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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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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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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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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大快人心

  夏二嬸見勢不好,也忙趕上前來,從夏至的手裏搶奪夏柱。夏至哪裡會放開夏柱,旁邊臘月、小樹兒、小黑魚兒都來幫忙。夏至三下五除二地,幾把就將夏柱的臉擦乾淨了。

  她這才放開夏柱,讓夏老爺子看沾了胭脂的濕毛巾。「爺,你瞧瞧。二柱這臉上的印子挺有意思,一擦就擦下來了。」

  夏老爺子這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目光冷冷地看向夏二嬸和夏柱。夏柱早嚇的躲到夏二嬸背後去了。夏二嬸沒想到事情一下子發展成這樣,站在那就有些進退不得,臉皮子一抽一抽的,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

  「都是二柱淘氣!」半晌,夏二嬸才憋出這麼一句來,然後就低下頭想拉著夏柱回東廂房。

  小黑魚兒默不作聲地張開手臂攔住她。

  「爺,這是胭脂。」夏至用手指在濕毛巾上抹了一下,大聲地告訴夏老爺子。夏柱臉上裝傷痕的是胭脂,那麼除了夏柱,還有誰參與了這件事就很清楚了。

  「好,很好!」夏老爺子氣的只說出了這麼一句。

  夏二嬸被小黑魚兒攔著,只得轉回身來。她的臉上掛滿了笑,低頭哈腰地跟夏老爺子說話:「爹,二柱這孩子不省心。我也被他給瞞過去了。爹,二柱在這,你老咋收拾他都行。」她就將夏柱推到了夏老爺子跟前。

  夏老爺子能打兒子,可他能對孫子動手嗎。孫子上頭有爹娘管著,而且大家已經分了家的。

  在夏家,還真沒有這樣的先例。所以夏二嬸有恃無恐的很。

  夏至瞧瞧夏老爺子,再瞧瞧小黑魚兒和夏老太太,心情略有些複雜。夏老爺子這個人,也有些彆扭脾氣。比如說生怕別人說他偏心填房和後來生的兒子,所以遇到事,他經常會讓小黑魚兒和夏老太太受委屈,雖然他心裏其實很疼小兒子。

  夏至卻看不下去這個。「二柱不省心,肯定要教訓他,卻不該我爺動手。二嬸,你不是二柱的娘?再有,方才你跟二柱這一唱一和的,這出戲演的好啊。二嬸,你戲演完了,光推出個夏柱來,你自己就沒啥話說?」

  「我,我說哈?」夏二嬸意味不明地朝夏至眨眼睛,「十六,你這孩子。你爺和你奶還沒說啥呢,這咋就有你說的了。」

  「我替我爺斷案子。」夏至還問夏老爺子,「爺,你說我斷的明白不明白。」

  「十六斷的明白。」夏老爺子點頭。

  「那這個案子該咋判啊?」夏至就又問,這句話,不單單問的是夏老爺子。

  大家都瞧著夏二嬸。

  夏二嬸知道今天大傢伙不會輕易放過她。她乾脆狠狠心,扇了夏柱一巴掌。夏柱也不知道是真疼還是假疼,就捂住臉嗷嗷地哭。

  看大傢伙還不解氣,夏二嬸沒辦法,又厚厚臉皮,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糊塗,我不該。爹,娘,你們別跟我一般見識。」

  這又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

  夏老爺子的樣子,似乎是這樣就可以了。但是夏至可不那麼好打發,小黑魚兒那邊還氣鼓鼓的呢。再想想剛才小黑魚兒受委屈的樣子,夏至就不能這麼放過夏二嬸。

  「二嬸,你方才還激我爺打我老叔來著。」夏至的語氣涼涼的。

  夏二嬸只得轉向小黑魚兒,滿臉陪笑:「小龍,嫂子一時糊塗,是被二柱這混小子給糊弄住了。嫂子給你道歉,小龍,你別往心裏去。」

  小黑魚兒冷哼一聲,沒搭理她。

  夏老爺子看見二兒媳婦給小兒子道歉了,他擺了擺手:「得了,你也是做娘的人了。往後再要撒潑,也替你閨女兒子想想。說出去,丟人!」

  「是,是。」夏二嬸如蒙大赦,連連點頭稱是,然後就一把扯過夏柱來往東廂房去。

  這半天的工夫,東廂房裏鴉雀無聲,似乎根本就沒人在。

  可夏至不這麼認為。她搶在夏二嬸前面到了東廂房門口:「就二嬸和二柱在家呀,我送二嬸進屋吧。」

  「不用,不用。」夏二嬸趕忙上前來攔她。

  夏至就朝小樹兒幾個使了個眼色,幾個孩子把夏二嬸和二柱擠到一邊,呼啦一下子闖進了東廂房。

  「哎呀!」

  夏二叔正貓在灶台後,聽到動靜想往裏屋躲,卻被幾個孩子給抓了個正著。

  「二叔/伯在咧,二叔/伯在咧!」

  小黑魚兒一馬當先,抬腳就把剛被關上的裏屋門給踹開了,五月和七月就在門背後。

  夏至這才慢悠悠地從東廂房裏出來,什麼事都沒有似地對夏老爺子笑:「爺,我二叔一家都在。」

  夏老爺子的臉上再次烏雲密佈。

  夏二叔在屋子裏躲不住了,只能遮著臉從屋子裏頭出來。他不大敢看夏老爺子的黑臉,一眼就瞧見旁邊仰頭哇哇哭的小兒子夏楊。夏二叔靈機一動,就打算抱起夏楊來。

  夏老爺子心疼孫子,看在這個無辜的夏楊的份上,應該能對他從輕發落。

  他主意打的好,但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夏至一把抱起了夏楊,哄著他往外走:「小楊,四姐帶你去玩。」夏至抱走了夏楊,還將小黑魚兒、小樹兒一般小孩子都帶走了。

  夏老太太也不回上房,躲進西廂房去了。

  夏老爺子看了夏二叔半晌,最後看的夏二叔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夏至走到大門口,扭頭就看見了這樣的一幕。夏二叔這一次,可是不好脫身啦。

  回到前院,孫蘭兒就抱走了夏楊。小黑魚兒、小樹兒、田來寶、臘月、小夏林都圍住了夏至。

  「四姐,你……你太厲害了!」臘月幾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夏至。其他幾個孩子不論高矮,也都在仰視夏至。

  「夏至,你都神了。」田來寶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然後他還替夏至操心,「不過,你今天可把你二叔一家給得罪了個徹底。」

  這小屁孩果然就是比別人心眼多!

  「不怕,有我呢。」小黑魚兒立刻就道,然後他也星星眼地看著夏至,「十六,今天你要是不來,我又得挨你爺一頓好打。挨打我不怕,這口氣咽不下去!改天我得再打二柱一頓!」

  這就是小黑魚兒!

  「老叔,你不說聽我的話,我爺打你你就跑嗎,你咋不跑,還往我爺跟前湊!」夏至跟小黑魚兒算賬。

  「今天這事我不能跑。」小黑魚兒癟癟嘴。

  夏至笑了笑,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關於田來寶擔心的,她徹底得罪了夏二叔一家的事,她有心理準備。「要說得罪,我早就得罪他們了。」

  「夏至,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田來寶壓低聲音。

  小人固然可怕,但你要比他們強,他們也就拿你沒辦法。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君子。

  「來寶,你有空,還是替他們擔心吧。」夏至笑道。

  田來寶就想到夏至編排夏柱欺負小樹兒,而小樹兒配合的天衣無縫,不明真相的人只怕都得相信他們姐弟。還有後來夏至帶著大傢伙闖進東廂房,把躲著的夏二叔一家都給挖出來的情景。

  這麼想著,田來寶就嘿嘿地笑了起來:「當浮一大白!」他裝著大人的樣子還掉了一句書袋。

  酒是沒有。不過,晚飯的時候,夏老太太打發臘月和夏林給夏至送來了一盆粳米飯,還送了一塊豆腐和幾個鹹鴨蛋。她讓小黑魚兒就跟著夏至吃,還讓小黑魚兒夜裏就留在前院,不用著急回去。

  臘月帶過來的消息,夏二叔在夏老爺子跟前跪了很久,被夏老爺子罵的狗血淋頭。夏二叔還去給夏老太太磕了頭。夏老太太就說起她剛嫁進夏家,那時候夏秀才和夏二叔還不到十歲,她親手將他們照料長大。

  最後,夏老太太和夏二叔都哭了。

  這些話,臘月只告訴給了夏至,沒讓小黑魚兒聽見。

  夜裏,小黑魚兒挨著夏至睡,迷迷糊糊地抱住了夏至的胳膊,嘴裏喃喃地:「娘……十六……」

  夏至給小黑魚兒蓋了蓋被子。北鎮府的天氣,晝夜溫差大,雖漸漸入夏,夜裏還是有些涼。

  轉天,小黑魚兒起來,又活蹦亂跳,碧空無雲。天大地大,他就沒有發愁的事。夏至真是喜歡他這個性子。

  她又往後院來,夏柱看見她,低著頭,遠遠地繞開了。

  夏至也不在意,徑直到上房來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話。再見到夏至,夏老太太的神氣兒又與往常不同。

  夏老爺子則是不管心情怎樣,看見夏至都拉不下臉來,

  夏至就跟他說了又要趕集的事兒。

  「是去逛逛,還是有別的事兒?」夏老爺子問夏至。

  「有事兒。」夏至告訴夏老爺子,她打算再摘一籃子櫻桃去集上賣,然後趁著現在花還比較少,把家裏開著的花兒也拿到集上去。

  「沒有廟會,怕是不好賣吧?」夏老爺子聽的挺認真,還給夏至參謀,出意見。

  夏老太太也這麼認為,「十六,你缺啥零花?奶這還攢了點兒錢,你買啥就跟奶拿錢。」

  夏至不能要夏老太太的私房。她也想到了鮮花兒不會像廟會上那麼好賣。不過,就算是平常的日子,大佛寺的香火也挺盛。「這次沒有上次的多,我拿去試試。賣了當然好,賣不了,咱們也不虧。」

  「你心裏有數就成。」夏老爺子點頭,就說搭車的事包在他身上。「那天我要帶你五月姐去鎮上相看人家,我讓你三叔去租一輛車吧,咱們一車去,一車回。」

  「好。」夏至自然說好,又去跟夏老太太商量做荷包的事。「我打算先拿一兩個去給掌櫃的看看,讓他估個價,做個標準,以後咱們就照著標準來。」

  夏至要先去跟雜貨鋪的掌櫃約定好,如果雙方認可,她就要做個長久的打算。

  夏老太太表示都聽夏至的。

  ……

  到了集日,夏至早早起來,布袋子裏小心地裝了幾個荷包,又準備好一籃子櫻桃,一籃子鮮花兒,再有一個籃子裏用布裹著,裝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臘月和小樹兒都要跟著夏至去趕集。

  小黑魚兒自然也要去。

  四個孩子提著幾個籃子,就站在後院門口等車,旁邊蹲著大青。車很快就來了,夏老爺子帶著夏二叔、夏二嬸,精心打扮的五月、七月、還有夏柱也都出來了。

  一輛車,坐不下這些人。

  「七月和二柱不要去了。」夏老爺子發了話。

  七月和二柱不高興,卻什麼都不敢說,垂著頭慢慢地回去了。

  五月皺眉,嫌擠,暗自裏嘀咕這是為她去相親,還是為夏至幾個去趕集。不過,經過那天的事兒,她現在只敢腹誹,一聲也不敢出。

  「擠一擠吧,沒多遠,一會就到。」夏老爺子安排大家坐上車,雖然擠一點兒,但是臘月幾個都高興的不得了。

  大青依舊在地下跑,一車人出了村子,直奔臨水鎮。

  很快到了臨水鎮上,夏至幾個就在集市東頭下了車。馬車繼續前行,夏老爺子帶人去相親。

  臘月略有些遺憾,因為看不到五月相親的場面了。夏至卻知道夏老爺子跟人約定的時辰還早,老錢家住的離臨水鎮比較遠。

  「咱們要是完事兒的早,或許還能去看個尾巴。」夏至告訴臘月。

  「那有什麼意思,咱不去,咱賣完東西自己玩。」小黑魚兒就說話了。

  幾個孩子就先往水果市場來。上一次他們來的時候,賣櫻桃的只有他們一家。這一次,就又多出兩家來。夏至簡單地做了個調查,決定保持原來的定價不變。

  小樹兒和臘月第一次來,被夏至教了一番,就和小黑魚兒一起開始叫賣。他們的櫻桃又鮮,個頭又大,味道也甜,很快就開了張。

  還有小販來問他們拿的花兒,不是一束兩束的買,而是都要。

  夏至一眼就瞧出小販不是自家用,而是批發了去零賣的。有人看見廟會那天他們賣花兒,發現了這個商機。夏至跟小販商量了一個價格,比他們自己去賣的價格低了兩成。雖然少賣了錢,但是節省了時間,而且也避免了當天賣不出的風險。夏至覺得這樣還行。

  賣掉了櫻桃和鮮花兒,夏至就提了籃子,帶著幾個孩子往鎮裏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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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玉器店

  廟會那天跟李夏和小黑魚兒逛了一回,夏至就留了心。這次進鎮子裏來,在跟隨的幾個孩子看來,她就顯得熟門熟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經常來鎮子裏逛。

  夏至先找上了鎮子裏最大的雜貨鋪。廟會的時候她在鋪子裏買過東西,還跟掌櫃的聊了聊。她進了鋪子的時候,掌櫃的正好在,而且似乎對她的印象很深刻。

  「小姑娘今天來趕集?要買些什麼?」何掌櫃沒用小夥計招呼夏至,而是自己親自過來,笑呵呵地跟夏至說話。

  「大掌櫃好。」夏至笑著跟何掌櫃打招呼,「東西我們一會再買,先和大掌櫃你商量一件事。」

  「哎呦。」何掌櫃臉上的笑容就放大了。做生意的人講究和氣生財,何掌櫃還是個脾氣特別溫和的人。「小姑娘,要跟我商量什麼事啊?」

  「大掌櫃先看看。」夏至就從布袋子裏將幾個荷包拿出來,一字排開給何掌櫃看。「上次我問過大掌櫃,要是我送繡好的荷包來,大掌櫃收不收。」

  何掌櫃一邊看荷包,一邊接上了夏至的話茬:「我說收。我記得。小姑娘,上次你就是跟你老叔,還有一個年輕的公子來的,我記得你們。」

  「大掌櫃瞧瞧這幾個荷包怎麼樣?」夏至聽他這麼說,就放了心。

  何掌櫃將荷包一個個攏在手裏看了一遍。他先沒發表意見,而是讓小夥計去取了他的眼鏡來戴上,又對荷包的針腳認真地查看了一遍。

  這是一個做生意特別仔細的人,哪怕是對待一筆小生意也是如此。夏至挺欣賞這樣的人,她也不催他,就讓他細細地看。

  她拿來的這幾個荷包,絕對經得起最嚴格的挑揀。

  何掌櫃將手中最後一個荷包放下來,然後慢慢摘掉眼鏡問夏至:「小姑娘,你這幾個荷包打算賣多少錢?」

  夏至看了看鋪子裏面賣的荷包。她上次來已經不動聲色地打聽過價格了。「大掌櫃,請你給出個價吧。」

  「哦……」何掌櫃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挑出兩個最精緻的荷包來,「這種料子和繡工,我給你個最高價,五十文錢一個。小姑娘,我看著你小小年紀,不僅勤快能幹,還挺會打算過日子。這種荷包,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這兩個荷包,都是夏老太太花了工夫細心繡出來的,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花線也是上等的,不僅繡花鮮亮,還幾乎看不到縫的針腳。

  夏至也打算這種是最上等的,暗贊何掌櫃的眼力好。

  「其餘這幾個,就差了一等。我也收,但每個只能給你三十文錢。」何掌櫃見夏至一直不說話,就又說道。

  「可以。」夏至略一思索就點了頭,「大掌櫃,我不跟你攀價錢。我打算跟咱們鋪子做個長久的買賣。以後每半個月給你送一次荷包,都是這兩種標準的。大掌櫃,你都照著這個價錢收不?」

  「收。」何掌櫃也挺痛快的。他收了荷包,不僅可以在鋪子裏賣,也會批發送去府城以及遠近的大鎮店去賣。那種最好的,甚至能賣到一錢銀子。生意不大,他的賺頭不小。

  夏至也明白他的鋪子大,還有門路,所以才找上的他。

  六個荷包,夏老太太做的兩個賣了一百文錢,孫蘭兒和夏至自己做的四個各自賣了六十文錢。這些錢不算多,但是對於莊戶人家的小姑娘來說,卻可以算是一筆小財富。留著自己零花,甚至稍稍貼補一下家計。

  臘月在旁邊瞧著非常眼熱。

  夏至收了錢,又拿出一個荷包來給何掌櫃看,問他這樣的荷包值多少錢。

  何掌櫃沒有絲毫怠慢,而是仔細地將這個荷包也看了一遍,才中肯地發了話:「……料子還好,針腳和繡花上看出來也很仔細,可還是差了點兒功夫。這種,留在我這裏寄賣可以。賣多少是多少,賣出的錢我留三成。」

  這已經是相當厚道了。

  這個荷包是臘月做的,她很用心思,但卻是第一次做這種精細的活計。夏至就問臘月的意思,是將荷包留在這裏寄賣,還是拿回去。

  「四姐,我……我拿回去,不賣。我下次做了和你那個一樣的,再拿來賣。」臘月臉色微紅,小聲跟夏至說。

  小丫頭還挺有心氣兒的。

  夏至就點頭,跟何掌櫃說了,把荷包拿了回來。然後,就拿賣荷包的錢買了一塊香香白白的胰子,又買了一些花線,包好了裝進籃子裏。

  胰子買的是比較好的那一種,用豬胰臟加上一些香料和藥材製成的,鵝蛋狀,用來洗臉很不錯。這是買來她和孫蘭兒用的。至於花線,那是準備接著繡荷包的。

  出了雜貨鋪,夏至領著幾個孩子繼續往前走,最後在一家玉石首飾鋪子門前停了下來。

  「十六,咱這是要買啥?」小黑魚兒就問夏至。

  臘月和小樹兒的眼睛都已經不夠使了,他倆顧不上問夏至,夏至領他們上哪兒他們就上哪兒。

  「咱還是來賣東西的。」夏至告訴小黑魚兒,然後領頭進了鋪子。

  這家店是兩間的門門臉,裏面的地方很是不小。夏至略看了看,就有個小學徒過來,問他們要買什麼。

  「我要見見你師傅。」夏至就說。

  小學徒挺意外的打量著夏至,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來。

  「你們是收石頭吧,我就是來賣石頭的。」夏至就告訴他。

  廟會的時候,她也逛過這家鋪子。這是一家老鋪,店主就是玉石匠人,領著幾個徒弟,賣的就是他們自家琢磨的各種玉器。

  說是玉器鋪子,因為本地瑪瑙比較多,這鋪子裏的瑪瑙製品最多,什麼鐲子、珠串、指環、掛件、擺件,大大小小的都有。

  夏至早就打聽好了,這家是收原石的。

  「我們師傅今天沒在,我去看看我們大師兄在不在。」小學徒看夏至雖然年紀小,可言談舉止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就不敢小看她。他把夏至幾個領到旁邊的一間小屋子坐下,就去請了店裏能做主的大師兄來。

  大師兄是他們店裏的稱呼,外面還是稱呼掌櫃的。這個馬大師兄一看就是個手藝人,有點兒蔫兒,話少。

  夏至也就不多囉嗦,直接將籃子放在桌子上,取掉包著的布,將裏面的瑪瑙石拿出來給他看。他們在河灘揀了不少的瑪瑙石,大塊小塊都有。夏至又在其中仔細地甄選了一番,今天拿過來的,都是個頭比較大,色澤純,比較通透的。

  馬大師兄有點兒驚訝,但沒說什麼,而是低下頭仔細地查看,然後才抬起頭來問夏至:「這些,是你們揀的?打算拿來賣給鋪子裏?」

  夏至點頭說是。

  馬大師兄就打量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幾個,半晌沒說話。

  「馬大掌櫃,你這店我來過。上次還跟你師傅說過話。」所以她知道,這家店能收這樣的石頭,就是價錢的問題需要商量。

  她今天挑來賣的這些石頭,大一些的可以做掛件,小些的也足夠做珠子了。還有那塊鵝卵大小的紅色瑪瑙,完全能做件精緻的擺件。而且她選出來的不論大小,成色都非常好。

  「是可以收。但我們沒收過你們這樣的。」馬大掌櫃緩緩地說道。

  「瑪瑙是好瑪瑙不?」夏至就問,「我都挑成色最好的,你們買的大塊料,可未必都能這樣。價錢可以商量,我們賺個零花錢。」

  馬大掌櫃聽她這麼說,就笑了。他已經成家,膝下也有兩個孩子。「師傅不在,我就做主了吧。」這麼說著,他又將夏至帶來的瑪瑙石仔細地挑揀了一番。

  「這些我收了,最多給你們……五百文錢。」馬大掌櫃將他想收的瑪瑙石攏在一塊,還剩了一堆小的瑪瑙石,他說琢磨不出東西來,不要。

  五百文錢!小黑魚兒、臘月和小樹兒都睜大了眼睛,不過他們誰都沒敢吭聲。

  夏至面不改色,從馬大掌櫃挑揀的那一堆裏把那塊紅色的鵝蛋拿了出來。「單就這一塊,就不止五百文錢!」夏至直視這位馬大掌櫃,「家裏長輩都說你們這是百年老店,童叟無欺,我們才把東西拿到你這裏來賣。這些瑪瑙石,是我們揀了幾年,精挑細選出來的!」

  「小姑娘,你懂瑪瑙啊?」馬大掌櫃就問,臉上紅都沒紅。

  夏至算看出來了,這個姓馬的長的一臉老實相,其實不老實。她就點了點頭:「略懂。大掌櫃,這些瑪瑙,你要收,最少給我們八百文,還不包括我手裏這塊。這個價錢,你們絕對有的賺!」

  「小姑娘,你這麼厲害,你家裏知道嗎?」馬大掌櫃依舊一臉老實相地看著夏至。

  「他們知道。」夏至不動聲色地回答。

  「好,這些瑪瑙我收了,就給你八百文錢吧。……小姑娘,你定親了嗎?」馬大掌櫃突然問。

  夏至眯了眯眼,抬手摩挲著大青的腦門。大青也跟了他們一起來,為了怕它嚇到人,小黑魚兒就囑咐它不准吭聲,就讓它乖乖地趴在他們腿後邊。

  被摩挲了腦門,大青就從嗓子眼裏呼嚕出了幾聲。

  馬大掌櫃乾咳了兩聲,一面吩咐人去櫃上拿錢,一面還跟夏至解釋:「我有個兒子今年十三……」他娶的就是他師傅的獨養女兒,生了兩個孩子。以後這鋪子是他和他兒子繼承。

  「他打的過我不?」夏至已經有些無法直視這位大掌櫃了。

  馬大掌櫃瞧瞧夏至,又瞧瞧擼袖子的小黑魚兒和小樹兒,然後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打算站起來的大青狗。他識時務地閉上了嘴,心裏卻打算稍後要打聽打聽夏至究竟是哪家的。

  小學徒捧了錢來,馬大掌櫃卻沒有立刻交給夏至:「小姑娘,那塊石頭,你打算賣多少錢?」指的是夏至剛拿回去的那塊紅色鵝蛋。

  「我得想想。」夏至就說,用目光暗示他,她認為他不實誠,所以這塊瑪瑙賣不賣給他,她要好好思量思量。

  「小姑娘,我不是壞人,就是覺得你們幾個挺稀罕人,開個玩笑。」馬大掌櫃說道。

  夏至沒理他,將八百文錢收了。然後又指著被他挑剩下來的那一堆瑪瑙石:「這些雖然小,可成色好,通透可愛,完全可以打磨成珠子,賣個好價錢。」

  馬大師兄看著夏至,心裏想,這小姑娘確實挺精明的,嘴上卻說道:「打磨珠子,需要費很多工夫。」其實他們有機器,磨珠子穿孔,這都是學徒的基本功。

  夏至就問他磨珠穿孔要多少手工錢。

  馬大掌櫃又打量夏至,心裏莫名覺得,如果他敢多要,這小姑娘回頭就能帶著人和狗砸了他的店。畢竟是這鎮上的老店了,夏至幾個一看也是附近的人。馬大掌櫃一開始雖然有些不厚道,現在卻不再存什麼不良的念頭。

  要不然,稍後人家大人找上門來,他還真不好交差。

  「如果只是打磨和穿孔,十個珠子,三文錢。」很老實的價格。

  「那這些石頭,就麻煩你們了!」夏至立刻就說道,然後就讓臘月把石頭數一數。一共是五十六塊石頭,都是夏至挑出來的成色好,大小勻淨,很適合磨成珠子。

  聽臘月報完了數,夏至就數出十文錢來遞給馬大掌櫃:「這是定錢,下個集我們來拿珠子。不要把珠子磨壞了。」

  「我們一般不收這樣的活。」馬大掌櫃不大樂意。這個活沒啥賺頭。他實在看中了夏至手中的那塊瑪瑙,如果琢磨得當,可以賣上一筆好價錢。

  夏至將瑪瑙在手裏拿著,只讓他看見,不說賣,也不說不賣。

  「一般不收,就是說還是收的!」夏至看著馬大掌櫃,「今天推出門一樁小生意,來日可能就錯失一個大主顧!大掌櫃,我想你肯定學過這個道理。」

  這句話,是這家玉器鋪子的老師傅流傳下來的鋪子的規矩。夏至聽夏老爺子講古的時候說過。她能說出這句話來,馬大掌櫃看她的目光就更不同了。他點了頭,然後還想買夏至手裏那塊瑪瑙。

  「價格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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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相親

  夏至最終也沒有賣掉那枚紅瑪瑙鵝蛋。馬大師兄送他們出來,還對它依依不捨,說讓夏至好好想想,下次來的時候可以跟他商量價錢。

  從玉石鋪子出來,臘月才敢問夏至,要磨那些珠子幹啥。

  「穿手串啊。」夏至笑著告訴臘月,「咱到時候一人串一串戴,臘月你說好不好?」五月和七月從姥家回來,每人得了一串手串。她們顯擺的時候,臘月的目光是很羨慕的。

  瑪瑙手串或許不是特別貴價的東西,但在莊戶人家的小姑娘看來,已經足夠美貌。

  臘月聽夏至這麼說,果然高興地說好。

  小黑魚兒就扯了扯夏至的衣袖,小聲問她:「十六,那塊石頭你咋不賣?」他都看出來了,那石頭能賣好多錢。

  小樹兒耳朵尖,在旁邊就聽見了,他也很不理解:「姐,我看掌櫃的挺相中那塊石頭,咱要是賣的話,他肯定能給不少錢。」

  「這石頭我挺稀罕的。不賣,要做啥以後再說。」夏至說。

  「哦。」小黑魚兒表示他明白了。夏至喜歡,那就留著唄。「十六,等我回去,給你找更好的。」

  「我也去。」小樹兒和臘月異口同聲地說。

  夏至笑呵呵地應了。瑪瑙石他們能揀到不少,但能挑出來賣的並不多。運氣來了,或許一塊也能賣上幾兩銀子。但大體來說,也就是小孩子換些零花錢。

  小樹兒幾個這樣高興,想的可不就是零花錢嗎。

  小黑魚兒和臘月幾乎同時開口問夏至。

  「十六,咱買點啥?」這是小黑魚兒。

  「四姐,咱接下來上哪兒去?」這是臘月。

  兩句問話看似沒什麼差別,但其實意思相差很大。小黑魚兒見賺了錢,他就要買東西。臘月則是想去看五月相親。

  這個集市一時半會地散不了,下晌才會散。但是五月相親的事,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夏至站在原地思考,應該到哪裡去。

  臘月就挺著急,乾脆悄悄地附在夏至的耳邊,攛掇她去看五月相親。夏至笑,就指點臘月,讓她去跟小黑魚兒說。

  臘月是真想去,所以就央求小黑魚兒:「老叔,咱就去看看唄。咱看看就出來,到時候買啥東西都不耽誤。」

  小黑魚兒別看脾氣暴,他心腸挺軟。而且讓臘月說的,他對五月的物件也有了那麼一點點兒的好奇。他就跟夏至商量:「十六,要不,咱先去找你爺他們?」

  夏至知道小黑魚兒這是想去了,就笑著點頭答應了。

  五月相親的地點在鎮上的大車店。

  夏至一開始覺得這個地點有點奇葩,後來知道的多了,才明白夏老爺子為什麼選在這個地方。錢家住在錢家集,離臨水鎮比較遠,大約有七八十裏地的樣子。從那邊過來,肯定得趕車。夏家也是租了車過來的。大車店有足夠停車餵牲口的地方。

  錢家人讓夏老爺子挑相看的地方,夏老爺子很為老哥們考慮,就定在了大車店。

  大車店在鎮子的南頭,夏至他們沒去過,就一路打聽著過來。在大車店門口,小樹兒先認出了他們來時坐的馬車。

  相親這種事,家裏大人肯定不願意讓一大堆小孩子來摻合。這個相親的地點,還是小黑魚兒偶然聽見夏老爺子說的。所以,看到地點沒錯,夏至就如此這般囑咐了小樹兒一番,讓小樹兒先去打探。

  小樹兒也很機靈,一會的工夫就打探了消息回來。

  夏老爺子他們就在大車店裏。「對方好像來了四個人,跟咱爺他們坐一塊正說話呢。」

  「咱爺看見你沒?」夏至問小樹兒。

  「我跟著幾個大人進去的,就在門口看了一眼,咱爺他們肯定沒看見我。」小樹兒就說。

  夏至問清楚了夏老爺子一眾人的位子,就打算從大車店的側門進去,偷偷地瞄上幾眼,重點是看看跟五月相親的後生,然後就撤。

  大車店側門進出的人並不多,她們幾個孩子不肯張揚,也就沒什麼人注意他們。進了門,夏至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還挺熱鬧的。

  然後,她就用目光搜尋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張大長方形桌子,四面都擺著長凳。夏老爺子跟一個年紀相仿的老爺子坐在一張凳子上。夏二叔和夏二嬸帶著五月坐在桌子的一側,隔著桌子與他們對面坐著的,是另外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少年。

  她們從側門進來這個位子,正好可以看到那對夫妻和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嶄新的灰藍色褲褂,坐在那裏看不出高矮來,但卻壯壯實實的,長的濃眉大眼,很精神,也很憨厚。

  「還行。」小黑魚兒小大人樣地抱著胳膊,發表了他的意見。他覺得錢姓少年看樣子不錯,配五月很足夠了。「五月那麼懶,誰娶她誰倒楣。」

  「噓……」夏至趕忙示意小黑魚兒不要說話。雖然他已經壓低了聲音,可萬一被誰給聽見呢。在家裏大傢伙怎麼說都好,在外面,尤其是這種場合,他們不能拆五月的台。

  「哼,我知道。」小黑魚兒就不說話了。

  「還行吧,」小樹兒也煞有介事地說了他的看法,「長的不太高。」這是跟夏橋比。「比五月姐高多了。」

  「有你們倆什麼事啊。」夏至哭笑不得,「得了,看看咱就走吧。」

  夏老爺子和錢家的老爺子相談甚歡的樣子,但是夏二叔、夏二嬸和對面那對夫妻似乎比較沉默。錢家的後生紅著臉,應該是不好意思說話。五月……

  夏至只看到五月的後腦勺,她東張西望的。

  五月其實模樣還行,用成年人的眼光看,雖然眉眼不是很出眾,但那雙細長眼睛顧盼的時候,也確有一絲媚意。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這一點,不過她習慣從眼皮子底下看人。這個模樣,看在女人眼裏不討喜,但是在男人看來,應該還是有吸引力的。

  在同一個女人的話題上,男人和女人的看法可能天差地別。

  夏至就要帶幾個孩子走。她們剛剛轉身,門外突然來了一個大漢。大漢的手裏抱了幾個包裹,眼睛幾乎都遮住了,他沒看見夏至幾個。幾個孩子特意躲閃,還是沒躲閃俐落。

  小樹兒被撞了一下,就叫了一聲。這孩子被田氏養的有點兒嬌。

  店裏就有很多目光看了過來。

  夏至趕忙看小樹兒是否被撞壞了。那大漢見撞了人,也很抱歉,他粗聲粗氣地一開口,就被夏至制止了。小樹兒沒事兒,她不打算跟大漢計較。而且,她也不想驚動了夏老爺子他們。

  可是,事與願違,夏老爺子他們終究還是看了過來。

  夏老爺子就看見幾個孩子,不過他並沒有招呼他們。可夏二叔、夏二嬸和五月也看見了他們。五月喜上眉梢,她站起身,用誇張的語氣大聲招呼:「臘月,十六,你們都來了,趕緊過來吧。」

  還第一次見到相親的小姑娘招呼小姐妹過去的,她不害羞嗎?

  五月既然叫出了聲,她們要是扭頭就走,看在錢家人的眼睛裏,很可能就認為她們不懂禮貌,沒有家教。可她們要是過去,也不好。大家都會猜到她們是特意來的。夏老爺子會不會生氣啊。

  夏至再次確認,五月這小丫頭真不討人喜歡。可是沒辦法,她們還是得過去一趟。

  夏老爺子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就向她們招手,很和顏悅色的樣子。

  「咱們過去說一句話就走。」夏至低聲囑咐。一會如果兩家相看成了,應該會一起吃晌午飯。她們摻合進去也不像話,夏至打算好了,要帶幾個孩子自己吃的。

  小黑魚兒幾個都點頭。大家就走到夏老爺子身邊,都很乖巧地招呼長輩。夏老爺子點了點頭,讓她們招呼錢家的長輩。

  「三爺,大叔,大嬸,月來哥。」夏至和小樹兒、臘月聽夏老爺子的叫了一遍人。

  小黑魚兒長了一輩,只稱呼三叔、大哥、大嫂。小後生錢月來還得站起身喊他一聲老叔。他這一站起來,大家才發現,身量確實不是很高,算是中等身量。不過小後生也才十四歲,以後應該還有的長。

  錢老爺子顯得挺高興的,先是將小黑魚兒攬到身邊問長問短的,誇獎小黑魚兒長的好,說夏老爺子有福,老年得子。

  「也是沒想到的事兒,一把年紀又得了這麼個惹禍精,操心喏。」夏老爺子表面謙虛,不過那笑容分明還是得意和高興的。

  錢老爺子哈哈笑,又誇夏至、小樹兒和臘月。

  「你們幹啥來了?」夏老爺子問。

  「爹,我們路過來著。」小黑魚兒答話。

  錢家幾個人都很含蓄地笑,顯然是看出來這幾個孩子是來看熱鬧的。

  「爹,那沒事我們走了。我們還得趕集去。」小黑魚兒記得夏至的囑咐,就跟夏老爺子說。

  夏老爺子就要點頭。五月卻一把拉住臘月在她的位子上坐下來。「臘月,你在家就吵吵要來要來的。這都來了,就多坐一會。」然後,她還對錢大叔和錢大嬸說,「這是我三叔家的閨女,臘月。趕年就十三,是我們家最勤快、能幹、孝順的。我們大傢伙都可稀罕她了。」

  臘月猝不及防地被拉著坐下,先是一怔,然後臉就紅了。她想起身,五月卻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讓她起來。

  「孩子趕巧過來了,都多坐一會。老哥哥,我羨慕你啊,兒孫滿堂,孩子們多齊整。」錢老爺子就笑著道。

  「幾個孩子在家裏聽他爺說錢三叔一家要來,都張羅要來看看。」夏二叔似乎是打圓場,讓小黑魚兒、夏至幾個不要急著走,都坐下來待一會。

  夏老爺子耷拉下眼皮子呵呵笑了兩聲,然後抬起眼皮子來,臉上神色不變,示意幾個孩子坐下。

  小黑魚兒就跟夏老爺子坐了一條板凳,夏至和小樹兒在另外一條凳子上坐了。臘月被五月擠著,坐在了錢月來的正對面。

  錢家的幾個人都跟小黑魚兒說話。五月趁機竟對錢月來說道:「月來哥,這是臘月。臘月,這是月來哥。你不是想要見見嗎?」

  「誰要……」臘月臉漲的通紅,就要起來。五月有些壓不住她,夏二嬸就「扶」住了臘月,又讓她坐回到凳子上。

  「臘月。」夏二嬸笑眯眯地叫了一聲,然後就伸長了脖子,熱情地跟對面的錢大嬸嘮了起來,三句話不離臘月。

  夏至就覺出不對來,她剛要說話,五月就彎下腰,說肚子疼。

  「哎呦,咋地啦,你這孩子!」夏二嬸咋咋呼呼地問五月。

  「娘,我肚子疼。」五月似乎強忍著疼,還挺懂事地說,「我沒事,讓十六陪我出去一趟就行。」大家就都知道,她這是要上茅房。

  「十六啊,麻煩你陪著你三姐。」夏二嬸就說。

  夏至不好不應,而且她正想跟五月說話,就站起身,攙扶了五月往大車店後面去。出了大車店的後門,五月也不彎腰了,也不喊疼了,更不往茅房去。

  「三姐!」夏至看著五月。

  「十六,你這麼看我幹啥?」五月笑,「你想回去啊,怪我剛才沒有拉你啊?臘月這回只怕要說個小女婿了!」

  果然正像她所懷疑的那樣。可恨的是五月的態度,顯然不認為自己有錯,還將這當做一件有趣的事。而且,五月這麼說話,還有向她賣人情的意思。

  不是臘月,就是她。五月挑了臘月,放過了她。五月和她是一夥的,她們可以站在一起,看臘月的笑話。以前五月不是沒做過惡作劇擠兌臘月,但今天這事能當做惡作劇嗎。

  這叫什麼事!

  夏至沉下臉,拉住五月:「三姐,你沒事了?」

  「啊?」五月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沒事了,咱就回去。」夏至說著,就拉著五月往回走。

  五月不願意,跟夏至拉扯。

  夏至就站住了:「三姐,你是要我強把你拉進去,還是自己跟我進去?到時候丟臉,你可別怪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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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相親(二)

  五月知道夏至不是說笑的。她眯著眼睛看夏至:「十六,你咋不知道好歹!」

  「跟著你設計臘月,我就是知道好歹了!你跟不跟我回去?」夏至對五月一點沒客氣,說完話,就拉著她往回走。

  這一次,五月沒有掙扎。論力氣,她不是夏至的對手。而且她早看出來了,夏至是個潑辣厲害的。她要是敢跟夏至強著,夏至就敢吵起來。到時候,肯定是她丟臉。

  進了大車店,夏至就將臉色放柔和了。五月也很知趣,臉上也裝出笑容來。「十六,你這是白費力氣。」她還低低的聲音跟夏至說道。

  夏至當然明白五月的意思。

  錢家人不是傻瓜。五月方才那樣一番,分明就是說她沒看上錢月來,這門親事,她不樂意。不管對方是不是看上了臘月,五月都先把自己給撇清了。

  五月跟錢家的親事,夏至並沒有任何看法。五月不同意,就說不同意好了,她不該把臘月拉進去填坑。這樣一來,臘月成了什麼了?人家錢家會怎麼想?

  夏至拉著五月回來,大傢伙都沒什麼特殊的表示。夏老爺子甚至什麼話都沒有說。夏至重新在凳子上坐下來,就聽見錢大嬸正跟臘月說話。

  臘月是挺實誠的閨女,正被錢大嬸問出最近在學做荷包的事。

  「一看就是手巧的閨女。讓大嬸瞧瞧,臘月做的荷包肯定好看。」

  臘月很不好意思,慢慢地將她做的那個荷包拿出來遞給錢大嬸。錢大嬸接過荷包來仔細地打量品評了一番,就說臘月的針線好。「才十二歲,很難得了。」

  「還在學,以後肯定能做的更好。」臘月就道。

  「爺,我們趕集去了。」夏至就跟夏老爺子說他們要走。

  夏老爺子就讓他們儘管去,他還要跟錢老爺子一家子繼續說說話。「難得大老遠的過來,咱們老哥們好好喝一盅。」他也看出五月的意思來了,心裏對錢老爺子很歉疚。

  五月的做法,分明看不起錢家,把錢家的後生當猴耍了。

  錢老爺子似乎沒有絲毫的不悅,大笑著跟夏老爺子說話,說他要做東:「請老哥哥喝酒,把孩子們都帶上。這幾個孩子,一個賽一個齊整、精神,我看著稀罕。」

  不管是誰做東,兩個老爺子是打算要在一起吃頓飯。親事不成,可兩人的交情不能受影響。

  大車店就管飯食,兩個老爺子一商量,也不往別處去了,就在大車店吃。錢老爺子還表示他對大車店很熟,說這裏的羊肉汆丸子特別地道好吃。

  「月來,你去跟櫃上說,準備一桌飯菜,再上一壺好酒。」錢老爺子就吩咐孫子。錢月來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就去安排。錢老爺子還笑著招呼夏二叔,「老二小時候我還抱過他,一晃眼兒女都這麼大了。二侄子,能喝幾盅不?一會咱們爺倆好好喝幾盅。」

  夏二叔笑呵呵的,「那我肯定得陪陪三叔。」

  「他不能喝。」夏老爺子卻說道,「他還要往鎮東頭去有點事兒,改天再讓他陪你好好喝喝。」這麼說著,夏老爺子就朝夏二叔看了一眼,催他和夏二嬸帶著五月趕緊去。「去吧,這不用你們陪著了。把事情辦好,別耽擱了。」

  夏二叔今天就是帶著五月來相親的,根本沒有任何別的事。他明白夏老爺子是要趕他們走。說實話,夏二叔還挺惦記著這一桌酒菜,但比起女兒的親事,他只能忍痛,放棄這桌酒菜的便宜。

  夏二叔和夏二嬸帶著五月走了。夏至幾個留了下來。

  酒菜上來,夏老爺子先舉杯:「讓老兄弟笑話了。」

  「老哥哥說的是啥話,我還不知道老哥哥的為人嗎。咱們的交情,也不在這個上頭。」錢老爺子也跟著舉杯。

  兩個老爺子舉杯一飲而盡,很多話就盡在不言中了。

  「臨水鎮越來越熱鬧。我老了,往後這邊的生意,就打算讓月來跑。」錢老爺子跟夏老爺子說,「他爹不懂這個,這孩子是我的親傳,以後就接我的班。老哥哥,你在這十裏八村的人頭廣,往後就看我的面子,關照關照月來這孩子。」

  錢老爺子就讓錢月來給夏老爺子敬酒,稱呼夏老爺子乾爺。

  夏老爺子就謙虛了一句,然後很誠摯地說:「我也沒啥本事。往後孩子過來,我的家,就是他的家。別跟我見外就行。」

  兩個老爺子說的都挺好。錢大叔人比較沉默,主要是錢大嬸跟幾個孩子說話,還讓幾個孩子多吃菜。錢大嬸看著對她們都挺熱情,但夏至總覺得,她對臘月更關注一些。

  錢大嬸似乎挺憐惜臘月的。

  「大嬸,我月來哥跟我三爺做的是啥生意啊?」夏至就問。

  「月來,你跟你老叔,還有你弟弟妹妹們說說。」錢大嬸就鼓勵自己的兒子說話。

  「……賣羊。」錢月來略有些靦腆,「我們那邊養羊的多,羊肉味道比這邊的鮮,帶過來能賣上價錢。」

  臨水鎮的大集上就有騾馬市,牛羊騾馬的買賣很興隆。

  「西邊的羊養的好,人家那邊水草豐美,羊肉沒膻味。」夏老爺子插了一句話,「你們錢家三爺,就是做這個生意起家的。」

  「哎呦老哥哥,可別耍笑我。咱們就是莊稼人,空閒時尋幾個小錢養家糊口。」錢老爺子也很謙虛。

  「……家裏有十畝果樹行子。……新翻蓋的房子。外面的姑娘們都說我們是山裏,窮,不愛去。往後月來往這邊做生意順了,在這邊置辦所房子住也行。只要孩子們好,我們啥說頭都沒有。」錢大嬸就說。

  咦,咦,咦,錢大嬸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做親,是跟誰做親?

  夏至左右瞧了瞧,低下頭扒飯。

  一頓飯吃的還挺融洽。飯後,錢老爺子搶著讓孫子去付了賬。大傢伙依舊坐著,一邊喝茶水一邊嘮嗑。

  錢家人今天還要回錢家集去,不過他們自己趕車,說走夜路沒問題。

  夏至瞅了個空檔就從大車店出來,她買了一包點心和一隻燒鵝回來。

  夏老爺子正在跟錢老爺子說離別的話,見夏至遞了燒鵝和點心過來,很是高興。

  「咱鎮上這兩樣還不錯,帶回去嘗嘗,是個心意。」

  錢老爺子推辭了一番,實在推不過,只得讓兒媳婦收了。

  夏老爺子領著夏至幾個,目送錢家人趕車走了,這才慢慢地走回來。

  「十六,剛才那燒鵝和點心是多少錢,爺現在就給你。」夏老爺子就跟夏至說。

  「行啊。」夏至也沒客氣,說了錢數。夏老爺子就從褡褳數出銅錢來,還多給了夏至十個大錢,告訴她愛買啥買啥。

  「今天這事辦的挺好。」夏老爺子還誇了夏至一句。

  「爺,你沒生氣就行。」夏至笑。

  「我生啥氣啊?我生氣也不是跟你們生氣。」夏老爺子歎了一口氣。就算是幾個孩子不來,夏二叔三口人不同意這門親事,也能想出法子來。

  這個時候,夏老爺子也想明白了。夏二叔三口人今天跟他來,就是糊弄他來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考慮這門親事。

  「兒大不由爹,往後他們的事啊,我也不管了。」夏老爺子這麼說,就問幾個孩子還要在集上逛逛不。這在夏老爺子是極為難得的,平時他可沒有這個耐心。

  夏至還真有正事要做,她要買布頭。夏老爺子陪著他們走到店門口,就不往裏面去了。他老人家買東西,都是找個鋪子進去直接買,然後轉身就走。今天能陪著幾個孩子走走,卻再不肯陪著他們進店。

  他囑咐幾個孩子,買完東西就出來,然後就在臺階上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坐了抽旱煙。

  夏至進到店裏,找了掌櫃的說要買布頭。布店裏大點兒的布頭都是賣錢的,小塊的不成形的零碎布頭很多都是送人。上次,這店裏的掌櫃就送了夏至不少布頭,這次見夏至要買,他自然沒有什麼不樂意的。

  夏至就挑著好的碎布頭買了一些,掌櫃的還將其餘的都送給了她,算是半賣半送。

  從這家布店出來,夏至又去了鎮上另一家比較大的綢緞莊,按斤兩買了些零碎的綢緞。

  提著兩籃子布頭,夏至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買了些零嘴,又買了一刀肉打算回去打牙祭,然後才跟夏老爺子往回走。

  他們租的車就在鎮口等著。夏二叔、夏二嬸帶著五月都已經在車上坐著了。看見夏老爺子過來,夏二叔趕忙跳下車,對夏老爺子討好地笑。

  「爹……」

  「嗯。」夏老爺子點點頭,也沒說話。他走到車邊,示意夏二嬸和五月下車。

  夏二嬸和五月忙就下了車,讓夏老爺子上車。夏老爺子帶著夏至、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就上車坐了,然後夏老爺子還讓小黑魚兒抱了大青。大青晌午吃的也不錯,大車店的老闆挺稀罕狗,給了大青一盆骨頭啃。

  夏二叔三口人見他們都在車上坐了,就也要上車。

  「車上坐不下了,你們沒啥事,就走回去吧。」夏老爺子語氣平淡,不溫不火,就催著趕車的快走。馬車起跑,夏二叔、夏二嬸和五月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

  「爹……」夏二叔追了兩步,爾康手呼喚老爹。

  夏老爺子充耳不聞,頭都沒回,催著趕車的,一溜煙地走了。

  「哈哈哈……」小黑魚兒先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來。然後就是小樹兒。

  臘月也跟著低聲地笑。

  夏老爺子板著臉,不過他沒說幾個孩子。

  回到家,天色尚早。夏至先就跟夏老太太把賣荷包的事情說了。「像奶繡的那種,就是五十文錢。我和蘭子姐做的那種,是三十文。臘月還要努力!」

  「這個價錢不錯了。」夏老太太挺滿意的。她每個月做上三四個荷包,就夠給小黑魚兒零花了,再買個針頭線腦油鹽醬醋,都沒有問題。

  「奶,這是這次的錢。以後咱們每半個月去送一次荷包就行。」夏至拿出一串錢來給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不肯收:「十六,這個錢就給你了,奶不要。你和你老叔愛咋花咋花。再者說了,那布還是你出的呢。」而且夏至這次還買了布頭回來,那也是需要錢的。

  「奶,有句話叫親兄弟明算賬。要不這麼著吧,花線和布料都是我出,也是我拿去賣,每個荷包,我留二十個大錢,奶留三十個,這是奶疼我,怎麼樣?」夏至跟夏老太太商量,「奶收了錢,再交給我花,或者給我買東西,那我肯定不會不要。」

  夏老太太被夏至給說笑了:「那也行,就都聽你的。」她高高興興地收了六十個大錢,立刻就要給孩子們買吃的。

  「我給我老叔他們都買了吃的了,奶,你這些錢先留著,慢慢花吧。」夏至就拿出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買的零嘴兒來,讓夏老太太看。

  「你都聽十六的吧。」夏老爺子說了一句話。

  夏老太太瞧了夏老爺子一眼,就答應了,然後找出一個匣子來,說以後專門裝做荷包的錢,就給夏至和小黑魚兒花。然後她還看見了夏至買回來的胰子,覺得比她平時用的要好,就說要多做幾個荷包,讓夏至下次記得也給她買一塊。

  夏至笑著答應了。

  夏老太太這才想起來:「怎麼沒看見老二他們?」五月的親事相看成了沒有?

  夏老爺子就哼了一聲。

  夏至幾個很有眼色地從上房退了出來。回到前院,孫蘭兒早就等著她了,聽她說了賣荷包的事,高興的不得了,又看到她買的胰子,拿在手裏都捨不得放下了。

  「十六,以後咱就使喚這個了?我看見我娘買過一回,可好用了。她後來都沒捨得買。」

  「蘭子姐,咱以後就使喚這個。」夏至告訴孫蘭兒,只要她們繼續做荷包,就能一直用這種香胰子。

  「十六,就放在你這,我每天過來洗,成不?」孫蘭兒跟夏至商量。

  「這還用問嗎。」夏至笑,一面拿出錢袋來,將錢倒在炕上數。

  這一次,她沒把錢花光。田氏要回來了,這些錢她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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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灰頭土臉

  夏至將錢都數清楚了,她將兩個小銀角子和兩串錢密密地藏了起來,其他的錢依舊用錢袋裝了,放進櫃子裏。孫蘭兒根本沒看夏至數錢,稀罕過了香胰子之後,她又興高采烈地翻檢著夏至帶回來的碎布頭。布店送的那些碎布頭不好做荷包,但在孫蘭兒看來卻很有用。

  「十六,咱們把做荷包的挑出來。下剩的,我給你做個小褥子,再坐幾個小墊子吧。」孫蘭兒笑著跟夏至商量。

  夏至當然不會不同意,不過她還是跟孫蘭兒說:「蘭子姐,你家裏活計多,咱們做荷包也挺費神的。別的活,能做就做,可別勉強,再累傷了眼睛。」

  孫蘭兒就說她有分寸。這些天日子過的舒坦,她覺得自己不論幹什麼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似的。夏至還跟她說了賣荷包分成的事,孫蘭兒原本也是不肯收錢,後來推辭不過,才答應每個荷包收十個大錢。這些錢她自然也不會拿回家去。

  「蘭子姐,你的錢我給你攢著吧。你有啥花銷,就來跟我說。」夏至知道孫蘭兒的處境,就為她打算。孫蘭兒能賺錢了這樣的事,還得死死地瞞住繼母孫王氏。

  孫蘭兒是巴不得這樣的。

  臘月走過來跟夏至和孫蘭兒一同做針線。她有些氣鼓鼓的,雖然已經抱怨過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跟夏至和孫蘭兒說:「三姐太壞了,拿我抹不開。」

  孫蘭兒沒聽明白,臘月就把五月相親的事情說了。孫蘭兒也很為臘月不平,五月的事情辦的太不地道了。

  「他們還先黑了我爺我奶一塊布。」夏至就說。

  臘月也不笨,想了想,就明白了夏至的意思。夏二叔他們應該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跟著夏老爺子去相親不過是走個過場給夏老爺子看的。「怪不得他們都等不及到鎮上去買布!」

  夏至就笑,她估計這會夏老爺子也早想明白這個道理了。

  小樹兒和小夏林從外面跑進來,告訴夏至說夏二叔和夏二嬸帶著五月到家了。他們回來的比較晚,鎮上的大集早就散了。所以這一路上夏二叔三口人就沒搭上車,完全是走回來的。

  「活該。」臘月就說,還有些遺憾沒有親眼看到他們的狼狽樣。

  「……二叔剛進家門,就讓咱爺給叫到上房去了。」小樹兒又說。

  臘月馬上就坐不住了,要回後院去看看。夏老爺子肯定得罵夏二叔,她要去聽聽。臘月小丫頭心裏明白,但不是個潑辣人,雖然被五月給設計了,巴不得他們被夏老爺子收拾,但卻拉不下臉來去跟五月吵。

  夏至想了想,就攔住了臘月。「讓小樹兒和小林子去吧,回來跟咱們學說學說就得了。」

  臘月很聽夏至的:「等我爹娘回來,我得跟他們說。」

  這個夏至沒攔臘月。孫蘭兒就問錢家的後生怎麼樣。

  「人家挺不錯,配五月姐都屈了。」臘月快言快語地說。她不是向著錢月來,而是討厭五月。

  夏至偷偷打量了臘月一眼,心中就寬了。臘月在這件事上只是氣五月,對錢家人的印象都不錯,而且也沒多心。既然如此,夏至說話也就沒了顧忌。

  「……一家人都不錯,言談行事沒有小家子氣。錢月來長的憨厚,其實挺精明能幹的。」

  「哎呀,那多可惜啊。」孫蘭兒就說。

  晚上夏至就把買的那一刀肉切了做菜,留下孫蘭兒吃飯不說,還將小黑魚兒,臘月和夏林都叫了來一起吃。這一次,她沒有請五月姐弟。

  吃飯的時候,小黑魚兒、小樹兒和小夏林就不住地說夏老爺子怎麼罵夏二叔的,大家聽著都覺得挺解氣。

  小黑魚兒卻不完全滿意:「要我說就把給五月買的那塊布要回來。」

  臘月趕忙就問:「老叔,那你跟我爺說了沒有啊?」她是很樂意看著五月將到手的東西再吐出來的。

  「我說啦,你爺也要了,可五月他們不肯還,說衣裳都做上了,沒法還。」小黑魚兒的不滿正在這裏。其實往回要布這話就是小黑魚兒當著夏老爺子的面跟夏二叔說的,夏老爺子並沒說,但他也沒駁回小黑魚兒的話。

  「咱爺面軟,他們這麼說,肯定不能再往回要了。」大橋說了一句。

  「二叔他們是瞧准咱爺的脾氣了。」夏至笑。

  臘月還在氣:「他們太不要臉了,佔便宜就沒夠。」

  「對。」小夏林重重地點頭,贊同姐姐的話,他還奶聲奶氣地補充,「我娘說過,二伯和二伯娘臉皮可厚。還說……他們臉皮厚吃個夠,我們臉皮薄,吃不著。」

  眾人都是忍俊不禁。臘月的臉就紅了,她瞪了夏林一眼,數落他不該啥話都說。夏林就不吭聲,埋下頭吃肉。

  夏至買的是五花肉,為了給大傢伙解饞,乾脆就做了一道蒸肉。五花肉煮到可以用筷子紮透了,從鍋裏拿出來切大薄片裝碗,加各種調味料上籠屜蒸熟,然後扣進大盤子裏。這道菜也叫做扣肉,色香味俱全,而且絲毫不油膩,是他們這逢年過節以及辦酒席上必有的一道硬菜。

  莊戶人家的孩子平時可吃不到這個。家裏就算買了肉回來,也不會做這樣費事兒的菜。

  「十六,你做的這扣肉比你奶做的還好吃!」小黑魚兒還用肉湯拌了飯吃,一邊吃一邊誇夏至。

  大家都跟著點頭,這頓飯吃的太滿意了。

  夏至笑,覺得大大小小幾個孩子實在太容易滿足。

  收拾俐落了,夏至就帶了針線到武老太太家門口的大柳樹下乘涼。她到的時候,柳樹下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知道在議論什麼事。有人看到夏至過來,就捅了旁邊的人一肘子。那人抬起頭來也瞧見夏至,頓時就住了嘴。

  夏至的嘴角抽了抽。她知道,大傢伙肯定是在談論夏家的話題了,所以看見她來才都不說了。她只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就挨著武老太太的旁邊坐了。

  莊戶人家閑時候也沒什麼娛樂,大姑娘小媳婦的聚集在一起就喜歡東家長李家短地八卦。但凡哪一戶人家有了什麼風吹草動,不需要超過一天的工夫,保准能傳的滿村子裏都知道。而大興莊最大的八卦集散地,就是大柳樹下這塊乘涼的地方了。

  這地方寬敞,有大柳樹的樹蔭,還有供人休息的大石墩,前後幾條街的人都愛往這地方來。夏至私底下稱這裏為大興莊的大柳樹論壇。

  而今天大柳樹論壇的熱門話題,似乎就是夏家。

  夏至就坐在武老太太身邊做針線,其他的人顧左右言他了那麼一會就忍不住開始問她了。先是武老太太問她趕集的事。武老太太問的還挺正經的,夏至也就都說了。

  「別看十六小,還挺能夠兒的。」就有個嬸子誇夏至,說的是她賣櫻桃和鮮花兒掙錢的事。

  大傢伙也都跟著附和,然後一個小媳婦就問了:「十六,你五月姐今天相看成了嗎?」

  夏老爺子租了車,五月要去相親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夏至就笑呵呵地,「誰都沒跟我說。」

  「沒成。」立刻就有媳婦說道,「要是成了,夏至肯定能知道。」

  「五月沒成。」又有一個媳婦說,「臘月成了。」

  夏至看過去,說話的是平時跟夏二嬸交好的張六媳婦,也是剛才她老遠瞧見說話最多,看她來了就啥也不說了的那一個。

  「張六嬸,這咋還有臘月的事啊?」夏至好奇地問。

  她這一問,可就打開了張六媳婦的話匣子。張六媳婦關於五月相親的版本是這樣的。錢家要與夏家做親,夏老爺子先是看好了最年長的孫女五月,畢竟五月是夏家最漂亮最有出息的孫女(張六媳婦語)。然後臘月非要跟著一起去。結果就是,五月沒看上錢家的後生,臘月卻看上了。

  為了這個,五月還先離開了相親現場。不過人家錢家後生有沒有看上臘月,這就難說了。

  夏至就被氣笑了:「六嬸,這些話你是從哪聽來的?你當時在場?」

  「老六媳婦,你今天不是在家,沒去趕集嗎?」武老太太說了一句話。

  「我是沒去,這是五月她娘親口跟我說的。」張六媳婦忙就說道。夏二嬸說的,那自然是很權威的版本了。夏二嬸和張六媳婦交好,經常往她家去串門嘮嗑。今天從集上回來之後,夏二嬸就去了張六媳婦家。

  這可做的太過分了。夏二嬸要美化五月,可也不應該這麼抹黑臘月啊。

  「六嬸聽錯了吧。我跟我老叔還有我家小樹兒都去來著,可不是這麼回事啊。」夏至就說。

  「哎呦,」張六媳婦立刻叫屈,「我可一句都沒編排,都是你二嬸說的。你小孩子家就是去了,有些事你也看不懂。你二嬸說的,那不能錯。臘月小丫頭看著蔫兒,心裏可挺有事兒。」

  夏至自然要為臘月辯解的。然後她就看到一個小胖子往夏家後院跑。小夏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她們的話,這肯定是跑回去告訴臘月了。

  張六媳婦幾個也看見了夏林,不過她們都沒當一回事。夏林才五歲,在她們眼睛裏根本就還是啥都不懂呢。可夏至知道不是這個樣子。小夏林可有心眼,最會學舌了。

  夏至嘴角抽了抽,站起身來就往後院走。

  後院當院靜悄悄的,五月、七月和夏楊都趴在上房窗臺下,夏至進了院子她們都沒聽到。夏至也沒驚動她們,直到走到跟前,她才故意咳嗽了一聲。

  姐弟三個扭過頭來看見夏至,臉色就都變了。

  夏至沒理她們,徑直進了上房。上房屋子裏氣氛很壓抑,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在炕上坐著,他們左邊是夏二叔和夏二嬸,右邊是夏三叔和夏三嬸帶著臘月和夏林。

  臘月在哭,眼睛都哭紅了。夏三叔和夏三嬸也都紅著臉,明顯是氣的。

  「夏林說啥你們就信啊。他才多大點兒,懂啥呀!」夏二嬸笑嘻嘻。

  夏三叔一家都被她這個態度給氣了個夠嗆,看見夏至來了,幾個人都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臘月先就跑上前抱住了夏至的胳膊。「四姐,你來給評評理。」

  剛才小夏林回來,先回到西廂房把他聽到的話跟爹娘和姐姐說了。夏三叔和夏三嬸做工回來,已經聽臘月說了五月相親時候的事。兩口子都是老實人,覺得夏老爺子已經教訓了夏二叔一家,他們就想著息事寧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算了。可是聽了小夏林學舌,這兩個老實人都忍不下去了,臘月更是當時就哭了。

  之後,他們才到上房來,把事情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說了,然後叫了夏二叔和夏二嬸過來對質。

  夏二嬸就不承認她說過那樣的話,只說夏林不懂事兒,學錯了舌。

  夏林在西廂房學舌的時候,是說了夏至也在場的話。不是因為親近夏至,他剛才還不往大柳樹下跑呢。

  所以現在臘月就要夏至給她評評理。

  夏至來的時候就猜到差不多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還是來了。既然來了,她就不怕事兒。

  一屋子的人都看夏至。夏二嬸略有些慌:「這不關十六的事。反正我是啥也沒說。」夏二叔也別有深意地看著夏至,意思讓她別摻合,卻立刻就被夏老爺子給瞪了一眼。

  夏至暗自一笑,就推開臘月,往夏老爺子身邊坐了。

  夏老爺子看看夏至,問她:「十六,是小五聽錯了嗎?」

  夏至笑:「爺,我二嬸說過啥,肯定是她自己最清楚。爺你別問我呀。」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生怕得罪了夏二叔和夏二嬸。

  夏二嬸覺得夏至沒有給夏林作證,是偏著她的,臉上就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夏二叔靈透些,立刻就垂下了頭。

  接下來,夏老爺子又將夏二叔和夏二嬸罵了個狗血淋頭。

  「快給你兄弟和侄女賠禮!那塊布不管你們做沒做,立刻給我拿回來!」夏老爺子吼。

  夏二叔兩口子都站起來,一聲不敢吭了。夏二叔踢了夏二嬸一腳,夏二嬸老大不情願地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塊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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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狼(刪掉)娘回來了

  那布是一塊桃紅色的小花布。夏二嬸啥也沒說,就把布給放在了炕上,臉上還是不甘不願的樣子。別人卻都誰也沒去看那塊布。

  接著,她又在夏二叔的催促下給夏三叔、夏三嬸和臘月陪了不是。雖是陪了不是,但言語之中還是辯解說她不是故意的,只怕是張六媳婦誤解了她的話。夏二叔在這件事上倒是把自己給撇清了,他今天從集上回來就被夏老爺子訓斥,根本就沒出過院門。

  「老六媳婦說的話最沒邊,別人說了啥,經過她的嘴肯定就變味。」夏二叔陪著笑臉,然後又拉下臉來數落夏二嬸,「早跟你說別跟她走太近,你就是不聽。看看,現在把你給害了不是。」

  在他這麼一說,夏二嬸也成了受害人。

  夏三叔和夏三嬸都不相信。但兩人都面赧,也不善言辭,就都沒有說話。

  夏二叔瞧瞧大家都不說話,他就又笑了笑:「三弟,三弟妹,你二嫂那個人有時候嘴上是沒把門的,可她心不壞。」

  都這樣了,還說心不壞。其實這太平世上真的打打殺殺的人能有幾個,太多的罪孽還不都是出自於口中嗎。

  「二哥,我們沒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夏三叔悶了一會,開口說了一句話。

  「是,是。這件事,是你二嫂對不住你們。你們要是心裏還不痛快,就讓你二嫂再給你們陪不是。三弟,我們是你二哥、二嫂咧。」夏二叔就說,話裏話外的意思無外乎他們已經陪了禮,夏三叔再不依不饒的,就是不把他們當哥嫂敬了。

  夏三叔和夏三嬸都說不出話來。

  夏老爺子瞧瞧二兒子,又瞧瞧三兒子,心中暗暗地歎了一口氣。他沉吟了一會,才又開口,聲音和態度都很嚴厲:「老二媳婦往後管好你的嘴!」

  夏二叔和夏二嬸忙不迭地答應。夏老爺子這樣說,今天的事情也就這麼了了。他們當然願意。

  夏老爺子又指了指炕上的小花布:「這花布給臘月做件衣裳吧。」這就是對臘月的安撫和補償了。

  「我不要!」臘月立刻就說道。小丫頭今天接連受委屈,倔脾氣上來了。

  夏老爺子有些下不來台,不過他還真不好意思說臘月,就瞅了夏老太太一眼,這意思是讓夏老太太說話,就此把事情給壓下來。

  「爺……」夏至突然開口。

  她只叫了這一聲,夏二叔和夏二嬸都激靈了一下子,覺得事情要糟糕。

  夏至才不理他們兩個人臉色如何,她只跟夏老爺子說話:「二嬸雖然賠了不是,可外面編排臘月的話怎麼辦?爺,你為臘月想想。」

  臘月就抿了抿嘴,走過來挨著夏至站了。這個時候她當然明白了,臘月是站在她這邊,護著她的。

  夏三嬸的眼圈也紅了:「是啊,爹。臘月讓她們編排的,以後可咋做人,咋說親啊。」

  夏老爺子歎氣:「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個事,我明天出去找張六說說。」這是答應要親自出去澄清事實。

  「只有爺去說,我怕有人更要說爺是偏心臘月。」夏至就笑。張六媳婦可已經說過夏老爺子偏心臘月的話了。

  「那……」夏老爺子就看夏至。

  夏至往夏二嬸那瞟了一眼:「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看也不用等明天,二嬸不是最愛晚上出去串門子嗎?」澄清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誰知道經過一晚上的流傳和發酵,事情會被說成什麼樣子呢。

  這一句話說出來,臘月一家心中深感夏至不說,就是夏老爺子也越發覺得夏至心思縝密,做事果斷。

  「老二媳婦,你就去跟老六媳婦把事情說清楚。以後但凡有誰還說這件事,就是你的過錯!」夏老爺子想了想,就對夏二嬸吩咐道。

  夏二嬸當然不願意,可她沒敢當面駁回夏老爺子,就跟夏二叔擠眉弄眼地,意思讓夏二叔說話。夏二叔支支吾吾的,他今天被夏老爺子給罵的有些怕了。

  夏至瞧了,就給臘月使了個眼色。

  「二伯娘,你到底去不去?」臘月就問夏二嬸。

  夏二嬸還是磨蹭。

  「二嬸,又不是讓你去說我三姐不好。相親不成,也不是啥大事。你就是不該把臘月扯進去。」夏至就說。

  夏二叔和夏二嬸本來是擔心他們要給臘月澄清,就得說出真相,那樣有損五月的聲譽。現在聽夏至這麼說,雖然還是要出去丟臉,但總算去了一層顧慮。

  兩口子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夏至卻不能越過臘月一家來得這個好兒,她又說了一句:「這半天了,三叔和三嬸可沒說三姐一句不好。」

  夏老爺子被說的心中一動,指著夏二叔和夏二嬸罵:「就你們一個兩個的不成器!」

  「快去。讓你以後還敢說話不過腦子。」夏二叔就用眼神催促夏二嬸。

  夏二嬸無法,只得慢吞吞地往外走。夏至見臘月不動,就又給她使了個眼色。臘月會意,忙就跟上夏二嬸:「二伯娘,我跟你去。」

  「我也去吧。」夏三嬸想想,隨即也跟了出去。

  有她們娘兒兩個跟著,夏二嬸可就耍不出什麼花樣來了。夏至心裏滿意。夏二嬸愛串門,愛跟人說閒話,以前沒少編排她。田氏要將她給田大寶做媳婦的事,就是夏二嬸給添油加醋地傳揚出去的。這一次夏至趁機讓她大大的沒臉,吃個教訓,省的以後再胡說八道。

  夏三叔顯然對這樣的做法很滿意,他看了一眼炕上的小花布,就對夏老爺子說:「爹,這布臘月不稀罕,我們也不要。」

  「對,是不能要。」夏至立刻就接住了夏三叔的話茬,「爺,你給我二叔拿的是錢,我二叔要還,當然應該還錢。這花布還是留給我三姐吧。」

  夏三叔的意思是啥也不要,夏二叔兩口子給他們陪了禮,現在又去跟外面澄清,他就滿意了。但是他領夏至的情,聽夏至這麼說,他自然不能反駁,乾脆就閉上嘴,來了個默認。

  夏老爺子心中覺得對不住三兒子一家,又滿意他們識大體,肯替五月遮掩,沒有跟二兒子一家針尖對麥芒。不過是讓二兒子一家把錢給吐出來,他覺得這沒有什麼,就吩咐夏二叔:「老二,布你拿回去,把錢給我原數退回來。」

  夏二叔嘎巴嘎巴嘴,覺得嘴裏發苦。他從集上回來夏老爺子教訓他的時候,就點明了已經識破了他的算計。現在他有心要賴著不肯拿錢出來,又怕夏老爺子舊話重提。可真要拿錢出來,他又心疼。左右權衡了一會,他只得忍住心疼,回東廂房去取了一串錢回來。

  夏老爺子收了錢,轉手就遞給夏三叔。

  夏三叔不要:「爹留著花吧。我們不要,臘月那孩子也肯定不能要這個錢。」夏老爺子再三的給,夏三叔無論如何都不要。

  「爹,你和娘歲數都大了,就靠種地那點兒出息。往後還有小龍是一件大事。」夏三叔不大善於言辭,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臉上都紅了。這是動了真感情的。

  夏老爺子歎了口氣,把錢放下了。

  夏二叔瞧了夏三叔一眼,然後又瞧了夏老太太一眼,他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三弟說的對,就是這個理。爹,娘,這錢你們老兩口留著吧。」

  天擦兒黑了,夏二嬸垂著頭走回來,後面跟著夏三嬸、臘月、小黑魚兒,小夏林還有小樹兒。夏至瞧瞧後面那些人和夏二嬸截然不同的臉色,就知道事情處理的很滿意。

  夏老爺子問過,知道都說清楚了,他就點了點頭,放了夏二叔和夏二嬸回去。兩口子往外走,都沒敢動炕上那塊花布。夏老爺子也沒讓他們拿。

  他們前腳剛出門,後腳小黑魚兒、小樹兒和小夏林就搶著說夏二嬸找老六媳婦澄清的事。

  「我還特意讓她到大柳樹下頭,跟大傢伙把事重新說了一遍。這回啊,看誰還敢胡亂編排臘月。」小黑魚兒挺著小胸脯說道。他在外頭玩,遇見了夏二嬸一行人,問過是怎麼回事之後,他就把監督夏二嬸的事給包攬了下來。

  夏二嬸這出去澄清一回,效果頗為轟動,她身後除了夏家的人,還跟了一大串的孩子。

  「哎。」夏老爺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夏老太太假裝沒聽見夏老爺子歎氣,她伸手把炕上的小花布拿起來翻了翻:「老二咋沒把這花布拿回去。」

  「他還有那個臉拿啊。這布不給他們了,你看著給臘月和十六做點啥吧。」夏老爺子就說。

  臘月一聽那花布還有夏至的份兒,她就不說不要了。

  夏老太太卻驚訝地叫了一聲,讓大家看那花布。花布是折疊成一塊的,打開之後卻能看到,並不是一整塊,而是被裁掉了一大塊。裁的還很不規整,這塊固然是廢了,那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夏老爺子低聲罵。都不用問了,這肯定是夏二嬸做的手腳。這個時候還想著要佔便宜,同時不能讓別人得了好,確實是夏二嬸的行事作風。

  「算啦。」夏老太太就說道。東廂房兩口子的臉今天都被打腫了,再把花布這事情揭出來,讓他們更加沒臉,夏老爺子這臉上都不好看了。「就是裁掉了這一塊,這布做啥都不夠了。還是給老二他們送過去吧。」

  夏老爺子就黑著臉攔住她:「給他們留點兒臉就夠了,別再逞了他們的臉。這布不夠給孩子們做衣裳,就隨便做點兒啥。」然後他把那一串錢推給夏老太太,「這個錢,咱再加上些,給十六和臘月一人做條裙子吧。」

  「那行。」夏老太太笑呵呵地應了。

  大傢伙放下花布的話題,開始嘮閑磕。臘月一家都不是愛記恨的人,一會的工夫就有說有笑。等大橋瞧著天黑了,過來接弟弟妹妹回去,包括夏老爺子在內大傢伙的心情都是愉悅的。

  小黑魚兒被夏老太太留在後院睡覺。

  從後院出來,大柳樹下乘涼的人已經散了,街上也沒人走動。回到前院,夏橋就關了門,讓弟弟妹妹早點兒歇著。孫蘭兒已經給夏至鋪好了褥子。

  可後門卻在這個時候被敲響了。

  夏至奇怪怎麼這個時候還有人來。夏橋就走過去把門打開。來人夏至認識,是村裏人稱老拐的一個車夫。他年輕的時候腿腳落下了毛病,做不來粗重的農活,就拴了輛馬車,專門拉腳,既運貨,也拉人。田氏出門就經常租他的車。

  「大橋,」老拐沒進屋,就站在門口跟夏橋說話,「你娘回來了,在村口,讓你去接她。」

  「我娘回來了?我娘咋回來的?」大橋吃了一驚,連忙問道。

  老拐把話傳到了,別的並不肯多說就轉身走了。

  大橋有些著忙,回過頭來跟夏至和小樹兒說:「咱娘回來了!」

  夏至心裏比夏橋還吃驚。田氏去小王莊做工,夏老爺子是給安排好了的,要她做足一個月。現在才過了半個月,田氏不應該回來啊。

  肯定是有人接了田氏回來。

  是誰接田氏回來的。夏家的人都在,除了一個夏秀才。可如果是夏秀才接了田氏回來,剛才老拐為什麼沒提他,而且,如果夏秀才陪著田氏,也不用老拐捎話讓夏橋去村口接了。

  除了夏家的人,能把田氏從小王莊接出來的就只有田家的人。

  夏橋說了那麼一句話,已經在忙忙地找燈籠要去接田氏。夏至找出一盞燈籠點了,囑咐孫蘭兒看家,就和夏橋、小樹兒一起出來往村口接田氏。

  今天沒有月亮,夜空有些陰,有風穿過路邊的樹林,竟有些陰森森的。

  「娘提前回來了。」小樹兒的聲音幽幽地。

  「嚇唬人是吧?」夏至挑眉,瞪小樹兒。

  「不是。」小樹兒立刻正色道,還親密地拉住了夏至的一隻手。「姐,我是擔心,我為你擔心。」

  田氏提前回來了,她會放過夏至嗎?她會怎樣責罰夏至呢?

  夏至抿著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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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狼(刪掉)娘回來了(二)

  「十六,」夏橋提著燈籠走在前頭,聽見弟弟和妹妹說話他就轉回頭來,「一會兒不管娘說啥做啥,十六你都忍著些,別跟娘爭執。我會勸著娘。」

  「姐,你不要怕。」小樹兒拉著夏至的手,「娘要是打你,我就替你挨打。娘捨不得使勁兒打我,嘿嘿。」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哎呦,咋忘記去找老叔了。」

  小樹兒就跟夏至商量,讓她回去找小黑魚兒。「我和大哥去接娘就行。有老叔在,娘就不敢把你咋樣。」

  「就你機靈。」夏至摸摸小樹兒的腦瓜頂。這孩子現在跟她親的很,已經很會為她考慮了。她並不是沒想到去找小黑魚兒護身,但最終卻沒有那麼做。

  她不能總依靠小黑魚兒對付田氏。現在時機雖然不是完全成熟,但這一關她總是要過的。

  「不找老叔是對的。」夏橋點了點頭,「你越找老叔,跟咱娘就越僵。十六,一會你跟咱娘服個軟。那是咱們親娘,不能讓她面子上下不來……」

  夏至看了夏橋一眼,笑了笑,沒說話。夏橋的性子,十成十是像足了夏秀才。

  走到村口,果然看見田氏站在一棵大樹下。她自然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老拐。老拐看見夏家的孩子來了,就跟田氏說了一聲,趕了車回家去了。

  夏橋連忙走到田氏身邊,叫了一聲娘。「娘,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沒如你們的意死在外頭。」田氏從樹影裏走出來,惡狠狠地說道。她這話是沖著說話的大橋說的,然而目光卻越過兩個兒子,落在了夏至的臉上。

  夏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田氏一眼。田氏的手臂下夾著個小包袱,赫然還是那天出門時的打扮。不過比起離家的時候,她似乎憔悴了很多。

  這些日子在小王莊,田氏的日子肯定是不好受的。至於現在回來完全可以讓老拐的車送到家門口,卻偏偏要大橋來接她的緣故,就很值得深思了。

  夏至心中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只跟著小樹兒一起喊娘。

  「娘,你別那麼說。我們都挺想你。」夏橋說著,就去接了田氏胳膊下的小包袱。「娘,有話咱回家說吧。」

  田氏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就能到家了。可她沒進村,反而讓老拐把車停在僻靜處。直等到天黑了,才讓老拐去村裏叫大橋來接她。

  她這次離家很不光彩。

  如果是夏秀才接她回來的,她肯定會大搖大擺的進村。這個樣子回來,她不想遇到村子裏的人。讓大橋來接她,也是預防萬一遇到什麼人。有兒子接她,她總還有兩句話說,面子上能過得去。

  有了這樣的心思,她自然也不會在外面吵嚷、發落夏至,因此聽了夏橋的話,她就沒再多說。

  夏橋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扶著田氏在前面頭,夏至和小樹兒跟在後頭。幾個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說話,直到進了家門。

  田氏看見孫蘭兒就吃了一驚。

  孫蘭兒則是上前來迎了田氏,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大娘。「我給大娘做了一碗湯,還烙了兩張餅。大娘洗洗臉就吃吧。」

  田氏對孫蘭兒一直都挺客氣的:「蘭子,這咋能勞動你呢?」

  「大娘,我娘讓我給十六做伴兒呢。」孫蘭兒說著,忙著給田氏端水,夏至就和大橋一起在炕上擺了炕桌,將湯和烙好的餅都端上了桌。

  被這樣伺候著,田氏又不能當著孫蘭兒的面發作夏至。她也是真的餓了,洗了洗,就上炕吃餅喝湯,一面跟孫蘭兒嘮嗑。

  孫蘭兒有問必答,恨不得每一句裏都帶上夏至的好話。

  誰都沒問田氏是怎麼回來的,也沒提她去小王莊的事。

  說著說著,話題不知道怎麼就轉到了夏二叔一家上頭,還提到了田來寶。田氏離家半個多月,正想多瞭解瞭解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當瞭解到田來寶的家世背景,又聽出夏至偶然一句話裏透露出的夏二叔一家對田來寶的意圖,她就放下了筷子,仔細地盤問起來。

  這都不用夏至開口,小樹兒就已經將前因後果都一一地跟田氏說了。

  「二叔他們還讓二柱哥說我姐的壞話,不讓來寶哥跟我姐一起玩。為了這,還跟我爺吵吵起來了。」

  「是嗎……」田氏若有所思,特意多看了夏至兩眼。

  夏至啥也沒說,她和孫蘭兒一起往下收拾飯桌,一面背對田氏,沖孫蘭兒笑了笑。她的計畫到目前為止相當順利。一會她再加一把火,田氏應該就不會跟她為難了。

  看著夏至和孫蘭兒往堂屋去了,田氏就將夏橋叫到跟前兒,低低的聲音問了他幾句。等夏至再回來的時候,田氏看她的目光就更加不同了:沒有了方才惡狠狠的模樣,卻多了幾分掂量和深意。

  「夏至……」田氏叫住夏至,開口想要問什麼,想了想,卻什麼都沒問。「都早點兒歇著吧。」

  夏至答應一聲,就和孫蘭兒回西屋歇息。

  「十六,我沒說錯啥做錯啥吧。咱這樣,大娘是不是就不會找你麻煩了?」孫蘭兒低低的聲音問夏至。

  夏至微笑:「蘭子姐,今天多虧你。你說的和做的都挺好。」

  「那就好。」孫蘭兒這才鬆了一口氣,「我剛才可緊張了,生怕哪兒錯了……」幫不上夏至。

  兩邊屋子裏都熄了燈。

  田氏躺在炕上,她身子很累,但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招呼大兒子:「大橋。」

  「娘,啥事?」夏橋心裏也有事沒睡著,聽見田氏叫他,忙也坐了起來。

  田氏沒立刻說話,而是瞧了瞧身邊睡著的小樹兒。小樹兒在這個時候打起了小呼嚕。田氏又仔細聽了聽,沒聽見西屋有動靜,她這才放了心。

  「大橋,你跟娘說說,田來寶的事,依你看,你爺心裏到底是啥意思?」田氏壓低聲跟大兒子說話,「他是真不贊成你二叔二嬸的想法,還是假裝的?」

  「我爺應該是真不贊成,不是假裝的。」大橋很老實地回答。

  「哦,」田氏就想了一會,然後又問,「田來寶跟夏至挺好?」

  夏橋就聽出田氏這句話裏有些別的意味,因此回答的更加小心:「娘,田來寶跟十六就是小孩子。十六跟老叔好,田來寶跟老叔玩,樂意帶著十六。」

  「你二叔和二嬸恐怕不這麼想。」田氏就說道,頓了一會,「大橋,你知道娘咋回來的不?」

  「娘……」夏橋有些心虛,為自己沒能攔住田氏去小王莊做工,也為他沒有去接田氏回來。

  「是你姥爺和你大舅上小王莊,把我接出來的。」田氏告訴夏橋。

  「那我姥爺和我大舅咋沒跟娘一起回來?」夏橋問。

  「他們跟我回來幹啥,低聲下氣地看你們老夏家人的臉色?」田氏的語氣中帶上了怨憤。

  「娘……」

  田氏本心也不是要遷怒大兒子,她略緩了緩才又告訴夏橋:「你姥爺和你大舅本來還不知道你爺把我給送到小王莊去了。是你二叔找人,捎信兒給靠山屯兒,你姥爺和你大舅才知道了。」

  「啊!」夏橋就吃了一驚。

  小樹兒似乎也啊了一聲,不過他馬上就翻了個身,依舊打著小呼嚕,方才似乎是夢中的囈語。

  田氏看看小兒子,也沒太往心裏去,繼續跟大兒子說話。「聽你們說田來寶和五月,我算是明白了你二叔是為的啥。呵呵,大橋啊,你二叔這個人可不簡單。別看他跟你爹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在咱們身上他可沒少使絆子。我就說這回他咋這麼好心!他們是想讓我回來看住夏至!他們想的可美!」

  「娘,」夏橋小心翼翼的,「我看我爺的意思,咱夏家是不會跟田來寶結親事的。人家富貴,咱們窮,不般配。上趕著的,也怕人講究。」

  「大橋,你倒是挺明白你爺的。」田氏冷笑,「他就是那麼個古董人,啥他都想管!夏至的親事,歸根結底,還是我說了算,他說了不算!」

  夏橋想勸田氏,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勸。

  轉天早上,夏至從西屋出來,就看見田氏比她起的還早。田氏的臉上依舊帶著憔悴疲憊的神色,但卻和往常一樣出來進去的張羅。她要孫蘭兒留下來吃早飯,還吩咐夏至趕緊洗了臉,好把米淘了,早上要煮飯。

  她這樣對待夏至,仿佛先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夏至也沒有任何異樣。

  一家人吃過了早飯。田氏就將夏橋和小樹兒都打發了出去,然後把夏至叫到身邊來。她也不說話,先是上上下下地把夏至好一番打量。

  「夏至,那個田來寶是咋回事?」田氏一開口就問起田來寶。

  夏至一早已經得到了小樹兒的密報,對於這樣的問話,她回答的很有技巧,大體上跟大橋的說法一致。田氏聽了,就點了點頭:「我不在家,你們幾個有些事不懂,就吃了虧。」

  「小樹兒跟我說,田來寶那孩子對你挺好。夏至,你今年十二,也不算小了,你可得長點兒心。你是我的閨女,你爹是秀才,老夏家這些丫頭裏面,誰都比不上你。你可要爭氣!」

  「娘,你要我咋爭氣啊?」夏至問。

  「你這些天不是出息了?咋這點兒事都不明白?」田氏立起眼睛來,「田來寶那孩子挺好,你給我把他抓住了。要是讓後院那幾個丫頭給搶去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呵呵,夏至心中冷笑,田氏見都沒見過田來寶,為什麼就認定了他挺好?

  「娘,我一個人,後院二叔二嬸,五月姐,七月和二柱,人家一條心。他們還盼著娘回來收拾我,我跟人家搶什麼?能搶的過嗎?」

  「你當我是糊塗的嗎,就會如了他們的意?你的事,我以後再慢慢跟你算賬,不在這一時上。」田氏就說,著話裏的意思,就是暫時不會跟夏至算賬了。

  「娘的意思,還是生我的氣?」夏至慢慢地在田氏對面坐了下來。

  田氏打量著夏至,覺得這個小女兒非常陌生。她隱隱地覺得,如果今天不能將夏至壓服,以後她就再也管不了夏至了。「夏至,我讓你坐了嗎?我跟你這好聲好氣的,你是不是忘了你都做了啥事了?」

  夏至坐著沒動,她笑眯眯地看著田氏。「娘,你要我爭什麼氣,我大概明白。你要想如意,有些事,你得依著我行。」

  「夏至,你這是要反了天了?!」田氏狠狠地盯著夏至。

  「娘,你才去了小王莊半個月。你回來了,後院我爺和我老叔他們還都不知道呢。」夏至不為所動,她的語氣安寧而鎮定。

  田氏的臉上烏雲密佈,她當然聽得出夏至話中的威脅意味。自打嫁進夏家,她的日子一直過的很好。這半個多月,她吃了這些年都沒吃過的苦。她心裏明白,夏至是有辦法有本事,可以讓夏老爺子再將她送去小王莊,甚至送去更遠更苦的地方。

  那個時候,或許她娘家爹和兄弟都沒法子找到她,將她接出來。而這次她之所以能被接出來,還是因為人家知道夏老爺子不會絕情,知道她終究還是秀才娘子,是夏家的媳婦。

  「你敢?我先打死你,你信不信?」田氏咬牙切齒。

  「我信,可打死了我,你有啥好處?」夏至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你就出口氣是不是?可我還有法子讓你連這口氣都出不成。」

  「我去跟我爺過日子,你說我爺會不會答應。你以後還管不管的著我?」

  田氏瞪著夏至的眼睛裏幾乎冒出火來。

  「娘,你好好想想。我姥姥姥爺他們挺需要錢的。你是讓我去後院,還是留下我?」

  田氏沉默了半晌,她先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是我生的,你哪都別想去!」

  她話說的兇狠,但夏至卻由衷地笑了。「娘你說的對,我哪兒都不去,我還要在家裏給娘掙錢,養活娘咧。」

  「你給我掙錢,養活我!」田氏眯起了眼睛看夏至。

  「是啊。娘要我爭氣,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只要你答應我一些事,我能給你分憂。娘,你不是還要攢錢給我姥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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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和平共處基本原則

  田氏盯著夏至看了好一會,才半是疑惑半是嘲諷地開口:「你能給我掙錢,養活我?」

  夏至笑了笑,知道她的計畫到此已經成功了一半。這些天,她很認真地研究了田氏的心理,然後針對這個心理確定了對付田氏的策略。

  這個策略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關鍵一點就在於對症下藥。

  田氏回來肯定帶著怨氣,但多少也會有恐懼。這次的教訓不是白給她的。因為有孫蘭兒作為緩衝,而且她又打算跟田氏和平談判,所以她就沒有通知小黑魚兒來助陣。她事先囑咐了孫蘭兒,故意跟田氏談到田來寶,談到夏二叔。這成功地轉移了田氏的注意力。

  也正因為田來寶這件事,她還巧妙地讓田氏意識到一件事。她很快就會長大,她對田氏將會很有價值。田氏為了讓她聽話,以後乖乖地收攏一個有錢的女婿,然後貼補家裏,從此也得懷柔地對待她,不能毫無顧忌地虧待。

  然而這些還不夠,夏至想要的不僅僅是不被虧待。除了美好的遠景,夏至還要給田氏一些眼前的好處。田氏顯然也動心了。

  夏至不慌不忙把錢袋拿出來,將裏面的錢倒在了炕上。銅錢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炕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卻無比賞心悅目的小山丘。

  田氏的眼睛都睜大了些。炕上這一堆只怕得有兩百個錢。田氏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夏至,厲聲問道:「夏至,你這些錢是哪里來的?」就算是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後院夏老爺子貼補了夏至,也不會有這麼多錢。

  「這是我賣櫻桃還有鮮花兒賺的錢。」夏至告訴田氏,「娘要是不信,可以問我哥我弟,還可以問蘭子姐。蘭子姐幫了我很多忙。……娘要再不信,還可以出去打聽打聽。」

  賣櫻桃賺錢的事情,終究瞞不住田氏。單只為了這個,不拿出些錢來給田氏只怕就過不去。

  田氏也知道夏至不能在這個上頭騙她,因此神色就不那麼嚴厲了。既然是家裏櫻桃賣的錢,由她收著可是天經地義。田氏抓了一把銅錢,又放了回去。

  夏至乖巧地將錢袋遞過去。

  田氏看了夏至一眼,就慢慢地將炕上的錢都收進錢袋裏,順便自然是將錢的數目給數清楚了。她將錢袋貼身放在自己身邊。

  「就這些嗎?」

  「這些還少嗎?咱家櫻桃不是一年兩年了,以前什麼時候賺過錢。這裏頭,還多是我賣花賺的錢。」夏至就說,她只跟田氏大體說了一下,並沒有詳細地說。「也不怕告訴娘知道。我和大哥、小樹兒是花用了一些。娘不在家,我們過日子總是要用到錢的。」

  「夏至,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田氏緩緩地說道。

  「娘,我以後還會想法子賺錢。爹賺的錢,娘隨意安排。地裏的出產,只要留下咱們幾口人的口糧。除此之外,咱們家裏一應家用,都在我身上,不用娘操一點兒心。」夏至看著田氏。

  田氏沉默了半晌才說話:「你好大的口氣?」

  「是不是吹牛,娘慢慢看著不就知道了。」夏至笑,「這還是一開始。娘給我一年時間緩緩,以後啊,不僅爹賺的錢,就是地裏的出產也全交給娘隨意去安排。家裏一切開銷,我都包了。」

  如果真能這樣的話,她以後就有更多的錢可以貼補娘家了。田氏就看著夏至:「你讓我答應你什麼?」

  「我以後自然尊重娘,娘就將我當個自帶伙食,還肯額外出錢的客待吧。一呢,別對我非打即罵的,咱們都客客氣氣,外頭看著也好。這二嗎,我每天做什麼,娘也不用費心管我。……我的要求,就是這麼簡單。」

  「你這是要上天!」女兒不讓她管了,這怎麼能行。

  「娘,你好好想想。兩個選擇:你還是像過去一樣待我,我吃你的用你的,一切都要你養活。以後要說親了,還得讓你破費置辦一份嫁妝。或者,就如我說的,娘你做個甩手掌櫃,我不花費家裏一文錢,還負責家用。以後啊,呵呵,娘不還指望著我爭氣嗎。」

  田氏又沉默了半晌,然後才問夏至:「這些,是後院你爺你奶教你的?」

  「沒誰教我,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是想為娘分憂。」夏至說道,「娘,你慢慢想,不用急著回答我。」這麼說著話,夏至就伸手去抓錢袋。

  田氏卻先一步將錢袋抓在了自己手裏。「這些錢不算。從今天起,你要是有本事供得起家裏的一切開銷,我就依著你。要不然,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好,咱們就一言為定,可不能反悔。」夏至立刻痛快地應了。

  田氏想了想,連忙又跟夏至說:「你可別打家裏養的豬和雞鴨的主意。那些出的錢,可不算是你掙的。」家裏養了兩口豬,十來隻雞鴨,夏至每天的家務活就包括這些。兩口豬養一年下來能出六七兩銀子。雞蛋鴨蛋積攢了,也夠平日的油鹽錢了。

  夏至的臉上帶笑,看著田氏的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田氏這個做娘的想的可真精啊,竟是一點兒餘地都不給自己的女兒留。在田氏的心裏,夏至這個女兒算什麼呢。

  夏至為小夏至難過,憤怒。

  「行,你還有什麼補充的嗎?」夏至笑著問田氏。

  田氏看著夏至,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裏一陣發寒。她看著夏至的眼睛。夏至的眼睛很漂亮,清澈的仿佛是一潭深泉,不對,應該是一潭冰泉,散發著淡淡的寒氣的冰泉。

  這個女兒容貌並沒有變,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看上去總覺得變了很多。尤其是這雙眼睛,以前沒有這樣的冷,也沒有這樣的靈動。

  田氏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自己的視線,不去跟夏至對視。「沒啦,我還能跟你一個小丫頭斤斤計較。不過,你可給我記好了。你要是吹牛,你以後可得老老實實,啥都聽我的。」

  「沒問題。」夏至依舊答應的很痛快,「不過還得跟娘商量一件事……」

  田氏立刻警覺:「啥事?」

  「蘭子姐這些日子幫了我不少忙,所以我給蘭子姐買了些東西。娘不要去跟孫家五嬸說,要不然蘭子姐要吃虧。……蘭子姐已經很可憐了。」

  田氏和孫王氏交好,但是對孫蘭兒的在孫家的處境還是同情的。「這還用你說?你當娘是那壞心的人。」

  「娘心腸最好了。」夏至笑著捧了田氏一句,話不過心。

  和田氏談好了,夏至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非常輕鬆。她先往後院來,在後院門口就碰到了小黑魚兒。小黑魚兒看見了夏至,立刻掙脫了夏橋和小樹兒跑過來。

  「十六,」小黑魚兒抓住夏至的手,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打量,「你娘打你了沒有?」

  原來夏橋和小樹兒兩個被田氏支開後,就很有默契地到後院去了。兄弟兩個都擔心田氏打罵夏至太狠。小黑魚兒聽到消息,立刻就要來幫著夏至,被兄弟兩個好不容易給勸住了。

  他們得了夏至的囑咐,夏至要自己面對田氏。

  但是為了預防萬一,這幾個人就都守在後院門口,只要聽見夏至求救,他們立刻就能到。

  「我娘沒打我。」夏至笑呵呵地讓小黑魚兒看。田氏何止沒打她,甚至還沒機會罵她,就被她軟硬兼施加上利誘地給說服帖了。「我估計,她以後也不可能會打罵我了。老叔,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小黑魚兒看著夏至確實是沒受傷害的樣子,就放了心,她拉著夏至進了後院,「讓你爺你奶看看,省的一直擔心。」

  夏至就跟著小黑魚兒到後院上房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看著她沒受氣挨打,就都放了心。然後,老兩口子就問起田氏是怎麼回來的。夏橋都一一的回答了。

  「爺、奶,你們二老看看,我娘也沒咋著十六。我娘這回應該是知道錯了,往後肯定也不會了。」夏橋就向老兩口給田氏求情。田氏回來了,不打罵夏至,以後好好過日子,那就不要再送她去小王莊做工了。「我娘的手上都起泡了,這些天從來就睡過一個囫圇覺……」

  夏橋的聲音漸低,眼圈也微微泛紅。

  夏老爺子看出來了,大孫子是心疼他娘了。

  這孩子,是好孩子啊。可惜攤著了那麼一個娘。

  夏老爺子憐惜地看著夏橋:「……回來就回來吧,以後好好過日子。大橋,你心疼你娘我們知道。我們做老人的,就希望晚輩們好。你爺我從來就不是個厭惡的人吶!對誰我都沒狠過!」

  「是,爺的心腸軟。」夏橋的心中就是一松。這件事就這麼過去,是再好沒有的事了。

  這會工夫,夏至已經脫鞋上了炕,就和小黑魚兒坐在炕桌旁邊,開始研墨準備描紅。夏老爺子跟夏橋說完了話,就抬眼看了過來。「十六,你在這念書寫字,你娘知道了嗎?她說啥了沒有?你別怕,這個事,爺負責給你說!」

  「爺,不用你說。我都跟我娘說好了。」夏至研好了墨,就將跟田氏的約定撿著能說的說了。「往後我負責家裏的開銷,我娘不打罵我,我幹啥她也不管。」

  她是語氣淡淡地把事情給說了,屋子裏的人卻都大吃了一驚。夏至雖然早有這樣的打算,但之前誰都沒告訴。今天還是跟田氏談妥了,她才說出來。

  「十六……」夏橋怔怔地看著妹妹。夏至雖然趕集掙了兩回錢,但又怎麼能長久。而且她賺的錢自己零花還罷了,要支撐一家子的開銷,可就太勉強了。

  夏橋一直都不知道夏至具體賺了多少錢。

  夏老爺子怔忪了一會,然後冷笑:「我就說,老大媳婦怎麼就能對十六開恩。原來是十六答應供著家裏,她好把錢都送回娘家去!她也真能辦得出這樣的事!」

  大家都憤憤不平,不贊同這麼辦,對夏至太不公平了。

  夏至瞧著大傢伙的樣子就要上前院找田氏了,她描紅也不寫了,趕忙過來把人都給攔住。

  「是我自己願意的。」用錢能買來自由和尊嚴,花多少都是小事。她還得感謝老田家,因為他們需要錢,所以她才能因此打動田氏。

  夏至對大傢伙好一番勸,然後又說:「我都計畫好了。家裏平常能花用幾個錢啊,這個錢我不管咋樣都能掙出來,還不耽誤別的事。哥,小樹兒,你倆不願意,是不是怕我以後掙不到錢,你倆要跟著我吃苦啊。」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麼回事。至於夏橋和小樹兒,兄弟倆很感動,都說他們不怕吃苦。

  「十六,往後哥幫著你。」

  小樹兒則是挺高興:「我也給我姐幫忙。我樂意讓我姐當家,跟著我姐過。」他直接將夏至負責家用跳躍地理解為夏至當家了。這些日子跟著夏至,他吃用的都比田氏當家的時候好。田氏手裏有錢卻把的很緊,疼他也不過是給他吃一個兩個雞蛋,可夏至不一樣。

  至於夏至能不能掙出足夠的錢來,他根本就不擔心。他現在最服夏至,覺得自己的姐姐無所不能。

  小黑魚兒少見地啥都沒說。他心裏卻早就打定了主意。夏至以後能不能賺到錢都沒啥,反正他這不能少了夏至的吃喝。夏至掙不到錢,就讓田氏,還有大橋和小樹兒挨餓去吧,他才不管呢。

  「這也是天下少有的事了!」夏老爺子歎氣,也默認了這件事。拋開其他不說,這個法子確實能夠維繫前院一家子安寧,也能保護夏至。只是苦了夏至。老爺子心裏也打定主意,以後他得貼補夏至。貼補夏至,也就是貼補前院孫子們的生活。

  而且這麼做還相當隱秘,三兒子一家感激夏至,不會說啥,同時也能瞞過二兒子一家。他不是偏心哪一房人,他就是偏心夏至這個孫女了。

  「這事兒,咱們知道就行了,不用讓外人知道。」夏老爺子還囑咐了幾個孩子一句,「你們娘肯定也不會去外面說!」

  田氏應該沒這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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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明爭暗鬥

  大家說了一會話,夏橋就帶著小樹兒回了前院。他往後院來,主要就是跟夏老爺子說說田氏的事。夏老爺子不會再追究田氏,他就放下了心。

  兄弟倆前腳剛走,後腳田來寶就來了,還有個田家的小孩陪他過來,放下他的小書箱之後就走了。田來寶這小屁孩在他自己家的時候是有小廝和丫頭服侍的。現在住在姥家,他雖然沒帶人服侍,但他姥家一大家子的人都肯伺候他。

  這個小孩按照輩分是還是他表弟,實際上兼職做他的小廝、跟班。也就是往夏家來,他閒人多礙手礙腳的,要不然他從他姥家一出來,肯定是前呼後擁的,就像夏至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樣子。

  田來寶上了炕,也在桌邊坐了。夏老爺子就過來,親自看著三個孩子背書寫字。田來寶現在跟小黑魚兒和夏至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沒大人在跟前,他很皮,但只要有大人在跟前,他就特別的乖。但是,夏至還會很快就發現了。今天的田來寶有些心不在焉。

  夏老爺子看著幾個孩子做完了今天的功課,他就出門去了,讓幾個孩子可以放鬆放鬆。

  田來寶托著下巴,歎了一口氣。

  「來寶,你今天咋啦?」夏至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他。小黑魚兒也抬起頭來打量田來寶。

  「十六,老舅,我過兩天就得回家了。」田來寶回答。這個家,自然不是大興莊他姥家,而是他府城的家。

  小黑魚兒就挺捨不得田來寶的:「多待兩天唄,府城裏有啥好玩的。」

  「我也不樂意回去啊,可我爹娘打發人來說了,過兩天就接我回去。」田來寶告訴夏至和小黑魚兒。其實,田來寶這還是第一次在姥家住這麼長時間,其中也有個緣由。似乎是田家的點心鋪子出了點兒什麼事,他爹娘都忙的顧不上他,才讓他在大興莊住了這麼久。

  現在,田家鋪子的事應該是解決的差不多了。他爹娘已經打發人來催了幾次了,田來寶托著不肯回去。這一次,他爹娘要親自來接他,他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所以田來寶才煩惱。「我捨不得你……十六,老舅。」

  「十六是你叫的?叫姐!不叫我揍你啊。」夏至收拾好東西,彈了田來寶一個腦瓜蹦兒。田來寶誇張地抱頭,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夏至姐。

  「來寶哥,你要回府城啦?」小樹兒從前院過來,聽見了田來寶的話。

  「是啊。」田來寶點頭,「小樹兒,你會想我不。要不然,你跟哥去府城吧,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來寶哥,你收養我呀?那我跟你走。」小樹兒就去抱田來寶的胳膊。

  兩個孩子就假惺惺地抱在一起起膩。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發明了這個遊戲,每次都玩的挺開心。小黑魚兒還在旁邊湊趣說他做主把小樹兒給田來寶了,讓田來寶馬上帶走。

  正在這個時候,臘月帶著小夏林走進來。小夏林看著有熱鬧,也邁著肥肥的小短腿跑過來,撲到小樹兒的大腿上,跟著嚷嚷什麼帶我走。

  夏至扶額,他從炕上下來把紙筆都放好了。小樹兒跑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弟倆走到外面,夏至有些奇怪地看著小樹兒:「啥事啊,還拉著我出來說。」

  「姐,」小樹兒飛快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將聲音壓的低低的在夏至的耳邊說話,「娘讓你帶來寶哥回去,娘還說她準備了晌午飯,要留來寶哥在咱家吃飯。」

  夏至的臉頓時黑了。田氏還挺有行動力!她當然不肯如田氏的意。什麼爭氣之類的,那不過她掛在田氏面前的一根胡蘿蔔,她可沒打算真給田氏吃。

  「來寶姥家今天有客,他得回去陪客,不能在外頭吃。他這就走了。小樹兒,你回去就這麼跟咱娘說。」

  「這樣啊。」小樹兒就有些不大樂意。夏橋和夏至都懂的事,他並不大懂。他和田來寶合得來,願意多和田來寶親近。姐夫什麼的,他也樂意啊。田來寶可是經常帶好吃的來給大家吃。

  沒錯,夏樹這孩子,他本質上就是個吃貨。

  雖然不樂意,但是小樹兒還是顛顛兒地給姐姐傳話去了。不過一會的工夫,他又跑回來了。「姐,娘說不留來寶哥吃飯也行,可得帶來寶哥上咱家待一會。」

  頓了頓,他又向夏至告密:「二嬸上咱去來著。把我和大哥都打發出來,跟咱娘說了半天的話。我就聽見兩句,就讓娘給發現趕出來了。姐,二嬸說你壞話,娘不高興咧。姐,就讓來寶哥上咱家坐會唄,還能咋地。」

  夏至想了想,就有了主意。「行,你回去告訴娘,我就帶他過來。」

  小樹兒答應一聲,高高興興地跑了。

  夏至就回到上房屋子裏。

  「十六,你幹啥去了?」小黑魚兒就問,卻不等她回答,又跟她商量去哪兒玩。

  「來寶想去哪兒啊?」夏至就問,田來寶要回府城,她得對他好一點,畢竟是小夥伴。

  「去哪兒都行,只要跟你們在一塊。」田來寶笑眯眯的。

  夏至心裏想著田來寶這小屁孩會說話,就做了決定:「那上我家下坎坐一會吧。那涼快,還有花兒看,我家樹上還有點兒櫻桃,咱都摘下來吃了吧。」夏至還招呼臘月和夏林一起去。

  大傢伙當然都樂意,說說笑笑地就從後院出來,先到了夏至家的小後院,和夏至一起摘櫻桃。

  田氏在屋子裏聽見動靜就出來了,她特意梳了頭,換下了家中平常了裝束,穿了件老綠色的杭綢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莊戶人家的媳婦。小黑魚兒先看見了她,打量了一眼,就扭回頭給了她一個後腦勺,繼續吃夏至摘下來的櫻桃,根本不理她。臘月和小夏林都喊大伯娘,倆孩子還不敢摘櫻桃了。

  「……櫻桃隨便摘,就是給你們留著吃的。」田氏笑吟吟地,目光就落在了田來寶的臉上,「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啊,眼生的很。」

  「娘,這是我來寶哥。」小樹兒跟在田氏後面出來,笑呵呵地給田氏介紹。

  田氏用眼角夾了小樹兒一眼,怪他搶了夏至的話。

  田來寶多機靈的一個孩子,聽見小樹兒喊娘,再看看田氏這身打扮,他就知道田氏是誰了。

  「大舅媽。」田來寶恭恭敬敬地給田氏行禮問好。「我叫田來寶,是大榆樹下老田家的外孫。」

  「哎呦,看這孩子,長的多周正,多討人稀罕,還這麼會說話。」田氏打量田來寶,眼睛笑的微微眯了起來,「這可是稀客,快上屋裏來坐。」然後她又吩咐大橋和小樹兒,「你們摘了櫻桃,洗乾淨了送屋裏來。夏至啊,你也跟娘進屋。」

  招呼的很周到,卻沒理臘月和夏林,也沒招呼小黑魚兒。

  田來寶嘴上答應著,看著小黑魚兒耷拉著眼皮沒動地方,他腳下也沒動。

  田氏沒叫動田來寶,目光一掃,又回想起夏橋說過的話,她就明白了。雖然心裏不願意,但她還是在臉上堆了笑:「小龍,讓你侄子幫你摘櫻桃,你和來寶跟大嫂進屋,咱們說話。」

  小黑魚兒沒應聲,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往夏至那邊瞄了一眼,看見夏至沒什麼表示,他才慢吞吞地挪動了腳步。田來寶也飛快地朝夏至看了一眼,這才樂呵呵地跟在小黑魚兒後面。

  夏至也隨後進屋,示意臘月和夏林也來。這兩個孩子跟田氏都不親,但是他們樂意聽夏至的。夏至一進屋就發現了,這屋子田氏應該又特意地收拾過。

  本來她們家就夠乾淨的了(田氏有缺點,但公正地說,她是勤快愛乾淨的主婦,她這一點也影響了孩子們),現在更是被拾掇的一塵不染。田氏還將逢年過節才會拿出來妝點門面的幾件擺設也擺了出來。

  看來,田氏是早有準備了。

  炕上放了炕桌,還鋪了緞子面的坐褥。田氏讓田來寶和小黑魚兒上炕在坐褥上坐了,她帶著夏至將準備好的果碟都端了上來,然後還拿出一套青瓷的茶壺茶盞,給田來寶和小黑魚兒一人倒了一盞茶。

  「是你大舅書院的學生送的,說是岩茶,咱們這邊輕易買不到。」不像招呼小孩子,更像是招呼一位貴客。

  田來寶也很有禮貌,他一直讓田氏不必張羅,等田氏在炕沿上坐了,他才跟著坐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跟過來幫田氏的意思。這和在後院的時候不同。夏老太太要是張羅茶水點心,他肯定就跳下炕,和夏至一直幫著端東西了。

  「夏至,陪你……老叔還有你來寶兄弟過來坐。」田氏坐下之後,還招呼夏至到她跟前去坐,態度非常親切,仿佛夏至在家很受她的寵愛似的。

  然後,田氏就跟田來寶嘮了起來。她問田來寶的年紀,又問田來寶在哪里念書,然後又問到田來寶的娘。田氏嫁到大興莊來的時候,田來寶的娘還在家裏做閨女,跟田氏認識。在田氏的口中,她和田來寶的娘是很好的朋友。

  「你娘嫁進府城裏去,離的遠,都有事脫不開身,這麼多年都沒咋見面了。」意思頗為遺憾。

  田來寶立刻就說:「我娘也常說起大舅媽,說大舅媽最有福氣,是秀才娘子,為人行事通身的氣派,她所認識的那些人就沒人比的了。」

  田氏的臉上幾乎笑開了花。

  夏至偷偷地瞪了田來寶一眼。這小屁孩最會順杆爬了。夏家和大榆樹田家雖有來往,但關係著實不算近。兩家人很少相互串門。田氏和田來寶的娘可能見過,也最多是三兩句的交情。什麼常說起之類的話,必定是田來寶杜撰的。

  田來寶就沖著夏至嘿嘿一笑,連同旁邊小黑魚兒的白眼他也只當沒看見,還殷勤地給小黑魚兒剝了個果子遞過去。

  小黑魚兒哼了一聲,他跟田來寶挺好,但他還是有些看不上田來寶那溜鬚拍馬的勁兒。而且田來寶竟然這麼溜須田氏,小黑魚兒不爽。他是給夏至面子,才勉強安安靜靜地在這坐著。

  夏橋和小樹兒這會就端了洗乾淨的櫻桃進來。田來寶慌忙跳下炕,管夏橋喊哥,讓夏橋坐。

  「你坐吧,你是客咧。」田氏笑眯眯地看著田來寶,「這孩子,就是懂禮……」

  不待她說出更多的話來,就聽見外面門簾子響。夏二嬸笑呵呵地進來,她的身後還從高到矮地跟了一串,分別是五月、七月,夏柱和夏楊。

  田氏和夏二嬸表面上的關係處的挺好,妯娌倆有共同話題,經常湊在一塊一嘮就能嘮上半天。方才聽小樹兒的密報,夏二嬸已經到田氏這來過了。現在她又過來,還把幾個孩子都帶過來了。

  五月幾個一看都仔細捯飭過,就連夏楊的臉都洗的乾乾淨淨。

  「哎呦,還挺熱鬧!」夏二嬸進屋來,就誇張地叫了一聲。

  田氏的臉微微一沉,然後才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明顯不那麼真切和熱情的笑容:「他二嬸來了……」

  夏二嬸不等田氏把話說完就接了上去:「孩子們知道他們大伯娘回來了,吵吵著要來。大嫂啊,你這往小王莊去收了半個月的菜,可把幾個孩子給想壞了。」

  田氏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夏二嬸這一開口不說別的,偏偏提到小王莊,還點名了收菜,這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當著田來寶的面揭她的瘡疤啊。夏二嬸這麼做的目的,當她不知道嗎。幾個孩子不懂事,她可是一聽就明白了。

  夏二嬸既然來了,那就不是她說攆就能給攆走的。而且,她也不好當著田來寶的面發脾氣攆夏二嬸。田氏扯了扯嘴角,也不讓夏二嬸坐,她的目光卻落到了五月身上。

  「看看咱們五月,幾天沒見,可出息多了。她二嬸,她爺給五月找了婆家?我咋聽說,那戶人家沒看上五月!哎呦,也不知道是啥樣的人家,咱五月他都看不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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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妯娌

  這次輪到夏二嬸黑臉,五月則是鬧了個大紅臉。夏二嬸馬上就不幹了,雖然因為田來寶在屋子裏,她沒有指手畫腳,但是平時的大嗓門可就拿出來了:「大嫂,你是聽誰胡咧咧的。這我可得替孩子說清楚了。是有人想跟咱們家結親,我們不願意,他爺非壓著我們帶了五月去相看。五月不願意去也沒辦法。是我們沒看上那家人,他們倒是看中我們五月了!」

  「大嫂,這可關係你侄女的終身大事。別人還沒說啥,你這做大伯娘的倒先給編排上了!」

  夏二嬸和田氏目光相交,似乎有火星子劈裏啪啦地,一點兒就著。

  這就是妯娌家之間的友誼和情分了。

  夏至在田氏背後就悄悄地給小黑魚兒使了眼色。小黑魚兒就等著這個呢,他拉著田來寶一起跳下炕,然後招呼夏至:「走,咱們玩去。」

  田來寶飛快地看了夏至一眼,一面被小黑魚兒拉著往外頭走,一面客客氣氣地跟田氏道別。「……叨擾大舅媽,我再來看大舅媽。」

  「哎,哎。」田氏連聲答應著,就送田來寶出來。夏二嬸這一家子都來了,她就算不捨得,也不能繼續留田來寶了。「夏至,小樹兒,你們好好陪著你老叔和來寶玩。大橋啊,你去照看照看,別讓來寶磕著了碰著了。」

  夏二嬸也跟出來,她很看不得田氏這殷勤的樣子。田氏目送幾個孩子走的遠了,這才轉過身來。面對夏二嬸的時候,田氏臉上的殷勤和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

  五月被田氏當面臊了,又看見田來寶走了,她就一轉身回家了。七月左右看了看,也跟這走了。夏柱和夏楊都沒走,和夏二嬸一起,又和田氏進了屋。

  兩個孩子都瞧見炕桌上的吃食了,進屋之後,就眼巴巴地往桌子上看,尤其是夏楊,口水都流出來了。若是往常,田氏肯定會給兩個孩子抓一把吃的,但是今天她心裏生夏二嬸的氣。

  「他二嬸啊,你自己坐啊,我沒空招待你。」田氏嘴上客氣著,一面快手快腳地將桌上的吃食都收進櫃子裏。

  「哎呦,你這孩子咋這麼饞。那是你大伯娘的東西,你自己跟你大伯娘要去。」夏二嬸將流著口水的夏楊推到田氏身上。

  夏楊就仰著臉看田氏。

  田氏是拉得下臉狠得下心的,她自顧自的收拾,一面還說:「哎呦,夏楊年紀還小,這些東西不是你能吃的。」

  這麼說著,她還將炕桌和坐褥也都撤了。

  夏二嬸坐在一張坐褥上,田氏沒跟她客氣,直接就將坐褥給扯走了。她的動作挺猛,誰都能看出她生氣了。若是別人,立刻就得甩袖子走,但是夏二嬸就沒當一回事,她臉皮厚慣了的。

  田氏收拾完了,看夏二嬸老神在在的坐著,她也就在炕上坐了。妯娌倆對視了一眼,各自移開了視線。

  「大嫂,你今天擦了粉吧,怪不得香噴噴的,秀才娘子,就跟我們莊戶人家媳婦不一樣。不過,我咋瞧著你有點兒見老啊。大嫂啊,不是在小王莊給累的吧。你能回來可就好了,要真幹滿了一個月,這人還不得給累個半死。秀才娘子去收菜,哎呦,這可是真稀奇!」

  田氏冷笑:「我去幹活收菜,我可沒讓老爺子給罵的狗血淋頭,弄神弄鬼還沒弄過我小閨女,給人磕頭作揖,賠不是都不知道陪了多少回。要是我呀,這張臉都不能要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都挑著對方最疼的地方下嘴,結果是不相上下。

  頓了一會,夏二嬸就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子,笑呵呵地讓田氏看她戴的金鐲子。「我娘家侄女給的。」然後有說了一番娟子如何如何富貴,對她如何如何好的話。「這鐲子的式樣臨水鎮上都沒有,說是只有府城裏有。大嫂你肯定是看不上了,你肯定有比這個好的。」

  田氏手腕子上光溜溜的,只有一隻不足兩錢左右的細銀鐲子。她有些被夏二嬸的金鐲子晃了眼,心裏發酸,她扯了扯嘴角,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夏二嬸又特意把手腕子往她面前遞了遞。

  田氏皮笑肉不笑:「是真金的?不會是假的吧?」

  夏二嬸就不幹了,非讓田氏好好睜開眼睛看看她的鐲子:「咋是咋的,十足的純金。大嫂,你不識貨可不要裝識貨。」

  田氏避不開夏二嬸,只得忍著心酸多看了兩眼。她這一看,還真看出點兒門道來。「這個不是純金的吧,這個是鎏金!」她捉住夏二嬸的腕子又仔細看了看,然後就笑了起來。「是鎏金的,這裏頭大概是白銅的。」

  田氏雖然身上沒有,但她卻是曾經戴過金首飾的,說實話比夏二嬸識貨的多。

  夏二嬸見田氏這麼篤定的樣子,她就有些心虛,但面子上還強撐著。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大嫂,你自己沒好東西,還見不得我有。金的非讓你給說成不是金的。你就見不得別人好。我不跟你說了。」她起身就要走。

  田氏哪能就這麼讓她離開:「她二嬸,你不信我說的,你去鎮上金店讓人家給你看看。你聽聽人家咋說。那就是鎏金的,估計還沒我這個鐲子值錢!」

  夏二嬸說不過田氏,摔簾子走了。

  夏柱和夏楊也要跟了出去。田氏沉著臉叫住夏柱:「二柱,我聽說,你跟人說你四姐壞話了?你還打了你小樹兒兄弟?」

  「我沒有。」夏柱一溜煙地跑了,也不管夏楊在他身後著急絆倒在門檻上。

  田氏沉著臉,低聲的罵:「老夏家就沒一個好人!」

  ……

  同一時刻,夏二嬸在後院東廂房也在罵。

  「心狼,除了她娘家那幾口人,她心裏誰都沒有。平時對咱五月和七月說的都多好來著,遇到事了,她就露出真面目來了。也是了,她對她親閨女都那樣,對五月和七月還能有好,平時就面子情,就咱們實心眼,還當真了。」

  平時田氏和夏二嬸挺好,對五月和七月比對夏至都親,還總說她們倆比夏至強。另外,田氏對夏柱和夏楊也都不錯。

  算起來,這還是田氏第一次對幾個孩子翻臉。

  五月現在臉上還臊著呢,她顯然是受了很大的打擊。要說她的臉皮也不薄,可誰讓說她的是田氏呢。在五月心裏,田氏可一直是個慈愛的伯娘。她撒個嬌兒,說兩句巧話,田氏就能罵夏至一頓。田氏可是親口跟她說過,說看她比夏至還親。

  「那就是個翻臉不認人的烈貨!」夏二叔坐在凳子上,耷拉著眼皮評價道。「心眼子多,你們娘兒幾個加一塊也不是人家的個。」

  夏二嬸就不服氣。「說到底,就是人家有底氣。你要是個秀才,我比她還強。」然後就說到田氏今天是如何穿戴打扮的,屋子裏如何擺設,又拿出了多少吃食來招待田來寶。「咱要請田來寶大少爺,咱能擺出這樣的排場來!」

  夏二叔就不愛聽這樣的話。「這些沒用的話往後少說。你看不上我,你現在就走,你另找好的去。咱倆還說不準誰看不上誰呢!」

  夏二嬸頓時語塞。

  「爹娘,你倆現在還吵吵啥,咱還是嘮正事吧。」五月抹了抹眼淚,提醒了一句。

  「咱啥話都跟我大伯娘說了,她咋沒收拾十六呢。」七月一直在為這件事納悶。

  「平時不管是啥,只要我們說上一句,她就能把十六給收拾一頓。這一回就不好使了。」夏二嬸也歎氣。

  「嘿嘿,」夏二叔冷笑,「田來娣現在可拿十六當個寶,可捨不得收拾十六咧。你們還沒看出來?!」

  田氏的意圖,他們當然看出來了,所以才特別的憤怒。

  「咱爭不過人家啊。」夏二嬸歎氣,一邊還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心裏犯著疑,這鐲子究竟是不是純金的。要不要下個集上鎮上金店裏去問問呢。

  「我不信我爭不過十六。」五月抬起頭來,咬著嘴唇說道。她心裏還惦記著田來寶。

  夏二叔兩口子就看了看兩個女兒。要說年紀相當,自然是七月。可七月遠不如五月聰明機靈。「女大三抱金磚,要不,還讓五月試試。」夏二叔如是說道。

  「田來寶就要回府城了。」夏柱蔫蔫地說。

  大傢伙就都看向他。

  「剛才我在我爺窗根底下聽見的,田來寶自己個說的。他還說他捨不得走,他爹娘過兩天就來接他。」

  「那咱可得抓緊。」

  「在家裏是沒機會了。」

  「那就上門去。」

  一家子湊在一起嘰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說定了什麼章程。

  ……

  晌午,夏至回到家裏,田氏就招呼她到跟前兒去。田氏的面前擺著兩塊花布,她正看來看去,似乎不知道怎麼取捨。「十六,你看這兩塊布,你稀罕哪一塊?」

  「我都稀罕。」夏至心不在焉。

  「我看還是這塊紅的好,稱你的皮膚白。十六,你長的白,曬不黑,這點像我啊。」田氏說著話,就將那塊紅色的花布扯開,在夏至的身上比量。

  這難道是要給她做衣裳?夏至吃驚不小。記憶中,她是從來沒穿過新衣裳的。她的衣裳都是家裏其他人的舊衣裳改的,而且改的還不合身,都是肥肥大大,計畫著她長個了還能穿上三五年那樣。

  「你不小了,也該穿條裙子。」田氏比量了之後,就拿出一塊石筆來在花布上畫,真是打算給夏至做裙子裏。

  夏至的眼皮子就跳了跳。「娘,我現在穿的就挺好。這布你留著,給我倆表姐做衣裳穿吧。」她這話裏並沒別的意思,但聽在田氏的耳朵裏卻滿不是那麼回事。

  田氏飛快地抬起眼睛來仔細地打量著夏至,沒在夏至的臉上看到諸如怨恨之類的情緒,田氏暗暗鬆了一口氣。「十六啊,你是不是恨娘啊。你咋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大丫和二丫的日子過的苦啊。那是你嫡親的表姐妹。咱過的咋都比她們強!你的心就那麼硬!十六,這做人啊,心腸得好,不能忘本。……你姥姥姥爺都老了,你舅幹不了重活……」

  又是老生常談,這些話,夏至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娘,我就是聽你的話。這裙子別給我做了,我還穿不習慣裙子。給我倆表姐做吧。」

  田氏皺眉,心裏起疑,總覺得夏至的話不是滋味,以前夏至最老實的時候,還會噘嘴生氣,啥時候像現在這麼「通情達理」了。可她怎麼看夏至都沒有異常。

  「你表姐她們的再等等,先給你做。我閨女打扮起來,肯定比五月和七月她們強百套!」田氏低下頭去繼續畫線,然後有拿出剪刀來把布給裁了。

  原來如此,夏至微微挑眉。田氏給她做新衣裳並不是做母親的良心發現,而是要讓她和五月、七月爭風頭。對此她沒有絲毫興趣,轉身就往西屋去了。

  夏至中午歇了晌起來,看見田氏正在縫裙子,她也沒跟田氏說,就帶著針線往後院來。她下午說了,要和夏老太太、臘月一起做荷包。

  後院靜悄悄的,夏老爺子帶小黑魚兒串門去了,上房只有夏老太太在。大家嫌屋子裏頭悶,就搬了板凳,到西廂房下的陰涼處來做針線。

  東廂房裏啥動靜都沒有,夏至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就用目光詢問臘月。

  「吃完晌午飯就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上哪兒了。」因為東廂房沒人,臘月也沒特意壓低聲音。夏二叔和夏二嬸特別愛串門,不是農忙的時候,這兩口子除了吃飯,能在外面待一天。

  「我娘說二嬸那個金鐲子不是純金的,是鎏金的,就有一層金,底下應該是銅。」夏至就說了條新八卦。這還是晌午田氏在飯桌上說的。

  「啊!」臘月睜大了眼睛。

  夏老太太似乎一點兒都不吃驚。夏至也看過夏二嬸的鐲子,當時就有些懷疑,她就問夏老太太:「奶,你是不是也看出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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