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顏]瓜田李夏(全文完)

嗜酒態睡

第三零零章 講究人

　　夏至不習慣二丫圍著自己轉，也不願意看到田氏幫她做事。因為她知道，這兩個人對她殷勤起來，肯定是有事要她幫忙。

　　而這兩個人要她幫忙的事，無非還是靠山屯兒田家的事。夏至是熱心腸，也比較喜歡管事，但她早就下定決心，絕不會去管靠山屯兒田家的事。

　　夏至冷下臉來，田氏和二丫都覺得沒趣。

　　「夏至，你……你是不是還記恨先前的事？」田氏終於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先前啥事？先前可有不少事了。」夏至沒有承認，但是也沒有否認。可是她這樣說，在田氏聽來，那就是真的在記恨，而且記恨的恐怕還不僅僅是一件事。

　　田氏咬了咬牙：「夏至，就是要把你說給你大寶哥的事。哎，算了，那不都過去了嗎。是後院都攔著，可我要真想那麼幹，他們誰能攔住我！」

　　田氏的意思，還是她最後改了主意，放過了夏至。

　　但夏至可不會領這個情。

　　「夏至，你還認不認我這個親娘。我是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你，你還想要記恨到啥時候！」田氏盯著夏至。

　　夏至眼珠一轉，隨即就緩和了語氣：「娘，你要是想讓我忘記以前的事。那你得跟別人學學，看看別人家是咋做娘，咋對待自己的孩子的。」

　　田氏聽著夏至有活動氣兒了，也緩和了下來：「還想讓我咋樣。我現在跟你們伏低做小的……」

　　田氏就說她去後院幫忙，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改善關係的事。然後又說在家裏啥事都是夏至做主。

　　「嗯……還得對我好點兒才行。起碼不能把別人擱在我前頭。」夏至就又說。

　　田氏沒說話，摔簾子出去了。

　　二丫站了一會，也出去了。

　　夏橋和小樹兒從外面走進來，都在夏至身邊坐了。剛才夏至和田氏之間的談話，他們兩個在院子裏都聽見了。

　　「十六，你是啥打算啊？」夏橋就問夏至。

　　夏至就又將在大車店聽到的關於田氏娘家的事跟夏橋和小樹兒仔細說了。「以後不僅咱們不跟他們來往，還得把咱娘給看好了。」

　　夏橋和小樹兒就都點頭。

　　至於夏至說的，讓田氏對他們兄妹好的話，那是夏至的策略。她提出要求，田氏雖然當時沒答應，但之後肯定會照著做。

　　如果這麼做成了習慣，就算不能從根子上改了，總是很大的進步。

　　然後，只要他們再將田氏給看住了，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姐，下次你再收棉花啥的，能帶上我不。我比咱老叔還管用呢。」小樹兒就圍著夏至轉，「姐，以後大灰和小灰我來餵……」

　　夏至抬手揉了揉小樹兒的發頂。「等你以後念書了，恐怕就沒工夫了。」

　　小樹兒不敢說不念書的話：「又不是成天就念書，我肯定有工夫。」

　　夏至想了想，就點了頭：「以後有機會，姐也帶你出去走走。」

　　「好。」小樹兒立刻就手舞足蹈起來。他現在最羨慕的就是小黑魚兒，跟著夏至那哪兒都去。

　　夏橋就在旁邊笑。

　　「哥，收棉花的事，辛苦你了。」夏至就對夏橋說道。

　　方才夏老爺子說家裏收棉花的事，特意提到夏橋。夏橋對這件事特別上心，事事都跑在前頭。

　　「你的事，咱爺和三叔都使勁兒幫忙，我還能偷懶。主要還是咱爺和三叔，我就是打個下手。我啥也不懂，跟著咱爺和三叔我學到不少東西。」

　　或許也是歷練的緣故，現在夏橋說話做事更從容了。

　　田氏和二丫不在，夏至就悄悄地問夏橋和小樹兒，大丫那邊最近有什麼變化，還有田老頭有沒有給田氏捎信兒什麼的。

　　夏橋就告訴夏至，大丫那邊沒什麼大變化，只是慢慢地修復了跟劉胖子的關係。劉胖子卻再也不肯讓大丫的手裏有錢，大丫只能在後院，連宅子的前面都不能去了。

　　因為擔心二丫傳遞消息，又拐帶了大丫，劉胖子對二丫的態度也不像從前了。

　　「……沒給咱娘捎信兒。」

　　田老頭現在最為關注的應該就是大丫。因為他發覺大丫那兒可以擠出錢來。而田氏這裏，有夏至把著，田老頭根本沒辦法，只能暫時放棄了，畢竟還有大丫那條路不是。

　　「我總覺得他們還得鬧事。」夏至就說，「哥，小樹兒，你們可都得機靈點兒。」

　　夏橋和小樹兒都點頭。

　　略做休息，夏至就帶著夏橋開始清點家中存放的棉花，夏橋又拿出賬目來給夏至核對。收購這些棉花，夏老爺子做了一本賬，這賬都是夏橋記的，銀錢也都過了夏橋的手。

　　「咱爺辦事就是講究。」夏至翻看著帳本，笑著跟夏橋說道。

　　「是。」夏橋也笑，「我知道咱爺的意思，我是你親哥，所以銀錢啥的，都得經過我的手。」

　　這麼說著，夏橋還提醒夏至：「十六，這些天咱爺和三叔三嬸他們起早貪黑的，可沒少費心。十六，你……」

　　「哥，你放心吧，我不能虧待了咱爺和三叔。」

　　「我知道你心裏有數，就是白說說。」夏橋笑道。

　　「挺好的呀。」夏至就說，「以後我的事肯定更多，有時候或許就忘了啥。哥，別人不提醒我，你得提醒我。」

　　「那肯定的。十六，你別嫌我嘮叨就行。」

　　夏至將賬目核對了一遍，竟然是分毫不差。夏老爺子的為人行事，如此可見一斑了。

　　收拾了帳冊，夏至就往後院來。

　　夏老爺子不在，讓人請去做來人了。夏老太太就跟夏至抱怨，意思還是怕夏老爺子累著。

　　「你爺那人，別看平時說話啥的好像挺會說的，他其實直性子，得罪人自己都不知道。」

　　夏老爺子為人正直，說和事，主持公道，有時候難免就得罪人。所以，這些年來，感激夏老爺子的人有不少，也有私底下對夏老爺子有意見的。

　　但是，如果拿到桌面上來說，可是沒人能說夏老爺子不好。因為夏老爺子沒私心，也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偏袒誰。

　　「奶，公道自在人心。咱這十里八村的，誰不恭敬我爺啊，就是因為我爺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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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寵溺

　　夏老太太就是抱怨抱怨，她也知道，夏老爺子這脾氣是改不了的。到了晚飯的時候，夏老爺子還沒回來。夏老太太就想找人去看看。正好小樹兒幾個都在身邊，夏老太太剛一說話，小樹兒就跳出來主動要求去。

　　夏老太太挺高興的。現在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幾個孫子她都使喚得動。其實，都不用她使喚，夏橋和小樹兒都挺主動。

　　小樹兒去了一會回來，就說夏老爺子被留下吃飯了。事情還沒說和好，估計晚上又得熬夜。

　　夏老太太只能歎氣。

　　夏至正在西屋幫著李夏收拾東西，聽見外面的動靜，就笑了。「我奶也就嘴上說說，其實還是心疼我爺。」

　　李夏也看出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感情很好。他們一個是火爆的性子，一個則比較綿軟，湊在一處竟也相當的和諧。

　　「大爺是熱心腸的人，咱奶的心腸也好。」李夏就說，一邊找出本冊書來遞給夏至。「十六，你不是說要學下棋，你先把這本棋譜看熟了再說。」

　　夏至接過書冊來略翻了翻，就放回去了。

　　「怎麼，又不想學了？」李夏笑著問。

　　夏至瞧了李夏一眼，乾脆就在炕沿上坐了。她跟李夏說了實話：「本來是想學的，可這個太費神了。」什麼琴棋書畫，又是君子六藝之類的，都是現在比較高雅的玩意兒。夏至偶有閒暇的時候也曾經想過學習學習，到時候也能裝裝樣子。

　　她跟李夏學下棋是一時興起，慢慢地就沒了興趣。

　　說費神只是一方面，做什麼不費神呢。主要還是夏至發覺自己對下棋沒興趣。

　　「那就算了。」李夏也不勉強，「你要是感興趣，那就學學。不感興趣，就不用勞神費力。」

　　「李夏，你不再勸勸我，讓我學？」夏至笑著問。

　　「為啥要勸你。學會了下棋，也未必就高人一等了。」李夏就笑，「等你覺得對啥有興趣了，就跟我說，我教你。」

　　「好像你啥都會似的。」夏至瞟了李夏一眼。

　　「一般的，還都會點兒。我先教你，等我教不了了，我再給你找好先生。」李夏很認真地說。

　　有關夏至的事，就沒有小事兒，一定都要認真仔細地對待，這是李夏的一貫原則。

　　李夏這個認真的態度，倒是讓夏至愣了愣，不過隨即夏至就明白過來，心中熨帖極了。

　　「李夏，晚上想吃啥？」夏至就問。

　　「十六，你要親自下廚？」李夏問。

　　小黑魚兒的耳朵尖兒，上一刻還在外頭嚷嚷，下一刻聽到夏至要親自下廚的話，就跑進來：「十六，十六，你要做啥菜？」

　　「問李夏，李夏說吃啥咱就吃啥。」夏至笑著說道。

　　小黑魚兒就過去問李夏。

　　李夏笑眯眯地，心裏也極為高興：「要不，就做點兒新鮮的？」

　　李夏提出了一個小小的難題。

　　「好！」夏至卻是一點兒遲疑都沒有，立刻就應了下來。

　　晚飯，夏至親自下廚，就做了一道酸湯酥肉。酥肉她現在常做，就是五花肉調味後下油鍋炸熟，這道菜香酥可口，很受夏家人的歡迎。而所謂的酸湯，主要就是用洋柿子熬的濃湯。

　　這個季節早就沒有洋柿子了，但夏至早有準備。在洋柿子大批收穫的時候，她就做了番茄醬封在罐子裏存放起來。

　　這個番茄醬跟吃薯條用的那個番茄醬還不太一樣，裏面很多大塊的洋柿子，主要就是為了較長時間地儲存洋柿子，好留著秋冬吃的。

　　酥肉放進酸湯鍋裏煮著，就是酸湯酥肉了。

　　田括這次送了夏至不少東西，其中一樣就是按照夏至畫的圖紙，做的專門用來裝烤魚的長方形銅盆。銅盆有蓋，把手還做成了鳳尾狀，盆子的下面可以放炭。而且還可以通過調節風門還控制炭火的大小。

　　這幾乎是夏至這次收到的最為滿意的禮物了。這個時候的工匠，心思的巧妙以及手藝的精湛，已經很讓人讚歎了。

　　這鍋酸湯酥肉，夏至做好了之後，就放在這個銅盆裏端上了桌。

　　窗外又有些落雨，在這個潮濕而陰涼的秋日傍晚，桌子上放這麼一盆酸湯酥肉。裏面再加上些白菜心、乾豆腐和粉絲，在炭爐上咕嘟著，那香氣和暖氣可就四散開來了。

　　李夏和小黑魚兒都是大喜，夏老太太則是讚歎夏至的巧妙心思。

　　因為是李夏說的要吃個新鮮的菜式，所以這一頓他吃的最為香甜。李夏喜歡喝酸湯，還特別喜歡吃裏面的白菜心和粉絲。

　　「十六做的菜比外面做的好吃。」小黑魚兒吃的兩頰鼓鼓的，「我以後都要吃十六做的飯。」

　　夏老太太大笑，她倒沒有吃醋：「人家十六長大了，要做媳婦，到時候乾脆把你當嫁妝隨過去，你就總能吃十六做的飯菜了。」

　　小黑魚兒一點兒也沒覺得給夏至做一件活物嫁妝有什麼不好。他唔了一聲，繼續吃。

　　李夏忍俊不禁，抬手摩挲了一把小黑魚兒的發頂。小黑魚兒並不反感，還在李夏的手心裏蹭了蹭。

　　「奶，你說李夏和我老叔是不是挺像的。」夏至給夏老太太夾菜，一邊說道，「吃多少東西都不長肉。」

　　「咋不長，他們就是偷著長。你老叔這幾個月可胖了不少。」夏老太太笑著說道。

　　「哦，原來是偷著胖啊。」夏至的目光掃過小黑魚兒，到李夏的時候，她就眯起了眼睛。

　　李夏嘿嘿一笑，低頭繼續扒飯。

　　轉天早上，夏老爺子才回來，又給人家說和了一宿，據說這一次是兩兄弟爭房產的事。

　　「……老六在世的時候沒給他們哥倆分清楚。老六走了，老六媳婦不拿事，管不住那倆小子。哎……」夏老爺子歎氣，「親兄弟，為了那半間房子鬧的臉紅脖子粗的……」

　　很是唏噓的樣子，估計也是這樣的事情見的多了，所以夏老爺子在當初分家的時候，就把財產分的很清楚。

　　大家正說著話，府城田家的人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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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 離別

　　田家的人是來收辣椒和辣椒籽的。夏至出門收購棉花之前，就已經將這些事情安排好了。夏家人按照她的囑咐，早已經將辣椒都收了，其中還包括最後一茬青辣椒。

　　夏至將曬乾的紅辣椒留了一些下來。明年她自家還打算繼續種辣椒，另外她還要做一些辣油和辣醬，沒有這些辣椒不行。

　　不過考慮到要推廣辣椒，夏至只留下了很少的一些，其餘的都打包裝上了車。

　　田家來人還有另外一個任務，李山長和夫人捎話來，讓李夏跟著田家的車隊回府城。眼看就是八月節，李夏心裏雖然還想在夏家多住一兩天，但他也明白，他爹娘這次捎話，他是必須回去不可的。

　　好在事先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因此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夏至就忙碌了起來。她叫了夏三叔和夏橋去找拉腳的車。她昨天跟夏老爺子說的，讓李夏順便押送最後一批棉花進府城，這可並非是虛言。

　　這些天，夏橋和夏三叔已經做慣了這些事，不用夏至多囑咐，兩個人就去張羅了。

　　然後，夏至就開始收拾要給李夏帶回去的東西。

　　飛龍、熊掌、靈芝，還有兩隻從山民手裏收來的山參，這些都被夏至仔細地包起來，放進錦盒中裝了。

　　夏老太太在旁邊幫忙，見夏至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李夏，就暗暗地點頭。李夏跟田家的管事說完話，回到屋子裏來，就看到這樣一番情景。

　　李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給他了。

　　「哪里要的了這麼多。」李夏就將飛龍、熊掌、靈芝和山參都取出一半來，讓夏至留著。「大爺和咱奶也用的著。」

　　「不，」夏老太太連忙起身拒絕，「我們用不著這個，給你帶回去送給山長和你娘，這是十六，還有我們大傢伙的一片心意。」

　　夏老爺子在旁邊也跟著幫腔。他本來還擔心自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給李夏帶回來，這回可是不用愁了。

　　「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爹娘的。」夏至笑著對李夏說道，「再者說了，這些東西也算不得多稀罕，以後我們家裏要是用，我再去買就行了。要買這些東西，說不定我還比你更方便呢。」

　　大家都這麼說，李夏只得將東西收了，其實心中還是喜悅的。夏至這是真的將他，還有他的家人放在心上了。

　　夏至林林總總地給李夏收拾了不少的東西出來，其中還包括一大包的麅子乾，很多都是夏至收購棉花一路上搜羅到的東西。李夏就知道，在搜集這些東西的時候，夏至一定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將這些東西給他帶回家。

　　「你先前跟家裏說是在大佛寺念書。這回跟著我四處收棉花，還驚動到了你家和田家的產業，你再說是在大佛寺念書，誰還信你啊。」夏至壓低聲音跟李夏說。

　　既然是這樣，那麼李夏一片孝心，一路上為他爹娘搜羅好東西，那就順理成章。等李夏到冷落了家，將東西拿出來，李山長和夫人也只有高興的，就算是抱怨他在外面的日子太久，也不好十分怪他了。

　　「啊，怎麼說是我搜羅的，這可都是你送我的呀。」李夏就笑著說道。

　　「說你搜羅的，你爹娘更高興。」夏至就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夏至這樣未免就太沒有私心了。李夏打量夏至，欲言又止。

　　夏至瞧了一眼李夏，就知道他在做琢磨事兒了。

　　「你要是非要提我，三言兩語帶過就算了。你聽我的，就算我再好，你爹娘最想聽的，還是你的事兒。」夏至教導李夏。

　　「嗯。」李夏點頭。其實，他是很有分寸的，夏至完全不用為他擔心。

　　給李夏收拾好了東西，林林總總地也夠裝一車的了。李夏就說東西太多，夏至說不多。夏老爺子則是連連點頭，覺得夏至做的好。

　　「你今天就要走，那陳家老爺子那邊送魚來，你可趕不上了。」夏至跟李夏在一邊說話。

　　「那你給我留點兒唄。」李夏笑著說。

　　「你啥時候再來？」夏至問。

　　李夏就有些沉吟。此時此刻，他還真說不準。他已經在外面住了這些日子，一旦回去，只怕就被他爹娘給看得緊緊，再想出來住這麼久，實在是難。

　　不過就算再難，他也會盡力想辦法的。

　　李夏暗中握拳。

　　夏至卻又問道：「過節和過年你肯定得在家裏過了，殺年豬的時候，你能來不。到時候我家請客。」

　　殺年豬可以說是莊戶人家一年中最為熱鬧和喜慶的日子了。

　　李夏立刻就點頭：「殺年豬我肯定來。」不多住，但是出來這麼一兩天，他總是能辦到的。

　　夏至就笑了：「你走的太急了。大豆油還沒來得及榨。」

　　「那榨了也給我留著唄。十六，你可別忘了，大豆油該有我一份。」李夏在這件事上心得很是計較。

　　夏至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你放心吧，少不了你那一份。」

　　離別在即，小黑魚兒帶著大青過來蹭李夏，很是依依不捨。「李夏，我捨不得你走。要不，你別走了，以後都住我家唄。十六給咱倆做飯。」

　　李夏就把小黑魚兒抱起來，還舉高高了一把。「我也不樂意走。」

　　「那李夏你啥時候回來？」小黑魚兒又問。

　　李夏就瞧著夏至笑了笑：「剛才跟十六說了，殺年豬的時候你們請客，我來。」

　　「那好。」小黑魚兒就高興了。

　　知道李夏答應了殺年豬的時候再來大興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很高興。

　　田家管事已經將東西都裝好了車，在旁邊等了半晌也不見李夏有起身的意思，他只好過來委婉地催促。

　　李夏只得把小黑魚兒放下，跟眾人道別。

　　「等回到府城，我親自給你尋宅子去。」李夏又悄悄地對夏至說。

　　「嗯。」夏至點頭，送李夏出來。

　　要上車了，李夏又跟夏至說：「要是遇見啥難事，別一個人撐著。你寫封信給李掌櫃，我跟他說了，隨時安排人給我送信，一點兒都耽擱不了。」

　　「好。」夏至再次點頭。

　　如此再三，李夏才上了馬車。

　　送走了李夏，夏至瞧瞧身側的小黑魚兒，在看看身後都是夏家的人。大家說說笑笑的，這已經是她的家，而且還是個溫暖的家。

　　然而夏至卻突然覺得，心中有一塊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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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八月

　　李夏剛一走，夏至就覺得不習慣了。不過，因為旁邊的小黑魚兒都要哭出來了，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夏至的異樣。

　　大家都在勸小黑魚兒。

　　夏老太太就歎氣，說小黑魚兒跟李夏親，在一塊習慣了。李夏這麼一走，冷不丁地就把小黑魚兒給晃了一下。不過小孩子嘛，過兩天就好了。

　　這兩天，大家得多關心關心小黑魚兒，多帶著他玩，分了心，慢慢地就好了。

　　夏至有太多的事情忙，足夠分心了。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

　　今年夏家的事情多，夏老爺子不顧過來，所以田地裏就只種了麥子、大豆還有些小豆和綠豆，其他的作物就都沒種（以往並不是這樣的）。夏老爺子是個急性子，所以秋收的時候，就張羅著要換些別的糧食了。

　　今年家裏的日子好過了，不過粗糧還是得換一些，另外還要換些大黃米、小黃米，留著冬月的時候包餑餑。還有花生什麼的也要換一些，主要是給孩子們吃，還有留著待客的。

　　夏老爺子看好了哪家的東西好，跟夏三叔還有夏至這一股都商量過，各家要換多少，然後就出門去張羅了。

　　夏三叔在家裏，園子裏的菜蔬大多都拉了架，需要進一步的收拾，然後地還得整一整過冬，留待明年春暖花開再種菜。

　　夏橋就套了車，搬了幾袋子的大都到車上，打算到油坊去榨油。

　　大興莊左近有一家比較大的油坊，就叫做石家油坊。油坊的主人就姓石，代代相傳的做榨油的營生。夏家一般榨油，都是到石家油坊。

　　榨油這件事大家說了很久了，一旦要去，幾個小孩子就都想跟車去。哪怕不是去看榨油呢，這麼秋高氣爽的坐車出去溜達一圈也是很好的娛樂。

　　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心知肚明，就沒攔著，只是祝福夏橋和夏至，要看好弟弟妹妹們。當然了，這種事，自然也少不了小黑魚兒。

　　夏橋將大豆袋子在車上堆好了，就讓幾個孩子上車。

　　夏至、小黑魚兒、臘月、小樹兒、小夏林都上車，在袋子上坐了。大青瞧見有空地方，也跳到車上，趴在夏至的腳邊。

　　夏橋坐在前面的車板上，揮起鞭子，趕著馬車就往石家油坊走。

　　一路都是鄉間小路，因為莊稼都收割過了，田野一望無際，顯得特別的空曠。看到這種景象，夏至就覺得自己的心胸也隨著開闊了許多。

　　小孩子們單獨出來，坐在車上就仿佛到了天堂一般，又叫又笑的。臘月略微安靜一些，只是追著夏至問她收棉花一路上的各種見聞。

　　這些見聞夏至都說過了，但臘月就是想一遍一遍地聽，似乎百聽不厭。

　　「四姐，要不下次，你也帶上我唄。」臘月小心地跟夏至說道。

　　北鎮府這個地方民風比較開化，比如說它不禁止寡婦改嫁，又比如說女子在外面拋頭露面，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大家也不會抵觸，對於特別能幹的女人，大家還會格外的佩服。

　　但是真的在外面行走的女人，比如說像夏至這次收棉花，卻還是很少的。

　　夏至見臘月這樣，就笑了：「你要是不怕吃苦，三叔三嬸也捨得你，我就帶著你。」

　　她這樣說，臘月反而不好意思了。「我可不敢跟我爹我娘說。他們肯定得說我就知道搗亂啥的。」

　　夏至微笑，心中默默地盤算。小樹兒也表示過願意跟著她出門，現在臘月也這樣說。夏林還小，而看夏橋的樣子，應該也很期盼能出去歷練的。這麼著的話，她可要留心，以後都給大家一些機會。

　　如果他們以後都能獨當一面，那麼她還可以做更多更大的事。

　　石家油坊離著大興莊不算遠，只有十二里地。大家說說笑笑地就到了地方。秋收過後，來榨油的人就多了。不過夏橋已經跟油坊事先打了招呼，他這邊將馬車停在油坊的門口，油坊裏的夥計就出來，幫著夏至往裏面搬大豆。

　　今天夏橋帶了總共約五百斤的大豆來。

　　油坊的少東家過來跟夏橋打招呼，顯然是認識的。他問夏橋，要不要豆餅。所謂的豆餅，就是的大豆榨油之後剩下來的豆渣了。

　　這個年代，榨油都是用最原始的壓榨法。所以榨油之後的豆渣就呈一塊塊圓形餅狀，就叫做豆餅。

　　現在家裏養著三頭牲口，拉車的大青騾，家裏面歇著的大灰，還有馱著夏老爺子出門的小灰。三頭牲口一年得吃不少東西，而豆餅正是喂這些大牲口的好飼料。

　　夏橋就實話實說，要留下豆餅來餵牲口。

　　油坊的少東家就點頭說知道了。

　　油坊的規矩，如果留下豆餅不要，那麼就不收榨油的手工錢。如果要拿走豆餅，就得按照每斤油交給給油坊交榨油的錢。

　　幾個孩子大老遠地跑來，都想看看究竟是怎樣榨油的。夏至也好奇地走進油坊裏看了一會，不過只看了一會她就出來了。

　　「還是外頭涼快啊。」夏至站在油坊外說道。

　　這會工夫，夏橋領著小黑魚兒和小夏林也出來了。「有啥好看的，裏頭又悶又熱，就在這玩會吧。」

　　小黑魚兒和小夏林都有些不樂意似的，不過看見夏至他們就都又笑了，然後都跑過來，要夏至帶著他們玩。

　　玩什麼呢，抓螞蚱吧。這個時候的螞蚱已經沒有伏天那麼多了，不過剩下的都是大個的，要不就是長了翅膀特別難抓的。

　　夏至打發小黑魚兒和小夏林去抓螞蚱，自己在旁邊瞧著。

　　一會的工夫，臘月和小樹兒也跑出來。他們都說榨油挺有意思。夏至剛才也看了，榨油絕對是個力氣活。雖然石家油坊還借助了水力，但榨油的夥計還是得出大力的。

　　「幹啥也不容易。」夏橋就說道。他天生就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小黑魚兒抓了一會螞蚱就覺得沒意思，帶著大青跑回來找夏至。夏至就帶著小黑魚兒在附近走了一圈。

　　石家油坊很大，還賣油，除了大豆油，還有花生油，菜籽油，另外還有當場磨出來的小磨香油。

　　夏家今年也沒種芝麻，夏至想著好像家裏的香油快用完了，就去打了一斤香油，另外買了一罐子的香油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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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 榨油

　　香油坯，也就是還沒有稀釋和調味的麻醬了。吃火鍋、涮羊肉，還有平時涼拌菜，麻醬都不可或缺。夏家的人都很喜歡吃麻醬。

　　看到夏至又買了這些東西，幾個小孩嘰嘰喳喳的說笑，都很高興。因為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所以夏至就帶著小黑魚兒幾個在油坊賣油的櫃檯前坐了。

　　櫃檯後負責給客人們打油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長的還挺俊，烏黑的頭髮梳成一條大辮子垂在腦後。這小姑娘不大跟人說話，但是大眼睛一睃一睃的看著還挺靈動。

　　過了一會，這小姑娘就走出來跟夏至說話，問她是不是大興莊老夏家的人。

　　夏至就回答是。

　　「那你爹是不是秀才。」小姑娘又問。

　　這小姑娘說話有點兒直，但夏至倒是並不反感，就點頭應承了。

　　「哦。」小姑娘哦了一聲，又跑回到櫃檯後面，然後過了一會，竟然給夏至倒了一碗水出來。

　　慢慢地，夏至就和小姑娘說上了話。小姑娘還問夏至夏橋是不是她哥。

　　「是我哥。」夏至暗笑，她早就注意到了，夏橋過來看了他們兩回，這小姑娘的一雙眼睛就圍著夏橋轉了。

　　客觀地說一句，夏橋長的很英俊，絕不是第二眼美男，是第一眼看到就會覺得出眾的那種。而且，夏橋的氣質和周圍那些農家少年很不一樣。一方面是夏橋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喜歡讀書，並讀過書的關係。

　　小姑娘似乎是看上夏橋了呢。夏至心裏樂的不行。

　　夏橋再次過來的時候，就告訴夏至說可以走了。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幾個出來，就看見他們的車上已經放好了幾個油桶，還摞了不少的豆餅。

　　這個時候用壓榨法榨油，出油率自然不高。石家油坊算是同行中做的最好的，即便是這樣，十斤大豆最多也只能榨出一斤的油來，其餘的就都是豆餅了。

　　但是這種法子榨出來的油卻比較有營養，而為味道香醇。

　　夏橋拿繩子固定油桶和豆餅，油坊的少東家又帶著夥計出來幫忙。夏至在旁邊，眼角的餘光就看到那個小姑娘站在門口，正朝這個方向張望著。

　　小姑娘還是害羞，不敢到前面來，而且也只敢看夏橋，沒敢跟夏橋說話。

　　回去的路上，夏至就跟夏橋說起這個小姑娘。那是油坊少東家最小的妹子，今年剛滿十四歲。夏至就問夏橋，覺得石家油坊的小姑娘長的好看不。

　　夏橋優哉遊哉地趕著馬車，漫不經心：「沒注意。」

　　「真沒注意，還是假沒注意啊？」夏至不肯就這樣放過夏橋。

　　「真沒注意，那還有假啊。咋地啦？」夏橋就問，這是真沒注意到人家小姑娘。

　　「我看她長的挺好看的，就是說話有點兒沖。不過待咱們還不錯……」小姑娘在看到了夏橋之後，在給夏至打油的時候明顯就比給比人打的多。

　　「啊……」夏橋還是在狀態外。

　　夏至只得暗笑，倒也沒再多說什麼了。這種事情還不用她來管。

　　到家的時候，夏三叔和夏三嬸都在家，兩人忙出來幫夏橋往院子裏搬油桶和豆餅。一下子榨了這麼多的油，還帶回來這麼多的豆餅，一家人都喜氣洋洋的。

　　「這些豆餅夠吃一陣子的了。」夏三叔笑著說道。他對照顧家裏的三頭牲口特別走心。

　　「我奶呢？」因為沒看見夏老太太，夏至就問了一句。

　　「在後院，搗韭菜花呢。」夏三嬸告訴夏至。

　　夏至就穿過堂屋往後院來。

　　夏老太太就坐在屋簷下，身邊的大木盆裏是洗好的酒菜，還有一大堆的韭菜花和韭菜亭。夏老太太手裏一根鐵搗子，正在一個寬口的陶罐子裏搗韭菜花。

　　這個季節，酒菜已經有些老了。等搗完了韭菜花，就沒有酒菜吃了。要將剩下的酒菜割掉，只留下短短的根部養著。等到明年開春，就又有一菜畦的春韭了。

　　夏至和臘月忙就洗了手，坐下來幫忙。

　　「奶，今年咋搗這老些韭菜花？」臘月一邊幫忙一邊問。

　　「十六不說要買羊，那涮羊肉不得用韭菜花啊。我看你們還挺樂意弄鍋子吃的，還得燉酸菜，那哪兒都少不了這個。這些我還怕不夠呢。」夏老太太就笑。

　　說到底，就是生活好了，然後大家還比較愛吃。夏老太太比以前操勞多了，但是她很願意這樣生活，每天都高高興興的。

　　「油榨回來了？」夏老太太問夏至。

　　「榨回來了。奶，咱晚上就用新油，嘗嘗香不香。」夏至就說道。

　　「好。」夏老太太也笑著點頭。

　　這個時候，就聽見街上有叫賣的聲音。不一會的工夫，小黑魚兒就跑了來，跟夏老太太要錢，說要買毛粉兒。

　　街上來賣綠豆毛粉的了。

　　夏老太太故意數落了小黑魚兒兩句，但還是從隨身的錢袋裏往外掏錢。

　　「奶，不用你拿錢，我這有。」夏至就站起身來，到堂屋的碗櫃裏面拿了個小盆往外面來。

　　知道夏至要買毛粉兒，小黑魚兒，小夏林都亦步亦趨的跟著夏至出來。

　　大興莊的街上，時不時地會來些走街串巷做買賣的。其中有貨郎，也有賣吃食的，還有收東西換破爛兒的。

　　小黑魚兒所說的毛粉兒，就是綠豆毛粉兒。因為附近有做粉絲的作坊，所以常有人趕車拉著大桶來賣。

　　小黑魚兒愛吃這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愛吃。說到這個毛粉兒的味道，它其實是有些怪的。第一口的感覺比較複雜，慢慢地品味，才能體會到它的魅力。

　　大興莊這邊所說的綠豆毛粉兒，其實就是豆汁兒。

　　不愛吃的，聞見那個味就受不了。愛吃的一般都吃上了癮。

　　毛粉兒從桶裏舀出來還是熱乎乎的，夏至忙就端回家中來，招呼大家拿了碗來嘗嘗。她給夏老太太盛了一碗端到後院去了，然後自己也盛了少半碗，一邊看著小黑魚兒、小樹兒和小夏林喝毛粉兒。

　　大青湊過來，夏至還給他的食盆了倒了一些。大青舔了兩口，就耷拉著尾巴默不作聲地溜達出去了。

　　「給咱爺留一碗。」夏至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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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五章 毛粉兒

　　傍晚的時候，夏老爺子從外面回來。喝了一碗夏老太太熱給他的綠豆毛粉兒，夏老爺子頓時覺得心裏和胃裏都熨帖極了。接下來，他就說起了今天出門換糧食的事。

　　也就是換了多少斤的大黃米、小黃米，又換了多少斤的花生。然後，夏老爺子的臉上就有些訕訕地，他瞅了個空子，見夏至幾個都往旁邊去了，才告訴夏老太太，他還換給某人多少斤麥子。對方用高粱米換，一斤換一斤半。

　　夏至在旁邊聽見了，就沒吭聲。這件事夏老爺子特意跟夏老太太說，一定是有緣故。

　　果然，夏老太太就微微皺起眉頭來。「是孫寡婦家要換不？」

　　「是他家。」夏老爺子陪笑。

　　「我說別人家也沒臉占這個便宜。」夏老太太就冷笑了起來。一斤半的高粱米換一斤麥子，對方確實是占了便宜，市面上就沒有這個換法。

　　「哎……」夏老爺子就攔著，不讓夏老太太這麼說，「她一個人拉扯幾個孩子，日子過的窮，不容易。一年到頭一大家子也吃不上一頓白麵。咱家要是沒有就算了，咱家這不是有。……在咱也不算啥……」

　　「不算啥，那也是孩子們吃苦流汗掙出來的。」夏老太太不由自主地提供了聲音，「你咋就這麼糊塗呢。她要是老實人，我啥也不說。她就是看人下菜碟，就看你心腸軟，臉皮薄，拿你抹不開……」

　　夏老爺子就不樂意了，跟夏老太太小聲拌了幾句嘴，就怏怏地往後面菜園子裏去了。

　　夏老太太沉著臉，也不管夏老爺子是去哪兒了。

　　孩子們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夏至心中暗笑，悄沒聲兒地帶著大傢伙出來。她還往後院菜園子去看了一眼。夏老爺子脫了外面的褂子，上身只穿了貼身的月白對襟衫子，正在後院裏整地。

　　夏老爺子這一點好，生氣了不打人，也不摔東西，他就默默地一個人去幹活。

　　看到夏老爺子沒事，夏至又在院子裏玩了一會，這才到上房屋中來。

　　夏老太太已經不再沉著臉了。她還問了夏至一句知道夏老爺子去了哪里不。

　　「我爺在後院幹活呢。」夏至就說，「奶，你跟我爺生氣了？」

　　「生啥氣，不值當的。」夏老太太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絮絮地將事情跟夏至說了。這個孫寡婦夏至也見過，人長的不咋樣，但是挺能說會道的，也算是婦女群中的英雄了。

　　按照村中人的說法，孫寡婦就是命不好，還克男人。她嫁過兩回男人，結果成親沒幾年，男人就得病死了。現在她身邊帶著一個兒子兩個閨女，大閨女還是她跟前一個丈夫生的。

　　因為家裏沒啥勞力，孫寡婦的日子過的不太好。但她很能張羅，村子裏好心人經常送些東西給她，其實日子還能過得。

　　夏老太太說的那些毛病，孫寡婦恐怕是有的。不過夏老太太還是心軟。

　　「換就換吧，她一個女人家，帶三個孩子確實是不易。……我不是心疼東西，我不是那樣的人。就是那個人的脾氣，我有點兒看不上……」

　　夏老太太這麼慈和的人，也有不對付的人。

　　夏老爺子在後院幹活，出了一身的汗回來。夏老太太看他外面的褂子只是披著，就著急了，怕夏老爺子著涼生病。

　　夏老太太就趕忙張羅著照看夏老爺子，換糧食的那一點兒小矛盾就煙消雲散了。

　　這就是夫妻、老伴兒，這就是生活了吧。夏至若有所悟。

　　月到中秋，八月節是團圓節，夏老爺子早就給府城的夏秀才捎信兒，希望夏秀才能回家來過八月節。夏秀才這兩天才捎回信兒來，說是李山長准了假，他預計將在八月十四回到家裏。

　　這一下，夏老爺子可高興壞了。他還特意召集了大傢伙商量過節的事。

　　今年夏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豐收的季節，團團圓圓的一大家子。夏老爺子的意思，這個八月節得好好地過。

　　更簡單的禮節，八月節這頓團圓飯，那必須要格外的豐盛。

　　夏至也正有這個意思。

　　「這陣子大傢伙都忙壞了，我出門收棉花，家裏的事多虧我爺，我三叔、三嬸，還有我哥替我張羅跑腿。現在棉花都送到府城去了，咱就等著數錢，我正好想辦桌酒席，感謝大傢伙……」

　　一眾人都笑，讓夏至不用感謝。都是一家人，說感謝的話就太外道了。

　　「那就是慶功宴吧。」夏至從善如流。

　　她這麼說，自然不會有人有異議。

　　「你們娘兒幾個操辦吧。要殺雞找我，要跑腿啥的，就找你三叔，還有你哥。」夏老爺子笑著說道。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夏至、夏老太太、夏三嬸、臘月還有田氏就湊到一起，商量八月節團圓飯的菜單。

　　夏至先說：「回來的路上碰見我月來哥了，估摸這兩天羊就能送到。咱這桌飯肯定得有個鍋子，就涮羊肉唄。」

　　大家都點頭。

　　然後夏老太太就說要殺雞。因為人多，一次就得殺兩隻雞。這兩隻雞，夏至家出一隻，夏三嬸家出一隻，要做的是北鎮府的名菜小雞燉蘑菇。

　　「還得有魚……」

　　說到魚了，陳家老爺子前幾天讓人捎信兒來問，夏至說要一車魚的話還算不算數。那自然是算數的，不過不是一車，而是兩車。

　　不過這魚就得節後才能送來。

　　過節的魚，他們還是得上臨水鎮上去買。

　　「就做十六做過的那個糖醋魚，那個意頭也好。」夏老太太又說。在炸魚的時候，將鯉魚尾擺出遊動的姿勢，鯉魚躍龍門，這道菜非常的受歡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最後定了二十四道菜，涼拌熱炒都有。

　　夏至就將夏橋叫過來，正兒八經地寫了功能表子，還寫好了需要採買些什麼。轉天臨水鎮的大集，夏家人依舊到集上出攤，夏至則帶著採買擔子，提著籃子，牽著小黑魚兒到集市上和鎮上街裏採買。

　　經過聚賢居門口，李掌櫃似乎知道他們會經過，早就等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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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六章 中秋

　　李掌櫃向夏至行禮，然後遞給夏至一封信。李夏回到府城之後，立刻就寫了信送到臨水鎮上。據李掌櫃說，是今天早上收到信。

　　「知道姑娘畢竟要來趕集。要不然，我就打發人把信送到大興莊了。」李掌櫃笑著說道，意思是李夏的信他不會給耽誤，都會儘快送到她的手上。「

　　「多謝李掌櫃費心了。」夏至收下信，不經意地捏了捏，感覺很厚實。難得李夏剛回去就寫了這麼厚的信回來。

　　夏至並沒有當場拆開信來看。她將李夏的信小心地收進袖子裏，就跟李掌櫃說話，問的依舊是李夏的消息。

　　據李掌櫃知道，李夏那天回府城一路都順利的很。到了府城之後，先將棉花都交給田括查收了，然後才回的家。

　　「還有一件事。」李掌櫃又往後面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小夥計抱了只簍子過來。簍子裏卻是螃蟹，都是大個團臍的。「剛收的螃蟹，我們公子囑咐，要送給姑娘一簍子過節吃。姑娘可千萬別說不要，我在我們公子面前沒法子交代。」

　　既然是李夏給的，夏至也沒假惺惺的一定要拒絕，依舊說了一句李掌櫃費心了。

　　李掌櫃笑呵呵地，就讓小夥計將螃蟹送到攤子上。

　　夏至這才辭別了李掌櫃。等她從雜貨鋪買了東西出來，就又遇見了二丫。中秋將至，劉胖子回府城去過節了，所以二丫這幾天都留在鎮上陪著大丫。

　　大丫現在手裏沒錢，二丫肯定不是出來替她買東西的。

　　「夏至……」二丫猶猶豫豫地招呼夏至。

　　「二丫姐。」夏至只好走過去跟二丫說話。

　　「夏至，你和老叔出來買東西啊？」二丫就問。

　　「是啊。二丫姐，八月節你打算在哪兒過啊。是在鎮上陪著大丫姐，還是回我家過？」意思就是二丫可以跟他們一起過節。

　　夏家眾人對大丫和二丫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二丫的腳無意識地在地上踢了踢。「這就我姐一個人，我、我打算還是陪著我姐過。」雖然肯定是夏家的中秋節更熱鬧，更豐盛。

　　夏至自然不會勉強二丫：「那也好，你們倆有個伴兒。」

　　「嗯。」二丫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至，「夏至，老爺不在，這些天都不回來。你有空，上我姐家坐坐唄。我姐……挺想你的，想、跟你嘮嘮。」

　　這恐怕又是大丫安排來找她，要跟她見面有話要說的。

　　「讓你姐安安生生跟著劉胖子過日子吧。我就先不去看她了。」夏至告訴二丫，然後還是問了一句，「你家裏這兩天又有啥消息來？」

　　「我爺讓人捎信兒，跟我姐要錢。」二丫見夏至詢問，忙不迭地將話說了，「說是打算過節就把聘禮給下了，年前接岳紅進門，正好過年。我姐手裏沒有錢，夏至……」

　　夏至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二丫姐，那些話我就不重複了。你們來來回回總這樣，非要我再說一句不可嗎。定不起這個媳婦，你們換一個不行，非要這個？捧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這個道理你不懂，大丫姐不懂，你們家就沒人懂嗎？」

　　總是就是一句話，她看著大丫和二丫可憐，還可以維持跟他們的來往。至於靠山屯兒田家那裏，卻是想都不要想。至於借錢的事，那更是完全不可能。

　　「我爺誰能說聽她。」二丫一臉的痛苦糾結。

　　「那你們就總依著他，他讓你們幹哈你們就幹啥。不過我可不姓田，我就算是姓田，也不會聽他擺佈。」這最後一句話，卻是夏至好心對大丫和二丫的提點了。

　　有些話，只能點到為止。夏至對大丫和二丫說的，已經有些過分透徹了。

　　看著二丫空空的手，夏至知道，大丫現在雖然和劉胖子修復的關係，但日子雲沒有從前那麼好過。夏至心中一動，就從籃子裏拿了一包點心塞給二丫。

　　「二丫姐，過節了，你不回來跟我們過節，這個你拿回去跟大丫姐一塊吃。別嫌棄，咱這鎮上的東西，或許沒有劉胖子給你們的好吃。」

　　她說完了，也不等二丫有什麼反應，小黑魚兒就不耐煩地拉著她走了。

　　二丫手裏捧著點心，站在那裏呆愣了半晌，直到夏至的背影融入人群中，她才轉身慢慢地走了。

　　節前的集市，總是特別的熱鬧，因為大傢伙都來採買過節要用的東西。魚、肉、菜這些肯定要買，還有人家買尺頭回去，要給家裏的人添置衣裳的。很多不大趕集的人都來了，幾乎每個攤子前面都擠滿了人。

　　人群熙熙攘攘，高高低低遠遠近近都是說話聲，車馬聲。

　　夏至很喜歡這樣的環境。她覺得人生中最美麗、最真實的，就是這些最平凡的人間煙火了。

　　趕集的人多，夏至的攤子的生意也就格外的火爆。夏至走了一圈，買了很多東西回到攤子上，就看到大家都忙的幾乎腳不沾地。

　　夏老爺子也來了。老爺子也不矜持身份，因為兒孫們有些忙不過來，他也跟著忙活。別說，夏老爺子還挺會招待顧客的。

　　夏至將買的東西放好，立刻就全副武裝，到前面幫忙收錢、稱薯條。

　　忙活了一會，錢月來就來了。錢月來牽了一頭肥羊來，說是給夏至挑的。

　　「……過節要吃，一直夠不夠。我沒多給你們送。這羊要是不殺，還得養著，也挺麻煩，還不一定養的好。」錢月來的意思，夏至這邊需要羊，他隨時可以送，這樣可以省了夏至很多事。

　　夏至覺得錢月來考慮的很周到，就說一隻羊暫時夠了。

　　「月來哥，你過節還是在外頭啊，還是回家去?」夏至問錢月來，「你要是不回家，就上我家過唄。」

　　夏老爺子在後面聽見了，也忙走過來，讓錢月來到大興莊過節。

　　「不了。」錢月來笑著拒絕，「我給你們送了羊來，回去收拾收拾就往家裏趕了。」

　　「回家陪你爺，還有你爹娘過節是對的。」夏老爺子就說。

　　夏至聽說錢月來這就要回家，忙就回到車邊，取了一包棉花回來給錢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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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趕集

　　「這是幹啥？」錢月來不肯接。

　　「今年收棉花，我挑了些好的留下來，打算大傢伙都換新棉襖棉褲。月來哥，這是你那份。」夏至笑著說。

　　這話的意思，是將錢月來也算做是自家的一份子了。

　　錢月來滿心是不肯收這棉花的，但是夏至這麼說，拒絕的話他就有些說不出口了。錢月來站在那裏，憨憨地笑。

　　夏至就將那包棉花塞進錢月來的懷裏。

　　夏家眾人在旁邊都笑。

　　「拿著拿著，拿著就對了，跟我們你還外道啥。」夏老爺子也笑著說。錢月來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夏至收購的棉花的事，但可沒少留心在側面幫忙。

　　不過大家誰也沒提道謝的話，可是對待錢月來的態度，就更對待自家人一樣了。

　　錢月來高高興興地抱著棉花走了。

　　夏至的意思，是快過節了，大家早點兒收攤。夏三叔、夏三嬸還有夏橋幾個都不同意，他們認為今天的生意好，正應該把攤子多擺些時候，多賺些錢。

　　夏家的優良傳統，就是勤勞肯幹，不怕吃苦了。

　　而夏老爺子也願意晚點兒收攤，看他時不時地朝集市口看，夏至就能猜出他的心思來。夏老爺子這是盼著夏秀才呢。

　　夏秀才說今天回來，夏老爺子的意思，要是能在集上碰上大兒子，到時候一起回家去，才算做美滿。

　　夏至心中明白，也不肯說破，只同意繼續擺攤。

　　臨水鎮的大集方圓百里聞名，很多別的集市上買不到的東西，在這裏都能買到。有的時候，還有府城的人來這裏採購。

　　所以，今天就有不少遠處來的人到攤子上打招呼。

　　陳家大舅帶著兩個兒子趕車來賣水果和山貨，到攤子上打過招呼，還又跟夏至說了一聲，過節後，就把兩車魚給夏至拉來。

　　「肯定挑大個的，不要白蓮，要花蓮、鯉子、黑魚和花蓮是吧，記下了，就擎好吧。」陳家大舅爽朗地笑道。

　　陳家大哥和二哥原本以為夏至說要一車魚的話是玩笑，現在他們還存疑。就算是夏家人再能吃，咋就能一下子吃掉兩車魚呢。

　　「十六，你要是愛吃魚，等到冬天，我們那兒還鑿開冰網魚，那魚新鮮好吃。」陳家大哥跟夏至說。

　　「那更好，我再預定一車。」夏至連忙就說道。

　　陳家大哥和陳家二哥都笑：「十六，你也太能吃魚了。」

　　夏至明白他們是什麼意思，就解釋了一句：「一下子吃不完，正好醃起來，現在的天氣正好。」

　　「咋醃啊，好吃不？」因為夏至他們往陳家屯去住了兩天，陳家大哥和陳家二哥也跟他熟了。陳家二哥就蹲在旁邊一塊大石頭上，嘴裏還叼著根狗尾巴草，就那麼問夏至。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好吃不好吃的，嘗過了不就知道了嗎？」夏至就說。意思醃好了魚，還有他們他們一份。

　　陳家大哥和陳家二哥都笑了。

　　「兩個饞小子，都多大了！」陳家大舅聽見了，聽出陳家二哥討吃的意思，就在旁邊笑著罵道，然後跟夏老爺子打了個招呼，就帶著兩個兒子走了。

　　他們不是空手來的，還留下一簍子的精白梨，這是送給夏家人過節吃的。

　　羅屯兒也來人了，說夏二嬸的娘還有兄弟和侄子一大幫人，說說笑笑的，很是興頭。羅娟因為張巧兒一下子發達了，可沒少給娘家填補東西。她兄弟冬生定媳婦的花費，幾乎都是她出的。

　　這些人路過攤子，看見了夏老爺子，也意意思思地過來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就走了。

　　夏老爺子三個親家，跟田家沒來往了，跟羅家走動的很平淡，也就是跟陳家走的最近。夏二嬸也是夏老爺子給夏二叔定的，但夏老爺子跟羅家以前並沒有交情，鬧分家之後，走動的就更淡了。

　　夏至還看到了另外一個比較眼熟的身影。

　　「哥，你往那兒看，看那是誰？」夏至悄悄地跟夏橋說話，讓夏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

　　夏橋一眼看過去，就是一愣：「大舅，他咋來了？」

　　夏至看到的人，赫然是田家大舅。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夏至抿了抿嘴說道，「他來能幹啥，趕集唄。對了，我看他往那邊走了，應該是去找大丫姐了吧。」

　　閨女在鎮上，做爹的來趕集，順便去閨女家看一眼，這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因為是田家，是田家大舅，夏至就不敢往太平常的事情上想。

　　「剛才我碰見二丫姐，她還說她爺讓人給大丫姐捎信兒，讓給準備錢好給田大寶定親。大丫姐拿不出錢來，我看她爹現在來，肯定是來要錢的。」夏至跟夏橋說。

　　夏橋微微皺眉：「別說大丫沒錢，就是有錢給了她爹，誰能保證她爹能一文不少地拿回家去。」

　　「哥，你現在想的也挺全面的了。」夏至笑著看了一眼夏橋。

　　夏橋說的這種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又或許，根本就是田家大舅沒有了賭資和嫖資，所以來閨女大丫這打秋風來了。田家大舅的性子和田老頭不一樣。

　　田老頭搜刮閨女家和孫女家的錢財，同時還要保持一副高傲的、高高在上的姿態。但是田家大舅不太在乎這種臉面，為了拿到錢，他什麼都放的下。

　　比田老頭來，田家大舅的難纏程度一點兒也不低。

　　夏家眾人聽到夏至的話，都很為大丫唏噓。

　　夏至沒辦法，如果大丫和二丫要反抗，她肯定會幫忙。但大丫和二丫一開口跟她說話，都是讓她幫忙出錢，要不就退一步是借錢。

　　這可真讓人沒辦法。

　　「好在咱家不住鎮上。」小樹兒擦過了桌子，也過來說話。如果他們住在鎮上，說不定田家大舅順腳就到他們家朝田氏要錢了。

　　過了晌午，集市上的人才少了一些。夏至幾個輪流略吃了點東西，又繼續在攤子上忙碌。夏老爺子朝集市口張望的更頻繁了。

　　「爺，我往街裏迎迎我爹吧。他回來不一定知道上這來找咱們。」夏至提議。

　　「好，好。」雖然已經盡力矜持，但夏老爺子應的還是太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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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八章 過節

　　夏至心中暗笑，將圍裙帽子和口罩都摘下來，然後就要往街裏走。小黑魚兒在旁邊看見了，立刻招呼了大青一起跟過來。

　　「十六，我陪你去。」小黑魚兒挺著小胸脯說道。他可是時時刻刻以夏至的保鏢自居的。

　　「好啊。」夏至笑著答應，牽起小黑魚兒的手來就走。

　　夏家眾人在後面看著他們一高一矮的身影，旁邊還跟了只大青狗，他們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來。

　　「她老叔跟十六可真好。」夏三叔從操作間出來喘口氣，就笑著感慨道。

　　夏至和小黑魚兒溜溜達達地往街裏走。她知道從府城過來的車一般都停在哪里，打算去那兒看看夏秀才回來了沒有。

　　「十六，李夏的信裏都說啥了？」小黑魚兒問夏至。

　　「我還沒看他的信呢。」夏至回答。

　　「那咋不快看啊。」小黑魚兒還挺著急，恨不得替夏至把信給看了。

　　「現在多忙啊，等咱回家去再看。」夏至就說。

　　「那也行。到時候我幫你看。」小黑魚兒立刻就道，還仰起頭來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夏至。

　　「好，老叔你別我認字還多呢，正好幫我看信。」夏至哄著小黑魚兒說話。

　　「嗯。十六，你哪個字不認識，我教你。」小黑魚兒很自豪。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保持這份自豪感，小黑魚兒才能耐下性子來讀書認字的。

　　兩人說著話，就走到了街裏。前面就是一般府城的車停靠的地方了。夏至抬眼看去，竟一眼就看到了夏秀才。

　　夏秀才已經到了，他手裏提著幾包東西，正跟旁邊一個人在說話。

　　看到夏秀才旁邊的人，夏至的臉頓時就黑了。

　　「那不是……」小黑魚兒眼睛可尖，一眼也看見了田家大舅。他還是田大寶相門戶的時候，在大丫家裏看過田家大舅一面，現在竟然能夠認得出來。

　　夏至早就發現了，認人和記人這方面，小黑魚兒非常有天分。幾乎是見過一次面的人，他就能記住，當時如果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下次見面他就能叫出來。

　　田家大舅竟然碰上了從府城回來的夏秀才，這是何等的……巧合。

　　離著老遠，夏至已經能看清夏秀才臉上為難尷尬的表情了。她趕忙加快了腳步，趕到夏秀才的跟前兒。

　　「爹，你回來了。我和老叔來接你了。」

　　看見夏至和小黑魚兒，夏秀才似乎鬆了一口氣。「好，好，十六，小龍，你們都來趕集了？不對，不對，今天還出攤是不是？家裏人都來了？」

　　夏至一面回答夏秀才的話，一面就去接夏秀才手裏的東西。「爹，我替你拿著吧。」

　　「哎，哎。」夏秀才就將比較輕的包交給夏至拿著。

　　田大舅本來攥著夏秀才的一隻手，現在也不得不放開了。田大舅看著夏至和小黑魚兒。他這個人，有一個好處，或者說是特點，那就是從來不發脾氣，總是笑呵呵的，雖然那笑容其實跟善意沒啥關係。

　　「十六，看見大舅了，咋不說話啊？」田大舅笑著問夏至。

　　夏至就對田大舅呵呵了一聲。

　　田大舅：「哎！這孩子！」然後就看著夏秀才，好像是挑理了。

　　「十六還小，這孩子，脾氣挺倔了。你別放在心上啊。」夏秀才就笑著跟田大舅說道。他其實也不是刻意要袒護夏至，他就是這麼個和事老的脾氣。

　　「姐夫說啥，我就聽啥。」田大舅立刻就道，然後目光又落在夏秀才手裏的包袱上，「姐夫，你休假了是不，啥時候跟我姐回靠山屯兒。爹娘總念叨你倆。姐夫，你跟我姐要是不回家，我們這個節都過不好。」

　　夏至一邊聽，一邊付費。這個所謂的過不好節，可不是因為想念夏秀才和田氏，而是因為沒有得著夏秀才的錢財和東西。夏秀才往靠山屯兒去一次，就給田老頭長一回臉。這回八月節夏秀才要是不去靠山屯兒，他田老頭那邊肯定還會覺得很沒面子。

　　「啊……啊……」夏秀才是實誠的人，不大會說什麼應酬的話，也不會說謊話。比如說他這次就沒有去靠山屯兒的計畫，當著田大舅的面，他就說不出來諸如本打算要去靠山屯兒之類的話。

　　夏至只好替夏秀才說：「我爹這回沒兩天假，哪兒也不去，就回家待兩天。我爺說了，好多年了，我爹都沒陪他過節，這回我爹再想往哪兒去，得他先點頭。我爺說了，哪兒也不讓我爹去。」

　　把夏老爺子抬出來，田大舅就說不出什麼來。

　　夏秀才就點頭，意思是附和夏至的話。

　　田大舅臉上失望的神色非常明顯，不過他很快就又笑了：「姐夫有事，那不去就不去吧。這東西正好我帶回去，也不用姐夫再找人給捎過去了。」

　　竟是將夏秀才手裏拿的東西都當做是給自家的了。

　　剛才田大舅恐怕就是在跟夏秀才說這些，所以夏秀才才會那麼尷尬和為難。

　　這事卻難不倒夏至。

　　「老叔，咱趕緊把我爹帶給我爺的東西都拿著。大青，讓大青幫著背個包。」

　　小黑魚兒早就虎視眈眈地等著田大舅了。大青本來就已經感覺到了小主人的情緒，已經壓低了頭做出威脅的姿態來，聽見夏至叫他的名字，大青立刻上前狂吠了兩聲。

　　就算是大青不叫，他這個樣子和身量往人面前一站，那也很有威懾力的。

　　大青的凶名，田大舅是早就知道的。他哎呀叫了一聲，往後就跳。這下子，夏秀才可就得了自由。

　　「看著點兒大青，別讓他咬人。」夏秀才這個老好人手忙腳亂的，還不忘囑咐夏至。

　　「大青不隨便咬人。」夏至笑著說。

　　不是不咬人，而是不隨便咬人。這其中的差別，就得田大舅自己去體會了。大青已經得了兩個小主人的暗示，朝著田大舅一邊狂吠，一邊一一步步地逼近。

　　田大舅差點兒嚇尿了。

　　「姐、姐夫……」田大舅張著手喊夏秀才，還是捨不得就此走開。

　　「爹，走咱回去吧。」夏至就催夏秀才，一面又喊了一聲大青。

　　大青嗷的一嗓子，就朝田大舅飛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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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團圓

　　大青這樣一條狗，別說被他咬上，就是被他撲上，一般人也受不了。田大舅長的也算高高大大，但其實身子虛的很。他看到大青真朝他撲過去了，而夏秀才根本就管不了，田大舅就嚇壞了。

　　田大舅轉身要跑，結果因為害怕就沒跑俐落。他踉蹌了一下，大青就已經撲到了。田大舅被大青撲在身上，就好像是被幾百斤的麵袋子砸中了一般，仰面就跌倒在地上了。

　　大青就此還不肯放過田大舅。他站在田大舅的身上，低頭嗅著田大舅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張口咬住他田大舅的脖子。

　　田大舅的魂幾乎都給嚇沒了。他一邊呼救，一邊狼狽地爬起來。他竟然從大青的嘴裏逃出來了！這個時候，田大舅什麼都不想，他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快跑，而且是有多遠跑多遠。

　　大青並沒有去追田大舅。

　　等田大舅跑的遠了，小黑魚兒才打了一聲呼哨，將大青給叫回來。大青顛顛地跑回來，就在夏至和小黑魚兒的腿邊來回繞著蹭。

　　「大青，好狗。」小黑魚兒摩挲著大青的背毛。

　　夏秀才已經嚇出一身的汗來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十六，小龍，你們……」夏秀才說著話，就覺得嘴裏很乾。

　　「大青不咬人的。」夏至就大聲說，這句話是對夏秀才說的，也是對周圍的人說的。

　　剛才大青不僅嚇跑了田大舅，還把一些行人也給嚇到了。

　　夏至解釋了一句，就趕忙招呼夏秀才、小黑魚兒帶著大青往集市上走。夏至還讓小黑魚兒牢牢地牽著大青。不是怕大青傷人，而是顧忌到有人害怕大青。

　　「爹，你咋碰見天大伯他爹的？」一路上，夏至還問夏秀才。

　　夏秀才聽見女兒連大舅都不肯叫了，也只能心中暗暗歎氣。「我剛下車，就碰見他從那個方向來。」夏秀才說著還用手指了指。

　　夏至看了一眼夏秀才所指的方向：「估計是剛從大丫姐那出來。」

　　「他是來看大丫的？」夏秀才問。

　　「我估摸著是來要錢的。」夏至就說。

　　夏秀才就沉默了下來。

　　「爹，他剛才都跟你說啥了？」夏至又問。

　　「也沒說啥，看見過就過來跟我說話，讓我過節去靠山屯兒，還要幫我拿東西……」夏秀才倒是實話實說。

　　什麼幫著拿東西，那就是想將東西據為己有。

　　如果不是她來的及時，夏秀才這老好人臉皮這麼薄，只怕就要被田大舅給打劫了。雖然夏至也不在意夏秀才拿回來的那點兒東西，但也不能便宜了田大舅。

　　「爹，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夏至抱怨夏秀才。

　　夏秀才含含糊糊地應著，其實他這次已經表現的很好的，雖然態度過於溫和，話也說的委婉，但他可沒有答應田大舅去靠山屯兒，也沒讓田大舅把東西給拿走。

　　「他又要朝大丫要啥錢？」夏秀才問夏至。

　　夏至簡單地把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估摸著是從大丫姐那兒沒要著錢。」然後碰見了夏秀才，所以就將主意打到了夏秀才身上。「爹……」

　　夏至如此這般，又將在收購棉花的時候在大車店聽到的關於田家的話跟夏秀才學說了一遍。

　　「爹，你這回回來，不管住幾天，不管我娘咋說，你都不能再去靠山屯兒了。還有，我娘要是跟你要錢，你也沒有。」

　　夏秀才這次答應的挺痛快：「我是真沒錢。」

　　「一文錢都沒有？」夏至做不信狀看著夏秀才，然後又看看夏秀才帶回來的東西。

　　夏秀才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些東西大都是學生們過節孝敬的。我額外賺的錢很少，也買了點兒東西。另外……」

　　夏秀才更不好意思了：「另外，我總得給你娘點兒零用錢。不多，就是不讓她總空著手。你娘也不好找你要零用錢。……這幾個錢，也不夠她貼娘家的……」

　　夏秀才解釋了一堆，最後夏至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算了，她還不至於將手攥的那麼緊，一點兒零用錢都不讓夏秀才給田氏。

　　除此之外，夏至還十分感慨。夏秀才是真疼田氏啊。

　　一路說著話，就回到了攤子上。大家看見夏秀才回來了，都紛紛過來說話。夏秀才就走到夏老爺子身邊行禮，叫了一聲爹。

　　「回來了就好。」夏老爺子說道，然後又說，「差不多就收攤吧。」

　　兒子接到了，總算可以收攤回大興莊了。

　　集市也快散了，李掌櫃也打發人將螃蟹送了來。大家收拾了攤子。因為人多，大灰和小灰今天也被帶了來，回去的時候，夏至就騎了大灰，夏橋抱小黑魚兒騎小灰。夏三叔趕車，拉著其餘的人和一車的東西回家。

　　到大興莊的時候，夏老太太還有田氏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夏秀才下了馬車，略一猶豫，還是先跟著田氏回了前院。夏老爺子背著手，啥話也沒說就回後院了。夏秀才回前院的時候跟夏老爺子打了招呼，說到家收拾收拾就到後院陪夏老爺子說話。

　　大家都往下搬東西，夏老爺子又走過來跟夏至說話：「你爹回來了，別啥東西都搬後院來。」意思是讓夏至也搬些東西去前院。

　　夏至明白夏老爺子的意思，就挑了幾樣菜，讓夏橋搬到前院去。

　　夏秀才回來了，肯定跟田氏有許多話要說。夏至就先不去打擾，而是到後院上房坐了。夏老爺子就問他，是不是碰見田大舅了。

　　夏至就知道，肯定是小黑魚兒剛才跟夏老爺子說了。

　　「碰見了，拉著我爹說話，還想讓我爹去靠山屯兒過節呢。我就說你不讓，還讓大青把他給嚇跑了。」夏至笑著說。

　　知道夏至拿自己做擋箭牌，夏老爺子一點兒也沒生氣。「對，往後還是這樣，就說我不許。」

　　夏老爺子的命令，那就算有人要挑理找茬，也不能責怪夏秀才。

　　「爺，我爹這回挺有長進的。」別看夏至當面抱怨夏秀才，在夏老爺子面前卻表揚夏秀才這次在田大舅的面前堅持了原則。「我爹就是靦腆，那幫人就是拿他抹不開。」

　　夏老爺子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