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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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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1:34:48
第六十章 有病

  李有得的態度讓陳慧心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但她並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讓小笤攙扶著自己,小聲問她:「公公怎麼跟舒寧郡主說的?」

  「當時奴婢不在……」小笤道,「不過舒寧郡主出來的時候奴婢看到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魂不守舍……李有得究竟跟舒寧郡主說了什麼啊!

  陳慧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她覺得……舒寧郡主那邊估計要糟。

  陳慧身上一團糟,先回精舍換了一身帶來的備用衣裳,又快速梳洗了一番,才算有個人樣。想起自己撲倒李有得時往他身上抹的髒東西,她就忍不住想笑,是的她就是故意的。

  到底還是惦記著舒寧郡主那邊,陳慧很快便帶著小笤向外走去。

  這會兒那兩個刺客已經被綁著押往京城了,只留著李有得自己帶來的一些人,而寺廟也恢復了往日的自由通行。

  陳慧一眼便看到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二人正低聲說著什麼,一時間卻不敢走過去。唉,說謊被戳穿的尷尬,不是親歷者真是無法體會。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陳慧邁步向舒寧郡主二人走去。

  舒寧郡主在陳慧走近時才看到她,面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只是瞪著眼睛看陳慧靠近。

  陳慧走至舒寧郡主面前,笑了笑:「舒寧郡主。」

  「你還過來做什麼!」舒寧郡主在陳慧來之前就得知了她安然無恙的消息,心裡有得知她無事的淡淡放鬆感,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被欺騙的惱怒,即便是在鄭蓉蓉的勸慰下,她的惱怒已經消失了大半,可當陳慧以一種若無其事的模樣來到她跟前時,她又想起了那些被欺騙的日子,忍不住心中噴薄而出的憤怒。

  「聽說舒寧郡主已經知道了我這邊的情況,那我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了。」陳慧心裡微嘆,看舒寧郡主的表現,今後朋友是沒得做了,至少道別時別弄得太難看,「李公公在等我,我先走了。」

  「等等!」還沒等陳慧轉身,舒寧郡主便氣急敗壞地叫住了她,「我允許你走了麼?」

  陳慧抬眼望著舒寧郡主,等著她的下文。

  舒寧郡主咬了咬下唇,又轉頭去看鄭蓉蓉,而後者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舒寧郡主被李有得氣回來之後便悄悄跟鄭蓉蓉說了自己剛得知的驚天大消息,起先鄭蓉蓉也跟她一樣震驚,但當舒寧郡主還在氣陳慧的隱瞞,還在猜測她接近她們有什麼目的時,鄭蓉蓉一句話便讓舒寧郡主楞在當場:「陳姑娘……一直在強顏歡笑吧?」

  隨後,在鄭蓉蓉的解釋下,舒寧郡主想到一般女子得知自己被送給了一個閹人該是個什麼心情,又想到那閹人還是李公公那種奸詐無恥之人,擠滿了腦子的憤怒便化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堵在胸口。反正要是她遇到這種事,殺了李公公再自盡的心都有,哪像慧娘一樣啊,明明每日活在痛苦屈辱之中,跟她們見面時還總強顏歡笑,要不是今日之事,她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慘!

  「我可以……我可以讓我爹幫你!我、我還可以去找皇上!」舒寧郡主道,「李公公再厲害,也越不過皇家去!」

  陳慧愣了愣,一時間呆在那兒,被舒寧郡主的想法驚住了。

  她忽然轉頭向外看了一眼,這兒看不到寺廟外,但她知道,李有得就在外頭的馬車裡,等著她一起回去。

  一種強烈的抗拒情緒從心底湧出,陳慧笑道:「多謝郡主,不必了。」

  「為什麼?!」舒寧郡主不解極了,「你不用擔心,旁人或許怕李公公,但我爹不會怕他的!」

  「倒不是這個原因……」陳慧頭一次覺得自己詞窮了,能攀上舒寧郡主這棵大樹,還能讓她主動說出為自己出頭的話,對她來說,她本該抓住這個機會的吧?畢竟舒寧郡主若出手,基本能讓她離開李府。

  不過,她和原身家庭鬧得可不怎麼愉快,她一個名義上的未嫁女子就算硬撐著不願意回家,陳家也有權利把她帶回去,甚至綁回去,就算告到官府去也沒理可說, 今後她便任憑陳家拿捏了。把她跟陳家的恩怨告訴舒寧郡主,讓她給她當靠山震懾陳家?她要怎麼說清楚她跟娘家的恩怨?這其中牽扯到的問題更多了,而且舒寧郡主又能護她一輩子不成?讓舒寧郡主護著她,和在李有得的庇護下過日子,又哪裡有本質上的不同?

  而排除了那些理智的考量,陳慧很難否認想到要離開李府的那一絲不捨之情。算是雛鳥效應麼?她從穿越之初便是在李府,已經越來越不會去想離開李府一事了,那兒如今對她來說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家,有她捨不得的人……

  想到這裡,陳慧忽然一怔,之前的某個困惑,似乎有了答案,可那答案,即便是對她來說,也太過驚悚了些。

  「那又是怎麼了?」舒寧郡主困惑地望著陳慧。

  陳慧道:「……我也說不太清,不過,郡主,我如今過得很好,真的不必麻煩郡主了。」

  舒寧郡主激動地說:「你怎麼可能過得好!你可是被你爹送人的,而且還是那樣一個人!你今後可怎麼辦啊!那種人……那種人最壞了,說不定有用得著的地方,便把你送人了,到時候你可怎麼辦啊!」

  姑娘啊,這種揭老底的事不好大聲說的呀,萬一是個臉皮薄的人,早就氣哭了啊。

  陳慧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說些什麼,卻發覺舒寧郡主的表情不太對。

  陳慧若有所覺地轉頭,只見李有得正在不遠處,慢慢往這兒走來,面上的表情實在稱不上好看。

  他冷冰冰地望著舒寧郡主,諷笑道:「舒寧郡主,您這都管到我後院來了啊,這可不是守規矩的閨閣女子應當做的。」

  舒寧郡主噎了噎:「但……但你是宦官,要什麼後院!就是皇上太慣著你們這種人了!」

  「嘖嘖嘖,舒寧郡主啊,妄議皇上可是大罪,禍從口出的道理,您不明白?」李有得面色一沉,陰冷地笑道。

  舒寧郡主面色漲紅,她也知道自己一時激動說漏嘴了,身邊的鄭蓉蓉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跟李有得正面衝突。

  舒寧郡主明白鄭蓉蓉的暗示,可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要說罪,你的罪才大吧!」舒寧郡主道,「你憑什麼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郡主!」陳慧怕舒寧郡主說出更多會惹怒李有得的話,連忙想要阻止她。

  舒寧郡主卻看了她一眼,又倔強地瞪向李有得:「你能給慧娘什麼?地位,孩子,你什麼都不能給她!你怎麼能這麼壞,非要霸著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

  李有得看了陳慧一眼,後者卻對舒寧郡主喊道:「郡主,別說了!」

  大概是怕他會因舒寧郡主的話而責怪她吧?呵。

  他不悅地抿了抿唇,陰鬱地盯著舒寧郡主道:「別人家的事,便不勞郡主操心了。」他轉頭看向陳慧,冷冷道,「慧娘,走了。」

  「好的,公公。」陳慧忙跟了過去,她又回頭看了看舒寧郡主,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舒寧郡主被李有得氣得直喘粗氣,又因陳慧的笑容而愣住。

  她轉頭看向鄭蓉蓉,不解地說:「蓉表姐,你說怎麼回事啊?為什麼她不肯讓我們幫?」

  鄭蓉蓉猶豫了會兒才說:「她大概也有她的難處吧……」

  「什麼難處能讓她甘心委身一個閹人?」舒寧郡主氣急敗壞道,「我不信,一定是那陰險的閹人用什麼東西威脅她了!」

  鄭蓉蓉扯了扯舒寧郡主道:「既然陳姑娘自己不樂意,咱們別管了。」

  「那怎麼可以?」舒寧郡主不敢置信地說。

  「她畢竟是李公公的院中人了,咱們再管不合適。」鄭蓉蓉道,「惜表妹,你也得為你爹考慮,何必無端多個……敵人呢?」她到底還是沒說出狡詐二字。

  「可是……」舒寧郡主瞪大了眼睛,卻說出不話來。

  她驕縱慣了,平常打罵個人都不是事兒,但她也隱約明白界限在哪裡,並不會給她爹招惹什麼不能解決的麻煩。可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胸中的憋悶和難過,究竟是源自突然明白了她實際上並不能真正地任意妄為,還是無法救下她或許當做朋友看待過的人。

  鄭蓉蓉輕輕拍了拍舒寧郡主的肩膀道:「惜表妹,就這樣吧。各人有各自的緣法。今後,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舒寧郡主沉默了許久,才低落地說:「……我知道了。」

  陳慧跟著李有得上了馬車,直到馬車動了,他都沒多看她一眼,而從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來看,他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被舒寧郡主的話惹怒了吧?

  陳慧回想了片刻,覺得自己剛才並沒有說什麼會讓李有得發怒的話,便心安理得地管自己坐著,隨著馬車的搖晃犯睏。她昨夜都沒睡,這會兒一安靜下來,睏意便湧了上來,若不是李有得在,她這會兒已經躺屍了。

  馬車突然顛了下,陳慧早已昏昏欲睡,一時間沒能穩住身體,往前一撲磕在了車壁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只聽李有得在一旁嘲諷地說:「何必行此大禮?」

  陳慧穩住身體,扭頭看過去,李有得四平八穩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睨著她。

  想想是舒寧郡主剛剛為自己說的那些話惹怒了李有得,陳慧在心裡大度地原諒了他,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還給自己點了個贊,誇自己寬容有涵養。

  陳慧自認為的不追究在李有得看來便是一種無視,而他此刻自然受不得這個。

  「怎麼不說話了?」李有得道,「方才不是跟舒寧郡主說得挺好的麼?慧娘,你可真有本事,還能說動郡主替你出頭,可惜……可惜啊!」

  陳慧看著李有得那張涂白的嘲諷臉,覺得自己可能是有病。

  在崖壁上,她想起過去猜測李有得可能在床上對她這樣那樣時她並沒有噁心,是因為她已經對他有了好感,甚至喜歡上了他。這個結論即便對她來說也是充滿衝擊性的。她居然會對一個死太監,還是一個總恐嚇她、欺負她,以玩弄她為樂,甚至沒把她當個人看待的死太監有了好感?簡直是晴天霹靂!她這是斯德哥爾摩了嗎? 或許還真有一點吧。如今,大部分時間她都覺得李有得對她還挺好的,被他碰也不會覺得噁心,甚至在有離開機會時第一個出現的情緒卻是不捨……這一切的一切, 都是她正在漸漸喜歡上李有得的證據。

  她一定是有病,才會對李有得這樣一個陰陽怪氣的死太監生出好感,她爸媽知道了,絕對會嘲笑她的,明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個死太監,還是個很不怎麼道德的死太監,怎麼就能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喜歡上他呢?

  陳慧這時候看李有得的眼神實在放肆,她拒絕相信,眼裡也有了嫌棄之意——她實在是太嫌棄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太監的自己了!

  然而,李有得不知道陳慧在想什麼,他也不知道此刻她內心裡正經歷著怎樣的煎熬和矛盾鬥爭,他只知道她此刻的表情讓他很不舒服。

  「怎麼?這會兒才後悔沒跟你的小情郎跑?」李有得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晚了,今後少跟舒寧郡主混一塊去,潭門寺也不許再來了!」

  陳慧心想,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此刻對她來說最可怕的事又不是這個。

  沒見陳慧立即乖巧地應承下來,也沒見她狡辯什麼,李有得很不習慣,他皺眉盯著陳慧道:「怎麼,嚇傻了?」

  若按照以往,李有得都能猜出她會哭喪著臉點頭,然後說讓他安慰她……她好像從來不知臉皮是何物。

  可這會兒,她只是輕輕點頭,彷彿跟他多說一個字都嫌多似的。

  李有得很不習慣這樣的陳慧,心裡甚至驟然多了抹憂心。回想她昨夜到今日遇到的事,任何女子來只怕都驚嚇到昏迷了,可她除了剛上來時抱著他哭過兩聲,後來便跟沒事了似的,他還真就當她沒事了。可如今看來,只是當時人多,她只能強撐著罷了。

  想到她只會在自己面前表現出自己那脆弱的一面,李有得心裡忽然多了絲難言的欣喜,他對陳慧伸出了手:「過來。」話語是命令似的,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

  陳慧不知道李有得想幹什麼,此刻的她心裡亂糟糟的,實在沒心力應對他那些猶如大姨媽來時的女孩一樣陰晴不定的情緒,可他說完便盯著她,她壓力也很大,只得慢吞吞挪了過去。

  千萬別是氣得又想捏她胸了,他要是真敢那麼幹,她就……也只能又一次妥協了。

  等陳慧挪到近前,李有得忽然摟住陳慧的肩膀,讓她坐在他身旁,又把她的腦袋按在他肩上,聲音裡猶帶著淡淡的嘲諷:「怕就哭會兒,又不是沒當我面哭過,還不好意思上了?」

  陳慧呆了好一會兒,她是怕啊!怕死了啊,喜歡上一個太監是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啊,而且那太監長得也不帥,性格又不好,人品也差,連對她的好也是一陣陣的,隨時可能變卦……她一定是病了吧!

  她慢慢伸出手摟住李有得的腰,是真的想哭了,人長得不帥,也沒有健壯的身材,而她甚至還覺得這樣抱著他手感不錯,並不想鬆開!而且,仔細品味他的話,他是不是以為她被今天的事嚇著了,卻不敢哭出來,所以才會難得體貼地讓她靠著他哭?本來是板著個臉的,卻突然又對她這麼體貼溫柔,簡直是犯規啊,至於他那些 話她當然就無視了。

  然而她現在根本哭不出來。哭啥啊,那兩個刺客的事有她現在的煩惱那麼可怕嗎?她倒寧願回到那個崖壁上,讓自己的大腦都放空,而不是胡思亂想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再也塞不回去了。

  她這簡直是病入膏肓啊!

  被陳慧圈住的時候,李有得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放鬆下來。算了,就當是他誤會了她的補償吧。

  女人的好處,他是在有了陳慧之後才享受到的,雖他並不是個完整的男人,可被她抱著時,那種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太好,好得他都快要忘記自己的缺陷。

  但有些事確實在那兒,他怎麼都不可能忘掉。舒寧郡主那些話,真真是往他胸口插了一刀,可他又能如何?無權無勢之人若敢如此當著他的面說,早被他叫人殺了,然而那是郡主,是皇上敬重的慶王爺最寵愛的女兒,他自然不能動她。

  低頭瞥了眼懷中的女人,李有得想到郡主說他怎麼能那麼壞毀了慧娘的一生。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話怎麼能那麼說呢?慧娘是她爹強送他的,若真要說,是她爹毀了她的一生才對,與他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如今把人放回去了,外人也只會說,她是一個閹人都不要的女人,不也照樣是毀了她?他如今讓她待在府裡,讓她衣食 無憂,還是為了她好呢。

  更何況,入了他手的東西,便是他的,憑什麼要讓他吐出去?呵,可笑。

  馬車到了李府,李有得見陳慧並沒有鬆手的意思,想了想還是道:「慧娘,我要回宮跟皇上報喜去了,你先回吧。」

  陳慧早先就睏得不行,被李有得摟著後身子一固定,便昏昏沉沉起來,聽到他的聲音從自己頭頂響起,她驀地鬆手退開些,迷迷糊糊地說:「公公,您要跟皇上邀功去啦?」

  李有得面色一沉,糾正她道:「是報喜。」

  陳慧眨眨眼,應了一聲:「對,是報喜。」

  李有得看陳慧這一臉懵懂的模樣,想發的火也發不出來了,只道:「行了,你回去吧。」

  「哦,好的。」陳慧剛想下馬車,想起一事道,「公公,您這衣裳,先前……被我弄髒了,直接去面聖,皇上會不會覺得您對他不敬啊?」

  李有得的衣裳被陳慧弄髒後,他只是拿帕子擦了擦,並未換過。

  「我回宮後會先去換的。」李有得道。想起那時她抱著他哭的可憐模樣,他心一軟,語氣也忍不住柔和了些。

  陳慧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再看著李有得,抬起右手,拿食指和拇指比了個極小的空隙:「那公公……那兩個刺客被抓,也有慧娘的一小點功勞吧?」

  李有得被氣笑了:「你是一點虧都不願吃是吧?好處少不了你的!」

  「多謝公公,公公您真是太好了!」陳慧立即笑著爬下馬車,不管她有病沒病,該她得的好處那是絕對不能少的。她可是冒著生命危險輔助抓住了那兩個刺客,雖說是被動的……

  等陳慧下了馬車,李有得正要吩咐阿大走,卻聽外頭突然傳來陳慧的聲音:「公公!」

  李有得掀開簾子望出來:「又怎麼了?」

  「公公,您什麼時候回呀?」陳慧問道。

  李有得見陳慧面帶希冀之色,本想說四五日的話不自覺地嚥了回去,咳了一聲才道:「大約兩日吧。」

  當他看到得了他回答的陳慧面色突然黯淡下來的時候,他甚至想改口說自己這會兒就不去了,可理智到底還是佔上風的,他忙放下簾子,讓阿大趕緊趕去皇宮。

  李有得的馬車走了,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小笤忙走了過來。

  陳慧嘆了口氣道:「公公兩日後回。」

  小笤安慰她:「陳姑娘,兩日很快便會過去的……」

  快才是問題所在啊!

  陳慧本想著李有得能多在皇宮待幾日就好了,她也能多點時間想想她是不是真有病,若沒病最好,可若是有病,她就得決定是治好這病,還是在病中沉淪了。

  算了,只有兩天的話,也湊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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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3:49
第六十一章 更重要的問題

  說是正好有時間想想自己是不是真有病,然而陳慧卻從情感上拒絕去思考這個問題。

  為了能活得痛快些,有時候陳慧真不願意主動去思考太多深層次的問題,反正想了也沒用,越清醒越痛苦,不如讓自己高興點兒。可這個問題,對於她自己來說,相當重要,她不得不認真考慮了。

  兩天的「自我診療期」過了,陳慧沒想明白自己的「病情」,倒是突然醒悟過來一點:在不知道李有得是不是對自己也有意思的情況下,先喜歡上他,不是找虐嗎?

  想明白這個問題後,陳慧決定先假定自己不喜歡李有得,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弄清楚他對她的態度後,再確定自己的病情。

  不過,要弄清楚這一點,卻也不是件易事。

  若以一個不瞭解李有得的旁觀者來看,他曾經對她說過,她死也要死在他府裡,他摟過她,捏過她胸,她不見了他來追過……可惜這些在她這個當事人看來,實在算不上是「喜歡」的證據。倒是前兩日坐馬車回來時,他摟著她安撫她的舉動,讓她覺得有那麼點意思了。還有,他一直都挺縱容她的,這也勉強算是個正面的依據吧。

  陳慧先前就在困惑李有得到底是不是看上她了,可他似乎又對她沒有任何那方面的興趣,就像是……就像是養著蔣碧涵一樣養著她。當然,他對蔣碧涵的態度,跟對她又不一樣,他只怕都沒對蔣碧涵說過幾句重話,而對她呢?什麼話難聽說什麼,真是不氣死她不罷休啊。

  留給陳慧冷靜思考的時間並不多,偏在這時,蔣碧涵居然來看她了——是的,只是來看她。

  陳慧請蔣碧涵入內坐下,跟她寒暄了幾句發現她似乎有話要說後,便讓小笤和清淑二人出去了。

  「蔣姑娘,找我有事呀?」陳慧問道,她跟蔣碧涵經過上回的臘腸事件後擁有了共同的秘密,關係彷彿貼近了些,但礙於二人的身份,她也不可能表現得太親密。

  「陳姑娘,聽聞你去潭門寺遇了險……先前我病了,怕把病氣過給你,便一直沒來探望。」蔣碧涵道。

  陳慧眼睛眨了眨:「我運氣還不錯,雖說過程兇險了些,最後倒是死裡逃生了。」

  蔣碧涵微微笑了笑,許是早就得知了一些事,聽到陳慧的話她並沒有太多意外,反倒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只垂眸望著茶壺,低聲道:「那便好。」

  陳慧想,蔣姑娘還沒學會跟她說話時可以有話直說呢。

  「蔣姑娘,不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陳慧單刀直入。

  蔣碧涵沉默了幾秒後才垂著視線道:「陳姑娘,你是不是……」她頓住,實在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或者說,過來找她已經讓她用盡了勇氣,這會兒要說出盤桓心中許久的話,會讓她覺得難堪。她幾乎想要立即起身,落荒而逃了。

  陳慧等了幾秒沒等到蔣碧涵的下文,追問道:「蔣姑娘,你想說什麼說就是了,我保證不打你。」

  陳慧自認為小小地開了個玩笑,可蔣碧涵心思卻沒在這上面,又是沉默良久才說:「陳姑娘,你曾經說過,你想要的不過是偏安一隅,如今這話還算數麼?」

  陳慧道:「自然是算數的。」至少在這個時間節點,她還是這麼想的。

  蔣碧涵似乎難以開口,欲言又止了許久才道:「這兩個月來,李公公……他已經很少去找我了。」

  從前對於李有得去找她,蔣碧涵無疑是警惕又嫌棄的,可如今院裡多了一人,他近來就不太來了,這讓她無疑會多出一絲心慌來。

  陳慧眼神微變,莫非是最近兩個月來,李有得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因此忽略了蔣碧涵?這確實是有可能的,畢竟之前送來的東西,有不少是只有她一人才有的。

  從前陳慧對於李有得與蔣碧涵的關係,不過只是好奇而已,但如今,因為她自己那尚未確定的隱秘小心思,她有些在意起來。

  「不知蔣姑娘來找我說這個,是為了什麼?」陳慧道。

  蔣碧涵一愣,為了什麼?她……她只是想要一個心安而已。

  「陳姑娘應當明白。」將碧海終於抬起頭來,直直地望著陳慧。

  陳慧笑了笑:「蔣姑娘,我從前就跟你說過了,李公公這兩年來待你一如既往,你怕什麼呢?莫非……你想開了,準備跟李公公進一步發展些不一樣的關係?」

  蔣碧涵面色一白,雙唇顫抖地說:「不……我並非這個意思……」

  陳慧輕聲一歎,誠懇道:「蔣姑娘,我們也算是待過同一根繩的螞蚱,有些話我不妨再直白地說一次。李公公既然能像這樣養著你,他就不會因為旁的原因而將你送走。」

  蔣碧涵直勾勾地看著陳慧道:「李公公或許不在意多養我一個閒人,但……有人會在意。」

  「你是說我麼?」陳慧笑了笑,往常對她來說不過是笑話的一句話,如今她聽來卻有些尷尬了。她有可能喜歡上李有得的這件事,大家都看出來了嗎?

  蔣碧涵不說話。

  陳慧道:「蔣姑娘,你真是想太多了,這對身體可不好。我真不在意……」就算她真喜歡李有得,這種事怎麼在意?這兩人又不是那種關係,而且論時間上的先來後到,還是蔣姑娘先來的,她不被某些衛道士打成小三就算不錯了。

  「如今或許如此,但將來……」蔣碧涵眉目間多了縷憂色。

  陳慧道:「將來的事,誰又說得准呢?想必我保證了什麼,你也不會信的,我只能說,即便以後某些事變了,你如今如何,將來也會如何。」

  某些事變了……

  蔣碧涵抿抿唇,終於站起身道:「是我打擾了,陳姑娘。希望……希望將來,我們之間能相安無事吧。」

  她微微頷首,蓮步輕移走了出去。

  等蔣碧涵走後,陳慧獨自一人坐了許久。有沒有可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的不確定,在旁人看來或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無論是她對李有得的態度,還是李有得對她的……

  當日晚間,李有得果真回來了,而跟著他回來的阿二第一時間便來通知了陳慧:「陳姑娘,公公回了!」

  陳慧問:「李公公讓我過去?」

  阿二愣了愣才道:「那倒沒有。」

  陳慧沒好氣地說:「那你這麼急地跑來做什麼?」

  阿二說不出話來,他這不是想賣個好麼……

  卻見陳慧已經站起身,笑眯眯地說:「辛苦你了。」

  阿二被陳慧這突變的態度弄得有些懵,呆了會兒才跟上去。

  陳慧剛走近院子裡,便看到一些小廝把一個個紅色箱子抬進來,在院子裡排成一排,她稍微駐足看了幾眼,足有十來個箱子。

  李有得不知什麼時候從主屋裡走了出來,見陳慧好奇的模樣,對手下說:「把箱子都打開。」

  而隨著小廝們的動作,箱子裡的金銀和古董器具一樣樣地出現在陳慧眼前。

  「這是皇上賞的,」李有得的聲音裡帶了點兒得意,「你不是要賞麼?隨便挑。」

  跟皇帝回報時,他只說是自己得了密報,這才能將那兩個刺客一網打盡。至於陳慧娘的事,他刻意瞞著沒讓皇上知道,他知道皇上是個對奇特事物充滿了好奇的人,他不敢冒險讓皇上得知陳慧娘的存在。而抓捕刺客之事原先是王有才管的,如今讓他搶了一功,皇上不但嘉獎了他,還把王有才罵了一頓,說王有才無能,可把當時在場的他得意壞了。

  陳慧如同蝴蝶穿花叢般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最後跑到李有得跟前道:「公公,這些慧娘全要了可以嗎?」

  「心挺大的啊你。」李有得笑駡了一聲,「行,你想要便全拿去!」

  「謝謝公公,公公您真是太慷慨了!」陳慧又問。「那我這會兒是不是可以隨意處置了?」

  李有得隨意地點點頭。

  陳慧便立即轉頭對阿大道:「那一箱銀子,你們都拿去分了吧。」

  阿大愣住,那一箱子白銀,可有好幾百兩呢,這麼大一筆銀子,居然分給他們?

  他下意識地看向李有得。

  陳慧瞪他:「你看公公做什麼?這些如今是我的東西了,你要便要,不要就算了,我讓阿二來分。」

  阿大沒有從李有得那兒得到反對的暗示,連忙道:「是,是,多謝陳姑娘!」

  「別少了小笤的一份。」陳慧笑眯眯地叮囑道。

  看他們在那兒分銀子,陳慧心裡充滿了土豪的滿足感,當個有錢人真是太爽了。

  李有得哼笑道:「慧娘,你可真會籠絡人心哪。」

  陳慧笑道:「慧娘這也是替公公籠絡的嘛。」

  「哼,歪理。」李有得道,「其他的,你準備如何?」

  「就放庫房裡吧。」陳慧道,「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用的地方。」

  李有得拿出庫房鑰匙,丟給陳慧:「人精。」

  陳慧不在意地笑了笑,去找阿大阿二,讓大家先停一停,把東西都搬去庫房。或許是有了銀子的激勵,眾小廝幹起活來特別有幹勁,不一會兒便將東西都歸位。

  陳慧拿了鑰匙回到菊院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主屋裡亮起了昏暗的燭光,她把鑰匙交給李有得,他隨意地收好,又問:「這幾日有沒有惹禍?」

  「公公,難道在您眼中,慧娘就是個惹禍精嗎?」陳慧不滿道。

  李有得瞥了她一眼,眼底的嘲笑明明白白丟了個反問給她:你說呢?

  陳慧想,看,他果然不喜歡她,哪有對心愛的姑娘如此冷嘲熱諷的?不怕玩脫了嗎?

  「公公……慧娘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陳慧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問道。

  李有得一聲嗤笑:「吞吞吐吐做什麼?我說不當問,你便不問了?」

  「是呀!」陳慧回得乾脆。

  明明是想諷刺陳慧的李有得反倒被噎住了,他收了視線不耐道:「有什麼便問吧。」

  陳慧道:「公公,您喜歡蔣姑娘嗎?」

  李有得原本正打算喝口茶水,聽到陳慧的話,他放下茶水盯著陳慧,忽然笑了笑:「怎麼,慧娘,你這是吃味了?」

  陳慧不為所動地說:「公公,您還沒回答慧娘的問題呢!」

  「陳慧娘,你膽肥了啊。」李有得沉下臉盯著陳慧道,「不該你問的,別瞎問!」

  陳慧一臉委屈:「可不問,慧娘怎麼知道該不該問呢?」

  「狡辯!」李有得斥道。

  陳慧跟李有得互瞪了會兒,又道:「那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不能!」李有得一口回絕。

  陳慧討價還價道:「我保證是跟蔣姑娘無關的問題……就一個,公公您就讓我問吧!」

  美人嬌聲撒嬌的聲音實在太具有殺傷力,即便李有得不是個完整的男人,面對陳慧那期盼的神情,他也很難說出拒絕的話,勉為其難地點了頭。但下一秒,他就後悔自己怎麼會一時心軟。

  「公公……慧娘能不能親您一下?」陳慧也有些難得的不好意思,如果能通過這種方法驗證,說不定能一舉兩得,既能知道李有得對她的態度,也能明白她對他的。

  李有得以為自己聽錯了,見鬼似的看著她:「你說什麼?」

  陳慧道:「我說,公公您能不能讓我親一下?」

  李有得此刻的臉色簡直能以五彩斑斕來形容,他驀地站起身,像是怕陳慧撲上來似的——畢竟她已經做過這種事不止一次了——他瞪著陳慧,又怒又不敢置信地說:「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都變調了。

  陳慧被他尖銳的聲音嚇得退後了半步,她幹什麼了哦,雖然這個問題是那啥了一點,可他不想就直接拒絕讓她滾不就好了嗎?那她也大概能明白他對她是個什麼態度了。

  在李有得的強烈反應之下,陳慧的語氣不由得弱了弱,垂眸害羞地說:「我是說,公公您能不能讓慧娘抱一下?」

  「……」

  李有得覺得,自己今日可能是耳朵不大靈光,到底是親還是抱?還是說,陳慧娘今日又來鬧他玩?

  「陳慧娘,你到底要做什麼?」李有得眯著雙眼看向陳慧,他有時候是真猜不到她想做什麼。

  「就是公公您聽到的呀。」陳慧道。

  李有得慢慢坐了回去,感覺有那麼點丟人,他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居然會被一個女人的話給嚇著了!好在這會兒屋子裡就只有他們二人,她也沒看出他嚇著了。

  自覺不能在陳慧面前丟了臉面,李有得抬了抬下巴,諷笑道:「怎麼,先是籠絡了下人,再來投懷送抱討好我,你又想做什麼?」

  陳慧感覺有些憋屈,她就是純粹想親親他抱抱他看看感覺不行嗎?把她想得這麼壞,他肯定不喜歡她,不然在他眼中,她應該是個小仙女兒才對!聽到她說要親他,他應該高興得要飛起來了才正常啊!

  「今日……蔣姑娘來找慧娘了。」陳慧垂著視線,一副低落委屈的模樣,「公公是不是很討厭慧娘啊?連碰都不讓慧娘碰一下……可從前慧娘還在梅院的時候,見公公對蔣姑娘很殷勤很體貼,恨不得貼到蔣姑娘身上去的模樣……」

  李有得臉黑了下來:「陳慧娘,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哪一個女子說得出你這種話?」

  陳慧望著他幽幽地說:「因為嫉妒而變得醜陋的女子就可以。」

  李有得冷笑一聲:「你嫉妒什麼?我給你的金銀首飾還不夠多?」

  陳慧歎了口氣道:「當然不是那些身外物……慧娘是嫉妒公公喜歡蔣姑娘不喜歡慧娘呀。」

  「誰說我……」李有得驀地停住話頭,卻見陳慧正一臉希冀地望著他,似乎在等著他把剩下的話說完。

  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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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步步

  李有得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差點就被人套話了!還好,他及時醒悟過來,且這事並沒有其他人知曉。

  陳慧見李有得面色變了,心裡就跟多了根不停撓動她心臟的羽毛似的難過。

  「誰說我」什麼啊?「誰說我喜歡蔣姑娘不喜歡你」?「誰說我喜歡蔣姑娘」?這兩個答案無論哪一個都會讓她好過一些,如果是第一個的話,簡直是種可以當場放鞭炮的奇跡了。

  可是,如今套話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恐怕她今天是別想再問出來了。

  「好你個陳慧娘!」李有得瞪著陳慧。

  陳慧低頭委屈道:「慧娘知道自己的心思太可怕了,可是慧娘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行了。」李有得擺擺手,「你回吧。」

  陳慧眼巴巴地看著李有得:「可是……」

  「沒有可是,出去。」李有得沒讓陳慧繼續說下去。

  陳慧呆站了幾秒,還是掉頭出去了,開門的時候,她回頭問道:「公公,明日慧娘想跟公公一起吃早飯,行嗎?」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滿含期待地望著他,李有得差點投降,他別開視線道:「明日我一早便要進宮。」

  「連吃個早點的時間都沒有嗎?」陳慧黯然道。

  「……沒有!」

  陳慧回到自己屋子之後想了好一會兒,剛剛的試探,她覺得應該不算成功。畢竟李有得沒有說出什麼關鍵性的話,她無法得知他的真正態度,也無法明確自己的心情。

  這種感覺真是太糟了。

  不過陳慧一向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她很早便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便穿衣出門,跑到主屋。主屋的門開著,小六告訴陳慧,李有得早離開了。

  「公公有沒有說他這回去多久,幾時回來?」陳慧問。

  「公公說,大約三五日吧,並未細說。」小六道。

  陳慧沉默了會兒,突然看向小六問道:「小六,你覺得,公公對我有意思麼?」

  小六有點懵:「……什麼?」

  陳慧道:「我問你話這事,你不會轉頭便說給公公聽吧?」

  小六連忙搖頭:「不、不會!」

  陳慧道:「那就好。我問你,你覺得公公對我好麼?」

  「那自然是極好的!」小六連忙道,「小人跟著公公好幾年了,還沒見過公公對誰那麼好過!」

  陳慧眉毛一挑:「不是還有個蔣姑娘麼?」

  小六一愣,忙道:「蔣姑娘是不一樣的……公公對蔣姑娘……」他抓了抓頭髮,又四下看了看,確定不會有人聽到之後才說,「公公對蔣姑娘像是得了個古董花瓶擺在家裡收藏,但對姑娘您,卻是掏心掏肺地寵著呀!」

  陳慧沉默了會兒,突然說:「小六,若你有了傾慕的姑娘,你會如何待她?」

  小六畢竟歲數還不大,聞言有些臉紅,彆扭地說:「若小人有了傾慕的姑娘,必定待她好,送她好吃的,帶她去好玩的地方玩,還給她買漂亮的衣裳……」

  「小小年紀就思春呀,不得了!」陳慧給小六豎了個大拇指。

  小六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陳姑娘您讓我說的嗎!

  陳慧沒再理他,滿懷心事地走了。估計問菊院的人是沒用的,他們好像早就認定李有得對她相當不一般,不然當初他在浴室摔倒,他們也不會非要讓她進去。

  然而旁人的判斷是會出錯的,恐怕在他們眼中,她對他們的公公也「情根深種」了?但估計身為當事人的李有得是不信的。

  當事人不在,陳慧也想再試探也沒人可實施,再加上在屋子裡待得憋悶,轉頭便叫上小五小六和小笤,又出外玩去了。當然,得有好一段日子,等她忘記在潭門寺的遭遇後,她才再敢出城玩去。

  如此玩了三五日,這天李有得在陳慧回家前便回了,她一回家看到主屋內那熟悉的身影時眼睛一亮,把逛街買回來的東西往小五懷裡一丟,便往主屋走去。

  一進去她才發現原來是有人在拿帛布尺幫李有得量身體,而此刻李有得正背對著門口。

  陳慧嘴角一勾,輕手輕腳走進去,拍了拍那裁縫的肩膀,那人轉過頭來,正是陳慧已經熟悉的裁縫孫大娘。她對孫大娘比了個噓的口型,接過帛布尺,輕輕按在李有得的肩頭,又像是撫平他肩膀上的褶皺似的,從左肩溫柔又緩慢地撫到右肩,隨後順著右肩往下。

  肩上的動作突然變得柔軟又放肆,李有得起先並不在意,直到後頭的人突然轉到他身前來,剛打了個照面,他便退後了小半步,略為詫異地皺眉道:「怎麼是你?」

  陳慧低眉順眼地說:「這事本就該慧娘來做的。」她此刻是副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模樣,「公公,別亂動,手抬起。」

  李有得狠狠瞪了孫大娘一眼,這憨厚的婦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公公,您在等什麼呢?」陳慧嗔怒地看他一眼,抬手連帶著帛布尺一起按在他胸口,緩緩摩挲著,目光正直,「您這身衣裳是不新了,也該換一身新的。」

  李有得被陳慧那輕柔得如同情人低語的撫摸弄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猛地抓下陳慧的手,板著臉道:「你做什麼!」

  「慧娘在幫公公量體啊。」陳慧一臉無辜樣。

  「你會麼?」李有得聲音驀地拔高,大約是被陳慧的無恥氣著了。

  陳慧笑道:「公公放心,慧娘不會亂來的。不信您可以問問孫大娘。」

  李有得偏不問,他微抬了抬下巴,指著外頭道:「出去。」

  「公公,就讓慧娘幫你吧!」陳慧不動,「慧娘的技藝真的很好的……您也見識過了,不是麼?」她指的,當然就是先前給德妃娘娘做的胸衣。

  李有得冷冷盯著陳慧,森然笑道:「不走是吧?待會兒可別後悔!」

  陳慧因他的話而產生了一瞬間的猶豫,但藝高人膽大,她委屈地說:「慧娘只是想幫幫公公罷了……」

  「孫大娘,出去。」李有得吩咐道,「關門。」

  等孫大娘出去了,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李有得和陳慧二人,後者心裡充滿了鬥志,她這回非要試探點什麼出來不可!

  「陳慧娘,你近幾日究竟想做什麼?」李有得在桌旁坐下,斜睨著陳慧。他當然感覺到陳慧的態度自那日潭門寺一行後有所不同了,往常是能不往他面前湊便不過來,可最近,卻是一有機會便過來,還說那種奇怪的話……也不知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慧娘沒想做什麼啊……」陳慧低頭輕聲道,「慧娘只是想幫公公做點事而已。」

  「做點事?」李有得冷哼,嘴角一勾,「有你這樣做事的嗎?你這是投懷送抱!」

  陳慧低著頭不吭聲,她的舉動太明顯了,李有得自然會有所察覺。那麼,在察覺之後,他會怎麼做呢?

  她倒不怕他真做什麼。雖然他有捏她胸扯她衣裳的黑歷史,可自那之後,他簡直紳士得不像話,似乎沒有多碰她一下的興趣,這自然給了她底氣和勇氣。

  陳慧的不語在李有得看來便是一種默認,他這幾日有意無意地避開她,心中的煩躁卻愈盛。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做個招人疼的對食麼?平日裡陪他吃飯,說說話,偶爾聽他說說在皇上那兒受的氣,給他些許安慰,這幾個小小的要求,對她來說,便是那麼難?

  即便是在宮中的幾晚,有時候他也能夢到她用一種哀婉的表情語氣在同他說:「慧娘是嫉妒公公喜歡蔣姑娘不喜歡慧娘呀。」同樣的語氣和場景一遍又一遍出現在夢中,讓他煩透了。

  有些話,真是經不起細想。乍一聽時覺得心中熨帖,可那股子愉悅過去後,冷冰冰的現實總會惡狠狠地提醒他,要不是他的權勢地位,誰又會如此待他?旁人如此,他覺著是人之常情,沒一點兒不舒服不說,反倒暢快得很,他有了如今的權勢,他們便全都要趴在他身前,他以他如今爬到的地位為榮。可到了陳慧娘這兒,卻又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了。他覺得憋悶極了,若非他位高權重,她又哪裡會說那些個違心的話?

  都是謊話!陳慧娘這個女人,說的沒一句是真的!怎麼可能嫉妒,有什麼可嫉妒的?明明是尋常女人避之不及的事,她倒好,說得彷彿出自真心似的。從前也是,時不時把「我是公公的女人」放在嘴邊,這種話對她來說不過是討好他的手段罷了,哪裡有一分真心?偏她說得誠摯無比,任誰聽了,在那一瞬間總會信了的。

  「怎麼,不說話便是認了?」李有得冷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在玩火。

  陳慧默默給自己配了一句臺詞,還好李有得不是什麼霸道總裁,不會說出「女人,你在玩火」之類的話,畢竟他又沒有能生出「火」的工具……

  「就這麼想自薦枕席?」堵在胸腔中的鬱氣燃燒著李有得的理智,他冷笑,「那便把衣裳脫了!」

  陳慧愣了愣,呆呆看著李有得道:「這……白日宣淫不大好吧……」

  瞧,果然退縮了。

  李有得胸中的那股氣壓下去了些,他冷冷一挑眉:「這兒是我的地盤,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陳慧道:「既然公公說可以,那慧娘自然也沒有意見……」

  她忽然踏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有得的腰帶,驚得李有得慌忙按住她的手:「你幹什麼?!」

  「脫衣裳啊……」陳慧仰頭無辜地看著他。

  李有得簡直要氣急敗壞了:「脫你的,不是我的!」

  「可都是要脫的呀……」陳慧一臉困惑地說。

  「脫你自己的!」李有得死死抓住了陳慧的手,不讓她動。

  陳慧想了想,略微害羞地說:「那慧娘幫公公脫,公公幫慧娘脫好不好?」

  反正自從浴室事件後她就知道了,李有得就是紙老虎一隻,她怕什麼呀?最後慫的人,還不是他自己?

  怎麼能有如此不要臉面的女人!

  李有得覺得自己哪天真可能會被她氣死,明明是他故意要懲罰她一下,怎麼最後反倒成了他被弄得騎虎難下?

  「鬆手!」李有得瞪著陳慧。

  陳慧道:「那……不脫了?」

  「出去!」李有得冷著臉道。

  這時候二人已經靠得很近,近得陳慧可以嗅到李有得身上淡淡的香粉味,近得她覺得他那薄薄的唇也紅潤好吃的模樣。

  她一直想試試看親親他,說不定能讓自己明白心意。而這種時候,竟然是她親他的最好機會。

  呼吸漸漸變深,陳慧咽了下口水,盯著李有得的嘴唇半晌,最後還是鬆開他退開了。

  「那公公,慧娘先告退了。」她低著頭,很快便退了出去。

  而李有得則僵在那兒半晌不動,他方才有個錯覺,似乎下一刻陳慧娘便要親上來……他扯了扯嘴角,那一絲弧度充滿了諷意。

  嘖,怎麼可能啊。

  陳慧回到自己屋子後便毫無形象地趴上了床。

  她說的想的都挺好,可臨到做時,卻又退縮了。實在是……親不下口啊。或許,她只是不討厭李有得,對他的好感還可以,但還升高不到喜歡的程度吧,否則,怎麼連親一口都不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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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仁厚

  接下來的幾天,不但李有得躲著陳慧,陳慧也沒想主動湊上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沒病,對對自己好的人產生好感多正常啊,她不必再去試探什麼了,反正無論李有得是不是真看上她了,他就是隻紙老虎,維持現狀、順其自然就足夠了。

  如今暴雨天氣已減少,多數日子熱得令人髮指,陳慧有時興致好會出去玩,有時熱得不想動了,便留在府裡聽小五小六他們侃大山。就這麼聽了數日,她突然聽到一件事——似乎要打仗了。

  陳慧出生在和平年代,對戰爭的概念只存在影視劇和電影之中,不過她再不識人間疾苦也知道戰爭帶來的傷害有多大,不可能期盼它的到來。等她多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是一支叫羲族的部落在壯大之後挑釁北方邊疆,先前皇上早就派了一支軍隊過去駐紮了,一直還算安穩,但近來羲族部落動作愈發頻繁,看著大概不久後就要打過來了。

  陳慧回想著自己平日裡吃的用的,再看看街上老百姓的生存狀態,便覺得這場仗輸不了。她感覺這個朝代應當是正處於鼎盛期,百姓生活富足,那麼軍費便不是問題。戰爭打的就是錢,就是後勤,國家有錢了,自然不怕打仗。所以,她倒不怕被外族打進京城來。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日在刑部大堂,李有得被人污蔑想找人來作證時,鄭尚書說顧天河顧總旗被調走到邊疆為皇上效力去了。那所謂的邊疆,該不會就是這同一個邊疆吧?

  畢竟顧天河曾經救過自己一命,陳慧還惦記著他的救命之恩,只是他離得太遠了,她想報恩都報不成。如今戰事一起,也不知他在軍中會怎樣了……陳慧只煩惱了些許時候便讓自己不再去想,她鞭長莫及,不如就向穿越大神祈禱好了,保佑顧天河能安然歸來,好讓她把恩給報了。畢竟如今她也是有銀子有鋪子的小富婆了,他若有需要的話,送點資產給他不在話下。

  陳慧不知道朝堂上是如何雲譎波詭,反正如今李府是她的保護罩,她安安穩穩地待在這個保護罩下,便不必擔心自己的小命。

  在親吻失敗事件後的近半個月時間裡,陳慧見到李有得的次數屈指可數,並且每次都是匆匆一面,她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他便離開了。她沒太在意,李有得肯定是被她撲怕了吧……

  這一日,陳慧見天氣尚可,便照舊領著一行人出門遛彎,她先去了一趟李氏布莊,得知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依舊沒有來過後,便徹底放棄了。李有得是宦官,而鄭蓉蓉的爹是刑部尚書,兩人的家眷湊一塊兒確實不像話。而舒寧郡主……她一直對宦官這種身份的人深惡痛絕,怎麼也不可能再跟她來往了。

  陳慧覺得有些可惜,她本來還以為她或許可以跟那兩人由生意關係進階成朋友關係的,看來是她想多了。

  下午在李氏布莊待了會兒,見了個想要定制衣裳的富戶小姐,記下要求後陳慧也懶得立即動手,領著人上街溜達了一圈,買了些小玩意兒送給小六他們,最後領著人進了隆盛酒樓,準備吃完晚飯再回去。當初陳慧便是在這兒被溫敬逮住,隨後被李有得看到了,差點被他蓋章她跟人私會。不過她對這兒並沒有什麼心理陰影,這家的東西好吃,她就愛來這兒吃。

  陳慧正要帶人進包廂,樓梯上忽然搖搖晃晃下來一個男人,他一身騷紫色的衣裳,身上散發著酒氣,一路走哪兒撞哪兒,欄杆都被他撞得快掉了。

  看清楚那人是誰後,陳慧只覺得晦氣,這是冤家路窄啊,怎麼就碰上這貨了呢?

  這人正是陳慧曾經遇上過兩次的黃公子。

  不過,如今陳慧知道這人在巴結李有得,而她又是李有得的院中人,倒不怕他再做什麼。只是李有得都知道黃公子曾經調戲過她了,還任由這個人四處晃蕩……他果然不喜歡她啊!

  陳慧不想理會此人,只站在一旁等那黃公子離開,可誰知黃公子下樓梯時腳下一崴,竟然噗通一聲跪在了陳慧面前。

  陳慧盯著黃公子看了幾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大堂裡也有不少人在吃飯,聽到這兒的動靜看了過來,便見到一個公子哥正跪在一個妙齡女子身前,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有正好對著這個方向的,目睹了這個過程,這時候倒先笑了起來。

  黃公子暈乎乎地抬頭,仰頭望著站自己面前的女子,一張不怎麼端正的臉上露出個癡癡的笑:「小美人兒……嗝……」他打了個酒嗝,眼前突然清晰了不少,看清楚陳慧的模樣後,他突然面色一變,激動地說,「乾娘,您來啦?」

  陳慧:「……」啥?

  她轉頭看掌櫃:「掌櫃,這人酒喝多了不清醒了,不如把他丟出去吧,免得他突然鬧起來。」

  她一個妙齡少女!居然被一個比她大的男人叫乾娘!她有那麼老嗎?這姓黃的怎麼不去死啊?!

  掌櫃乾笑了一下,支支吾吾不吭聲,人家還沒鬧事呢,他也不好往外趕客啊。

  「乾娘,乾娘,饒命啊!乾娘我錯了,我從前是有眼不識泰山,您就饒了我吧乾娘!」黃公子喊聲淒厲,只一味地求饒。

  被那麼多奇怪的目光盯著,饒是陳慧也有些受不住。不過,有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她不可能有這麼大的乾兒子,只會以為這姓黃的瘋了吧?他是在發酒瘋呢!

  「乾娘啊!求您看在乾爹的份上,饒過我吧!我老早就想來找乾娘賠罪了,就是乾爹不讓……乾娘,您別氣了啊,氣多了就不美了!」黃公子依舊在唧唧歪歪,大有陳慧不原諒他他就不停下的勢頭。

  而陳慧這會兒也聽出點眉目來,在他面前蹲下,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口裡的乾爹,是李公公?」

  黃公子見陳慧居然肯跟自己說話,高興得不行,點頭如搗蒜。

  陳慧一時間有些失語。

  李有得還不到三十歲呢,居然認個跟他差不多歲數的乾兒子?更可怕的是這個姓黃的,也太能屈能伸了點,認個太監當爹也就罷了,對方可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叫爹時他都不覺得彆扭嗎?她可真是自歎弗如啊!

  「你……走遠點,我不想跟你說話。」陳慧站起身嫌棄地對他擺擺手。

  黃公子爬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是,乾娘。想必乾娘還不知兒子叫什麼吧,您叫我仁厚便好!」

  陳慧:「……」她並不想說話。突然多了個比她大那麼多歲的乾兒子,她怎麼覺得那麼玄幻呢!還仁厚,這色胚哪裡仁厚了?

  「乾娘,您是來找乾爹的不?他在樓上呢!」黃公子笑嘻嘻地說,「您放心,乾爹身邊清淨著呢,您不必去抓姦嘿嘿。」

  陳慧原本打算往上走的腳步便頓住了。

  她很想把這黃仁厚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她,一個太監的無名無分的院中人,有什麼資格去抓姦?抓的還是個太監的姦!有必要嗎?他能幹什麼啊!

  陳慧正打算去其他地方吃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黃仁厚:「李公公喝酒了?」

  黃仁厚乾笑了兩聲道:「這個,應酬嘛,難免的……」

  陳慧冷下臉:「帶我過去。」

  黃仁厚忙在前引路:「乾娘,跟兒子來!」

  陳慧無視了黃仁厚的稱呼問題,跟了上去。她想到了她是怎麼去到李府的,陳平志給她的信裡提到過,當時他是趁著李有得酒醉,把人送到李府的,若今日再有人這麼做……不是又害了一個姑娘嗎?想當初她過得多苦啊,她如今是苦盡甘來了,可別的姑娘不一定有她這樣的樂觀,想不開又自盡了呢?

  陳慧隨著黃仁厚進了一間雅間,裡頭先是一個花鳥屏風擋著,勸酒聲行酒令很是熱鬧,沒人知道陳慧一行人的到來。

  而黃仁厚已經先一步跑到李有得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聽說陳慧娘來了,已經微醺的李有得頓時瞪著眼睛看向屏風處,而陳慧也恰在此時走了出來。

  陳慧掃視一圈,裡頭放著一張大圓桌,桌上坐著七八個人,除了李有得之外,陳慧一個都不認得。

  李有得驀地站起來,見其他人都看了過來,他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大了,便又坐了回去,板著臉對陳慧道:「你來做什麼?」

  陳慧眉眼一彎,露出個溫婉的笑:「恰好經過這兒,聽說公公在此,慧娘便來看看……」

  李有得身邊四十多歲的男人看著喝了不少,笑道:「李公公豔福不淺啊,想必這位就是才女蔣姑娘吧?」

  李有得面色變了變。

  陳慧盯著看李有得,他要是不否認,她就認下算了,還便宜得了個才女的稱號。至於那男人的語氣有多輕佻,她自然是無視了。

  而李有得也看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剩下的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黃仁厚這時候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看氣氛不對,也不敢說話。

  「她是陳姑娘。」李有得終於開口,似有些不悅地瞥了眼先前說話那人。

  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在馬腿上,那人面上一陣尷尬,忙笑道:「原來是陳姑娘,真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啊!」

  陳慧淺淺一笑道:「謬贊了。公公,慧娘只是擔心公公,才來看看,既然已經看過,慧娘便先回了,您盡興。」

  她轉頭,瞥了站在角落的阿大阿二一眼,二人也不知是收到了怎樣的信號,連連點頭。

  在陳慧走出雅間之後,李有得覺得有些上頭,突然說道:「今日我便到此了,你們繼續喝吧。」

  有人還想客氣地攔李有得,被他冷眼一瞪就算了,他快步走出雅間時,黃仁厚也跟了上來,臉色略垮地說道:「乾爹,兒子把乾娘帶來,是不是做錯了?」

  「你當面叫她乾娘了?」李有得的注意力卻在別的事上。

  黃仁厚遲疑地點點頭。

  「她怎麼說的?」

  黃仁厚道:「呃……乾娘起先還有些不高興,後來便認了。」

  李有得手一抬:「你滾回去,別跟來。」

  黃仁厚哪裡敢說不,忙滾回了雅間。

  李有得快步往樓下走去,出了酒樓後他四下看了看,發現不遠處自己府上的馬車,而陳慧娘剛上了車。

  李有得走過去,對還沒有上車的小笤道:「你坐另一輛馬車。」

  小笤不敢說不,只能眼睜睜看著李有得上了車。

  陳慧聽到了外頭李有得的聲音,起先還有些驚訝,等他上車時,她臉上已經帶了跟在雅間完全不同的燦爛微笑:「公公,好巧啊。」

  李有得坐穩,示意小六駕車,便看向陳慧,掐著嗓子道:「慧娘,你來做什麼?好好的興致,都被你敗了!」

  陳慧頓時一臉愧疚:「公公,是慧娘不好,不會有下回了。」

  李有得不吭聲了,想起包廂裡的事,他過了會兒才說:「被人誤以為是蔣姑娘,不高興了?」

  「哪能呀。」陳慧笑道,「能被認為是個才女,慧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李有得卻面色一沉:「這麼說來,你還怪我替你解釋了?」

  陳慧定定看了李有得一眼,馬車空間不大,二人的距離很小,他身上的酒氣一陣陣往她這邊傳,怪不得她覺得今日的李有得有種別樣的難纏。而且他都躲她那麼久了,也是酒長慫人膽,居然主動跑來找她,不怕她再次把他撲倒麼?

  陳慧發誓自己只是說說……不,只是想想而已,誰知她剛暗笑了下,馬車便是一個顛簸,她猛地往李有得那邊撲去,嘴唇重重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疼得她差點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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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4:54
第六十四章 妖精

  等馬車平穩了些,李有得抓著陳慧的肩膀推開她,卻見她雙唇微張,唇上帶了點豔紅的血,雙眼含著熱淚,要哭不哭的模樣。

  李有得有點心疼又有點想笑,最後繃著臉問道:「疼嗎?」

  「屯……」陳慧疼得嘶嘶吸涼氣,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是讓你少出來晃了麼?」李有得一臉嫌棄地說著,視線卻多往陳慧唇上瞥了兩眼。

  陳慧緩過最疼的那一陣,又被李有得這一點兒都不體貼的話氣得瞪他一眼,視線在他的下巴上短暫停留了片刻便挪開了,掙開他的手往旁邊挪。他態度太差了,她是不會告訴他,他的下巴上沾了她嘴上流出的血的!

  「還敢瞪我?」李有得眉毛一抬。

  陳慧拿了帕子,輕輕擦嘴唇,邊擦邊疼得吸涼氣,看也不看他。他如今就是隻紙老虎,怕他做什麼哦!

  帕子上除了擦下的少量血,還有一點從李有得臉上蹭下的白色粉末,她吸了吸鼻子,先前她從李有得身上聞到的香粉味,似乎不是由它來的。她忽然想到,那一日她親不下去,有沒有可能是這層白粉害的呢?若是洗乾淨後的一張臉,會不會她就很輕易能親下去了?

  算了,還是順其自然吧,如今這樣也挺好。

  見陳慧不理會自己,李有得氣得想砸東西,可馬車裡也沒什麼東西能讓他砸,他只能怒斥一聲:「陳慧娘,還記得你的身份嗎!」

  陳慧感覺嘴唇的痛已經不會影響到自己說話,便幽怨地瞥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沉沉一歎道:「慧娘當然記得。公公不是早說過了嘛,慧娘不過是個物件,公公高興時便看上兩眼,不高興時便隨手丟棄……這種話怎麼可能忘記?」

  李有得被噎了噎,當初這不過是他想刺傷她的話而已,沒想到如今由她說出來,被刺得渾身不舒服的反倒是他了。

  他是不是該跟她說說,他如今已經拿她當對食看了,她不必再在意先前那些話?

  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可不能說,他如今還什麼都沒說呢,她眼看著便要無法無天起來了,他若說了,她還不得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那可不行!不能老慣著她!

  卻聽陳慧聲音淡淡地說:「公公放心,慧娘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會逾距的。」話裡似乎藏著無盡的哀傷。

  李有得一邊告誡自己這不過是她說給自己聽的好話,一邊又為她話裡的那種哀傷情緒而心緒不寧,最後他重重拍了下車壁,尖聲叱道:「怎麼駕車的!」

  外頭傳來小六誠惶誠恐的聲音:「是,是公公,小人一定再小心些!」

  自覺經過了這段插曲就把話題給岔過去了,李有得沒事人似的往後一靠,舒舒服服地把陳慧的靠枕給佔據了,閉著眼假寐。

  陳慧瞥了他一眼,盯著他被撞花了的下巴,偷偷摸摸地笑了起來。那上面帶了點兒口脂和鮮血,極為刺目,任誰見了他都能一眼便注意到那位置。

  一路無話到了李府,陳慧先下了馬車,若無其事地候在一旁,等李有得下來,便偷偷觀察其他人的表情。看到李有得下巴處的那一點殷紅,再看到陳慧紅腫的唇,即便是沒有想像力的人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而陳慧,則拿帕子捂著唇,一臉嬌羞地跟在李有得身後往裡走。

  看到的下人們都當沒看明白,也沒人敢露出什麼多餘的表情讓李有得察覺。

  而直到李有得回到自己屋子,換上寢衣照鏡子時,他才發現自己的下巴上沾了什麼,這走了一路居然也沒人提醒他。他知道陳慧娘一定早就注意到了,偏偏不告訴他。

  「陳慧娘!」主屋裡傳來李有得氣急敗壞的聲音。

  陳慧正躲在屏風後準備洗澡,隱隱聽到李有得在叫自己,猜到他發火原因的她只是輕飄飄地對小笤說:「不用管他,就說我睡了。」

  小笤心裡納悶怎麼近來陳姑娘的膽子愈發大了,到底還是站在她這邊的,應聲後便出了屋子門,對站在主屋前的小六道:「小六哥哥,陳姑娘說她睡了……不,不是,是陳姑娘已經睡下了。」

  小六嘴角抽了抽,認命地踏進了主屋一步,弓著腰道:「公公,陳姑娘已經睡下了。」

  李有得一想到自己竟頂著這痕跡進門便氣得腦門冒煙,這麼丟臉的事,他已經很少再遇到了。

  「我都沒睡,她倒睡得早啊!」李有得惱怒地抬腿便往外走。

  小笤見李有得居然出來了,面色一變,想要上去阻攔又不敢,想說實話可又想起自己之前回的假話,不過猶豫了片刻,李有得便已經推開了廂房門,徑直往床走去。

  床上自然沒有陳慧。

  「人呢?」李有得質問跟進來的小笤。

  小笤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而屏風後卻傳來陳慧因水汽而氤氳溫柔的聲音:「公公,慧娘在這兒呢。」

  李有得轉頭,往那兒走了一步卻停住了。

  她在沐浴。

  剛意識到這一點,李有得心中便生出離開這兒的衝動。

  但他可不能逃,逃了不是示弱了麼?那怎麼行!他如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誰見了不給他些面子,除了皇上外,他對誰如此過?不過是個女流之輩,他怕什麼!他若再不讓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她真能竄到他頭上撒野!

  李有得冷哼道:「出來!」

  裡頭傳來水被撩起落下的嘩嘩聲,只聽陳慧道:「慧娘沒穿衣裳呢,公公您進來唄。」

  「那便穿好了再出來!」李有得原本落在屏風上的視線彷彿被燙著了似的,驀地挪開。

  「慧娘還沒洗好呢,不出來。」屏風後是陳慧玩弄熱水的嘩嘩聲,在這水聲之中,她的聲音彷彿都多了一絲魅惑的氣息。

  「再不出來,我便進去了!」李有得威脅道。

  陳慧道:「不出來。有本事您進來呀。」

  或許是喝了酒,在酒精的刺激下,李有得冷哼道:「挑釁我?行,慧娘,你別後悔!」

  他邁過屏風,後頭便是一隻大浴桶,而陳慧則坐在浴桶中。她一頭青絲全部盤在腦袋頂上,露出那纖長白嫩的脖子,蒸騰的水汽沾濕了她垂下的幾縷黑髮,有些黏在她的下巴上,有些黏在她的兩鬢,讓她看起來格外的誘人。她整個身子都沉入水中,只露出個腦袋,而在昏黃的燭光下,水下的景色看不清楚。

  陳慧驚訝道:「公公,您真進來了呀?」她看上去並沒有絲毫慌張。

  李有得反倒是不夠鎮定的那個,他的視線竭力落在陳慧臉上,冷哼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要我好好罰罰你,你才肯安分些?」

  「公公您在說什麼呀,慧娘聽不懂。」陳慧一臉委屈地說,「慧娘不一直很老實本分的嗎?您是不是記錯人了?」

  「記錯人?這整個李府,除了你,還有誰這麼鬧騰?」李有得氣急道。

  陳慧想了想,承認了錯誤:「公公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慧娘只好坦然接受懲罰了。」

  她突然從浴桶裡站了起來,周身的水被她帶得四濺,不少還潑到了李有得身上。

  可他這時哪有心思去為這事責怪陳慧,在看到她突然的動作,以及那從水裡冒出的一具白花花的軀體時,他便嚇得心臟一縮,慌忙閉眼往一旁退去,卻正好撞上了屏風,屏風牢固沒事,他倒是被絆了個踉蹌,一屁股坐在濕滑的地上,只是依然控制著視線沒往陳慧那兒看。

  陳慧捂著嘴簡直要笑得前仰後合,卻不敢發出聲來。他這模樣,還太監呢,簡直就是個純情的小書生啊,不愧是紙老虎,一點都沒讓她失望。

  她在聽到李有得進來時便扯了衣裳穿上,再小心地沉入浴桶中,突然站起來嚇嚇李有得,誰知效果就竟然這麼好,好得她都想高唱一曲哈利路亞,可惜她並不會。

  「公公……姑娘?」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小笤的注意,她遲疑著詢問道。

  「沒事,小笤。」陳慧忍了忍笑,回應道。

  小笤便識時務地退開了些,她實在是沒膽子管這兩個主子的事,她……看不懂啊。

  「公公,慧娘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您用得著嚇成這樣麼?」陳慧委委屈屈地說。

  李有得抓著屏風站起身,幾乎要背對著陳慧,呼吸急促,氣得聲音都抖了:「你還是個女兒家麼?還有沒有廉恥心!還不快把衣裳穿上!」

  陳慧故作不解道:「公公您在說什麼呀?慧娘不是好好穿著衣裳麼?」

  李有得頓了幾秒,緩緩轉過視線,陳慧身上確實好好地穿著中衣,只不過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她身體上,雖然什麼都沒透出來,卻將她的身體曲線展露無疑。

  作為連比基尼都穿過的現代人,這點尺度對陳慧來說自然沒什麼,這衣裳料子不薄,她裡頭還穿了自製bra,連激凸都不會有,她連點不好意思的情緒都生不出來。

  然而李有得卻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氣哼哼地在心裡罵她。

  這妖精!

  可視線不一會兒又挪了回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那他怎麼能輸給她?

  他故作放肆地從上到下地掃視著陳慧,冷笑:「怎麼,隔三差五便要自薦枕席?」

  陳慧踩上浴桶內的臺階,坐在了邊緣,雙腳提出浴桶,輕輕擱在了外頭方便上下的木臺階上,白皙的腳趾頭被熱水浸得愈發透亮。而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動作移動視線的李有得也被那瑩潤的光燙傷了似的,驀地彈開視線。

  「公公不是拒絕過慧娘了嘛,慧娘自然不敢再提。」陳慧歎了一聲。總拿類似的話來嚇她,可到頭來被嚇到的反而是他這隻紙老虎,他怎麼就不能吸取點教訓呢?「不過,若公公想要,那慧娘自然……」

  陳慧甚至都還沒有意思意思把自己的手放到腰部,李有得便冷哼一聲道:「你當我什麼沒見過?行了,你快換下這身濕衣裳睡吧,別病了糟蹋了我的好藥!」他說完轉身便走,腳步又大又急。

  陳慧在屏風內無聲地大笑,看他這彆扭的模樣,真是好玩死了。

  「對了,半月後我要隨軍離京,先警告你,我不在的日子,別瞎鬧闖禍,別跟你的小情人勾勾搭搭!」

  門後傳來李有得的聲音,隨後腳步聲遠去。

  陳慧愣住,沒有為李有得說她「勾搭小情人」一事發火,想的卻是他說隨軍離京一事。

  最近的戰事,她知道的就一個羲族入侵,想必軍隊就是往那去的,可李有得一個太監,跑去能幹啥?千里送外賣嗎?

  陳慧突然想起來,有些朝代,太監是有被派去監軍的,在中央集權達到頂峰的朝代,對皇帝來說,文武官員是外人,而宦官群體則是自己的奴僕,打仗這種要緊事,自然要派自己人去看著才能安心了。

  戰爭無情,李有得雖說可以確信會在大後方,可誰知會不會有意外呀?歷史上不還有皇帝御駕親征被俘虜的奇葩事嘛。也不知李有得這一去,會不會有危險。不過,李有得畢竟不是什麼好人啊,大概看到有危險的苗頭就會先溜了,與其擔心他有沒有事,不如擔心他會不會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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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劍與劍鞘

  陳慧第二天從阿二口中瞭解了部分事態。

  先前已經有一大部分軍隊去了邊疆駐紮,這回眼看著要打起來,因此把李有得派了去,主要是押運糧草,而押運的士兵等到了邊疆又可以投入戰鬥。李有得是作為監軍去的,地位甚至比邊疆的總兵還高。

  陳慧聽到阿二說是運糧草的,就覺得她也不算猜錯,還真是千里送外賣呢……

  接下來幾日,李有得也不知是真要忙著出發的事,還是想躲著陳慧,依然跟之前一樣天天見不著人。陳慧也不在意,即便心裡同樣惦記著李有得要去打仗的事,沒事的時候也會常常出去玩玩。

  其實李有得離開幾個月也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她在李府不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嘛。可從另一個角度想,李有得不在,她的保護傘就不在了,普通權貴或許不敢動她,可王有才之流呢?她可是跟王有才有仇的啊,他又跟李有得地位相當,說不定他還真會趁著李有得不在給她找點事,那要不她就在李有得出差去打仗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算了,再不然……跟著他一起去?

  後一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把陳慧嚇了一跳,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冒出這種想法的。可供吐槽的點實在太多了,人家是去打仗的,她一個女人跟去太不像話了,被士兵們知道有個女人跟在隊伍中,恐怕會有不滿吧。就算她真能平平穩穩地跟去了,邊疆的日子她能過得習慣嗎?早前她是連肉都吃不上,可如今她不但有好吃好喝的,還有漂亮的衣服首飾,實在是由奢入儉難啊。更何況,她若跟著李有得去肯定是在大後方,但又不能保證一定安全,她一想戰場的危險便腿肚子直打顫啊。

  最最重要的一點,李有得不可能讓她跟去的,她都可以想像得出來她提出這個要求時,李有得那不可思議的嘲諷臉罵她胡鬧了。

  用數條理由駁斥了自己那不切實際的想法之後,陳慧便照舊無所事事地出去玩。而倚竹軒的蔣碧涵,自從那日主動來菊院找她之後便沒有再出現過了,彷彿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陳慧知道蔣碧涵有時候也會出去走走,她有一回還在大門口跟她遇上了,不過兩人都只是微微頷首權當打招呼,便又恢復成了陌路人。

  因為戰事,陳慧最近比較喜歡往讀書人多的地方去,聽他們談論政事、戰事。有個叫諸子茶社的地方是讀書人最喜歡去喝茶聊天談論時事的地方,她便會提早去,找個角落默默地聽。也不是沒有女子來喝茶,因此她來這兒便不會顯得太過突兀。如此聽了幾日,她發現她跟的這位李公公啊,在讀書人裡面的名聲還真是不好。

  雖說也不知他們說的是真事還是誇大了,但既然他們說出來後其他人都義憤填膺,還能補充更多細節,那多半是真的?反正他們說的事,跟她知道的李有得確實挺符合的……總結起來,大概就是朝中哪個官吏剛正不阿,把李有得的親信從官位上擼下去了,他為了報復,就構陷了那個官員,把人捉拿進了大牢;又比如說,有哪個官員經過李有得面前時沒有及時避讓,被他記住,事後被降級;再比如說,他收受賄賂,任用私人,魚肉百姓等等罪行……

  當然,除了李有得的罪狀之外,其餘幾個司禮監宦官的罪行也是不輕,而且還都跟李有得的差不多。反正在這些讀書人看來,宦官沒一個好東西,皇上是被這些宦官給蒙蔽了。

  陳慧覺得李有得幹的壞事怕是不少,但應該也沒這些書生說得那麼嚴重,否則這個諸子茶社,又怎麼可能開得下去呢?早被請去喝茶了……呃,她是說那種喝茶。

  而對於李有得當監軍去戰場一事,多數人都不樂觀,說李有得到時候肯定要干涉軍隊的事,到時候能贏的仗也給打輸了,說不定還連累所有人一起死在戰場之類的話。陳慧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要不是怕被他們集體拿口水淹了,她或許會衝上去理論一番,李有得是挺壞的,但他們也不能這麼咒人吧,想點好的不行嗎?!

  這日,陳慧越聽越有火氣,決定今天就是她最後一天聽他們侃大山的日子,今後再也不來了。正要結帳離開時,她忽然聽到有人談論的東西有些新奇。

  「……再鋒利的寶劍,也需要合適的劍鞘。劍能傷人,亦能自傷,該傷人時不傷,或是不該自傷時卻傷了,都是大不幸,因而說劍鞘最為重要,甚至比劍還重要也不為過。」

  陳慧看了過去,那是一個面生的書生,至少她來諸子茶社的這幾日,便沒有見過他,反正她印象中沒有,書生談論武器倒是少見,不過一般讀書人談論某樣物體時,怕也是別有所指吧。

  陳慧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準備聽聽他有什麼高見,卻聽一直站她身邊的小五小六突然動了起來,小六攔到一人跟前道:「公子,我家姑娘不想見你。」

  陳慧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只見戚盛文正在她面前淺笑。

  陳慧沒說話,戚盛文卻笑道:「陳姑娘,在下有話同陳姑娘說。」

  陳慧挑挑眉道:「戚公子,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是個什麼身份了吧?」

  戚盛文微微一怔。

  陳慧知道那一日在潭門寺李有得可是動靜不小,雖說那時候她離開潭門寺時並沒有看到戚盛文,但後來小六偷偷跟她說過,李有得審問過戚盛文,本來差點就要打了,但當時正好找到了她的鞋子,因此便不了了之了。所以,陳慧可以斷定,戚盛文已經知道了她是誰。先前她不太好意思自己說,如今他知道了,她倒是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只是,為什麼戚盛文在知道她身份之後還會來找她?按照讀書人對李有得的態度,他應該也會自動遠離她才對。總不至於是把他自己當做是勇鬥惡龍拯救公主的勇者吧?她是小公舉沒錯,李有得也勉強算是頭惡龍吧,可戚盛文就怎麼看都不是個勇者了,若換成是會遠程法術的魔法師還差不多……

  「是瞭解一二了。」戚盛文略為害羞地笑了下。

  陳慧詫異道:「那你不怕?」

  戚盛文卻困惑道:「為何要怕?」

  陳慧道:「李公公是個對自己的東西看得很緊的人,容不得他人覬覦。」

  戚盛文似乎想了想才明白陳慧的意思,忙笑道:「陳姑娘多慮了,在下並未……並未覬覦陳姑娘。」

  「但李公公是不會聽的,你靠近我,便是罪過。」陳慧道,「戚公子,你還是走吧。」

  戚盛文盯著陳慧看了許久,嘴角忽然浮現個奇異的笑,好像是發現了找尋許久的寶藏似的。

  「陳姑娘,我想與你談談,不知你這幾位下人,可否暫時離開?」戚盛文開門見山道。

  陳慧看著氣質陡然大變的戚盛文,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想了想示意三人稍微離遠些。

  小六不同意:「陳姑娘,公公有令,小的們不能離開姑娘半步……」

  「又不是讓你們躲起來。」陳慧道,「喏,你們就去那張桌子,能看得到我這邊,不就可以了麼?」

  小六還是不怎麼樂意的模樣,但在陳慧的堅持下,他還是和小五小笤一起過去了。

  陳慧看向戚盛文道:「戚公子,有什麼事請請說。」

  戚盛文道:「不知陳姑娘對李公公去監軍怎麼看?」

  陳慧道:「我一個女人,能怎麼看?我不懂。」

  戚盛文也不在意,繼續道:「那……劍與劍鞘的說法,您聽到了吧?」

  「戚公子是什麼意思?」陳慧心提了起來。

  戚盛文道:「陳姑娘便是那劍鞘,而李公公正是那劍。」

  陳慧……她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黃。什麼叫她是劍鞘李有得是劍?他又沒那工具好不好!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陳慧面無表情道。

  戚盛文道:「哦,陳姑娘有何見解?」

  陳慧道:「沒有,我就是單純覺得你在胡說八道。」

  戚盛文愣了愣,無奈地笑道:「陳姑娘何出此言?算了,我便與陳姑娘直說了吧……希望陳姑娘此次能與李公公同去。」

  這回輪到陳慧愣了:「同去?你是說同去戰場?」

  「正是。」戚盛文道,「陳姑娘若肯答應,前線的兵士都會感激姑娘的。」

  陳慧覺得戚盛文好像又在開黃腔了,前線要她一個女的有何用?軍妓?那她一個人也不夠啊!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陳慧道。

  「陳姑娘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戚盛文笑了笑,「據在下所知,李公公對陳姑娘很是寵愛,而據在下觀察,陳姑娘聰慧又心善……若陳姑娘能在旁襄助,想必李公公會如虎添翼。」

  陳慧從戚盛文這拐彎抹角的話裡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說她是劍鞘,李有得是劍,所以她是能制住李有得的那個人,若她跟了去,到時候李公公若是瞎搞,她還能幫著克制一下。

  她覺得戚盛文真是太高看她了,不過……會這麼想的他,還真是挺有眼光的呢。

  「這個……只怕戚公子是想多了。」陳慧道,「我不過是我爹送給李公公的一樣禮物而已,哪能影響到公公啊。」

  戚盛文忽而笑了笑:「在下倒沒想到……原來陳姑娘不知自己對李公公有多重要。」

  「有多重要?」陳慧好奇又期待地問。李有得對她的態度,她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還真希望從一個真正的外人眼裡聽到些什麼。

  陳慧的態度並不在戚盛文的預料之內,至於說她該怎麼面對他那句話他還沒仔細想過,但他先前絕想不到是這樣的,倒彷彿……很希望他能說服她似的。

  戚盛文道:「那一日在潭門寺,在下親眼見到當李公公得知陳姑娘下落時的模樣有多……激動。」

  「就這?」陳慧失望了。

  「就這還不夠?」戚盛文奇怪道。

  陳慧道:「戚公子怕是不知道,那時候公公以為我逃了,聽到我的消息時怕是很激動能逮住我給我來個二十大酷刑呢!」

  戚盛文忍著問「二十大酷刑」是哪二十的衝動說道:「陳姑娘,在下也是男人,知道李公公那時候的模樣並非陳姑娘所說……」

  他真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讓陳慧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起來。

  「『也』?戚公子你跟李公公一樣呀?」陳慧笑道。

  戚盛文頭一次有了想甩袖離開的衝動,他黑著臉道:「陳姑娘也會在李公公面前說這種話嗎?」

  「我當然不敢。」陳慧承認自己慫承認得特別乾脆,「可是戚公子你還要去李公公面前告狀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戚盛文深吸了口氣,決定把話題扯回來:「總之,請陳姑娘能替黎民百姓想一想。」

  陳慧真沒空替黎民百姓想一想,她沒那麼大胸懷,也改變不了這世道,能改變的,只是她面對這個世界的態度而已,而這也是她穿來後做的事。

  她笑了笑道:「戚公子,你第一次見我時,便知道我是誰了吧?」戚盛文前後的模樣大不相同,第一次二人見面時他就一副要親近她的模樣,彷彿是對她一見鍾情了,她還害怕害到了人,原來從頭到尾她都被算計了。

  戚盛文一愣,也沒隱瞞:「陳姑娘果真聰慧過人。正是,在那兩天前,在下曾在書肆見過李公公與陳姑娘同行。」

  「戚公子厲害啊!」陳慧鼓掌道,「簡直跟我不相上下。」

  「什麼?」戚盛文再厲害也不可能明白陳慧口中的不相上下是在說兩人的演技。

  陳慧卻不繼續說下去了,只道:「戚公子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沒什麼想要再說了吧?」

  「但陳姑娘還未答覆在下。」

  陳慧道:「不知戚公子有沒有見過一隻裝在盒子裡的貓,在你打開前,你永遠不知它是死是活。」

  戚盛文皺了皺眉:「陳姑娘的意思是……」

  「在你看過當日出發的隊伍前,你不會知道我有沒有答應。」陳慧惡劣地對他笑了笑,起身向小笤幾人走去。

  有沒有被戚盛文說服,只有陳慧自己知道。

  她知道小六很想知道戚盛文跟她說什麼,但她不想說。等回到了李府,陳慧便做好了準備,等著李有得回來。

  在戚盛文口中,她似乎成了捆住惡龍的繩子,可她哪來那麼大的影響力呢?她連讓李有得同意她去戰場的能力都沒有——雖然她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被戚盛文說服,但關於這一點,她倒是很想試試。

  一日後,陳慧熬夜沒睡等到了李有得。

  李有得打著呵欠進了主屋,沒想到一回頭便看到陳慧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跟在他身後進來了。

  「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跟鬼似的晃什麼?」李有得實在有些睏,懶洋洋地說。

  陳慧詭異地笑了笑:「公公呀,您怎麼就知道在您面前的我不是鬼呢?」

  李有得一愣,瞌睡蟲瞬間嚇跑,他瞪著陳慧看了半晌,卻見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公公,慧娘跟您說笑呢。」

  說笑?!

  還沒等李有得把火發出來,便見陳慧面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公公,這幾日慧娘已經想好了,慧娘要陪公公一起去戰場!」

  李有得沒發出來的怒火被陳慧的話壓了回去,新的怒氣又湧了上來,這導致他的聲音又尖又細:「胡鬧!」

  陳慧心想,看吧,她猜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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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5:50
第六十六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公公,慧娘是認真的。」陳慧歎了口氣道,「公公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還沒個貼心人照顧,慧娘哪裡能放心。公公放心,慧娘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見陳慧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彷彿是在說隨他一起去郊遊,李有得便怒不可遏。

  「陳慧娘,平日裡我隨你胡鬧,但這是打仗,要死人的,你一個女子,跑去湊什麼熱鬧?」李有得道。

  陳慧道:「不是湊熱鬧,慧娘只是……不想跟公公分開。這一打便是好幾個月,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看不到公公,慧娘會很想念公公的。」

  什麼不想分開……真是……真是胡說八道!

  李有得澎湃的怒氣也不知怎麼便泄了,連語氣也不自覺地柔和了些許:「哼,你怕是巴不得我趕緊走,好一個人留在京城逍遙自得吧!」

  「公公,慧娘是真的捨不得您走。」陳慧道,「既然公公也怕慧娘在京城太過胡來,那就乾脆帶上慧娘,不是更能安心嗎?」

  安心?

  離開幾個月,或許還不止,他怎麼可能不擔心?他這一走,李府她便是一人獨大,做什麼也都沒人管著,誰知會做出什麼來?她的膽子啊,有時候真是大得很啊!只是那畢竟是戰場,他帶個女人去又算什麼?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保不齊便惹出什麼亂子來!

  「安心什麼?我更操心才是!」李有得數落著陳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跟去你能幹什麼?盡給人拖後腿了!」

  「慧娘也有慧娘能做的事啊!」陳慧道,「上陣殺敵的事輪不到我,慧娘可以照料公公的起居……」

  「就你?你怕是連自個兒都照看不好!」李有得冷哼,「行了,別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公公……你就……」陳慧還要再勸,但李有得卻轉過身去擺擺手。

  「好了,再多說一句,我讓人丟你出去!」

  陳慧只能回了自己的屋子,不過對於這個結果,她並沒有多少意外。她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說服李有得的,而她在說服他的時候,確實也沒有多少真心,萬一真出了不可能的結果他答應了,說不定她就會成為後悔的那個了呢。

  而接下來幾天,陳慧沒再去騷擾李有得,卻接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大概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她一天夢見李有得上了戰場後不聽人勸,在敵方戰略性撤退時非要帶著人追上去,結果成了甕中之鼈,而主將本就討厭他,因此故意不救他,他被帶到陣前殺了想要挫挫主將和手下們的士氣,沒想到李有得太不得人心,這一舉動反倒漲了士氣;隔一天又夢見他跟主將起了衝突,而他自己的武官親信幫著他跟主將鬥了起來,主將被抓,他就自己上陣,結果狗屁不懂的他自然是在以多打少的情況下吃了個大敗仗,回去後就被皇帝砍了頭;又一天夢見李有得騎馬都騎不好,卻偏要逞能,結果就在行軍途中掉下了馬被踩死了……這些夢千奇百怪,但都有一個同樣的結局:李有得死了,而她被陳家領了回去,最後要麼是被迫嫁給一個瘸腿的富老頭,要麼是嫁給另一個瞎眼的富老頭……總之,怎麼淒涼怎麼來。

  每一天陳慧都被嚇醒,便再也睡不著了。她對李有得或許還談不上真正的喜歡,可如今她喜歡待在李府,喜歡在他的庇佑之下過好日子,她真是不想自己的平靜好生活被打亂。而以李有得那個性子,真是難說他會不會搞什麼事。能討好皇帝是一回事,能不能認清自己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像他這樣的人,在某些事上似乎有莫名的自信。李有得說戰場不適合她一個女子去,當時他似乎並沒有想過他一個屁都不懂的宦官去了能有什麼用?她也沒見他害怕擔憂,反倒是對此相當期待的樣子,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怕他會壞事。

  陳慧想起了戚盛文的話,她當時覺得他就是胡扯,可如今想來,或許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李有得有時候挺跋扈的,但有時候膽子也不大,他身邊缺的是能說出一些難聽卻真實的話讓他明白現實,阿大阿二那些人肯定不行,他們不順著李有得的話說就謝天謝地了,而軍中的那些武將呢?五大三粗的要是跟李有得對著幹,他面子受損必定不分青紅皂白就拿下人家了,而會講道理的呢?李有得可不是會講道理的人,而且他是個宦官,那些懂講道理的到底讀過幾年書比較有文化,恐怕不太可能看得起李有得這樣一個宦官,那麼他們天然就是李有得的厭惡對象,一個他討厭的人講的道理他能聽得進去才怪。

  這麼比較來去,似乎真就只有她能擔當這個忠言逆耳的角色了。她不怕李有得,真覺得他瞎幹,怎麼都得阻止他,而她如今已經擁有豐富的與李有得鬥爭的經驗,一計不成還有一計,就不怕不成功。關於戰爭,她只不過知道幾個計策,並不懂戰略戰術,但也不需要懂,她只要知道,將專業事交給專業的來做就可以了,因此,她的任務不過是讓李有得不要干擾領兵將領的正常領導就行了。再加上如今大梁兵強馬壯,李有得只要待在後方坐享其成就好,其實她跟去的話也沒什麼危險——前提是她得成功勸說李有得別積極跑前線去瞎折騰。

  陳慧考慮了種種厲害關係,最後越想越覺得自己該去。賭李有得不搞事的可能性?她賭不起。雖說順了戚盛文的心願挺讓人覺得不甘心的,然而只要是對她有利的事,那些個小情緒深吸兩口氣就沒了。

  在打定主意之後,陳慧又開始抓李有得回來的時間。如今距離他離開京城還不到五天,她必須儘快說服他帶她一起去。

  在陳慧焦躁不安的等待中,門房那邊遞進來了一封信,信並沒有署名,但收件人是陳慧,她打開,只見裡面的字與信封上的字一樣遒勁有力,瀟灑風流。信裡沒有任何的寒暄,只是用一種類似新聞播報的語氣說,兵部已確定此次平定北疆的主將為郎遇郎大人,他是兵部右侍郎,從前有過一些軍功,但跟李有得之間有嫌隙。

  陳慧隨便一想就知道這信是來自戚盛文的,他是讓她明白,李有得這個很會記仇的小人,在本就跟郎大人有嫌隙的情況下,勢必會趁機發難。這時候,陳慧倒有些好奇戚盛文的身份了,他不像是出自富貴之家,但除去他算計她的討厭部分之外儘量客觀地看他,他的見識談吐倒是不同一般,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陳慧把戚盛文的信撕碎泡水裡,又就著水將它們徹底揉爛。而這時候,她倒不怎麼急著去找李有得了。她收到了一封無名人的信,李有得沒道理不來找她。

  果然第二天晚上,李有得回來後便讓阿大把她叫到了主屋去。

  「聽說你昨日收到了一封信?誰的啊?」李有得眯著眼問道。

  陳慧看了李有得一眼,不說話。

  李有得猛地一拍桌子:「信呢?!」

  「掉水裡化了。」陳慧道。

  「掉水裡化了?」李有得不可思議地說,「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陳慧道:「公公,我又沒說我不是故意的。」此刻的她,真真是一副老賴的模樣。

  李有得沒想到陳慧承認得那麼乾脆,愣了愣才陰沉下臉道:「誰寫來的信?」

  陳慧端著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低著頭就是不開口。

  「說話!」李有得怒斥一聲,「再不說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陳慧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彷彿沒聽到李有得的威脅似的。

  李有得勃然大怒:「是不是非要我打你二十板子你才肯說?」

  有本事你就讓人打我啊。

  陳慧心裡默默地想著,依然保持著悶葫蘆的架勢。

  李有得瞪著陳慧,氣得來回走了好幾遍。他當然不可能真讓人打她,這細皮嫩肉的,一板子都受不住!可她這副寧死不屈的模樣,讓他很是無奈和惱火。

  「是不是,是不是你那小情郎給你寫的信?」李有得自覺找到了答案,聲音也不自覺大了些,「所以你看完便燒了,怕讓我看到,是也不是?」

  「不是,公公誤會了。」陳慧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回道。

  而在李有得看來,陳慧這模樣分明就是狡辯!他先前聽下人說此事時就猜到是她小情郎不肯放棄,可到底還是想聽她否認,沒想到她連否認都不走心!從前她撒謊時都沒這麼敷衍!是不是看他要離開數月,以為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說不定她都想好跟他小情郎再跑一次了!

  李有得氣急之下,都忘記糾正自己,上回以為陳慧跟她的小情郎跑了不過是他的誤會而已。

  「誤會?」李有得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眼角下垂,眉眼間充滿了森冷的戾氣,「陳慧娘,還有什麼打算都說出來聽聽呀?趁我不在,很多事都方便不少了吧!」

  「確實是公公誤會了,公公離開的幾個月,慧娘一定會安分守已地待在李府的。」陳慧低著頭靜靜地說。

  「好一個安分守己啊!」李有得咬牙切齒道,一想到陳慧娘會趁他不在跟她那個小白臉情郎卿卿我我甚至私奔而去,他就氣得想殺人,誰敢覬覦屬於他的東西,都該死!

  見陳慧絲毫沒有求饒討好自己的意思,李有得滿腔怒火也不知該如何發洩,過幾日他就要離京了,到時候她會如何?是不是他前腳剛走,她便跟那溫什麼的跑了?

  他惡狠狠地說道:「陳慧娘,我勸你少些不該有的心思,你若敢亂來,你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陳慧抬頭給了他一個詫異的眼神,又飛快地垂下視線。

  李有得直覺哪裡不對勁,突然想起那一日他本打算給她陳家點好處,是她非勸著他不要的,她如今對陳家恨極了吧,又哪會受他的威脅!

  李有得頓時有種黔驢技窮的窘迫感。打又捨不得,罵也罵不好,他還能怎樣?把她別褲腰上嗎?但他要離京去打仗了,哪能帶上她!

  等等,她先前不還說要陪他一起去打仗麼?莫非……莫非她故意在激他帶她一起?

  李有得咽了下口水,兩種想法似乎都有幾分道理,他一時間也難以確信。

  「我走前,你便搬回梅院去。」李有得猶豫了許久,才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小五小六小九,我都給你留著……再給你多派幾個人。」

  陳慧心微微一跳,這激將法居然沒成功啊,剛才眼看著他都已經信了呢。

  「公公,您這是想把我關起來?」陳慧看向李有得,眼裡多了幾分控訴的委屈。

  剎那間,李有得也不知為什麼心裡會生出一絲心虛,然而那軟弱的情緒不過片刻即散,他冷笑道:「是又如何?」

  「公公的決定,慧娘自然是無權干涉的。既然公公已經想好了,那慧娘便回了。」陳慧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低低地說道,「幾個月時間,挺久的。」

  那麼久的時間,能做的事太多,比如從一座隨著時間流逝看守愈發懈怠的牢籠裡逃出來。

  李有得陡然間明白了陳慧的言下之意,額頭青筋一跳,卻見她已經退了出去,他頓時泄了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桌上的茶壺茶杯一股腦兒甩到了地上,聽著幾聲脆響感覺著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這陳慧娘,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啊!可他又能如何?……不能把她帶走,那便把她的小情郎帶走吧!

  然而第二天,李有得卻失望了——溫敬一家人,早不知去向。

  找不到溫敬,也自覺關不住陳慧,在離開前的幾日,李有得焦頭爛額,連李府都不想回了。看到那個多數時候看著熨帖,少數時候看著恨得他牙癢癢的女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火氣真揍她一頓,到頭來心疼的還是他自個兒!眼不見為淨。

  雖說距離李有得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他還沒有一點表示,陳慧卻不急不忙,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她悄悄買了些深色布料,給自己做了些男裝,又試著拿棉布裹胸,看能把自己的胸縮到什麼地步。可惜的是這一對大胸在這種時候就成了負擔,她雖然很用力裹了,還是能看出微微的凸起,她必須含胸走路才能遮掩完全。至於她的身形,喉結和樣貌……反正未成年的小太監也差不多是她這樣,大太監身邊跟個小太監多正常啊。

  這邊陳慧在未雨綢繆準備去前線的東西,那邊李有得還在想著怎麼能把陳慧看好,免得等他在外辛辛苦苦了一遭回來,人卻沒了。

  許久之後,李有得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臨行前一晚,他回到李府準備此行的豪華大馬車時,便把陳慧叫到了主屋,還把小笤,小五小六幾人一起叫了過來。

  李有得指著陳慧對小笤三人道:「你們三個給我好好照顧陳姑娘,若她有任何閃失,等我回來,扒了你們的皮!」

  三人慌忙應下。

  李有得又看向一臉莫名的陳慧,心裡得意,面上便不自覺帶出幾分笑來:「慧娘啊,這些時日,他們也算對你盡心盡力了吧。安安分分在這兒等著我回來,若我回來看不到你,他們也別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李有得有些惱恨自己沒有早些想出這法子,實在是因為他自己是不會在乎下人的小命的,因此也就沒能及時想到。慧娘先前對小笤百般呵護,他一說要打小笤板子,慧娘便什麼都招了,後來的小五和小六也是,她總有意無意地護著他們,當他不知道?也就是他了,壓得住下人又寵她,若換了旁的人家,慧娘這種性子的,早被下人拿捏住了。

  陳慧看著李有得眨了眨眼,說好的最後一天會服軟呢?怎麼直到這時候他還這樣?那她就是不能跟去了?她那些男裝都白做了?

  「公公您……」陳慧一時間也不知怎麼說才好,說自己不在乎他們的命,他當然不信,說她自己一定不會跑?這可是讓他帶她一起走的前提。

  見陳慧似乎被震懾住了,李有得總算放了心。明日一大早就得去城外跟軍隊會合了,他又了了一樁心事,便決定早些睡下。

  「你們都出去吧。」李有得重點看了眼陳慧,見她似乎神不守舍地離開了,這才愉悅地去洗漱。

  陳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際,她忽然冒出個想法,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她輕輕推了推小笤:「小笤,你醒了嗎?」

  小笤還沒睡著,陳慧一叫她就說:「姑娘,有什麼事?」

  「我一定要跟著公公去的。」陳慧道,「我需要你幫我。」

  小笤跟陳慧同睡一屋,自然知道她這段時日在準備男裝,聽到陳慧的話,她並沒有太大意外,只是遲疑道:「可是,公公不讓姑娘去……」

  「他不讓,我就不去了麼?」陳慧笑眯眯地說,「他先前還不讓我吃肉呢,我如今不也吃上了?」

  小笤愣愣地點頭,陳姑娘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我需要你做的事不多。」陳慧道,「在公公起來前,我會出去馬車上躲起來,等公公隨軍走出一段路了,我再現身,到時候他想趕我也趕不走了。而你,便跟小五小六他們好好解釋解釋。」

  「這、這行嗎?」小笤不確定地說。

  陳慧道:「試試吧。反正不行也就是被罵一頓趕下車而已。」

  小笤一向不敢不聽陳慧的話,想了沒一會兒便點頭同意了。她幫陳慧準備了換洗衣物和要緊東西,幫她弄成一個不小的包袱,又幫她一起裹好胸換上男裝。

  陳慧離開時,給了小笤一個擁抱,便悄悄將屋子門打開一條縫隙,看向外頭。院子裡一片靜悄悄的,並沒有人。院門是從裡拴上的,陳慧和小笤偷偷摸過去,將院門打開,陳慧溜了出去,而小笤則再將院門拴上,回屋子裡去睡覺。平時陳慧有睡懶覺的習慣,明日李有得又是一早就去了,不會叫她的。

  陳慧知道,自從她故意表現出會跟情郎逃的意思之後,李有得為了防她逃走,李府的前後門倒是有人看著的,不過府裡面就鬆多了。很快她便找到了李有得那輛特意準備的豪華馬車。這一路行軍就要半個多月,不過並不急,李有得自然不會虧待自己,這一路的吃用自然要最好的。

  陳慧爬上馬車,找到放被子的暗格,打開後發現裡頭空間很大,並沒有塞滿,她便鑽了進去,稍稍留出一條縫,閉著眼睛睡著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有得精神抖擻地出了主屋,他瞥了眼房門緊閉的廂房,果然如同陳慧所預料的一般並沒有去看的意思。只是走之前,他又叮囑了小五小六和小九,讓他們照顧好了陳慧娘。昨日他已經去跟蔣姑娘說過他今日便走之事,便也不再去,徑直上了馬車,讓阿大阿二駕車,而他自己則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馬車裡。

  陳慧在一陣陣的顛簸聲中醒來,克制地打了個呵欠,豎著耳朵細聽外頭的動靜。

  她聽到了整齊的腳步聲,想必是李有得已經跟軍隊匯合了吧。

  陳慧沒有亂動,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直到再次醒來,感覺已經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她才聽著上方李有得的動靜,隨後慢慢爬了出來——再不快點出來活動手腳,她全身都要麻了!

  陳慧爬出來的時候,李有得正閉著眼睛睡著了,她悄悄活動著手腳,想著她什麼時候把他叫醒比較合適。就在她還猶豫不決之時,李有得眼皮動了動,似乎下一秒就要睜開。

  陳慧怕他被自己的突然現身嚇到叫出聲來,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誰知他這時卻突然擺了下手,剛巧把她的手打開,二人俱是一驚,李有得驀地睜開雙眼,而陳慧也忙伸出另一隻手去捂他的嘴。

  李有得眼睛一睜開就看到自己面前模模糊糊的有個少年,對方還往他的脖子上招呼,以為對方是想掐死自己,嚇得他忙抓住了來人的手腕,同時一聲驚呼:「來……」

  李有得本要抬起上半身,而陳慧正打算俯下身輕聲說話,偏偏他抓著她手腕時力氣極重,她重心不穩便往他身上倒去,嘴巴正好跟他的嘴唇撞上。

  李有得喊人的舉動不過頓了頓便要繼續,陳慧怕他把外面的兵都叫進來,情急之下,嘴巴一張含住了他的嘴唇,把他的嘴徹底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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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6:11
第六十七章 能有什麼辦法

  陳慧原本的目的很單純,只是想阻止李有得把人喊來,可誰知這一碰上,便覺得與他性格上的刻薄不同,他的嘴唇軟綿綿的,那種奇特的觸感讓陳慧想起了現代的果凍,爽滑有彈性,她甚至被蠱惑似的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

  李有得先前剛睡醒時還有些迷糊,才會錯認為眼前的人是個少年,還是個要殺自己的少年,可如今二人唇對唇,過近的距離甚至導致眼前生出了重影,但他還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少年其實不是少年,而是個少女——是偷偷跟來的陳慧娘!

  他眼睛微微瞪大,濕熱的舌尖貼上來潤澤了他略顯乾燥的唇的剎那,他甚至顫了顫,諸如「她怎麼會在這裡」「她在做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之類的問題早拋之腦後,唇上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快炸開了。

  「公公……」外頭在駕車的阿大恍惚間似乎聽到什麼動靜,隔著車門小聲地問了一句。

  陳慧驀地縮回自己作死的舌頭,瞪著李有得不動。

  李有得死死地盯著陳慧,半晌也是紋絲不動。

  車門外阿大又問了一聲:「公公?」

  陳慧抬起上半身,見李有得張了嘴,她忙捂住他的嘴,懇求地望著他:「公公……」

  李有得終於回過神來,嗚嗚叫了兩聲,瞪著她示意她放手。

  陳慧遲疑了下,終於緩緩鬆開自己的手,卻依然不敢遠離,做好了隨時再按住的準備。

  在阿大繼續問第三遍之前,李有得清了清嗓子道:「無事,好好駕你的車去!」

  「是,公公。」外頭傳來阿大恭恭敬敬的聲音,隨即便沒再出聲。

  李有得瞪著陳慧,雖震驚惱怒,卻還是儘量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低聲喝問:「陳慧娘,你怎麼上來的?誰叫你跟來的!」

  陳慧見李有得配合,便也鬆了口氣,放開他,整了整衣裳,端端正正地坐好,這才肅然道:「公公,慧娘本也想安心待在京城,可昨夜,慧娘思來想去還是無法安心,半夜便跑上馬車躲了起來。」

  說完了事情的原委,她又湊近了此刻也坐起的李有得,微微仰頭看著他,眼睛亮閃閃的,語氣親昵:「公公,您就讓慧娘陪著您去吧。」

  她兩隻手一起輕輕搭在李有得胸口,略帶了點兒不滿嬌聲道:「慧娘真的不想跟公公分開……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好,萬丈深淵也罷,都讓慧娘陪您一起去吧。」

  剛剛的親吻雖然只是一個她自己都沒有做好準備的意外,但也正因為這個意外,讓陳慧發覺自己不但不討厭跟李有得的肢體接觸,甚至還有幾分小小的愉悅。她不知道李有得怎麼想,反正她這會兒心情很好。

  鼻腔裡似乎闖入了一絲甜膩的芬芳,李有得分不清是從面前的女子身上傳來的,還是自己因了她的話而生出的臆想。腦子裡突然冒出前一刻二人呼吸糾纏在一處的畫面,他嘴唇微微抖動,胸腔處冒出躍動的小火花,他忙強迫自己壓下那不該有的情緒,望著陳慧一時失語。

  她的話總是說得那麼漂亮,他早說過,若她在後宮,要得到皇上的寵愛真是極容易的事,她太討人喜歡,很難有人能在被她刻意討好後還不喜愛她……她說得多情真意切啊,他總能因此而心生莫名的暖流,然而假的東西終究還是無法長留。

  「陳慧娘,你究竟想做什麼?」李有得推開陳慧,懷疑地盯著陳慧看,「莫非,你是想在半路溜走?」

  陳慧本以為李有得面對她這種不計一切代價都要追隨的舉動該是感動的,可他卻居然懷疑她想逃?

  都已經上了車,她絕對不要再下去。

  「公公,慧娘不明白,您為何總要懷疑慧娘的真心?」陳慧悲傷地望著李有得,「是慧娘哪裡做得不好嗎?您說,要怎樣才能相信慧娘?」

  李有得微微皺了眉,要怎樣相信她?呵,她對他根本沒有真心,談什麼相信。

  「這會兒走得還不遠,一會兒我讓阿二送你回去。」李有得避而不談,只沉下臉道。

  陳慧頭一扭:「我不走。」

  「你再說一遍?」李有得冷瞪著陳慧。

  陳慧轉回視線,可憐巴巴地說:「公公,您真要我走?」

  「你必須走。」見陳慧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李有得語氣也略微緩和。

  可出乎李有得意料的是,陳慧卻把手往自己腰帶上一按,開始脫起了衣裳。

  「你做什麼!?」李有得不敢太大聲,驚得忙按住了陳慧的手。

  陳慧抬頭看他,似是孤注一擲般說道:「公公不相信慧娘,慧娘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把自己交給公公,望公公能明白慧娘的心意。」

  她拿開李有得的手,繼續解自己的腰帶。

  「住手!」李有得又按住了她,氣急敗壞地說,「不看看這是哪兒,胡鬧什麼?」

  陳慧停了手,正當李有得以為她放棄了時,她說:「好,那便晚些等安營紮寨時,尋個無人處。」

  「你……你可真是……」李有得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擺出這副無賴的模樣,他還能拿她怎樣?心跳得略快,即便明知這跟所謂的真心無關,此刻他還是說服自己信了。

  罷了罷了,多帶一個陳慧娘,又不會怎樣!

  「你要跟去,可以。」李有得板著臉道,「但必須約法三章。」

  陳慧眼睛一亮,如同小學生般端坐好,正色道:「公公您說。」

  「其一,這一路不得獨自行動,更不許你跟那些兵油子勾勾搭搭!」李有得道。

  陳慧一臉不滿:「公公您當慧娘是什麼人了,慧娘一顆心都在公公身上,那些人我看都不要看……」見李有得正眯眼盯著自己,陳慧立即擺正態度脆生生地說,「好的,公公,慧娘謹記。」

  得了陳慧保證的李有得卻憂心忡忡地皺起了眉。即便是他,一想到要跟這些粗人一起行軍便難受得緊,更何況慧娘一個嬌弱的女子了。好在他這馬車夠大,這一路讓她儘量待在這兒,由他盯著,總會安生些。

  「其二,你便一直以男裝模樣示人,不許告訴任何人你的女子身份。」李有得叮囑道。

  「慧娘記住了。」陳慧頓了頓,說道,「那公公,從今日起,慧娘便是您的貼身內侍了,您給慧娘起個假名吧!」

  李有得聽了陳慧的話認真上下掃視著她,如今她一身男裝,胸口位置大約是用布纏過了,不像原先看著那樣大,臉也上了妝,眉毛加粗過,看著倒也像是個眉清目秀的小黃門了。

  「就叫你小猴子吧。」李有得哼笑道。

  陳慧愣了愣,小猴子?這什麼鬼名字?就算叫她小慧子她都認了啊!

  「公公!這名字也太難聽了!」陳慧抗議道。

  「不難聽,我覺得挺不錯。」李有得很滿意自己起的名字,一錘定音,「就叫小猴子了,你若不樂意,這就回去。」

  陳慧當然不想因為一個名字的問題就灰溜溜滾回去,不怎麼甘願地說:「小猴子就小猴子吧……」

  「小猴子,過來給我捏捏腿。」李有得得意地笑著指使陳慧,這名字他覺得跟陳慧配極了,成日裡上躥下跳,不得安生,不是猴子又是什麼?

  「是,公公。」陳慧慢吞吞挪過來,按壓起了李有得的腿。不過一會兒,那種不甘願的情緒便沒了。她的目的是什麼?跟著李有得去邊疆!實現了嗎?實現了啊!那麼其他的小鬱悶,在大目標實現的前提下,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其三……」

  陳慧愣了愣:「還有啊?」

  「既然是約法三章,自然還有三!」李有得斜了陳慧一眼,「好好聽著!」

  「哦……」陳慧應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吐槽她還是就聽著吧。

  「其三,這一路,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不許忤逆我,聽到沒有?」

  陳慧抬起眼睛看了李有得一眼,正好跟他一直盯著她的視線對上,他突然察覺到她的眼神裡藏著莫名的嬌羞,只不過與他對視一瞬便低了頭,正待皺眉,卻聽她道:「好的,公公,您說做什麼,慧娘便做什麼,絕不會拂了公公的意的……」

  明明是同樣的話,說到陳慧嘴裡,卻多了種不同的旖旎氣息,李有得的心臟狂跳了兩下,心裡默念阿彌陀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這段時日,慧娘比以往的她更多了一分……一分說不出的感覺。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那就好。」李有得只當沒感受到陳慧話裡的不同意味,冷冰冰地回道。

  其後,李有得把阿大先叫了進來。一看到車廂裡居然多了一個人,阿大差點嚇死,見是女扮男裝的陳慧,也是驚訝得不行。

  李有得冷聲吩咐道:「今後慧娘與我們同行,之後她便叫小猴子了,你出去跟阿二說一聲,誰若泄了密,我定饒不了他!」

  「是,公公!」阿大一個激靈,忙出去跟阿二通氣。

  李有得這回跟著軍隊出發,帶了一些人,不過除了馬車上的幾人外,其餘一些是宮裡的,一些是錦衣衛的,隊伍人數跟軍隊的相比是不多,但兩邊人馬涇渭分明,處於為了同行不得不保持應該的客氣,但更深入的交流就別想了的情形。

  「公公,我聽說,一起出發去邊疆領兵的,是兵部右侍郎郎遇大人,他……是不是很英武呀?」陳慧替李有得捏腿,沒話找話說,順便探聽更多的消息——她突然有種她是羲族派到李有得身邊的間諜的錯覺。

  「哼,不過五短身材,哪來的英武?」李有得不屑地冷笑,「若他都能稱英武,我便能叫偉岸了!」

  陳慧覺得,那戚盛文給她的消息應當是不錯的,李有得確實跟郎遇有那麼點私人恩怨。

  「公公怎麼不能叫偉岸了?在慧娘心裡,公公是最神武的!」陳慧趁機拍馬屁。

  李有得呵呵笑著受了陳慧這一拍,她只要不鬧騰,這漂亮話總能說得他舒坦。

  「公公,慧娘還聽說,您從前跟郎大人有些嫌隙?」陳慧覷著李有得的臉色,義憤填膺地說,「郎大人真是太不懂事了,男子汗大丈夫,做錯了事跟公公來道個不是,公公寬宏大量,不就原諒他了?不知錯也不改,真不是大丈夫所為!」她這是直接把二人的嫌隙說成是郎遇得罪了李有得以討好他讓他開心。

  「不過是個跳樑小丑!」李有得冷笑一聲,「這回我看他能打出怎樣一仗!」

  他陰森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雙眼微微眯起,顯然是在算計著什麼。

  陳慧覺得自己果然是來對了,看!李有得這不就是準備搞事了嗎?

  她不再說話,反倒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幾個噩夢。

  李有得本正在想著自己的事,無意間抬頭,恰好看到陳慧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他驀地收回視線,腦子裡卻全是之前那個不知能不能稱為吻的觸碰。他真想問問她,那時她究竟怎麼想的,竟然就那麼親了上來!她先前問過他能不能親他,當時他是被嚇到了,哪有正經姑娘如此不要臉面的?又不是風塵女子!她不是還有個小情郎麼?平日被他摸一下胸就要死要活的,怎麼反倒主動來親他?

  他有時是不太看得明白陳慧娘,但他很清楚,她千方百計討好他,不過是為了在他府裡過得下去,還有或許是,等待一個離開的好時機。前者,他自然可以滿足她,但後者,他是萬萬不會同意的。這麼多年來,他在宮裡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一兩對令人羨慕的對食,他自己本從沒有想過這事的,可誰知偏讓他遇上了呢?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可以給她任何想要的東西,除了放她走。

  李有得突然煩躁了起來。她如今不計代價地討好他,所求的便是最終能擺脫他吧?或者是,或者不是,總歸不是如他所願安分守己地留在李府一輩子。為此她甚至連把她交給他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從前他讓她脫衣裳時,她故意激他……不過就是認為他是個閹人,什麼都做不了吧?就像他感覺到的,她是不輕視他,或許她反倒為他是個閹人而暗自高興呢。

  她也太天真了,若他真想做什麼,叫人把她綁了往床上一丟,她除了哭叫,還能如何?

  李有得忽然瞥了眼還在替他捏腿的陳慧,她面容平靜專注,並不知道他心裡轉著怎樣的邪惡念頭。

  陰鬱的眼神在閉了閉眼後消失無蹤,李有得無聲又無奈地歎了口氣,捨不得啊。這麼多年來才有這麼個貼心人出現,從前他還沒想明白也就罷了,如今他怎麼捨得那樣對她?去戰場這事,他寧願把她留在李府,給她逃跑的空子,也不想把她帶在身邊讓她吃苦。到底也是富人家嬌養出來,她哪裡吃得了苦?可偏偏她瞞著他跑來了……無論她是怎樣想的,無論帶著她一起走他要冒怎樣的風險,他還能怎樣?只能帶著她走了呀。即便明知那些話不是真話,能從她嘴裡說出來,他聽著也是高興的。

  中午,整個隊伍停下造飯休息,陳慧終於跟著李有得下了馬車,活動活動身體。她遠遠望去,只見一條長得看不到頭的隊伍蜿蜒如同蜈蚣,板車也是一輛接一輛,上面堆滿了糧草。

  她正打算收回視線,忽見幾個高級將領打扮的男子快步行來,她本不經意的一眼頓時落在他們之後一人身上,登時愣住。

  那、那個人,不是戚盛文嗎!他怎麼也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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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陪我去……

  陳慧的第一反應便是身子一退,躲到了馬車車壁後頭。

  李有得奇怪地看向她。

  陳慧低聲焦急地說:「公公,那個戚盛文也在……他認得我!」

  李有得還記得這個人,目光往遠方一眺,便看到了跟在幾個將領後走來的戚盛文。他對戚盛文沒什麼好感,這個人給他的觀感很不好,當時若不是機緣巧合,他早就打了他一頓了。

  不過,見陳慧對戚盛文避如蛇蠍,李有得心裡暗暗欣喜一瞬,便低聲道:「那你便躲好!讓你四處招蜂引蝶,還要我替你善後,真是個惹事的主!」

  說完他便往前邁了一步,確保那些人不會看到躲起來的陳慧。

  陳慧偷偷摸摸瞪了李有得一眼,這戚盛文哪是她招來的啊,招蜂引蝶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她要不是那次跟李有得一起去書肆被這人看到了,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她的啊!

  陳慧安靜地貼在車壁後頭,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李公公,這半日的行軍速度,可還習慣?」先開口的是個略顯渾厚的男聲,陳慧聽著感覺此人可能對李有得有點兒巴結的意思,話中語氣並不諷刺……不過李有得就坐了一上午馬車,又不用他用自己的兩條腿跑,習慣啥啊!她還幫他捏腿了呢,他當時不要太舒服哦。

  「還成吧。」只聽李有得倨傲地回道。

  「李公公有馬車,可比咱們騎馬的舒坦多了。」另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道,「這樣大的車子,裡頭再藏兩個美人,別提多舒坦了!」

  「薛參將!」先前那個聲音道,「說話還是要注意些,小心禍從口出。」

  「禍從口出個屁!老子替皇上守邊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一句話就能要我腦袋,這參將不當也罷!」薛參將卻大大咧咧地說,完全沒有顧及到李有得的感受。

  陳慧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李有得原先的搞事可能性或許只有三成,被這口不擇言的人一激,噌的一下就能漲到九成啊!李有得是那等寬宏大量的人嗎?

  下一刻便聽李有得用那標誌性的細細嗓音陰陽怪氣地說:「薛參將說得是呀。」

  只是他這話語中秋後算帳的意思,但凡腦子有點數的,都能聽出來。陳慧甚至能想像得到此刻李有得微微眯著雙眼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她又是一歎,這位薛參將人緣是有多差啊,居然都沒人攔著他,看看其他人,就算做不到第一個說話的那人一樣拍馬屁,也閉嘴別說話啊。

  李有得記下此人後便不再搭理他,反而越過他們看向戚盛文:「戚公子?你怎麼也在這裡?」態度顯得咄咄逼人。

  戚盛文倒是不懼,笑道:「李公公,在下不值一提,不過是獻醜提出些許或許可用的計策。」

  「你一個白身,誰允許你隨軍的?」李有得聲音一厲,「怕不是羲族派來的細作吧!來人,快把他給我抓起來,好好審問!」

  「李公公,戚公子是同末將自小一起長大的,絕不是羲族的細作。」一個略顯溫和的聲音立即說道。

  李有得冷笑一聲:「哦?也就是說,此人是你帶來的?那麼你們兩都很可疑了!」

  「李公公,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嘛!戚公子能跟來,郎大人是同意了的,難不成郎大人也是細作了?」薛參將不滿地大聲道。

  「這便要等審問過後才知道了!」李有得冷笑。

  「李公公,還未與敵人接觸便將褚參將下牢,並非明智之舉!」原先沉默的高級將領中有人終於憋不住了,連忙開口規勸。

  李有得冷哼道:「若等到他們通敵了才拿下他們,那就來不及了,這罪過,你們承受得起嗎?」

  當然沒人敢誇下海口說萬一仗打輸了自己能負責,連郎大人都不敢,若因此打輸了仗,那是要砍頭的!

  「公公……公公……」陳慧偷偷叫李有得。聲音很小,只有離得近的李有得才聽得到。但他假裝沒聽到,這會兒他正盛氣淩人得很爽快呢,根本不想被打斷。他得把那戚盛文拿下,狠狠打上一頓才行!

  「你們都聾了嗎?還不快拿下他們!」李有得厲聲對那幾個高級將領道。

  起先說話的那人想了想,走到褚參將面前,低聲道:「先委屈一下,等郎大人過問了便好。」

  褚參將無奈地點點頭,交出了自己佩劍。那人將褚參將的手反剪在背後,看向李有得,誰知原先站著人的地方此刻卻沒人了。

  「李公公呢?」最先說話的男人驚訝道。

  其餘幾人當時正目光沉重地盯著褚參將,沒人注意到李有得那兒如何了,只有戚盛文看到了是怎麼回事,但他只是低低笑了下,並沒有說什麼。

  此刻,李有得正被陳慧緊緊拉著衣袖,一起躲在車廂後。

  「你做什麼?」他氣惱地問她,他是被她硬生生地拉扯過來的,若不是當時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褚參將身上,他被拉了個踉蹌的醜態怕是要被所有人看到了。而他此刻還不能太大聲!

  「公公……就不能別理那個戚盛文了嗎?」陳慧皺眉道。

  李有得面色一沉:「你捨不得他受刑?」

  「當然不是!」陳慧道,她其實只是不想李有得出發的第一天就樹敵而已,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不好嗎?

  「呵,那你急成這樣做什麼?」李有得冷笑。

  陳慧一臉為難地看著李有得,下一刻突然湊近了他低聲道:「公公,我想更衣……我快憋不住了!」

  李有得一愣,看著陳慧那焦急的模樣,心裡突然有些不自在:「那你去便是,喊我做什麼!」

  「可是,這兒到處都是男人,萬一被人看到了……」陳慧臉有點紅,「若走得遠,我又怕走丟了或者遇到危險……」

  「那讓阿大阿二陪你去!」李有得別開視線道。

  「不要。」陳慧拉著李有得不放,「怎麼可以讓他們陪我去!」

  「那你想如何!」畢竟還惦記著外頭的事,李有得想也沒想便匆匆問道。

  陳慧小聲道:「公公,你陪我去好不好?」

  李有得一愣,瞪了陳慧一眼:「陳慧娘,誰給你的膽子說出這種話來?」

  陳慧一把抱住了李有得的手臂,耍賴道:「公公若不肯,慧娘便不放開公公!」

  「你、你給我鬆手!」雖然陳慧的胸被裹住了,但李有得依然能透過那一層層的厚布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照理說他之前捏都捏過了,這樣的接觸對他來說也不過如此,可或許是她抱著他手的動作太過親昵,而她因此也離得他那樣近,這曖昧的氣息交換讓他有些受不了。

  「為了此事,我寧死不屈!」陳慧非常有骨氣地表示不放。

  李有得因從小淨身的緣故,力氣跟普通男人是比不了的,也就比陳慧大上一點,但那是在平常情形下,她這樣抱著他的手臂,他甚至沒法子用力,更何況,他也怕掙扎太過傷了她。

  「陳慧娘,你忘記我們的約法三章了?」李有得低聲怒斥。

  「沒忘,但我不放。」陳慧道,她想哎呀還押韻了。

  「李公公?」

  隱約聽到車廂後有聲音,那幾個高級將領邊詢問邊靠近。

  阿大和阿二自然見到了陳慧和李有得的拉扯,但這會兒他們只能當做看不見,可那幾個將軍若要過來,他們自然不能放人,忙走上前去,沉默地擋住了他們。

  這些將領忌憚李有得,卻不會給他手下的小宦官什麼面子,不過此刻李有得畢竟還在,他們只能暫且停下腳步,又一次說道:「李公公,不知您是什麼意思?」

  李有得惡狠狠地瞪著陳慧,企圖將她嚇退,可陳慧仰著頭與他對視,一副凜然就義的堅貞模樣。

  李有得咬牙道:「陳慧娘,你可知道秋後算帳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我不識字不讀書,啥也不知道。」陳慧賴皮地說。

  李有得知道自己事後有很多辦法能懲罰陳慧,可就在這當下,若不答應她,萬一那幾個粗人過來,見他跟個小黃門模樣的少年拉拉扯扯不成體統,他一世英名都毀了!

  「……行了!我陪你去!」李有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話。

  陳慧驚喜一笑,那笑容如雨後晴空般澄澈:「謝謝公公,慧娘最喜歡公公了!」

  李有得心頭一跳,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道:「還不快鬆手?」

  「公公您可不能反悔。」陳慧道。

  李有得斜了她一眼:「放手。」

  陳慧諂媚地笑了笑,便鬆開了他。

  李有得撣了撣被陳慧弄皺的衣裳,正要往外走,卻聽陳慧又道:「公公,戚盛文什麼時候都可以收拾,您這會兒便暫且饒他一條狗命好了,否則掰扯不清的,我真的快憋不住了……」

  李有得瞪她一眼:「你一個姑娘家,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我現在是小猴子,不是姑娘家。」陳慧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

  李有得惱怒又無奈地再瞪她一眼,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對那幾個高級將領道:「既然是郎大人同意的,你們一會兒讓郎大人來解釋!」

  幾人愣了愣,明白他這是暫時放過戚盛文二人了,總算鬆了口氣,即便不知他是怎麼在片刻之間改變主意的,也都懶得再追究,這些不男不女的,總歸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

  幾人跟李有得告辭後便往回走。

  戚盛文和褚參將走在最後,褚參將小聲問戚盛文:「盛文,這莫非就是……那位陳姑娘的功勞?」

  「我看八九不離十了。」戚盛文輕笑一聲,「看來,我這無意間抓著的牌,還真能派上用場。」

  褚參將苦笑一聲:「無意間?你從前在賭坊,哪一次不說自己是運氣,是無意間抓著的好牌?誰信你啊!」

  戚盛文一臉無辜道:「登高,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這回可真沒有亂說,一開始接近那位陳姑娘,不過是碰碰運氣,並沒有想真做什麼,除了陳姑娘之外,其餘的關係人物,他也在攀著,只不過這回運氣夠好,攀著的這個,還真能派上大用場。

  「你啊,就拿你這張臉騙別人吧,我是不會再上當了!」褚參將快步跟上同僚們。

  戚盛文回頭望了一眼,他在隨他們走過去之前就看到那位女扮男裝的陳姑娘了,因此被李有得發難時並不太緊張。不過,此刻他真是由衷地佩服那位陳姑娘,居然連李有得這樣的人也能拿下。

  另一邊,李有得讓其他人原地等待,和陳慧一起走入了林子中。

  密林陰森,走了一會兒,李有得說:「就……在這兒吧。」

  陳慧回頭,還能看到李有得那輛大馬車,不滿道:「太近了!」

  「再往裡你想去哪兒?」李有得就是不肯再走。

  陳慧想了只好妥協:「那就那邊吧……公公你站坡上幫我看著,我下去……但是公公您別偷看。」

  李有得:「……快下去!」他真想一腳把她踢下這山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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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共眠

  陳慧走旁邊較緩的坡道下了坡底,四下張望了會兒沒見到蛇蟲鼠蟻,這才脫褲子蹲了下去。

  過了會兒她說:「公公,您走遠點吧……您就在旁邊我有點……出不來……」

  李有得心裡罵了聲臭毛病,一邊走遠了些道:「你快些!」

  陳慧聽到李有得的聲音是從有些遠的地方傳來的,終於稍感安心,快速解決了個人問題,爬上坡找到了他。

  「公公,我好了!」陳慧微微一笑,又問道,「您不去一下?」

  「不必。」李有得等了陳慧一眼,面色不怎麼好看。

  陳慧道:「可是公公,不趁著這個機會在外頭解決,難道要回去馬車上嗎?那肯定有味道的吧……」

  李有得冷冷地盯著陳慧,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麼好。他現在很後悔,怎麼就答應讓她留下了呢?不如反悔送她回去算了!

  「公公,慧娘走遠點,幫您看著,您放心好了,絕不會有人能過我這一關的!」陳慧說完便遠遠地跑開了。

  李有得站了會兒,想想陳慧說的話,皺了皺眉,一臉嫌棄地四下看了看,最終還是選了個坡下去。

  陳慧等了沒一會兒,李有得便走到了她身邊,面無表情地說:「走了。」

  「是,公公。」陳慧跟在李有得身邊往前走,走兩步問道,「公公,這一路我們都要如此風餐露宿嗎?」

  李有得輕笑著瞥她一眼,語氣嘲諷:「受不了你便回吧。」

  「怎麼會呢!只要是跟公公在一起,慧娘什麼苦都能吃!」陳慧忙道,接著又話鋒一轉,「我就是擔心若一路都如此,公公豈不是要吃苦了嘛,那慧娘會心疼的。」

  「鬼話連篇。」李有得斜了她一眼,快走一步,沒讓她看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他走了幾步才說,「今日碰不著合適的地兒,只能湊合著過了,等明日找個離城鎮近的地兒歇腳,再好好歇息歇息。」

  「好的,公公!」陳慧追了上去。知道路上還能到城鎮正常休息,她自然高興了,如今雖已入秋,可她也受不了十幾天都沒得洗澡啊。

  回到馬車旁,陳慧怕戚盛文再看到自己,忙隨著李有得溜上了馬車。二人剛坐穩,便聽阿大道:「公公,郎大人來了。」

  陳慧注意到李有得的臉色驀地一變,隨即嘴角便邪惡地勾了起來,也不出去,只隔著車門道:「郎大人,你可是來解釋細作一事?」

  「李公公,此事怕是有什麼誤會。」門外的聲音聽上去溫文爾雅,給人不急不躁的感覺。

  李有得冷笑:「誤會?能有什麼誤會?郎大人,你可是主將,這仗要是打得不漂亮,皇上第一個拿你是問,你可要擦亮眼睛啊!」

  郎遇道:「李公公放心,戚公子確實是可信之人,我認識他已有兩年,公公若還是懷疑,郎某願替他擔保。」

  「好!」李有得笑道,「既然郎大人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今後這仗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定如實稟告皇上!」

  陳慧瞥了眼李有得,他不愧是專業搞事的,人家明明說是替戚盛文擔保,到他這裡,就直接擴大到整個戰爭了。

  而郎遇也不知是沒有聽出來,還是聽出來了也不在意,只應承道:「那是自然。李公公,郎某還有要事,先告辭了。」

  「郎大人請便。」李有得面上浮現得意的笑容。

  陳慧明白了,從那郎大人的應對來看,這兩人的嫌隙,明顯是李有得的問題了。大概除了王有才之外,李有得跟任何人的嫌隙都是因為他的問題,而跟跟王有才的矛盾,則是因為這兩人都有問題。

  郎遇走了沒多久,午飯便由阿大阿二端了上來。這會兒行軍並不緊急,十人為一夥圍成一灶,將帶著的米加水煮,加上一丁點鹹肉和蔬菜,便是一鍋美味的粥了。李有得自然不吃這些,他帶來的人帶了些新鮮食材,現場炒制,最後上桌的菜色比在府裡時是少了些,但跟那些士兵相比,卻是高了不止一個等級了。

  陳慧沾了光,與李有得一道在馬車裡美美地吃了一餐。李有得放下筷子後,還剩不少菜,他賞給了阿大阿二,二人感激涕零地拿出去,招呼人一起吃了。

  陳慧一開始其實已經做好了會吃苦的心理準備,不過目前看來,她的心理準備可能是白做了。就這樣,跟郊遊似的,哪像是行軍打仗去啊!

  飯後沒多久便傳來了有節奏的擊鼓聲,這是休息過後再次出發的信號。

  馬車漸漸開動,陳慧想想接下來的一下午都要無所事事,便感覺要瘋了。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飛行棋,往李有得面前一攤,期待地看著他說:「公公,咱們下棋吧!」

  「下棋?這是什麼棋?」李有得皺眉盯著陳慧拿出來的東西,一臉嫌棄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公公,這是一種不一樣的棋,我教你玩法吧!」陳慧道,「總要做點什麼打發時間的呀。」

  李有得看了她一眼,只猶豫了一瞬便道:「你說吧!」

  陳慧興致勃勃說了一通,因規則簡單,李有得自然很快便明白了,陳慧跟他在對角線上,讓他先擲骰子,這遊戲便開始了。

  李有得的運氣很不好,在陳慧投出四個六,把己方棋子都從老家放出來後,李有得還一個都沒出來,他的面色隨著陳慧棋子出來得越多越難看,陳慧覺得他要再投不出一個六,可能會把棋盤撕了。可這玩意兒就是靠運氣啊,她就算想放水也放不了,她也很絕望啊!

  當李有得終於擲出一個六的時候,陳慧簡直想要跳段廣場舞慶祝一番,而他那陰雲密布的臉也終於稍稍放晴。

  如此消磨了一下午,軍隊終於再次停下,陳慧跟著李有得下了馬車,就在四周圍走動舒展四肢。她自覺跟賊似的,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戚盛文,生怕被他發現了。雖說被他發現了也沒什麼,但她就是想讓他晚點知道她也來了。

  吃過照例豐盛的一頓晚飯,陳慧突然發現不遠處的軍人在安營紮寨了。因為不著急,因此晚上也不必急行軍,可以安安穩穩地歇息一夜。而就是因為看到了這個,陳慧才意識到,今晚她或許要跟李有得一起睡馬車了,如果他同意的話。

  等吃過晚飯,陳慧跟著李有得走了幾圈,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二人也走回到了馬車附近,她才小聲道:「公公,今晚……慧娘是不是要跟阿大他們一起睡呀?」

  「你敢!」李有得轉頭瞪了陳慧一眼,「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陳慧做出認錯懺悔的模樣,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有得道:「如今晚上不冷,今日先湊合著睡!」

  陳慧點點頭,似乎在害羞似的沒有抬頭。

  李有得想到今夜二人要在不算大的馬車中同眠,心底也多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二人上了馬車,陳慧將鋪蓋拿出來鋪好,抬頭看向坐一旁的李有得,請示道:「公公,這便睡了?」

  馬車只看了一扇小窗,外頭營火的光透進來了些,車內昏暗,陳慧也看不清李有得的神情,只聽他淡淡道:「嗯,睡吧。」

  「那慧娘替你脫……」陳慧殷勤地伸手過去,結果被李有得啪的一聲拍下。

  「夜裡怕著涼,合衣睡吧。」李有得說。

  「哦……」陳慧應了一聲,有點委屈地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背。

  李有得聽到她的回應,也不知為何竟覺得她這一聲怎麼有種不大情願的味道?

  在誰先躺下睡覺的問題上,二人陷入了十幾秒的僵持狀態,陳慧先打破僵局,打了個呵欠道:「公公,慧娘睏了,先睡了。」

  她鑽進被窩,面朝車壁。

  李有得坐了會兒,也躺了下來,同樣面朝車壁,與陳慧背對背。二人中間還有不少距離,塞下一兩個人不成問題。

  陳慧起先還有種莫名的興奮感,只不過躺了會兒後,坐了一天車的疲勞瘋狂湧了上來,她沒撐住便閉眼睡了過去。

  李有得已經許久沒跟人同床共枕過了,他聽著身後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忽然有種心安的感覺,閉著眼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有得原本綿長的呼吸漸漸有些亂了,他慢慢睜開雙眼,眼前是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深濃黑暗。可或許是眼睛看不到了之後其他感覺便異常敏感,在他的大腦漸漸恢復正常工作狀態時,他察覺到了耳邊濕潤的呼吸,一下下噴在他的下巴處,溫熱而有些癢。他的左腿上壓了樣軟軟的重物,雖然看不到,但他知道那是某人的大腿。而最要命的是,他的腹部此刻有一隻纖細的手,正慢吞吞折磨人似的往下摸去。

  李有得心臟狂跳,驀地按住那隻手,壓低了聲音怒斥道:「陳慧娘,你又要做什麼?!」

  回應他的,卻只是一道絲毫未亂的呼吸。

  李有得氣急,轉過頭去下意識想看陳慧的臉,誰知唇上卻擦過了兩片溫軟,他一愣,那是他白日裡才嘗過的味道。他驚得匆忙往後一退,卻退得太用勁了些,砰的一聲撞到了車壁上,疼得他在黑暗中一個不慎咬破了嘴唇。

  外頭立即傳來阿大輕輕的問候聲:「公公……」

  李有得悶聲道:「無事。」

  「是,公公。」外頭便安靜了下來。

  李有得坐起身,摸了摸自己被撞著的後腦勺,頗有些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這只能隱約看出個輪廓的人。她安靜地躺在哪兒,霸佔了大半個床鋪,顯然並未清醒。

  這陳慧娘,睡相也太差了些!也不知她都做了些什麼夢,剛剛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有得在黑暗中坐了會兒,有些不敢躺回去,若睡著了,誰知她還會做出什麼來?他想了會,嘴角一勾,把陳慧用被子裹成個繭,往邊上一推,便大喇喇躺回了原位,安心睡了。

  陳慧這一覺睡得很好,醒來時李有得已經坐在了一旁,她正要動,突然發現自己把被子都纏在了身上,跟毛毛蟲似的。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睡相是不太好,可也沒差到這樣吧?

  陳慧連忙擠開被子坐起身,一臉歉意地看向李有得道:「公公,十分抱歉,慧娘睡相不大好……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慧娘計較。」

  「我就沒見過比你睡相還差的人。」李有得不陰不陽地說。

  陳慧乾笑,下一刻卻發現李有得的嘴唇似乎受了傷,她一愣,隨即面色微變。她這是睡相差到半夜對李有得出手,甚至還咬傷了他的嘴唇?天啊,居然都咬傷了,那一吻該有多激烈?是不是她一邊強吻他,他一邊掙扎?

  陳慧承認之前的那一個意外之吻她感覺還行,但她真沒饑渴到強吻他啊!說好的順其自然的啊,難道她的潛意識不是這樣想的,還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公公……昨夜,若有冒犯,還請公公見諒,慧娘真不是有意的。」陳慧哭喪著臉說。

  陳慧的話讓李有得想起了昨夜她的舉動,他冷笑:「不是故意?我看你嫺熟得很哪!」

  陳慧低頭做懺悔狀,聽李有得這麼說,她是真那麼做了?真沒看出來,她居然是那麼激進的人……不知道今後李有得會怎麼看她……唉,不過既然她潛意識都那麼想的話,她是不是該順從本能啊?

  不過遲疑了一瞬,陳慧笑了起來,這樣似乎也不錯的樣子呢。

  李有得見陳慧低著頭,心裡總算舒坦了些。這陳慧娘近來膽子實在大了些,總對他動手動腳,不能再放任下去了,正好趁今日讓她消停些!

  李有得剛要開口,便見陳慧突然按住胸口,面色沮喪地說:「公公,昨夜裹胸的布似乎鬆了,您能不能幫我再扯扯緊?」

  李有得起先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因為他還只是聽到了陳慧的話,並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等大腦將她的話過了一遍明白過來,他驀地瞪向陳慧:「你說什麼?」這種話,比赤裸裸的勾引還令人遐想連篇!

  陳慧故意把李有得的驚訝當做了疑惑,一臉為難地解釋道:「這東西可難弄了,之前是小笤幫著我一起弄的……如今她不在,我也找不著其他人幫我,只能麻煩公公了……公公,您會幫我吧?」

  面對陳慧那亮閃閃的祈求目光,李有得卻突然沉下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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