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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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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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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04: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梳妝盒

  「十六那孩子太可憐了。」夏大姑就說了夏至在夏家的窘境。然後她在郭姑父的面上瞧了瞧,又將夏至如何幫著夏老太太和小黑魚兒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我娘為了我,吃了不少苦,不然我也活不下來。如今就是她還有我這個小兄弟讓我掛心……」

  郭姑父的臉色就好了些,他抬手止住夏大姑,不讓她繼續說。「難為十六這個小孩子了。一個梳妝盒,在咱們鋪子裏要賣也就賣個三兩銀子。咱進貨的本錢也就二兩掛零。給了那孩子,這沒啥,沒啥。……這梳妝盒賣的好啊,老吳和老王兩家都斷了貨,要跟我勻貨,我說啥都沒答應。……咱能進到這些貨,還得虧老臉面……」

  絮絮的,說了半晌都沒停。

  夏大姑如何不明白郭姑父的意思,但是她得了夏老太太的囑咐,要高看夏至幾分。因此只聽著郭姑父絮叨,並不說什麼。

  長生挑了門簾進來,將手裏抱著的梳妝盒放在炕桌上給夏大姑和郭姑父看。

  郭姑父就打開梳妝盒,看見裏面除了梳篦,還放了一盒胭脂,一盒香粉,另外還有些鮮豔的頭繩、頭花之類,都極精緻。夏大姑方才的吩咐裏沒提到的東西,長生都給準備出來了。

  郭姑父就咂了咂舌,抬眼看兒子,然後又看了一眼夏大姑,忍著啥都沒說。

  「準備的挺妥當。」夏大姑說了一句,就抱著梳妝盒往西屋去了。

  ……

  「大姑,這是給我的?」夏至看著夏大姑抱到面前的梳妝盒。

  這梳妝盒和珍珠梳粧檯上的那只式樣一樣。不過珍珠的那只是粉紅色填漆平螺牡丹花的,夏大姑給她拿來的這只是大紅色填漆平螺折枝梅花花樣的。

  「就是給你的。你姑父怕你到了這使喚東西不應手,特意讓我拿了這個給你用。跟你珍珠妹子那個是一樣的。」夏大姑笑著說,又讓夏至把妝盒打開來看看。「快看看,稀罕不?」

  「十六,你大姑和姑父給你的,你就收著。快打開看看。」小黑魚兒在旁邊催夏至。夏大姑給夏至東西,他看了比自己得了東西還高興。

  夏至就將妝盒打開了。

  三層的妝盒,最上面一層應該是放梳妝用品的,裏面除了成套的梳篦,還有白瓷瓶裝的頭油,紅色、粉色、藍色的頭繩,還有頭花。

  第二層應該是放首飾的,最底下一層的空間略大一些,外面還配了鎖匙。

  整個妝盒又精美又實用。

  珍珠靠過來,往妝盒裏面看了一眼,一張小臉就又有些發陰。夏大姑也不知道看沒看見,她沒理珍珠,只是讓夏至將梳妝盒收下,然後還告訴夏至,那些梳篦頭油頭花都是她給夏至挑的。

  「也不知道你稀罕啥樣的,我就揀的小姑娘愛買的給你挑了。你要是不稀罕,明天讓你珍珠妹子帶你去鋪子裏頭自己再挑。」

  「大姐,你挑的挺好。」小黑魚兒就替夏至做了主,「十六,趕緊收下吧,我看這都正合用。等以後我掙錢了,還給你買更大更好的。」

  珍珠實在忍不住,在旁邊輕輕地哼了一聲。

  小黑魚兒聽見了,就朝珍珠瞧了一眼。他想了想,覺得外甥女可能是挑理了。「珍珠,往後我也給你買。」

  珍珠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終究沒有扯出來。對於姥家的家境,她聽爹和娘私底下閒談,都是很瞭解的。姥家沒啥錢,而且都上歲數了,往後她這老舅長大了都得靠自己。他哪裡來的錢,只怕自己生活都不夠的。

  「還是小龍知道疼侄女、外甥女。」夏大姑笑了笑,囑咐三個孩子早點兒睡,就出去了。

  夏至早就瞧見珍珠的臉色不大對,但夏大姑十分殷切,小黑魚兒一片熱心腸,她就沒有太推辭。

  珍珠吹熄了蠟燭,三個孩子在炕上躺下。小黑魚兒一會的工夫就睡著了。夏至也迷迷糊糊的,就聽見珍珠在她旁邊小聲的嘀咕,什麼三四兩銀子的貨,又什麼常州的篦子多少錢。夏至暗地裏笑了笑,翻了個身睡了。

  東屋裏,長生離開之後,夏大姑和郭姑父也吹了燈躺下。

  郭姑父長歎了一聲:「長生這孩子,也不知道隨誰,大手大腳的。這個家業遲早交到他手裏,讓我怎麼放心得下哦!」

  夏大姑漫應了一聲:「長生心眼好。」

  郭姑父又歎氣:「就是心眼太好了,手太鬆。」

  夏大姑知道郭姑父這話頭是因為什麼而起的,就跟他商量:「我娘家就這幾口人,平時誰也不來刮連咱們。就這兩個孩子來這一趟,以後再來還不知道是啥年月。我跟長生他姥都說了,不能虧待了他倆。」

  「我沒讓你虧了倆孩子。」郭姑父小聲地說。

  「我是這麼打算的。今天給十六一個梳妝盒,你要實在心疼,我把錢給你。」夏大姑語氣還是平平淡淡的,沒有絲毫的火氣。

  郭姑父卻聽出不對來:「啥你的錢我的錢,那還不都是咱家的錢。我可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你說這不是憋屈我嗎?」

  「好,好,你不小氣,那以後就別再絮叨這個事。」夏大姑笑了笑,不再說給錢的話。「……除此之外,我還打算給小龍和十六一人做一套衣裳,也用不了幾個錢。然後就沒什麼花用了。倆孩子在這,就是多兩雙筷子的事。我在這個家裏,這個臉面還有吧。」

  「這說的啥話!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兩口子又絮絮地說了一會家常,這才歇下了。

  轉身早上,夏至起身,她打開梳妝盒,就只將裏面的梳篦取出來用了,其餘的東西分毫未動。夏大姑早起過來看他們,見夏至和小黑魚兒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就很高興。

  夏至就將梳妝盒還給了夏大姑。「大姑,我梳子和篦子我用得著,就留下了。別的東西我都用不上,給我也是浪費了東西。」

  這麼說著話,夏至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珍珠一眼。珍珠正坐在梳粧檯前梳頭,一雙耳朵卻聽著夏至這邊的動靜。聽夏至這樣說,她的臉色就有些異樣。

  昨天夏至還痛快地收了東西,今天早上就不要了。夏至的理由似乎也說的過去,當時看著喜歡就收下了,現在要用的時候發現用不到,就還給她。

  但夏大姑怎麼會相信這樣的話。她不是不瞭解自己女兒的性子。夏大姑臉上依舊笑吟吟地也沒有去看珍珠,她只將梳妝盒又塞回到夏至的手裏。

  「怎麼用不著?你這孩子,跟大姑也這麼小心,大姑可要生氣了。」

  夏大姑的態度,是不容忍拒絕的。夏至略微猶豫,小黑魚兒已經從她手裏將梳妝盒抱了放在炕上。「大姐,你別管十六了。我說她。」

  「就該這樣。」夏大姑笑了笑,就去廚房看早飯。

  小黑魚兒耷拉著眼皮,只對夏至說了兩個字:「收著。」

  夏至點點頭,沒吭聲。她要是再說什麼,小黑魚兒肯定會爆發,到時候可有人要倒楣。

  夏大姑家的早飯比較簡單,粳米粥,白麵鹹菜豬肉餡的包子,還有炸花生米、鹹鴨蛋等兩三道小菜。

  郭姑父草草地吃過了飯,就帶著長生往前頭去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吃過了飯,就坐在一起低低的聲音商量事。

  「你們倆頭挨頭地商量啥呢?」夏大姑笑著問,又告訴兩個孩子,「今天長生有事。你們倆昨天坐車也累了。今天先在家玩,明天讓長生帶你們出去逛逛。」

  夏至就對夏大姑說:「大姑,我和老叔想自己出去逛逛。」

  「那怎麼能行!」夏大姑立刻就說道,「這可不是鄉下,十里八村都沾親帶故。你們倆往哪裡走都沒事。這府城地方大,人多又雜,什麼人都有。你們出去走丟了,遇到壞人,那可怎麼辦?」

  「我們不到處亂走。」夏至笑著跟夏大姑商量,「我和老叔就想上文山書院去看看。」

  夏大姑明白過來:「十六,你想去看你爹?」夏至剛到府城,就要去看夏秀才,這也在情理之中。

  「我爹估計挺忙。我就去書院裏看看,也不耽誤我爹的正事。」夏至就說。她要往書院去辦些事,見不見得到夏秀才都是次要的。但是這話不能跟夏大姑說。

  小黑魚兒也在旁邊幫腔,說他們絕對不亂走,就不會走丟。而且他們還打算帶上大青。有大青在,他們不怕遇上壞人。

  夏大姑猶豫不決,正好長生從外頭進來聽見了他們的話。

  「要不,我送我老舅和十六過去吧。」長生說。

  夏至剛才聽夏大姑說長生有事,就不肯麻煩他。「告訴我們怎麼走就行,我們慢慢的走過去。」

  「文山書院在城東呢,離這裏可不近。你們倆小孩子走過去哪能行。」夏大姑說著話,就看了看長生。

  長生就又說要送夏至和小黑魚兒過去。

  夏至想了想,如果不讓長生送,夏大姑肯定不放心讓她和小黑魚兒自己去,哪怕他們帶著大青也不成。可她必須得早點兒去文山書院,有些事情等不得。

  「要不就這樣。」夏至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長生哥把我們送到文山書院就回來,這樣不會耽誤長生哥的事。我和老叔打算在文山書院待一天,傍晚回來的時候,我爹肯定能給我們安排好,也不用長生哥去接我們了。」

  將兩個孩子送到文山書院,其餘的確實就不用擔心了。夏大姑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就點了頭。

  夏至拿了錢袋,小黑魚兒牽了大青,兩個孩子跟著長生往前院來。馬車是套現成的了,原來長生本來就要出門的。

  「先把你們倆送到文山書院,然後我再去辦事。」坐在車上往城東走,大劉趕車,長生陪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坐在車裏。

  車簾沒有落下,夏至一邊看街道兩邊的景色,一邊暗暗記著路。大青趴在車轅上,也左看右看,還時不時地用鼻子嗅一嗅。他也很會記路啦。

  長生就跟夏至和小黑魚兒介紹府城。

  「咱們府城有兩大姓,老叔,十六,你們知道不?」

  「我知道。」小黑魚兒搶答。別的他不清楚,這件事他是聽說過的。「是東城李,西城田,對不?」

  「沒錯。」長生笑,又仔細地跟夏至和小黑魚兒說起了這句話的來歷。

  府城兩大戶人家最為出名,也最有勢力。其中李姓的一家是書香門第。李家先祖是兩兄弟,先後中了進士入朝為官。哥哥做到了文淵閣大學士,入閣為首輔。弟弟做了左都禦史,後來外放都督兩廣,是朝廷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

  兩兄弟後來致仕回鄉,共同辦了一所書院,教導家中子孫讀書,就是如今的文山書院了。李家的子孫代代相傳,大都走的是讀書科舉的路子。兩兄弟之後,雖然子弟再沒有入閣拜相的,但也出過十來個翰林,每一代都有官至二三品的朝廷大員。

  如今,文山書院已經不僅僅是李家的族學了,而是廣收天下的學子。而李家的子孫在府城世代繁衍,枝繁葉茂。因為他們主要在城東聚族而居,所以被稱作東城李。

  西城田,則是府城李姓之後的第二大戶。

  要論富庶以及人口數量,田家並不在李家之下,之所以排在李家之後,是因為李家門戶清貴,而田家則是以商賈起家的。如今田家的子弟也多有走科舉仕途,在朝為官的,但總體來說,他們的根基和主要的富貴還是在商賈。

  西城幾乎所有的大鋪面都是姓田的。而李田兩家相互為姻緣,親戚關係那也是盤根錯節。東城李貴且富,西城田富且貴。

  「這麼看來,這府城就是李田兩家的天下了。」夏至聽了長生的講述,微微點頭說道。

  這麼說著話,馬車早已經進了東城的地界,很快就到了文山書院的外頭。文山書院,顧名思義,是因建在文山而起名的。

  據長生說,文山原本不叫文山,而是叫做丘山,因為山並不高。是李家的兩位先祖看中了這裏,在山上廣栽樹木,又圈下了周圍的土地,建立書院。他們覺得丘山不好聽,就改成了文山。書院也就叫做文山書院。

  進山是一條青石路,可容兩輛馬車並排而行還頗有富餘。

  夏至讓長生將車停在了書院的門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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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17: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東城李

  長生是要將夏至和小黑魚兒送到書院裏,見到了夏秀才他再離開。但是夏至堅決拒絕了。長生要去辦事和文山書院其實一點兒都不順路。送他們過來,長生已經耽誤了不少工夫。再耽擱下去,怕是事情就辦不成了。

  「都到書院門口了,長生哥你還有啥好擔心的。我和老叔兩張嘴,還怕我們找不到我爹嗎?」如果長生把他們送到夏秀才跟前,夏至還怕她要辦的事情不好辦了呢。

  長生無法。他也聽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夏至如何聰明能幹,而且書院裏頭人口單純,夏至和小黑魚兒兩個還真出不了什麼事。

  「那我辦完事再過來接你們回去。」長生就說。

  夏至忙擺手,讓長生不用來接他們。「有我爹呢,肯定把我們安排好了。長生哥,你放心去辦你的事吧。」

  長生只好笑笑,看著兩個孩子進了書院的大門,他才吩咐大劉調轉車頭走了。

  夏至和小黑魚兒帶著大青進了文山書院,她悄悄往後看了一眼,見長生的馬車走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十六,咱咋辦?」小黑魚兒到了新地方,東張西望,躍躍欲試。大青似乎也感受到了小主人的情緒,圍著小主人打轉,樣子也頗為興奮。

  就有學生打扮的年輕人從旁邊路過,看見大青就遠遠地站住了。

  「老叔,咱牽好大青的繩子。」夏至囑咐了小黑魚兒一句。夏至早就給大青準備了牛皮頸圈和牽繩,平時在家用不到,這次進府城來就用到了。

  府城人口密集,他們要帶大青到處逛,用繩子牽著一方面免得大青走丟了,另外一方面則是免得那些怕狗的人害怕。

  那看見大青就站住的人看到了小黑魚兒手裏牽的繩子,似乎就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慢慢地走了過來。

  文山書院很大,院落套著院落。現在貌似是上課的時候,書院裏不見什麼人行走。

  等到那個人走近了,夏至就迎上去沖他福了一福。

  「這位相公有禮了。」夏至客氣地招呼。一般書生考中了秀才之後,就會被人尊稱為相公。夏至進了書院看見這年輕人做學生的打扮,就稱呼他相公,這也是很客氣的意思了。

  「還禮,還禮。小姑娘有什麼事啊?」年輕人沖夏至還了一禮,笑眯眯地說道。

  夏至抬起頭,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兒眼熟。十五六歲的模樣,長的唇紅齒白的,一雙桃花眼。這個人,她肯定在哪里見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既然想不起來,夏至就不想了。她很客氣地問眼前的少年:「我們有事找書院的山長,請問相公知道怎麼走嗎?」

  少年似乎有些驚訝,但依舊笑眯眯的。「小姑娘,不要叫我相公,我還是白身。你年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大哥哥吧。」

  夏至就微微眯了眯眼:「叫你大哥哥,你就領我們去找李山長嗎?」

  「當然。」少年見夏至露出菜刀眼,似乎覺得非常有趣。「你們是找大李山長,還是小李山長,還是老郭山長,我都能帶你們去。」

  文山書院還有這麼多位山長?她可沒聽夏秀才說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夏秀才回家的次數本就不多,談起文山書院的時候就更少了。

  夏至心裏有些迷惑,但是面上絲毫不顯。「我要找一把手,說話最算數的那位李山長。」

  「一把手,哈哈,這個說法好。」少年大笑,一雙桃花眼簡直亂飛起來。「你還沒叫我哥哥哦。」

  「大哥哥,請你帶我們去找李山長好嗎?」夏至將菜刀眼轉換成彎月眼。十二歲的小姑娘,也是萌萌噠。

  「好,夠甜。大哥哥帶你們去。」那少年立刻說道,轉身讓夏至和小黑魚兒跟著他。

  「大哥哥,這是我老叔。按照輩分,你也要叫一聲叔叔哦。」夏至跟上少年,狀若無意地彎著眼睛說道。

  少年一副吃了大虧的模樣:「怎麼,這不是你弟弟,是你叔?小妹妹,你逗我的吧。」

  「輩分問題,我怎麼會逗你呢,大哥哥。大哥哥,你是懂禮貌的人對不對?」

  少年看看笑的跟只小狐狸似的夏至,又看看旁邊仰著下巴,一臉得意的小黑魚兒,誇張地垮下臉來。「哎,吃虧了,吃虧了。」然後,他竟真的叫了小黑魚兒一聲:「老叔。」

  小黑魚兒脆生生地答應了,還問少年:「你叫啥名啊?」

  「我叫……」少年說了這兩個字就頓住了,臉上閃過一個莫可言狀的表情,然後他就突然轉換了話題,「這花開的挺好啊。你們要找的李山長就在過去那個院子裏。對了,你們要找李山長做什麼?」

  「我們要找李山長……」小黑魚兒答了一半停下來,抬頭看著少年,「你還沒說你叫啥名呢?咋地,不能說啊。」

  少年炸了眨眼,心想小孩還挺機靈。

  「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夏至看見少年的表情,心中好笑,就故意說道。她還勸小黑魚兒,「老叔,咱別問了。你看人家都害臊了。」

  小黑魚兒哦了一聲,還挺善解人意地安慰少年:「這沒啥,名字都是大人們給取的,咱們自己也沒辦法。我們村裏狗蛋、狗剩啥的,我們都不笑話他。」

  夏至看了一眼少年尷尬的臉,忙低頭掩住臉上的笑意。

  少年低頭瞧瞧夏至,又瞧瞧小黑魚兒,他歎了一口氣,想要不說自己的名字,又怕兩個小傢伙誤會他也是狗蛋、狗剩之屬,那還不如他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叫做田括。不是西瓜的瓜哦。」

  「甜瓜,是甜瓜的瓜了?!」小黑魚兒立刻就道。

  少年的臉色有些黑。

  夏至忍俊不禁:「是不是紙上談兵,趙括的那個字啊。」

  「正是。」少年有些驚異地看著夏至,「小姑娘,你讀過書啊。」田括真沒想到夏至知道這個典故。今天夏至將頭髮編了一條大辮子俐落地盤在了腦後。她穿了夏老太太給她縫製的新衣裳。海棠紅的寬鬆褲褂,襯得夏至眉目如畫,身材纖細苗條。

  小姑娘長的是真好看,不過這身打扮,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頭面首飾,這顯然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只怕家境非常非常普通。這樣的人家,男孩子讀書只怕都困難,又怎麼會讓女孩子讀書呢。

  可如果不是書讀了不少,又怎麼知道紙上談兵這個典故的?

  田括對夏至的身份疑惑了。

  「沒怎麼讀過,只是偶然聽人說的,就記住了。」夏至一語帶過,就告訴田括,「我叫夏至,這是我老叔夏雲龍。」少年雖然樣子顯得輕佻了一些,但是經過交談,不僅沒什麼城府,還頗有幾分性情。他肯帶他們來找李山長,為人還很熱心。而且,這個人他還有點兒好玩。

  所以,夏至也就痛快地告訴了田括她和小黑魚兒的名字。

  田括就樂了,心裏更加喜歡夏至。他帶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又穿過一層院落,一面問夏至:「夏至,你們找李山長有什麼事?」

  這件事,夏至不能告訴田括。她也不想跟田括編個假的,所以就沒說話。

  田括瞧了夏至一眼:「什麼事,跟我說說。我保證李山長能答應你們。」

  這句話對夏至頗有誘惑力,她就看了田括一眼。田括很期待地回視夏至,就等著夏至把實話告訴他。夏至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出來。

  「我只想跟李山長說。」家醜不可外揚,雖然跟李山長是沒法子隱瞞了,但是夏至暫時還不想擴大影響。

  「哎呦,那是秘密啦。」田括就笑,抬手摸著下巴,他更想知道這兩個小孩找他姑丈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也不算。但還是只跟李山長說比較好。」夏至就道。

  「夏至你這麼說,我還真就不好問了呢。」田括的桃花眼又亂飛起來,心裏盤算著等一會夏至他們跟他姑丈談完了,他就去談談他姑丈的口風。

  這兩個孩子能有什麼事找他姑丈呢,還真是想不出啊。

  「不好問什麼?」隨著一聲低沉的問話,一個青衫的少年攔在了田括的面前。

  田括正在想心思,被突然出現的少年嚇了一跳。他抬起眼來,才看清楚少年是誰。

  「鳳凰,你怎麼突然跳出來了?你不是走了嗎?」

  「我哪里走了,我一直在等你。」青衫少年沒好氣地,他話說了一半就頓住了,因為看見田括身後的兩個孩子。

  夏至和小黑魚兒都露出吃驚的表情來。

  「李夏!」小黑魚兒先反應過來,高高興興地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

  「哎呦,老叔,你們咋來了!」李夏忙接住小黑魚兒。因為小黑魚兒手裏還牽了大青。,大青看見李夏也認出來了。他很興奮,也跟著往前撲。李夏接住了小黑魚兒,又被大青猛力地一帶,好不容易才站穩了。

  「老叔?」田括呆了一呆,「鳳凰,他倆真是你家親戚啊!」

  李夏沒搭理田括,他走過來跟夏至說話:「十六,你們啥時候來的?咋知道上這來找我?」

  上次三個人在臨水鎮上分手,李夏給兩人留的府城的地址是聚賢在府城的總店。所以他沒有想到,夏至和小黑魚兒能找到書院來。

  「我們不知道你在這裏。」夏至笑著回答。

  「哦。」李夏頓時明白過來,又看了一眼田括,然後才問夏至,「十六,你和老叔過來是閒逛逛,還是有啥事。……走,咱們屋裏說去。」

  這麼說著話,他就抱著小黑魚兒率先往旁邊廂房裏走。

  「原來你叫十六。」田括笑著跟夏至說。

  「是我的小名。」夏至只得說道。

  李夏就轉過頭來,朝田括瞪了一眼。「甜瓜,山長找了你半晌,你還不快去,可小心山長夫人知道了。」

  「死鳳凰,你不說,姑姑怎麼會知道。」田括憤憤地,隨即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他沒糾結多久,就跺了跺腳,轉身往上房去了,臨走之前還囑咐夏至,「十六,你們別急著走,等我回來陪你們說話。」

  李夏瞧著田括進了上房,嘴角若有若無地露出一絲笑意來,然後忙招呼夏至進了廂房。廂房裏臨窗擺著一張貴妃榻,旁邊還有書桌椅子,上面整齊地擺著文房四寶,除此之外,就都是高高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卷。

  「這是山長的小書房。」李夏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在榻上坐下,然後就叫了小廝端了茶水和點心進來,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吃。

  等兩個孩子都喝了些茶,李夏才又問他們:「什麼時候來的府城,怎麼來了書院,可有什麼事?」

  夏至都簡略地答了,並告訴李夏,她是有事來找李山長。

  「你們找他?是什麼事,能跟我說嗎?一般的事,我就能給你們做主。」李夏立刻說道。

  方才田括說了類似的話,李夏的語氣更為篤定和自信。

  「李夏,你在這裏念書?還是管事?」夏至就問。

  「我在這裏念書。一般的事我不管,但是你們的事,我可以管。」李夏就說道。

  「那我還是找山長吧。」夏至想了想,就問李夏,「這裏先生發薪水的事,是李山長負責嗎?」

  李夏沒回答,反而問夏至:「十六,你們是來討要薪水的?書院從來不會拖欠先生們的薪水。你們……你們家裏有人在這裏做先生?」

  「嗯。」夏至點頭,「是的,不過我們不是討要薪水。我想跟山長要求一件事,請他不要預支薪水給……我爹。」

  「這……」李夏立刻聽出這裏面必定是有故事的。「十六,到底是怎麼回事,能跟我說說嗎?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們保密。你們的要求,我也可以去跟山長說,要他答應。」

  夏至略微猶豫。

  小黑魚兒挺開心,因為遇見了李夏。「十六,就跟李夏說了吧。李夏不是外人。」

  李夏的臉上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六,老叔都這麼信我,你不信我嗎?」

  她不信李夏嗎?李夏比同齡人要沉穩許多,她相信他待他們是誠摯的。

  事情說來話長,夏至只能簡短截說。李夏還是聽的睜大了眼睛。「竟然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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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釜底抽薪

  夏至和小黑魚兒都沖李夏點頭,用眼神告訴他,這樣的事真的有。李夏再看夏至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

  夏至自然發覺,她微微挑了挑眉:「李夏,你那是啥眼神?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

  李夏略一愣怔,立刻就明白了夏至的意思。夏至這小姑娘有志氣的很,不喜歡也不需要人的同情。他不想讓夏至生氣甚至討厭他,立刻就收斂了方才的眼神,朝夏至微笑拱手:「對不起,十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夏至就擺了擺手,示意李夏不用再解釋。李夏方才看她的目光中固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憤慨。李夏很為她不平。

  事情都跟李夏說了,夏至就問他:「李夏,你說,如果我把這些事跟山長說說,山長會不會同情我們,答應我的要求?」

  這話似乎問的有些矛盾。方才她還不要李夏的同情,現在卻擔心是否會得到李山長的同情。但是李夏並不覺得矛盾,他明白,夏至之所以不要他的同情,是因為把他當做了朋友、自己人的緣故。

  他略微沉吟,才跟夏至說道:「你父親的事情,我從來沒聽山長提起過。書院裏也沒有類似的風聲。我想,山長應該是不知道。」

  夏至點頭:「我爹應該不會說實話。」夏秀才籌銀子是為了給田大寶買媳婦,但這裏面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他預支薪水和借錢的時候,應該另外編了更為合適的名目。但是夏秀才究竟用的是什麼名目,夏至說不出來,她也猜不到。

  沒錯,在這一點上,夏至承認她是敗給了夏秀才。

  李夏也覺得應該真如夏至所說的。「咱們在這裏等一會,等田括從山長那裏出來,我就去找山長把這件事情說了。我說的話,他應該更容易相信。山長畢竟不認識你們。十六,老叔,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夏至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了。小黑魚兒更相信李夏,覺得他應承的事情就一定能辦到。

  田括到上房去了這半晌,一直就沒出來。夏至瞧瞧李夏,她心裏有很多疑問,正好趁這個空隙向李夏詢問。

  「李夏,你和李山長……,你們是不是一家?」

  李夏就笑,他就想到了夏至會這麼問,小姑娘肯定是猜到了什麼。「李山長他……是我爹。」

  小黑魚兒就哇地一聲表示了他的驚訝,隨即更加高興起來。

  夏至也有些吃驚,他猜到了李夏是東城李的子孫,但是沒想到他竟是山長的兒子。不過這樣也好,有李夏這個身份,很多事情就好辦了。然後她又想到了田括。

  「他跟你是表兄弟?」

  李夏點頭:「這也被你猜到了。是的。我娘是他親姑姑。」

  東城李,西城田,兩家世代聯絡有親,互為姻緣。那麼田括應該就是西城田的人了。「田括是你表兄啊。」李夏這麼琢磨著,隨口說了一句。

  還沒等李夏說話,田括就從外面跳了進來。他似乎很高興聽到夏至最後的那一句話,對著夏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十六,連我是哥哥這一點你都看出來了。不錯,不錯。」然後,他還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李夏。

  李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用平板的聲音解釋:「他只比我早生了一天,不,是只早了十個時辰。」

  田括越發的得意:「早一個時辰,那我也是兄長。」

  李夏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他問田括:「去了這半天,山長都跟你說了什麼?」

  一提到李山長,田括臉上得意的表情立刻就瓦解冰消。他揀了一張椅子,有些頹喪地坐了下來,什麼話都不肯說了。

  李夏的嘴角微微翹了翹,然後他又往窗外瞧了瞧,就站起身。「十六,老叔,你們在這坐坐,我這就去見山長,一會來叫你們。」

  田括立刻抬起頭來:「對了,你們姐弟,啊不,叔侄倆來找我姑丈做什麼?我帶你們去吧。」

  李夏不動聲色地攔住田括:「你還不去好好溫書,還敢往山長那裏去。你快去溫你的書去吧。」

  田括哼了一聲,坐在那裏不肯走。李夏也不搭理他了,他又囑咐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兩句,就往上房去了。

  「十六,老叔,你們早就認識鳳凰了?」李夏一走,田括立刻打起精神來,就笑著問夏至和小黑魚兒。

  「是啊。」夏至點頭,她問田括,「你怎麼叫李夏做鳳凰啊?」

  「哈哈。」田括大笑,「鳳凰是李夏的小名。其實我們平時更願意叫他鳳凰蛋。他在家裏寶貝的很,一家子拿他當鳳凰蛋一樣,哈哈。」這麼說著,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兀自哈哈地笑了一陣。

  夏至和小黑魚兒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對田括有些無語了。田括這個人,和她第一次見到的樣子差距有些大。

  剛剛確認田括和李夏是姑舅兄弟,夏至突然就想起她在哪里見過田括了。當初在臨水鎮大佛寺的廟會上,這個田括和那個叫冰兒的少女曾經買過她的花兒和櫻桃。田括就是那個桃花眼少年啊。

  李夏和田括是很親的表兄弟,而且看樣子感情也很不錯。那個冰兒管他們都叫表哥,不知道是他們的什麼親戚。

  夏至正琢磨著,小黑魚兒卻盯著田括瞧。

  田括就有些奇怪:「老叔,你咋這麼看我?」

  「嗯,我突然發現……你有些眼熟。」小黑魚兒還在打量著田括。

  「是嗎?」田括轉著桃花眼,也多大量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兩眼。可他真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看過這兩個孩子了。但他卻笑著說,「或許哦,要不然我怎麼看見你們就覺得十分投緣。」

  「啊!」小黑魚兒突然指著田括,「我想起來了!」

  夏至就看了小黑魚兒一眼。小黑魚兒性子比較直,但他很聰明,而且跟夏至相處的久了,就有了默契。夏至這個眼神,小黑魚兒立刻就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然後,他湊到夏至跟前,跟夏至咬起了耳朵。

  小黑魚兒也認出了田括,但他不是很肯定。

  夏至想了想,就試探地問田括:「前些天臨水鎮大佛寺的廟會,你去了嗎?」

  田括正在等著聽小黑魚兒的下文,突然夏至問了他這麼一句,他沒有立刻回答,而且來回地打量著夏至和小黑魚兒,最後目光落在了夏至的臉上。

  「呦,我想起來了。」田括就笑了,「是你們,對不對。我在大佛寺山門外見過你們。你們當時是在賣花兒,對了,還有櫻桃。」

  他竟然也想起來了!

  田括又在夏至臉上看了看,就越發肯定了。「你們是不是也認出了我?」這麼問的時候,他的目光中有隱藏不住的期待。

  夏至還能說什麼呢,她和小黑魚兒都點頭。

  「這就是緣分啊。」田括這個時候似乎完全忘記了要溫書的苦惱,他拍了拍手,「方才我遠遠地看見你們,就覺得特別面善。」

  「還要多謝你,要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麼快找到李山長。」夏至真誠地向田括道謝。

  「對了,你們既然認識鳳凰,要找李山長,怎麼不讓他帶你們來?」田括問夏至。

  「我們是認識李夏,但我們卻是剛剛知道他是李山長的兒子。」

  「哦,」田括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反而是理解地點了點頭,「鳳凰他是這樣的。對了,你們找李山長究竟是什麼事?讓鳳凰辦,不如讓我辦。我在我姑丈面前說話,比鳳凰管用。」

  「沒什麼事啦。」夏至笑了笑,關於夏秀才的事她還是想將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既是為人,有人是為己。

  田括會意,知道夏至是不肯告訴他。很顯然的,夏至和小黑魚兒跟李夏更為親近。

  「十六,老叔,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鳳凰,是怎麼認識的?」田括轉了話題,開始打聽起兩個孩子跟李夏的交情來。

  夏至正要說話,就聽見外面輕輕的腳步聲。兩個女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窗外。其中一個年紀較小的做丫頭打扮,另一個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短衫襦裙,看樣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田括整個人的氣質突然就變了,他站起身整了整長袍和頭上的文生巾,就走了出去。

  夏至坐在榻上,看著田括出門去迎住了那對主僕,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夏至瞧著那對主僕的臉似乎都有些發紅,然後,就被田括領著往別的院落去了。

  半晌,夏至才轉回頭來。剛才的田括,才是那天他們見到的風流倜儻的桃花眼少年啊。一個人竟能在轉瞬之間判若兩人,這也是神乎其技了。

  小黑魚兒看見田括這樣突然離去,他的小嘴巴也微微地張開了。不過他什麼都沒說。他還太小,自然是不懂田括這樣的少年的。

  田括走了沒多久,李夏就回來了。「十六,老叔,山長要見見你們。」

  夏至就帶了小黑魚兒往上房來,一路上她低聲問李夏:「山長肯答應嗎?」

  李夏微微點頭,告訴夏至他已經說服了山長。李山長叫他們過去,就是想見見他們倆。「他問你什麼,你都照實說就好了。」

  夏至點頭,這比她預想的要好。

  李山長是個讓人看不大出年紀的瘦削男子,滿身的書卷氣,非常儒雅,面容跟李夏有七八分相像。他很和氣地讓兩個孩子坐下。

  「是從大興莊趕過來的?就你們叔侄兩個嗎,沒有大人跟著?」李山長的聲音很溫和,讓夏至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是跟著姑母進城做客。今天特意來書院求見山長。姑母住在西市街上,是表哥送我們來的。」夏至簡單地幾句話回答了李山長的問題。

  李山長微微點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贊許來。小姑娘年紀小小,但是態度大方,不卑不亢,這就很難得了。再加上說話條理清楚,不過幾句話之間不僅完全回答了他的問題,還解了他沒問出口的疑惑,即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夠做到。

  因為這個,他對夏至的態度在溫和之外,又多添了幾分鄭重。

  「你們的事,方才我已經聽鳳凰兒說了。……你父親是我的學生。」李山長告訴夏至,夏秀才是他的學生。夏秀才以前就在文山書院讀書,考中了秀才之後之所以能夠在書院裏教書,還是李山長的安排。

  這是先生對學生的照顧。

  李山長的意思,是留夏秀才在書院裏,教導學生教學相長,一方面可以賺些家用,另一方面則可以繼續科舉。

  他知道夏秀才的家境不是很寬裕,而且娶妻生子,是要顧著家計的。

  李山長是夏秀才的伯樂,也是夏秀才的恩師。

  「你外祖家的情況,你父親也跟我說過一些。」說到這裏,李山長微微皺了皺眉,「你父親告訴我,你外祖外祖母貧病交加,唯一仰仗的只有你母親。你母親是孝女。他娶了你母親的時候,就答應她會照顧她家裏。」

  「這件事,有沒有?」李山長看著夏至問道。

  夏至心中微微一動。李山長的態度似乎不偏不倚,然而在聽完了李夏的轉述之後他依然這麼問,其實已經表達了某種傾向。

  夏秀才這件事,李山長所站的角度跟她是不同的。

  「山長的話,我不知道如何答。……我爹借錢如果是治病或者救死,哪怕對方和我素不相識,我也不會阻攔。」

  李山長的眼角抽動了兩下,他看著夏至似乎有所觸動。「你這個小姑娘,倒是很有見解。」

  夏至的目光清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一件事,一千個人有一千種見解。我對山長的要求,是為了我和手足兄弟,也是為了我爹和我娘,就是對我外祖家,也只有好處。借錢固然能救人,也能害人。」

  李山長突然笑了:「你這小丫頭端的是厲害,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我若允了你父親銀錢,就是害了你們?」

  「父親!」李夏在旁邊眉梢微挑,有些不滿地看向李山長。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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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00:18: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釜底抽薪(二)

  李夏有些替夏至著急,同時對父親也有不滿。父親跟夏至說話,分明是有詰問和譴責的意味。

  方才他將夏至家的情況都跟父親說了,父親是明確地答應了他,會答應夏至的請求。叫夏至進屋說話,也是因為好奇,想要見見這個小姑娘。因為小姑娘可憐,還要安慰一二。

  李山長如何看不出兒子語氣和目光中的不滿,他心中微微歎息,卻並沒有搭理兒子。他只看著夏至。

  夏至坐在那裏,對李山長的問話不置可否。

  李山長等了一會,不由得又是大笑:「你叫夏至,小名叫做十六對吧。十六,你大哥曾經到我這裏來過。」

  這件事夏至並不知道,她問李山長:「是什麼時候的事?」

  「幾年前了。那時候我跟他說了一會話,還問過他是否願意繼續讀書。」李山長面上的笑容淡淡地,看著夏至的目光似乎頗有些感慨。「你們兄妹長的頗有些相似之處,不過這性子就大大不同了。」

  聽他說話的意思,那次見到夏橋應該是在夏橋輟學之後。

  對於夏橋的性情,夏至是有些瞭解的,因此默然無語。

  「你父親前幾年也曾預支工錢,那時我問他有什麼困難。他告訴我,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病重。我還曾拿出金銀來助他。你父親是誠篤的君子……」李山長娓娓而談,竟是與夏至頗為投緣,所以閒聊一般。

  田老頭和田老太太病重,夏秀才預支工錢,還收了李山長的贊助,這是田氏賣大月兒那次,還是夏橋輟學那次呢?

  夏至心裏默默地尋思,卻也不好向李山長詢問。她這次來尋李山長,還是為自己設置了一條底線。那就是盡可能不危及到夏秀才的前程和功名。否則,只怕夏老爺子第一個就要心痛,不認她這個孫女啦。

  李山長說了一會,話中對夏秀才的人品和才學竟是頗為看重的意思。最後,他才對夏至說道:「你的來意,鳳凰兒已經跟我說了。預支薪水的事情,你父親前些天跟我說了,我也答應了他。」

  李夏這次也不看他父親了,他只端著茶盅乾咳了兩聲作為提醒。

  李山長瞟了兒子一眼,就問夏至:「小十六啊,你這次來找我,是你自作主張,還是你家長輩也有這個意思……」

  夏至聽他這麼問,就笑了笑,鄭重地推出小黑魚兒:「山長,這件事,有我叔給我做主啊。」

  小黑魚兒一點兒都不怯場,他本來就坐的筆直,現在就又挺了挺小胸脯:「山長,我陪著十六來的,十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父親,這是夏先生的親兄弟。」李夏不失時機地說了一句。

  「啊……」李山長看了看小黑魚兒,臉上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慕言。「既然這樣,雖然是失信於夏生,我也只有答應了。」

  「多謝山長。」夏至立刻就說道。

  小黑魚兒高興。李夏則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夏至看了看李山長,覺得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他答應她的要求究竟是否出於本意,這般詰問她又是為了哪般?

  「十六,你還有什麼要求嗎?」李山長突然又問夏至,態度溫和而誠摯。

  「只有方才那一個要求,再也沒有了。」夏至痛快地說道。

  李山長深深地看了夏至一眼,就對李夏使了個眼色。李夏的臉上露出不大願意的神色來,卻被李山長瞪了一眼。他這才起身,往內室去了。一會的工夫,他就從內室出來,手裏捧著一隻木匣。

  「十六小姑娘,你和你老叔大老遠的來府城見我。我是你們的長輩,這一時倉促之間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這幾兩銀子你們拿回去零花吧。」李山長讓李夏將木匣交給夏至,然後就笑眯眯地看著她。

  夏至沒接木匣,她笑著對李山長道謝。「山長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銀子卻是不要的。」

  李山長的意思,是知道夏秀才將錢都給了岳家,自家的孩子過的很清苦。他想要夏至拿了錢回去貼補一下家計。見她不要,就不高興了。

  「怎麼不要?你這小丫頭,不知道長者賜不可辭嗎?」

  夏至一笑:「山長若給的是見面禮,我就收了。可山長這分明是要資助我家,所以我不要。我們沒病沒災,有手有腳,自己可以過的很好的。山長,你若不信,再過兩年瞧瞧。」

  「哎呦,小姑娘,好志氣啊。」李山長瞧著夏至就笑了。他這一笑與方才的幾次笑容都不同。夏至覺得,李山長和李夏笑起來的樣子竟是這般的像。

  李夏也跟著笑了,他將木匣扔到李山長的手邊,然後片刻也不肯耽誤地表明他的立場:「我就說你大可不必這麼做,十六肯定不會收的。你小看了十六。」

  面對對自己這麼不客氣的兒子,李山長有些無奈。他看看兒子,然後又將目光落到夏至的身上。他沖夏至抱了抱拳:「是我的不是了,十六小姑娘,你大人大量,不要與老夫計較好嗎?」

  「不敢,不敢。」夏至趕忙起身,向李山長福了一福,「山長太客氣了。」

  李山長笑了笑,目光中對夏至的讚賞之意更濃。「我是你父親的先生,應該算是你們的長輩了。你們來見我,這見面禮不能沒有。」他故意當著夏至和小黑魚兒的面跟李夏商量,「你給我出出主意,拿什麼做見面禮好呢?」

  夏至笑著擺手,「我們來見山長也沒帶禮物啦,山長你別這麼客氣,已經很麻煩你了。」

  「見面禮必須有。你們下次來看我,再給我帶禮物嗎。」李山長竟然說道。

  夏至也是無語了。

  李夏臉上就帶了笑,他沖李山長說道:「父親要問我的主意,不如給幾本書。」

  「書?」李山長有些驚訝,隨即又恍然,「小龍啟蒙了?」然後就看到李夏的眼神,他忙又看了看夏至,「十六也認字,會讀書?」

  「十六識字,而且喜歡看地方誌。」李夏就說,「我這就去尋幾本來。」然後,他就出門往書房去了。

  李山長就問夏至是什麼時候開始識字,又是跟誰學的。「是你父親教你的?」

  「是跟著我老叔還有祖父學的。」夏至就答道,當李山長問她學習的進度的時候,她就說了正在寫大字。

  「那寫幾個給我看看。」李山長立刻就叫了小書童進來鋪紙研墨。

  夏至就帶了小黑魚兒站起身,一人寫了幾個字給李山長瞧。「剛學寫字沒多久,寫的醜,山長可不要笑。」

  李山長沒說話,他很仔細地看了夏至和小黑魚兒的字,問了兩人具體寫了多久之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話卻說的並可客氣:「果然是初學者,亂七八糟,離門徑尚遠。」

  正好李夏走進來,李山長就吩咐他到書房某某書架上取某某字帖來。李夏放下手中的書卷,忙又出去取了兩本字帖回來。

  李山長將一本字帖給夏至,一本字帖給小黑魚兒。

  「你們每日照此臨帖,不可間斷。」

  李夏先將兩本字帖看了看,面上露出喜色來。原來李山長看了夏至和小黑魚兒的字,按照兩人的特點選了合適他們的字帖來。這兩本字帖都是名家手筆,外面並不容易見到的。李夏因此知道,父親待夏至和小黑魚兒是親厚的。

  文山書院的山長親自指點,夏至當然知道好歹,立刻再次向李山長道謝,保證以後會好好的寫字。同時,她對李山長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無論李山長在夏秀才一事上站什麼立場,但是作為一個書院的山長,能夠做到有教無類,對剛相識的兩個小孩子也肯這樣指點,這是非常難得的。

  文山書院本是李氏的族學,能夠發展到今天的規模和聲望,應該是代代都有李山長這樣的人掌舵的緣故吧。

  李山長見兩個小孩受教,他心裏越發高興,又叫李夏拿出兩套筆墨來給了夏至和小黑魚兒。

  「姑娘家讀書雖不能科舉出仕,然而能知書達理,則可興旺家族,是家族三代之幸事。」這是對夏至說的,對小黑魚兒他則是勉勵:「希望他日能看到你來文山書院讀書。」

  小黑魚兒對讀書的事並不熱衷,但是李山長的好意他還是能夠感受得到。而且夏至那麼開心,他也就高高興興地點頭,高聲答應李山長他一定會努力讀書。

  身為一個大書院的山長,李山長當然很忙。但他還是囑咐夏至,住在府城期間,有空就來書院找他。原來李山長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院,不是教導學生讀書,就是處理書院的雜事。

  夏至和小黑魚兒告辭從上房出來,李夏跟著他們,替他們拿著書卷和筆墨。眼看著快到晌午了,夏至摸摸腰間的錢袋,跟小黑魚兒商量了兩句,就提出要請李夏吃飯。

  「李夏,我們有錢啦,你想吃什麼?」小黑魚兒牽著大青,仰著臉笑呵呵地問李夏。

  「我們請客,地方你選。」夏至也說,「我們對府城不熟。」

  李夏知道夏至是第一次來府城,在親戚家歇了一晚之後就到書院來了。夏至說要請客,他看到夏至腰間的錢袋,也沒拒絕。他還很認真地思考要去哪里吃,最後決定到書院外面去吃。

  「書院門口有家小食店,做的麵很好吃。」

  李夏就領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往書院外走。這個時候大概是有些課堂散了的緣故,書院裏行走的人多了起來。很多人都認識李夏跟他招呼,有的直呼李夏的名字,還有似乎是李家的族人,有跟他兄弟相稱的,有喊他叔叔的,還有幾個不大年輕的人稱呼李夏為叔祖。

  同族的人多了,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夏至瞧瞧李夏,再瞧瞧小黑魚兒,這兩個都是年紀小輩分高。

  不論是誰,對李夏都很恭敬。這也不奇怪,李夏是李山長的兒子,可是這書院排在第一的二代了。

  出了書院的大門,李夏選的小食店就在大門左手的一條巷子裏。小食店的門臉並不大,進去之後卻很寬敞。一樓的大堂中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其中也有認識李夏的站起身招呼。李夏點頭示意,一面就帶了夏至和小黑魚兒上樓。

  樓上有雅間,還未坐滿,李夏選了個清靜的雅間,帶著夏至和小黑魚兒進去坐了。

  這裏的環境和服務都比不得聚賢酒樓,但是小夥計對李夏的態度一樣殷勤的很。李夏對這裏也很熟,不用小夥計說什麼,他就向夏至和小黑魚兒推薦了牛肉麵和香菇雞絲麵,說是店裏最好吃的兩種。

  這個年代,耕牛是不准宰殺的。但各地都有教民雜居,教民們養有肉牛,獲得衙門的許可之後宰殺,因此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市面上還是有賣牛肉的。

  李夏告訴夏至和小黑魚兒,這家店就是教民開的,因此才有牛肉麵供應,而且裏面加的秘制醬牛肉十分美味。而香菇雞絲麵的湯頭則是用老母雞熬制的老湯,與牛肉麵各有千秋。書院裏的學生和先生不論是否教民,都很喜歡來這家店裏吃麵。

  夏至和小黑魚兒商量了一會,就要了一碗牛肉麵,一碗香菇雞絲麵,李夏則要了牛肉麵。

  「多拿兩個空碗給我們。」夏至就跟小夥計說道,然後看了一眼李夏,又決定,「多拿三個空碗吧。」

  小夥計答應著下去了。

  李夏不解其意。夏至就笑了笑,告訴他:「你一會就知道了。」

  李夏也就不再多問,他只問夏至:「打算在府城住多久?」

  「應該住不了多久,端午節書院是不是要放假?」

  李夏點頭說是。

  「那我們就跟我爹一起回去。」夏至說道。夏秀才過節是一定會回大興莊的,因為他答應了田氏,要在節前給田家籌出一筆錢來。

  「夏先生拿不到預支的薪水,回去之後……」李夏擔心地看著夏至。

  夏至讓他不用擔心:「李夏,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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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美食街

  李夏立刻就應了:「什麼事,十六你儘管說。」竟是什麼要求都沒問,一點兒退步也沒留,就這麼乾脆地答應了。

  夏至覺得李夏很爽快,很夠朋友。她跟李夏說話也不饒彎子。「我爹預支不到薪水,肯定要在同僚和學生中借錢。李夏,我看你在書院中很有威望。你能不能悄悄告訴那些可能會借給我爹錢的人,讓他們不要借錢給我爹。」

  剛剛堵死了夏秀才預支薪水的路,夏至還要斷絕了他在書院中借錢的可能。除了書院中和夏大姑處,夏秀才在府城別處是借不到錢的。

  沒錯,夏至就是要讓夏秀才借不到錢給田家。

  李夏略想了想,就點頭答應。「好,我會放出話去。就是有人借了錢給夏先生,我也要讓他要回來。」這麼說話的時候,李夏就做出一副惡少的姿態來。然後他自己就笑了。「我的話在書院裏還是有些分量的。不過,可不敢說是我的威望。我就是狐假虎威,仗著我爹的勢。」

  「哈哈,李夏,你不要這麼坦白啊。」夏至被李夏給逗笑了。

  李夏嘿嘿笑:「不坦白怎麼行。十六,老叔,上次在臨水鎮我沒說我的身份,你們不會怪我吧?我不是故意隱瞞,我並不知道你們跟夏先生的關係。」

  他還挺仔細,惦記著要澄清這件事。其實夏至根本就沒將這個放在心上。

  「這不怪你啊。我也沒提我爹在書院裏。」夏至就說,「當時也沒想到你是書院的少當家。」

  李夏擺手:「別這麼說,什麼當家啊,我也整天被我爹教訓,苦書生一個。」他才剛剛答應了他父親,接下來要刻苦讀書,不僅要一舉考過縣試府試院試,還要拿到好名次。他父親對他的期望是案首小三元。他為了讓他父親答應夏至的要求,當時就點頭應了。

  說話的工夫,小夥計托了個碩大的託盤進來,將三碗麵和三個空碗放在了三人的面前。碗都是特製的大大碗公,比夏至家裏最大的碗還大了一圈,碗裏的麵條堆的冒尖,這個麵量相當實在。

  小黑魚兒一看見那大碗,眼睛就亮了亮。

  「小少爺,還要啥別的不?」小夥計問李夏,顯然是認識的。

  「不要別的了。哦……」李夏就看到了趴在小黑魚兒腳邊的大青。大青這條狗被養的很體面,進了麵館聞到麵香,他只低低的聲音嗚嗚了兩聲,並沒有別的乞食舉動。「你看看有什麼狗能吃的東西,嗯,你去幫忙買三個饅頭,再要一盆肉湯,要肉多湯少。」

  夏至和小黑魚兒都點頭。

  小夥計答應一聲去了,很快就端了個大食盆回來,裏面是濃濃的肉湯,三個白麵饅頭宣騰騰的散發著小麥麵的香氣。

  看著大青把頭埋進食盆裏,三個人都非常滿意。教民的飯館裏,是不可能有豬肉的。大青的那盆肉湯是羊肉湯。他平時很少吃到的。

  李夏和小黑魚兒的面前都是牛肉麵,夏至的面前是香菇雞絲麵。夏至從自己的碗裏挑了兩箸麵放進一隻空碗推到小黑魚兒的面前。小黑魚兒也將他的牛肉麵挑了些在空碗裏給夏至。

  李夏這才明白夏至要空碗的緣故。

  夏至就問李夏要不要也嘗嘗香菇雞絲麵。「這就是幾個人一起吃飯的好處。」要是一個人,那是無論如何吃不完兩碗麵的,只能要一碗。他們人多,一人要一碗,每個人就能多嘗到一種甚至多種口味的麵條。

  她前世是只單身狗,一個人出去吃飯的時候常常會有怨念。

  李夏就點頭,撥了一箸麵給夏至,然後接受了夏至撥過來的香菇雞絲面,還點頭說這個法子好。以後也要這麼吃。

  「李夏,你平時都跟誰來一起吃,你那個表哥嗎?」夏至隨口問了一句。三個人在一起很自在隨意,也就不講究什麼食不言了。

  李夏這才想起田括來。「他去了哪裡?我才想起來,回去就沒看見他了。」

  「跟兩個女人走了。」小黑魚兒告訴李夏。

  李夏的表情有瞬間的扭曲。

  夏至暗笑,忙就將當時的情形跟李夏說了。李夏就問了那一主一僕的形貌,然後思忖著說:「那大概是魯先生的家眷,她們剛來,路不熟,應該是迷路了。」

  「家眷?」夏至又問了李夏,這才知道,文山書院非常大,裏面又分為幾個小書院,分別教授不同程度的學生。而除了教授課業的學堂之外,文山書院還為學生和先生們都安排了住宿的地方。

  學生們的宿舍的費用都包括在他們的束脩之內了,而為先生們提供的房舍則是免費的。文山書院給先生們安排的住宿條件還不錯,單身的先生們一般六到八個人合住一個四合院,一人一間臥房,兩三個人合用一間客廳兼書房。

  帶家眷住在書院裏的先生也有,但是不多。這需要能力和資歷。魯先生在文山書院頗有資歷,但是他以前並沒帶家眷同住。還是前幾天的時候,她的夫人帶著兒女過來探望,書院另外為他們一家安排了院落。

  因為學生和先生們加在一起的人數眾多,書院內的房舍也就非常多,而且先生們的院落佈置大同小異,不熟的人在裏面有時候就會走迷了路。

  夏至點頭,他們能順利找到李山長的院子,還真是多虧了田括帶路。她又隨口問了李夏一句:「先生們的家眷,你都認識?」她只是大致說了那對主僕的外貌打扮,李夏就認出是魯先生的家眷了。

  「魯先生跟我爹是好朋友,他在書院已經將近二十年了。他們家人來了,我爹娘曾經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我做陪,所以認得。」李夏解釋完了,又問夏至,「你們來了,要不要見見夏先生?我記得夏先生應該是住在南甲字……多少號來著……」他記不清了。他對夏秀才有印象,但卻沒有特別關注過。

  原來院子太多了,書院為了便於管理,還編了號。

  「先不急。」夏至就說,「聽我大姑說書院很多學生在備考,我爹應該很忙。」

  「那倒是。」李夏低頭吃面。

  夏至卻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李夏,你是不是也要考試?還是,你已經是秀才了?」

  李夏回答:「今年正要考。」

  「哎呀,李夏,那你是不是不能陪我們玩了。」小黑魚兒就有些失望。能在府城見到李夏他非常高興,心裏想著要李夏陪他們逛。

  在長生和李夏之間,小黑魚兒更喜歡李夏陪著。

  李夏就露出惆悵的表情來:「我總能抽出些工夫來……」

  「李夏,你千萬別勉強。」夏至立刻攔住李夏的話頭。開玩笑,考科舉可是這個年代讀書人的頭等大事,關乎一生的前程和命運。「我們又不是這次來以後就不來了。你好好考中了秀才,以後我們來府城,你再陪我們。」

  李夏放下手中的筷子,幽幽地看著夏至:「我要是考不上秀才……」

  「你考不上?」夏至微微一愣,這之前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可能。一方面她對李夏的印象很好,另外一方面李夏可不是別人,他是東城李的子孫,是李山長的兒子啊。

  不論是從遺傳的資質,還是從環境上來說,李夏考個秀才都不應該是難事。

  但是,凡事都有個萬一。

  「李夏,你不願意考科舉?」夏至盯著李夏看。

  李夏低下頭拿起筷子吃面,有些含糊地說道:「這個秀才肯定要考的。」他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深談。

  夏至哦了一聲,半晌才收回了在李夏身上的視線。她第一次見到李夏的時候,以為他是個深陷在三角戀愛中的問題少年。這次再見李夏,她發覺,李夏可能是個厭學的問題少年。

  但是他說秀才肯定要考,那麼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夏至就是要勸李夏,卻也並不急在這一時。

  三個人吃完了麵,大青也將食盆舔的乾乾淨淨。夏至就叫了小夥計來,問要買些醬牛肉,說要帶回去給夏大姑一家嘗嘗。

  小夥計有些為難,他們從來沒單獨賣過醬牛肉。

  「這樣,你們老闆在吧,我跟他說說。」李夏就跟小夥計商量。夏至要做的事,他總是要幫忙的。

  小夥計很機靈,看樣子也不單純是雇工,頗能做得些主。他見李夏開口了,就很痛快地答應了出去,轉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提著用油紙包包好的醬牛肉了。「……還是要配著咱們的麵才最好吃。」

  夏至高高興興地付了賬。三碗面,加上大青的狗糧和這一包醬牛肉,一共是六十文錢。

  夏至覺得吃的不錯,心裏也明白,李夏應該是為了給他們省錢。

  三個人一條狗從小食店出來,夏至和小黑魚兒並不急著回夏大姑家,李夏也不急著回書院,只當做飯後消食慢慢地閑走。

  文山書院大門口左右房舍頗多,其中很多賣吃食的。李夏似乎對這裏很熟,他告訴夏至,除了方才吃的那家牛肉麵還有王嫂家的粥,老孫頭家的包子,黑三兒家的餛飩等都非常好吃。

  「你們來,我帶你們都嘗一嘗。」李夏笑著說道。

  夏至左右瞧了瞧,心中了然。這些大大小小的酒樓和食店應該就是因書院而興起的,主要做的就是書院裏學生和先生的生意。這也就是文山書院的美食街,或者說小吃一條街了。

  李夏又往後面指了指,美食街之後還有許多房舍。其中很多都租給了書院的學生和先生。雖然書院給每個人都提供了宿舍,但很多人還是覺得不舒服或者說不方便。在這裏租房子居住的不僅有先生,還有學生。而且什麼樣的房子差不多都能租到,有貴的幾進院落,也有便宜的房舍。

  在外面逛了一陣,李夏就要帶夏至和小黑魚兒再進書院。夏至瞧著時辰不早,還念著李夏要讀書準備考試,就提出說要回去。

  「你們兩個畢竟年紀還小,出來的時辰久了,只怕家裏會擔心。」李夏則是想到了這一點,也沒有強留兩人。

  夏至就打算雇一輛車回去。

  文山書院的門口往來行人不絕,不僅可以雇到車和腳夫,還可以雇到轎子。

  「李夏,你回去讀書吧。」夏至這麼對李夏說,「我和老叔以後再來看你。」

  李夏卻不肯讓他們獨自回去:「我送你們回去。」這麼說著,他就招手叫了個小童過來,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又給了小童幾文錢。小童高高興興地跑進了書院。

  「我家的車就在裏頭,一會就來。我送你們回去,也趁機散一散。」他這麼說,如果夏至再拒絕,就是不給他機會放風了。似乎知道夏至擔心的是什麼,李夏還對夏至笑了笑,「十六,你不用為我擔心。不是我誇口,一個秀才我還是考得來的,只在於名次上的不同罷了。」

  夏至也就不再拒絕,還告訴李夏復習功課要張弛有度。李夏點頭表示非常認同她的話:「就是這個道理。」

  一會的工夫,果然有小廝趕了一輛馬車出來。馬車到了李夏的跟前停下,方才去傳話的小童就從車轅上下來朝李夏笑。李夏又從袖中取出幾個錢來給了他。那小童就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一會的工夫就賺了筆不小的外快,朝李夏行了禮,就興高采烈地跑了。

  那小廝也早下了車,對李夏行禮口稱少爺,然後就從車後取下條凳子來放在馬車下。李夏先扶著夏至和小黑魚兒上了馬車,然後對小廝吩咐了一聲去西市街,這才也跟著上了馬車,在夏至的身邊坐了。

  小廝收起凳子,趕車往西城走。

  李夏的馬車外面看著一般,但是裏面卻很寬敞舒適。一路走,三個人一路的說話。李夏先就問了夏大姑家的情況。

  「……那裏倒是很方便熱鬧,不過只怕是有些吵鬧,不夠安靜。」李夏這麼說了一句,就關切地向夏至詢問,夏秀才借不到錢,她回去之後要怎麼辦,最關鍵的是:「十六,你會不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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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貴客臨門

  「不會的。」夏至讓李夏放心。

  夏秀才不能夠按照答應田氏的那樣籌到錢,他和田氏肯定會再想別的辦法,但是他們暫時還不會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如果不是確定田氏和夏秀才不敢動自己,也動不了自己,她是不會行這個釜底抽薪的計策的。

  她說的這樣篤定,且有理有據,李夏也就略微放了心,隨即又問她和小黑魚兒在府城這些天都有什麼打算。

  這個打算嗎,在小黑魚兒就十分簡單了,一個字,就是玩。可惜李夏要準備考試,不能陪他們一起玩。

  李夏忍俊不禁,一面就答應小黑魚兒,他雖然要復習功課,但一定會抽出些空閒來陪他和夏至。然後,他就看向夏至,目光中隱隱有憐惜的意味。夏至和小黑魚兒不同,夏至雖然年幼,但身上卻過早地背負了生活的重擔。

  夏至確實是有計劃的,但是她決定先不告訴李夏。「到時候再告訴你。」

  「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在府城,咱們辦不成的事情少。」李夏就笑著說。

  「李夏,你這口氣好像紈絝闊少。」夏至揶揄道。

  李夏就乾笑。

  「不過,有你這樣紈絝闊少朋友還真是好。」夏至隨即又道。其實李夏真沒有什麼紈絝的脾氣。

  李夏哪裡還能不明白夏至是在逗他。「十六,你當我是朋友就好。前面那些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這次是夏至被逗笑了。李夏為了讓夏至和小黑魚兒高興,從文山書院下來,並沒有選擇僻靜的道路,而是讓小廝走東市街。

  府城最熱鬧,商鋪最多的兩條街,就是城西的西市街和城東的這條東市街。這兩條街上不僅商鋪多,早晚還有集市。早市上多是城外莊戶人家進城來販賣菜蔬魚肉。夜市上則是多賣小吃和百貨雜物的。

  這個時辰街道兩側的小販還不多,但是各個商鋪裏卻都是人來人往,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夏至看著心中歡喜。這種景象在她的眼睛裏代表了強大的購買力。府城人民擁有這樣的購買力,她要賺些錢那就不是難事。

  李夏見夏至和小黑魚兒都很開心,他就讓小廝趕車慢走,讓兩個孩子可以看的更仔細。走到一座青石橋頭,小黑魚兒就看到了一座酒樓上懸掛的聚賢兩個字。這家酒樓的門臉很是豪闊,建築的樣式和色彩與臨水鎮上的聚賢酒樓如出一轍。

  「李夏,這也是你家的?」小黑魚兒就指著酒樓問李夏。

  李夏點頭。臨水鎮上的聚賢酒樓是分店,這家則是總店,都有他家的本錢在裏頭。「以後若是餓了,儘管到這裏來,報我的名字就行。要是有什麼事一時找不到我,也可以讓酒樓裏的夥計給我傳話。」

  他在臨水鎮上給兩個孩子留的地址,就是這酒樓的地址。因為這地方非常好找,東市街青石橋頭,再明顯不過了。

  馬車上了石橋,李夏又指著橋下的流水告訴夏至:「這就是北運河。」

  夏至點頭,就看見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隻來往不絕。小黑魚兒的身子幾乎都要探到馬車外面去了,他就說想坐船。他長了這麼大,還沒坐過船呢。夏至忙拉住他。這河面上的船不是做客運的,就是做貨運的,並沒有遊船。

  北運河雖然是北鎮府往南去的交通大動脈,但卻並不是什麼遊覽的景點兒,主要是北地人都不稀罕這個。

  「要坐船也可以,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們。」李夏卻說。

  「你太好了,李夏。」小黑魚兒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夏。

  李夏嘿嘿笑了兩聲,就伸出長胳膊來,將小黑魚兒抱到懷裏坐了。小黑魚兒竟然沒掙扎,也沒擺他長輩的款兒。夏至扶額,李夏這個人,也真是挺會哄孩子的。看他才和小黑魚兒認識了多久,小黑魚兒已經完全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馬車出了東市街,繼續向西走,又經過了府衙門前,然後過了兩條南北向的街巷,就到了西市街上。

  郭家的黑漆大門還是緊閉著。這街上太熱鬧,各色行人不斷,而進了門裏面就是郭家雜貨鋪的倉房了,所以這門終日都是在裏面叉上的。

  那小廝看到郭家雜貨鋪的招幌,就在門前將車停了下來。郭姑父正站在雜貨鋪門口跟人說話,一眼瞧見了馬車,然後就看到了車上的夏至和小黑魚兒。他拱手送走了跟他說話的那個人,忙忙地走了過來。

  郭姑父也是這府城中的老戶了,住在西市街上經營雜貨鋪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看人身份的眼睛。李夏的車雖然低調,但卻瞞不過他。他是第一眼就瞧見了車上李家的標誌。因此走過來之後,就忙打發小夥計去開門,然後力邀李夏進裏面說話。

  李夏自然要給夏至和小黑魚兒面子。

  馬車進了院子,郭姑父和李夏也互相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郭姑父待李夏的態度更加熱情。而在熱情之外,還添了並不加以掩飾的謙卑。他這輩子都沒想到,東城李家的嫡孫,文山書院山長的兒子會到他這小小的雜貨鋪來。

  沒錯,李夏是至今為止踏進他這院子裏身份最貴重的人物。

  外院本也有待客的廳房,但是郭姑父覺得在這裏招待李夏十分不恭,一定要請李夏到後院上房坐。

  「兩個孩子給李公子添了許多麻煩。李公子來了,咱們是蓬蓽生輝,務必請李公子到咱們上房屋子裏坐坐。」郭姑父微微彎著腰,笑的兩隻眼睛都眯成了縫。

  李夏就看了夏至一眼。

  「李夏,你要是不急著回去,就進屋來坐一坐吧。我大姑應該在家。」夏至就說道。

  「好。」李夏這才點頭,跟著郭姑父穿過穿堂,往後院上房來。

  夏大姑在後院已經得到了消息。她忙忙地迎出來,正好在影壁下遇見了李夏一行人。兩人相互見禮,客氣了兩句,就一起到上房的客廳裏坐下。

  夏大姑親自帶著劉嫂和小紅端上香茶來,又在李夏面前擺了一個裝滿各色乾果和點心八寶攢盒。不管是香茶,還是乾果和點心,都是從鋪子裏選的最好最精緻的拿出來招待李夏。

  「家裏沒什麼好東西,就是這些粗茶點心,還請李公子不要見笑。」夏大姑面對貴客,表現的落落大方,比郭姑父的言談更加爽利自然。

  「大姑太客氣了。」李夏跟著夏至稱呼夏大姑。這樣夏大姑非常高興,郭姑父在旁邊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大家敍談,夏大姑問候了李山長,然後說到李夏怎麼送夏至和小黑魚兒回來,李夏就告訴夏大姑和郭姑父,他和夏至、小黑魚兒早就認識,而且非常投緣。這次兩個孩子去文山書院正好遇見了他,所以他就送他們回來了。

  夏大姑就問夏至:「見到你爹了沒有?」

  夏至就回答並沒有見到夏秀才。

  李夏隨即就接過了話頭,他告訴夏大姑說夏秀才正在給備考的學生們講解文章,不能被打擾。因為這是書院的安排,所以他們父子對夏至很抱歉。

  「給學生們講文章是正經事,倒是兩個孩子麻煩李公子了。」

  「並不麻煩。」李夏笑著說。

  「大姐,我們和李夏是好朋友。」小黑魚兒就對夏大姑說。

  夏大姑只能笑,又向李夏道謝,心裏對李夏的印象也是好極了。難得這樣身份的年輕人,不僅身上沒有絲毫的驕矜之氣,待人還能這樣和氣和誠懇。

  長生從外面辦事回來,到客廳來跟李夏見了面。兩個人年紀相仿,身量竟也差不多,李夏長的似乎還比長生結實了不少。

  「珍珠那,叫珍珠也出來見見李公子。」郭姑父突然想起來,就說道。

  夏大姑略頓了頓,就依著郭姑父,打發小紅去領了珍珠出來。珍珠卻是知道外面有客人,聽到爹娘的召喚,特意重新打扮了,並換了一身見客的新衣出來。

  郭姑父見了,喜笑顏開。他讓珍珠給李夏見禮,說了李夏的身份,然後又告訴李夏:「是我們的小女兒,這孩子有些靦腆,自小養在家裏,並不曾出去見過什麼人。」

  夏大姑就瞧了郭姑父一眼。

  李夏還了珍珠的禮,微笑著也沒特意說什麼。珍珠行過了禮,就到夏大姑身邊坐了,眼觀鼻鼻觀心的,很是嫺靜溫柔。

  敍談了一會,李夏就起身告辭。夏大姑和郭姑父自然挽留,李夏只說書院裏還有事,兩人也就不好強留了。

  「李公子不嫌咱們小門小戶的鄙陋,以後還請有空常過來。」郭姑父往外送李夏,一面陪笑著說道。

  「叨擾郭姑父了。」李夏客氣地說道。臨走之前,他還特意囑咐夏至和小黑魚兒:「我有空來找你們。到書院去務必來找我。」又說他們在府城裏有什麼事,盡可以去找他。

  這些話他之前都囑咐過了,現在又說,竟有點兒像是說給郭姑父和夏大姑聽的意思。

  夏至有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並沒有深想。

  送走了李夏,大家回到客廳坐下,郭姑父激動的情緒還沒有平復下來。他一直念叨著:「這可是李家長房的嫡孫,李山長的兒子,咱們府城的小文曲星啊!」

  「小文曲星?」夏至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不禁問出了聲。

  郭姑父就問夏至:「怎麼你爹沒跟你說過?」

  夏至搖頭。

  郭姑父心情很好,就向夏至解釋。原來李夏小時候就有神童之稱,四歲能詩,五歲能文,被視為李家這一代最有前途的年輕人。

  「李山長就做到了翰林,李公子一定能超過他父親,像他先祖那樣做到大學士。」

  像郭姑父這樣開著雜貨鋪的小生意人都這麼說,可以想見,這種說法的流傳範圍有多廣了。夏至突然就有些理解了李夏。

  一提到李家的話題,郭姑父似乎就有說不完的話。夏大姑乾咳了一聲,提醒郭姑父:「是不是該去前面看看了,我看剛才劉帳房好像找你有事。」

  郭姑父哦了一聲,想到前面還真有件事情沒辦完,忙就往前面去了。

  夏大姑就朝夏至笑了笑。

  「大姑,我和老叔在書院那知道一家牛肉麵不錯,帶了些他家的醬牛肉回來,大家嘗嘗。」夏至這才有機會將放在一邊的醬牛肉給夏大姑。

  夏大姑笑著接過去看了看,還問夏至:「是不是教民那家牛肉麵?」

  夏至點頭:「大姑,你也知道他家?」

  「知道,他家的牛肉麵是真好吃。我也吃過。不過他家從不賣這醬牛肉,難為你帶回來。」

  「應該是李夏的面子。」夏至就說。

  「那就難怪了。」夏大姑將醬牛肉交給劉嫂,讓她切了晚上加菜,然後又笑著對夏至說,「你這孩子,怪不得你爺和你奶誇你,確實體貼周到。」

  這麼說著話,她就將夏至和小黑魚兒帶到東屋裏坐下。李夏送了他們回來,夏大姑是很吃驚的。剛才當著李夏的面很多話不好問。

  「你們怎麼認得他的?」夏大姑就問。

  長生跟著郭姑父往前頭去了,珍珠就跟過來坐在夏大姑身邊,睜大眼睛聽她們說話。她也非常奇怪,夏至和李夏這樣身份背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還成了好朋友,讓李夏能夠親自送他們回來。

  「是在臨水鎮的廟會上認識的。這次也是湊巧,沒想到會在書院碰見他。」夏至只說了一個大概,並沒仔細說。

  夏大姑也不好就細節向她盤問,就問起他們今天在文山書院的事:「還見到了李山長?」李山長給的見面禮方才她都看見了。

  「是啊。」夏至不想跟夏大姑說謊,但又不能說她是特意去找李山長的,因此將見面的緣由含糊地帶過,只說李山長待她和小黑魚兒很和氣親切。

  「李山長和李公子都知道你爹是誰吧?」夏大姑就問。

  「我跟他們說了。」夏至回答。

  夏大姑恍然大悟,心中的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李山長和李夏是因為夏秀才的緣故,才會特別地對待夏至和小黑魚兒。她有些感慨:「你爹在書院的人緣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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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心思

  夏至看出夏大姑是誤會了,但卻沒有解釋。

  吃過晚飯,珍珠突然對夏大姑說,她要認字讀書。郭姑父在一邊聽見了,就呵呵的笑。「閨女,你學那個做啥?你平時不是不樂意學嗎?」

  珍珠就嘟起嘴,對郭姑父這樣說話很不滿意。「我現在想學了不行啊?」

  郭姑父對小女兒最沒辦法了,忙就笑著說:「行,行,都隨你。」然後就不說話了。這件事的決策權並不在他,而是在夏大姑。

  夏大姑手裏做著針線,她看了珍珠一眼,半晌都沒說話。珍珠似乎就有些心虛,一雙眼睛偷覷著夏大姑的神色。夏大姑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半晌,珍珠就又試探地叫了一聲娘。

  夏大姑這才又看了珍珠一眼。「你為啥要認字讀書?」

  「不為啥。」珍珠的身子扭了一下,「四姐都會認字看書,我也想學。」似乎她要認字和讀書只是受了夏至的影響。

  「你四姐是你四姐,你是你。」夏大姑看著珍珠,「你還是好好學學針線,看能不能追上你四姐吧。認字讀書,不必了。」

  夏大姑的態度有些冷峻。

  珍珠很少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怔怔地看著夏大姑。夏大姑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手裏繼續做著針線。

  郭姑父和長生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來,父子倆納悶地看過來。

  珍珠抿了抿嘴,一聲不吭地從炕下下去,跑回自己的屋子裏去了。

  「珍珠咋啦?」郭姑父不解地問。剛才大傢伙說的好好的,夏大姑也沒疾言厲色,也沒說什麼重話,珍珠怎麼就甩了臉子?

  「我去看看。」長生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就站起身想要去西屋看看珍珠怎麼樣了。

  「不用去。」夏大姑的語氣有些平板,但那氣勢分明是不容人違逆的。

  長生看了一眼夏大姑,果然就不敢去。但他還是擔心珍珠,因此依舊站著沒有坐下。

  「她沒事。」夏大姑看看長生,又看看郭姑父,「我的閨女,我知道。過一會她就好了。」

  夏大姑的話在郭家父子耳朵裏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尤其是涉及到珍珠的事。有誰能比做母親的更瞭解女兒呢。

  看郭姑父和長生不再關注珍珠,夏大姑心裏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有些苗頭,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就是要在剛萌芽的時候俐落地掐掉。愛護女兒,有的時候才要狠下心來,這樣才能避免女兒將來傷心,甚至走歪了路。

  在夏大姑的眼睛裏,珍珠和夏至是不一樣的。珍珠的將來是固定了的,變化的範圍不會太大。對於那樣的將來,她是滿意的,所以不容許有一點點的差錯。

  而夏至的將來卻有很多種可能性。可能極好,也可能極壞。她的珍珠,是經不起這樣的波折和起伏的。

  郭姑父繼續跟長生說話,然後又看看跟夏至一起坐在炕桌旁邊,手裏擺弄著硯臺的小黑魚兒。郭姑父就笑著對小黑魚兒說道:「小龍,你可得好好念書。以後跟你大哥學,至少也得考個秀才回來。李山長給你的可都是好東西,能入了他的眼,咱們小龍也是讀書的苗子。」

  李山長送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各一方端硯、一塊徽墨、一隻湖筆和一本字帖。郭姑父做雜貨鋪的很識貨,看出這些都是好東西。至於那幾本書,他倒是沒怎麼看重。

  不過,他只誇了小龍,卻沒提夏至。夏至認字念書在他看來就是玩鬧,小黑魚兒將來卻是可以讀書參加科舉的。

  夏大姑也附和了郭姑父的話:「小龍,聽你姐夫的話,以後要用心念書。你將來出息了,咱娘就能跟著你享福了。」

  小黑魚兒對讀書並不熱衷,但是對於要讓夏老太太享福的話,他就極為贊同,因此就重重地點了點頭。

  夏大姑很是欣慰,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在小黑魚兒的頭頂摩挲了一把。與郭姑父不同的是,夏大姑聽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很多夏至的事,她知道,小黑魚兒現在每天讀書是受了夏至的影響,而見到李山長、得到李山長的垂青,只怕也是借了夏至的光。

  「小龍以後出息了,要好好照顧十六。」夏大姑就說。

  小黑魚兒再次重重的點頭:「這肯定的。」

  「老叔,那你好好讀書,以後考狀元做大官,然後我也跟著你享福。」夏至心裏明白夏大姑的意思,乾脆就笑著說了一句。

  小黑魚兒就嘿嘿的笑說好。「十六,我做了大官,你娘就再不敢對你不好了。」

  「就是啊,老叔,你可得努力。」夏至順勢說道,看著小黑魚兒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她一時沒忍住,就將小黑魚兒給抱自己懷裏了。

  小黑魚兒看著瘦,其實身上是有肉的。

  郭姑父、夏大姑和長生看著他們叔侄倆這麼親厚,就都笑。郭姑父還笑著說:「這究竟是誰照顧誰啊。」

  「要不然她爺她奶就能放心了,十六這孩子,很會照顧人。」夏大姑就說。

  看著時辰不早,夏大姑就不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再看書寫字。將筆墨紙硯都收拾起來,夏大姑就送兩個孩子到西屋來。

  西屋裏黑洞洞的,珍珠根本就沒點蠟燭。

  夏大姑知道女兒這是還在生悶氣,她也不揭破,只走到炕前將蠟燭點燃。珍珠已經躺在了炕上,頭沖著牆,似乎是睡著了,但是衣裳卻沒脫。

  「珍珠,睡著了?快醒醒,把衣裳脫了再睡。」夏大姑就伸手推了推女兒,然後還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嗔了珍珠一句,「你都幾歲了,還這樣,也不怕你老舅和四姐笑話你。」

  珍珠和夏大姑鬧性子,夏至都瞧在眼睛裏。她察覺到這母女倆之間有暗流洶湧,但夏大姑不願意揭破,她自然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同時她覺得夏大姑在處理兒女的事情方面很有一套。

  不去理會夏大姑和珍珠之間如何,夏至收拾好了自己和小黑魚兒的東西,還帶著小黑魚兒一同洗漱了。

  這個時候,珍珠終於也被夏大姑給「推」醒了。她慢慢地從炕上起來,垂著頭,任由夏大姑幫著她脫了衣裳。她不肯下炕,夏大姑也不勉強她,只吩咐小紅打濕了帕子,然後親自給珍珠擦臉。

  「娘明天帶你們去老王家綢緞莊,一人給你們做一套新衣裳。珍珠,你不是想要一條新裙子?我聽說老王家剛從蘇杭進了一批新樣的尺頭,你喜歡啥樣的,娘就給你買啥樣的。」夏大姑柔聲地說話,語氣中透著股子溺愛的味道,「怎麼不說話,明天你跟娘去不去?」

  珍珠沉默了半晌,到此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去。」

  只有一個字,但是夏大姑卻笑了。

  看著幾個孩子都安置好了,夏大姑這才吹熄了蠟燭往東屋去了。郭姑父正在跟長生說雜貨鋪的生意,看見夏大姑回來,就問了一句:「孩子們都睡了?」

  「都睡了。」夏大姑說著,就開始鋪設被褥,也打算歇息了。

  郭姑父還在激動當中,沒打算歇這麼早。

  「他大舅在書院裏這麼些年,往咱們這也來過幾次。說是李山長的門生,這麼些年了,李家的人還是第一次到咱們家來!」

  「他大舅那個人的脾氣,咱們還不知道嗎。」夏大姑就說。夏秀才讀書是很好的,但卻是個不大會處理庶務的人。「況且,文山書院辦了也有百來年了。人家各樣都是早就定下的成規,李山長就算是想改也改不了。他大舅還只是李山長的一個學生!」

  「我不是那個意思。」郭姑父乾咳了兩聲,忙就解釋道。「那些早就有成例的大生意咱們是不敢指望的,可文書書院,還有李家,那都是家大業大的,略微照顧點兒咱們的生意,於咱們來說,那就是吃喝不盡的。」

  郭姑父一直想做文山書院和李家的生意,只是苦於沒有門路,接觸不上李家的人。今天李夏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

  夏大姑當然知道李家和文山書院的生意意味著什麼,她也不是不希望自家的雜貨鋪更加興隆。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不願意郭姑父失望的時候遷怒于夏家的人。

  「李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裡是好攀附的。不過咱們都和李家小公子認識了,總算是個機會。」夏大姑思忖了片刻就說道。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郭姑父立刻就說道,「長生,往後小龍他們再去書院,你就送他們去,也多見見李公子。就是不送他們,你去看你大舅,也和李公子多接觸接觸,再能見見李山長,那就更好了。……李山長這個人不錯啊……」

  剛認識的孩子,就肯用心指點,還送了那麼貴重的文房四寶。如果他們能見見李山長,和李山長投了緣……

  郭姑父的眼睛又笑的眯了起來。

  珍珠悶悶不樂,一夜就沒有睡好。轉天起來,她對夏至的臉色就不大好。夏至只假裝看不見,一切如常。

  吃過了早飯略收拾了收拾,夏大姑就帶了幾個孩子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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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裁縫

  夏大姑平時往外去並不走那個黑漆大門,而是借道雜貨鋪。從雜貨鋪的前面出來,西市街上早已經人來人往,熱鬧無比了。李夏擔心夏至和小黑魚兒在這裏住會嫌吵鬧,但實際上小黑魚兒不要太喜歡這個地方。

  對頑皮的小孩子來說,無時無刻的熱鬧就是他們最喜歡的東西。他們的睡眠絕不會受此影響,他們喜歡眼睛耳朵一醒過來就是撲面的熱鬧。

  夏大姑要去的王家綢緞莊也在西市街上,離著雜貨鋪並不遠。因此夏大姑也不坐車,就領著幾個孩子慢慢地走過來。

  他們這回沒帶大青出來,因為珍珠不願意。小黑魚兒蹦蹦跳跳地走,一會牽著夏至的手,一會又自己跑去旁邊的攤販,看人家賣的鳥蟲和各樣新奇的東西。

  現在的天色還有些早,早市還沒有完全散。

  夏大姑就一直招呼小黑魚兒,不讓他跑遠了。小黑魚兒答應的痛快,但是看見新奇的東西依舊要跑過去。

  「十六,跟著你老叔,跟著你老叔。」夏大姑就叫十六。看著夏至腳步輕盈地和小黑魚兒來回跑,夏大姑又是笑,又是歎氣。等夏至再走回到她跟前來,她就對夏至說:「多虧你,要是我還真帶不住他。」

  夏至笑:「老叔其實很乖啦。」小黑魚兒雖然老實不下來,但他還會顧忌著夏大姑,不會跑的不見。

  「也就你這麼說他。你爺和你奶都說了,你老叔皮的很。每次帶出門去,都得操碎了心,跑斷了腿。」

  「哈哈。」夏至忍不住笑出聲來。小黑魚兒更小的時候可能是這樣的,但現在確實是懂事多了。

  難得珍珠也笑了起來,夏大姑這話實在是說的很有趣。

  「所以我爺和我奶才給他尋了大青回來。」夏至又說。有大青在,小黑魚兒的安全係數成倍增長。

  夏大姑點頭,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給小黑魚兒養大青的原委她都是知道的。

  這麼一路說說笑笑的,她們很快就到了王家綢緞莊前。王家綢緞莊是四間的門臉,比郭家的雜貨鋪華麗了許多。掌櫃的和小夥計顯然都認得夏大姑,熱情地招呼著郭大奶奶。

  在西市街上,人們都管夏大姑叫郭大奶奶。

  「郭大奶奶這是帶著大姑娘來買布做衣裳!咱們鋪子裏剛從蘇杭那邊運了一批上好的綢緞來,花樣都是最時興的。哎呦,這兩位小少爺小姑娘是……」

  這是看在夏大姑帶著的夏至和小黑魚兒了。

  「這個是我小兄弟,這個是我娘家的侄女。她爹在文山書院做先生。」夏大姑向掌櫃的簡單地介紹道。

  掌櫃的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讓小夥計拿新進的綢緞來給夏大姑挑選。

  夏大姑本只打算給小黑魚兒和夏至各做一套衣裳。珍珠這一季的新衣裳是早就做了的。這回是為了安慰珍珠,所以將她帶過來,再給她添一套衣裳。

  珍珠顯然是也來熟了的,她並不等夏大姑給她挑揀,就自己挑喜歡的花樣叫小夥計拿給她仔細看。夏大姑笑了笑,眼睛一邊看著珍珠,一邊給小黑魚兒和夏至挑選衣料。她挑出幾樣覺得不錯的,就問小黑魚兒和夏至喜歡哪個。

  「都行啦。」小黑魚兒對新衣裳什麼的並不大在意,就讓夏大姑替他做主,然後還囑咐夏大姑,「給十六挑最好看的。」

  「好,好。」夏大姑笑,先給小黑魚兒挑了一塊寶藍的杭綢,然後就給夏至挑了好幾塊紅紅綠綠的,讓夏至選。

  夏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一身海棠紅,最後選了一塊淡青色的料子。夏大姑又仔細看了看,就笑著點了點頭:「十六挺有眼光。」一般青色都素了些,顯老,但是夏至選的這塊雖然也很素淨,但染色極好,一點兒也不沉重。

  掌櫃的在旁邊看著,也說夏至挑的好。「這個雨過天青也是剛從蘇杭進的料子,賣的極走俏的,咱們東家也就進了幾匹。小姑娘長的白淨,穿這個顏色的衣裳那是極好的。」

  珍珠已經挑了兩塊料子,聽見掌櫃的這樣說,就跟夏大姑說她也要一塊。

  「你今年都做了多少套衣裳了,還不夠呢。家裏就你添的衣裳的多。」夏大姑就嗔了珍珠一句。

  「娘,我就要這塊。」珍珠立刻就道,還有些委屈地告訴夏大姑,「咱們就去了我姥家這幾天,玉環又做了三條裙子。比起她來,我添的可少的多。」

  玉環郭姑父大哥的女兒,跟夏大姑住隔壁。知道珍珠回來了,她昨天就過來看珍珠,和珍珠顯擺了半天她的新衣裳新首飾。

  「你呀,不要跟人攀比。」夏大姑這麼說著,卻讓小夥計將珍珠挑的幾塊布都拿上了。這鋪子裏就有裁縫,夏大姑帶著幾個孩子走進鋪子裏坐了,立刻就叫了裁縫過來給他們量尺寸。

  小黑魚兒是裏外三新的一套:小衣、中衣和長袍,夏至也是裏外三新的一套:水藍色細布小衣,本白色的立領中衣,再加上一套雨過天青色杭綢的衫裙,選的是府城裏如今最流行的式樣。

  另外,夏大姑又給珍珠做了三條裙子。

  「王嫂,珍珠的衣裳不急,我小兄弟和侄女的給趕趕工,不過做工可不能差了。」夏大姑一邊從錢袋裏數出錢來,一面囑咐裁縫。

  王嫂連連應聲。她是個俐落的中年婦人,跟夏大姑也是熟的。

  「幾天不見,咱們珍珠姑娘越發的水靈的。」隨後,王大嫂還多瞧了珍珠兩眼,笑著說道。

  珍珠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一雙眼睛裏閃著得意的神采。

  「你總誇她,你看看我這個侄女,可不是把她給比下去了。」夏大姑就說。

  珍珠眼睛中的神采就暗淡下來,她似乎不經意地看了夏至一眼。夏至低頭跟小黑魚兒說話,根本沒注意王嫂的話,更沒注意到珍珠的臉色。

  王嫂看看夏至,又看看珍珠,就笑著說道:「剛才沒注意,我這一仔細瞧才發現。小姑娘和大奶奶竟有些像。怪不得大奶奶要偏心侄女了。誰不知道咱們珍珠姑娘是西市街上的一枝花呢,這年紀還小著,再過兩年哦,那才出落的更好呢。」

  珍珠的臉色立刻就陰轉晴了。

  夏至也抬起頭來,多看了王嫂幾眼。這個女人的裁縫手藝怎麼樣她暫時還不知道,但顯然是個很會說話的。

  夏大姑跟王嫂說了一會話,讓她將衣裳做好之後就送到家裏,然後就帶著幾個孩子從綢緞莊裏出來。再站到西市街上,夏大姑就問夏至和小黑魚兒:「要不要再逛逛。」

  小黑魚兒自然是想逛的,夏至也想到處看看,但是她知道夏大姑還有很多事。「大姑,我們今天不逛了。」

  夏至都這麼說了,小黑魚兒即便有些不願意也沒說啥,他還乖乖地牽住了夏至的手。夏至知道他想做什麼,一定會安排好的。

  回到家裏,夏大姑就讓夏至、小黑魚兒和珍珠一塊去玩,她則帶了劉嫂和小紅開始忙活。家裏很多被褥衣裳都要收拾拆洗,院子裏也要拾掇,還有廂房裏貴重的貨物也要打掃清點。

  夏大姑雖然不大往前面的鋪子裏面去,但鋪子的貨物和經營她都要幫忙掌管的。

  夏至就走過來幫忙,夏大姑略做推辭,也就接受了。夏至很聰明,不僅手腳俐落,還識文斷字,有她幫忙,夏大姑就覺得手裏的活都輕鬆了不少。

  小黑魚兒和珍珠玩不在一起,珍珠自己在西屋裏,他就跑出來,在天井的葡萄架下跟大青玩。

  夏至和夏大姑則是一邊幹活一邊閒聊。聊著聊著,她們的話題就落在了王嫂的身上。

  「一個寡婦人家,帶著三個孩子,也很不容易。」夏大姑告訴夏至,王嫂因為跟王家綢緞莊的東家是同族,所以才能在裁縫鋪裏攬活計。她攬的活計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做。王嫂的手底下還有幾個裁縫,手工都不錯。

  「是有些勢利眼,別的並沒什麼,西市街上人們都認得她。」夏大姑又說。

  「她只做裁縫嗎?」夏至就問了一句。

  夏大姑抬起眼來瞧了夏至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除了做裁縫,她也幹些保媒拉纖的活。」

  夏至就笑了,覺得也只有這樣才不枉了王嫂的說話藝術。

  「嬸子!」一個小姑娘從前面走過來,滿臉是笑地喊夏大姑。

  夏大姑抬起頭來:「哦,是玉環來了。」

  郭玉環走過來,很親熱地稱呼夏至做四姐,然後又誇夏至能幹,可以幫夏大姑幹活。

  「我就是陪大姑說說話,閑著沒事隨便動動,這裏可有什麼活要我幹呢。」夏至就笑著說道。

  夏大姑笑了:「玉環啊,你和珍珠你們都一樣,是該和你們四姐學學。我和你娘都能省心不少。」

  郭玉環就抿了抿嘴,依舊滿臉的笑,她問夏大姑:「珍珠呢?」

  「珍珠在屋子裏呢,你去找她玩吧。」夏大姑就說,然後勸夏至,「十六,你也去跟你兩個妹妹玩一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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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閨蜜

  比起跟珍珠和玉環這兩個小姑娘去玩,夏至更願意跟夏大姑一起說說話。但是她沒這麼說,她只說幫著夏大姑把手頭的事情做完了再去玩。

  「四姐你一會快點過來啊。」玉環笑呵呵,似乎很歡迎夏至和她們一起玩。她這麼說著話,就往上房去找珍珠了。

  「十六啊,你不用陪著我。」夏大姑看出夏至是想陪著她,所以就勸夏至。

  「我願意跟大姑一起說話。」夏至笑,也不辯解。其實,她這說的還是真話。跟夏大姑聊聊天,可以瞭解很多東西。這可比跟珍珠和玉環兩個小姑娘沒營養的玩耍強多了。

  「你這孩子。」夏大姑越發覺得夏至懂事,兩個人繼續接著方才的話題閒聊。

  上房西屋,珍珠和玉環正親密地坐在一起說話。

  「……你們一大早上老王家綢緞莊去了?」玉環正在問珍珠。

  珍珠點頭,問玉環:「你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難知道的,好多人都看見了。聽說嬸子給你家來的那倆孩子做了不少衣裳。」玉環左右瞧了瞧,大家都在外面忙,屋子裏面自然沒人。不過她還是壓低了聲音說話。

  「是。」珍珠就有些怏怏的。

  「這就是窮親戚上門的不好。」玉環看了一眼珍珠,語氣竟有些老成。「那天他們跟你回來的時候我就瞧見了。你老舅穿的還行。那個夏至哦穿的呦,她家得窮成啥樣?珍珠,她要在你家住多長時間?我可提醒你,你得把你的東西都看好了。她只怕一輩子都沒看見過這麼些值錢的東西,要是順手偷走那麼一兩件,你說你是裝不知道還是朝她要回來?」

  她方才跟夏至說話的時候還那樣親切,甚至比珍珠待夏至都要親近一些。然而背著夏至跟珍珠說話,她又分明因為覺得夏至窮,就將她當做賊來貶低和防備了。

  珍珠還是怏怏的有些打不起精神來,就懶得回答玉環的話,只簡單地說:「他倆應該在我家住不長。……我老舅其實還行,夏至,我跟她不熟。」對於玉環詆毀夏至的話,她竟沒有反駁。

  「就是,」玉環看著珍珠,就順著她的口氣又說,「嬸子待她小兄弟來住幾天也就得了,這沒人說啥。夏至又不是嬸子的親侄女,以前也沒讓她來過……」

  「是我姥讓的。」珍珠就跟玉環解釋,「說她對我老舅挺好。我姥還特意囑咐我娘,讓對她好點兒,最少給她做套新衣裳。」

  「哦,是因為你老舅啊。」玉環的眼珠子就轉了轉,「別說,這個夏至挺會哄人的。你看她還幫嬸子做活,跟嬸子說話,把嬸子哄的可高興了。她肯定是把你姥給溜須好了。那還不就是為了跟你們沾光!」

  珍珠之前並沒有想這麼多,然而現在就覺得玉環說的挺對。

  「珍珠,我跟你說,這個夏至心眼這麼多,你可得多小心點兒。」玉環又往珍珠身邊湊了湊,將聲音壓的越發低了的叮囑珍珠。

  珍珠雖然對夏至並沒有什麼情誼,然而或許還是覺得玉環說的有些過了。她沒有附和玉環,而是吶吶地說了一句:「她也沒做啥……」

  「哎呦,我的傻妹子。你是沒見識過壞人。她就算是做了啥,還能當著你的面做!」玉環用手指在珍珠的額頭輕輕地點了一下。

  珍珠就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玉環立刻就給她出主意:「這樣的窮親戚,你就別給她好臉色。省的她覺得你好欺負,以後的麻煩事還多著呢。今天嬸子就能給她做衣裳,改天她更加討好了嬸子,嬸子說不定把你的東西都給她了。」

  這話就說道了珍珠的心坎上。她就朝自己的梳粧檯上看了一眼,那裏並排放著兩隻梳妝盒,一個是她的,另一個是夏大姑給夏至的。

  玉環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兩隻梳妝盒。她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卻故意笑著問珍珠:「叔叔和嬸子可真心疼你,這幾兩銀子一個梳妝盒,就給了你兩個。」

  「那個不是我的。」珍珠抿了抿嘴,告訴玉環,說折枝梅花的那個是夏至用的。

  「哎呦,真的呀。嬸子可真捨得!」這麼說著話,她就溜下炕,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見沒人過來,她就將夏至的梳妝盒打開了,一層一層仔細地看過去,一邊看還一邊評論。

  知道梳妝盒裏的東西也都是夏大姑給夏至準備的,玉環的心裏就有些酸溜溜的,但她只是為珍珠鳴不平:「這樣的窮親戚,自己啥都沒有,你們這裏啥東西她看著都是好的,還真是會搜刮呢!」

  翻到最底下一層,卻是上了鎖。

  玉環擺弄了一會,自然弄不開。她就問珍珠:「你有鑰匙嗎?」竟是想把鎖打開看看裏面的東西。

  「夏至的東西,我哪有鑰匙。」珍珠就說。她隱約覺得玉環這麼做有些不對,然而因為是夏至的東西,所以她並沒有對玉環指出來。

  「她在你家裏,還把東西上了鎖?這是防著誰啊。難道是把你當賊了?」玉環只得作罷,撇撇嘴走回來又在珍珠的身邊坐了。

  珍珠本來對夏至的梳妝盒上鎖一事沒有任何想法,但經玉環這麼一說,她也惱怒起來,覺得夏至是真的不該這麼做。她沒說話,卻已經是氣鼓鼓的了。她就不去想,那梳妝盒本就帶著鎖,她的也鎖上了,為什麼夏至不能鎖呢。

  「你們是表姐妹,不是真心為了你,這些話我都不當說。要是讓嬸子知道了,恐怕還得怪我。」玉環偷覷著珍珠的臉色,又故意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珍珠雖然氣夏至,卻很感激玉環。「什麼表姐妹,我和她其實什麼關係都沒有!我明白著呢,不管怎麼說,都是咱們近。你為了我,我肯定不能把你的話跟我娘說。」

  玉環要的就是她這句話。其實他的父親和郭姑父也並非是親兄弟,而是隔了房的從堂兄弟。不過郭家也就剩下他們這兩戶了,又相鄰住著,所以平時走的近一些。

  因為一提到夏至就都是煩心的事,珍珠就跟玉環說起夏大姑給她做衣裳的事來:三條裙子,都是她喜歡的布料。小姑娘想到不久以後就能穿上新裙子了,臉上就美滋滋的。

  她一高興,玉環心裏就有些不自在的,但是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他家做的是估酒的生意,也是老字型大小,以前和郭姑父家不相上下。但是最近幾年,夏大姑家的生意越來越興旺。

  「我娘前兩天給我做了兩套新衣裳,珍珠,你知道是為了啥不?」玉環突然說。

  「為了啥?」珍珠就有些奇怪。昨天玉環來看她就說了新衣裳的事,可沒說是什麼緣由。

  「王嫂給我說了一門親。」玉環臉上就顯出羞答答的神情來,卻不完全是害羞,其中還隱隱帶著炫耀的意味。

  小姑娘的表情很微妙,但珍珠卻立刻就看出來了。但是有人給玉環說親,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要問。珍珠就忙問玉環:「王嫂說親?給你說的哪一家?」

  玉環似乎就不大願意說,被珍珠追問了幾次,她才不情不願地開口:「就是後頭賈家胡同田家的小公子。」

  珍珠想了一會,終於想起這個田家小公子是誰來了:「那不就是桂香齋的少東家?」然後她就埋怨玉環,「你直接說是桂香齋的少東家得了,還說什麼賈家胡同,我差點想不出來究竟是哪家。」

  玉環微笑,她很享受珍珠冥思苦想,然後才露出來的有些驚訝和羨慕的表情。

  「那、那你們啥時候定親?」珍珠默了一會才問。

  玉環就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什麼定親,我娘沒應!」

  「為啥沒應?」珍珠忙問。這條街上大大小小的鋪面無數,桂香齋卻是數一數二的興旺鋪面。桂香齋田家可是大戶,還是西城田的旁支,可不是他們這些小生意人家能比得了的。

  「你不知道,他們家雖然姓田,可只是田家的旁支的旁支。外面說家大業大的,其實就是個空殼子。桂香齋以前還行,現在被別人擠的都快虧本了。還有啊,那個田家現在的當家奶奶,你以為她是什麼有體面的人物。她就是個鄉下破落戶,潑悍的很。我娘可捨不得我去他們家吃苦。」

  這麼一大番話說完,玉環幾乎連喘氣也不需要。她還記得叮囑珍珠:「外面的人現在還不知道這些,雖然親事不成,咱們可不能給人家說出去,那可就不好了。珍珠,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得給我保密。」

  珍珠就點頭。

  玉環眉飛色舞:「王嫂說了,還要給我尋門更好的……」

  天井裏,夏至和夏大姑談論著西市街上的鋪面,正巧就說到了桂香齋。桂香齋也在西市街上,不過離夏大姑家有些遠。

  「是城裏的老字型大小了,比你姑父這家鋪子年頭還多。人家的點心做的真是好,逢年過節走親戚訂上兩盒就很體面。……離他家不遠,前些日子還開了一家桂芳齋。」

  「也是點心鋪子?那不是要跟他家搶生意?」夏至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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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惡性競爭

  桂芳齋和桂香齋只一字之差,又相隔不遠,再賣的都是點心,這分明就是搶生意,而且還是惡意的競爭。

  夏大姑就點了點頭:「也是賣點心的。桂香齋的生意還真被搶走了不少。」說起來,這還是最近一階段西市街上最大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

  夏至就想起田來寶曾經跟她說過,他爹娘這陣子非常忙,為的就是點心鋪子裏的事。因為這個,他才會到大興莊姥家住了這麼長時間。後來他爹娘接他回府城,夏至還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但聽夏大姑的意思,卻並非如此。

  看來,田來寶被接回府城,主要還是因為五月。

  這可真是!小黑魚兒還想要去找田來寶玩呢。如果讓田家的人知道他們就是夏家的人,不知道人家會怎麼想。

  夏至心裏正琢磨著,夏大姑已經兀自說了下去:「不過桂香齋老字型大小,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擠下去的。我聽說,他們正在開發新的點心,要把桂香齋給比下去。……再者說了,田家也不單靠桂香齋。人家還有別的鋪子,還有田莊。」

  夏大姑說著話,抬起頭來看夏至一眼。「我聽你奶說,他家田來寶跟你還有小龍都玩的挺好?」

  她沒有提五月的事,但夏至相信,夏老太太應該都告訴她了。「還行。來寶和我老叔挺合得來的。我老叔還說來府城要去找他玩。大姑,看我長生哥哪天有空,帶我老叔去找他一趟吧。不然以後他知道我們來了沒去看他,就該說我們不夠朋友了。」

  「行。」夏大姑就笑著點頭。五月的事情她聽夏老太太說了,她還知道夏至跟田來寶玩的挺好。可夏至只說讓長生帶小龍去找田來寶,自己卻不肯去,顯然是因為五月的事避嫌。夏至這小姑娘聰明伶俐,知道進退,怪不得娘家二老和小兄弟這麼喜歡她。

  夏至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有些奇怪地問夏大姑:「來寶家也是田家的人吧,桂香齋在府城這麼多年,總有些根基。怎麼隨便有人竟敢這麼跟他們搶生意?」

  「那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夏大姑告訴夏至,據她所知開桂芳齋的那一家背後也是姓田的,而且還不是田來寶家那樣的旁支,而是田家家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早些年捐了個監,大家都叫他田監生。開這家桂芳齋的,就是他的小舅子。不過本錢應該還是他的。」

  「田監生?」夏至略微一愣,覺得她似乎在哪里聽到過這麼一個人物。

  「怎麼,你聽說過?」夏大姑就問。

  夏至想了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她就跟夏大姑說了娟子的事,娟子的那個小姑子就是給府城一個田監生做了二房奶奶。

  「哦……」夏大姑的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來,「還真是一個人。這件事,我也知道。」夏大姑笑了一陣才告訴夏至,他們所說的田監生應該就是同一個人。田監生雖然不是田家的嫡枝,但也家資頗豐。不過,風評就不怎麼樣了。

  田監生好色,但娶的太太卻是潑悍不能容人的。偏偏他們成親這麼多年還沒有子嗣,為了這個,田監生不知道跟監生太太打了多少饑荒。據說他在家裏面幾乎偷遍了所有的丫頭和家人媳婦,外面也養了幾個,但卻還是一兒半女都沒撈到。

  其實,這些女人中也有懷過身孕的,但都被神通廣大又心狠手辣的監生太太給打掉了。

  如今田監生已經年過五十。監生太太的也有些心虛起來。

  這些話,夏大姑撿著能說的都跟夏至說了。然後她又告訴夏至,羅娟的小姑子並不是田監生的什麼二房奶奶,甚至連妾室都不是。

  「張家那個姑娘,是給田監生做了外室。」

  羅娟的男人張財家也是開雜貨鋪的,但比郭姑父家的鋪子卻小了不少,也不在西市街上。張財的妹子張巧兒之所以給田監生做了外室,據說還是張財和羅娟給牽的現。

  「就是把妹子給賣了。不過張巧兒那姑娘也是個輕浮的,這件事她估計挺願意。」

  張巧兒才十六歲,嫩生生的一朵鮮花。她跟了田監生之後,田監生就將她安置在一所宅院裏頭,離著張家的雜貨鋪還不遠。那宅院裏頭的一應傢俱擺設,家人僕傭,以及一切的吃穿用度自然都是田監生供給的。除此之外,田監生開始還給了張財一筆錢。

  張巧兒並不是田監生置辦的第一個外室,應該也不是最後一個。但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張巧兒懷孕了。田監生自然喜出望外,更讓他大喜過望的是,請的郎中和穩婆都說張巧兒肚子裏的必定是個男胎。

  那可是田監生盼了一輩子的兒子啊!

  如果張巧兒真的給田監生生下一個兒子來,她將來還真能成為田監生家的二房奶奶。

  「聽說監生太太也吐了口,說如果張家這閨女能生下兒子來,就同意把她接回家裏去。」夏大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可是之前這些日子,田監生還是只能暫時委屈張巧兒,讓她沒名沒分地住在外頭。因為覺得對張巧兒有虧欠,田監生待她和她兄弟張財就非常的大方。

  「桂芳齋就是張財開的。」

  因為妹妹張巧兒懷了男胎,張財就覺得田監生給了那些財物遠遠的不夠。他不僅要錢,還要能傳給子孫後代的事業。所以,他就把原先的雜貨鋪子給封了,跟田監生說要開一家大鋪子。

  桂芳齋,就是張財和羅娟的主意,他們要賺錢,所以就取了個巧。當然了,鋪面和本錢都是田監生的。田監生不會不知道桂香齋是誰家的,但是比起自己未來兒子的舅舅,他也就不將一個出了五服的本家放在眼睛裏了。

  聽完夏大姑這番講述,夏至算是完全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不過她還有一點點疑問,雖然不那麼重要,她還是跟夏大姑說了。

  「我二嬸倒是沒說什麼懷了身孕的事。」

  「這件事也是才露出來沒幾天。」夏大姑了然。因為監生太太妒悍,監生和張巧兒都害怕懷孕的消息被她知道,再著了她的毒手,所以消息一直都是瞞著的。

  可惜並沒有瞞多久,尤其是桂香齋開業之後,有心人探聽之下,就將這件事捅到了監生太太跟前,然後街坊鄰居們也都知道了。

  「現在看著是興興頭頭的,還不知道以後是怎麼個結局。」夏大姑又歎了一口氣,顯然比起桂香齋和桂芳齋的競爭,她更關心的是田監生後宅的八卦,尤其是在知道張巧兒還和自家有了拐著彎兒的關係之後。「什麼妾啊姨娘啊,外頭看著穿金戴銀,實際的日子哪里那麼好過。這就是各人的想法不一樣了。要我說,甯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這句話,好像相反的說法更為流行。

  姑侄兩人越說越稠密,幾乎就忘了時辰,當看到玉環從上房屋中出來的時候,夏大姑才意識到時辰不早了。

  「玉環別走了,晌午就在這吃吧。」夏大姑親切地挽留郭玉環。

  郭玉環遲疑了一下,還是笑著拒絕了。「嬸子,改天吧。我今天出來半天了,我娘還說讓我早點兒回去有事來著。」

  她這麼說,夏大姑就不再留她。「你娘要是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郭玉環並沒立刻就走,她還笑著跟夏至說話:「四姐,我和珍珠等了你半天。四姐,你還得在這住些天吧。啥時候有空,上我家玩去啊。」

  「玉環啊,你有空的話就過來,幫我陪陪你四姐。要是想出去逛逛也行,你們有伴兒我就放心多了。」夏大姑就說。

  郭玉環痛快地答應了,這才往外走。她剛走到影壁附近,一條大青狗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郭玉環嚇了一跳,哎呀媽呀叫來了一聲,腳下踉蹌,就摔在了地上。

  大青齜著牙走到郭玉環跟前,朝郭玉環的身上呼嚕。郭玉環的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裏跳出來,手腳卻是一片冰涼,身子也僵硬了,想要往後躲,卻偏偏半步也挪不動。

  夏至見此情景,本來要一躍而起去拉開大青。但是一眼瞧見大青脖子上的繩子和項圈都不見了,她的動作就頓了一頓。就算是她不上前,只要開口叫了一聲,也能將大青叫過來。但是最終,她也沒叫出聲。

  在外人看來,夏至也是被嚇呆了。

  夏大姑心裏知道,大青輕易不會傷人。可是大青兇悍的樣子,還有玉環被嚇癱的樣子,還是把她給嚇了一跳。她趕忙站起身來,快步往玉環身邊走。

  「這是怎麼啦?劉強,快來看著狗。」夏大姑就喊。小廝劉強早就跟長生出去了,而且她當然也不會將大青認作是別的狗。大青可不會聽劉強的話。

  夏至聽夏大姑這麼喊,她也站起身走過來。

  小黑魚兒從影壁後面走出來呵斥大青。大青一開始還不聽話,最後小黑魚兒上前強把大青給推開了。

  夏大姑就很擔心小黑魚兒的樣子:「小龍啊,快去叫劉強來。看他再把你給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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