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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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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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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 00:3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不給

  所以,夏至就轉移了話題。

  「二叔,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我二嬸她們咋一個人都沒回來?我五月姐,七月,還有二柱和小楊,我爺這些天挺想他們的。」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又回到了屋子裏。只有夏三叔和錢月來還在外面幹活。夏二叔在外面說了那麼多的好話,可除了幫夏老爺子搭了把手之外,卻是一點兒活都不肯幹的。

  因為提到夏老爺子想孫子們了,夏二叔立刻就覺得夏至不懷好意,是故意在夏老爺子面前給他上眼藥,說他們一家子都不孝順。這麼想著,夏二叔忙就看了夏老爺子一眼。

  夏老爺子臉上沒啥表情。

  「爹,孩子們也可想你老了。」夏二叔再次發揮會說的特長,「就是他們現在也都有差事。二柱在鋪子裏,五月和七月都跟著她們娘在監生老爺的宅子裏照看監生奶奶。小楊是張羅回來,就是這兩天他有點兒咳嗽,我沒敢帶他……」

  「二柱定親了?」夏老爺子就問了一句。

  「是,是。」夏二叔忙就點頭,「我正打算跟你老說。這個事兒,十六,小龍,還有我大哥回來,我還囑咐他們替我跟你老說。」

  「撒謊,你才沒有。」小黑魚兒一直沒大吭聲,這個時候突然來了一句,直說夏二叔撒謊,是一點兒臉面也沒給夏二叔留。

  「哼。」夏老爺子哼了一聲,這一聲可不是哼小黑魚兒的,而是哼夏二叔的。

  夏二叔擦擦額頭的汗。他雖然沒幹啥活,可這半晌的工夫前後忙活著編謊、討好,其實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關鍵是有他大姑和大姑父在府城那,親家也不是外人……」

  「得了。」夏老爺子都不願意聽夏二叔再說了,「二柱的事,我都是隔輩人了,你和你媳婦做主,我也不能說啥。你忙啊,告訴我不告訴我的……」

  「爹,爹,」夏二叔趕忙給夏老爺子陪笑,「爹,我那時候剛進府城沒幾天,正忙的時候。外面看著風光,其實還是歸人家管,啥也不由自己做主。不敢差了人家的差事,在那家這邊的事,那不是還想著有爹娘給我兜著,在爹娘跟前,我就有不到的地方,那爹娘也不能真跟我生氣,跟我生分啊……」

  夏二叔就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來,現在是不吹噓他在府城裏,在田監生面前是如何的體面,如何的說一不二了。

  夏老爺子對於夏二叔不跟自己商量就給夏柱定了親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不過,這些日子他也勸自己想開些,再有夏老太太在旁邊勸著,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介懷了。

  「算了,」夏老爺子歎了一口氣,「我也老了,你們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說也早就分家了,是我不該管。你們愛咋樣咋樣吧。只要你們過的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雖然是這麼說,但還是有些不甘心。

  「爹,這話咋說的。我們多大的歲數,那也是你老的兒子。」夏二叔忙就說道,卻再不肯說出什麼事都要夏老爺子做主的話來。

  夏老爺子輕輕歎氣,知道二兒子的心是大了。以前大傢伙還住一個院子裏,二兒子很多方面要仰仗他這個做爹的。那個時候,二兒子就有些陽奉陰違了。現在二兒子遠遠地去了府城,又找了靠山,看樣子還混的不錯,哪里還會將他的話當回事。

  不甘心,還有些傷心,但夏老爺子還是暗暗決定面對這個現實。

  雖然如此,夏老爺子還是關心夏二叔,就又問了許多他在府城裏的事,然後還勸他要做人做事都要本分踏實。夏二叔自然連連點頭應承。

  眼看就晌午了,夏老太太就張羅著要做飯。

  「老二,這回回來,多住幾天不?跟你爹好好說說話。」

  「娘,」夏二叔這聲娘叫的很甜,「城裏還有事,這就好不容易回來的,不能住,今天就得回去。」

  「那夠不容易的。」夏老太太說著,就出去張羅飯菜去了。

  「還是我娘疼我,知道我不容易。」夏二叔就笑著跟夏老爺子說道。然後,他也明白,今天要想將麥子帶走,剛才那樣似乎還不夠。

  「爹,那是我給你和我娘買的點心,都是我們桂芳齋最上等的點心,甜軟,你和我娘正好吃。爹,那罎子酒可好,是監生老爺賞給我的,我沒捨得喝。一會我陪著爹喝幾盅。」夏二叔這次回來沒空著手,帶回來一匣子點心,還有一罎子酒。

  這在夏二叔,是很不容易的。夏至猜想,如果不是回來取麥子的夏二叔只怕連這一匣子點心和一罎子酒都捨不得。

  「我二叔帶回來的點心啊,那肯定是好點心。」夏至靈機一動,就將點心匣子提到了炕上,放在了夏老爺子跟前。

  夏家的規矩,人家送的禮,沒有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吩咐,小輩人是不能動的。夏至這麼把點心匣子拿到炕上,就已經是違背規矩了。

  可夏老爺子並沒有說什麼。

  也就只有小黑魚兒和夏至這麼受寵的,在家裏才有這樣的待遇。而且,夏至還比小黑魚兒更得天獨厚。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會數落小黑魚兒,可卻不會數落夏至。

  「這孩子,一會就吃飯了,你把這點心匣子拿上來幹啥。這還有客人呢,趕緊拿下去。」夏老爺子沒說話,夏二叔卻連忙說道,還伸手要將點心匣子拿回到櫃上。

  夏至卻按住了點心匣子。「二叔,咱看看你拿回來的上等點心,也開開眼,長點兒見識唄。」

  「你這孩子……」夏二叔就要繼續說夏至些什麼,旁邊的小黑魚兒眨了眨眼睛,卻是快手快腳地將點心匣子拿過去,先就解開了包裝的麻繩,然後就把點心匣子給打開了。

  匣子裏的點心裝的挺滿,雖然不像夏二叔說的那樣都是什麼最上等的點心,但看著也還不錯。夏至甚至發現裏面竟然還有薩琪瑪。

  夏二叔攔阻不及,這個時候反而收回了手。他笑呵呵地跟張老爺說話:「老張讓你見笑了,兩孩子年紀小,一家人都慣著。」

  夏至輕哼一聲,先沒理夏二叔。她的眼睛尖,在匣子裏仔細地打量了一眼,就發覺出不對來。她伸出手,將一塊槽子糕拿了起來。

  槽子糕上面並沒什麼異樣,但是底下卻有一大塊發黴了。夏至就將發黴的一面向上,給眾人看。

  小黑魚兒立刻就怒了,他一把將點心匣子掀了個個,點心全都落出來,發黴的還不僅僅是槽子糕,還有的點心明顯並不完整,也不知道是人吃的,還是耗子咬的。

  夏至和小黑魚兒的動作太快了,夏老爺子反應過來,想攔都沒來得及。夏二叔那邊的話音更是剛剛落地,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縱容是他臉皮再厚,也禁不住臉紅了。

  夏至沒說話,心裏卻尋思,夏二叔這表面光的工夫,果然是面面俱到啊。給麥地拔草,他都只能把兩頭大家看得見的拔的乾乾淨淨,到裏面就不怎麼管了。那麥地還是他自家的,他自己就能這糊弄自己,跟別說是跟別人了。

  另外,夏至也是想到了夏二叔和夏二嬸平時的為人。如果這匣子點心是好的,哪里還用她開點心匣子,夏二叔早就把點心匣子打開,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看,顯擺他的孝心了。

  「我就說,你能捨得給咱爹啥好東西。上次那匣子點心,還是十六跟你硬要的,回來說是你自己張羅給的。」小黑魚兒怒氣衝衝地,他還揀了一塊發黴的點心,直接砸到了夏二叔的臉上。

  「這爛東西,你自己吃!」

  說著話,小黑魚兒還爬上炕,將那些黴爛的點心都撿到點心匣子裏,打算一起往夏二叔的臉上砸。

  「哎呦,都是那敗家的娘兒們!」夏二叔被點心給咋了個正著,也顧不得擦臉上的點心渣滓,忙就跟夏老爺子解釋,「爹,我忙啊,這點心是那敗家娘兒們裝的,我就沒看著。誰承想,等我回去,我揍她,我、我休了她……」

  「大嫂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一時沒看見,要不就是讓人給掉了包兒?」旁邊的張老爺終於開口說了兩句話。

  「還真有可能……」夏二叔眨了眨眼睛,又絮絮地跟夏老爺子說起監生老爺的宅子裏不省心,「……偷奸耍滑的,看著你兒媳婦她們在監生老爺、奶奶跟前兒得臉,不住地使絆子……」

  夏老爺子卻是不耐煩聽這些的。而且,他哪里不知道這是夏二叔的托詞呢。看到這樣黴爛的點心,老爺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看看跟夏二叔一起的張老爺,他還是得給兒子在外人面前留點兒臉面。

  「你啥都不用拿,我和你娘不缺這口吃的。」夏老爺子就說道,沒揭穿夏二叔,也沒幫他描補,直接越過了這個話題。

  小黑魚兒可不管這個,他趁夏老爺子不注意,早就抱起點心匣子,然後直接就往夏二叔的頭上砸。

  一下,兩下,三下。

  小黑魚兒畢竟年紀小,力氣終究不大,而且點心匣子打人,也傷不到人。但夏二叔還是非常狼狽,左躲右閃的,他可沒敢推開小黑魚兒。直到夏老爺子喊小兒子住手,夏至又過去,這才將小黑魚兒給拉開了。

  「老叔,別把這點心和點心匣子給砸壞了呀,一會還得給我二叔拿回去呢。我二叔還能再送一遍禮!」夏至笑模笑樣的。

  可這話實在是太尖銳了。

  「大伏天,這點心本來就不容易壞……」夏二叔只能喃喃地解釋,然後,他還跟夏老爺子保證,說回去就另外買好的點心給夏老爺子送來賠罪。「爹,我不是成心的。」

  「別說這事了。」夏老爺子不耐煩地擺擺手。

  這個時候,夏三叔,夏三嬸、錢月來,夏橋這些在場院上幹活的人都回來了。因為麥子都拉回來了,所以也就不需要有人繼續在場院上看著了。

  大家都過來跟夏二叔說話。小黑魚兒也不顧夏老爺子連連對他使眼色,就把夏二叔送的點心匣子拿到眾人面前,都讓大傢伙給看了個遍。

  大傢伙都很厚道,誰也沒說啥。夏二叔那邊更是乾脆地厚起臉皮來,只說這次是夏二嬸疏忽,下次他給大傢伙帶好吃的點心回來。

  沒人將他的話當真。

  「二哥,你不用,我們沒那個命。」夏三嬸最後說了一句,然後就轉身去幫夏老太太幹活了。

  因為錢月來在,夏老太太這備著肉,就和夏三嬸一起炒了幾個菜,又將夏二叔帶來的酒罎子開了。

  吃過了飯,時辰也不早了。夏二叔又提起了麥子的事,他的打算是今天就將麥子帶走。

  「你雇車了嗎?」夏老爺子就問。

  夏二叔就瞧了夏三叔和錢月來一眼。夏三叔和錢月來都沒說話。夏老爺子也什麼都沒說。夏二叔就說他雇了車。

  「到鎮上招呼一聲,那車有的是。」

  既然這麼說,其實就是還沒將車雇好。

  夏老爺子沉默著,半晌沒說話。

  「二叔,你上地裏收麥子去。我們幹了這些天的活,可沒力氣幫你了。你在府城賺了那麼多錢,應該也能捨得花錢雇工哈,那我們就不擔心了。」夏至開口說道。

  「你這孩子,你竟逗我。我一路上都打聽好了,我那十畝地的麥子,還是你找的人幫忙,大傢伙一塊給割回來的。」夏二叔陪笑說道。

  夏至就冷笑了一聲:「原來二叔你都知道啊。我還是那句話,家裏買你的麥子,你要麥子,自己去地裏割。」

  「爹,娘……」夏二叔急了,就去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這種事,夏老太太從來都是不發表意見的。夏老爺子今天也沒吭聲。

  夏二叔眼看著這麥子是不易到手了,頓時也強硬~起來。他沉下臉問夏至:「十六,你一個小丫頭,你這是咋跟二叔說話呢。」

  「我是小丫頭,但我代表的人不是。」夏至卻不生氣,也不著急,「我代表的是我爹,還有我三叔說這個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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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 09:14: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規矩

  聽夏至說是代表夏秀才和夏三叔,夏二叔眼睛嘰裏咕嚕地轉了一會,就轉臉去問夏三叔:「老三……」

  「十六說了算。」夏三叔悶聲悶氣地說道。夏三嬸在旁邊也跟著點了點頭。臘月和小夏林都在,兩個孩子更是連連點頭。夏至能替他們說話,他們可是巴不得的。

  夏二叔見夏三叔這一家子都倒向了夏至,又轉頭朝夏至身後看了過去。夏橋和小樹兒都在。夏二叔的眼睛又亮了亮,忙就招呼夏橋。

  「你爹不在家,要出頭說話,那也輪不到十六。大橋,咱們爺倆好好嘮嘮。十六小丫頭,她說啥我都不跟她計較。」夏二叔是笑呵呵地跟夏橋說的。

  不等夏橋說話,小樹兒先就搭了茬。「二叔,我姐在我家說話算數。」

  夏橋也點頭:「二叔,十六說能代表我家,代表我爹,那她就能代表。」

  夏二叔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你們都咋回事,一個丫頭還能當家了。」

  「十六還能代表我!」小黑魚兒抱著手說話了,「你不服啊?」

  夏二叔心裏是不服,但看大傢伙都站在夏至那一邊了,他也不能怎麼樣,他只能看夏老爺子。夏老爺子板著臉,一點兒也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麼。夏二叔就覺得這個事,不是不妙,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再不敢在夏至面前逞強了,又恢復了剛才一臉討好的樣子。「這事,是我做的不周到,那我不都給大傢伙賠禮道謝了嗎。要不,我再賠一回禮……」

  「二叔,你這事僅僅是做的不周到嗎?」夏至挑眉,「我爺給你捎信兒讓你回來收麥子,你不僅不回來,而且連個回信兒也不給。別說什麼你不在府城的話,我們不信。你這首先就是不孝!你知道那些天我爺等你的回信兒,著急上火,飯吃不好,覺睡不好嗎?」

  夏老爺子適時地歎了一口氣。

  夏二叔的謊言被戳穿,尷尬地低下了頭。

  「二叔,你去府城發達了,是不打算認我們了吧。這回拿了麥子走,往後是不是都不回大興莊了?」夏至看著夏二叔。

  「不,不能。」夏二叔連忙擺手,然後就看到了夏老爺子的目光。夏二叔頓時就有些心虛,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得不說,夏至非常敏銳,她的這些話,很大程度上說中了夏二叔的心思。而夏老爺子今天為什麼這麼沉默,沒有盡力攔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因為夏老爺子也猜疑二兒子有類似的心思。

  「第二,二叔你根本就沒把我爺給你的地,還有地裏的麥子放在心上。」夏至看著夏二叔又低了頭,就繼續說道。還在家裏的時候,夏二叔侍弄地就有些糊弄。如果沒有夏老爺子看著,這些年他的地非得落荒不可。而自打去了府城,夏二叔更是對那十畝地不聞不問。

  回來了,他也只想要帶走麥子,根本就沒問一問,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是誰在幫他侍弄那十畝地。

  麥子是種下了之後,憑空就能長起來打糧食的嗎?

  「要都跟二叔這樣,種下去都不管了,就等這個時候用袋子裝糧食。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二叔教教我們,我們也去撿個便宜!」

  真當那些麥子是天生天養,大風刮來的?這裏面可有夏老爺子、夏三叔還有夏橋這些人無數的汗水和艱辛。

  如果不是他們幫忙照料,又在下雨之前連夜將麥子搶收回家,現在夏二叔回來別說要麥子了,只怕到了地裏,連一個整麥穗都撈不到!

  「二叔,你問問你自己,你有資格跟我們要麥子嗎?」最後,夏至問夏二叔。

  夏二叔被說的漲紅了臉。天氣本來就熱,這會工夫,他的腦門子上就冒出了一層的汗珠子。

  「我、我是做的不對。」這回他不敢再說什麼不周到了,只能承認自己做的不對。「我,我這不是知道錯了,我都跟大傢伙賠禮了呀。」然後,他就轉向夏老爺子,「爹,我知道錯了。以後肯定不會了。」

  夏老爺子看看夏二叔,依舊沒有搭茬。

  「二叔,你口不應心,只做表面功夫,根本就不誠心!」夏至一下子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夏二叔這是完全明白了,夏至是根本就不吃他那表面光的一套。咬了咬牙,夏二叔乾脆就撩起長袍,在夏老爺子的跟前跪了下來。

  「爹,我知道錯了。」夏二叔一邊說,還一邊掉了兩滴眼淚。

  看到二兒子哭了,夏老爺子的面色就有些緩和。「老二啊,我是你爹。你那脾氣,自小就是,我能不知道。……你不能忘本啊……」

  夏二叔的臉就更紅了。

  夏老爺子一句話,好像是沒說夏二叔什麼,其實卻是什麼都說的清清楚楚了。夏二叔侍弄地糊弄,回來拿破爛的點心糊弄夏老爺子,只有嘴上的話說的甜,這如此種種,夏老爺子都可以不真心計較。

  畢竟嗎,自己的兒子是什麼脾氣,夏老爺子還是知道的。夏二叔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從小就是有蹤跡的。

  但夏二叔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表露出來的態度,卻讓夏老爺子心寒,所以夏老爺子才會說出忘本這句話來。

  夏二叔仿佛在眾人面前被剝光了衣裳似的,恨不得有個地縫能夠鑽進去。對於臉皮很厚的他來說,這真是再窘迫不過了。

  最後,夏二叔給夏老爺子磕了頭,又說了些感激夏老爺子,感激夏三叔、夏橋等人的話,旁邊的張老爺也幫了幾句腔。

  夏老爺子心軟了,他本來就沒打算扣下夏二叔家的麥子。

  「雇工的錢,你得出了,不能再讓你老三還有十六她們虧了。」

  「這個肯定的,肯定是我出。」夏二叔還跪在那,臉上的窘迫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這個時候,夏老爺子卻又不說話了。

  夏二叔左右看看,就明白過來。他要拿走麥子,得了夏老爺子的原諒還不夠,還得夏至發話。

  「十六侄女,你看,二叔這……」夏二叔沒敢起來,卻扭頭陪笑跟夏至說話。

  「二叔,你現在日進鬥金,還把這點兒麥子放在眼睛裏啊?」夏至頓了頓,給了夏二叔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夏二叔略有些懵,也略有些懂。「十六,看你說的,二叔我不過是給你扛活的。」

  「二叔你說話太虛了,一會一個樣。」夏至又說道。

  夏二叔自然知道夏至難纏,現在夏老爺子都放過他了,夏至當著夏老爺子的面,卻還是這樣為難他。夏二叔的眼珠子亂轉,心裏飛快地琢磨著。

  夏至說他說話虛,又說他心不誠。那要怎樣,才能顯得他的心誠呢。

  看著夏至笑眯眯的模樣,夏二叔突然福至心靈。「大傢伙幫我忙活這些天,我這心裏頭感激的呀,你我肯定得表示表示……」

  「二叔你打算咋表示啊?」夏至噗嗤笑了一聲,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夏二叔問。

  ……

  雖然幾家是一塊割的麥子,但畢竟是分過家了,各家的地是各家的地,因此割下來的麥子卻是分別堆放的。大麥子的時候,也都分的清清楚楚。

  夏二叔家那十畝地的麥子都堆在當院了。夏三叔、夏橋和錢月來知道夏二叔是回來拿麥子的,就沒將他家的麥子往屋子裏搬,直接給堆在當院,也方便一會夏二叔找人裝車往府城裏運

  今年的麥子豐收,不過因為夏二叔除草那會糊弄,雖然後來夏老爺子帶著夏三叔、夏橋他們盡力補救了,但還是影響了一些收成。

  四家的麥子,夏二叔家的收的最少,是三千六百斤掛零,比其他三家少收了二三百斤的麥子。

  這個收成,在往年也是相當不錯的了。

  夏至在炕上放了炕桌,將帳冊子拿出來,又讓小黑魚兒在旁邊打算盤。

  小黑魚兒還沒有入學啟蒙,但卻早早地就學會了打算盤,而且算的還相當的不錯。夏至不太會打算盤,她只能心算,就在小黑魚兒在旁邊打算盤,然後將兩個數字對照,就沒有差錯了。

  夏二叔沒想到夏至辦事這麼有章法,竟然還記了賬。這下子,他更不敢小看夏至,也不敢在夏至跟前打馬虎眼了。

  夏至將雇工的一應賬目都跟夏二叔說了。「等二叔你回來給工錢,黃花菜都涼了,人家也不肯上咱家來幫工了。工錢都給你墊上了,二叔你現在是給銀錢,還是打算拿麥子抵?」

  「拿麥子抵!」夏二叔幾乎想都沒想,就說道。

  夏至就猜到他會這麼說。夏二叔這個性子,要等他從手裏往外拿錢,那可是難如登天。而這些麥子在夏二叔看來,確是不用心疼的。

  這也是為什麼夏至不願意夏二叔那麼容易將麥子拿到手的緣故。

  夏二叔願意拿麥子抵,夏至就讓小黑魚兒打算盤,計算需要多少麥子。「就按照現在市面上的均價來算……」夏至說了個價格,這些天她一直關注這件事,到臨水鎮的時候也到各家糧店去打聽過,麥子都賣什麼價格,沒誰比她更清楚了。

  小黑魚兒劈裏啪啦地撥弄算盤珠子。

  夏至還問夏二叔:「二叔,這個價,你沒意見吧?」

  「沒意見。」夏二叔陪笑,看夏至的目光更加不同了。他從臨水鎮經過的時候,也是問過麥子的價錢的。這個價錢,在市面上絕對不高,但也絕對讓人說不出什麼來。

  夏至這小姑娘,精明的太厲害了。

  小黑魚兒很快就算了一個數出來,夏至跟自己心算的結果一對比,沒錯,就點了點頭。夏二叔、錢月來和夏橋就去搬麥子過稱。

  說是不心疼,那是跟手裏的銀錢對比的。看著大傢伙搬麥子,夏二叔的心還是有些抽抽。但他剛才已經說過要有所表示了,而且夏至正笑眯眯地看著他,小黑魚兒手裏的算盤也沒放下。

  夏二叔忍著心疼,還是得主動開口:「……這一大家子都沒少費心,我沒別的,這麥子給大傢伙分點兒……」

  夏至微微一笑,也不等夏二叔繼續說下去,就接住了話茬。「二叔有這番心意,大傢伙要是不領情,那就對不住二叔了。二叔,你要是看我辦事還行,我就給你做主張吧。」

  夏二叔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表示同意。「十六辦事周全,賬也算的好,那十六你就替二叔分派吧。」

  「二叔求我辦事,那我還有啥說的。就是分派的周到不周到的,二叔你多擔待些。」

  「肯定周到,肯定周到。」夏二叔陪笑,然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就是你把二叔的麥子都分了,二叔也不能說啥。」

  「那哪能。二叔,你別自己發財了,就當我們窮人多在乎你那幾斤麥子。我們真在乎,你現在就看不著這些麥子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

  夏至也就不客氣,真的開始替夏二叔分派,首先是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這裏面還有一個孝敬的意思,然後是夏二叔還有大橋。其中還有夏二嬸的娘家人來幫著收割麥子。

  「給我爺我奶,就三百斤麥子,是二叔你的一點兒意思吧。按理你就該把麥子都孝敬給我爺我奶。」

  夏至這話說的有些厲害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不會答應的。但她只是這麼一說,夏二叔也就只能一笑,還得說應該的,應該的。

  「給三叔家的,就算二百斤吧,給我哥的,一百斤。二叔家出的工多。」夏至又說道,「二叔,這不過是個意思。真要按工算,這點兒可不夠。再者說了,你願意給,也得人家願意給你出工呢。也就是自家人,二叔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簡直什麼話都讓你給說了。夏二叔心裏嘀咕,面上還是得陪笑。

  「二叔,你要是真心感激大傢伙,我們一斤麥子都不會要的。」夏至放下帳冊來,朝著夏二叔一笑。

  夏二叔無話可說。

  「二叔啊,你看我可替張羅了不少事兒,操心費力的,現在還幫著你算賬。我是小輩兒人,二叔啊,你不給我點兒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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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意

  夏至笑呵呵的,仿佛是在開玩笑。然而夏二叔敢說不給嗎?他不敢。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夏二叔乾脆假裝大方地說道:「給,肯定給。十六你要多少,二叔都給。你就算把二叔家的麥子都拿去,二叔也沒話說。」

  這是心疼的都有些麻木了。

  夏至笑不可仰:「二叔,你要這麼說,那我還真都收下了。」

  夏二叔的臉色不由得就是一變。他認為有夏老爺子在,這裏別人都不會這麼做,也做不成。但是夏至卻不一樣。夏至是真能這麼做,而且夏老爺子還攔不住。

  看到夏二叔臉色變了,夏至笑的更加開心了。「二叔,我就跟你開個玩笑,看把你給嚇的。」

  夏二叔擦擦汗,只是陪笑,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

  夏老爺子就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會工夫,大傢伙或站或坐的,都圍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在旁邊坐著,看夏至算賬,看小黑魚兒撥拉算盤。老兩口一直都沒吭聲。

  夏老爺子突然這麼咳嗽了一聲,不是嗓子出問題了,而是在提醒夏至,告訴她教訓夏二叔也教訓的夠了。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夏老爺子說到底,還是心疼二兒子。所以,她也就端正了臉色,但是下手卻依舊不含糊。

  「二叔的一片心意,我不要就太不給二叔面子了。要不就這樣吧,二叔隨便給我一百斤麥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夏二叔擦汗,心裏盤算著這一會差不多一千斤麥子就沒了。早知道這樣,夏老爺子托人捎信兒給他的時候,他就回來了。他自然是不會親自下地割麥子,但是雇上一些人,花的銀錢也就有限了。

  就算是他不回來,當時讓人給夏老爺子回個話兒,說他實在不方便回來,讓夏老爺子幫他料理。那樣的話,現在他就不會這被動,讓夏至堵的沒話可說,只能夏至要多少麥子他就給多少。

  夏二叔這是真正認識到自己做錯了,並且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了。

  不得不說,夏至這樣的手段對夏二叔來說,還真是非常有效。

  夏至要一百斤麥子,夏二叔心疼,但只能點頭。他掙扎著還想說兩句漂亮話,沒想到小黑魚兒卻對這一百斤麥子不滿意。

  「咋只要一百斤,要我看,二百斤三百斤都不算多。沒有十六,那些麥子就爛在地裏了。」

  小黑魚兒的意見,夏至一定會考慮的。她想了想,乾脆又說道:「我也不要二百斤三百斤的,不過就是個意思。真有人拿上千斤的麥子來求我給他張羅管事,我還未必願意呢。二叔,你只給我一百五十斤麥子就行了。」

  「好,好。」夏二叔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連連點頭,似乎生怕確定的晚了,小黑魚兒那邊不答應,他還得再多給。

  夏至這邊把賬算清楚了,那邊夏三叔、夏三嬸、夏橋和錢月來也把麥子都秤出來,另外放好了。

  不夠,夏至這邊的帳冊和算盤可沒收起來。趁著大傢伙忙活的工夫,夏至就跟小黑魚兒說悄悄話。

  「我不要那麥子,還是放後院,給我爺我奶。」

  小黑魚兒機靈鬼,就跑過去跟夏老爺子和夏老爺子悄悄地說了。夏老太太笑眯眯的,夏老爺子當著人面什麼都沒說,但從他臉上的笑容就能看出來,老爺子還是很滿意的。

  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夏二叔說不在家裏住,當天就要回府城去。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往外給麥子給的太心疼了,夏二叔就有些回不過神來。

  而張老爺在夏二叔身邊,只不住地偷偷打量夏至,竟也沒有催夏二叔。

  「二叔,你這麥子是打算運回府城,還是打算運到臨水鎮就賣了呀?」夏至突然問了夏二叔一句。

  夏二叔就是一愣,然後飛快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

  夏老爺子對二兒子的脾氣秉性還是非常瞭解的,他一看夏二叔這個情形,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夏二叔所說的夏二嬸和孩子們想吃新麥麵,還說什麼要給田監生也嘗嘗家裏的新麥麵,所以要將麥子都運回府城,這話就是哄人的,為的是能夠更加順利地將麥子取走。夏二叔的打算,顯然是把麥子拉到鎮上就賣了,到時候帶錢回府城。

  只要有銀子,在府城裏又怎麼會吃不上新麥麵呢。

  為了麥子,和為了錢,這似乎並沒什麼區別。但是在夏老爺子這個莊稼人的眼睛裏,這裏面的區別可就大了。

  前者,說明夏二叔一家對鄉土,對自家田地的出產還有一份掛念和感情。而後者,那就僅僅是為了銀錢,也就是利益了。

  「你這是打算把麥子拉到鎮上就賣了?」夏老爺子沉聲問。

  夏二叔支支吾吾的,最終也沒敢說不是。他今天是有些被收拾怕了,也知道這件事最終瞞不過夏老爺子。

  「二叔,你現在就要賣這個麥子,可賣不上價錢啊?二叔,你現在急著要錢用嗎?」夏至就問。

  現在的麥子裏還有不少水分,如果等麥子曬乾的再賣,即便是算上折損的水分,那也更為划算一些。

  這是歷年來的經驗,夏二叔不會不知道。

  「不是。」夏二叔已經不敢再說假話,「我就是,正好這兩天有空。」

  「哦……」夏至哦了一聲,就飛快地看了一眼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的臉色有些陰沉。夏二叔這事情辦的實在是太糟糕了。先前要收麥子了,他不聞不問,對夏老爺子一句交代都沒有。現在要賣麥子了,他就急火火地跑回來。如果真的是抽不出空閒來,將賣麥子的事情交托給夏老爺子也是一樣啊。

  之前是不負責任,沒擔待,現在就是不放心夏老爺子過手他的銀錢。

  「二叔,我看你辦事也挺周全的。你從臨水鎮路過,是不是都找好買家了?價錢是多少啊?」夏至又問。

  夏二叔點頭,就將找了哪個糧店,價格多少都說了。

  「這個價你也賣!」夏老爺子先就忍不住出聲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你反正也不差這個幾個錢。」

  「二叔,你總是要賣麥子的,這個價錢,你不如賣給我算了。」夏至心思微轉,就笑著跟夏二叔商量,「我也給你現銀子,還不用你雇車把麥子往鎮上拉了。你看行不行啊?」

  「啊……」夏二叔有些反應不過來。

  「二叔,你不會不願意吧。賣給誰都是一樣的賣,價錢我一文錢都不會少給你的。」夏至又跟夏二叔說了一遍。

  「十六,你這是打算幹啥呀?」夏老爺子雖然大猜到了夏至的打算,但是心裏沒有准數,所以就問了一句。

  「爺,這麥子咱在家多曬些日子,等價錢上去了咱再賣唄。我二叔急等著要錢,我給他錢。一來我二叔方便了,二來呢,我在裏面也能賺點兒辛苦錢。」

  夏至這是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了,她就是要賺差價。

  夏老爺子低頭尋思了一會,夏二叔這麥子的錢讓誰賺都是賺,為什麼就不能讓自己的孫女賺?正像夏至說了,這樣辦,夏二叔還能省了把麥子往鎮上送的麻煩和腳錢。

  「那就這麼辦吧。老二,你有啥說的沒有?」夏老爺子抬起頭來,問夏二叔。

  夏二叔還能說什麼呢,這就是夏老爺子做主,讓他把麥子賣給夏至啊。

  「爹,我都聽你的。」夏二叔顯得特別的順從,但還是問了一句,「爹,十六真有銀子給我?」

  「她不給你,我給你!不會虧待你,跟你賣給別人的一樣。」夏老爺子掃了夏二叔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夏三叔、夏橋幾個忙就幫忙將麥子過稱,夏至和小黑魚兒在旁邊一個記賬,一個撥弄算盤。

  將麥子都過了稱,夏至說話算數,當即就去拿錢。前幾天拴大車他在夏老太太這存了幾兩銀子,她又背著人將貼身戴的銀鎖片取下來,將從府城帶回來的銀票都拿了出來。這樣還不夠。夏老太太跟夏老爺子商量了,將兩人的積蓄也拿了出來,才湊夠了買麥子的錢。

  「奶,到時候賺了錢,咱們按份額分。」夏至笑著跟夏老太太說道。

  「你這孩子,還做上生意人了。」夏老太太笑。

  這麼大的一件事,動用這麼多的銀子,在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是一件大事。可是夏老爺子沒怎麼猶豫,就給了夏至全部的支援。

  一方面,這是對夏至的寵愛和看重,另外一方面,夏老爺子心裏也很明白,這個生意穩賺不賠。銀子放在那裏是不會生出小銀子的,但買賣麥子這麼倒一回手,卻能賺到至少十分之一的利潤。

  因為銀錢的數目頗為不小,夏至並沒有就這麼把銀錢給夏二叔。

  「二叔,咱倆來立個簡單的字據吧。」夏至跟夏二叔說道。

  先前讓夏二叔拿出麥子來給大家,那是對夏二叔的教訓。現在買賣麥子,卻是正經的買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越是關係親近了,就越要一絲不苟。

  一般這種買賣麥子的營生是不擁字據的,但夏至為了防止以後出現什麼羅爛,就打算跟夏二叔立下字據來。

  這種簡單的字據,根本就不用找別人,夏老爺子就能寫。平時村子裏有些調解糾紛,寫契約字據的事,大傢伙也都是請夏老爺子去寫的。

  夏老爺子聽夏至這麼說,也沒推脫,就讓小黑魚兒給研墨,然後刷刷點點地,就把字據給寫好了。

  夏老爺子的字據寫的不僅合規矩,而且還非常嚴謹,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夏至很滿意,先在字據上畫押簽字,夏二叔不敢怠慢,也跟著簽字畫押。錢月來和張老爺則是作為證人,也在字據上畫了押。

  夏至將字據收起來,這才將銀子給了夏二叔。

  夏二叔抱著銀子,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複雜。夏至也沒去管夏二叔在想什麼,她收了帳冊和算盤,開始張羅著搬麥子。

  時辰已經不早,夏二叔就和張老爺走到一邊,兩人低低的聲音不知道說些什麼。等夏至這邊將麥子都歸置好了,夏二叔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爹,我剛才跟張老爺商量了商量。好不容易回來這一回,我就在家裏住一宿。我陪爹說說話,晚上再喝兩盅酒。」這麼跟夏老爺子說完了,夏二叔還特意跟夏至打招呼,「十六啊,二叔在家住一宿。你明天跟二叔去府城住幾天不?」

  夏二叔的態度這麼親切,而且竟然邀請她去府城。夏至沒覺得驚喜,只覺得莫名其妙的。夏二叔不是這麼熱情好客的人,而且他們雖然是叔侄,但可沒有這樣的交情啊。

  她跟著夏二叔去府城能住哪兒,總不能夏二叔請客,她去住夏大姑家嗎。那她就只能住到張巧兒的那個宅子裏去,跟夏二嬸、五月、七月她們在一處。

  對於這些人,她絕對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這一點,夏至可是非常清楚。所以,她只是瞅了夏二叔一眼,就搖頭拒絕了。「二叔你別客氣了。你和我二嬸都忙,我去了給你們添麻煩。等啥時候我再上府城去,我去看你和我二嬸。」

  「添啥麻煩了,我和你二嬸巴不得你去。剛才就顧說麥子了,我就沒說。這次回來啊,除了麥子這件事,我就是接你去府城的。……跟二叔去府城玩幾天,玩夠了再回來,管保好吃好喝好招待,比你在你大姑家還強。」夏二叔笑呵呵地又說。

  夏至覺得夏二叔笑的太誇張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二叔,你真有這個心,不如接我爺和我奶上府城去享兩天福。我爺我奶要是去,我跟我老叔也跟著,管保讓你做個整人情。」

  夏二叔臉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心中暗罵夏至這個小丫頭實在太難對付。老張這簡直是在自找苦吃!

  然而受人所托,又有好處可拿。夏二叔的臉上保持著笑容,還想繼續跟夏至說些什麼。

  夏老爺子在旁邊就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十六忙著,咱進屋說話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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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別有心思

  夏老爺子見夏二叔暫時不走了,正好他還有很多話要跟夏二叔說。可夏二叔嘴上連連答應著,腳下卻並不動地方。夏二叔還在跟夏至說話,他問夏至田氏在不在家。

  「回來一趟,我也得去給我大嫂問個好。」夏二叔笑呵呵地說道。

  對此,夏老爺子就不能說什麼了。

  但是夏至可不一樣。她總覺得夏二叔有些奇怪,不知道夏二叔心裏打的什麼主意,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主意就是了。這麼想著,夏至就不想讓夏二叔如意。而且,夏二叔和田氏見面,還能所什麼有建設意義的話,做什麼有建設意義的事!

  「二叔,這可不巧了。我娘上下坎老杜家串門去了,下晚兒才能回來。二叔你忙你的吧,一家人不講究那些虛禮。我替我娘謝謝你了。你回府城去,也給我二嬸她們都帶好吧。」夏至一開口,就將門給封的死死的。

  夏二叔卻不死心:「那我就等會再去。回來一趟,哪能不給我大嫂問個好呢。這萬一要是在府城裏見著我大哥,我也有話說不是。」

  這句話,也是對夏老爺子說的。

  「你這些天看見你大哥了沒?」夏老爺子就問夏二叔。

  夏二叔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就前幾天,在路上碰見一回。我大哥挺忙,也沒說啥話。我看我大哥顏色挺好的。爹你就放心吧。」

  「哦。」夏老爺子瞧了夏二叔一眼,就轉了話題。「這地裏下一茬你打算種啥?還有明年,這個地你是打算咋種?」

  這才是夏老爺子一直想說的,最為緊要的話題。

  夏二叔就有些支吾:「爹,我到時候找人種。你老就別操心了。」這是不讓夏老爺子管的意思。

  「我咋能不操心!」夏老爺子皺眉,對夏二叔這種說法很不滿意。「咱一大家子的地都連在一片,你有啥安排到時候還能瞞過我?你究竟是啥打算,不是打算把地落荒吧?」

  說到最後,夏老爺子的語氣就又嚴厲了起來。夏老爺子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不珍惜田地的行為了。

  「那哪能,那哪能。」夏二叔連連說不能,但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說夏至疑心,就是夏老爺子的心裏也犯了嘀咕。「老二,你到底想咋辦?」

  正這麼問著呢,就聽見門口馬車的聲音。一輛帶棚的馬車在大門口停住,張老爺從車上下來,正和車夫一起往下搬東西。

  剛才夏二叔決定在家裏住一宿,張老爺就坐了車說是去臨水鎮。這會看樣子是從臨水鎮上回來了,而且還買了不少的東西。

  夏二叔看見了張老爺,忙就喊了一聲老張,然後跟夏老爺子笑了笑,就跑過去幫著張老爺搬東西。

  夏至和夏老爺子沒過去幫忙,祖孫倆往旁邊站了站。

  張老爺不僅買了燒雞、燒鵝等各樣熟食,竟然還買了點心匣子、白糖紅糖,幾樣尺頭,另外還有很精緻的包了綢布的木匣,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

  夏二叔抱著東西,陪張老爺走到夏老爺子的跟前。張老爺還很鄭重其事地給夏老爺子行了禮。

  「叨擾老爺子了,這是我給大傢伙加的菜。」指的就是那些熟食了。

  「張老爺太客氣了。」夏老爺子客客氣氣的,「我們莊戶人家寒素,招待不周了。」

  「是我叨擾了。」張老爺陪笑說道,目光卻瞥向了站在夏老爺子旁邊的夏至。

  「爹,張老爺跟你老一見如故。他特別喜歡咱們家。十六啊,還愣著幹啥,趕緊幫忙拿東西。」夏二叔在旁邊說道,還笑呵呵地使喚夏至。

  夏至看了張老爺一眼,正好張老爺也在瞧她。夏至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就看到夏二叔滿臉的笑。

  「小樹兒,小林子……」夏至就開口喊。

  正在大門口玩的兩個小孩聽見了,都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問夏至啥事。

  「幫二叔拿東西。」夏至吩咐了一聲,也不管兩個孩子是否聽話,就跟夏老爺子說她要回家看看,根本就不理會張老爺和夏二叔。

  夏老爺子自然點頭。

  夏至就轉身走了,也沒跟夏二叔、張老爺打招呼。

  對待家人和客人那當然要有禮貌,但夏二叔的為人行事讓人尊敬不起來。夏至不給他好臉色,誰也不能說啥。至於那個張老爺,卻又是隔著一層了,他連夏家正經的客人都不是。

  跟著夏二叔來的,而且為人行事也沒有特別出色讓人敬的,夏至不理他,也是人之常情。

  夏至走出後院的大門,就看見田氏正在後院的院門口站著。田氏一眼看見夏至了,忙就對她招手。

  夏至暗中皺了皺眉,面上卻不顯。

  田氏將夏至帶回屋子裏。大丫和二丫都在炕上做針線,見兩人來了,都忙欠身說話。

  「你們該幹啥幹啥,我跟夏至說話。」田氏也沒看兩個侄女,就將夏至拉到炕沿上坐了。「你二叔回來了?」

  「嗯。」夏至點頭,並不打算多說。

  「那肯定是來拿麥子的。」田氏就道,「你二叔和二嬸,啥都吃就是不吃虧。割麥子收麥子的時候不見人影,現在麥粒子打好了,不用人叫,他聞著味兒都能找回來。」

  「娘你猜的不錯。」夏至忍不住笑了笑。

  「這老些年了,他們倆啥脾氣屬性我還能不知道,也就是你爺總慣著他們。你爺得讓他把麥子拿走吧?」這麼問著,田氏根本就不需要夏至回答。「你二叔就是嘴甜,把你爺給哄的團團轉。他要真孝順你爺,心裏有你爺,那也不能這些天就回來這一趟,還就自己個回來的。」

  「我看呢,你二叔他們是打算在府城裏紮根了!」

  田氏都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夏至自然早就想到了。

  其實,只要不涉及到田氏自己娘家的事,田氏還都挺明白的。

  「娘,你英明啊。」夏至隨口誇了田氏一句。

  田氏就嗔了夏至一眼。

  說了這一會的話,娘兒兩個之間的氣氛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這也正是田氏的目的。她頓了頓,隨即又問夏至:「跟你二叔一起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啊?」

  「說是姓張,跟我二叔是朋友。」夏至簡單地回答,一面仔細打量了田氏一眼。看田氏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她已經猜到,田氏找她說話的重點應該並不是夏二叔,而是這位張老爺。

  「就這些?」田氏顯然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夏至,我還不知道你。後院來了這麼個人,你還不給打聽透了?跟娘說說……」田氏催著夏至。

  「就是跟著二叔來的,坐在那兒也不咋說話。我二叔跟我爺也就交代了那麼兩句,別的啥也沒說。娘,就算我能打聽,這會工夫,我還能跟誰打聽出啥來啊?」

  田氏一想,夏至的話也很有道理。但她還是不相信夏至只知道這些。

  「不知道幹啥的,我看最起碼是個掌櫃的。你二叔那雙眼睛,瞅高不瞅低。那馬車也不是你二叔的,估計就是這張老爺的。……剛才我看他買回不少東西來,還有啥尺頭點心,那是你二叔買的,還是他買的?」田氏看著夏至問。

  所以,剛才田氏在後門口站著,應該就是看到張老爺回來,往後院搬東西了。

  「應該是他買的。」在這件事上,夏至實話實說。如果是夏二叔拿的錢,他早就吵嚷的大家都知道了。

  「幹啥一下子買這老些東西啊?」田氏問著夏至,一面自己也在思索。

  「那是別人的事,跟咱有啥關係啊?」夏至不打算就這個話題多說,「娘,你不是要繡荷包賣嗎,這會有空,不如繡個荷包,還能換倆錢花花。」

  「你還安排上我了。」田氏嗔了一句,又問夏至,「你二叔一句都沒提到我。」

  「他提你幹啥?」夏至不答反問。

  「也是,人家現在攀上高枝兒了,還問我幹啥啊。」田氏抿了抿嘴,似乎是很不自在,不過,她顯然是心中另有打算,就跟夏至商量,「夏至啊,你看我也不好往後院去。你去跟你二叔說一聲,讓他來一趟,我跟他說兩句話。」

  「娘,你有啥話跟我二叔說的?」夏至突然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田氏就朝炕上的大丫和二丫看了一眼。

  兩姐妹很敏感,馬上回望過來,眼神頗有些惴惴。

  田氏收回視線,然後似乎是想拉夏至出去說話,不過她站起身頓了頓,就又坐了回去。

  「這也沒啥好避諱的。」自言自語地說了這一句,田氏就跟夏至說,「你大丫姐和二丫姐為啥上咱家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你二叔現如今在府城發了,我想問問他,能不能給大丫和二丫找到合適的人家。」

  夏至就朝大丫和二丫看了一眼。兩個丫都垂下頭,手裏依舊做著針線,但動作卻明顯地慢了下來。

  田氏還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肯錯過啊。

  「我二叔總說忙,我看他不大可能幫你辦這個事兒。」夏至乾脆地說道。

  「那我還沒問呢,好歹總得試試。要是我自己的事,千年萬年我也不能跟他開口。這不是、這不是……」田氏這麼說著,眼睛又瞄向了大丫和二丫。

  兩個丫的頭都垂的更低了。

  田氏是真不避著大丫和二丫說話,而且她還覺得夏至這陣子聰明機靈了許多,是個可以說話,或者說是商量事兒的人。

  沒有別人可說,田氏就跟夏至說。

  「……也不為難他。咱的要求不高,對了,就像那個張老爺那樣的,就行了。」看張老爺的穿戴、氣派,還有出手的大方勁兒,肯定是個財主。至於他具體幹什麼的,那就都在其次了。

  「娘,你看那姓張的歲數,跟我二叔差不了多少,興許比我二叔還老吶。再者說,人家肯定有媳婦了。」恐怕孩子都有大丫和二丫那麼大了。

  「那都不算啥。」田氏毫不在意地說道,「有身家的,三妻四妾那都是平常的事。你別管了,你就去跟你二叔傳個話,讓他過來,也別告訴他是為了這個事。到時候我跟他說。」

  田氏這是打定主意了。

  「娘,你好好地聘我大丫姐和二丫姐,那肯定是沒啥說的。你真要讓她倆去給人家做小啥的,經過了後院我爺的眼,那肯定不行。我爺肯定不讓。你也別說什麼老田家的事,你就想想,我爺真不讓,你能辦成事不?」

  「你不給你爺通風報信,你爺知道啥!」田氏恨恨地,但終究不敢跟夏至翻臉。

  「我背著他,就我和你二叔商量。商量好了,我就把大丫二丫送走,不經過他,也不告訴他。你們就當沒這件事!」

  夏至看田氏連後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就知道說不動田氏。她忍了忍,沒有發火,而是沖著田氏嘻嘻一笑。

  「娘,我不給你傳這個話。要找我二叔,你自己找去。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過後我爺知道我在裏面給跑腿了,肯定得不待見我。我還打算去後院蹭飯吃吶!」

  夏至嘻嘻一笑,轉身走了。

  田氏是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覺得夏至滑頭無比,簡直比正面懟她的時候更難對付。夏至走了,田氏的氣沒處發洩,她倒也還有些體面,沒有罵大丫和二丫出去。她只是沒好氣地跟兩個丫說:「你們可別跟夏至學,學不出好來!」

  兩個丫沒敢吭聲,又低了頭默默地做針線。

  田氏坐在炕沿上生了一會悶氣,就決定還是得靠自己。她叫大丫和二丫起來。「趕緊收拾收拾,把新衣裳穿上,再打扮打扮。」

  「姑……」大丫和二丫都起身,兩雙眼睛望著田氏,頗有些緊張。

  「你們怕啥,姑不能害你們。真要是給你們說到府城裏,你倆以後就掉福窩裏頭了。就是記得別喪了良心,往後得幫扶著你爹娘。你們大寶哥也沒個兄弟,就指望著你們倆了。一會啊,你們都給我有點兒眼力勁兒。來,姑給你們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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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透露

  夏至從屋子裏出來,迎面就遇到了小樹兒和小夏林。兩個小孩子跑過來圍著夏至喊姐。

  「你倆幹啥呢,咋沒出去玩去?」夏至笑著問。

  「姐,剛才你不是讓我幫二叔拿東西嗎……」小樹兒笑嘻嘻地開口。

  「是啊,咋啦?」夏至問。

  「我和小林子就幫著拿東西了。那個張老爺給我倆糖吃,咱爺沒讓我倆要。嘿嘿……」小樹兒搓著手笑。

  「對,咱爺還把我和小樹兒哥給趕出來了。」夏林點頭,小大人樣地附和著。

  「咋不讓你倆要啊。咱爺現在幹啥呢?」

  「不知道為啥啊。那人買了不老少好東西,我看咱爺好像不大樂意。咱爺還有咱二叔,跟那人在屋裏說話呢。」小樹兒就將方才的情形跟夏至說了一遍。然後,他好撓了撓腦袋,覺得對這件事很是不解。

  「爺不讓你們拿人家的東西,肯定有道理。就算不當著咱爺的面,他要再給你們糖,你們也不能要,聽見了沒?」夏至就囑咐兩個弟弟。

  小樹兒和夏林都點頭。

  「想吃糖,等往後咱麥子賣出錢來,姐給你們買。」夏至又說道,「你們玩去吧。對了,老叔上哪兒去了?」

  「老叔剛才讓老陳家小東給找走了。」小樹兒告訴夏至,「姐,那我和小林子找老叔去?」

  「去吧。早點兒回來,看著點兒老叔和小林子。」

  「哎。」小樹兒答應著,就帶夏林跑了。

  夏至往後院來。她走到當院,夏老太太就從上房出來迎住了她。

  「臘月在家不?」夏至心思微動,就問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笑著點頭:「在她屋子裏呢。你三叔三嬸他們都去場院上去了,臘月自己在家。十六,你找她玩去呀?」

  「嗯。」夏至點頭,就不往上房屋裏去,而是到西廂房來找臘月。

  雖然麥子都收回來了,但還有麥稈。這活計不著急,夏三叔、夏三嬸還有夏橋到場院上去收拾了,別人就都沒去。

  臘月正在收拾屋子,看見夏至來了,忙就笑著讓她上炕坐。「姐,我剛才還說收拾完了找你去。」臘月說著話,還倒了一碗酸梅湯給夏至。

  這個酸梅湯的料還是夏至從府城買回來的,這些天就分了給後院的夏老爺子和夏三叔家。這些天,大家平時都是喝這個,裏面加了冰糖,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而且解暑。

  「麥子都收回來了,這下咱們可鬆快了。再過些天種大豆,咱家有了牲口,咱也不用那麼累了。」臘月歡歡喜喜地來回忙碌著,一面跟嘰嘰喳喳地跟夏至說話。

  最近大家都很累,但心情卻非常好。

  兩人正說著話,夏老太太手裏拿著針線走了過來。夏至忙讓夏老太太上炕坐了。

  「奶,你咋過來了?」夏至將還沒動過的酸梅湯讓給夏老太太。

  「他們說啥,我也聽不懂。在屋裏乾坐著,正好過來跟你們倆做伴兒。」夏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道。

  「哦。」夏至點點頭,「我爺好像不待見我二叔帶來的那個張老爺。」

  「不是你爺不待見誰,這個張老爺跟著你二叔來,跟你爺就沒啥話說。不是一路人唄,你爺還能上趕著!」夏老太太就說道。

  臘月又端了一碗酸梅湯過來:「那個張老爺剛才不買了不少東西嗎。是要上哪兒家串門是咋地?」

  「沒說上哪兒串門。那些熟食說是都給咱買的。」夏老太太就說道,「好像變了個人,跟你爺也有話說了……」

  這麼說著,夏老太太就瞧了夏至一眼。

  夏至覺得有些奇怪,就問夏老太太:「那他是突然有啥事要求到我爺頭上?」

  夏老太太就沉吟了一下,雖然知道夏至聰慧,但還是沒想到夏至會敏銳到這種程度,簡直是什麼都逃不過夏至的眼睛。

  有些話,人家能夠開口說,可她卻覺得連復述都不好意思。

  「我也猜有事。」

  「是啥事?」臘月搶在夏至前頭問道。雖然靦腆,臘月的好奇心可挺重的。而且這裏只有夏老太太和夏至,都是和她親近的,她就變得很敢說話。

  「還沒說到正題。」夏老太太回答了這麼一句,「我看你爺也不可能答應他。」

  這話隱隱透露出來的意思,夏老太太應該是知道,或者說猜到了所謂的正題是什麼,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夏至沒大在意,她現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娘知道我二叔回來了,還看見那個張老爺從鎮上買了東西回來。」

  「啊?」夏老太太大吃一驚,差點就被針紮了手。

  「我娘剛才跟我說了半天的話,意思是想讓我二叔幫著給大丫姐和二丫姐在府城裏找有錢的人家,還說什麼三妻四妾都沒事兒啥的。對了……」說到這,夏至就瞧了臘月一眼。

  「姐,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就聽聽,我肯定不說出去。跟我爹娘我都不說。」臘月趕忙舉手保證,因為夏至沒說話,她就期期艾艾地,兩手捏著衣襟作勢往外走,卻一步三回頭的,又不願意走。

  不僅活潑了,而且還會跟她撒嬌了呢!

  夏至想著,噗嗤一笑:「得了,信得過你,你別裝的可憐巴巴的。」

  臘月立刻眉開眼笑,走回來在夏至的身邊坐了。

  「姐,大娘還真讓大丫姐和二丫姐去給人做小啊。」臘月低聲問。感謝田氏,現在臘月都知道什麼是做小了。

  「我娘不是看見張老爺買了不少東西嗎,就認為人家是個有錢人,還說大丫姐能找個這樣的就行。我看呀,要是讓我娘跟我二叔說上了話,人家張老爺點頭,我娘就能讓他立馬把大丫姐給帶走……」當然,前提是留下足夠的銀子。

  「哎呦……」夏老太太歎氣,于這件事上,她做不來主。但是夏至開口跟她說了,她肯定不能什麼都不做。「那我一會跟你爺把這個話兒透透……」

  「我就跟我娘說了,有我爺在,讓她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老夏家的人跟著她丟不起這個人!」夏至就說。

  夏老太太點頭:「你~爺肯定不能答應,就又是得生一場氣。」猶豫了一會,夏老太太又說,「我看那張老爺,是人老心不老呢。」

  「奶,他多大歲數了?」臘月好奇地問。

  「我先前也不知道,剛才他自己說了,說是趕年三十五了。」夏老太太絮絮地說道,「先頭娶個一個媳婦,年前沒了,家裏留下倆孩子,一丫一小。跟你爺說話的意思,好像是打算要續弦,娶個當家的奶奶,年紀大小都不論……」

  這麼說著話,夏老太太的眼神又往夏至的身上瞟了瞟。

  夏至也看了夏老太太一眼。

  夏至什麼都沒說,但夏老太太就覺得夏至是什麼都知道了,頓時就有些不自在。

  「臘月,老叔他們不知道上哪兒玩去了,你去找找。」夏至就對臘月說道。

  「啊,找老叔有事啊?」臘月問。

  「嗯,你去找找。」夏至點頭。

  臘月痛快地答應了,小跑著出去找小黑魚兒。

  將臘月支走了,夏至就看著夏老太太問:「奶,這沒別人了。你有話要跟我說吧。」

  「十六啊,啥事都瞞不過你。哎……我也是猜逢啊,人家還沒把話說出來。我就覺得,應該是看上你精明能幹了。你二叔是沒溜的人,他要是敢說啊,擎等著挨你爺的罵吧。」夏老太太這才跟夏至說道。

  夏老太太說是猜逢的,可夏至想想張老爺看她的眼神,夏二叔後來對她的格外親熱,以及張老爺突然大方地買回來許多的東西,如此種種,夏老太太這猜測,是十有八九了。

  夏至呵呵笑了兩聲。

  「十六啊,你別生氣,不值當的。」夏老太太著急了,趕忙將手中的針線放下,勸慰著夏至,「我不想告訴你,就想著他們要是跟你爺說了,你爺肯定不能答應。這事你也不用知道,就是省的你生氣。」

  可夏至太敏銳了,根本就瞞不住。還有夏至剛才說的田氏的態度。

  「本來還不想說,就是我怕你娘真跟你二叔說上了話,你二叔要是直接跟你娘說……」夏老太太擔心田氏見錢眼開,點頭答應,所以才跟夏至說了,也是讓夏至有些心理準備,如果能提前想出個對策來就更好了。

  「奶,你擔心的對。」

  「那個姓張的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你才多大啊。他跟你爹都差不多大了。她真要找個填房,給他照管孩子,還得管家啥的,那也得找個年紀相當的。就是圖年紀小,也不應該……這些男人啊……他是癩蛤蟆想吃那天鵝肉。十六你放心,你爺肯定不答應……」

  夏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院子裏腳步聲響,緊接著,就是田氏的聲音。

  「聽說他二叔回來啦?」

  田氏竟然主動往後院來找夏二叔!

  夏至和夏老太太對視了一眼,兩人忙從西廂房出來。但是有人比她們的腿腳還要快。夏二叔在上房聽見田氏的聲音,立刻就出來迎接。

  「大嫂,大嫂你好啊。」夏二叔笑容滿面地,還學著讀書人的樣子給田氏行了個禮。這麼略做寒暄,他就將跟在他身後出來的張老爺介紹給田氏,「這是府城的張老爺,身家百萬的大財主啊哈哈……我的好朋友,人好啊……」

  夏二叔也沒具體說張老爺是做什麼的,只跟田氏說人家身家百萬,是個大財主。這種介紹法,若是換個人,那就是非常無禮的了。但面對的是田氏,夏二叔這種介紹方法可以說是投其所好。

  就像田氏說的,這麼多年了,她很瞭解夏二叔和夏二嬸的脾氣秉性,同樣的,夏二叔也很瞭解田氏的心理。

  張老爺很是客氣地向先田氏行禮,稱呼的是秀才娘子。田氏果然是做秀才娘子的裝扮過來的,也屈膝給張老爺還了個萬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夏二叔也是個機靈的人。他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他和張老爺都出來迎田氏,但是夏老爺子並沒有出來。然後,他又看了看從西廂房中走出來的夏至和夏老太太。

  夏二叔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我剛才還說要去給大嫂問好,正好大嫂來了。大嫂,要不然……就上你家?張老爺也要給大嫂問好……」

  這句話於田氏確是喜從天降,她巴不樂得的如此。如果早知道夏二叔是這個態度,她也不上趕著往後院來了。

  「好,好,我正要請二弟和……張老爺上我家坐坐。」田氏立刻就說道。很多事,也不能當著夏老爺子的面說。她過來,本來也是要叫夏二叔到前院去的。

  夏二叔也說好。那位張老爺更是連連點頭說好:「我那兒的東西……」

  「正好就帶過去。」夏二叔立刻說道,然後就跑回上房屋子裏,將一堆的尺頭、錦匣、糖果點心都抱了出來。

  張老爺忙就接過去一些抱了。

  田氏又驚又喜。這兩人說要上前院去,那拿了這些東西,就是要送給她的了。這可真是……喜從天降啊。

  田氏隱隱明白,這裏面必定是有些緣故的。但當下她也不願意多想,將人先帶過去才是最要緊的。

  幾個人就要往前院走。

  夏老爺子就從上房屋子裏走了出來。

  「老二,上哪兒去啊?」夏老爺子的面色是陰沉的,語氣也很嚴厲。他看著夏二叔,目光中又有許多不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意思。他希望夏二叔能懂,並且不要逼著他把話說出來。

  可夏二叔只匆匆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就笑嘻嘻地說:「爹,我跟我大嫂說幾句話。我大嫂肯定是有話,要不就有東西帶給我大哥。爹,我一會就回來,我一會就回來。」

  這麼說著,卻連連偷著給田氏和張老爺遞眼色,意思是快點兒走。

  田氏巴不得如此,率先就走了,根本就沒顧上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話。同時,她也沒顧上夏至。

  都和夏二叔聯絡上了,就不需要夏至給她跑腿傳話了。

  三個人一陣風似的,就從後院刮了出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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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續弦和做小

  夏老爺子跺腳,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夏至和夏老太太忙走過去,夏老太太就勸夏老爺子,說他年紀大了,不能生氣。

  「老二,老二我是管不了他了!」夏老爺子終於開口說道。

  夏老太太就歎氣,然後將夏老爺子勸回屋子裏,如此這般地將夏至的話說了一遍。

  「啊?」夏老爺子有些吃驚,卻也沒有太過吃驚。「十六說的對,這件事不能讓她辦成了。何況了,人家怕還瞧不上她倆侄女,啥做小不做小的……」

  「孫女在這呢……」夏老太太就嗔了夏老爺子一眼。

  夏老爺子回過神來,面色略微有些尷尬。剛才夏二叔和張老爺跟他說話,雖然說的很委婉,但到最後幾乎也是將話給挑明瞭。

  張老爺看上了夏至。

  夏至出身好,小美人坯子是一方面,另外,張老爺親眼看著夏至料理事情,張羅生意,覺得夏至聰明能幹,能娶這麼個媳婦進門,不僅豔福不淺,還能興旺家宅。

  張老爺想娶夏至做續弦,跟夏老爺子表達的意思是,讓夏家儘管開條件,他什麼都能應承。

  買來的那些東西,林林總總的,都是臨水鎮上最好的,花了五兩多的銀子。這是張老爺在表示自己的誠意。

  只要夏老爺子這邊點頭了,他立刻回府城準備三媒六證來給夏至下聘。

  夏老爺子也是年老成精,他早就看出一點兒苗頭來,卻沒往這方面想。聽著夏二叔和張老爺一開口,他就明白了。

  心裏明白,夏老爺子表面上卻裝著糊塗,意思是讓張老爺知難而退。張老爺既然手裏開著買賣,打理偌大的家業,那也應該能看出眉眼高低來。

  夏老爺子裝糊塗,那其實就是不願意。雙方心知肚明,別把話說出來,也是全了大傢伙的臉面。

  於夏老爺子,這件事根本就不用考慮。所以才沒有說明的需要。

  顯然,張老爺和夏二叔應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並不打算放棄。所以兩人一看見田氏,就跟了田氏家裏去。

  這是打算要從田氏那裏下手,說服田氏點頭,想把夏至給定下。

  夏老爺子還不太埋怨張老爺。張老爺是癡心妄想,可要是沒有夏二叔,他也沒有這個近身的臺階。

  夏二叔看出他不贊同來,就應該把張老爺給攔下了,可夏二叔不僅不阻攔,反而助著張老爺,根本就不將他的警告放在眼睛裏。

  「那麥子一斤我都不該給他!」夏老爺子氣鼓鼓的。

  「別氣了,先看看現在咋辦吧。」夏老太太就勸夏老爺子。雖然夏二叔和田氏各有不同的打算,但誰知道他們能商量著辦出什麼事兒來呢。

  「你說的對。」夏老爺子點頭,然後就問夏至,「十六,你想讓爺咋辦啊?」

  夏至笑了笑,知道夏老爺子還是顧及臉面,不想把事情鬧開鬧大。

  「爺,你先啥也不用做。我娘和我二叔商量不成啥事。」

  夏至有這個自信。一方面,她相信,如今的田氏根本就不敢在她的親事上做主,而且還是這麼一樁夏家人明顯不會同意的,不般配的婚事。哪怕對方承諾再多的彩禮、銀錢,如今田氏也不敢做這件事。

  如果沒有這個自信,她這些日子那麼多的努力,那麼多的事,也就白做了。

  另一方面,張老爺要的是能夠持家的續弦,可並沒有納妾的意思。田氏想大丫或者二丫賣給他做妾,而且還是在這樣求親不成的情況下,張老爺肯定也是不會答應的。

  就是想納妾,大丫和二丫這樣資質的也很容易找到,沒必要做這麼彆扭的事。

  所以,夏至才一點兒都不著急。

  她將自己的分析跟夏老爺子說了,夏老爺子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但是這樣,並不代表夏老爺子就不生氣了。

  夏至笑呵呵的,不著急,也不代表她就不生夏二叔的氣。但她沒跟夏老爺子說,也沒顯露出來。

  這會工夫,臘月就從外面跑回來。「我把老叔找回來了。」果然,在臘月身後,就是小黑魚兒,還有小樹兒和夏林。

  夏至為囧。臘月也是個實誠的小丫頭啊。

  不過,回來就回來吧,夏至目光微轉,就笑了。

  「十六,找我回來有啥事?」小黑魚兒到夏至身邊問道。

  「也沒啥事,老叔,走,咱們玩去。」夏至就牽著小黑魚兒的手出來。

  小黑魚兒高興了,又能跟夏至一起玩了。

  從後院出來,夏至卻對小黑魚兒如此這般地說了。小黑魚兒聽的連連點頭,還跟夏至說:「咱一會讓大青咬他。」

  「那也行,不過還是先按著我說的辦。」夏至笑。

  「行。」小黑魚兒點頭。

  兩個人就往前院來。

  前院的後門關著。

  夏天,大白天的,一般的莊戶人家都不關門,就那麼開著通風。夏至輕輕地推開門,跟小黑魚兒使了個眼色,叔侄倆悄沒聲息地進了堂屋。

  他們倆沒有驚動屋子裏的人,就在堂屋裏站了。

  屋子裏,田氏和夏二叔正說到熱鬧處。

  顯然,夏二叔已經說明了張老爺的意思。而田氏,田氏果然也正如夏至所預料的那樣,正在拒絕。

  「我是夏至的親娘,按理說應該是我說了算。可咱家這事,老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爺啥事不管啊,夏至的親事,說的明明白白的,不許我插言。我要是跟你這答應,老爺子還有她老叔,明天就能打到我娘家去你信不信?」

  雖然是拒絕,但也能聽的出來,田氏的本意並非如此,她是真的非常痛心,迫不得已才不能答應這件事。

  夏二叔那邊還不肯死心:「大嫂,你的本事咱誰不知道啊。老爺子管的誰,他也管不了你。你就從二上做主了,他能把你咋地?還能越過我大哥,把你給休了!」

  要是夏老爺子能這麼做,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所以,夏二叔認為,還是張老爺開出來的條件沒能夠打動田氏。

  「大嫂,老張這也不是外人了。你就說個數吧,老張可是誠心誠意,別說他有,就算是沒有,他去借,也能給你借來。老張人家是真看上咱家十六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

  這麼說著,夏二叔還補充了一句:「不是我做二叔的說啊,咱十六那個脾氣,那個厲害勁兒,往後還真不一定有好人家敢定她。也就是老張了。大嫂,你說個數吧。咱大寶侄子那,不正缺錢用嗎?這誰還嫌銀錢咬手啊,大嫂,有這個錢,別說大寶侄子了,就是大橋和小樹兒往後的事都不用愁了,哈哈,哈哈。」

  夏至是看不見田氏,但也能猜出田氏糾結痛苦的模樣。

  「這事兒我真是……,」田氏似乎覺得被夏二叔這樣引誘實在太痛苦了,她也是個有決斷的人,當即語氣就變了。「老二,這事你別提了。要是能應,還用你說這半天,我早就應了。」

  「你姓田,老爺子說到底不能把你咋樣。我可不姓田。」到時候不說夏老爺子會將她怎麼樣,她的兩個兒子就要不認她了。

  田氏終於是接受了教訓,知道有些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夏二叔沉默了半晌,這才似乎是肯相信,田氏不是想多要銀子,而是根本就做不來主。

  「大嫂啊,我沒想到啊……」夏二叔的有些陰陽怪氣起來。

  若是往常,田氏肯定會反唇相譏。但是今天,她有事要求夏二叔,所以對夏二叔表現出來的表面上驚訝,其實還有些幸災樂禍,她就沒有理會。

  「老二,張老爺,我看張老爺是真心誠意,家裏確實是缺少個照料的人。夏至說實話年紀還太小,剛才我那倆侄女你們都看見了。大的那個,趕年就十五了。比夏至能幹,還比夏至聽話,脾氣好,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張老爺定了她,她肯定能幫著把家裏給你照顧的妥妥當當的。」

  「大丫的事,我就能做主,也不用上靠山屯兒去問她家裏的人。」田氏笑吟吟的,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夏二叔和張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剛才田氏讓大丫和二丫穿了新衣裳,還特意打扮了,在他們面前晃,兩人其實就覺察出異樣來了。現在聽田氏這麼一說,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張老爺就輕輕地搖了搖頭。

  夏二叔立刻會意,他對著田氏笑:「大嫂,老張就看上咱們家十六了。這別人,大丫侄女是好,可也沒這樣的事。」

  說的比較委婉,但就是沒看上大丫。

  田氏卻急於要促成這件事。「我們不挑。張老爺身邊總要個伺候的人,不做正房也行。」

  「哎呦……」夏二叔畢竟是剛回到大興莊,雖然事先打聽了,但主要打聽的是麥子的事,還不知道田氏的這兩個侄女肯給人做小,只要銀子呢。他有些吃驚,又有些好笑,然後就斜了眼睛看張老爺。

  這意思就很不莊重了。

  張老爺依舊搖頭,而且用眼神催促夏二叔,如果夏至的事情談不成,他們也沒必要在這裏耽誤工夫。

  「大嫂,夏至的事……」

  「我真做不來主。」田氏就說道。不是不願意,而是做不來主。

  誰能聽不出這裏面的區別呢。

  「大嫂啊,」夏二叔賊笑了兩聲,「要不這樣,咱各退一步。夏至的事,大嫂點個頭,給操辦了。大丫,我也勸勸老張,讓他收了。銀子的事,都好說。是不是啊,老張?」

  夏至在堂屋,她沒聽見張老爺說話,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示。但是她就快要攔不住小黑魚兒了。

  前頭夏二叔和田氏談論將夏至給張老爺做續弦的事,小黑魚兒就要衝進屋子裏了,被夏至給抱住了。現在,聽到夏二叔這麼沒譜的主張,小黑魚兒眼睛都瞪圓了,拼命掙扎,就要往屋子裏去找夏二叔算賬。

  夏至只能捂住小黑魚兒的嘴,抱緊他:「老叔,咱一會教訓他,等一會,就等一會。」

  也就是夏至了,換第二個人,都攔不住小黑魚兒。

  聽到屋子裏響動,似乎是幾個人要往外面走。夏至忙就帶著小黑魚兒出了後門,兩人在後院大門口站了。然後,他們就看見田氏送夏二叔和張老爺出來。

  張老爺臉上的表情不太好,他和夏二叔的手裏都抱滿了東西。

  事情既然沒談成,這些東西自然是不能送給田氏的。

  這樣也好。

  夏至一看兩人手裏的東西沒少,心裏更加有底,也沒說話,就拉著小黑魚兒先到後院上房。兩人如此這般安排了一番。

  夏二叔和張老爺回到後院上房的時候,就見夏老爺子在炕上坐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則是坐在一條板凳上,叔侄兩個正在逗著大青狗玩。

  夏老太太不見蹤影,小樹兒、臘月和夏林跑進跑出,嘰嘰喳喳地笑。

  一切都很正常。

  「跟你大嫂說完話了?」夏老爺子沒理會張老爺,只問夏二叔。

  「啊,說完了。我大嫂就問問我看沒看見我大哥,還讓我給我大哥捎幾句話。」夏二叔煞有介事地說道。

  夏老爺子看看兩人抱回來的東西,呵呵地笑了兩聲。

  「二叔,我們打算地裏下一茬種大豆,你打算種啥啊?」夏至突然問。

  「啊……」夏二叔一愣,「啊,種啥啊,我……」他一時還真說不出來。

  「二叔,你回來就是來拿麥子,那十畝地,你就沒個打算?二叔,我看你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都打算好了?」夏至又問。

  「啊……」夏二叔就看了夏老爺子一眼,「是打算找人幫著照看……」

  「誰照看,還能有我爺給你照看的好。你不找我爺,說啥找別人。二叔,我看你不是找好了人替你照看那十畝地,你是想把十畝地就手賣了吧?」

  「啊……」夏二叔大驚,又飛快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趕忙就擺手,「沒有的事,別胡說。」

  「你帶來的這個張老爺,應該就是買主。你帶他來,原本打算就是為了看地的。你到家之前,先帶著他去地裏看過了。你可別說沒有哦,二叔!」夏至笑,「二叔,你打算瞞著我爺把地賣多少錢啊?」

  「你這敗家子,你還真打算賣地!」夏老爺子怒不可遏,隨手抄起放在牆角的拐棍就朝夏二叔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夏二叔慘叫一聲。

  「咦?」夏老爺子也驚訝地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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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欠揍

  炕頭牆角常年放著一根拐杖,據說是夏老爺子當年養病的時候曾經用過。現在,夏老爺子雖然不用這個,卻也沒人動它,只這拐杖在牆角那麼放著。

  這拐杖是竹子的,不粗,很是輕便。

  夏二叔慘叫,是因為被打疼了。夏老爺子這一下子用了力氣,結結實實地打在身上,擱誰也受不了。可以說,夏二叔從下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挨這麼重的一下子。

  而夏老爺子之所以咦了一聲,是因為這一下打下去,他才發現手感不對。手裏的拐杖怎麼重了許多,他下意識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中拿著的並不是那根竹制的拐杖,而是堂屋裏的燒火棍。

  這燒火棍是扎扎實實的一根木棍,比原來那根拐杖粗了整整一圈還不止,分量上就更重了。

  夏老爺子又飛快地朝牆角瞄了一眼,就明白不是自己拿錯了。那根竹子的拐杖已經不見了蹤影。

  也不知道是哪個孩子淘氣,竟然將拐杖拿走,換上了這跟燒火棍。

  不過,夏老爺子既然動了手了,也沒有這個時候換傢伙的道理。夏二叔實在氣人,太敗家,不是打一下就能夠完事的。

  因為正在氣頭上,夏老爺子雖然發現手中拿的傢伙有些不對勁兒,但卻並沒有停手,而是一下接一下劈頭蓋臉地就往夏二叔的身上招呼。

  夏二叔一開始是躲,結果都沒躲開。然後他看出夏老爺子是真生氣了,下了狠心要教訓他,他就想往外跑。

  可是夏至和小黑魚兒帶著大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身,正好堵在了門口。兩個孩子似乎是被夏老爺子突然發脾氣給嚇到了,想離開卻又捨不得離開,所以正好就站在門口了。

  在夏至和小黑魚兒身後,還有幾個毛茸茸的腦袋,那分別就是臘月、小樹兒和夏林了。

  夏老太太不見蹤影,想來也不在附近,要不然夏二叔嚎了這幾嗓子,老太太肯定就過來了。

  夏二叔想要推開夏至和小黑魚兒往外跑,然而大青就站在兩個孩子前面,夏二叔往門口跑,大青就對他虎視眈眈的,喉嚨地發出威脅的低吠,似乎只要夏二叔敢靠近,他就會撲上去狠咬夏二叔。

  家裏這條大青狗的威力,夏二叔可是早就知道的。

  往外面跑是不成了,夏二叔只好左躲右閃,在屋子裏繞圈跑。但這屋子總共能有多大,他不管怎麼跑,都是躲不開夏老爺子的燒火棍。

  夏二叔就像只猴子一樣竄竄跳跳的,一面縮著脖子護住腦袋,真是狼狽極了。

  夏至眯著眼看著,勉強忍笑。小黑魚兒就不管那麼多,他咧著嘴,兩隻大眼睛都笑成了彎月亮了。

  果然夏至的主意就是好,他就算能罵夏二叔幾句,那可遠沒有看著夏老爺子揍夏二叔這麼解氣。

  張老爺反應過來,就過去攔夏老爺子。夏老爺子氣頭上,一時不小心,結果張老爺的身上也挨了兩棍子。張老爺吃痛,雖然還是做出攔阻勸說的架勢,但就不那麼出力了,他也得躲著夏老爺子的燒火棍。

  「爹呀,爹呀,你打死我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夏二叔一邊鬼哭狼嚎地躲閃,一邊跟夏老爺子告饒。

  「你個敗家沒人性的小兔崽子!」夏老爺子沒有停手,不過燒火棍就不像一開始那樣沒有章法了,而是專撿著夏二叔肉厚的地方下手。

  這個敗家,說的自然是夏二叔要賣地的事。至於這沒人性嗎,應該就是罵夏二叔幫著張老爺要說夏至做續弦的事了。

  不過這件事夏老爺子覺得不好明說,乾脆數罪並罰。他的本意,還是要教導夏二叔,所以終歸是隱晦地指了出來。

  夏二叔最後被打的沒辦法了,跑又跑不了,夏老爺子又不肯饒他,幾個小的明顯都樂滋滋地看熱鬧,也不打算來幫他。夏二叔就開始喊娘。

  「娘啊,娘啊,我的親娘,我爹要打死我了,我早點兒下去陪你……」

  夏至一開始還認為夏二叔喊的是夏老太太,到後來才聽出不對來。夏二叔這嘴裏說的,應該是他親娘,也是就夏老爺子的原配了。

  夏老爺子的拿著燒火棍的手就是一頓。

  夏二叔看出便宜來。他在某些方面是很有些機靈勁兒的,他沒有趁機跑開,而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然後雙手就抱住了夏老爺子的大腿。

  夏老爺子舉著燒火棍,似乎就有些下不了手了。

  夏二叔還在喊娘,說要下去陪她。

  「你別拿你那死了的老娘說事。她要是活著,就你辦的這些事,也能把她給氣死了。」夏老爺子訓斥道。

  話是訓斥的話,但語氣可就沒那麼嚴厲了。夏至可以在夏老爺子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傷感來。

  夏至有空的時候,也會往大興莊的大柳樹論壇去坐一坐,聽聽七大姑八大姨說說村子裏的八卦。夏二叔親娘柳氏的事,她也聽人說起過一些。

  據說,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脾氣更為火爆。他的原配柳氏脾氣卻很好,對夏老爺子處處容讓。兩口子不說感情有多深,但過的也頗為和睦。

  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比現在還喜歡管閒事,據說是成年都在外面,誰家禮有什麼事,他都去幫忙。夏老爺子這麼做,在外面的人緣那是沒的說了,人們都說他仗義疏財。

  沒錯,夏老爺子不僅管事,他還手鬆,遇到事肯從錢袋裏往外拿錢。

  這樣一來,家裏的事情就全是柳氏操持。據說柳氏對於夏老爺子往外撒錢的事是很不贊同的,但她卻勸不轉夏老爺子。

  這麼過了幾年,就有了夏秀才和夏二叔。夏老爺子有了兒子,還是總往外面跑,性情一點兒都沒改。可想而知,柳氏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因為有了兒子,柳氏自然就為兒子們的將來想的多了一些,和夏老爺子也終於有了口角。

  但前面說了,柳氏的脾氣好,雖有小口角,但卻沒有大爭吵,夏老爺子依舊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天,夏老爺子生了重病。

  柳氏為夏老爺子求醫問藥,衣不解帶地照看夏老爺子。夏老爺子的病漸漸好了,柳氏卻得了急病很快就過世了。

  夏老爺子終於知道了柳氏的好,他自己反思,覺得以前很對不住柳氏。而且,在他重病期間,他曾經幫助過的那些人看他似乎不能好了,大都是漸漸地疏遠了他,只有柳氏帶著兩個孩子,對他不離不棄。

  將柳氏風光發葬,夏老爺子整個人都有了巨大的改變。

  他依然急公好義,但卻不再像過去那樣散漫花錢,而是將更多的銀錢和精力都投入到自己家裏,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

  因為兩個兒子還小,夏老爺子經媒人撮合,續娶了寡居在家的陳氏,也就是如今的夏老太太。

  有一句俗語,叫做男兒愛後婦,還有一句俗語,叫做有後娘就有後爹,說的是非常普遍的一種現象。

  但是在夏老爺子的身上,這兩句話都沒有實現。

  就是大興莊最挑剔的婦人,也會說夏老爺子對先房撇下的兩個兒子不錯。為了對先頭的兩個兒子好,夏老爺子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會明顯地偏心一些,當然了,他偏心的就是夏秀才和夏二叔這兩個,他嘴裏所說的「沒娘的孩兒」。

  沒有親娘的孩子可憐啊,夏老爺子那性子,就算是沒有補償先頭柳氏的想法,也會對夏秀才和夏二叔偏心一些的。

  而據夏至自己的觀察,她覺得夏老爺子做的有些過了。

  夏老爺子教育孩子還是很嚴格的,但很多時候,他對夏二叔和夏秀才的態度還是偏軟,偏縱容了。

  因為知道夏老爺子的心事,所以夏至一看到夏老爺子的手頓住了,就知道他是心軟了。

  不過,也把夏二叔給打的差不多了。夏至往夏二叔身上瞧了瞧,夏二叔現在是一身的狼狽。那身在夏至看來有些花哨的葵花色袍子,現在已經是黑一塊灰一塊的,有一處地方還撕破了。夏二叔的頭臉上也沾了灰,脖子上破了一塊有油皮,露出來的胳膊上是大片的淤青。

  就是夏二叔不提他親娘,估計夏老爺子再打兩下也就停手了。

  夏老太太這會還沒來,夏至想了想,看來只有自己做這個好人了。其實,做好人還是其次的,主要是得給夏老爺子一個臺階下。

  這麼想著,夏至就忙走上前去,一面攔著夏老爺子手中的燒火棍,一面勸夏老爺子。

  「爺,我二叔做錯了,你好好說他,就別打了。我二叔也老大不小的個人了,出去還得要個臉兒不是!」

  有人來勸了,夏老爺子作勢又要打夏二叔。「看他做下的那些個事,他還知道要臉。」

  「我二叔知道錯了,是不是啊二叔?」

  夏二叔自然連連點頭說自己知道錯了。「爹啊,你就饒了我吧。你看十六都看不下去了。」

  夏至心中暗笑,就將燒火棍從夏老爺子的手中「搶」了過來。夏老爺子也就扭了一會,然後就順水推舟地被搶了燒火棍。

  夏至一下,將燒火棍遞給跟過來的臘月。

  小黑魚兒抱著胳膊在旁邊看著,只哼了一聲,沒啥表示。要依著他,他才不讓夏至出來攔著夏老爺子呢。就讓夏老爺子接著打,夏二叔就是欠揍。

  夏至一面勸夏老爺子讓他別生氣,一面將他讓到炕上,然後還快手快腳地給夏老爺子端了一碗酸梅湯。

  「爺你喝點兒水,消消氣。」

  將夏老爺子安頓好了,夏至又招呼夏二叔。「二叔,我爺因為啥生氣,你知道了吧。那還不趕快過來,跟我爺表個態。」

  夏二叔期期艾艾地走過來。「爹,我不賣地。」

  「現在不賣了?」

  「不賣,一開始也沒打算賣。」

  夏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明顯是不相信這句話的。

  「別說是你,就是你大哥,他要是敢賣房子賣地,我也不認他。你要是還想姓夏,你就早點兒把這個歪念頭給我打消了。」

  「是,是,爹,我不敢賣地。」夏二叔連連說道。

  「二叔,你看你這些事辦的,我爺都不大信得過你了。還不趕緊把地契拿出來,給我爺看看,我爺就放心了。」夏至就催夏二叔。

  夏二叔還真將手伸進了懷裏,然後就頓住了。他臉上的神色變了變,就嬉笑道。「地契在府城你二嬸那存著呢,我不打算賣地,我帶著那地契幹啥?」

  夏至也不說話,只看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早就將夏二叔的舉動都看在眼睛裏了,頓時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夏二叔剛才的動作,根本就是告訴人,他就將地契帶在身上了。這個時候是反應過來,這麼做是不打自招,所以才說沒帶地契。

  「拿出來!」夏老爺子沉著臉,「你那兩下子我還不知道!」

  「爹,爹……」夏二叔不肯往外拿地契,只做出一臉的苦相來央告夏老爺子。看他的意思,是害怕夏老爺子將那十畝地收回去。

  「拿出來!」夏老爺子又說了一聲。

  「爹,那地,分家的時候說好了的,分給誰就是誰的……」夏二叔支支吾吾的,意思是夏老爺子不能將他的地收回去。

  「二叔,你還是拿出來吧。」看著夏老爺子和夏二叔僵持在這了,夏至想了想,就勸夏二叔,「我爺還能真把地收回去不給你啊。不過就是擔心你把地給賣了。二叔,你這地契放在我爺這,比放在你自己手裏還穩當呢。我爺啥樣人,你不知道啊。」

  夏至這句話,說的深得夏老爺子的心思。老爺子頓時就覺得胸口舒坦了不少。

  夏二叔看看夏至,又看看夏老爺子。他心裏明白,這地契不拿出來,夏老爺子今天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夏老爺子在兒孫們面前,還是很有些威嚴的。

  夏二叔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慢吞吞地將地契給拿了出來。「爹,我就是帶在身上,沒打算賣……」

  夏老爺子接過地契來,也懶得理會夏二叔了。他先將地契仔細地看了一遍,見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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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逆鱗

  確認了地契沒問題,夏老爺子並沒有把它還給夏二叔,而是掖進了自己的袖子裏。夏二叔回來拿麥子,隨身還帶著地契,這能說明說明呢。

  這只能說明,正如夏至所說,夏二叔是打算把地給賣掉,而且都已經找好了買主了。

  夏老爺子此時也有些恍然大悟,明白了夏二叔為什麼會帶一個陌生人回來。他之所以對張老爺比較冷淡,也是看出來,夏二叔和張老爺並不是什麼真的好朋友。

  這兩個人應該是相識的,但卻沒那麼熟,更不是朋友,而是買主和賣主的關係。

  夏二叔眼巴巴地看著夏老爺子把地契收起來了,他嘎巴嘎巴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敢說。

  「老二,你現在應該不缺錢。這麼著急要賣地,應該是在府城裏站住了腳,打算往後都不回來了,是不是?」夏老爺子抬眼問夏二叔。

  「爹……」夏二叔額頭冒汗,不敢說是,卻也不敢否認。

  「那這房子你有啥打算沒有,也打算賣了?賣給誰啊,找好買主了嗎?」夏老爺子又問。

  「爹……」夏二叔垂下頭,一雙眼睛卻賊溜溜地左右亂看,意思是想有個人過來給他求情。

  剛才是夏至勸住了夏老爺子,可現在夏至卻退到了一邊,跟小黑魚兒肩並肩地坐著。大青就趴在她腿邊,夏至的一隻手正在順大青的背毛。

  夏至並沒有上前的打算。

  可惜,夏老太太竟然不在。要是有人能去把夏老太太找回來也好啊。夏老太太肯定會勸夏老爺子的。

  這個時候,夏二叔有些後悔,應該帶一個孩子回來的。這屋裏屋外大大小小幾個孩子,都是樂意看他吃癟的,可沒誰會幫他去找夏老太太回來。其實他也不是自己想的不帶孩子們回來,而是幾個孩子自己都不願意回來。

  他們在府城住習慣了,都覺得鄉下的生活沒有一點兒可留戀的地方。當然了,還有一個夏楊,夏楊不大懂事,他也不好帶那麼小的孩子出這麼遠的門。

  夏二叔硬著頭皮聽夏老爺子教訓,一面暗暗地怨天尤人,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老二,你給我聽好了。有我在的一天,這房子和這地,誰都動不了!」夏老爺子沉聲說道。

  「是,是,爹,我記住了。」夏二叔點頭如小雞啄米。

  「你啊,還是小時候那個脾氣。就看到眼目前的利,不慮後事。你不缺錢,幹啥著急賣地,就那麼稀罕把銀子摟懷裏?你留著這地,將來萬一……,能有你一點兒啥壞處!」

  夏老爺子頗有些痛心疾首。他認為,夏二叔做出這樣的事來,一方面是敗家,沒有長遠的考慮,另一方面則是對大興莊,對這個家,對他這個做爹的沒有任何的留戀。他要隔斷跟他們的聯繫。

  「爹,我不是,我就是……」夏二叔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他的心思都被夏老爺子給說中了,他還能說啥呢。

  「這個地你是不種了。那我就收回來,省的你惦記。你也別說是啥當初分給你的,能分給你,我就能拿回來。你不服氣,你上衙門告我去。」

  「爹,我哪敢啊……」夏二叔期期艾艾地陪笑。說笑話,他要是真往衙門去告夏老爺子,夏老爺子完全可以反告他忤逆不孝好嗎。再者說,他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就是想著遠離夏老爺子身邊,從此不再聽夏老爺子的訓導指示,自己做主,自由自在地過舒服富餘的日子。

  背著夏老爺子偷偷地做些什麼,那完全沒問題,但真要讓他跟老爹當面鑼對面鼓地對上,他不敢,也不會那麼做。

  「爹啊,我一時糊塗啊,就想著省事……」夏二叔沒辦法,只能放賴。

  不過,今天他這些事做的太過了,夏老爺子就算是想要放過他,不說夏老爺子自己心裏過不去,就是當著小兒子和幾個孫子的面,夏老爺子也不能這麼幹。

  這種事都輕易原諒了,那給孩子們樹立了什麼榜樣!

  敢賣地,這絕對不能原諒。

  「你是有事沒辦完,才打算在這留一宿。現在你也沒事了,滾吧。以後你愛幹啥幹啥,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吧!」夏老爺子朝夏二叔一揮手,就讓夏二叔走。

  「爹……」夏二叔可憐巴巴地看著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這麼說話,他哪敢走啊。想了想,夏二叔就過來想抱夏老爺子的大~腿。

  「二哥,你要走了?那這點心你別忘帶上。」小黑魚兒見夏老爺子也不揍夏二叔了,夏二叔黏黏糊糊的也很煩人,他乾脆就拎了夏二叔那匣子黴爛的點心過來。

  小黑魚兒正好攔在夏二叔和夏老爺子之間,然後他就把點心匣子塞進了夏二叔的懷裏。

  夏二叔下意識地就把點心匣子給抱住了。然後,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低頭看看小黑魚人,夏二叔的臉色就變了變。

  這半天的工夫,夏二叔都忙著這個事那個事,他將心裏的某種情緒和想法就壓制住了。

  他從府城回來,雖然是有別的事情要辦,但也存了炫耀的心思。他本來是打算用居高臨下的眼光看看如今家中的生活的。

  然而,在門口下了馬車,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家裏和諧興旺的氣氛。

  一戶人家日子過的怎麼樣,其實不用人說,一邁進這個家的家門,就能夠感受到了。

  然後,他又看到夏三叔趕了大車回來。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家裏竟然拴了大車了。夏二叔並不相信大家所說的,什麼三家合夥拿錢的話,他心中猜疑,夏老爺子心疼大孫子、三兒子和小兒子,是夏老爺子自己拿出銀錢來,拴的這輛大車。

  什麼三家人合夥拿錢的話,那就是糊弄他一個人的。

  再然後,夏至竟然做主做主買下了他的麥子。

  那銀錢,可都是從夏老爺子的櫃子裏拿出來的。

  夏二叔的心裏翻騰來翻騰去。他原本在家裏的時候,夏老爺子可是不願意拴大車的,也沒這麼痛快地往外拿出過這麼多的銀錢來。

  這都是因為他不在這個家裏了,夏老爺子才拿出這些銀錢來給兒孫們。當然了,這個兒孫裏面,可是把他這一股人給刨除在外了。

  因為有別的事在心頭,夏二叔才把這種種的想法壓在了心裏頭,沒有表現出來。但此時此刻,在他挨了一頓狠打之後(這是他有生以來挨的最重的一次,夏老爺子竟然用那麼粗的燒火棍打他),夏老爺子不僅沒收了他的地契,還趕他走,一副不想再認他這個兒子的模樣。

  夏二叔的目光閃了閃,在低頭看了看趾高氣揚,穿著淡青色夾紗褲褂,如今臉蛋都有些肉嘟嘟的小黑魚兒,夏二叔心中所有的不滿和黑暗情緒頓時都湧了出來。

  他自己的孩子都多大了,夏老爺子還給他生了這個小兄弟,而且還把這小兄弟給捧上了天。

  夏老爺子存了那麼多的銀錢,肯定都是給這小兄弟存的。還有那輛大車,還有他的地,他的房,以後恐怕都要落進這個小兄弟的手裏了。

  瞧瞧現在這小兄弟的囂張的樣子,他也在趕我走啊。把我趕走了,這家裏的一切就是他的了!

  這麼想著,夏二叔再也壓制不住心底的惡意。他一手將點心匣子扔在地上,然後就推了小黑魚兒一把。

  夏二叔正當壯年,還是種莊稼的底子,小黑魚兒才幾歲,才多大的個頭。夏二叔這把用上了力氣,小黑魚兒被推的踉蹌後退了幾步,仰天就要栽倒。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夏二叔背對著夏至,所以夏至並沒有看到他表情的變化。看到他推小黑魚兒,夏至才反應過來。她連忙過來扶小黑魚兒。大青汪汪叫著也沖過來。

  不過,夏至還是晚了一步,沒有抱住小黑魚兒。但她終究是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小黑魚兒的胳膊,減緩了小黑魚兒跌倒的勢頭。

  小黑魚兒還是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卻沒有仰天摔倒,沒有摔到頭。不過這也夠他疼的。

  夏至眼看著小黑魚兒的臉色變了變,一雙大眼睛裏立刻蓄滿了淚水。但是小黑魚兒咬咬牙,愣是將眼淚給憋了回去,沒讓眼淚流出來。

  「我、我沒事……」剛強地說出這句話,但卻岔了音兒。

  夏老爺子也反應不及,但他卻瞧見了夏二叔那剎那的變臉。老爺子的臉色也變了,他沒顧上說夏二叔,就過來要扶小黑魚兒。

  但是只走了兩步,夏老爺子就頓住了,不過一雙眼睛還看著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一聲沒事兒了,並沒有讓夏老爺子放下心來。但看著夏至和幾個孩子都擁過來照看小黑魚兒,夏老爺子的心還是略鬆了鬆。

  「二叔,你咋打我老叔呢?」小樹兒先發聲了,他看出小黑魚兒摔的挺厲害。臘月和夏林也心疼小黑魚兒,兩個孩子也被嚇著了。

  不論其他,夏二叔那麼大的人了,對小黑魚兒下這樣的狠手,就不應該。

  夏至沒有立刻將小黑魚兒扶起來,而是讓他先坐著緩一緩。然後,她就扭過頭來,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的笑意。「爺,我二叔這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多大人,我老叔才多大啊,他要故意使這麼大的勁兒,那成啥了?」

  「哎呀,我老叔胸口都青了。這是啥時候的事?老叔啊,你咋都起不來了!是不是骨頭,是不是骨頭給……」

  夏至素來沉穩,她這樣吵嚷起來,大傢伙的臉色就都變了。

  夏二叔原本還想順著夏至的話說他不是故意的,結果聽著聽著,就啥也說不出來了。他往地下看看,然後又轉回頭來看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可怕。

  這個家裏,出來他和夏老太太,還沒人敢對小黑魚兒動過手,尤其還是在他的面前!

  「老二,你有氣兒沖著我,被沖你小兄弟。他小,擱不住你那一下子。你沖我來!」夏老爺子沉聲喝道。

  「爹,我、我不是故意的……」夏二叔大聲辯解。

  「你……嘿……」夏老爺子一句話在舌頭尖打了個轉,終究還是咽了回去。他沒理夏二叔的故意不故意。「老二,你這打的不是你小兄弟,你打的是我,你打的是你爹我的臉!」

  夏老爺子話音落地,就聽夏二叔嗷的一嗓子。原來大青悄沒聲地一口咬住了夏二叔的腿。

  「啊……啊……」夏二叔一邊嚎,一邊想要甩開大青。然而大青的塊頭很不小,咬合力更是驚人。他咬住了獵物,沒有主人吩咐,根本就不會撒嘴。

  夏二叔的袍子和褲子很快就被血給浸濕了。張老爺想要上前,但看看大青,聽著他從牙齒縫裏發出呼嚕呼嚕聲,卻嚇的又後退了兩步。

  夏二叔甩不開大青,一眼就看到方才被夏至奪下放在一邊的燒火棍了。他忍痛拽著腿過去,就要把燒火棍揀起來,將大青打開。

  但是一雙白皙的小手卻在他之前,將燒火棍拿在了手裏。

  夏至讓臘月幾個照看小黑魚兒,她似乎沒注意到夏二叔的窘態,只是過來拿燒火棍的。夏至將燒火棍遞到了夏老爺子手裏。

  夏老爺子接過燒火棍,可沒去打大青,而是又招呼到了夏二叔的身上。

  「你這個不孝子,我還沒老的走不動,看不見呢,你就當著我的面打小龍了……」夏老爺子這回下手,可沒留任何的情面。

  這個時候,即便是夏二叔再把他的親娘搬出來,哪怕他抱出他親娘的牌位來,那也是沒用的。

  夏至已經將夏老爺子的心理給琢磨清楚了。

  夏秀才和夏二叔因為沒了親娘,所以在夏老爺子看來,是需要特別的關愛和照顧的。跟他們相比,小黑魚兒在這方面不具備任何優勢。

  但是,當前的情況下,小黑魚兒和夏二叔相比,卻又是絕對的弱勢。

  小黑魚兒是有親爹娘維護,但架不住他年紀小,而親爹娘卻已經上了歲數。夏老爺子可以扶持前面幾個兒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卻未必能夠維護小黑魚兒到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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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偏心

  可能小黑魚兒還沒長大成人,他和夏老太太就沒了。

  而且,即便小黑魚兒長大了,他和夏老太太也非常老了。

  年老的父母,還能給小黑魚兒提供什麼庇護和幫助。那樣的小黑魚兒就得在他哥哥們的手底下,看著哥哥們的臉色過活了。

  夏二叔現在能當著他的面,就對小黑魚兒下狠手。那背著他的時候呢,以後他沒了的時候呢。

  夏老爺子越想越心寒。日漸衰老的自己、壯年的兒子,還是幼童的小兒子。夏二叔當著他的面打小黑魚兒,那真的就是在打他,打他的臉,打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尊嚴和地位。

  夏老爺子兩棍子都打在夏二叔的背上。夏二叔的腿被大青咬的鮮血淋漓,背上也被打的火燒火燎,一時間忘了求饒,只是鬼哭狼嚎了。

  「老爺子,老爺子……」張老爺不敢上前,只敢嘴上給夏二叔求情。

  老爺子兩棍子下去,大青就得了指令把嘴鬆開了。

  夏二叔腿上得了自由,也顧不得別的,就往外面跑。這一次,沒人攔著他。夏老爺子還在追打夏二叔。

  「滾,你給我滾!」

  夏二叔只有抱頭鼠穿的份兒。

  張老爺也跟在後頭從屋子裏出來。到了大門口,夏老爺子就不追了,就將燒火棍拄在地下喘氣。

  夏二叔可不敢停留,就和張老爺屁滾尿流地往車上爬。這個時候,夏至帶著臘月、小樹兒和小夏林出來。幾個孩子手裏都抱著東西,卻是將張老爺買的那些東西都給送了出來。

  「不是好人,我們不要你的破東西。」小樹兒用力把東西丟到車上,還罵了一句。

  小夏林一人有樣學樣,罵了一句不是好人。

  這句話究竟罵的是夏二叔,還是張老爺,或者兩者兼而有之,那就只有小孩子自己心裏清楚了。

  夏至和臘月倒是沒有罵人,可臉色也很不好看就是了。

  夏老爺子對於孩子們把東西送出來這一點,是深感欣慰的。如果這東西留在家裏,那該多膈應。而且,夏二叔和張老爺沒能如願,白白地花了這些銀錢,只怕背後裏不知道會說什麼呢。

  就像夏老爺子所說的,沒有這個禮往,就不能收人家這東西。

  「清點清點,看沒缺啥吧。」到了門口,夏老爺子就不像在屋子裏那樣了,而且顯得很平靜。

  「不缺啥,不缺啥。」張老爺受了不小的驚嚇,將東西大概的一收攏,趕忙就說。

  「那就好走不送了。」夏老爺子一句話,然後跟幾個孩子招招手,就先回去了。

  夏至看著夏二叔和張老爺坐著馬車走了,這才回屋。她動作稍慢了一點兒,也是為了給夏老爺子騰出些空兒來。當著大傢伙的面,夏老爺子可能不大會好好地安慰小黑魚兒呢。

  果然,等夏至幾個走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夏老爺子正坐在炕上跟小黑魚兒說話。小黑魚兒的衣襟敞開著,還剛剛提到褲子。

  顯然的,夏老爺子方才是在查看小黑魚兒的傷勢。

  小黑魚兒的傷勢遠沒有夏至說的那麼嚴重。他被夏二叔推了一下,胸口並沒有留下痕跡,但確實狠狠地摔了個屁~股蹲兒,疼是很疼的。

  但他性子要強,偏不肯說疼。

  當然了,這還得虧了夏至。如果夏至沒有及時地扶了那麼一把,小黑魚兒後腦勺著地,那時會是什麼光景,夏老爺子都不敢想了。

  「你奶呢?」夏老爺子問夏至。

  「那會讓我大姨奶給找過去了,說是要我奶幫著幹啥活。」夏至立刻就說道,「臘月去找我奶去了。」

  「哦。」夏老爺子點點頭,也沒說話。

  夏至忙走過去,也要看小黑魚兒的傷勢。小黑魚兒只肯給他看胸口,卻不肯脫~褲子。好稀罕嗎,夏至心裏想,也不知道誰平時總喜歡光著屁股跑來跑去的,現在倒是不讓看了!

  「老叔,還疼不疼啊?」夏至就問。

  小黑魚兒搖頭,然後頓了頓,又點了點頭。

  夏至就回頭跟夏老爺子商量:「爺,我看咱該請個跌打郎中來給我老叔看看。我怕他摔到尾巴骨了。」

  骨折這種事情,尤其是尾巴骨,外表未必看的出來,可卻不是小事。

  夏老爺子聽夏至這麼一說,也覺得心裏不安穩,就點頭說那就請郎中來。

  這個時候,夏老太太就跟著臘月回來了。她在回來的路上,就聽臘月把事情的大概都說了,知道夏二叔對小黑魚兒動了手,老太太一進屋眼淚就先掉下來了。

  夏老太太抱住小黑魚兒,不由分說就把他給扒光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看個好幾遍,還是不大放心。她一面看,嘴裏難免還跟著嘀咕,只是心疼小兒子,卻一句話都沒提到夏二叔怎樣。

  夏老爺子蔫蔫地坐在旁邊,偶爾歎口氣,只安慰說小黑魚兒應該沒事,也不提夏二叔。

  夏三叔回來了,立刻就被夏老爺子打發去請郎中。

  如今家裏有了大車,出門做事什麼都很方便。夏三叔絲毫不敢怠慢,立刻趕車出門,請了個跌打郎中來了。

  郎中給小黑魚兒仔仔細細地瞧了,最後說了一句尾巴骨沒事。不僅尾巴骨沒事,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沒事。

  「小孩子嫩皮嫩肉的,骨頭還沒長好,是得小心點兒,不然那就是一輩子的後悔。」這跌打郎中還很隨和,看完了小黑魚兒還跟夏老爺子嘮了幾句。「老來得子,本來就不容易。看著孩子長的多周正,還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

  把小黑魚兒給誇了半天。看的出來,他說的不全是客套話,是真挺稀罕小黑魚兒的。

  送走了跌打郎中,大傢伙這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小黑魚兒雖然沒傷到骨頭,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沒說什麼,但是夏至、臘月等其他人,還是將小黑魚兒當病號看待了。

  小黑魚兒卻是坐不住的性子,一會的工夫,就和小樹兒小夏林跑出去了。

  「老三這是一股邪火,不是沖著小龍,是沖著我……」夏老爺子悶聲說道。現在屋子裏,就他和夏老太太,還有夏至、夏三叔和夏橋。

  夏老爺子覺得,有些事情很有必要跟大傢伙交代一下。

  「小龍做弟弟的,讓哥哥們打兩下,那也沒啥。」夏老太太不管心裏怎麼想,嘴上卻是這麼說的。

  而且,這半天了,明知道是夏二叔下的狠手,但夏老太太一句夏二叔的不是都沒說。

  她越是這樣,夏老爺子就越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那個畜生,咱以後都別提他。」夏老爺子氣鼓鼓地說。

  夏老太太沒吭聲。其他的人就更不會說什麼了。

  頓了頓,夏老爺子就把夏二叔的那張地契拿了出來。「放他手裏,不定啥時候就給折騰沒了。我把這地契留下來,那地咱也不能荒著。」

  夏老爺子跟夏三叔、夏至和夏橋商量,說以後想三家合夥種夏二叔那片地。「現在家裏有大車,有大牲口,忙不過來咱再雇上幾個人,也不差啥的。」

  大傢伙自然都表示聽夏老爺子的。

  「打的糧食那,到時候也是咱們分。」夏老爺子又說。

  「爺,這件事上頭,我們都聽你的。你咋安排咋是!」夏至就笑著說道。

  夏二叔和夏橋也跟著點頭。

  他們都看的出來,夏老爺子雖然氣夏二叔,對夏二叔很失望。但是這天下哪有常年記兒孫仇的長輩,尤其還是夏老爺子這樣的人。

  等夏二叔和夏橋都走了,夏老爺子又跟夏至低聲地絮叨。

  「他在城裏賺錢,日子過的好,用不著這個。咱們就種著,到時候看他啥樣,或許給他幾百斤糧食,就是便宜他的了。往後,他們要是有回來的一天,或是咋樣的,那這也是個退身步兒……」

  說完,夏老爺子還歎氣。

  「這個也說我偏心,那個也說我偏心,我是真心望著他們哪個都好啊。十六,你還小,等你以後長大了,成了家,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就明白了。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是。」夏至笑著點頭,卻又說,「該教訓也得教訓。」

  「是啊。」夏老爺子也笑了,眼角的餘光就瞄見牆角的竹拐杖了,那根燒火棍已經不知去向,估計應該是被拿到堂屋裏去了。

  這種時候了,夏老爺子當然不會再去在意這件小事。

  夏至從上房屋中出來,沒找到小黑魚兒,就先回前院。

  田氏、大丫和二丫都在。大丫和二丫都穿著新衣裳,臉上還擦了粉,塗了胭脂,兩條眉毛修的細細的。

  夏至瞧見她們兩個的樣子,就微微的一愣。

  大丫和二丫立刻覺察到了,兩姐妹的臉就都紅了。

  「姑,那我倆把衣裳換了不?」大丫就小心地問田氏。

  田氏正著急要跟夏至說話,也沒看大丫,就朝她揮了揮手。「去換了吧,用不著了。」

  大丫和二丫就忙換衣裳,然後又出去到井臺邊洗臉。

  「咋回事,你爺是不是打你二叔了?」田氏立刻就問夏至,看她的樣子,恨不得抓住夏至,生怕不等她問完夏至就跑了似的。」

  「嗯吶。」夏至點頭回答。

  「咋回事啊?」田氏忙又問。

  關於夏二叔的事,夏至沒有隱瞞田氏,將她知道的都說了。在說到夏二叔用黴爛的點心糊弄夏老爺子的時候,田氏竟然笑了個前仰後合。

  「這就是他們兩口子能幹出來的事。腰纏萬貫,他們倆也不出血。這回你老叔幹的好,就該扔回到他臉上去。」

  又說到夏二叔要賣地了,田氏就冷笑。

  「我明白了。房子和地那就是你爺的命根子。誰也別想動。你二叔這是壽星老頭上吊,自己找死。」

  這麼說著,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又似乎有些悻悻然的。

  「娘,不會是以前你也有過這樣的打算吧?」夏至瞧著田氏。

  田氏臉色一變。「說這些幹啥!」

  這樣的態度和話,就是說,田氏以前真的有過這樣的打算,但卻沒有成功地執行。也多虧沒執行成功,要不然他們兄妹幾個今天只怕就沒地方住,也沒飯吃了。

  「那張老爺也走了,臨走的時候沒說啥?」田氏又問夏至,還自以為隱蔽地打量著夏至的神色。

  「走了!他就是跟我二叔來買地的。地沒買成,我二叔都被趕跑了,他還留在這,等過年啊!」

  田氏的表情就有些糾結。

  「娘,你別瞎尋思了。我看我大丫姐自己也未必就樂意。」

  「你咋看出她不樂意。她不樂意也得樂意,那是她的命。能跟著張老爺這樣的,還是她修來的福呢。」田氏理直氣壯地說道。

  夏至就不說話了。

  「你二叔是挺不是個東西,可他就這麼走了,哎……」田氏的表情似乎是非常遺憾。

  夏至猜測,田氏遺憾的是夏二叔走了,沒人給大丫和二丫介紹有錢的財主了。

  「我二叔辦事靠不住,娘你也不怕吃虧上當。」夏至就說了一句。

  「有啥可怕的,他不給錢,我就不讓他領人,有啥虧可吃。」田氏立刻就道。

  夏至有些無語,也算是再次明白了,田氏根本就沒把大丫和二丫往後日子過的怎麼樣放在心上。她是完全領會了田老頭的意思,秉承著田老頭一貫的精神,只要能把丫頭換到錢就行。

  真金白銀地揣在懷裏,誰還管丫頭們的死活啊。要是丫頭們過的好了,那他們的生活就多了一個來源。丫頭們過的不好,那是丫頭們自己該受的罪,跟他們沒關係。

  「那張老爺買的那些東西……」田氏突然又問了一句。

  「娘,這還用問嗎?我爺能留那些東西!」

  田氏想想夏老爺子的為人,也覺得自己問的多餘了。「買來好些個東西,跟我說想……」話說了一半,田氏看了一眼夏至,就將下半截話給咽了回去。「說啥腰纏萬貫,我看也是你二叔給吹的。看他那小氣樣,拿進門的東西,我還沒說啥,他們就都給抱回去了……」

  「娘,你再說這樣沒用的話,我可走了。」夏至不耐煩起來。

  「行,我不說了。」田氏竟立刻順從了,然後還對夏至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臉,「夏至,娘跟你商量一件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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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 09:16: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禮尚往來

  一聽田氏要跟自己商量事,再看看田氏溫和親切的態度,夏至就有了某種不妙的預感。不過,她表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地問了田氏一句什麼事。

  田氏往外面看了看。

  大丫和二丫還算乖覺,知道田氏和夏至在說事,兩個人洗乾淨了臉上的妝,卻都沒有立刻進來,而是站在院子裏,似乎也在說著什麼話。

  田氏在這個家裏一直說一不二的,所以很少回有什麼避忌。但是現在可以往不同了,田氏也會挑選場合說話,並且知道了避忌。

  比如說她接下來要跟夏至商量的事,就不好當著大丫和二丫說出來。因為如果夏至拒絕了,或者態度不好,那她的臉上就會很下不來。

  「夏至,你看今年咱家的麥子打的比往年都多……」田氏一開口提到麥子,夏至就大概猜到了田氏的打算。

  田氏這是看著麥子豐收,想打那些麥子的主意,

  沒門!

  夏至也不等田氏說完,立刻就說道:「娘,咱們可是說好了的。地裏和家裏的出產,都歸我們幾個安排。我爹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呢,我們可沒打那二兩銀子的主意。」

  夏至家十畝地的麥子打好了,夏至都讓拉到了後院。因為後院地方大,還有整個上房西屋都可以用來儲存麥子。再加上夏老爺子特別精心,還能夠幫著他們照料那些麥子。等以後,或者是磨面,或者是賣,夏至隨時都可以去後院拿。

  當時這麼做,夏至的說法是她住在前院西屋,所以沒地方放麥子。

  其實這個說法並不成立,夏至之所以把麥子存放在後院,一方面是讓夏老爺子幫忙照看,另一方面,也是防備田氏打那些麥子的主意。

  麥子放在前院,他們幾個一不注意,田氏再給偷摸弄走一些,過後可就不容易再要回來了。

  夏至就是不想讓田氏摸到那些麥子。

  「你這孩子,你咋不聽我把話說完呢。」田氏嗔了夏至一眼,「我也沒說全要,我也不是打那些麥子的主意。就是……咱家今年收的麥子挺多,你姥和你姥爺他們地少,也種不了麥子,想吃回麥子麵都難。夏至……」

  田氏跟夏至商量,想趁著新麥子下來,給靠山屯兒的田老頭和田王氏送些麥子去,讓田老頭一家也能嘗嘗新麥面。

  往年只要家裏種了麥子,靠山屯兒的田老頭一家都能第一個吃上新麥子麵。這是田氏的例行孝敬。

  至於把麥子賣了的錢,那自然也大部分都被田氏填給了娘家。

  今年麥子由夏至做主了,田氏還想往娘家送麥子。

  依舊門都沒有。

  「娘,有我爹那每個月二兩銀子,家裏開銷你啥都不用管。還不夠你填給我姥他們的?這麥子,是我們一大家子人一年嚼用,我和我哥還有我弟,我們都計畫好了,沒有富餘的。」

  怎麼會沒有富餘的呢,夏至這樣的話,田氏是不相信的。

  「你這孩子,你可別學著小氣吧啦的。那是誰,那可不是外人,那是你姥你姥爺。沒有他們,能有你娘我,能有你們?就是幾十斤的麥子,是咱們的孝敬、是禮,啥貼補不貼補的。咱這做晚輩的,孝敬老人點兒麥子,說到哪兒都是理。」

  「娘,你要跟我掰扯這個,那咱就好好說道說道。」夏至見田氏理直氣壯的樣子,心想乾脆拒絕了田氏還不夠。田氏既然要說道理,那她就跟田氏說說道理。

  「說到孝敬,有這麼一句話,叫做父慈子孝。比如後院我爺我奶,對我們好,真心心疼我們,為我們著想,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想到我們。那我們有東西送點兒東西,沒東西也得多過去看看老人,哪怕就是陪著說說話,這叫孝敬。」

  「我姥和我姥爺對我們慈在哪裡,我大月兒姐因為啥生死不明的,我哥和我弟為啥念不上書,咱家這些年為啥還這麼窮,吃不上穿不上的。我們上靠山屯兒去一趟,餓的還得自己掏錢去買東西吃。他們不慈,那我們還孝敬啥?」

  「你……」田氏被夏至說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你做小輩兒的,還跟長輩講究這個,你,你這就叫做不孝。」

  「娘,那你對後院我爺我奶孝了嗎?你有啥資格說我?」夏至一句也沒讓,就把田氏給懟回去了。

  「你是我生的。」田氏只說出這一句來。

  「所以我隨你嘍。」夏至滿不在乎地說,只不過她不孝順的人和田氏的不同而已。

  田氏坐在炕沿上運氣,可惜這裏沒有夏秀才或者夏橋哄她,所以她既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背過氣去。

  「再說那個禮。大傢伙是親戚,講究的是個禮尚往來。靠山屯兒往咱家送過啥,一直都是咱家往靠山屯兒送。只有往,沒有來,這算是啥禮!」

  「就幾斤麥子……」田氏喘著氣。

  「幾斤麥子,那也是辛辛苦苦才種出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娘你這麼不依不饒的,那有些話我就不得不說了。靠山屯兒老田家待我們的這些年,別說是長輩了,他們連親戚都沒資格。麥子是別想,麥稈都沒有!」

  「你,你這死丫崽子,你要反了天了,你想氣死我呀!」田氏指著夏至。

  「大丫和二丫吃穿走在咱家,我還沒說啥呢。娘,你好好尋思尋思吧。」夏至撂下這一句話,轉身摔簾子就走了。

  「這、這還摔打上我了!死丫崽子……」田氏追到門口罵,然後就聽見小黑魚兒的聲音喊夏至。

  田氏立刻閉上了嘴,轉身回屋了。

  夏至剛出後門口,就看見小黑魚兒了。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夏林不知道從哪兒玩了一圈,終於想起回來找她了。

  「老叔,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咋還到處跑啊。」夏至本來心中還有些氣,但看見了小黑魚兒,她的氣立刻就消了。

  「我沒事啦。」小黑魚兒故意扭了扭身子,「十六,我剛才咋好像聽見田來娣又罵你。又咋地啦?」

  小黑魚兒的耳朵尖兒,雖然沒聽見夏至和田氏說什麼,卻聽見田氏罵夏至了。小黑魚兒摩拳擦掌,只要夏至抱怨一聲,他就要去找田氏給夏至找回公道。

  「沒事。」夏至一笑,回頭瞧瞧田氏早就回屋了,這才跟小黑魚兒低低的聲音說了,「我娘想讓我送麥子給靠山屯兒,我沒答應。」

  「沒答應就對了。」小黑魚兒點頭,「她在找你,你讓她來跟我說。好大的臉!」

  「姐,你一點兒都沒答應啊?」小樹兒也問夏至。

  「要一斤我也不給,麥稈都不給。」夏至笑,「今年的麥子,咱好好打算打算,賣一點兒,其餘的,咱都自己磨麵吃。」

  「好哎!」小樹兒歡呼出聲。夏至這樣說,可不就是意味著他們這接下來的一年都不會斷了白麵吃嗎。

  將麥子送到磨坊去磨出來的麵,一般沒有外面賣的精白麵那麼細白,但也是相當好吃的呀。

  小樹兒喜滋滋的,他圍著夏至問:「姐,咱啥時候去磨麥麵?」

  麥子剛收回來,這就想著新麥麵吃了。

  不過新麥麵確實好吃。

  「等著跟咱爺,還有三叔商量商量,咱一塊去磨麵。」夏至一面說,一面帶著幾個孩子往後院來。

  說到吃新麥面,別說小樹兒高興,小夏林也呵呵的咧嘴直樂。他還奶聲奶氣地告訴夏至,說夏三叔和夏三嬸商量,磨了新麥麵要給他擀麵條吃。

  「還得給我姥家送點兒,對了,還得給月來哥……」夏林掰著胖乎乎的手指頭說道。

  到了後院上房,夏老太太已經開始做晚飯了。

  「十六,小龍,你們倆晚上想吃啥?」夏老太太笑著問夏至和小黑魚兒。

  夏至覺得自己倒是沒什麼,可小黑魚兒今天被夏二叔給推了一跤,似乎應該吃點兒好吃的補償、安慰一下。

  「老叔,我奶問你想吃啥?」夏至就笑著問小黑魚兒。

  「想吃啥都行嗎?」小黑魚兒歪頭想了想,問的卻是夏至。

  「都行。」夏至乾脆地應道。

  「那就吃那天那個水煮魚。」小黑魚兒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跟夏至央求道。

  夏老太太在一邊就有些聽不明白了,還以為小黑魚兒說的是那天的糖醋鯉魚呢。「哎呦,家裏沒活魚,要到鎮上去買,這個時辰也晚了。」

  夏至卻立刻就明白小黑魚兒要吃的是水煮魚。不過正如夏老太太所說,家裏現在沒活魚。

  「老叔,那個水煮魚過幾天咱再吃行不。」大伏天裏,尤其還是這樣晴朗的天,其實不大適合吃水煮魚的。夏至跟小黑魚兒商量,說是哪天下雨潮濕的時候,她再做水煮魚給他吃。

  小黑魚兒還是挺聽夏至的勸的,但一雙大眼睛立刻就暗淡了很多,還是失望了。

  夏至最看不得小黑魚兒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她想了想,立刻就有了主意。

  「老叔,那我做另外一道你沒吃過的菜給你嘗嘗?」

  小黑魚兒的大眼睛立刻又亮了:「啥菜?」

  「魚香茄子煲。」夏至笑著答道,後院菜園子裏已經有嫩嫩的茄子了,正好做魚香茄子煲。

  「咱家沒魚啊?」小黑魚兒不解。

  「不用魚。」菜名裏有魚,其實跟魚沒關係,但是香香甜甜的,應該會很合小黑魚兒的口味。

  雖然沒有魚,但是有新菜吃,小黑魚兒還是很期待的。

  夏老太太對夏至的決定是全力支援的,就問夏至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她都幫著準備了。「到時候奶給你打下手,也跟著學學。」

  夏至笑著說了,就提著籃子往後院去摘了茄子來。

  嫩嫩的新茄子,洗一洗,生吃都可以的。

  有夏老太太在旁邊打下手,夏至將茄子去皮切段過油,然後又準備好了魚香汁,再加上一些碎肉末,做了一大砂鍋的魚香茄子。

  夏老爺子聞見香氣了,都忍不住過來看了看。

  「跟造廚似的,照你們這個做法,這油都不夠吃!」夏老爺子說了一句。

  「孩子愛吃,那就吃唄。油不夠了,咱再去買去。」夏老太太就說道,很是維護幾個孩子。當然了,大傢伙也都看的出來,夏老爺子也不是真心責怪他們。

  「爺,你不是說咱們下一茬種大豆嗎,到時候榨了油,咱還怕油不夠吃啊。」夏至笑呵呵地說道。

  「好,都給你們榨油吃。」夏老爺子看著幾個孩子都很歡喜的樣子,就也很高興,因為夏二叔帶來的不快都消散了很多。

  晚上大傢伙吃飯,對魚香茄子煲都讚不絕口。這道菜很合小黑魚兒的胃口,他吃的最香。夏老太太在旁邊瞧著,眼睛都笑的眯了起來。

  這道菜除了用油多一些,都可以不用肉沫。園子裏的茄子有的是,不過就是過程麻煩一些,但以後還是可以經常做給小兒子吃的。

  吃過了飯收拾俐落了,錢月來就提出明天要走。

  夏老爺子自然極力挽留。錢月來幫著把活都幹完了就要走,夏老爺子想留他多待幾天,好好招待招待。

  錢月來就搖頭說是從家裏出來好些天了,得回家去看看,而且,還得繼續做賣羊的生意。

  他這麼說,夏老爺子就不好使勁兒留了。

  「再住一天,讓你三叔去磨點兒麥子,給你爺,還有你爹娘帶點兒新麥子麵回去吃。這新麥子麵好吃。」夏老爺子對錢月來說道。

  不過,第二天吃過了早飯,錢月來還是走了。

  麥子麵是來不及去磨了,夏老爺子就讓夏三叔扛了一袋子麥子放在錢月來的大車上。錢月來說不要,夏老爺子就唬下臉來,說麥子不是給他的,是給錢老爺子的。

  錢月來沒有辦法,只能收下了麥子。

  大家將一直將錢月來送到村口,才慢慢地走回來。

  這幾天,幾個孩子都跟錢月來熟了。尤其是小夏林,錢月來對他非常好,動不動就扛著他,所以錢月來這才剛剛走,小夏林就惆悵了。

  「月來哥啥時候再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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