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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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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御井烹香] 制霸好萊塢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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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8 23:5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和投票程式嚴格的奧斯卡不同,威尼斯電影節的形式比金球獎都還要更隨意——金球獎起碼還有90多名評委,而威尼斯電影節非但只有7名評委,而且獎項設計也非常靈活,除了主競賽單元一定要選出,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三尊金獅獎(最佳影片,最佳男女演員)以外,還有銀獅獎——評審團決定給予,並非每年頒發,特設雜項獎以及小單元獎項,可以說這種獎項帶有濃厚的因人成事色彩,在大眾的想像中,投票過程也不像是各自寫下選票,然後唱票定乾坤,反倒更像是大家坐下來開著茶話會,然後在討論中把豬肉分一分,如果說座談會上不止7位評委列席,人們都不會詫異的,因為有些獎項的安慰性質實在是太明顯,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說,‘啊,她拿不到金獅了,但她畢竟表演得不錯,所以我們給她一個特設獎可以嗎?’

  當然了,作為三大電影節之一,威尼斯電影節能維持它的公信力,肯定不是因為他們熱衷於分豬肉。反而客觀地說,在國際範圍內,它的含金量甚至要比金球獎略微高一些,因為金球獎的評委席有90多位,但成員固定,而且對於賄選、公關態度開放,歷史上出過數次醜聞,而威尼斯電影節每年邀請的都是各國耆宿大師級的人物,不論是導演還是演員,都已經功成名就,很少有籌碼能讓他們心動,再者,這畢竟是國際級競賽,入選競賽單元的影片雖然都想得獎,但一時半會要能搞定來自異國他鄉的七名評委難度還是很高的,而即使有評委為本國的影片投票,那也頂多只能拿到一票,作用並不大。

  與此同時,聚集在威尼斯的各國電影記者和影評家也都會對參展電影做出自己的評價和投票,這使得暗箱操作的難度很高,如果品質不過關,哪怕你的關係再硬,評委也不會把好豬肉分給你,畢竟這和奧斯卡不同,奧斯卡是匿名投票,成員身份還保密,投人情票傷害的是奧斯卡的名譽,和自己無關。而威尼斯的評委席可是透明的,選出太差的作品和演員,受到損害的則是評委們自己的聲譽,起碼鑒賞力就會受到懷疑。

  所以說,威尼斯電影節的大獎只會在有足夠實力的幾個頂尖作品之間進行競爭,決定誰能得獎的元素很多,人脈、口味都可以算在內,還算是相對公平,畢竟這些因素都和本身的品質無關。得獎者或者是運氣好,作品合評委口味呢,或者是人脈廣,評委都願意給你這個獎,畢竟對於電影這門難以量化評分的藝術來說,誰更夠格得獎是個非常模糊的命題,並沒有一定的正確答案。

  能夠格被邀請來威尼斯做評委的大師,無一不是沉浮數十年之久,在大獎小賽裡殺出來的老將,對於獎項的局限性肯定都看得相當清楚,他們的思維方式也已經適應了這樣公平與不公平間充滿矛盾衝突的模式,對於他們來說,確保自己認可的最佳電影拿到大獎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應該是確保所有相對最好的演員和作品都得到鼓勵,這也是威尼斯電影節設立雜項獎,並且儘量‘分豬肉’的理由,從一方面說,這些獎項會激發電影所在國繼續參加威尼斯電影節的熱情,維持其的影響力,另一方面也是對於出色作品的鼓勵。至於說為了自己看好的作品爭得頭破血流、大聲小聲的情況,則很少出現在評委席會議上,大家更多是悠閒地通過翻譯發表自己的意見,更像是一場茶話會,甚至有些人都很少會為自己國家的電影發聲說話,就比如說張導演,雖然姜文的《太陽照常升起》也有參選,但他並不打算為其拉票:都是內行人,電影好不好都知道,真的好電影,看到你坐在這裡,少不了肯定,不夠格的,你為他發聲也很跌份,都混到這份上了,也不必求著誰,何必擱下一張老臉去為一個和你沒什麼利益往來的同行拉票呢,就因為都是中國人嗎?再說,你推動了也未必能拿獎啊。

  當然,這也和他不是那麼認可《太陽照常升起》有關,雖然也有一些人物通過各種管道來打了招呼,但張導演只是置之一笑:討論過程肯定是保密的,這種人情就屬於白拿,不管你在會上怎麼說,會後都可以用一種說法敷衍過去——‘我盡力了,但沒成功’,再說這本來也是事實,《太陽》的評價在威尼斯一點不高,根本就不屬於得獎熱門,6位評審對他也是大搖其頭,你推不推都不影響結果,還不如多把精力花在推一把就能得獎的人身上,不論是從自身審美出發,還是從自身利益出發,這都是對他更有誘惑力的選擇。從自身審美來說,他確實喜歡那姑娘在兩部影片裡的表演和進步,這是一個導演對演員最純粹和最專業的欣賞,也是他敬業的選擇。

  來做評委那就要做好評委,選擇最有潛力、水平最高的演員理所當然,其次,從自身利益來說,珍妮佛‧傑弗森會說流利的中文,脾氣非常好,張導也看得出來,她對中國市場非常看好,這意味著將來也許會有合作的機會,不論是請這個雙料影后的團隊來指點影片沖奧的公關技巧甚至是一些細微的經驗談,還是直接邀請她合作一些新片,嘗試往國際化轉型,這都是一條可以走寬的路,他沒有理由不支持珍妮佛,把這個善緣繼續結深。

  “凱特‧布蘭切特是更典雅的選擇,”來自義大利本土的艾曼紐爾‧克裡亞勒斯用不那麼標準的英文說著,翻譯立刻把他的話傳達給張導演,“她更適合威尼斯,而不是珍妮佛‧傑弗森,那女孩很優秀,但她崛起的時間太短了,她可以等待。”

  “如果我們非要選一個好萊塢女孩的話,我會選珍妮佛‧傑弗森。”法國女導演凱薩琳‧佈雷亞立刻針鋒相對,直接和艾曼紐爾對話了起來,“她和凱特的表演,誰的更好?我不知道,因為凱特的出場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她沒有機會暴露缺點,而珍妮佛的人物則更加完整,她在有限的時間裡爆發式地演繹出了一個複雜的人物,如果我們不能就影片論影片,那麼也許我們根本就不該坐在這裡。”

  “你之所以坐在這裡正是因為你沒有就影片論影片。”艾曼紐爾有些不高興了,他敲了敲桌子,“否則,我們在討論的就不是把金獅獎給布拉德‧皮特的事了,梁在《色戒》裡的表現才完全應該得獎。”

  提到這一點,所有的評委臉上都掠過了一絲不自然——他們固然也想以公正的眼光來看待候選影片,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能做到絕對公正。受邀參評威尼斯,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榮譽,而接下這個榮譽的結果就是你必須在評選中還掉威尼斯電影節給你的人情,馬克‧穆勒這一次招攬了很多好萊塢影片參評,威尼斯的紅毯很久都沒這麼熱鬧了,而好萊塢的鼎力相助,換回的是馬克的明確要求:在評獎中,他希望評委們多考慮這些年來威尼斯對於好萊塢的歧視,但又儘量保留威尼斯多國薈萃的傳統。

  《色戒》作為一部品質上乘,由好萊塢大導產出的華語圈影片,在這個思路之下水到渠成地獲得了金獅獎,《太陽》在他跟前根本毫無競爭力,而根據威尼斯分豬肉——或者說儘量照顧更多好作品的傳統,《太陽》也等於是退出了主競賽單元獎項的評選了。而最佳影片的銀獅獎肯定要分給歐洲各國,包括義大利本土電影界也要稍作安撫,畢竟是地主。接下來最佳男演員,馬克強烈暗示了布拉德‧皮特,這一次蒞臨威尼斯最大牌的好萊塢男演員,也是商業氣息最濃的選擇,這主要是因為他的新電影在威尼斯首映,可謂是給足了面子,因此更有競爭力的丹尼爾‧戴-路易斯只能拿到銀熊獎了。

  在最佳女演員的選擇上,馬可沒有指定人選,評委們則在布拉德‧皮特後出現反彈,不願選擇商業價值一樣極高,為威尼斯帶來大量曝光的珍妮佛‧傑弗森,除了張導演和凱薩琳之外,大多數人其實是贊成義大利佬的:如果一定要選的話,不如選凱特‧布蘭切特了,好歹她還是澳洲人,能給最重要的三大金獅多帶來一些國際化的色彩。

  眼看各大獎項幾乎都定下來了,凱特‧布蘭切特似乎正在全面獲得勝利,除了還有些不服氣的凱薩琳以外,幾個評委臉上都露出了贊同艾曼紐爾的表情,張導演知道,如果他再不開口,珍妮佛就註定只能顆粒無收了——銀熊獎是給派系平衡留著的,如果選了好萊塢系的凱特,那麼銀熊獎只能是設立給歐洲電影界,不可能再給好萊塢系,又是美國人的珍妮佛。

  “如果我們一定要選一個好萊塢大牌的話。”一直都是深思熟慮的張導演第一次在討論會上開了口,他緩慢地對翻譯說著,給對方留出了足夠的思考時間,“真的就只能選布拉德‧皮特嗎?這會被人笑話的,內幕的感覺太明顯了。”

  之前在推選最佳影片時,張導演都沒有過多地為李安說話,也沒有像各位評委一樣,為自己國家的影片力爭豬肉獎項,等於說因為放棄了《太陽》,他手裡還有一張‘極力推薦’的選票沒有用掉,這使得他的意見很受大家重視。畢竟沒有哪個評委能很霸道地力薦這個又力薦那個,每人撐一個,是不成文的默契。

  而他的話也的確讓幾位評委的臉上都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神槍手之死》是一部很不錯的電影,但要說布拉德‧皮特的表演好過丹尼爾‧戴-路易斯,那就完全是笑話了。

  “您是說把男金獅留給丹尼爾嗎?”翻譯很快地帶來了義大利人的意見,對方也正困惑地注視著張導演,“但這恐怕和馬可的指導意見不符合,您要知道,丹尼爾回絕了威尼斯的邀請……”

  這也是丹尼爾率先從金獅競爭裡出局的原因之一,他連開幕式都沒來,馬克‧穆勒不可能太喜歡他。

  “我的意思很簡單,”張導演還是那麼緩緩地說,“這一次過來的好萊塢大牌,啊,就那些票房巨星,又會演戲的那些,不止布拉德‧皮特一個人吧?《神槍手之死》可以拿特設,金獅獎是有分量的獎,不管怎麼選,不能太虧心,是不是這個道理?難道除了他布拉德以外,就沒有人能選了?布拉德不就來了個開幕式嗎?他頒獎典禮又不來,選他,選丹尼爾還不都是一個樣?”

  “凱特‧布蘭切特也不來,好萊塢的人留下來參加頒獎的根本就沒幾個——”他抿了抿唇,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但珍妮佛‧傑弗森就不一樣,她和我說她準備來頒獎,就從紐西蘭,坐私人飛機來,來參加完了再回去,就不說他演得怎麼樣,沖她這個重視的精神,我看她該得獎。”

  幾位評委面面相覷,沒有誰先開口說話,過了一會,艾曼紐爾咳嗽了一聲。

  “我們應該給馬可打個電話,”他輕聲說,“是的,我們應該給馬可打個電話……”

  #

  “最佳男演員是——”

  收回了漫無邊際的思緒,張導演也停止回想關於獎項那沒完沒了的算計,還有通過幾重翻譯進行的費力溝通,他平靜地注視著舞臺,在心裡計算著回家的時間:距離奧運就只有一年了,下個月馬上得彩排,還有一大堆事呢——

  在一陣富有戲劇性的停頓之後,頒獎嘉賓念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名字。“丹尼爾‧戴-路易斯!”

  ‘嘩——’,熱烈的掌聲頓時響徹了頒獎大廳,前來參加頒獎典禮的影評人和熱情影迷們用自己的掌聲表達著對這個選擇的肯定,《邁克爾‧克萊頓》在威尼斯電影節期間放映了8次,每一次上座率都是100%,獲得影評人們一致盛讚,尤其是丹尼爾的表現,被視為能和參加柏林電影節的《血色將至》對抗,甚至是更勝一籌的出彩表演,再加上他出彩的履歷和歐洲桂冠詩人家庭出身的血統,威尼斯選擇他頒發金獅獎,那當然是眾望所歸。

  一道窈窕、美麗的身影從不遠處冉冉升了起來,珍妮佛‧傑弗森優雅地走出了座位,顯然要上前代替丹尼爾領獎,這也是意料中的選擇,因為《邁克爾‧克萊頓》劇組就來了她一個人。今晚的她經過精心裝點,顯得更加美麗動人,而那欣喜中透著優雅的表情,更是大方得體,讓她彷彿名門貴族出身的氣質更加出眾——她的眼神似乎是漫無目的地掃過了一排嘉賓,最終落到了張導演身上,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綠眼睛微微眨動了一下,使得她的神色中多了一絲隱晦的疑問,能讓張導演心領神會,但卻不至於被別人看出端倪。

  張導演心中掠過了一絲頑童式的竊喜:事前沒有明確提示,因為這件事的確上不了檯面,也因為他不適合和候選人過多接觸,不過雖然這麼做有很多考慮,但看到珍妮佛複雜的反應,他還是有種彷彿惡作劇成功的樂和感覺。

  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以此作為對珍妮佛的回答,而這個漂亮的金髮姑娘眼睛一亮,唇邊微笑的弧度立刻加深了一些,也沖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很明顯,她已經明白了張導演的意思,並且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愜意地往後靠了一下,張導演不再把精力放在會場內,反正所有人說的話他都聽不懂——讓這些鳥語清風一樣地拂過了他的臉龐,他又盤算起了自己的小帳本:這一次完全犧牲了《太陽》,連個雜項都沒撈到,回國沒准得落埋怨,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偉平肯定能理解的,那話咋說的?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人家好萊塢的大明星呢,你不砸點重本,這個路子能建立起來嗎?就不說眼前的奧運開幕式了,開幕式結束以後,他惦記了好久的項目還想請個一流的外國男演員,試著往好萊塢衝擊一下呢……

  他逐漸沉浸進了自己的思緒裡,只是隱約聽到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音節:最佳女演員、金獅獎,還有一個熟悉的名字——珍妮佛,珍妮佛‧傑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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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關於威尼斯的博弈我瞎編的,不過其實的確威尼斯的分豬肉感覺非常明顯啦,尤其是07年那一屆嚴重傾向好萊塢也是真的。另外各國評委為自己國家參展片說話這個也是真的,其實姜文說得很明顯了,他在07年直接說‘作為內地唯一參展的電影,張藝謀沒有理由不幫我說話’‘謀事在人成事在謀’什麼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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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威尼斯紅利

  “我們現在就站在位於麗都島的電影宮門口,等待新任威尼斯影后珍妮佛‧傑弗森,她今晚兩次上臺,代表《邁克爾‧克萊頓》領走了兩尊金獅,一部電影同時包攬最佳男女演員,這在威尼斯電影節的歷史上也是相當罕見的。”來自的採訪記者霍莉‧沃德精神十足地對著鏡頭說道,“這是珍妮佛的第一個五大電影節獎項,也是她締造的一個新傳奇,她在26歲就拿到了兩尊奧斯卡和一尊金獅,現在我身邊的歐洲同行也都非常激動,我們都感覺這是見證一個傳奇的誕生,啊——珍妮弗出來了!”

  在激動地說完了這些話以後,她鬆懈了下來,對著鏡頭扮了個鬼臉,回身重新鑽入記者群中,攝影師安東尼則敬業地跟隨著霍莉,在採訪的記者人潮中尋找著恰當的拍攝角度,等待著珍妮佛的出現:這段新聞的重要程度上不了現場直播,所以在剛才的開場白和短介紹後,後期編輯會把中間這段無用的鏡頭剪掉,再配上一些採訪素材,編輯成一條新聞進行播放,當然,這中間的時間差沒必要在最終的視頻中體現出來。

  作為一個專業的攝影師,他知道電視臺會很喜歡新科影后緩緩步出會場,進入採訪區域的鏡頭,所以安東尼示意霍莉和他一起移到了場地邊緣,這裡他可以很方便地拍攝到兩個角度的畫面,不論是珍妮佛從後臺走出,還是進行採訪,都可以取到不錯的鏡頭。

  “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霍莉一邊張望著遠處的景象,一邊和安東尼閒聊了起來,“我是說,事先誰能想到呢?總部那邊已經快瘋了,他們連續打了起碼七個電話過來——這絕對會是我們的一個大好機會,這一次過來威尼斯真是正確的決定。”

  作為全美名氣最響亮的新聞網,一直以時效性、中立性和全球性知名於全世界,全球的政經熱點新聞都在他們的關注之中,娛樂新聞當然也不例外,他們位於全球的36個記者站使得對於全球大部分地區的熱點新聞都有迅速的回應機制,也是因此,他們成為了有數幾個前來威尼斯電影節報導頒獎典禮的團隊之一。畢竟,威尼斯電影節在美國地區的關注度並不是那麼高,大多數美國媒體都是派遣記者拍攝過開幕式紅毯,做過採訪就打道回府,只有在柏林就有記者站的有這個底蘊派出一支小團隊來盯著頒獎典禮,畢竟他們面對歐洲的國際台也用得上這些新聞。

  當然了,由於美國本部並不是那麼重視威尼斯,而娛樂、文化新聞在台的地位並不是那麼的高,前來威尼斯採訪在記者站內部並不是什麼讓人豔羨的工作,記者站更願意關注英國上議會的紛爭,法國總統大選的風雲。霍莉和安東尼會選擇接下這個活計,完全是因為他們資歷尚淺,還不夠格奮戰在政經新聞的第一線。但他們的運氣相當不錯,頒獎典禮上好萊塢成了大贏家,三尊金獅獎都落入了好萊塢系人馬手中,再加上傳奇人物珍妮佛‧傑弗森又一次拿到了大獎,這使得這條新聞一下就從‘歐洲’級別,上升到了本土新聞網級別,總部的娛樂新聞總編親自打了三個電話,命令他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拿到視頻採訪素材。而這對於霍莉和安東尼來說當然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貢獻出色的採訪,他們的努力一下就會被全美,最次也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看到。

  “這一屆的威尼斯太多意外了。”一旁的法國記者搭腔了,他操著不那麼熟練的英文,搖著頭歎息地說,“完全是好萊塢的勝利,但最讓人沮喪的是,你們美國人還並不看重這個勝利。”

  “誰說我們不看重的?”霍莉笑了起來,“恰恰相反,我們非常看重——因為這一次,我們贏了。”

  法國人和霍莉其實都並沒有說謊,美國人在此前對於國外的電影節簡直是漠不關心,除了他們天生的國民性以外(美國一般國民普遍不關心國門以外的事務),好萊塢系電影很少在歐洲三大電影節拿獎也是原因之一,畢竟沒有誰喜歡一直去玩你不會贏的遊戲。

  而這一次珍妮佛‧傑弗森得到大獎,那就不一樣了,她的高關注度反而會推動威尼斯電影節在美國國內的知名度上升,從娛樂新聞部十萬火急地要拿到採訪視頻上節目就可見一斑。——雖然丹尼爾也是好萊塢走出來的名演員,但他都五十多歲了,成名也有幾十年之久,獲得威尼斯電影節的肯定也算是水到渠成,戲劇性又怎麼能趕得上一個年紀輕輕就榮膺三大光環,又會演戲又有票房號召力,彷彿是好萊塢救世之星的女天才演員?

  當然了,三大光環是法國人的說法,在霍莉和安東尼心裡,奧斯卡的格調是要顯著地高過威尼斯的,沒辦法,這就是美國人天生的傲慢,而起碼在電影工業這個領域,他們的傲慢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聽說你們的報刊雜誌已經把她叫做‘上帝的寵兒’了,”在等待的間隙,大家都閒聊起了珍妮佛‧傑弗森,“這女孩的運氣的確好得讓人妒忌,對於她來說,似乎不存在進步了以後沒人賞識的事情,她的每一個進步都會得到榮譽,每一個傑作都會被肯定。《邁克爾‧克萊頓》裡,她的表演的確可圈可點,但在過去的十幾年裡,貢獻出類似表演的女演員……”

  盤點到這裡,記者們有點卡殼了,他們試圖尋找一個和珍妮佛一樣有才氣又有票房,但卻遲遲得不到獎項肯定的女演員,但數來數去,大部分女演員都是有才氣、沒票房,又或者才氣趕不上珍妮佛,要找到一個和她一樣的女演員著實並非易事。哪怕放眼過去20年,也很少有人在26歲就達到這個高度,裘蒂‧福斯特拿到第一個奧斯卡的時候已經三十多歲了,茱莉亞‧羅伯茨也差不多,她們的事業高峰都要比珍妮佛晚上好幾年,只能說,她取得的成就看似驚人、看似不合理,但落到她本人的成績身上,這一切又顯得那麼恰如其分了。就像是這一次的威尼斯電影節,《邁克爾‧克萊頓》包攬男女演員,初看似乎爭議不小,但只要是看過電影,見識過兩個演員的演技,對此又還能說什麼呢?這就是人家的實力,不論是丹尼爾還是珍妮佛,都幾乎已經是非人的怪物了,他們的表演就是能登峰造極又爐火純青到這個地步,對於平常人來說,已經是興不起質疑、貶損的衝動,甚至都沒法去理解他們怎麼完成這樣的偉業,只能是以膜拜的態度來看待他們完成過的偉業,然後期待著他們能帶來的下一部驚喜了。

  “她在好萊塢應該已經毫無對手了吧?前年我們還在談論她和娜塔莉‧波特曼誰會先拿影后,但現在她們早就不在一個跑道上了。”

  “我們應該關注的是她什麼時候能拿到她的第三個奧斯卡——”

  “聽說丹尼爾的下一部作品還會和珍妮佛合作……”

  “她不是在拍卡梅隆的大作嗎,我聽說她還要拍《瑪麗蓮‧夢露》,她在進行中的項目也太多了吧……”

  “最近一部上檔的電影應該是明年的《鋼鐵俠》,漫畫改編作品,真是太奇怪了,天知道他們是怎麼打動珍妮佛的,她居然會去演漫改……”

  “她出來了!”

  “出來了嗎?啊,是她!珍妮佛!珍妮佛!”

  原本嘈雜輕鬆的對話瞬間終止了,和之前的得獎者出門時,多數只有本國的媒體上前採訪的動作不同,這一次,所有記者全都向前擁去,興奮地高叫了起來,“珍妮佛!看這裡!”

  在鎂光燈不斷的閃動中,新科影后珍妮佛‧傑弗森容光煥發地走出了電影宮的工作人員通道,她還穿著剛才領獎時所穿的長款正紅色晚禮服,高高挽起的金髮下方,兩枚閃爍的藍寶石耳環和白皙的脖頸上環繞的同款碎鑽藍寶石項鍊交相輝映,在燈光下散發著迷離的寶光,讓她的氣質更加優雅高貴,這個作風一向極為低調,幾乎把典雅兩個字蝕刻進骨頭裡的大影星以輕盈的腳步走到了人們跟前,即使面對的是黑黝黝一片的長槍短炮,來自世界各國的記者團隊,她的笑容依然帶著遊刃有餘、優雅從容的感覺,彷彿得到這個威尼斯影后,也不能讓她失態分毫——要知道,這可是威尼斯電影節啊,能夠在電影節上得到金獅的演員們,有哪個不是滿臉真誠興奮的笑容,比平時受訪、拍照時的狀態要興奮上好幾倍的?

  雖然在採訪中也經常能見到名人,但在珍妮佛的微笑中,霍莉還是感受到了一種輕微的迷醉感——她並不是個影迷,關於珍妮佛的資料也是來到威尼斯後才進行瞭解、惡補的,對她來說,珍妮佛的魅力點除了她在電影中的喜怒哀樂以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就是電影和現實中的極端對比:珍妮佛在電影中有多奔放,在現實中就有多內斂,從出道到現在,她在現實採訪和節目中總是顯得彬彬有禮,幾乎從不失態,彷彿她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笑容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然而,這樣的矜持並不會讓人覺得她做作,這種距離感反而讓人覺得她很酷、很神秘,讓人有種想要探索靠近的感覺。不論是觀眾還是主持人,可能都本能地知道她還保留了很大一部分自己沒有展示在大眾面前,而正是這一部分的她讓她取得了現在的成就,這種面對成功人士的崇拜感,以及神秘感所帶來的好奇,使得她的矜持非但沒有虛偽造作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她很有深度,讓人不會去質疑她的成就是否有幕後運作的因素,而是直覺地感到,這還不是她的極限,她還藏了好幾手牌沒打出來呢。

  此時此刻,被她的雙眼注視著,近距離看到她的笑容時,這種混合了好奇、崇拜、驚豔的感覺讓霍莉陷入了一種微醺的狀態,又朦朧、又興奮而又清醒,她靈巧地擠到了人群前方,一等珍妮佛舉著兩尊金獅給攝影記者們拍完了照片,就大聲地說,“珍妮佛,我是的記者,你拿到了兩尊金獅——恭喜你!”

  “謝謝。”珍妮佛的態度還是那樣超然冷靜,霍莉意識到她雖然心情不錯,但真的並不亢奮——她真的如此沉穩和冷靜!

  這實在是太酷了……她吞咽了一下,抑制住興奮的心情,繼續地問,“我們都知道威尼斯電影節的意義,你在奧斯卡之後這麼快又得到了權威獎項的肯定,現在心情如何?”

  “我感到非常榮幸,威尼斯電影節對我和丹尼爾的肯定並不是單純對我們兩人,而是對於好萊塢藝術片的肯定,我非常高興能代表好萊塢和我們的歐洲同行們交流,並得到他們的贊許。”珍妮佛的聲音清晰、語調也不緊不慢,在強力的燈光中,她渾身上下似乎都在閃閃發亮,而她的成就則是環繞周身最大的光環,她典雅的舉止則壓住這一切的陣腳,這種‘女神范兒’使得她的個人魅力在這一刻似乎達到了最大化,不僅僅是霍莉,就是她身邊的義大利同行,也用義大利語不斷地在低聲稱讚著她,‘美極了,她真是美極了’。

  “我知道你也是《邁克爾‧克萊頓》的主要製片人,同時丹尼爾能出演這個角色是你一手促成,你認為丹尼爾知道這個好消息時會做什麼反應?”

  “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也許他會做一個木頭小獅子,和這一個擺在一起。”

  俏皮的回答引來記者們的陣陣笑聲,霍莉把握機會繼續問道,“《邁克爾‧克萊頓》獲得威尼斯影后,是否意味著它在奧斯卡中也會獲得有利的地位?你認為你會獲得你的第三個奧斯卡嗎?”

  “威尼斯的給威尼斯,好萊塢的給好萊塢。”不出所料,在微笑中,珍妮佛巧妙地繞開了這個問題,“這是兩個不同的獎,讓我們專心談論威尼斯吧。”

  “我聽說你打算籌拍一部和瑪麗蓮‧夢露有關的影片,”霍莉知道自己不該再問下去,因為珍妮佛已經明確要求問題最好和威尼斯有關,但這就是記者,有時候觀眾要求、明星想答和主辦方希望看到的問題,根本就不可能一樣,所以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地問,“請問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它何時投拍,會是哪一位導演接手呢?”

  “這是真的,”珍妮佛笑容迷人地說,“導演人選會擇日公佈。”

  這還是珍妮佛第一次正面承認她要拍攝這部影片,霍莉不禁更是一陣興奮,但她還沒來得及再問下去,一邊的義大利記者已經急不可耐地搶過了提問權,“您喜歡威尼斯嗎?傑弗森小姐。”

  “我非常喜歡,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

  在電視網的logo下,這段視頻逐漸變小,鏡頭回到了演播室,美麗動人的主播介紹起了威尼斯電影節的背景知識——這是考慮到那些對國外漠不關心的觀眾們。“這是歐洲影響力最大,歷史也最悠久的電影節之一,它幾乎和電影一起誕生,甚至可以說是歐洲的奧斯卡……”

  “哦——”在電視機前,瓊恩的媽媽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這個只是對珍妮佛有一定好感,在粉絲和民眾邊緣來回打轉的中年女性也帶了一絲興奮,她笑呵呵地對女兒說,“看起來,珍妮佛又演出了一部好電影,不過,你怎麼沒帶著我們去看?”

  瓊恩一家都對珍妮佛有很深的好感,父親是最含蓄的那個,平時幾乎不留意她的新聞,只是有了電影會去電影院看,母親對於大新聞會關注和討論,至於瓊恩那當然是深度粉絲,有她在,父母都不需要自己關切珍妮佛,只要是有新片上映,瓊恩就會帶著家人去看,一般都是首映看一遍,帶家人看一遍,和朋友們再看一遍。

  “因為它在國內還沒上映,媽媽。”早已通過網路,把威尼斯電影節的地位,以及珍妮佛這次得獎的意義都摸索得一清二楚,更是下載了視頻檔存著,和朋友們膜拜、欣賞了好幾遍珍妮佛得獎後淡定反應的瓊恩,這下是被媽媽給戳到痛點了,她有些不平地叫了起來,“都到現在了,居然還沒進行點映,一直在辦試映會,全是邀請制的,根本就弄不到票——這簡直是太過分了!”

  “原來是這樣。”瓊恩媽媽被女兒逗得笑了起來,“但你有必要這麼激動嗎,瓊恩?”

  “相信我。”瓊恩氣鼓鼓地盤起了手,“我絕對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激動的人,就連影評人也在抱怨——人們多想看《邁克爾‧克萊頓》啊,可他們就是不肯安排試映會!”

  是的,《邁克爾‧克萊頓》在威尼斯斬獲兩尊金獅以後,在國內一下就引起了大眾的關注,畢竟,雖然美國人一貫重視自己的獎項,但影評人等專業人士還是清楚這個獎的含金量的,這個新聞已經突破了娛樂新聞的範疇,更接近于文化新聞了。也因此,甚至不消公關公司的推波助瀾,各大媒體也紛紛在報導這事的同時,附帶介紹珍妮佛這個‘正統美國演員’在威尼斯取得成績的難得,以及科普威尼斯電影節的地位。而拍攝的那段採訪視頻,也成為珍貴的新聞素材,被各大電視網轉載使用,在網路上激起了不大不小的‘J‧J熱潮’。

  ——雖然對於外界的肯定不是那麼在乎,國民性更專注於自high,但這不意味著人們不喜歡看到美國人獲得國際範疇的肯定,尤其還是對於美國人來說這麼難得的獎項,對於新聞受眾來說,更是有種克服萬難後取得成就的爽快感,而還有些有心人,找出了珍妮佛兩獲奧斯卡後的採訪視頻,當他們發現珍妮佛拿到奧斯卡,明顯比拿到威尼斯金獅獎更激動的時候,更是有種優越感和自豪感浮上心頭,對於愛國熱情非常高漲的美國普通人民來說,珍妮佛的表現非常合乎胃口,以至於他們愛屋及烏,把珍妮佛在採訪中的冷靜自持吹捧得上了天,什麼‘迷人’、‘魅力四射’‘酷極了’,這些詞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砸去,當然了,隨之流傳網路的,還有珍妮佛那讓人自慚形穢的簡歷,很多人在瞭解她的同時喜歡上了她,而更多人則因為這些帖子燃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她在《邁克爾‧克萊頓》裡的表現到底有多好。

  重回熱詞搜索,IMDB名次又反彈回了前列,和她有關的幾部作品dvd銷量都是見漲,她佩戴的珠寶品牌、禮服品牌詢問度增多……在這個注意力經濟的時代,注意力就等於金錢,即使不說這些較為間接的影響,最直接的一點:查詢《邁克爾‧克萊頓》上映日期,搜索其預告片的網路ip一下驟增至之前的數千倍、數萬倍,線民們在抱怨電影沒有官網,沒有上映甚至沒有點映,而一些影評人也在抱怨——在此之前,《邁克爾‧克萊頓》舉辦的試映會都是邀請制的,總有人拿不到票,當然在那之前,影評人也無所謂,奧斯卡宣傳季已經快開始了,他們有太多片要看。但現在,在這部電影拿了兩個金獅以後?無需任何炒作、邀請,這種熱度和好奇都讓他們想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看到這部影片,以給出自己的評價了。

  因為不是奧斯卡重點影片,《邁克爾‧克萊頓》的檔期本來是定在12月初,從數百個影院開始排片放映,如果按照華納原本的試映會規劃,在正式上映之前,很多前哨獎項的評委甚至都沒機會事先看到影片,當然他們會收到dvd光碟,但這和看試映會的效果怎麼一樣?當然更不必說公關遊說,這也是絕對不會有的待遇。——這麼做除了幾乎是放棄獎項角逐,完全只能靠品質去硬撼公關以外,其實也是符合市場規律的,畢竟,大規模上映反而對於這種嚴肅題材的藝術片不利,當時《第五個莎莉》也是通過輪映、增映等手法控制發行成本,細水長流地進行盈利。

  然而,威尼斯電影節改變了一切,正當珍妮佛因為自己的‘酷勁’又招攬了一波人氣的同時,華納也因為超高詢問度和日漸改變的發行現實——數碼拷貝在過去的幾年裡可謂是突飛猛進,05年末《莎莉》上檔的時候,數碼拷貝才只是新生事物,而到了07年末的現在,數碼放映設備已經形成主流,而製作數碼拷貝的成本和製作膠片拷貝的成本比起來有多低?一份膠片拷貝,足以製造數千份數碼拷貝了……

  這種改變,也使得電影大規模、多廳開畫的現象越來越普遍,還有線上訂票對於首日票房的把握度,大資料的迅猛發展,網路行銷的興起……這一切因素都使得華納改變了自己原本有些保守的思路,重新部署了《邁克爾‧克萊頓》的發行策略——

  照樣是沒有任何的沖奧宣傳活動,也沒有首映禮,因為丹尼爾不會出席,而珍妮佛根本沒空出席,但在首輪上映影院數增加到2000家,正式上映之前也會有一輪點映,還有開放性的試映會,影評人和記者可以寫信索取電影票——在威尼斯的加持,以及首輪影評人的盛讚後,華納已經不懼差評了,現在正是借著威尼斯的東風擴大影響、繼續維持關注度的好時機。

  初冬11月中,威尼斯電影節兩個月後,《阿凡達》的攝製已經進入了尾聲,《鋼鐵俠》的後期製作接近完成,配音、宣傳工作湧現,《我和夢露的一周》業已完成前期籌備工作,而《暮光之城》也是箭在弦上,《馬利與我》也在切薩雷的把控下開始拍攝,珍妮弗‧安妮斯頓欣然出演,她的加盟和珍妮關係很大——

  也就是在大規模上映前的半個月,洛杉磯、紐約、芝加哥等票倉城市中,有限的數百家影院開放了《邁克爾‧克萊頓》的點映場購票,一家影院只有一廳、一場,上座率高達100%——不開放現場購票,所有點映場票源都在開放網路預約的兩分鐘內就被搶光了,這對於文藝片的點映來說,簡直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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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新世界的大門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邁克爾‧克萊頓》也完成了自己的上映終剪版,並且送到mpaa做了分級,和一開始給影評人看,送到威尼斯參加影展的版本來比,這個版本的改動並不是太多,只是在配樂上略作調整,又添加了少數幾個解釋性的鏡頭,這樣可以照顧一些專業背景較弱的觀眾,讓他們理解故事裡的利益糾葛。全片時長120分鐘,從片頭到片尾都秉持俐落冷峻的風格,沒有為了商業性上映做更多的調整。

  兩個小時的時間,對於專心的觀眾來說簡直一閃即逝,而對於那些無法入戲的觀眾來說,這兩個小時就會很枯燥了。當影廳大門再度被推開時,人們魚貫地走出了放映廳,三三倆倆地議論著劇情——理所當然的,和每一部電影一樣,《邁克爾‧克萊頓》的回饋肯定是五花八門,甚至於說已經有些趨向於兩極化了。對於一些愛好文藝片,年齡較長的觀眾來說,這部電影直觸靈魂,帶來的是一種非常深層非常觸動的感動,而對於那些年齡較小,被商業片餵養長大,人生閱歷還不足以理解本片主題的人來說,《邁克爾‧克萊頓》只能說是一部無聊的動作片,如果不是有時不時的驚險戲碼撐著,他們半路都有可能會直接退場。

  “你認為怎麼樣?”瓊恩問著身邊的哈利,“在週六早起來看這部影片,會讓你覺得不值得嗎?”

  她現在已經到了灣區讀研究生,理所當然地重新和哈利聯繫了起來,早在大學時期就到灣區來實習的哈利,現在已經在矽谷工作了一年。從事it業的他輕鬆寫了個搶票小程式,為兩人搶到了點映門票。在週六早上10點和瓊恩在電影院會合,觀賞起了兩個好朋友因此結緣的珍妮佛‧傑弗森所主演的電影。

  “這不像是J‧J以前的電影那麼……”哈利皺起眉,挑選著詞彙,“簡單?我不知道,看完它你不會開心——不會像是喝了一大罐可樂那麼酷那麼爽……但我理解為什麼威尼斯會給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瓊恩也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這部電影就像是《動物莊園》、《蠅王》,它創作出來的目的並不是讓你感到開心,但你會被它啟發著去思考,這種感受會比珍妮佛的其餘片留下來的感覺更持久,起碼我認為是如此。”

  她和哈利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像是那些公立學校的孩子,很多課程都是敷衍了事,雖然也沒有文藝到博覽群書,往哲學、深刻這個方向去發展的地步,但起碼課程要求閱讀的課外讀物都是有認真看了的。雖然當時沒有太多的感觸,但在漸漸步入社會、熟悉社會以後,一部經典的電影就足以喚起他們當年的積累,讓他們足以討論著這些較為深刻的話題,並被引發了重新接觸類似文化的興趣。

  “對,這就像是我們在百老匯看過的《玻璃動物園》。”哈利也來了談興,“它讓人愉快嗎?藝術層面也許如此,但在直接的感受裡,並不是這樣,但你會把觀看完以後這種怔然的感覺記得更久,可能幾年後你還會偶然想起這個名字,重新沉浸在這種感覺裡。”

  在《芝加哥》以後,一度熱烈地喜歡過珍妮佛,之後又因為各種原因,逐漸淡出的哈利,重新又興致勃勃地談論起了他從前的偶像,不過這一次,話題從她本人變成了她的作品,“我挺喜歡一開始亞瑟的那段留言的,亞瑟的臺詞很有力,其實主題一開始就很明顯,不能不說,珍妮佛的表演也是絕了,你甚至很難相信《加勒比海盜》和這部影片會是一個演員出演!”

  “對對對,”瓊恩連聲地說,“我也有類似的感覺,我現在甚至很難決定是希望她多演一些《海盜》,還是多演一些這種類型的影片……”

  在距離三藩市六個小時車程的洛杉磯,查理斯也結束了自己的觀影,正走去取他的自行車,不過,他的腳步要比平時慢一些——一邊走,他一邊還在思考著影片帶給他的感覺。

  作為geek兼cult愛好者,查理斯是從《第五個莎莉》開始喜歡上珍妮佛的,《加勒比海盜2》的打女也讓他很驚喜,他會想方設法地拿到點映門票,來看《邁克爾‧克萊頓》,也是因為在威尼斯的宣傳和影評中,都提到了珍妮佛這一次的演技突破,以及演出的是深沉、絕望角色,對於狂熱喜歡‘莎莉’的他來說,《邁克爾‧克萊頓》裡會買兇殺人的凱倫(從預告裡他不可避免地被劇透了一些),無疑是很合查理斯胃口的,再加上他又是個狂熱的‘第一時間觀看黨’,所以在試映會、威尼斯等重重挑逗之下,早已經急不可耐了,買到點映票以後,他幾乎是坐立不安地盼著日子,早上10點的場次,他7點就來排隊了(不過居然還沒能排到第一,珍妮佛的一些粉絲簡直瘋了),而這部電影卻沒能滿足查理斯事先的預想,事實上,它和查理斯的期待,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南轅北轍……

  邪典愛好者們喜歡看的是刺激的鏡頭,新穎的鏡頭語言、暴力美學、有twist的反轉情節,又或者是燒腦的細節拼湊,他們對於電影的內涵、立意根本並不追求也不看重,可以說,其實他們只是一種另類的商業片觀眾,查理斯的文藝片閱片體驗就很窄,幾乎所有膾炙人口的文藝佳作他都毫無興趣,對他來說,那些溫吞吞、鏡頭長得要命的電影,簡直就是浪費他的時間。

  同時,很不幸的,查理斯並不笨,他可以說是一個相當聰穎的觀眾,非常善於領會導演和演員的意圖,所以,雖然《邁克爾‧克萊頓》裡有不少《諜影重重》式的靠譜細節,但他從《邁克爾‧克萊頓》裡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帶勁的懸疑故事,反而是一聲悲涼、無奈、絕望和壓抑的歎息,早已步入社會的他,對於電影本身講述的主題:體制對於人性的異化,與人性的最後掙扎,又怎麼可能真的毫無感觸呢?

  “真是讓人沮喪的電影,雖然是happy ending,但就連happy ending都讓人不happy,”他嘀嘀咕咕地無聲抱怨著,翻身騎上了自行車,緩緩地踩動了起來,漫無目的地流覽著熟悉的風景,彷彿這些櫥窗重新陌生了起來,“我真不喜歡這種電影,它會讓你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讓你再一次不得不告訴自己,你必須做出改變,你永遠都不能放棄……如果是爛俗的勵志片倒無所謂了,那種廉價的溫情只能騙騙傻蛋,但正因為它並不是……”

  和看完自己摯愛的邪典影片不同,查理斯並沒有太多的興奮感,反而有些恍恍惚惚的,像是一時間還無法從劇情裡走出來,他一邊騎著車,一邊搖了搖頭,無聲地歎了口氣,“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和《第五個莎莉》比,《邁克爾‧克萊頓》的內涵的確要深刻得多,奧斯卡那群老頑固不喜歡《第五個莎莉》也是有理由的,比較起來,《邁克爾‧克萊頓》是真的在關心,而《第五個莎莉》只是想說一個很酷的故事……”

  他在心裡記下了一條待辦事項:回去以後,上flix去看看有沒有類似的電影推薦,雖然說以前從不喜歡這類型的電影,但《邁克爾‧克萊頓》改變了他的看法,也許,這些傳統經典電影並不是沒有存在的價值。

  “這簡直是太無聊的電影了。”在紐約街頭,寶拉正沖她的新男友埋怨著剛才虛度的兩小時,“珍妮佛在裡面太難看了,她顯得好蒼老——天啊,難道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可怕極了,我在電影院裡從沒有這麼坐立不安過。”

  她的新男友恰好愛好電影,他是丹尼爾‧戴-路易斯的粉絲,想要最快時間內看到點映的心情不比珍妮佛的粉絲低到哪兒去,所以很早就搞到了電影票,和號稱也相當喜歡珍妮佛的女友一起觀賞,他和女友的意見有些不一致,“是部好電影,難怪影評人一致盛讚,各方面都有亮點,和《諜影重重》系列比,也許少了幾分懸念,但卻更有深度。”

  被寶拉瞪了一眼,他舉起手,笑著投降地不談論《諜影重重》了——寶拉也不喜歡這部電影,“說說中飯吧,我們去吃些什麼呢?”

  “唔,難怪影評人評分度到現在都維持在95%左右,這部片的確是各方面都很平衡的好電影。”獨立博客影評人喬爾雙手插袋,不疾不徐地從西雅圖的放映廳裡踱了出來,“威尼斯還算是有眼光,這部片比《我不在那兒》要更平和,演員表現也更有亮點,還是值得肯定的。不論是從導演的技法、演員的表演還是立意來說,都沒有明顯的缺陷,相反卻很有亮點。尤其是珍妮佛‧傑弗森,她總算是證明了自己,《第五個莎莉》裡,她的表演其實還是偶有青澀痕跡,尤其是幾個人格之間的銜接,處理得過分戲劇化了,但她的凱倫完全是渾然天成,考慮到她和凱倫之間的反差,這體現了很深的功力啊。可惜了,如果把這部電影移到05年,那麼她拿影后爭議會小很多。她在這部裡的表現也更該得到獎項肯定,今年的話,估計是只能陪跑了。”

  “珍妮佛肯定也考慮到了這點,難道她真的因為自己拿不到影后,索性就放棄公關了嗎?”他的思緒開始偏轉向業界動向了,“太可惜了,這真的是部品質很好的影片,珍妮佛應該出面宣傳的,她怎麼都是主演和主要製作人啊,在片頭,她的名字甚至在西德尼前面,如果《邁克爾‧克萊頓》能拿到最佳影片的話,對她也有很大的好處,可按照現在的宣傳趨勢,說不定連奧提都拿不到啊……”

  由於愛好電影,也熱衷業界八卦,喬爾入了這行,他一直以冷靜客觀自詡,對於演員沒有偏好性立場,只是冷靜地從各方局勢來分析著今年的奧斯卡前景:馬上就是12月了,所有奧系影片都開始發力自我宣傳,《邁克爾‧克萊頓》卻一直極為安靜,幾乎沒有參加任何宣傳活動,好像連一個奧斯卡提名都不屑要。而今年和06年奧斯卡的局勢又完全不同了,今年算是佳片年,《伊莉莎白:黃金時代》、《玫瑰人生》、《血色將至》、《我不在那兒》、《老無所依》、《決戰以拉穀》都極有競爭力,而且也都很有野心,除了《血色將至》還是無法請出丹尼爾以外,其餘的主演都在忙著宣傳自己和影片呢,《邁克爾‧克萊頓》如果不是在威尼斯拿了兩個獎,可能真的是連奧提都完全沒戲了。即使是威尼斯拿了獎,可由於《血色將至》未必希望丹尼爾有兩個男主角提名,分散選票,珍妮佛又剛拿過兩個奧斯卡,再者《邁克爾‧克萊頓》並非拿的威尼斯最佳影片——總之,在這些不利因素的影響下,劇組還毫無動靜,只能說是心態特殊了,反正同行們的確是不能理解的。

  “不過,影評人的評價倒是很高。”回到家裡以後,喬爾打開了影評匯總網站,翻閱了一下《邁克爾‧克萊頓》的新增影評,“全是狂贊,看起來今年的前哨獎上,《邁克爾‧克萊頓》得大出風頭了——但不知道珍妮佛會不會回國出席頒獎典禮,這幾個月她幾乎完全從人們眼中消失了,簡直是史上最低調的威尼斯影后……”

  #

  雖然點映可以說是情況特殊,不過,在週六早上10點這個垃圾場次,接近100%的上座率還是讓華納感到很振奮,他們開始增加首輪上映的影院數,各大院線也一掃之前的謹慎態度,樂於把自己最好的影廳分給《邁克爾‧克萊頓》,同意按照更加有利於片方的條件進行分成,票房預測機構也開始上調對首日票房和單館的預測數字,不過目前為止,《邁克爾‧克萊頓》的上映規模依然不算太大,2000多家影院上畫,和《加勒比海盜》等票房大片4000家影院同時上映的規模是沒得比了,畢竟它的題材相對小眾,在票房總量上肯定還是有個極限在的。發行方的策略還是儘量攤開城市,哪怕城市裡上映的影院數量不多,因為會喜歡本片的人多數都是成年觀眾,他們受地緣因素束縛較少,如果產生興趣,可以直接開車去看,也承受得起因此而來的花費。

  點映後的觀眾調查結果也讓人感到很樂觀:有70%以上的觀眾承認這是他們第一次參與文藝片首映,60%以上的觀眾承認以前很少觀看類似題材的嚴肅影片,而僅有20%以上的觀眾認為影片劇情沉悶,讓人昏昏欲睡,大約80%的觀眾都表示這是一部好電影,還有一些觀眾在最後的留言欄裡寫下了:令人深思、並不煽情,但引人落淚、非常動人等評語。《邁克爾‧克萊頓》的名字迅速出現在了一些影視網站的關聯搜索中,進入了用戶偏好名單——這是05年以來發展出的新概念,也是大夢的主管吉姆‧大衛森非常強調和注重的一個資料。

  當然,對外人來說,這是吉姆‧大衛森的主意,但對內部人士來說,這到底是誰的想法那就不需要太過隱瞞了。珍妮一邊脫下動作捕捉服,一邊護住了藍牙耳機,以便她能更清楚地聽見切薩雷的聲音,“從flix的偏好搜索來看,《邁克爾‧克萊頓》和《肖申克的救贖》已經進入了關聯名單(見注),這說明點映後的觀眾已經認可了電影品質,這對於票房和後續dvd的銷售,第一輪播放權的售價都是非常不錯的消息。”

  對於藝術片來說,後續版權是非常重要的贏利項目,《第五個莎莉》到今天都還在通過販賣電視播放權為公司收入現金,而dvd銷售就更不必說了,也是一條細水長流,穩定的現金河。如果不是其本身的票房奇葩地好,從票房裡賺到的數字早就被後續版權超過,所以,flix06年開始主做dvd租賃和演算法推薦以後,它就成為各大公司都非常關注的新資料來源——在這兩年裡,網路行銷是最紅的概念,這期間當然也是包括了水軍,然而,IMDB可以試著去刷,爛番茄可以刷,網路論壇可以去行銷,但flix的數據,因為和信用卡、真真實位址掛鉤,卻是根本沒有辦法刷出來的。也因此,切薩雷極為重視flix能提供的大資料,他認為這比根據經驗推算出來的票房預測要可靠得多。

  “好消息。”珍妮的嘴角也是止不住地上揚——沒什麼事比一個你沒指望賺錢的項目得到別人的肯定更讓人開心了,“這比我們估算得要好很多,等到《暮光之城》和《馬利與我》拍完以後,我們也許會有更多的錢來做宣發了。”

  《暮光之城》基本上是原有班底,和頂峰合作開發,而大夢則佔有優勢條件,負責全球發行,《馬利與我》則是大夢獨資,演員班底也是維持原樣,兩部劇都已經進入拍攝中段,由大夢的製作部門負責跟進,在第一輪磨合後,新的部門領導能力也得到了管理層的肯定,這兩個劇組都是井井有條,各種對接操作也非常規範,不再需要切薩雷跟前跟後了。

  “原有的預算應該就夠了。”切薩雷說,“克裡斯在你身邊嗎?他的手機打不通。”

  珍妮套進t恤,整理了一下頭髮,走出了更衣室,她一邊用眼神和同事們告別一邊說,“他在酒店裡,也許沒聽見鈴聲,你找他有事嗎?”

  “他需要回洛杉磯做體檢,這和他的職員保險有關,所以我們得修改一下行程,還有我開始擔心中東的局勢,也許他不應該回去補拍,”切薩雷說——克裡斯過幾天就要開始為《拆彈部隊》做準備了,“見到他讓他給我打電話。”

  “沒問題。”珍妮掛上了電話,又掛上笑容和安東尼‧里安揮手道別,直到坐進了自己的車裡,她才閉上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氣,“oh,god!還有七天,我們能挺住的,還有七天!”

  瑪麗同情地看著她,“詹姆斯又發脾氣了,是嗎?”

  珍妮扮了個鬼臉,無聲地回答了瑪麗的問題:是的,詹姆斯又發脾氣了,隨著後期特效預計製作時間一再延長,預算也一再增高,眼看《阿凡達》又要再度跳票,他的脾氣當然也是越來越差,這也是珍妮為什麼在威尼斯以後再也不敢請假回洛杉磯的原因,比起註定不會得獎的奧提,她更看重自己和卡梅隆的好感,這份好感聯絡久了就是鐵交情,而從長遠來看,這當然對她更為重要。

  在全劇組都戰戰兢兢的氛圍中工作,當然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不過,讓人高興的是,半個月前,結束了在洛杉磯工作的克裡斯飛抵紐西蘭,給了珍妮極大的慰藉——不僅僅是身體上,起碼在情緒上給了她很大的支持,下班以後能和男朋友吐吐槽,一起吃個晚飯,那要比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啃沙拉輕鬆多了,這種面對面的交流,終究是電話所不能取代的。

  “嘿,我回來了。”珍妮刷過卡,和瑪麗揮手道別,然後走到露臺上親了親男朋友的額頭,“看來你今天過得相當不錯,hon。”

  一邊做著日光浴,一邊悠然翻閱著一本小說的克裡斯對她露出了一個慵懶的微笑,他低沉地說,“嘿——確實相當不錯,我剛還打了個小盹,你今天怎麼樣?”

  “老樣子,每一刻都在祈禱下一個鏡頭就能殺青。”珍妮扮了個鬼臉,“你沒接到切薩的電話,好像是和體檢有關,還有補拍——今晚想吃點什麼?”

  “叫客房服務好了。”克裡斯起身尋找起了自己的電話,“嘿,切薩,抱歉我剛沒聽見……”

  通過客房服務叫了簡單的晚飯,珍妮簡短地梳洗收拾了一下,當她回到客廳時,克裡斯已經結束了通話,她隨口問,“是什麼補拍,和中東有什麼關係?”

  “哦,是《拆彈部隊》,他們需要返工幾天。”克裡斯聳了聳肩,“因為中東最近危機升級,職員保險必須更改條款,總之都是sag的陳腔濫調,我明天得先回洛杉磯一趟。”

  “噢。”珍妮有些沮喪——克裡斯的這個空檔本來也就一個月左右,現在回去以後,再過來的可能性就很渺茫了,而她在紐西蘭之後會直接去倫敦,克裡斯則是留在好萊塢為自己的影片做宣傳,兩人再次見面,可能就是幾個月以後的事了。

  雖然她的確有些不捨,而在久別重逢,卻馬上又要分開的情侶之間,女方撒嬌埋怨幾句也非常正常,但珍妮猶豫了一下,還是咽下了自己的不滿,而是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們又等約定通話時間了——讓傑克和瑪麗去煩惱這件事吧,我現在可不想再計算複雜得讓人發瘋的時差。”

  克裡斯深深地看了珍妮一眼,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珍妮則做了個疑惑的表情,“怎麼了?”

  “客房服務。”此時,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一道含糊的聲音禮貌地說了一句。珍妮連忙喊著,‘來了’,上前打開了房門。——很快的,她和克裡斯就坐到了落地窗邊的餐桌上,面前擺上了簡單而健康的晚餐:永遠的沙拉。

  “你剛想說什麼?”她拿起刀叉,叉起了一枚蝦仁,“難道你忙得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嗎?還是你並不想去中東補拍?那聽起來好像的確有些危險。”

  克裡斯搖了搖頭,也拿起了餐具,深思熟慮地切下一片生菜。

  “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他的態度少見的謹慎有禮,甚至可以說是透出了一絲生疏,珍妮詫異地挑起了眉毛,而克裡斯則進一步彬彬有禮地說,“珍妮,距我們在威尼斯的談話已經有三個月了。”

  “啊……”珍妮一下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個月是一段很充足的時間,足以對很多事做出全面的考慮,”克裡斯喝了一口水,但眼神並未從珍妮臉上移開,彷彿一頭捕食的猛獸,不願錯過獵物的絲毫動靜。——他不高興了,這個信號相當明顯,“我本來還想再給你幾天時間,但……總之,現在此刻,珍妮,我想聽到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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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三章:誰是反派?

  回答?這讓人怎麼回答?

  可能是從小的成長環境較為特別,外加結婚後的生活環境也不是能讓人隨意發脾氣的那種,珍妮並不是個很情緒化的人,事實上,她的自控能力和表面功夫一直都相當強,可以說在大多數時刻,她說出一句話之前都會考慮到對方可能的反應,很少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時候。可此時此刻,克裡斯帶了些挑釁的態度卻好像是一根火把,在她心裡點燃了熊熊的怒火——她當然知道,克裡斯提出問題以後肯定會期待有個回答,但問題就在這裡,他想要回答這很正常,但不能好好說嗎?她欠他什麼呢?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可以這麼有優越感地說話?

  “回答?”她反問說,擱下了刀叉,“給我幾天時間?上帝啊,克裡斯,你聽起來像是個要債的打手,我們之間是有筆債務沒清嗎?”

  克裡斯揉了揉鼻樑,隨後攤開手做了個安撫的姿勢,“ok,ok,我明白了。”

  雖然說著緩和的話,但他的表情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上緩和,反而似乎在醞釀著更大規模的爆發,珍妮的怒氣被撩撥得更旺盛,她把餐盤推到了一邊,“你明白了什麼?介意用你出眾的智慧來啟發我一下嗎?”

  兩個人的對話進行到這裡,一場爭吵已經在所難免,這還是他們交往以來的第一次,畢竟因為兩人聚少離多,承擔不起吵架的成本,像是這樣雙方感情都較為激動的場合,之前並未出現過。出於本能地,珍妮採用了咄咄逼人的態度,她對於克裡斯居高臨下,彷彿占了先手的姿態很反感。

  “我明白了什麼?”克裡斯也提高了音調,他顯得陰沉而憤懣,像是有許多情緒和不滿已經埋藏了很久——簡單地說,就像是積怨已深,現在已經忍耐不住,打算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只是基於他本人的風度和禮貌,他還使勁地約束著自己,沒有在她面前太失態而已。“你確定要開啟這個話題嗎?我明白了什麼?ugh——”

  他的情緒似乎忽然有了一個小的爆發,克裡斯隨手撿起餐刀扔到了地上,語氣激烈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你怎麼能問得出口,做個大人有這麼難嗎?承認吧,珍妮——你就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在過去的三個月裡你一次也沒有想過,而你是如此地懼怕提起這個話題,你逃避它的樣子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可笑!剛才你為什麼不抱怨我要提早離開的事?你應該要的,我看出來你想,但你忍住了沒說,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在他滔滔不絕的發洩跟前,珍妮顯得有些氣勢不足,而克裡斯的話也的確擊中了她的軟肋,她一時竟然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只能任由克裡斯繼續滔滔不絕地發洩著心裡的不滿,“因為你根本就不想給我一點機會,對嗎?你根本不想削減你的工作時間,所以你不敢抱怨我們相聚時間變少——oh god,你在這件事上是如此的不成熟,如此的自私,我不知道你想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不成熟?”如果是剛剛回到2001年的那段時間,也許她對克裡斯氣勢十足的指責會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在這些年來和切薩雷的相處,以及他不斷的培訓和鍛煉下,珍妮對於這種高對抗性的場景已經非常熟悉了,她本能地想要爭取場面的主導權,強硬地打斷了克裡斯的話,“自私?我很抱歉,克裡斯,任何人都可以這麼說我,但你不可以——你覺得你現在的做法有好到哪裡去嗎?”

  她警告地止住了克裡斯回答的動作,繼續犀利地說,“你的說法簡直是太典型的情感操控了,你對我提出一個問題,一個和我的事業、我的一生有關的重大問題,然後指望我在三個月的短時間內回答你,如果我不回答,突然間我就成了罪人?接下來你要怎麼做,歷數你對我的好和付出,讓我感到負疚嗎?這是一段自由的關係,讀我的唇,克裡斯,我是自由的!你提出一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我不知道你哪來的底氣覺得我傷害了你。你為什麼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讓我一直避開能勾起這個話題的對話?是你!”

  她感到一陣難以遏制的怒火,讓她恨不得撕碎些什麼來發洩,珍妮忍住學克裡斯把什麼東西扔到地上的衝動,繼續冷冰冰地說,“是的,我承認,過去幾個月,我們的聯繫很僵硬,在電話裡都在強顏歡笑,勉強維持表面的平靜,我的工作本來已經很累了,幾乎是24小時不能休息,而和你的通話一點也不能讓我放鬆,反而讓我不斷感受到壓力。你覺得這些壓力從何而來?是你!我能感覺到你的期待,你的不耐,我能感覺到你一直盯著我希望我回答你一聲‘好’,你甚至不能接受‘不’,或者‘我需要再想想’,你永遠是這麼的pushy,在我們關係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克裡斯,我感到你認為如果我回答‘不’,那我就是不知好歹!”

  “而那是因為我感覺到你非常排斥這個主意!”克裡斯喊了起來,他站起身子,在長毛地毯上狂躁地走來走去,“god,我真不敢相信我們正在發生這樣的對話,它簡直做作得能讓大部分日間肥皂劇都無地自容——但,是的!我不想接受‘不’這個答案,因為我提出的是一個非常公平的方案,如果你愛我——如果你真的對這份感情有所期許,那你為什麼要說不?而這就是我們在談論的問題,感覺!”

  他推開了餐桌,讓兩人之間再沒有遮擋,幾乎是狂怒而又挫敗——似乎承認這一點就已經傷害到了他的自尊——地說,“這就是我的感覺,珍妮,我們在一起已經——我不知道,一年半?兩年?從它成為一段封閉式關係開始已經一年多了,但我從來沒有感覺過你愛我!”

  對于平時接觸的都是以千萬美元計的生意經、高新拍攝技術、劇本和表演技巧的人來說,愛這個字眼顯得新鮮而詭異,似乎有些破壞氣氛,就連克裡斯,說完以後都愣了一下,他的氣勢弱了下來,英俊的臉上也不再掛著怒容,反而顯得沮喪而悲傷,“你改變了我,珍妮,你完全徹底地改變了我。在過去的兩年裡,我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被你吸引,我為你做出的改變簡直讓自己判若兩人——我幾乎是全面地改變自己來適應你,但你知道什麼?”

  克裡斯搖了搖頭,“這一切依然無法讓我覺得安全,只是讓我感到自己非常可悲。我做出的所有改變都只是為了不被你拋棄——在我們的關係中,我感受不到你的愛意、在乎和依賴,我從你這裡感覺不到任何東西,除了一些輕浮的好感以外別無他物,你是如此的——”

  他低下頭搓了搓臉,調整了一下情緒,珍妮看到他眼睛紅了——這種感情上的流露本會讓人覺得有些尷尬,但克裡斯的表現是如此的真摯,以至於沒有一絲不自然,“這就像是在對著一個機器人,一個冰雕談戀愛,你給我的所有回應都在情理之中,所有人都說我找了個好女友,我找到了一個適合安定下來的物件,但我只是無法從你的回應裡感覺到感情,珍妮,這就是我們要談論的問題,感覺。”

  “我……”珍妮說,她的耳朵還有些嗡嗡響,克裡斯如果一直強硬發怒,也許她還不至於這麼不知所措,但現在他開始示弱,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如果我不喜歡你,我不——呃——愛你。”

  她有些彆扭地說出了這個陌生的詞彙,“那麼我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這是個自由的世界,克裡斯,我們在一起是雙方選擇的結果,你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不知道,”克裡斯說,他似乎被珍妮的態度激怒,語氣又漸漸地強硬了起來,“不,我不相信——我需要證明。”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珍妮的肩膀又防禦性地繃緊了,但在看到克裡斯泛紅的眼圈時,她忽然有些心軟,又放下了架子,“你要我證明什麼?答應你開始規劃我們的未來,和你安定下來?”

  克裡斯無言地挑起一邊眉毛,默默地看著她,珍妮歎了口氣,“並不是我不想答應,我只是沒有考慮——好吧,我就是不想答應,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你沒有感情,克裡斯,只是……”

  她尋找著理由,多少有些心慌意亂,“只是也許我還沒到想安定下來的年紀,也許就像以前的你一樣,我沒想過我會成家。而且這一切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你的要求會限制我的接片範圍,現在在洛杉磯開拍的影片越來越少——”

  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珍妮的確在此之前沒有系統地考慮過這件事,但這個理由的確非常務實,“尤其是大製作,幾乎都在外州開拍,我不像是你,主要以低成本文藝片為主,拍攝時間不長,即使留在洛杉磯也很容易cover成本,我拍攝的都是週期長的大製作,克裡斯,對你來說遵守這個協定不難,它對你更為有利——”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不想答應是因為,”克裡斯已經面無表情,他截斷了珍妮的說法,“你認為這個約定更偏向於我,對你十分不利。”

  珍妮覺得有些不妥當,但她也不否認這一點,雖然她還是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可能接受和克裡斯結婚生子的未來,但是起碼現在,她不能答應這一點的原因確實是如此,按照這個協定,和07年、08年一樣的行程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而這對她來說就是不可接受的時間浪費。

  “你可以這麼想。”她點了點頭,防禦性地環抱起胳膊,又補充了一句,“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允許我做個推理。”克裡斯說,他不斷地擺弄著手邊的叉子,拳頭在上頭攥緊了又鬆開,“你,之所以一直回避這個話題,是因為你認為,事業的順暢發展,比我們的相處更重要——不是要你放棄公司,不是要你回歸家庭,不,僅僅是對你的事業可能造成一點點影響,一點點損害——僅僅是這一點點,比起我們的未來,我們相處的時間,建立家庭的可能更重要。”

  他的語氣越說越諷刺,而這一點讓珍妮很不舒服,她抬高了下巴,沒有繼續否認或解釋什麼,“如果你要這麼想,可以——事實也的確如此,留在洛杉磯你也可以繼續拍片拿獎,但對我來說——”

  “shut up!”克裡斯咆哮了起來,他的聲音已經超出了正常交流的分貝,演變成了吼叫,珍妮不適地瑟縮了一下,又眯起了眼,抵禦著隨之而來的巨響——克裡斯掀翻了餐桌。“shut up,shut up,just shut you fug mouth up!”

  他的表情只能用狂怒來形容,依然維持著掀翻餐桌的姿勢,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手裡還攥了一把叉子,看起來幾乎有幾分滑稽,但珍妮當然不覺得可笑,事實上,她也不覺得傷心、害怕,她的應激反應已經超越了這些情緒——克裡斯似乎已經憤怒得失去了理智,而他是個六尺以上的大男人,有固定健身的習慣,在這樣的時候,生存的本能占了上風,自保的情緒已經壓倒了一切。

  她閉上嘴,先看向她能逃走的幾個方向,然後瞟向了自己的手機,珍妮一把把手機搶過來,緊握著它,這件東西的確帶給她很強的安全感,不過,讓她鬆了口氣的事,克裡斯很快地冷靜了下來,他吐出一口氣,肩膀漸漸鬆弛,攥緊的拳頭也慢慢放鬆,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變了。

  很難具體地形容他的眼神,克裡斯曾在螢幕上和很多女星談情說愛、生離死別,他演過浪漫的場景,也表現過自己的心碎,但這一切表情都無法和現在的眼神相比,他不斷地搖著頭,就像是才從夢裡醒來,“you’re unbelievable,seriously,you、are、unbelievable。”

  克裡斯開始往後退——當他退到床邊時,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打斷了和珍妮的眼神接觸,轉過身大步走向房門。

  珍妮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後悔,她喊道,“克裡斯!”

  克裡斯在門口停住了腳,他的手在木門上攥了一下,但又鬆開了,當他開口時,語氣是一種經過壓抑的輕鬆。

  “當媒體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知道他們會怎麼說。”他回過頭靠著木門,咬著牙笑了起來,“他們會說我傷害了你,我玩弄了你,我是那個招惹了好姑娘的壞小子,我貪圖美色,逢場作戲,根本沒想著負起責任,典型的克裡斯,我是那個混蛋,你是那個付出了真心卻慘遭玩弄的可憐女孩,是我玩世不恭地傷害了全美國的甜心,活生生的美國夢。”

  克裡斯推開門,他的眼神冰寒一片,“但我知道誰是這段關係裡的反派,J‧J,而我、知道、誰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珍妮注視著他走出屋子,注視著他甩上房門,她甚至為那預期中的巨響而瑟縮了一下,但多少有些諷刺的是,酒店的門扉經過精心保養,鎖頭溫柔無聲地彈進了門框,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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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昨天忘記寫注了,flix是美國最大的dvd租賃和線上視頻點播商,幾乎大家都有它的帳號。《紙牌屋》就是他出品的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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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四章:邏輯悖論

  “cut,good!”卡梅隆拿起導筒,滿意地喊了一聲,“休息半小時,再來一個奔跑的鏡頭,我們就可以收工了!”

  攝影棚裡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歡呼聲,珍妮也敷衍了事地鼓了鼓掌,隨後便立刻走向自己的拖車,免得受到任何人的打擾——雖然安東尼剛才摔了一跤,似乎需要一點慰問,但她現在的確不想和別人說話,不論是誰都不想。

  “嘿。”當珍妮打開車門時,瑪麗正蹲在冰箱跟前挑選水果,她回過頭若無其事地和珍妮打了個招呼,“想喝蘋果汁嗎?”

  珍妮揮了揮手,倒在了沙發上,但瑪麗沒有收到信號,反而還以故作興奮的腔調地問道,“柳橙汁?混合果汁?”

  “瑪麗!”珍妮抬高了聲調,喝了一聲,瑪麗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她合上冰箱門,坐到了珍妮身邊。

  “你想談談嗎?”她問。

  “我不想,”珍妮說,她閉上眼揉起了太陽穴,“我只想安靜一會。”

  “好吧。”瑪麗同情地說道,“那麼,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我在廚房。”

  她拿起幾個水果,安靜地走出了拖車隔間,珍妮對她感到輕微的歉疚之意——她通常對瑪麗都是很禮貌的——但她要煩惱的事實在太多,很快,這無關緊要的思緒就從腦海中飄走了,畢竟,克裡斯吵架離開僅僅是昨天的事,她現在沒閒工夫去想太多。

  自相矛盾……邏輯衝突……

  曾經在穿越初期困擾過她的問題再一次出現在了珍妮面前,而這一次和當時不同,在當時,她能不能成功入行都不好說,入行、拼搏,是所有問題唯一的答案,當時還沒到考慮這一點的時候,而現在,她不能再回避這個問題了:如果她能達到制霸好萊塢的目的,那麼她何必還要回去?

  當然,一個非常直接明瞭的理由,一個通過大夢的logo一直在提醒她的理由:不管她現在的生活有多麼好,她是有小孩的人,為了兒子應該回去,撫養孩子是母親的責任。——然而,這麼簡單的理由會引發更多的問題,如果她回去為的是承擔母親的責任,那麼在她達成目標後消失,她是不是也等於放棄了這邊世界的責任?

  且先不說公司這一塊,這些損失也許可以用金錢彌補,她在這個世界的朋友呢?她忽然消失對他們也是傷害,當然,朋友也許無法和兒子相比,那麼她在這個世界的戀人呢?如果有了孩子,在這個世界的孩子呢?

  這種類比是可以無窮無盡的疊加下去的,但核心矛盾始終在:她一個人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目標的,而在達成這個目標的過程中她會和各種各樣的人產生情感和金錢上的聯繫,產生責任,選擇一個責任就意味著必須放棄另一個責任,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

  而最理想化的做法——和所有人保持君子之交直到回去,這已經被證實是行不通了。她現在的生活充滿了勞累和壓力,她的本能會讓她不斷地尋求放鬆和安慰,切薩雷和她一開始是合作夥伴,如果不是她多次主動和他交流,他們不會變成朋友,在那次爆發中他就曾經說過,她對他索取的支持比應有的更多,所以,事實證明她肯定是要尋求支持的,她戰勝不了自己,沒法克服這種求生本能,其次,即使能克服,珍妮覺得長時間一個人孤獨奮鬥的直接結果是她可能會精神崩潰。

  所以,或者是她變成一個無恥的感情騙子,哄騙著受害人對她提供支援,但拒絕和他結婚生子,一個醒悟以後換另一個,然後在達到目標後抱著歉意回歸,或者是她懷著差不多的歉意留在這裡——考慮到她現在的身家和社會影響力已經完全遠超‘陳貞’擁有的那些,反正一樣都是感到虧欠,留在這裡感到虧欠似乎是更合算的選擇。

  然後她又迎來了第二個問題:既然不想回去了,那她為什麼要制霸好萊塢呢?這代表的不是簡單的豪言壯語,代表的是無數個累到衰竭的夜晚,代表的是無數次命令自己疲憊的嘴唇綻出笑容,精疲力盡的大腦開始運轉,灌鉛的雙腿開始跑動,她的行程表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簡直是精細又持久的虐待,如果她都不想回去了,為什麼還要繼續現在的生活呢?她有了一大堆錢,揮霍到下輩子也花不完,她有非常成功的事業,她已經是傳奇,生活對於她來說應該是一種享受,而不是……而不是現在的樣子。

  無解,珍妮只知道現在她還不想放棄,也還沒做出留下來的決定,事實上她一直回避思考這個問題,一直到昨天克裡斯的爆發,她才不能不去想——她到底是要回去還是要留下?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想這個問題,她在這件事上是完全的茫然無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會怎麼選,選了以後又會不會後悔——她簡直已經完全地迷失了自己。

  閉上眼睛,又一次徒勞無功地搜索著兒子的光碟,又一次落了空,珍妮在空蕩蕩黑乎乎的演藝空間裡無聲地罵了一句髒話:她給兒子拍過很多家庭錄影,但這些全都沒被帶過來。而時間已經過去六年了,忙忙碌碌、滿滿當當的六年——她真的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這個事實讓她又愧疚又難過,讓她燃起了久違的倔強:她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又給了她金手指和這個不可思議的任務,但是——但是,她起碼可以維持自己的自尊,她起碼可以試著挑戰一下,試著戰勝它設下的障礙,回到自己的世界裡去,那裡才是她的家,即使它不完美,但依然還是她的歸宿。

  “嘿,珍。”胳膊傳來了輕輕的拉動感,珍妮一下回到了現實,瑪麗正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手裡還端了一杯果汁,“你沒事吧,珍?”

  “我……沒事。”珍妮搖了搖頭,她沒有被打斷的不快,反而瑪麗臉上真摯的情緒讓她有些觸動,她接過了瑪麗手上的杯子,“謝謝你,你沒給自己來一杯嗎?”

  “我的在這兒。”瑪麗說,她啜飲了一口果汁,在珍妮身邊坐了下來,試探性地看了她幾眼,“所以,吵得很凶,huh?”

  珍妮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直低笑到瑪麗開始露出恐慌的表情才說,“你覺得我們是朋友嗎,瑪麗?”

  這句話很容易引起誤解,但珍妮的語氣很柔和,瑪麗也沒有被冒犯,她想了想,認真地說,“yeah,當然,我們是朋友——事實上我覺得我們有些像姐妹。”

  她有點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發現珍妮沒有笑話她,才繼續說,“當然我知道這麼說很好笑,也不專業,但真的——可能因為我18歲就和你在一起的關係,我覺得你就像是我理想中的那個姐姐,珍,我們一起照顧對方,我照顧你,你也一直在照顧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珍妮柔聲說,她摸了摸瑪麗的臉頰,“瑪麗,是的,我們就像是一家人。”

  “對,我,你,吉姆和切薩雷,我們就像是一家人,”瑪麗咯咯地笑了起來,她親昵地蹭了蹭珍妮,“吉姆是煩人的表哥,切薩雷是更煩人的家庭教師——讓人很懼怕,不過關鍵時刻少不了他。”

  她的聲音柔和了下來,“而我們就和一家人一樣,隨時都在你身邊支援你,你永遠都不會孤獨寂寞,親愛的,別沮喪,你有我們在,我們會保護你的。”

  珍妮用笑聲掩飾著別的情緒,她說,“哇,機靈鬼,你猜到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猜到。”瑪麗眨巴著眼,“但我猜——克裡斯和你吵架了,你們分手了?反正你們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他才會發瘋地連夜跑回洛杉磯去。而我知道你現在想要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就是這樣。”

  “聽起來你好像什麼都知道。”珍妮不置可否地說,“你不妨再猜猜,我們的吵架是誰的錯?”

  瑪麗大笑起來,她聰明地說,“幹嘛,你想挽回他,需要從我這找點動力嗎?”

  在珍妮沒回答之前,她指著珍妮,把她的回話都堵上了,“如果你占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親愛的,女生感到受傷時一定會找朋友數落和聲討男朋友的不好,所以這一次錯在你,是你把他氣跑的咯?”

  “並不是我把他氣跑,”珍妮說,她歎了口氣,“算了,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還是去攝影棚吧。”

  “別啊。”瑪麗一邊笑一邊拉住了她,“我能給你你想要的回答,而且是很真誠的。”

  她眨著眼,掛出了非常強調的真誠表情,“克裡斯一直對你非常好,他很愛你,親愛的,我是說真的,他對你的愛情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我們都知道他一直在遷就你,而你是享受的那個人。給他打個電話吧,珍妮,長距離戀愛禁不起冷戰的,我是認真的,給他打個電話吧。”

  珍妮有些無可奈何地被拉回了沙發,她盯了瑪麗一會,瑪麗舉起手,“我發誓我說得是真的,珍,這真的是我的真心話。”

  “你在根本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況下說出的真心話。”珍妮說,沒等瑪麗開口她就搖了搖頭讓她閉嘴——考慮了一會,她終於下定決心,“別說了,我是要打個電話——我得和切薩談談。”

  瑪麗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迷茫和煩躁,她點了點頭,做出悉聽尊便的手勢,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向了廚房,把空間讓給了珍妮和她的電話。

  鈴響了一聲,切薩雷就接了起來。

  “說。”他的語調冷靜正常,像是根本不知道克裡斯昨天回了洛杉磯——珍妮不禁暗想也許他真的不知道。

  “呃——”她說,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你知道克裡斯昨天回了洛杉磯嗎?”

  “是的,”切薩雷平靜地說,“而且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要和我溝通的嗎?”

  他的語調很專業,和平時通話的語氣有些不同,珍妮猜想他正在一個會議裡,她幾乎能勾勒出他現在的樣子:西裝革履、眼神銳利,永遠不知疲倦地向前沖。

  “我——呃——我……”她艱困地說,“有件事,我想我得和你——”

  她的話頓住了,因為瑪麗忽然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台電腦,她的臉色極為難看,直接把電腦端到了方便她閱讀的位置。

  電腦頁面停留在tmz的網站上,黑體字標題似乎有她和克裡斯的名字,但珍妮沒有太注意——她的視線直接落到了頁面中的那段視頻上:在陽光明媚的洛杉磯街頭,克裡斯正和一個漂亮的姑娘親密地擁抱在一起——高挑惹火的身材和有幾分熟悉的面孔,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新出道的超模——隨著視頻的播放,他偏頭在她唇上留下了一吻,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都微笑了起來。

  在電話那頭的背景雜訊裡,起碼有六種電話鈴聲同時刺耳地響了起來,切薩雷的語調有些發沉,“珍妮?”

  珍妮閉上眼,然後又睜開。

  “有件事我想我得麻煩你了,”她歉疚地說,“我需要你把我的個人物品從馬里布搬走,切薩,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讓你幫我找個新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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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1: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五章:善後工作

  “o good!——天啊,安東尼,你能表現得聰明點嗎?”詹姆斯不耐煩地說,“我要的是一個略帶笨拙的射箭鏡頭,拿出你剛開始練習那段時間的傻勁,給我再來一次。”

  在寬闊的攝影棚裡,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敢於隨便說話,安東尼‧里安早就習慣了來自導演的訓斥,他平靜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頂嘴的打算,而是回到了最開始埋位的位置,詹姆斯也沒有繼續咆哮下去,只是瞪了他一眼,繼續拿起導筒喊道,“再來一個take,攝影機復位!”

  很快的,攝影棚裡又一次安靜了下來,只有平時會被忽略的機器運轉、冷卻系統所帶來的輕微噪音,以及演員們在攝影機前喊出的臺詞在空氣中回蕩,珍妮穿著滿身橡膠味的特種服裝,佩戴著耳麥式的臉部攝像機,在被佈置成樹屋的內部場景中來回移動,做出驚慌作戰的表現,她始終遵循著特訓後的移動方式,而且也得益於女主角的武力水準一直相當穩定,所以雖然這個場景已經ng了三次,但卡梅隆的怒火還一次也沒有掃射到她身上。當然,在這個片場,ng幾次後被罵對任何人來說都非常正常,所以場地裡的氣氛只能算是正常的緊繃,還沒有過分壓抑。

  和過去四個月一樣,在這種讓人窒息的壓力裡,演員們完成了上午的拍攝,在已經剩下不多的工作表上又勾掉了一些場景,《阿凡達》的前期製作到此已經接近全部完成了,餘下的工作量不足一周時間,如果進展順利的話,三四天就能全部搞定。這對大家都是好消息:威靈頓已經進入盛夏,攝影棚沒有空調,又塞進了比平時多幾倍的機器,攝製環境越來越惡劣,往往幾個鏡頭下來,所有人都會大汗淋漓。如果不是演員們不用上妝補妝,攝影進度肯定要比大家預估得更慢。

  “好在沒有補光板,”往各自拖車去的時候,珍妮嘀咕地和安東尼說著,拿起一個小風扇吹著臉上的汗水,“也不需要打燈,否則我肯定會熱昏過去的,到時候那些記者肯定又有的寫了。”

  “今早我開車進來的時候,還看到他們在攝影廠門口互相擁擠,就像是一群擠在一起取暖的小企鵝,”安東尼輕笑地說——他聰明地一直沒有對珍妮和克裡斯現在的關係發出任何一點疑問,只是把現在正鬧得喧囂塵上,驚動了起碼上百位元記者飛來威靈頓的大新聞當作是一件日常小事一般看待,輕描淡寫地提醒珍妮,“出門的時候小心點,我猜你現在肯定不想被拍到沒化妝的樣子。”

  “謝謝提醒,安東尼。”珍妮和他擊了擊拳頭,“我不和你一起去餐廳了,建議你也別去,瑪麗告訴我,那裡空調壞了,還是回拖車吃飯吧……”

  在幾個片場人員的護送下,她沒有受到任何騷擾,就成功地抵達了開了空調,溫度適宜的拖車裡,瑪麗已經在那裡為她準備了午飯,除了平時的分量以外,還附贈了一瓶能量飲料,珍妮在工作中出的汗太多了,不及時補充鹽分的話,很容易會脫水。

  “嘿。”

  “嘿。”

  簡短的招呼以後,拖車內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一整個上午3、4個小時,幾乎全被悶在不透氣的制服裡,在悶熱難當的攝影棚裡上竄下跳,同時還要應付著詹姆斯因為多重原因(攝影棚受到打擾、工期拖延、福克斯催促、天氣炎熱)而變得更暴躁,更有可能被點燃的脾氣,珍妮的體力幾乎全被消耗光了,她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說話,最想也最應該做的,當然是抓緊一切時間休息進食,為下午的三個小時做好準備。

  在沉默中默默地吃完了一碗冷麥片粥,珍妮覺得精力稍微恢復了一點——她實在是太熱了,任何溫熱的食物她都不願入口——她開口問,“還有收到傑克發來的郵件嗎?馬里布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瑪麗扮了個鬼臉,以一種相當古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金的助理根本沒能進去,所以沒法審計出個數目來,不過……”

  她糾結了一會,這才語調很快地說,“作為你的助理,職業道德必須讓我提醒你——雖然我認為這沒必要——不過,我們不一定要進去馬里布才能估算出具體的數目,克里斯多夫的會計師手裡肯定是有收據的。”

  珍妮點了點頭,往嘴裡又塞進了一口食物,眯上眼享受著這塊脆甜的桃子,沒有馬上說話,瑪麗卻似乎誤解了她的表態,她語調很快地說,“珍,別這麼做吧?如果被媒體知道,他們又有新故事可以報導了。”

  是的,當克裡斯在離開紐西蘭的第二天便懷抱‘新歡’,大剌剌地出現在洛杉磯街頭時,正處於年尾風起雲湧中的好萊塢全被這對巨星的情海生波給壓住了風頭,不管奧斯卡風向標們又頒出了什麼獎項,不管沖奧作的主演們又上了什麼封面,不管今年的奧提到底會是怎麼個名額分配——和克裡斯、珍妮佛這對影帝影后的愛情風暴比,這些通通都不重要!

  ‘偷情!偷情!偷情警報!克里斯多夫的又一個花邊!’

  ‘克里斯多夫甩掉了他的又一任女友,珍妮佛知道他已經被分手了嗎?’

  ‘影帝回歸正常生活’

  ‘愛情童話的破滅?危機催生的關係不能持久’

  ‘珍妮佛以淚洗面,在片場暈倒’

  ‘珍妮佛已經懷上了克里斯多夫的孩子,克里斯多夫不願當爸爸,成為分手導火索’

  ——什麼樣荒謬的猜測都有,嚴肅媒體的報導更克制,花邊小報們開始亂放消息,從複合、各方人士(和克裡斯扯上過關係的女名人)懷上克裡斯的孩子、珍妮和卡梅隆偷情、珍妮和李奧納多偷情等各種角度出發編造謠言,只要能賣出報紙,多誇張的報導他們都敢往上刊登,而克裡斯懷中的超模奧莉也借此一下成為了互聯網熱搜詞,登上雅虎熱搜的她,也成為了珍妮佛粉絲和(一部分)克裡斯粉絲詛咒的物件,當然,粉絲群中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有責怪克裡斯故態復萌,傷害了一個好女孩的,有責怪珍妮佛識人不清,墜入愛情騙局的,也有相信兩人或者早已分手,或者還將複合的。如果不是兩人隸屬于同一個經紀人和同一個pr,現在的局勢肯定還會更亂:在相同陣營之下,雙方不會亂說關於對方的壞話,媒體不知少了多少可以拿來炒作的言論,否則,一旦雙方開始撂話互相diss,這齣戲肯定能鬧到明年去。

  即使官方一直聲稱,兩人在數月前已經因為聚少離多而和平分手,克裡斯之所以前往紐西蘭探望珍妮佛,正是為兩人的關係劃下句號,在克裡斯和奧莉約會之前,兩人已經正式結束。克裡斯和珍妮佛的發言人也都肯定了這個說法,但媒體並不是傻瓜:珍妮佛的東西一直到事發後才被送出馬里布,運往好友家裡暫放,而且克裡斯8月和珍妮一起參加威尼斯電影節時,兩人看來關係還很穩定,哪來的數月前就和平分手一說?無論任何人來看,這件事都很簡單——克裡斯出軌了,劈腿了可憐的珍妮佛,而從未經歷過這種事的年輕姑娘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同時也在經紀人的壓力下對外維護克裡斯,同時收拾自己的行李,被前男友掃地出門。

  這對曾是合作演員的情侶被爆出相戀的開始,是珍妮佛遭受死亡威脅時的戲劇性場面,也因為克裡斯當時的表現,大眾對於這對情侶一直報以祝福、肯定的態度,他們也被視為是好萊塢的新金童玉女,畢竟,兩人在事業和外貌十分相配,而且在一起以後,克裡斯一改以往頻繁更換伴侶的行為,已經安分了一年多,看來是被珍妮佛這個好女孩給一舉收復,很多人都認為他們會走向婚姻,但克裡斯的突兀舉動毀了這一切,線民輿論在對克裡斯口誅筆伐的同時,也異常地關注珍妮佛的動向:這個乖乖牌好女孩肯定是傷透了心!

  民眾有需求,媒體就有動力,tmz刊登視頻的當天,他的網站流量足足比平時翻了一倍,有很多狗仔隊在看到視頻的下一秒就定了來威靈頓的機票,他們對於珍妮佛現在的生活進行了無孔不入的滲透:買通酒店員工偷窺她的垃圾袋、調查她的食譜和送洗衣物的清單,裝扮成清潔工混入片場,埋伏在拖車邊緣,冷不丁地竄出來想要採訪珍妮……詹姆斯被煩得大發雷霆,最終攝影廠把記者們全攔在了門外,但誰也不知道這些記者之後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現在和珍妮-克裡斯有關的許多事裡,哪怕只要被他們挖掘到一件,那都會是了不起的大新聞——珍妮不得不慶倖,她平時就診的西達斯西奈醫學中心口風嚴密,和《加勒比海盜2》的那次事故後,珍妮方主動放出風聲不同,這一次,她去做懷孕檢查的事到現在都還沒透露出一點風聲,不然媒體不知道還會癲狂成什麼樣呢。

  這出新聞對她的事業當然帶來了不可小看的影響,正面、負面都有,明星們喜歡用緋聞來宣傳電影、搏版面不是沒有道理的,趕在年末上映的《邁克爾‧克萊頓》就嘗到了甜頭,預售情況比華納估計要好很多,還有一波相關產品的銷售量上揚,也是每次出新聞的必然反應,負面的當然是活動空間的進一步壓縮,不過珍妮現在關心的不是這些——她和瑪麗在談的是她該付給克裡斯的支票。

  能在娛樂圈混到高層的人,不可能有多drama queen,不過這特指的是幕後高層,至於明星們,個性桀驁不馴的那可多了去了,像是克裡斯這種年紀輕輕就出了大名,一路順風順水的男影星一旦鬧起脾氣來,能做出的事簡直讓人無法想像。而從他牽著奧莉上街的舉動來看,他這一陣子的情緒顯然是不太穩定的,而這個觀點也是接二連三地不斷被證實著——切薩雷方面倒是沒說太多,只是告訴珍妮已經把她的個人物品暫時寄放到了莉莉安那裡。但瑪麗和傑克的交情不錯,她聽到的小道消息可就多了:據說切薩雷和茱蒂都快氣瘋了,克裡斯直接被禁止出門,至於他的‘新女友’奧莉,她也得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的東西——關注度,至於另一部分想要的利益,譬如接連不斷的節目邀請曝光,靠著評論克裡斯-珍妮而賺出場費的盈利模式,則被CAA直接聯繫其經紀公司地扼殺在了搖籃裡——這就是背靠大樹的好處了,否則現在媒體上肯定要更加熱鬧,還會有另一個重量級角色在對她和克裡斯的私生活指手畫腳,並且靠著這一點來賺取豐厚的金錢利益。

  這些小道消息只是傑克傳遞來的一部分資訊,克裡斯也在通過傑克和珍妮方面溝通,他的情緒可能還相當不穩定,珍妮猜他以前說不定從未失戀,或者說從未在感情方面遇到過任何挫敗,所以他的表現和青春期的少年一樣幼稚,譬如說,他一開始試圖阻擋切薩雷為珍妮搬家的舉動,也不知意圖何在,後來(想必是此舉遭到切薩雷的訓斥和扼殺)又乾脆讓切薩雷轉達給珍妮,要珍妮付他馬里布豪宅的裝修和改造費,也就是把因為她搬進家裡而改造西翼的那筆錢給付了。

  切薩里根本就沒和珍妮這邊說起這事,不用說,他肯定是狠狠地教訓了克裡斯一頓,阻止了這個不合情理的想法,畢竟珍妮入住他家是克裡斯邀請去的,要她付帳屬於很沒風度的做法。——而克裡斯在切薩雷這邊說不通,可能又發現了傑克和瑪麗在聯繫,所以乾脆讓傑克傳話,叫珍妮把這筆錢付給他。

  這麼做,對於經濟情況一般的女孩來說可能是殺手鐧,但在珍妮身上實在只能讓人好笑——付錢就付錢唄,難道她付不起?珍妮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可當瑪麗聯繫傑克,要為雙方的會計師預約時間時,傑克又以謝天謝地的語氣告訴瑪麗:克裡斯已經改變了主意,珍妮不必再付帳了。

  讓瑪麗和傑克來說的話,他們都覺得克裡斯的要求很荒唐,傑克可能更是深覺丟臉,所以他放棄這個想法,他們都樂見其成。但珍妮並不這麼看,既然克裡斯開過口了,那現在即使他不想要,她也得把這張支票寄出去,除了因為她發生的裝修費以外,她還想付掉的有因為她發生的私人飛機使用費,當然還有兩人一起出遊的花費,她也願意並且強烈希望aa承擔。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對瑪麗解釋地說,“我並不是在和克裡斯鬥氣,相信我,這不是兩個大牌明星在通過另類而幼稚的方式吵架——”

  她咬著下唇躊躇了一下,“我寄去那張支票也不是為了挑釁,只是既然他現在感到不快,希望我也不舒服,那麼金錢上的損失應該能對他的心情有所幫助。”

  “我覺得他只會更沮喪。”瑪麗大著膽子說,“我認為現在我們對他最大的幫助就是不要再搭理他,你覺得呢?珍,如果你真的想付錢的話,也許我們可以等他的情緒平靜一些以後,再讓切薩雷轉達這件事——你看,切薩雷也未必會贊同你現在和他算錢呀,我們還是別給切薩雷的工作增添負擔了。”

  因為找到了個論據,她的語氣更強烈和急迫了,珍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看來你真的非常不希望我繼續和他算錢。”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和他降到同一個水準。”瑪麗聰明地說。“如果你也決定去找個男模特的話,切薩雷絕對會發瘋的,不是嗎?”

  只要是熟悉克裡斯的人,即使不知道兩人吵架的內容,也不會把他和奧莉的事當真,真的以為他轉眼就移情別戀了。大部分高中畢業生都不會對他的舉動感到陌生,當然,不論是瑪麗、傑克還是切薩雷、茱蒂,其實都是他們同行中的佼佼者,他們對於這種行為的看法也無需多言了,瑪麗不以為然的語氣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珍妮倒是沒被她貶低克裡斯的說法取悅,她搖了搖頭,“每個人第一次失戀都會做點傻事的——不多說這些了,倫敦那邊的消息呢?”

  “你從紐西蘭結束以後會直飛倫敦,”瑪麗拿出手機熟練地摁開了記事本,“劇組人選幾乎都齊全了,男主角還需要你的最終面試,但亞瑟、切薩和我都對人選感到滿意,如果你也能滿意的話,一周內我們就能開拍。切薩取消了2月前你在好萊塢的所有行程,如果我們沒拿到最佳影片和女主角的奧提的話,你甚至不需要回去參加奧斯卡……”

  “哦,對了,”珍妮看了看時間,“奧斯卡提名公佈直播應該就在幾小時後吧?記得隨時通知我結果。”

  就目前的奧斯卡前哨局勢來說,《邁克爾‧克萊頓》的表現只能算是穩健,在最佳影片領域,它拿到了幾個影評人的大獎,但就絕對數量來說並不是太多,《老無所依》和《血色將至》都有很傑出的表現,而丹尼爾和珍妮也刷了一些獎項,但兩個人都沒露面領獎,而且丹尼爾的表演獎有時是以《血色將至》拿的,有時則是以《邁克爾‧克萊頓》拿的,前哨中提現的評委心態,《邁克爾‧克萊頓》並不占絕對優勢。不過,和別的競爭者相比,劇組曝光量不足的問題倒是被這個緋聞給意外補足了,雖然這種曝光對於珍妮來說未必是好事,甚至可以說是弊大於利。——就像是安妮斯頓很可能永遠也擺脫不了‘可憐前妻’的形象一樣,這種公眾的同情對於珍妮來說其實更像是一種阻礙,如果可以選,她當然更希望雙方能低調分手。

  不過,事已至此,再想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和瑪麗又聊了幾句,再午睡上一會——真是一閉眼就睡死了過去——很快就到了噩夢一樣的拍攝時光,頂著滿身的汗在攝影棚裡摸爬滾打了幾個小時,珍妮終於獲得解放,她迫不及待地脫下捕捉服,沖去洗了個澡,走出盥洗室時正好接到切薩雷的電話。

  “不要和他算錢。”她一接起來切薩雷就說,“不要——聽到我了嗎?只是不要再增加我的工作量了。”

  “啊,看起來你從金那裡得到風聲了。”珍妮說,“既然你這麼說了,好吧——我可以暫時放棄這個主意,不過等事情結束以後,我希望你能從他的會計師那裡為我弄一張清單。”

  “……我知道教會你談判技巧是個壞主意,”切薩雷沉默了一會,他顯然有些不情願地說,“ok,那就這麼說定了。”

  “謝了。”珍妮把電話改成了免提,換上日常服飾,“奧斯卡提名還沒出來嗎?”

  “還在念技術類獎項。”切薩雷把隱約可聞的電視背景音調大了,讓珍妮也能聽見,他有些警戒地問,“還有什麼我該知道的事是你沒有告訴我的嗎?”

  “唔——有沒有呢?”珍妮拉長了聲音。

  “傑弗森。”切薩雷警告地叫道。

  “ok、ok。”珍妮恢復了正經,“應該是沒有了,你知道,我們畢竟不是普通男女朋友,沒有那麼多東西留在對方那裡,那麼多東西需要切割。”

  話說出口以後,她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會戳中切薩雷以前的痛處——她今天的狀態顯然不是那麼好,珍妮連忙說,“他還好嗎?沒給你找什麼麻煩吧?”

  “他比幾天前要好一些了,”切薩雷說,“還是相當沮喪,但總體在恢復中,一個顯著的特徵是他開始承認自己做了錯事,據他所說,他當時喝了很多酒。”

  在好萊塢,分手有很多種方式,愉快的、不愉快的都有,為了價值不超過一萬元的財產,花上百萬律師費打官司的事在行內不會招致任何指責,但像是克裡斯這樣直接鬧出大新聞的做法則普遍不被接受,並非因為這在道德上說不過去,主要是他為他的團隊增添了無數無謂的工作量,而業內人士對珍妮普遍的同情也和大眾有所不同,他們都能看得出來,克裡斯鬧出這個新聞並非偷吃成性,顯然是賭氣的結果,而一段也許本來能和好的關係,現在已經陷入兩難,為了她的公眾形象,珍妮即使不想分也得分了,而這件事惱人的地方就在於,即使分了手,珍妮的形象也還是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所以,這段時間人們非但沒有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反而是不斷地和她談起這件事帶來的複雜影響,告誡她要有心理準備,這種公事公辦的態度在很大的程度上緩解了尷尬,這是很有利的,因為珍妮實在無法就此不提起前男友的名字。

  “這麼說,我們有望可以同時出席奧斯卡了?”珍妮問,“還是說我依然不能去?”

  克裡斯之前就接下了奧斯卡的邀請,會頒發一個技術類獎項,這樣的邀請不是能輕易變卦的,珍妮則要作為主要製片人和主演代表《邁克爾‧克萊頓》劇組出席,金球獎她可以放棄,但奧斯卡也不去會是一大遺憾。——不過,和當時商量對外說辭時一樣,珍妮平靜地接受了她有可能不能去奧斯卡的事實,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克裡斯。

  “我們可以再看看情況。”切薩雷說。“通常地說,克裡斯失控的時間不會很長,所以你參加奧斯卡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他的語調隱隱透露著潛臺詞:切薩雷認為克裡斯的這番失控較為不同尋常。

  “他的家人沒趕來嗎?”珍妮問,隨後自己否定了自己:這又不是克裡斯第一次換女友,也許他的家人根本沒意識到他的不尋常之處,只是起了輕微的疑慮,很快就被哄好了。

  “沒有。”切薩雷說,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透露道,“他的媽媽想來,但被阻止了,克裡斯這幾天沒見任何人。”

  珍妮皺了皺眉,“你和我都知道他現在需要什麼——他現在需要一個人和他談談,切薩雷,不是李奧,不是裘德,他需要一個真正的好朋友,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和他談談,切薩……你能和他談談嗎?”

  切薩雷沉默了一會。

  “我一直避免介入你們的愛情劇。”他乾巴巴地說,“但既然你把這樣的重任交付給我……”

  “這不是什麼愛情劇,對此你心知肚明。”珍妮穿上了繫帶涼鞋。“你知道他現在的狀態,我們都經歷過,克裡斯在這方面的經驗淺得驚人,他需要一點説明,而我們分手並不意味著我就不再關心他了——我們有過愉快的時光,他對我很好,我希望他能儘快好起來。”

  她聳了聳肩,“你知道,好萊塢能接受一個人放浪形骸,但絕對不能接受一個人不在工作狀態——而他又馬上就要去中東了。”

  “我已經回絕了去中東補拍的要求,”切薩雷說,“現在這樣我不可能放心他去……但你說得對,我會和他談談的。”

  “good。”珍妮說,“——但他並不需要知道這點,你明白嗎?”

  “我明白。”切薩雷快速說,“當然他不需要知道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透露分毫。”

  “good。”珍妮又說了一遍,她忽然感到有些疲憊——她不適合很想掛電話,但不想再找話題,甚至不想再說話。

  她聽了聽背景音:似乎還沒宣佈到他們關心的獎項,“那麼,我掛電話了,一會播到我們時,你再打給我。”

  “傑弗森——等等。”切薩雷說——他罕見地猶豫了一下。

  “什麼?”珍妮問,她繫上了涼鞋。

  “你呢?”切薩雷問。“你還好嗎?傑弗森?”

  珍妮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又繼續穿上另一隻鞋,她空閒的手拖過了筆記型電腦,確認了一下今晚的行程:去錄音室為《鋼鐵俠》錄製配音、研讀《夢露》劇本、審查大夢最近的工作流程,如果還有空閒的話,和薩爾維視頻通話,討論他對劇本的修改意見。

  “沒壞到不能工作的地步。”她聳聳肩,“或者說忙得沒空不好,放心了嗎?”

  “對你我一向放心。”切薩雷簡潔地說,他頓了頓,“你知道,需要的話,我的衣袋裡總備著一支多餘的雪茄。”

  珍妮真的被他略帶彆扭的語氣給逗笑了——她坐在拖車的沙發上,對著空氣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真正輕鬆和真誠的笑容,她尋找著俏皮而又不堆砌的回話,在往常,這種機靈話本該是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不過這幾天的確要花費她額外的力氣。不過,她還沒開口答話,就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電視聲,“最佳女演員提名名單:凱特‧布蘭切特:《伊莉莎白:黃金年代》,珍妮佛‧傑弗森:《邁克爾‧克萊頓》……”

  無需多言,切薩雷把電話改為免提,加大了電視機音量,大洋兩頭的房間頓時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宣佈提名的女聲柔和地念誦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電影……把全部候選人和電影的名字念完以後,提名公佈典禮也宣告結束。

  “yes!”直到這時,電話裡才傳來了珍妮低沉又喜悅的輕呼,“這比我們想得還要更好!”

  ——凱特‧布蘭切特成為繼珍妮之後,第12個一屆奧斯卡獲得兩個提名的演員,她固然很了不起,但《邁克爾‧克拉頓》取得的成績卻更讓珍妮欣喜,更讓她覺得偉大——意料之中的,她拿到了奧提,《邁克爾‧克萊頓》也沖上了最佳影片的候選名單,而更讓人振奮的是,丹尼爾也拿到了奧提——以《邁克爾‧克萊頓》拿到了奧提!

  奧斯卡幾乎從來沒有一個演員在一個獎項裡佔據兩個候選名額的現象,《邁克爾‧克萊頓》拿到最佳男主角的奧提,也就意味著《血色將至》的遺憾落選。而毫無宣傳的《邁克爾‧克萊頓》,在這個獎項上能打敗公關火力不低的《血色將至》搶到頭銜,事實上也是暗示了這麼一點——

  《邁克爾‧克萊頓》很對奧獎評委們的胃口,他們很喜歡它!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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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六章:倫敦,倫敦!

  “確定是這個航班嗎?”倫敦希思羅機場,在旅客出口處,幾個裝束普通,有意無意地遮擋著自己腰間的男人正低聲地閒聊著,“我聽美國佬們說了,他們肯定她是下午的那一班——還有人說她會從迪拜飛來。”

  “nah,”較為老道的中年人動作誇張地嚼著口香糖,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正經良民——他也是幾個人裡最大膽的一個,直接把相機掛在了胸前,又炫耀地晃了晃手機,“我在出入境管理處有個哥們,他剛給我發了短信,那小妞就在裡面辦入境手續——瞧,這是他偷拍的照片,這夥計正給我炫耀呢,下午那班飛機只是煙霧彈,她的司機現在應該已經在機場門口等著了。嘿,這回我們非得拍到她不可——讓那幫美國小子嘗嘗英國老鄉的厲害。”

  一旦確定了航班,幾個狗仔就都放鬆了下來:在希思羅機場好幾個航站樓裡,只要是有可能的出入口,都埋伏了各家小報的狗仔隊,而來自美國一路跟拍的那些狗仔,則還悠閒地等著下午的那班飛機,也許他們堵不到那位大明星,但他們的同事肯定是可以拍到照片的,而這就足夠倫敦的狗仔隊們在美國同行跟前得意上好幾天了:不論是在紐西蘭還是洛杉磯,人們都非常想要看到珍妮佛‧傑弗森,在她和克里斯多夫‧漢克斯分手以後,從來沒有媒體正面拍到她的照片,當然更別說採訪上她了。而美國狗仔在這件事上的表現簡直讓人懷疑他們的能力——即使是珍妮佛在洛杉磯的時候,他們也拍不到多少照片,只有一些明顯看出是事先溝通過的街拍。

  在這場無言的戰爭中,珍妮佛這方一直穩穩地把控住了主導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而現在她來了倫敦,倫敦狗仔們早已經下定決心,打算讓她好好嘗嘗倫敦小報的厲害,之前她雖然已經來過幾次,但那時新聞性不強,傑弗森根本就沒體會過他們的能力,這一次可就不一樣了,當他們從內線收到消息,知道她會從威靈頓直接飛往倫敦開始,狗仔們就開始打探起了關於她的一切,她的酒店、她的攝影棚,她的行程——他們很有信心,一定能在新聞過期之前拿到傑弗森的照片和採訪,當然,如果能附贈一兩個戲劇化的事件,那就更是再好也不過了。

  “來了、來了。”隨著新一波旅客的湧出,狗仔們輕微地騷動了起來:希思羅每時每刻都有航班落地,不過從旅客身上的穿著和手裡護照的樣式來看,威靈頓飛來的那趟航班已經拿了行李,開始往外走了。

  瞪著眼睛,在機場裡形形色色的客人中仔細地尋找著,狗仔們忽然都驚喜地低叫了起來,“是嗎?——看起來很像啊!”

  幾乎是一眨眼,掛在胸前,放在挎包裡的相機立刻被拿到了手裡,狗仔們秉著不可錯過的精神‘卡擦’了起來,很快的,他們的心跳都加速了:雖然戴了墨鏡、帽子和口罩,但從吻合的外套、輪廓、身影以及身邊好幾個隨行人員的氣勢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珍妮佛了!

  “她比看起來要嬌小很多,”壓抑著興奮之情,狗仔們彼此開著玩笑,“為了演夢露增肥了吧,手臂有些胖胖的——”

  “要我說,她肯定是因為被劈腿所以狂吃了巧克力,說不定還患上了暴食症。”有幾個狗仔刻薄地說,“如果那樣的話,可就是人間慘劇了,不是嗎?我都能想得到標題:被拋棄後罹患暴食症,影后飽受失調症困擾。”

  雖然他是用玩笑的語氣在說,但以倫敦小報一貫的作風,這個標題有很大可能會被直接採用,這就是英國獨有的小報文化,為了能賣掉報紙,狗仔隊們會走得比他們的美國同行更遠得多。

  “出來了,出來了。”一群狗仔隊手裡的快門按得更響,他們一邊拍照,一邊熟練地在人群中推來擠去,雖然沒有看路,但卻神奇地不曾跌倒,反而很快就聚集到了珍妮佛‧傑弗森身邊,伴隨著快門的‘卡擦’聲高喊道,“珍妮佛!珍妮佛!——能摘一下墨鏡嗎,珍妮佛?”

  “你和克里斯多夫還有聯繫嗎,珍妮佛?你知道他和奧莉現在的關係如何嗎?你們真的已經分手了嗎?”

  珍妮佛當然沒有回答,她埋頭直往前走,幾個隨行人員則不斷地阻止著狗仔拍照的動作,這反而更刺激了他們,“e on,珍妮佛,和我們說說話吧,你就不想評價一下克里斯多夫的行為嗎?”

  “你有在見誰嗎?珍妮佛,你的《夢露》找了個非常英俊的小夥子做導演,這是你和克裡斯分手的原因嗎?”

  雖然隨行人員有在喝止,但狗仔隊們幾乎把鏡頭伸到了珍妮佛的眉毛底下,如果不是珍妮佛戴了墨鏡,甚至都有可能會被閃光燈刺傷眼睛,在這樣的騷擾下,她顯得越來越煩躁,終於,當她走出機場大廳還未能擺脫這群人以後,珍妮佛憤而打開口罩,也脫掉了墨鏡。

  “你們是不是瘋了?”當狗仔隊們狂按快門的時候,‘珍妮佛’厲聲呵斥了起來,“我不叫珍妮佛,你們認錯人了吧!”

  “啊——”在最初的一輪興奮之後,狗仔隊們也漸漸停下了動作,他們愕然地發現,雖然‘珍妮佛’打扮入時、氣勢淩人,而且穿的的確是剛才收到的線報照中的那件大衣,但她的長相卻完全不是全球人民熟悉的面孔。

  “瘋子!”‘珍妮佛’的女跟班也憤怒地把狗仔隊們推到了一邊,“找你們的珍妮佛去吧,快離開,否則我們要報警了。”

  她們蔑視而憤怒的語氣頓時惹怒了狗仔隊們,幾個年紀較輕的狗仔已經叫嚷了起來,“嘿,女士,注意你的語氣——”

  看到同行們挎著相機往回飛跑,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錯過找到真正珍妮佛‧傑弗森的機會,只好瞪了那個不識趣的女孩一眼,加快腳步匆匆返回了他們把守的出入口,懷著不安的心情等待了起來:應該不會這麼巧,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就錯過珍妮佛吧?

  事情似乎就是這麼巧,狗仔們在這個最有可能的口裡等了半個多小時,都沒看到人影,由於市區酒店的內線並沒有發來珍妮佛一行人入住的消息,他們不死心地繼續等到了下午,依然是毫無所獲。守在機場各個出入口的狗仔隊們直到夜幕低垂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按照線報,珍妮佛的確是在今早入境英格蘭,然而,破天荒地,他們現在既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這對於英國狗仔們來說,可算是個非常難得的失敗了。

  “給劇組的朋友們打電話。”狗仔中領頭的那個——《世界新聞報》的狗仔傑夫,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說著一口正宗的倫敦腔,發音多少帶了些粗野,“他們很快就要開拍了——她藏不了多久的!”

  #

  “真的非常抱歉,薩爾維,”當狗仔們還在希思羅機場大發脾氣時,珍妮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西倫敦的一間會客室裡,對著她的新片導演歉意地說,“你知道,現在畢竟時期特殊,本來一切會更從容得多的——也非常感謝你伸出援手。”

  薩爾維以手掩胸,微微欠了欠身,他的一言一行都顯示出良好的教養,低調得體,彷彿什麼時候都不缺乏能應對當前局勢的一套禮儀。雖然他生性似乎冷淡謹慎,甚至可以說有些羞怯內斂,但這份貴族做派也讓他們的對話氣氛從來都不會太尷尬。

  “我能理解,”他的肢體語言比接受面試時要放鬆了一些,這是因為珍妮最近一直在通過各種途徑和他探討《夢露》,兩人進行過好幾次視訊會議,也有過針鋒相對的時刻,這樣兩人很自然地就熟悉了起來。“事實上,這讓我想到了我們的劇本,珍妮佛,你蒞臨倫敦帶來的轟動,和我們劇本中描繪的盛況應當是不相上下。”

  “而我對於住處的要求也和瑪麗蓮的要求相當類似,是嗎?”珍妮挑了挑眉毛,笑了起來,“說真的,薩爾維,如果這會對你造成困擾的話,我寧可在片場附近找間酒店——我聽說貴族區的住戶們很厭煩名人帶來的狗仔隊,他們甚至很排斥‘新錢’入住。”

  “我不知道在美國情況是怎麼樣,”薩爾維在日常事物上的回話彷彿永遠是字斟句酌,“不過,在英國,狗仔隊買通酒店工作人員的情況恐怕並不少見,從去年起,就陸續有白金漢宮遭到竊聽的新聞被披露,考慮到現階段你希望盡可能地避開媒體——”

  珍妮歎了口氣,在勞累的航程過後,她有些無精打采,“是的,我已經聽說了,所有人知道我要來倫敦,都在對我說,讓我小心倫敦的狗仔隊,他們簡直是無法無天。”

  對於克裡斯選擇的分手方式,珍妮並沒有太大的意見,人在衝動的時候總是會做些傻事的,以她對克裡斯的瞭解,過了這段時間再想起這件事,他肯定也會後悔。不過他鬧出的大新聞的確對他們兩人的工作和生活帶來了極大的影響,珍妮以前也來過幾次倫敦,但那時她的新聞性沒有這麼高,狗仔隊們當然也不會太過瘋狂,現在事情當然大不一樣了,在這次長期停留中,她預計自己是不可能獲得平靜而自由的私人生活的。

  而當然,整件事最棘手的關節是:薩爾維,她的新導演,不但毫無資歷,而且還當過超模,即使是現在,外貌也依然維持著高度的賞心悅目,而薩爾維為他們找的新演員西蒙‧羅埃默爾也是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之前當劇組對外公佈挑中薩爾維的時候,媒體已經說過一輪怪話了,如果不是當時的通稿裡點出是克裡斯把薩爾維介紹給她的,可能還會鬧得更大,現在,在這個風頭火勢的敏感時刻?哪怕薩爾維是來酒店面試演員,或者和她討論劇本的,都會被饑渴的媒體炒作出天大的新聞,而珍妮最不想要的就是讓她成為《夢露》中的那個夢露,讓薩爾維成為‘我與珍妮佛的三個月’的男主角,這對於電影本身會是很負面的宣傳,只有商業片才會這樣惡炒,她可還指著《夢露》沖幾個提名呢。

  由於英國的狗仔隊臭名昭著,竊聽電話和翻找垃圾袋都是家常便飯、甚至買通工作人員偷拍房間內部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住在酒店裡也給人以毫無隱私的感覺,切薩雷和茱蒂都不能放心,只能拜託幾個可靠的朋友為她物色一個低調的住處,關鍵時刻,還是薩爾維發揮了自己的家族人脈,為她借到了這座位於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附近,交通方便,家居環境也頗為適宜的小宅子,也因此,珍妮在機場不惜和瑪麗換了外套,玩上了替身戲碼,自己則素顏地乘著混亂溜上座駕,彷彿‘碟中諜’一般驚險地甩脫了狗仔隊,這才能不為人知地前來目的地,和薩爾維一起做最後的試鏡工作。——可想而知,如果她不想被持續騷擾的話,之後上工時間就得和狗仔們大玩諜對諜了。

  執導電影本來是件好事,但卻因為她的關係而變得相當麻煩,不能不保持低調,還要為她動用人脈,珍妮心裡其實是滿過意不去的,因為兩人的交情顯然不到那份上,不過,薩爾維卻並沒有流露出不快,這些戲劇化的荒唐細節非但沒有觸動他藝術家的孤高脾氣,反而似乎讓他覺得頗為有趣,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是的,這一點從夢露的那個時代一直被傳承至今,這是讓我覺得很奇妙的一點,五十多年過去了,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卻始終不變:人們對於明星私生活的好奇,以及媒體利用它牟利的瘋狂熱情。”

  剛定下薩爾維的時候,要說珍妮沒有一定的猶豫和擔憂,那是假的,但在幾個月的溝通後,這些擔憂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隨著薩爾維對劇本的研究越來越深入,珍妮也發現他們對於這個故事的理解越來越一致——在劇本以外的很多事情上,他們的觀點也是不謀而合,不過目前感受最明顯的,還是他們在藝術創作領域的投緣與合拍。

  她欣然地說,“正巧,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知道,我很少有如此絞盡腦汁地躲避媒體的時刻,通常我都放棄這場戰爭,直接認輸,而今天上午,當我坐進車裡的時候,我感到了瑪麗蓮和科林一起胡鬧時的那種瘋狂的快樂。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不知為什麼我竟然不為自己感覺到悲哀,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

  “——一種勝利的喜悅,”薩爾維介面地說,他的薄唇揚了起來,表情也從不動聲色的謹慎逐漸加溫:他的談興逐漸被撩撥起來了。“一種正在當下的生命力——”

  屋門口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薩爾維穿過起居室,在門邊低沉地問道,“是誰?”

  “我,西蒙。”略帶沙啞的男中音回答道。“快開門吧,外頭下雪了。”

  薩爾維拉開了門,略加張望西蒙身後,而西蒙‧羅埃默爾則沖進了屋內,帶來一陣冷風,他是個瘦高個子,雖然聲音成熟,但外表還顯得有些稚氣未脫,行動也要比薩爾維張揚跳脫得多,不過,即使如此,他的氣質也還是帶了濃濃的公學范兒——這個20歲的年輕人正在劍橋大學讀書,走的正是公學-牛劍的升學路線,他的家境很優越,長相不算太英俊,但英倫味道很濃,不能說不迷人。和長相明顯混過愛爾蘭血統的薩爾維比,西蒙的長相是更典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他臉上的兩團紅暈就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這種有些土氣的高原紅簡直是英國人的一大特徵了,好在,他的氣質克服了這個缺點。當然,這種顏值也正合適珍妮的需要,《夢露》並不是俊男美女主演的愛情電影,夢露會被科林吸引也絕非是因為他長得英俊。

  “放心吧,薩爾維。”西蒙一邊往起居室走一邊說,“我特意搭了地鐵來,再說,外頭下著雪,街上連貓都沒有一隻,我們是安全的。”

  他煞有介事的態度,讓一切顯得更荒謬了:這是一次很正常的試鏡,但卻鬧得像是一次武裝的秘密會議。珍妮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她主動上前和西蒙握手打招呼,“很高興認識你,西蒙——我聽薩爾維說,你在表演上很有天分。”

  西蒙眨了眨眼睛,顯然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雙頰上的紅暈更明顯了——連著深呼吸了幾下,這才露出微笑,得體地回答,“非常高興認識你,珍妮佛。關於表演,我所知不多,薩爾維拿您來‘誘惑’我,我才答應試一試,如果一會我的表演礙著你的眼,請你千萬別責怪我。”

  珍妮對西蒙的基本資料已經知道得很詳細了,她也看過西蒙的試鏡表演,知道他是個非常罕見的天賦型演員——他在劍橋讀的是和表演風馬牛不相及的工商管理,除了幼年時期在舞臺劇裡打過醬油以外,沒有什麼表演經歷。如果薩爾維不是他的親戚的話,西蒙這一輩子可能都和演藝事業毫無關係——但薩爾維認為他身上有種天賦,因此說服他進行試鏡,西蒙的表現可謂光芒四射,雖然是初次觸電,但他在鏡頭中的表演絲毫也不顯得生澀。現在他們唯一不確定的是,西蒙和珍妮之間是否會有火花,還是彼此的表演反而格格不入。而西蒙之所以樂意暫停學業試水,除了豐厚的報酬以外,最大的理由還是因為他是珍妮的粉絲,所以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因為他和科林各方面的條件都極為吻合,而薩爾維想要的是他的本色出演,所以他們沒有深入地聊劇情——西蒙也說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反而會被冷落在一邊。短暫的寒暄後,薩爾維直接主導著開始了最終的試鏡。

  “我想我們不需要太多的臺詞。”他平時雖然極具紳士風度,但在攝製工作上卻自然而然地拿過了主導權,並不會事事問過珍妮——這反而讓珍妮更信賴他的能力,“只需要一段就可以了,科林初見夢露的那一段,這一段足以說明一切——珍妮佛,能麻煩你起身一會兒嗎?”

  “當然。”珍妮連忙站起身,她叫來了瑪麗和克勞迪婭一起幫著佈置攝錄機,清出了一塊適合拍攝的地方。西蒙則在空處來回踱步,醞釀著狀態。

  很快地,試鏡場地被清出來了,珍妮和西蒙也被薩爾維領到了各自的埋位,珍妮處在稍遠的位置,克勞迪婭客串亞瑟‧米勒,而曾有過表演經驗的瑪麗則充當採訪記者的角色。薩爾維調整了一下攝像機的角度,沉穩地喊了一聲,“a。”

  “夢露小姐,請問你喜歡英國的天氣嗎?”瑪麗按照臺詞本不斷地發問了起來——而珍妮呢,她在心中熟練地喚出了金手指,很快就進入了夢露的角色——在鋪天蓋地的閃光燈中,她感受到了純粹而真實的權力,這種直接的關注令她很有安全感,她的唇邊掛著熟稔的笑容,得體地回答著媒體的問題:這是她擅長的遊戲,她輕易把這些人迷得神魂顛倒,現在簡直已經有些無聊了。

  不經意地,她看了遠處一眼,她見到了一個男孩子——一個年輕得只能以男孩子來稱呼的小傢伙,他又瘦又高,儀態挺拔,但在這群喧囂的媒體跟前顯得有些尷尬,彷彿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那樣虔誠又嚮往地望著她,和她所有的仰慕者一樣——

  不,他不一樣,她說不出那是什麼,但他有些不一樣,他的眼神,他的站姿,他的氣質中流露出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對她來說富有吸引力的東西——

  夢露對他微微地笑了笑,又點了點頭,她多情地看了丈夫一眼,重新回到了採訪裡——但不知為什麼,她的微笑裡多了一點東西。

  “cut。”薩爾維說,他很快取出攝像機的記憶卡,“我認為西蒙表現得非常好,現在,我們來看看效果。”

  珍妮搖了搖頭,“我認為我們甚至都不需要看了。”

  雖然勞累了一天,但她的情緒卻很亢奮,一直困擾他們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在剛才的對手戲裡,珍妮可以感受到西蒙和她旗鼓相當的氣勢,這並不是說西蒙的演技和她一樣精湛,但本色出演的他根本渾然天成,根本不存在被珍妮的氣勢逼迫出戲的問題,這種‘角色與我合為一體’的感覺,簡直可以說是方法派的最高境界了,而更重要的是,在兩人的對戲裡,她可以感覺到對愛情戲最重要的那一絲電流——並不是說她和西蒙互相一見鍾情,但起碼可以說,他們對彼此存在著本能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在健康的成年男女之間普遍存在,可以轉化為化學反應,為表演添上不可或缺的張力和靈魂。

  男主演人選終於定了下來,這令她的疲憊一掃而空,她精神奕奕地握了握西蒙的手,“恭喜你,西蒙,你剛為自己拿到了第一份演出合同。”

  西蒙早已獲得了薩爾維的認可,缺少的就是製作人兼出資方的這一票,既然現在珍妮點了頭,那麼整件事也就可以定下來了,西蒙高興得雙頰殷紅,但他沒忘記先握住珍妮的手,輕輕地晃動了一個標準的幅度,這才鬆開手,興奮地握了握拳頭——珍妮忍不住笑了笑:難怪英國紳士在美國這麼吃香,如果是喬什在西蒙現在的情緒裡,恐怕他根本不會記得握手,早就高興地跳起來了。

  “我建議我們還是觀看一下剛才的表演錄影的好。”薩爾維卻出人意表地和珍妮唱了反調,他拉動錄影看了一會,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但又很快鬆開了,“不過西蒙,你可以走了——我相信你得回去寫你的休學申請。”

  他轉向珍妮,略微躊躇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又坦然地說道,“至於珍妮佛——我想和你談談……”

  也許貴族的專長就是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得體地談論尷尬的話題,起碼薩爾維在說出這句話時,平靜得彷彿在談論外頭的大雪天氣:“我認為,你的表演技法存在一定的問題,也許會影響到成片的效果……我想,我們該就此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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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這裡說的英國小報文化幾乎都是真的,從05年起,小報接二連三地鬧出竊聽醜聞,還有自導自演社會案件的重大嫌疑,在13年還是14年?終於引入官方監管機制,在此之前英國的小報都是很誇張的——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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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9 00:5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七章:新的開始

  2001年《csi》入行到現在,珍妮的作品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和大導、頂尖演員都合作過,更是早早地拿到了好萊塢的至高獎項,雖然她自己也承認,這是運氣加運氣加運氣的結果,但不管怎麼說,這也說明她在當今女演員裡的水準可以排到頂尖那一撥,起碼每部正常發揮的作品都肯定能有奧提的實力。而她在拍攝過程中,也一直都是著名的不ng,她不會忘詞、竄詞,不會出戲、笑場,就連感情不到位的情況都是少見,最後一次在拍攝上遇到瓶頸就是《第五個莎莉》裡的激情戲碼,除此以外,任何一個難搞的導演在她眼前都會化為繞指柔,對她只有誇獎沒有意見——任何一個,注意,連最難搞的詹姆斯‧卡梅隆都沒有沖她發過火,也沒有挑剔過她的演技,事實上,她的演技多次被當成範本在劇組中成‘別人家的演技’,“你看看J‧J是怎麼演的”、“學習一下珍妮佛對這一段的處理”,是很多和她合作過的導演不自覺就會帶上的口頭禪。而她也被譽為業內罕見的爆發式演員,也就是說,她並沒有所謂的潛伏期、成熟期,她一出頭就有高水準的表現,《芝加哥》裡的洛克希到現在都被譽為是百老匯最經典的音樂劇角色,有她參演的那版dvd也是銷量常年名列前茅。

  羅列這些事實,並不是為了證明薩爾維的質疑沒有道理,恰恰相反,在薩爾維用一段時間的交流證明了自己的藝術鑒賞能力以後,珍妮反而對他的話感到新鮮和欣喜,新鮮自然不必多說了,從來沒有一個大導能挑出過毛病,而薩爾維就挑出來了,這多少讓她對他的藝術眼光大感興趣、另眼相看,而欣喜則是出自一個演員對自己專業的需求,畢竟,到了珍妮這個地步,她已經不需要聽別人的讚美了,不管誇得多有水準,對她的專業進步都不會有什麼幫助,反而是來自高水準同行的挑刺和提點,對於她摸索自己的演技成長更有意義。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膽量讓人印象深刻,”她一邊說,一邊示意瑪麗送西蒙出去,“克勞迪婭,能把我的投影儀拿來嗎?就在第三號箱子裡,麻煩你了——薩爾維,老實說,在我合作過的所有導演裡,你不但是資歷最淺的一個,而且也是唯一一個挑剔過我的表演技巧的人。”

  出於製片人兼主演和導演的微妙關係,珍妮有意把聲音放得很低,語調也有些氣哼哼的,西蒙因此走得很快,顯然他不想留下來旁觀一場可能會很難堪的爭吵。不過,薩爾維並沒有被珍妮騙倒,恰恰相反,他露出了一個心知肚明,甚至有些調皮的笑容,笑盈盈地看了珍妮一眼,這才從容自信地說,“那麼這也許證明我會是個比他們更好的導演——起碼,我要比他們更大膽得多。”

  珍妮失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開他的玩笑,“那麼來找個合適的放映點吧,我們需要一片白牆,這裡肯定是不行的了。”

  這座房子明顯有年紀了,但維護、改建得很好,即使離開了燃燒著的壁爐,屋子裡一樣是溫暖如春,在薩爾維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地在書房找到了一塊白板可以充作螢幕,薩爾維很快燒起了壁爐,而瑪麗受到英倫氣息感染,居然燒了水來問薩爾維要不要喝茶,珍妮則指出他們沒有茶葉,最後兩人各自得到一杯熱水,在漸漸熟悉起來的氣氛中,開始了珍妮絕無僅有的第一次演技研討會。

  “不誇張地說,我並非一直都是你的粉絲,珍妮佛。”薩爾維沒有馬上播放錄像,而是用客套的語氣開始了不客氣的回顧,“當然這完全應該怪我,平時我對於商業片不是那麼的熱衷,在收到試鏡邀請以前,我只看過《第五個莎莉》,你的表演給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但由於你當時沒有演出過太多文藝片,所以對你的研究是在收到試鏡邀請以後才開始的。”

  他在自己的電腦上擺弄了兩下,投影儀開始播放珍妮在《csi》裡的客串鏡頭——不知不覺,那已經是6年前的事了,看著華妮塔在大螢幕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鬆開手把手裡的兇器丟入海中,珍妮也不禁伸手摸了摸臉——她欣慰地發現,起碼在視頻裡來看,自己和6年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當然,氣質上的變化肯定是有,但起碼,白種人顯老的體質在她身上還算是比較收斂,伴隨著常年的運動健身和規律作息、科學飲食,雖然這幾年她忙得發瘋,但並沒有老上太多。

  “這是你的初登場,非常驚豔,光芒四射,”薩爾維沒有停下盤點的腳步,他打開了另一個視頻,“然後是《芝加哥》,吉蒂和洛克希,《加勒比海盜》,伊莉莎白,《戀戀筆記本》,艾麗……”

  他一個視頻接一個視頻地播放著,在《戀戀筆記本》時停了下來,“這幾部電影被我稱為你的‘第一階段’——以我來看,珍妮佛,你的表演技法在這個階段是相當固定不變的,你在心底塑造出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然後一頭紮入其中,就像是丹尼爾‧戴-路易斯的表現手法一樣,徹底地失去自我,成為另一個人。”

  談到表演,薩爾維的謹慎寡言就一掃而空了,那種英國紳士特有的挑剔仔細也和rp音一樣一去不復返,他的態度顯得自信而激情,語速也漸漸地加快了,“這難得嗎,非常難得,這說明你是非常難得的天賦型演員,而你的天賦和賣點——那些讓你和別的演員不一樣的地方,則是你可以快速地編織出一個很完整的人格,但又不至於人戲難分,走進角色容易,走出角色難。你可以快速地在幾個角色人格中切換,這一點是丹尼爾也不如你的地方,然而,如果我們把你和他進行比較的話,在這個階段,你的綜合實力依然和丹尼爾有一定差距,原因有幾個方面,我先說一點——丹尼爾塑造的是極為複雜、現實和典型的角色,而恕我直言,在你的第一階段中,塑造中最有難點的洛克希也有幾分淺薄,至於其餘幾個角色,則完全就是花瓶。也許你的天賦能讓這些花瓶角色熠熠生輝,搶奪人們的注意力,但這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他又開始播放視頻片段,“接下來是一部值得注意的電影,我認為這部電影才體現了你身為天才演員的最大潛質,在《惡魔穿著prada》裡,你開始發展一種新的表演方式,如果要我來形容的話,你開始在表演中融入了自我……這是一種很難用語言表達的狀態,如果說你在前面幾部作品中,還僅僅是編織一個人格,投入進去,全面地成為另一個人的話,那麼我認為這一部電影中,你開始在‘成為別人’的過程中,睜開了你自己的眼睛,表達著屬於你自己的本質,宣洩著屬於你的情緒。這也使得安迪變成了一個格外尖銳的角色,她的氣質就像是一把刀,戳進觀眾的心臟,這是一部內核較為簡單的商業電影,按照通常的規律,安迪不會在人們的記憶中停留多長時間,但你的表演延長了它的壽命,如果說那個虛擬的世界中,角色的壽命由人們對她的記憶決定的話,你的表演讓安迪多舞動了一段時間,儘管她在電影的一多半時間裡都沒有她的姐妹們那麼漂亮。”

  “接下來是《第五個莎莉》,在這一部我發現你的表演技法出現倒退,或者說你針對情況做了一定的再適應,你開始回到之前的模式裡,用新舊兩種模式結合的辦法來演繹角色,這是聰明的選擇,主人格採用新技法,而副人格採用舊技法,按照我的猜想,你會這麼做,不但是因為你的新技法可能還無法應對結構性這麼強的角色人格,也因為要演出副人格和主人格的差別感,並不適合每一種人格都融入自我。”薩爾維按到了下一部視頻,“接下來是《加勒比海盜2、3》,這沒什麼好說的,普通的商業片,你用了老技法,伊莉莎白幾乎毫無表現餘地,她的戲份全是打戲。”

  他的語調裡帶上了淡淡的不以為然,很明顯,薩爾維從來都看不上《加勒比海盜》這樣的無腦商業片。他按到了珍妮的新作《邁克爾‧克萊頓》,“然後是你的最新一部作品,我不怕對你承認,珍妮佛,它讓我如癡如狂,在威尼斯我多次觀賞它。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我最終下定決心要爭取和您合作。”

  薩爾維調整了一下坐姿,藍眼幽光閃亮,“你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女演員,珍妮佛,你的領悟力讓人心驚,從《邁克爾‧克萊頓》來看,僅僅是三部電影,你的新技法就已經完全成熟,使得你在丹尼爾‧戴-路易斯跟前也完全不落下風,你們塑造了一樣複雜、一樣豐滿的角色,而你們的表演狀態在互相刺激中又攀升到了新高峰,也許這也促使你的新技法爆發式的成長,凱倫是個會讓人銘記的角色,也許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不像是《加勒比海盜》的觀眾那麼多,但對於每個看懂了這部影片的人來說,她是偉大的,和邁克爾一樣,他們會縈繞在觀眾心頭,在無數個勾動記憶的時刻閃現,影響著他們的生活。任何一個導演都會想要和你合作拍攝《夢露》的,你的演技正在爆發期中,誰也不知道你在下一部影片中會有多大的變化,而《夢露》又是從各方面來說都這麼合適你的一部電影……”

  他的聲音逐漸變輕,彷彿正等著珍妮的回話,而珍妮呢——好吧,她必須得承認,在分析進行到中途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被鎮住了,這會兒雖然意識到了薩爾維的意圖,但思緒還處於麻痹狀態,一時半會,居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答話。

  從她出道開始,就一直是影評人的焦點和中心,任何一部有她出演的影片,評論中都不會少了和她有關的字句。珍妮被狂贊過,也被狂罵過,現在正出於又一波狂贊的風潮中,而她也習慣了這種,雖然名滿天下,但‘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狀態。即使是從她剛出道就開始關注她的羅傑‧亞伯特,肯尼斯‧圖蘭,也從沒有對她做過這種層次的影評。珍妮知道他們意識到了她的演技和一般人的確不一樣,但不論是羅傑還是肯尼斯都沒有系統地分析出她在幾部影片中到底都有哪些不一樣——如果把他們的評論和薩爾維相比,那麼羅傑、肯尼斯頂多只是剛剛推開了她這座迷宮的門,而薩爾維……他不但是走通了迷宮,而且連構造示意圖都給畫出來了!

  當然了,他並不知道演藝空間的存在,所以為她圓出了另一個體系,但這個猜測也已經非常接近於演藝空間的本質了,整個共情系統的意義其實不就在於此嗎?瞬間構造出一個人格,截取出這個人格在某個特定時間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投注到她心裡,這和方法派所謂的‘進入角色’,其實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的評論是如此的清晰,簡直就像是偷入了她的內心世界,把她的演技日記給盜走了再重新發佈回來,簡直連一個細節都沒有出錯,連她的心理都幾乎是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這份洞察力!

  這種纖細的感知力,清晰明確的判斷力!

  珍妮對這種智商的壓迫感其實並不陌生,她知道自己天賦不算非常高,在很多方面需要別人的教導,不過,薩爾維在電影藝術上給她帶來的震撼,老實說,甚至要比丹尼爾還更大得多。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對於薩爾維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欣賞的話,那麼在薩爾維的分析過後,她對他簡直就有些仰望的畏懼感了——他是這麼平平常常地辦到了全世界影評家都沒有辦到的事,這種毫不費力的感覺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而且,因為她畢竟身懷秘密,這種被看得通透的感覺,對她來說,肯定是分外讓人不適的,當薩爾維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手臂上甚至是豎起了寒毛,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

  屋內沉默了下來,但這沉默並不太尷尬,反而像是驚濤駭浪後溫柔的餘波,薩爾維沒有催促珍妮的意思,給她留出了充足的時間收拾心情。——過了好一會兒,珍妮才吞咽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釋了,“你認為在剛才的試鏡中,我又回到了舊技法中去,而這對你來說是個退步,是嗎?”

  “我不但發現你又回到了舊技法中。”薩爾維重新打開了《csi》的視頻,在華妮塔的歌聲中說道,“而且我還吃驚地發現,你在表演中給我的感覺與華妮塔很像,而這就讓我很費解了,《夢露》對您來說是一部很重要的作品,我想這一點我應當不至於猜錯,而在我眼裡,您又是個充滿進取心的女演員,從哪一個角度我都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忽然拋棄了正在成熟期的新技法,回到老路上去,甚至還用上了和你的第一個角色極為相似的人格呢?”

  他的語調很平緩,聽起來沒有什麼指責的味道,反而有點討教的感覺——儘管,珍妮的做法,對於他這個完全看懂了她脈絡的行家來說,可以說是非常糊弄而且不敬業的表現。畢竟,在不知道華妮塔就是共情夢露的前提下,她看起來就像是完全地重複了自己,可以說根本不尊重夢露這個歷史上的真實人物。

  這還真是‘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行家知道’,對觀眾來說完全不能聯想起來的聯繫,在薩爾維這種敏銳的天才眼光下,根本是無所遁形啊……珍妮又是感慨,又是震動,也不僅佩服薩爾維的風度,這種克制而得體、又充滿了善意的交流態度,也讓她很快地在情緒激蕩中平靜下來,收拾著心情,以便儘快給薩爾維一個有誠意的答覆——他非常尊重她,這使得她感到自己必須給與同等的尊重和真誠。

  她不是個輕信的人,但在薩爾維跟前降下防備並不會讓珍妮非常不舒服,雖然也有藝術家激情的一面,但薩爾維的紳士風度讓人很快就能感受到他的可靠,珍妮僅僅是經過短暫的考慮,就克服了本能的不適,她第一次試圖對別人解釋自己的表演體系,雖然依然沒有把金手指和盤托出的意思(這當然不可能),但也是首次和外人談到了她的共情功能,“你是第一個能看穿我的表演的人,薩爾,你看穿了我藏在每個角色背後的心路。是的,我有兩種表演技法,第一種也許是我獨有的天賦,我從小就能假裝成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我能從書本裡讀出一個人的很多資訊,然後快速地在我腦子裡編織出一個新人格,考慮到他們的人生故事,考慮到他們在當時的複雜想法,我甚至會想到他們的習慣性動作,只要是我喜歡的角色,這對我來說就毫不費力……”

  她攤了攤手,“有時候劇本給的信息量太少,我就會套用一些我從前構造出來的人格,華妮塔是我的第一個角色,我想一鳴驚人,所以我選擇了我腦海中的瑪麗蓮‧夢露,當時我已經看過了她的一些傳記,你知道,我們很相似,我非常喜歡她,我想要成為她,所以我很早就編織出了她,她在我心底存在著,就像是一個老朋友……呃,我這麼說也許會讓你把我當成精神障礙,不過——”

  “偉大的演員通常都有一點瘋。”薩爾維不介意地揮了揮手,他的眼睛開始閃閃發亮,肩膀無形間彷彿也放鬆了下來——只有心思很細膩的人才會注意得到,看來珍妮的回答讓他很滿意,解除了他的不少擔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珍妮佛,夢露是你自小就想出演的角色,所以你自然地使用了舊技法,用上了你的老朋友,是嗎?”

  珍妮無言地點了點頭,她大概也從‘被看穿’的本能恐懼裡解脫了出來,反而是漸漸地感到了一陣洶湧的興奮:說來諷刺,作為好萊塢最有名氣的青年演員,珍妮的演技卻一直缺乏名師指點,她的情況太特殊,以至於她只能自己不斷嘗試摸索。——這還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和另一個優秀的頭腦談論她的演技,受到對方無私的幫助和指點,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標,她無需甄別對方的用意,只需要盡情地吸收薩爾維的智慧養分,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海綿吸收著水滴,她怎能不感到這種湧動的興奮和雀躍?

  “我並不覺得新舊技法一定有優劣之分,”她坦然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當然這是我的感受——我判斷是否採用某種技法的標准是很隨意的,有時候這些角色能激發我的熱情,我會自然地採用新技法,凱倫就是這麼個合適的角色,薩爾,難道對你來說,你認為新技法一定比舊技法更好嗎?”

  連她自己都是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來自己的緊張——問了這句話以後,她的呼吸甚至不自覺地是屏住的,心跳也猛地加快了不少:在六年以前,珍妮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演技會和共情金手指有可以拿來比較的一天,她之所以開始完善自己的演技,只不過是因為共情也有局限性,而且她也不習慣依靠不屬於她掌控的力量而已,她自己的演技,在珍妮心裡,就像是螢火之光,怎麼足以能和日月爭輝呢?

  “當然!”薩爾維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緊張,他不假思索地下了結論。

  珍妮的呼吸停頓了那麼一會兒,她的雙眼亮得像是著了火,她不自覺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更加傾向薩爾維,熱切地聽著他的分析:“你的舊技法固然很出色,但那只是讓你成為一個優秀的演員而已,如果仔細去捉摸的話,依然可以感受到不和諧的地方。畢竟,從你的演出心態出發,你可以意識到那個人格不屬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珍妮完全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學生,她點了幾下頭,“但是普通觀眾未必能說出這其中的不同。”

  “對,他們說不出來,但他們感受得到。”薩爾維也興奮了起來,他的聲量增高了,“電影是欺騙的藝術,但也是最誠實的藝術,人們的眼睛會被輕易地被欺騙,但他們的心靈永遠不會。表演是心和心的共鳴,最輕微的不和諧也會被心靈如實記錄,人們也許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但他們會受到它的影響——也許那些影評人們不能梳理出你的技法變動,但他們的回饋就是最真實最有力的論據,安迪讓你受到了主流的肯定和褒揚,莎莉讓你得到了獎項,而凱倫讓你被人們銘記,最偉大的演員能在角色和自我之間達成統一,在角色中表達自我。丹尼爾‧戴-路易斯,羅伯特‧德尼祿、馬龍‧白蘭度,傑克‧尼科爾森,凱薩琳‧基納,費雯麗、英格麗‧褒曼,他們的個人特色都是如此鮮明,但這絲毫無損角色的魅力。而我們要拍攝的並不是紀錄片,珍妮佛,我們要拍攝的是一部電影——”

  珍妮已經完全明白了薩爾維的意思,她點起了頭,“不要舊技法,不要那個完整的……”

  她吞下了‘真實的’這個單詞,“你要我的夢露,你希望在夢露中看見我,是嗎?”

  “exactly。”薩爾維快樂地笑了起來,他完全褪去了羞怯,反而興奮得像個孩子,“這正是我想要的——這也是我一定要從你身上得到的。”

  珍妮從未考慮過自己該怎麼不借助金手指地出演夢露,她當時選擇夢露這個題材的心態其實相當功利,事實上,從時間安排來看,採用金手指是更穩妥的做法,她的行程太緊張了,容不得一點風險,時間是她現在最缺乏的東西。

  ——然而,薩爾維的話還在她腦海中回蕩,他毫不猶豫、一口肯定‘新技法比舊技法更好’的急切神態,依然讓她心潮起伏:不知為什麼,珍妮覺得這句簡單的‘當然’,給她帶來的成就感甚至不亞於托尼獎和奧斯卡。凱倫是完全屬於她的角色,和演藝空間無關,新技法是她的才華——是她的才華!

  她的才華!她有才華!

  這不是謀生的手段和心機,不是靠著苦行而得來的籌碼,不是那些只要有意志力就能擁有的東西,這和金錢、地位沒有關係,這是更形而上的物事,讓她和世界交感,讓她在無數個素不相識的觀眾人生中留下痕跡,讓她的存在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

  它點燃的是人性的衝動,它能超越人類的動物性,讓人們放棄對於食物和權勢的追求——放棄這些基於生物本能的獸性需求,它推動著無數個已經功成名就的藝術家不斷地往前,不斷的推動自我、超越極限,只為了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與天賦,在超越時間的經典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讓自我超越壽命的界限,讓她的人生甚至在她離去以後,依然產生價值,產生意義!

  珍妮的呼吸一下就灼熱了起來,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它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尖利。

  “我……我需要時間。”她說,僅僅是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就下了決心,這是個靜謐的冬夜,窗外大雪飛揚,但她卻覺得呼吸灼熱,“但我能辦到。”

  薩爾維注視著她的眼神有所變化,他似乎也感覺到了珍妮的改變,但卻沒有加以評論,只是簡單地說,“很好。”

  這是一個傳達了多種情緒的詞,而珍妮居然毫無錯誤地接收到了他傳遞來的種種資訊:放鬆、欽佩、欣賞、感激、期待、興奮……薩爾維和所有英國紳士一樣,外冷內熱,她猜他心中也許有過許多波瀾,但呈現在外的則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個單詞而已。

  在這一點上,英國人的國民性和東方文化倒是有些相似,不過珍妮在美國呆久了,她沒有掩藏自己的感激之情,“可能這麼說你不相信,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的演技做出這麼明確而又富有啟發性的指導……我感到你驅散了一直纏繞在我心頭的一層迷霧——你的洞察力簡直讓人吃驚!薩爾維,如果我誇張一點的話,我會說,你簡直把我拉進了一個新世界裡,讓我的表演事業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您太過獎了。”薩爾維顯然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儘量大方地接受了珍妮的誇獎——在這一會兒,他又有了少年般的羞怯,“事實上,《夢露》也是我事業的新開端,無需多言,你也明白這個機會對我有多重要,在電影這門藝術上,我已經積蓄了很久,我非常幸運,能和您這樣心胸極為寬闊、悟性極高的演員合作,《夢露》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意義重大的新開始——”

  在搖曳的火光中,他的藍眼彷彿也燃燒了起來,“而我有信心,我們能把它拍好,把它製作成跨越時代的經典,讓夢露和你在整整一代人心裡獲得永生——我想,只要我們夠拼命的話,我們是能辦到的……我有這個信心。”

  而珍妮呢,在這一刻,她也真真正正、全心全意地相信了薩爾維的話,相信了自己的選擇——她為《夢露》找了一個最合適的導演,事實上,她也許是為世界影壇都找到了一個偉大的導演。她點了點頭,主動沖薩爾維伸出手,毫不猶豫地說,“是的,我相信你能辦到——我相信,我們能辦到的!”

  年輕的導演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在珍妮臉上流連而過,又很快地收了回來,一如既往,他幅度恰當地晃了晃珍妮的手,便結束了這個握手禮,站起身說道,“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再耽擱你的休息,這就告辭啦。”

  從他的語調來看,他已經完全又恢復了正常,回到了他的紳士風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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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八章:夢露的感覺

  “這簡直是活見鬼!”在《每日鏡報》的茶水間裡,攝影記者——或者按照人們對他最普遍的稱呼,狗仔隊謝夫憤憤地吸了一口煙,對他的同事威廉抱怨了起來,“完全不可思議——她已經來倫敦一周了,而我們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哪!”

  “jennifer.bloody.jefferson,”他的同事陰沉地應和了一聲,“現在全倫敦都快被翻遍了,你聽說了嗎?《世界新聞報》甚至連肯辛頓宮的內線電話都打通了,他們懷疑傑弗森向王室成員求助,直接住進了他們名下的物業。”

  “異想天開。”謝夫不屑地呸了一聲,“還看不出來嗎?《世界新聞報》已經完全陷入絕望了,他們這純粹是病急亂投醫!”

  “也不能說這個猜測沒有依據,”威廉倒是若有所思,“王子和她是同齡人,起碼接近同齡,我們也的確拍到過王子去看電影的照片,你知道,《第五個莎莉》。而且,薩爾維‧圖齊?”

  “yeah?”謝夫也被點燃了興致,他站直了身子,深深地抽了一口煙。

  “他和威廉在伊頓是同學。”威廉指出,“年紀也差不多,他也許比王子高一兩屆,我不知道,但他爸爸是王室的親戚,所以——”

  “yeeees……”謝夫叼著煙頭,壓低了聲音,也是恍然大悟,“這確實是條聯繫——《世界新聞報》把電話打過去了,結果呢?”

  威廉聳了聳肩,“他們當然沒說。”

  報紙之間當然存在著激烈的競爭關係,一張照片是否獨家也會極大地影響到它的價值,在一些日常的跟拍活動中,狗仔隊會‘守望相助’,互通消息,但在真正的獨家勁爆新聞跟前,彼此也會爾虞我詐,互相封鎖消息。最開始,當他們在機場蹲點珍妮佛‧傑弗森的時候,在所有人眼裡這都是一次很簡單的跟拍,所以大家反而能夠默契合作,但在珍妮佛已經連續幾天不見人的情況下,她的行蹤變成了珍稀資源,小報記者們就開始藏私保密了,物以稀為貴,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來了倫敦,報紙也都在宣傳她的新片,以及她和前男友之間令人難堪的分手時,珍妮佛簡直就像是離家出走的愛葛莎‧克利斯蒂,誰能先找到她,誰無疑就是掌握了報紙銷量,成為了這次角逐、博弈的贏家。

  “走吧。”把煙頭丟進了垃圾桶,謝夫帶著威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圍巾和帽子。

  《每日鏡報》不像是《世界新聞報》這麼大膽,他們雖然也有買通內線,但只是用來偵測王室內部的醜聞,這種無關的新聞線索並不在對方的服務範圍之內,再說,謝夫和威廉也都沒有內線的聯繫方式,他們是專做明星線的,和王室線沒有什麼來往。即使珍妮佛真的住進了肯辛頓宮或者類似的王家物業裡,他們也沒有求證的管道。如果真的是這麼回事的話,那麼,《每日鏡報》就只能是坐視著《世界新聞報》再拿到一次獨家報導了。

  威廉傻乎乎地問,“去哪兒?難道我們就這麼守到肯辛頓宮門外去?”

  “別傻了,”謝夫嗤之以鼻,“肯辛頓宮肯定是《世界新聞報》放出的煙霧彈,她不可能住在那裡——那裡太有名了。”

  “那我們該幹什麼去,就那樣在倫敦市閒逛?指望著能碰見在人行道上散步的珍妮佛‧傑弗森?”

  謝夫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糊塗腦袋,去盯著《世界新聞報》的那群臭蟲啊,我們拿不到線索,而他們找到了——這難道不是最顯而易見的選擇?”

  他沒管威廉恍然大悟又有些委屈的嘟嘟囔囔,一邊穿著羽絨服,一邊惡狠狠地說道,“我就不信她能始終不露面,《邁克爾‧克萊頓》已經在美國上映了,這幾天就會在英國上,難道她就不肯出面做一點宣傳活動?——等著瞧吧,一旦被我們抓到了她的尾巴,她就會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自由記者……”

  一推開門,漫天風雪頓時席捲了過來,兩個狗仔立刻攥緊了衣襟,罵罵咧咧地沖向了自己的二手車,他們就像是倫敦地鐵裡常見的灰老鼠,靈活而不引人注目地扭動著身軀,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鑽進了陰影之中。

  #

  謝夫的確很瞭解珍妮佛最近的動向——正當他談論著《邁克爾‧克萊頓》在英國的首映活動時,在美國,《邁克爾‧克萊頓》已經度過了大規模上映的第一個週末,兩千家影院的開畫數,對於一部沖奧片來說並不算少了,而最終票房資料也統計了出來:午夜場七十多萬,首日六百萬,次日週六升至七百萬,周日跌回六百五十萬,首週末接近兩千萬,在聖誕檔前夕,這個成績拿不到第一名,不,第一名肯定屬於首周就斬獲七千萬美元的《我是傳奇》,屬於卡通動畫片《鼠來寶》,甚至是屬於愛情浪漫喜劇《附注:我愛你》,但在奧斯卡提名的最佳影片中,《邁克爾‧克萊頓》的票房表現已經堪稱亮眼了:首周兩千萬的票房外加良好的IMDB評分和爛番茄的口碑,都預示著這部電影的走勢將會相當強勁,本土票房四千萬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後期有奧斯卡加持,本土破億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更不說其在世界各地賣出的買斷版權費早已為投資人回了本,就一部文藝片來說,這個成績已經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好了。

  ‘引人深思,這不是一部能讓闔家歡笑的電影,但它能啟發你的感觸和思考,看了影評以後我走進電影院,懷抱著對珍妮佛‧傑弗森的懷疑,這是一部嚴肅的影片,我怕她會毀了這一切——但我錯了,她的表現就和影評稱讚的一樣好,事實上,整個影片都是如此。威尼斯電影節慧眼識珠,給與了兩大男女主角他們應得的榮譽。不論是丹尼爾還是珍妮佛的表演都讓人激動。當珍妮佛‧傑弗森拿到奧斯卡的時候,我是那個發出噓聲的人,我是說,e on,當然,她在當年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但她在《第五個莎莉》裡的表現真的配得這個獎嗎?如果我們一定要選一個人的話,我寧可選瑞茜‧威瑟斯彭來發安慰獎,現在我的想法也是一樣,珍妮佛實在不該在06年拿獎的,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憑著《邁克爾‧克萊頓》封後了。

  言歸正傳,我給了9.5分,扣掉的0.5分僅僅是因為它在娛樂性上的稍微欠缺,整整兩個小時裡,很少有讓你會心一笑的放鬆一刻,你從頭到尾都笑不出來,所以看完整部電影以後我感到很疲憊和沉重,甚至失去了再看一部輕鬆喜劇片的動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它毀了我的週末。但不論如何,它仍然是一部傑作。’

  在 IMDB頁面,評分人數正在急速飆升,而排名最高的影評來自IMDB知名用戶‘娛樂至死’,已經是6年會員,評論過上千部電影的他給了這樣一個評論,而它的有用數也相當地高,《邁克爾‧克萊頓》的觀眾很樂於撰寫影評,彼此討論,這是個很不錯的現象,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意味著影片的票房走勢相當樂觀,甚至也許會形成互聯網小奇跡,讓次周走勢形成逆跌——一些大膽的資料專家就是這麼預測的,而普遍的看法是,在北美,《邁克爾‧克萊頓》會維持平穩走勢,收割走8千萬左右的票房,如果要算上被一些影評人戲稱為‘傑弗森係數’的明星效應的話,那麼北美票房破億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北美票房破億,這對於奧提片來說是什麼概念?這意味著在五部最佳影片的候選裡,《邁克爾‧克萊頓》極有可能是票房最高的影片——是的,這是個對於奧斯卡來說有點尷尬的話題,不過事實如此,一般來說,能入選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電影,票房都不會太高。像是《惡魔穿著prada》這種商業性較重,內核不夠明確的電影,即使票房再高都無可能入選奧斯卡最佳電影,而那些夠資格入選的電影通常在有深度之餘都很小眾,國內能搞個五千萬就讓人喜出望外了——就這還得是有奧獎光環在,甚至國內票房三四千萬的候選影片都很常見。

  就這點來說,在奧斯卡最佳電影這個部門的競爭中,《邁克爾‧克萊頓》取得了很大的優勢。畢竟,奧獎評委們通常來說更喜歡藝術性和商業性並重的影片,而也傾向於選擇這樣的電影作為獲獎影片。並且,不管怎麼看,在今年的候選影片中,《邁克爾‧克萊頓》不但實力相對最高,而且觀眾口碑也是相對最好——今年是最佳電影這個部門的小年,在幾個競爭對手中,《朱諾》內核不夠嚴肅,主題不夠清楚,僅僅是在題材中走出新意,價值觀也受到評委青睞而已,雖然在提名影片的票房角逐中,它是唯一一個能和《邁克爾‧克萊頓》競爭冠軍的選手,但按照奧獎慣例,它能刷個提名就該滿足了。

  除此以外,《贖罪》影評人口碑不佳,在歐洲影展顆粒無歸,國內影評人口碑也是平平。《老無所依》是一部西部罪案片,風格驚悚黑色,入選奧斯卡都已經是意外,雖然影評人口碑不錯,但在大眾中影響力很低,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水花,希望也相當渺茫,它能入選這個部門也被認為是奧斯卡評委團老年化的一個重要標誌:按照評委們以往的口味,這風格的電影入選可能性很低,但《老無所依》有個討巧的內核,探討的是老年人的精神依歸,因此得到認可,它的奧提也被視作是派拉蒙運作能力的一個很好體現。

  至於《血色將至》,其在票房、話題度和影評人口碑上都無法和《邁克爾‧克萊頓》比較,可以說,今年並沒有出現票房高、話題性強,內核足夠深刻,雅俗共賞的大製作,在五部電影裡,《邁克爾》的綜合分數本來就是最高,它也不是沒有軟肋,曾經因為這是導演的第一部作品,以及男女主角都無法出面宣傳而被扣掉了一定的分數,但現在,隨著其出色商業性的展現,以及觀眾討論熱情的高漲,它又再一次回到了領跑前列,成為了影評人心目中的最佳影片沖獎大熱門。

  “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邁克爾或是珍妮佛能出面參加幾個宣傳活動,那麼這個奧斯卡幾乎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很多傾向於《邁克爾》的影評人都是有這樣著急的想法,“這簡直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在出品公司工作,現在可能已經著急得發了瘋,這兩個主演居然一個都不肯到好萊塢參加宣傳,如果說丹尼爾是因為提名有所衝突而回避的話,還算是情有可原的話,珍妮弗‧傑弗森就顯得有些自私了,她完全是為了躲避媒體,才拒絕回到好萊塢的吧,雖然她不想被媒體打擾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但《邁克爾》可就差那麼一口氣了,如果因此被其餘幾個影片的pr公司搶先一步,導致奧斯卡旁落,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連影評人都懂得這樣想了,難道時代華納不了解主演露面宣傳的重要性嗎?隨著影片票房的揭曉,他們對這部電影更加看好,在公關資源上也逐漸有所傾斜:時代華納今年沒有一部電影闖入最佳影片部門獎,曾經集中于其餘電影的資源,現在已經被歸攏到了《邁克爾‧克萊頓》的發行團隊裡,而它的公關預算也在不斷增加中,不少pr專家正在遊說著奧斯卡評委們,陪同他們欣賞著這部電影,但即使如此,終究還是有很多宣傳活動是需要主創人員露面的。少了兩個大明星,《邁克爾》在這個領域將會黯然失色——丹尼爾‧戴-劉易斯是指望不上的了,他最近的精神狀況有些不佳,正在家中療養,所以,哪怕只是一場、兩場商業活動,他們也是迫切地希望珍妮佛能夠出面參加。

  可,讓團隊極為失望的是,珍妮佛仗著雙方早有約定,鐵面無情地回絕了所有宣傳活動,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倫敦首映禮都不肯參加,彷彿一點都不在乎這部電影到底能在奧斯卡中走多遠——對於這根本不合乎常理的表示,時代華納的發行團隊在挫敗之餘,也只能是試著去理解了:畢竟,她才剛被劈腿分手,更可怕的是,這件事被鬧上了公共媒體,成為了全國民眾茶餘飯後的話題,珍妮佛團隊雖然語焉不詳,但可以想見,珍妮佛現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也許她已經精神崩潰,根本無法應付媒體和人群,只能潛居在異國他鄉,等待著時間來治癒一切……

  #

  倫敦的冬季一向陰冷潮濕,不過,對於洛杉磯居民來說,這種風雪天氣還是挺有新鮮感的,起碼瑪麗和克勞迪婭都來了一周也沒想念洛杉磯,反而有些樂不思蜀的感覺——昨天剛下了一場大雪,今天她們就起了個大早,在後院堆起了一個雪人,然後嘻嘻哈哈地回到屋子裡,在壁爐前烤著被浸濕的手套和襪子,鬧得滿屋子都是有些燒焦的羊毛味兒。

  “一會兒我們可以去一趟雜貨店,”臥室的門沒關牢,克勞迪婭的聲音透過樓梯穿了上來,雖然較為微弱,但還是能聽出她的興致勃勃,“買些棉花糖,英國人好像不太喜歡在火上烤棉花糖,這對於壁爐實在是極大的浪費……”

  又做了幾個瑜伽姿勢,結束了自己的晨間運動,珍妮聽著克勞迪婭和瑪麗的閒聊,也是會心地溫馨一笑,不過她並沒有選擇下樓加入談話,而是走進浴室,坐進了剛放好水的浴缸裡,一邊享受著熱水拍打皮膚的舒適感覺,一邊欣賞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片片雪花,這種強烈的對比感讓她感覺更加舒適、寧靜,更有安全感,她不由得多享受了幾分鐘,這才心念一動,重新進入了演藝空間。

  和她們剛開始的計畫相比,劇組開拍的時間後延了一周到半個月,這是她和薩爾維共同的決定,具體何時開拍,則以她的感覺為准:珍妮一開始對於夢露的演繹思路完全是按照金手指主導來的,現在要換表演技法,多一段時間適應、揣摩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再加上西蒙也是完全的新人,薩爾維希望他在辦完休學手續以後,能接受幾天的簡單指導,學習片場常用的幾個術語,以及怎麼跟隨導演的指示進行走位、怎麼看鏡頭等等,那麼即使現在開機,在男女主都沒準備好的情況下也只是浪費時間。所以珍妮一下就多出一段空白的行程可以專心揣摩角色,薩爾維對此態度挺堅決,他願意給珍妮‘你所需要的所有時間’,假使在西蒙準備好的時候珍妮還覺得自己的思路不夠成熟,那麼劇組就會先拍攝一些西蒙的鏡頭,絕不會趕鴨子上架,把表演狀態還不夠飽滿的她給硬拉去片場。

  而這半個月也正是珍妮所急需,甚至於說是所必須的準備時間,按照她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她肯定是會出席《邁克爾》的英國首映禮的,但這一次她想也不想地就予以回絕,這段時間,她基本上是足不出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裡,尋找著那不可捉摸的靈感,尋找著自己和夢露的共鳴。

  當然,雖然她要以新技法來出演夢露,但這不意味著她會放棄使用自己的金手指,且不說演藝空間的時間流速優勢,就說夢露這個角色的特殊性,就決定了珍妮肯定是要借用共情來揣摩角色的,畢竟,凱倫完全是虛構的人物,而夢露是真實存在過的,現在的好萊塢都還有很多人曾與她共事過,成千上萬的美國人看過她的電影,在一定的藝術誇張和扭曲之餘,有一些基本的要素她不可能不去尊重,薩爾維也不是讓她完全拋棄舊技法,而是在舊技法中尋找到屬於珍妮自我的那一個點,達到自己和角色的‘天人合一’,為夢露注入‘珍妮’——但畢竟,這個角色還有一大部分屬於夢露。

  珍妮不知道別的方法派演員都是怎麼挑選角色的,不過對她來說,她註定不可能按照喜好和共鳴去接劇本,靠著虛無縹緲的靈感來揣摩角色也讓她沒有多少安全感,所以,她並沒有傻傻地在焦慮中等待著靈感降臨,反而在分析過她演出凱倫的過程以後,開始在不斷的共情和思考中尋找著自己和夢露的共同處,而隨著她的思想旅程不斷深入,她漸漸地發覺,共情系統的最大作用,很可能不是幫助她在現實中快速地入戲演出——換句話說,她從前其實一直都是在偷懶……共情系統其實根本就不該是這麼用的。

  在一片黑暗中,她選擇了《我與夢露的一周》這部影片,然後快速地調整到了夢露和阿瑟‧米勒接受採訪的那一段,開啟了共情功能——然而,珍妮並沒有接替蜜雪兒‧威廉姆斯念出臺詞,而是閉上了眼,仔細地體會著夢露——真正的夢露,所有和她有關的傳記電影都會指向的那個共情範本,在這一刻的情緒:和表面的笑意嫣然、夫妻情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內心深處潮湧的厭倦、孤寂與不安,雖然她正處在事業的高峰期,又嫁給了全美國最有才華的男人,以讓人羨慕的聲勢來到英國,接受國賓級的轟動待遇,但出奇的是,這一切絲毫也無法取悅到年輕貌美的瑪麗蓮‧夢露,她的內心情緒相當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分成了好幾個層次,珍妮首先感覺到的是冰冷的疲憊,然後是幾乎要窒息的孤獨,似乎越是熱鬧、越是巴結的場所,越是讓她感到不安,感到自己的異化,她不喜歡記者看她的眼神,他們並不是在看著她,而是在看一個商品、一個符號,一個被精心包裝過的芭比娃娃。

  然而,她還能感覺到,夢露似乎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情緒反應,她在不斷地告訴自己:你應該高興,你沒什麼可不高興的,女孩,和你內心深處的消極思想做鬥爭,和它奮鬥,別讓它毀了你,就像是毀了你的父母一樣,把它趕回去,興奮起來,你很幸福,你擁有愛你的丈夫,你擁有整個西方世界的傾慕,男人對你傾倒癡迷,這不正是你曾經的夢想,正是你極度渴望的關注嗎?享受它,施展你的魔法,讓世界為你瘋狂。

  當她不再分神走位、念臺詞,而是專注地體會著夢露的感情時,她的情緒變得更加細膩而清晰,雖然依然沒有清晰的內心活動,但珍妮可以從這些含糊的潮漲潮落中領會出她的想法,也許這麼說有些肉麻,但的確,在接連不斷的共情中,她感到她和夢露達成了相當的默契,就像是跨越時空的知己,她和她結成了單方面的友誼,她瞭解她、同情她,對她感到了同類的溫暖和悲傷,她對她的苦痛感同身受,對她的努力振作欽佩不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共情中,這種感覺慢慢成形、浮現,對於夢露,她瞭解到的不再是她的風情萬種,她那帶了天真的性感,不,她瞭解到的是和她極為相似——至少在某一個層面上極為相似的靈魂,她們都受到了名氣的極端壓迫,而她們唯一的區別是,珍妮也許還可以憑借著一點點運氣,搖搖欲墜地維持著自己的平衡,但夢露伸出的手卻註定落空,在生活中的每一個偶然時刻,當她偶然看見鏡中的自己,當她看見旁人的眼神,當她在閃光燈中感到一陣恍惚……在這無數的時刻中,她不斷地認知到這一點:她正在墜落,她離健康越來越遠,所有的康復似乎都只是一種假像,所有的奮鬥也只是徒勞無功,她正在自我毀滅,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這個事實。

  而這就是每一個站在世界頂峰的女星面對鏡子時共有的恐懼,在曲終人散以後,在每一個孤寂的夜晚,當她們,當她——當她卸下所有的偽裝,赤裸地站在鏡面前,為自己的憔悴和疲憊而顫抖,自問著:‘有誰真正瞭解我?有誰真正愛我?有誰真正愛過我卻被我傷害,被我錯過’時——

  珍妮忽然回到了現實,她發現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格格顫抖——儘管水依然溫熱,夢露的餘韻彷彿依然纏繞在她的四肢百骸,讓她的血液一片冰寒,根本無法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溫暖。

  “珍、珍——”讓她回到現實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瑪麗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來。“你午飯想吃點——”

  順著她訝異的眼神,珍妮抬起顫抖的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搖著頭否定了瑪麗沒出口的懷疑,“不,我不是因為現實而哭——真的,瑪麗,我犯不著騙你。”

  她吸了一口氣,鎮靜著自己的呼吸,混合著成就感、自豪和悵惘地說,“我只是……我想,我只是終於找到夢露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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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章:成為瑪麗蓮

  “收到消息了嗎?”

  “還沒有,傳說她已經離開倫敦了——”

  “她這是要回去哪?洛杉磯嗎?可她現在已經沒有回去的理由了吧。我原以為她也是回洛杉磯去了,可好萊塢正鬧罷工,金球獎的頒獎典禮已經被取消了,不是嗎?”

  “不不不,聽說她就是為了這件事回去的,我聽說這姑娘在好萊塢的威望挺高——沒猜到吧,她是要回去參加演員工會的什麼會議的。”

  “這……不可能吧。”

  “反正傳說裡就是這麼回事,劇組短期內不像是會啟動開拍的樣子。我們的內線到現在都沒接到開工通知。”

  是的,就連遠隔重洋的英國倫敦,都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早在數月以前,美國編劇工會和製片人工會簽訂的合同就已經到期了,而雙方遲遲無法就dvd銷售分成達成協定,令全美劇組都籠罩在罷工危機之中。在過去的十年,dvd的銷售額快速成為了片商盈利的重磅法寶,而編劇們對於這一塊利益也是早就想要染指了,在這樣真金白銀的利潤爭搶中,沒有誰會輕易讓步,在這一次的合同談判中,最低工資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談判點,大家真正在爭搶的,還是dvd這塊香噴噴的大蛋糕。

  既然在合同到期以後還無法談攏,編劇們也不會客氣,也就是克里斯多夫和珍妮佛分手消息剛被爆出來的11月初,全美編劇正式開始罷工,無數連續劇組陷入停擺狀態,在籌備中的電影項目也只能暫停,演員工會在這一點上堅定地站在編劇們這一邊——他們也希望能打破製片人所代表的片商對於dvd利益的壟斷,援引編劇工會成功談判的例子,讓片方在dvd銷售上對他們也打開一道口子,多出些血,而不是吝嗇地霸佔著這個全新的、讓人激動的利益增長點。

  由於各電視臺多數都有存量劇集,而長達1、2個月的冬歇期馬上就要開始了,製片人協會的態度也是較為強硬,並沒有被破釜沉舟的編劇工會嚇倒,這一次罷工持續了兩個月以後,雙方居然還未達成協議,這也意味著冬歇期後,美劇們將難以回歸,電視臺只能以重播劇集來填充他們的播放時段,但這並不是唯一一個受到影響的方面——奧斯卡方面還未表態,但金球獎已經無奈宣佈,他們取消了頒獎典禮,因為演員工會對編劇工會報以支持態度,眾多大牌明星在此時可是相當支持工會的決定,即使是獲得了提名,他們也不會出席金球獎,沒有了明星們,一擲千金地舉辦頒獎典禮也就毫無意義了。今年的金球獎只會是一個簡短的發佈會,宣佈完所有的得獎人就算是結束——對於今年的得獎人來說不太公平,但事實如此,他們也只能默然接受了。

  當然了,這樣兵荒馬亂的罷工,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許多沖奧片的公關宣傳活動,大部分好萊塢明星現在都減少參加公眾活動,免得反而在公眾形象上失分,再者,公眾的注意力也確實不在這裡。這對於《邁克爾‧克萊頓》來說反而較為有利,它的很多競爭對手,現在已經和它回到了同一個水平線上。

  狗仔們並不關心這些,他們關心的是,因為珍妮佛不必回好萊塢參加頒獎典禮,也就不會出境入境,他們很難在希思羅機場堵到她,這就使得她依然是處於失蹤狀態,不論是《世界新聞報》,還是埋伏在薩爾維寓所之外的狗仔,都對她的行蹤茫然無知。甚至大部分人都已經動搖了信心,猜測她確實是應sag的邀請,回到好萊塢來斡旋此事,畢竟,她不但是如今最賣座的大明星,同時也是個成功的製作人,和好萊塢大片商的關係也相當良好,在這種各大勢力爭相博弈的時刻,她會是一隻非常良好的傳聲筒,而珍妮佛也能從中汲取不少好處,她沒有理由不熱情地參與到這件事中去。

  “bloodyhell。”謝夫壓了壓帽檐,憤憤地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碾滅,“她讓我們白費了好幾天的功夫!就這麼和沒頭老鼠似的跑來跑去——這簡直就是對我們的當面羞辱。”

  在跟了《世界新聞報》的同行兩天以後,他確定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謝夫憤怒地放棄了這條線索,又一次跑遍了倫敦,但還是一無所獲。狗仔隊按工作量吃飯,能拍到照片才有獎金,雖然他根本沒見過珍妮佛,但在費心奔波了半個月卻一無所獲以後,謝夫對她的憎恨已經是與日俱增,現在,他不能不考慮放棄這個該死的大明星了,不管她多有新聞價值,找不到人也是枉然。

  威廉小心地打量著前輩的臉色,他正想說幾句俏皮話,但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他隨意地打開螢幕看了一眼——

  “噢!”剛才還有幾分消沉的他一下跳了起來,興奮得結結巴巴,“噢!噢我的天啊,他們租用的攝影棚開門了,圖齊的車停在門口,圖齊進去了——還有西蒙,那個幸運的小男孩,他也來了,上帝啊,謝夫,他們很可能要開拍了!”

  抽出了一半的香煙被迅速地塞回了煙盒裡,謝夫迸出了幾個毫無意義的單詞,手指有幾分顫抖地抓出了自己的車鑰匙,“go!gogogo!我們一定要拍到她的第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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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謝夫註定要失望了,在接連半個月的風平浪靜之後,大部分狗仔隊都放棄了對攝影棚的注意,只是買通了門衛讓他當一條眼線。而珍妮團隊考慮到她現在的高話題性,早已經為她租用了一輛勞斯萊斯作為座駕,不但後座車窗貼了遮光黑膜,就連前後座之間也都有擋板遮掩,早在門衛察覺到目標人物出現以前,珍妮就順順當當地開進了攝影棚裡,在化妝間進行著她和西蒙的第一次試妝:在她拍攝《阿凡達》期間,其餘主要演員都已經完成了試妝工作,現在也都被逐一召集到了一起,准備拍攝定妝照,為劇組的宣傳工作做一些準備。

  “你的長相和瑪麗蓮差距有些大,”克勞迪婭一邊在給她上妝,一邊為珍妮解說著她的思路,她知道珍妮喜歡這樣——平時珍妮很注重皮膚的保養,而電影化妝有時會讓皮膚負擔沉重,如果告訴她自己的每一層粉有什麼用意,她在心理上會更容易接受一些。“雖然你們都是金髮姑娘,但瑪麗蓮的長相有些稚氣,她的雙頰很豐滿,其實,如果不是她生活在一個攝像精度較低,硬照可以大肆修片的年代,她也許不會那麼走紅……如果我為你做出和瑪麗蓮一樣的法令紋的話,那麼在現在的高清鏡頭下,你就會顯得很蒼老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和她一樣,擁有可愛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chubby的顴骨,但同時又回避開豐滿的臉頰所帶來的法令紋的困擾。”

  “而同時,令人遺憾的是,我也沒法擁有瑪麗蓮的身材。”珍妮乘著克勞迪婭換工具的當口扮了個鬼臉,“不過我想,我們還是可以通過那顆痣變得和她很像的,是嗎?”

  “是的,其實只要把握住瑪麗蓮的眉形、髮型和那顆痣,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你們有些相似。”克勞迪婭心不在焉地說,“但值得一提的是,你的下巴天生就很尖,這一點要比瑪麗蓮好一些,你知道,她墊了下巴和鼻尖,至於腰部是否有抽掉肋骨,我倒報以懷疑的態度,她的一些照片裡,腰臀比並不誇張……對了,說到這個,安娜,為我拿兩個胸部假體和兩個臀部假體來——否則就算我為你捏出一張瑪麗蓮的臉也是無濟於事。”

  “嘿。”珍妮防衛性地環起了胸部,“過分了好嗎——”

  她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好吧,我承認,它們並不是很大,但我想瑪麗蓮也不是靠誇張的身材比例而走紅的。她的走紅……”

  她閉上眼默默地回憶了一下夢露的情緒,“更多地應該算是一種行銷,一種氛圍,我想這和她本人的條件關係並不是那麼的大。起碼……”

  珍妮吞下了沒出口的話:起碼夢露雖然一直試圖否認這點,但內心深處,她卻深深地相信,自己的走紅完全是包裝和行銷的功勞。這是她的心結之一:夢露強烈地渴望成功,然而又強烈地懷疑自己是否優秀到可以成功,她得到的東西越多,她就越覺得自己註定在某一天會失去全部,她從來都沒有過足夠的安全感,名氣反而成為讓她精神錯亂的罪魁禍首。

  “唔嗯。”克勞迪婭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她繼續地說,“你很白,但那個年代的妝容風格就是那麼厚重,所以我要多上幾層粉,然後我們可以用一些高光和腮紅來強調你的顴骨,感謝科技吧,珍,哈雷路亞,你不需要把自己吃胖也能有一對漂亮的顴骨……痣呢?”

  有人送來了一顆道具痣,珍妮說,“你知道嗎,有人說這是她自己點的——”

  “噓。”克勞迪婭呵斥了她一聲,她小心地比對著電腦上的照片,在珍妮的臉頰上貼上了黑痣——而後退後了一步,挑剔地打量著自己的傑作,隨後滿意地笑了起來,“好吧,是時候把你交給髮型師了——我希望她小心點,短髮剪壞了可沒那麼容易修補——吉娜沒法來實在很可惜,我們最好別淪落到接發的程度……”

  雖然也可以帶著頭套演戲,但為了真實感,珍妮還是情願剪掉她本來也不長的頭髮,在經過多次練習的髮型師手下,剪、吹、燙、定型,她很快就擁有了一頭夢露的標志性卷髮,再換上了具有強烈六十年代特色的白色亞麻裙裝,和一件有些寬大的墊肩外套、粗跟高跟鞋、薄如蟬翼的絲襪。

  “來。”在克勞迪婭的幫助下,她把假體固定在了胸衣上,又調整出了合適的褶皺,使得整體效果更加逼真。受到同樣待遇的還有珍妮的小屁屁,她細瘦的手臂則被忽略了:只要找准角度,再配合化妝,珍妮的手臂在鏡頭裡不會過瘦,現在那種鍛煉後的緊致感也會被遮去,觀眾的眼睛發現不了太多不對的,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他們相當好騙,總會被本能給糊弄過去。

  當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時,珍妮再一次為人類視覺的不可靠而感慨:她和夢露長得並不是很像,夢露的外貌有種孩子氣的感覺,尤其是短人中,使她顯得很稚氣,而珍妮則是很標準的日爾曼美女長相,她的輪廓要比夢露強硬一些。但在恰當的化妝術修飾以後,借著陰影、高光和眼線、紅唇、眉毛、黑痣……她看起來和夢露居然有六七分相似——

  如果她再擺出夢露的招牌姿勢的話,在這種種標誌特徵的模糊之下,有那麼一瞬間,珍妮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和電腦螢幕裡的夢露到底有什麼區別,她們都是年紀輕輕的漂亮女孩,都有世界性的名氣,都經過精心的修飾,甚至是人工的幫助,這個形象集中了許多人的心血,看起來相當迷人,但距離真實的她們實在都已經相去甚遠,遠到當她們審視著鏡中的自己時,湧起的除了強烈的自豪以外,還有難以言喻的陌生感,彷彿在鏡子裡丟失了自己。

  “非常棒。”克勞迪婭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和髮型師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在充分準備和練習之下,試妝可以說是一次成功,這是服務大牌明星的必要素質。雖然化妝、試妝是很繁瑣的功夫,但大牌演員們的耐性普遍不足,怎麼在不打擾、弄痛演員的情況下儘快完成妝容,是大部分化妝師和髮型師的必修課——雖然珍妮佛的脾氣不錯,但沒人想挑戰她的極限在哪,能夠成功地在一小時內完成造型,也預示著在之後的拍攝中,每次化妝都不會太久,這讓她們很是得意。

  “我很美,是嗎?”出人意料地,打量了一會鏡子中的自己,珍妮卻開口問了這麼一個問題——對於第一次合作的髮型師來說,也許這還不是那麼奇怪,但克勞迪婭跟著珍妮已經有五年時間了,她幾乎被這個問題嚇掉了手裡的刷子:珍妮一直都是很低調禮貌的性格,和自戀毫無關係,她會誇獎化妝師的出色工作,但很少會和現在這樣,直接自誇起了自己的美貌。

  “當……當然。”但這個問題當然不可能有第二個答案,她仗著自己和珍妮多年的交情,搶先一步地回答上了這個問題,一邊捉摸著珍妮的表情,一邊有些玩笑意味地說,“你美極了,夢露小姐,我想即使是總統兄弟都會為你傾倒——我們很快就會接到他們的電話的,不是嗎?”

  事實上,在電影拍攝的時間段裡,甘迺迪還不是美國總統,甘迺迪家族也還沒有進入聚光燈前,夢露當然也不可能和他們兩兄弟糾纏不清,但珍妮並沒有糾正克勞迪婭的意思,恰恰相反,她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略帶得意、沾沾自喜的笑容,對著鏡子轉圈地查看起了自己的造型,“他們會的,是的,我想他們會的,這世上又有誰不會為瑪麗蓮‧夢露而傾倒呢?”

  這句話並不是瑪麗蓮會說出口的話語,不僅僅是因為它很自戀,而且也因為它的單詞較難,不符合夢露的文化水準,但這的確是夢露在照鏡子時常有的心理活動,珍妮現在的狀態並不尋常,她雖然沒有動用金手指,但卻好像是處在了共情餘韻之中,彷彿和那個真實的夢露牽起了一條心靈連線,關於她的一切都映照在她心裡,她可以隨時隨地紮進這攤名為夢露的水裡,但與此同時,她還清醒地意識到自我的存在。如果說之前的金手指是短時間內的痛飲,在淹沒性的情感狂潮之後,會有一種窒息而空虛的感覺,那麼現在她就處於一種舒服的微醺裡,她不再費心維護‘自我’的形象,不在乎髮型師和克勞迪婭會如何看待她的瘋言瘋語,反而很享受成為瑪麗蓮的感覺,享受著瑪麗蓮的心理狀態,她是怎麼為自己的美貌沉醉,怎麼崇拜著自己,怎麼在這種美妙的感覺中忘記現實的灰暗,她甚至享受著她內心深處的陰影,她不可告人的自卑和擔憂——她的光輝和陰暗對她是如此的坦白,這讓珍妮感受到了一種純粹的快感,一種權力在握的感覺,這種感覺和出演凱倫時的享受感相當類似,但要更上一層樓,如果說凱倫讓人舒適,那麼瑪麗蓮這個角色無疑更讓人飄然欲仙,難以自製。

  門被叩響了幾聲,然後打開了,有人在說著導演想要見她。珍妮轉過身子,輕盈地走向了房門:從前剛入行的時候,她在走紅地毯時曾經開啟過金手指來共情瑪麗蓮,因為當時的她並不喜歡行走在眾人的尖叫聲和刺目的閃光燈中,即使後來隨著她的日益老練,金手指不再必須,但珍妮必須對自己承認,她始終不能享受紅毯,那對她來說確實一向是相當棘手的工作。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不再認為對陌生人拋灑自己的魅力是一種負擔,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美麗裡,她喜歡漂亮的自己,喜歡有名的自己,在精神狀態好的時候,她喜歡這一切,喜歡看到人們為她的魅力所迷醉,他們驚歎的表情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權力,讓她獲取短暫的安全感,她的行為舉止、言笑談吐彷彿因此變得格外優雅,她連中學都沒有上完,但人們注視著她的表情讓她彷彿成為了一個公主,一個女王……

  珍妮一直對旁人的注意力感到羞怯,這一點她是有所感覺的,她也許可以學會自信地接納這些驚豔的眼神,但要讓她主動佈施微笑與媚眼來風靡眾生,她本能地是有些排斥,她可以對著攝影機這麼做,經過努力也可以對著單個的人這麼做,但她做不到在現實中對所有人這麼做——她放不開,也許是不夠自信,也許是從東亞文化圈中繼承來的傳統觀念在作祟:如果你對一個人沒有男女方面的好感,那麼對他拋擲信號顯然是有悖於道德的。即使是現在,她也不認為‘陳貞’會在回到現實中後這麼做,但現在,她已經完全進入了瑪麗蓮‧夢露這個角色,同時清醒又沉醉地與她共鳴,她仰著頭,輕盈地踩著方根鞋走進了攝影棚,用富有深意的微笑和眼神注視著每一個人,沾沾自喜地看著攝影師、場記、道具師、燈光師……在她的笑容中不自在地瞪大雙眼,臉上流露出窘態,她清楚地知道,她征服了他們,擁有了他們。

  啊,這些輕浮善變的男人,她喜悅而又秘密地想,當他們得到她以後是多麼的讓人惱恨,不,她早已經學乖了,她決計不會輕易讓他們得到,她只會這樣殘忍無情、純粹出於故意地地戲弄著他們,叫他們成為她的裙下之臣,讓他們為她顛倒癡狂卻終究一無所獲——這是男人的原罪,這是他們應得的懲罰,而她絕不會為此心軟。但她在面上絕不會露出分毫,恰恰相反,她會表現得格外天真無邪、和藹可親,彷彿剛才的性感不過是她的天賦,連她也無法控制,讓他們即使被她傷透了心,也還會為她尋找藉口,絕不會真正地憎恨上她。

  她的眼光落到了場地中央的男人身上,他高大英俊、氣質出眾,淡然地凝視著她款款走近,彷彿絲毫不為她所動——他是全場最出色的男人,和這些凡夫俗子似乎根本不處在一個世界之中,但她不會被他騙倒,她看得出他的細微變化,那些蛛絲馬跡,喉結的移動,眼神的變化,腳尖的挪移……他也一樣受著她的影響,甚至於,也許在他那冷冰冰的外表下,他早已不堪一擊地為她燃燒,只是多年的教養束縛著他的行動。這讓她很高興,她看透了他,但卻絕不會給出一點回應,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她不喜歡他的裝模作樣,她要偽裝成一無所知,讓他為自己的心意苦惱煩憂,這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她浮現出短暫的笑容,但又很快地抑制住了它,她自信地——但又帶著故作的惶然,走到了他身邊,打著主意想要繼續施展自己的魔法——

  而他露出了笑容,這笑容是如此的純粹和天真,幾乎擊得她措手不及,讓她難以維持自己的盔甲——

  “啊,”薩爾維說,“這就是我想看到的夢露。”

  他欣賞地、深情地望著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你在電話中說得沒錯,珍妮佛,你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珍妮忽然間就回到了現實。

  她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然後一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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