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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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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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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30:02 |只看該作者
第430章 去留

  「江護衛把他們安排在驛站的後罩房裡,小駿醒了過來,大夫說沒事了,接下來好好養著就行。」小十低聲匯報道:「蘭娜傍晚時來問過,她們要做什麼活兒,江護衛說等郡主回來再說,或是等林全回來安排。」

  林清婉握著杯子思索,半響才道:「先讓她們休息吧,等養好了身體讓她們暫且照料買回來的牛羊。」

  這批牛羊是要分批運往各地的,在林全和林安安排好前還得在幽州停留一段時間,不論牛羊都需要餵養,而她們家裡都養過,應該不難。

  小十記下,服侍林清婉睡下。

  第二天一早,蘭娜和她母親吉草便過來和林清婉叩謝,林清婉見了她們一面,道:「我本想帶你們回江南的,但想到你們未必習慣江南的氣候和生活習性,所以我決定放你們自由。待小駿的傷好,我會給你們留一筆錢,你們是想回遼國去,還是想留在這裡都可以。」

  吉草和蘭娜卻是臉色一變,蘭娜咬緊了嘴唇不說話,吉草卻是直接跪倒在地,趴伏在地上道:「求郡主收留,我們願用性命報答郡主的救命和收留之恩。」

  吉草微微抬起頭問,「郡主是介意之前蘭娜做細作的事嗎?」

  林清婉起身將她扶起來,淡笑道:「不必如此,蘭娜跟我也算有緣,先前我與她之間的事不過是各為其主,算不上誰對誰錯,自然不會對此介意。」

  「那郡主為何不願留下我們?」吉草道:「我們是女人,吃得並不多,但幹活很厲害的,她父兄上戰場打仗時,家裡的活兒都是我和她嫂子做,不論是牧羊還是放牛,我們都可以。」

  吉草頓了頓後道:「蘭娜,她力氣也不小,我也會教她的。」

  因為蘭娜長得好看,且又比較小,家裡的人都寵她,從沒讓她幹過這些雜活,所以她雖不是千金小姐,卻也是被捧在手心裡養大的。

  林清婉看了眼有些倔強的蘭娜,看向吉草道:「自由身不是更好嗎?」

  吉草搖頭,流著淚道:「郡主,石盞很恨我們,若無郡主庇護,我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林清婉蹙眉道:「那就不要回遼了,留在幽州,他石盞還能把手伸到幽州來?」

  吉草搖頭,「他不用親自動手,只要露出一點意思,自有人替他效力,幽州也有很多契丹人的。」

  她道:「做郡主的奴隸,我們皆是心甘情願的,您放心,我們也不會讓您為難,會努力幹活的。」

  而他們一日是林清婉的人,就一日沒人敢動他們。

  林清婉挑了挑眉,吉草倒是清醒。

  她想了想道:「既如此你們就留在幽州吧,到時候我會讓人給你們安排些活兒的。」

  吉草鬆了一口氣,給林清婉磕了兩個頭,蘭娜也跪下磕了個頭才退下。

  林清婉點了點手指,看向小十道:「小十,你和你哥哥有什麼安排嗎?」

  小十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我們自然也是要跟著郡主的。」

  林清婉卻笑,「跟著我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兄長讀過書,你們家也曾是書香門第,如今你們離開了遼營,可有想過支撐門戶,光宗耀祖?」

  小十垂下眼眸沒說話,她只是單純的想跟著林清婉,可她還有哥哥,哥哥識字,智謀也不弱,她總不能替他拿主意。

  林清婉見她沉默,便道:「有時間問一下你兄長吧。」

  林清婉手上的資源人脈是怎麼也輪不到江三一個外人身上的,如今她用他們,不過是僱傭關係。

  江三和祝宣等人不願參軍,他們也不願意拿著那點只能支撐十天溫飽的糧食便回鄉,所以林清婉需要人,他們就過來幹活兒了。

  林清婉給的工錢大方,也不因為他們曾是遼營的奴隸便看輕壓搾他們,所以跟著她,他們能很快積存下一部分錢。

  以後要離開也能有更多的選擇。

  本來林清婉是不急的,因為這邊的事很繁雜,她計劃是要停留一年左右。

  但玉濱懷孕了,她急著要回去,用不了幾個月她就走了,自然要提前跟他們說一聲。

  她很欣賞江三祝宣這些人,可惜他們不願參軍,不然到了軍中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也因為欣賞,她才現在提起,讓他們想好後路。

  是跟她回江南,還是留在幽州,或是去前往別的地方,都要開始準備了。

  林清婉起身道:「一會兒我要去見幾位客人,你便留下吧,好好與你兄長商量商量,對了,再通知祝宣他們一聲,就說等互市的事情一定我就要走了。」

  小十應下,送走林清婉便去找江三了。

  昨天晚上江三和祝宣他們忙到後半夜才把所有的牛羊清點好造冊,所以此時剛從床上醒來。

  小十一來,江三便跟著她到了外面說話。

  聽到小十的轉告,江三想了想道:「我回頭會去見郡主的,祝宣他們那裡我去說,你先回去吧。」

  「哥哥是怎麼打算的?」

  江三就對妹妹笑道:「我們運氣不錯,碰到了個好時候和貴人,我決定和祝宣他們一起成立個商隊,從這邊進了東西運到中原去,轉手就能賺一筆了,到時候我給你找個好夫婿,讓你也享福。」

  「哥哥哪來的錢?」小十微微瞪大了眼睛。

  江三就笑道:「我估摸著這互市最少得要建半年才成,我每個月的月錢就是八百錢,加上偶爾得的打賞,一個月下來多少能存下一兩銀子,再加上祝宣他們的,到時候也有個二十兩了,我們就進些小東西,慢慢開始做,總能掙下一份家業的。」

  小十卻笑不出來,低著頭點著腳尖道:「哥哥,我想跟著郡主。」

  江三就微微蹙眉,「郡主那樣的人,身邊伺候的莫不是心腹家奴,現在是因為郡主身邊沒人你才能留在她身邊伺候,待她回京城或江南,你還能跟著她?」

  小十低著頭不說話,江三就心中一慌,這是妹妹堅持己見的表現,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小十,哥哥一點也不苦,不用你跟在郡主身邊幹活掙錢,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在遼營那裡好很多了,不是嗎?」

  小十眼眶一紅,有些羞愧,但還是搖頭堅持道:「哥哥,我就是想跟在郡主身邊,我知道您不喜歡為奴,所以只要我賣身就好,您還是自由身。」

  江三瞪大了眼,「你要賣身?」

  小十點頭,咬著唇道:「我的命是郡主給的,我要伺候她一輩子!」

  江三驚詫的看著妹妹,「我們在遼營中朝不保夕時你都沒想過要做一個真正的奴隸,現在卻要賣身於人?」

  「郡主和別人不一樣,」小十抬頭道:「誰會把生的機會留給一個奴隸,而自己去做誘餌引開敵人?」

  「哥哥,我身形與郡主差不多,年紀雖小幾歲,可穿上遼兵的衣服,再套上斗篷,別說遼兵,就是那些侍衛也未必認得出來的,當時郡主把那封密信交給我保管,我以為她會用我做誘餌,那封信不過個幌子而已。」小十眼眶微紅道:「當時我身邊也有侍衛保護,遼軍中顯然分不清我和郡主,所以我和郡主身邊圍了好多人,當時只要她示意一下,做出我才是郡主的暗示,她便可逃出去了。」

  「但她沒有,她自己摘掉了帽子,把人都引開了,所以我這條命是郡主的,哥哥,我不想離開。」小十巴巴的看著江三。

  江三臉色變了又變,抿緊了嘴不說話。

  半響才道:「你先回去吧,讓我想想。」

  小十抹了一下眼淚,這才轉身離開。

  江三的身後傳來「噗嗤,噗嗤」的聲音,回過頭去就見祝宣正拿著一張餅在咬,見他看過來,想了想便扯了一半分他。

  江三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倒是不嫌棄的接過了。

  祝宣就蹲在地上道:「你妹妹這是把郡主當菩薩侍奉著呢。」

  江三沒說話。

  祝宣便一邊吃一邊道:「其實跟著林郡主也不錯,待遇優厚,且她也算看重我們,可她手底下的林全和林安也都不是吃素的,我們想越過他們有點難。」

  江三垂下眼眸道:「而且我們不簽賣身契,郡主對我們的信任到底有限,許多事情都不會交代我們去做。」

  祝宣啃完餅,看向他,「所以你到底怎麼想的?」

  江三沒說話。

  祝宣就拍拍屁股起身道:「其實如果郡主肯支持我們,我們的格局肯定不是二十兩這麼小,要知道在遼營多年,我們對遼的瞭解可不只有營地那裡這麼簡單。」

  顧落和劉湖也圍了過來,淡淡的道:「昨天的交易你們去看了嗎,郡主好像很想買馬。」

  祝宣就似笑非笑的看著江三道:「馬,和溫迪罕交換,那還不如去找草原上那些小部落,價錢便宜不說,質量也更好,昨天我們看了一圈那些馬,質量都很一般,其中甚至還混雜著兩匹劣馬。」

  顧落接著道:「一直跟在郡主身邊的易寒顯然看出來了,但他一聲沒吭,硬是吃下了這個虧,郡主顯然不想和溫迪罕把關係搞僵,挑的毛病都是從無關緊要的羊那邊挑的。」

  劉湖道:「兄弟,我們一起在遼營出生入死多年,彼此的品性也都瞭解,我們也都無家無業,能依靠的也只有彼此了。」

  江三抿緊了嘴道:「所以你們就來算計我妹妹了?讓她留在郡主身邊給我們做人質?」

  「兄弟可別這麼說,小十妹妹要不是執意要留在郡主身邊,我們也不會提這事,一起干到郡主離開,拿了工錢組商隊是我們一起說好的。」祝宣道:「在小十妹妹說那番話前,我們從沒想過要單獨留下她的。」

  江三深吸一口氣,半響才抹了一把臉道:「我得再想想。」

  祝宣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郡主那樣的人品,你完全不用擔心小十妹妹跟著她受苦,等將來我們在幽州站穩了腳跟,你再去跟郡主求個恩典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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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施恩

  林清婉和武侍郎去了酒樓,這次拿了路引過來的商人昨天便遞了帖子進來,說是在幽州最好的酒樓裡擺了酒席宴請倆人。

  林清婉知道他們是要安心,她要是不去,只怕這些商人晚上都要睡不著角了。

  林清婉才到酒樓門口,商人們便在門外排隊等候了,看見林氏標記的馬車,紛紛迎上去。

  林清婉看向騎馬過來的武侍郎,微微一笑道:「看來這互市得下午才能熱鬧起來啊。」

  所有拿了路引的商人都到這兒來了,現在互市那塊地方估計是門庭冷落吧。

  武侍郎無奈道:「昨日我已和他們說過了,但他們想面見郡主後才去互市。」

  說到底,還是想得到林清婉的親口承諾。

  林清婉微微一笑,下了馬車,被眾人迎進去。

  為首的陳客商笑道:「郡主肯賞臉,真是我等畢生有幸啊。」

  「說起來我們幾家之間還有生意往來呢,今日不見,以後多半也是有機會見面的,」林清婉笑道:「所以算起來,我們皆是舊識,幾位老爺就不要如此客氣了。」

  「哪裡,哪裡。」林家的竹紙和錦緞賣遍大梁,他們當然是都跟林氏有生意往來,但他們見的都是林氏的管事,可從沒見過林清婉。

  當然,與林氏的這幾項生意他們也不是親自出面,同樣是家中其他人在負責。

  也就這次互市之事太大,他們才會親自過來。

  而也正因為大,他們才不放心,想要親見林清婉,得個確切的答案。

  陳客商帶領著眾人將林清婉簇擁到二樓,請她在首座上坐下了,又請武侍郎坐下,這才在下首落座。

  其他商人也紛紛找了位置坐下,因為酒樓都被他們包了,所以此時他們不說話,樓內便一片安靜,眾人都扭了頭看向首座。

  林清婉見了笑道:「知道你們有許多疑問,這樣吧,你們問,我答,早點將事情解決,也好早點去互市,總不好讓遼可汗覺得我們大梁的商人怠慢對方。」

  陳客商本還想恭維林清婉幾句呢,慢慢再將話題引到互市上,沒想到她一上來就直搗中心。

  眾人不由精神一振,都說林郡主雷厲風行,最不喜歡說廢話,傳言果然可信。

  陳客商便笑道:「那陳某讓人上菜,我們邊吃邊說。」

  林清婉頷首。

  陳客商便看向一旁候著的掌櫃,掌櫃立即下去安排。

  陳客商這才沉吟道:「林郡主,昨日長城那邊人多,又戒嚴了起來,我等並未過去,這兩國簽了和約就意味著以後不打仗了吧?」

  林清婉笑著點頭,「是,簽訂和約就是為了阻止戰爭,又怎麼會再打仗?」

  「那是,那是,只是遼國多匪賊,若是到時候匪賊南下打草谷,那互市沒遮沒掩的,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豈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這個你放心,到時候不僅東北軍會派兵駐守保護你們,遼國那邊也會派兵駐守,不論是遼國的匪賊,還是梁國的山匪,要衝進互市都不是那麼容易的。」林清婉一笑道:「所以凡進出互市的商人,商品價值達到一定數額就要繳納一定比例的軍稅,用作東北軍的軍餉。」

  陳客商渾身一振,與同桌的幾位商人對視一眼,問道:「那這軍稅的要收幾成?」

  「朝廷還未定下,這頭一個月,不論國稅還是軍稅都免掉了,」見他們臉上憂心忡忡,林清婉就笑道:「知道諸位在擔心什麼,你們放心,這互市是我一手推動的,目的便是為了緩和遼梁兩國矛盾,所以我不會眼看著它蕭條的,到時候朝廷提起,我會建議軍稅的收取不能超過二成。具體的稅收應該是根據商品的種類來定的,除個別特別商品外,其他商品應該都適用這個稅成。」

  有人心中一動,問道:「這特別的商品具體指的是……」

  林清婉低頭抿茶,武侍郎就笑道:「就是些鐵器,糧食或鹽巴之類的,並不會很多,像大家喜歡出關的綢緞茶葉等都不在此列。」

  眾人對視一眼,明白過來,這是要減少戰備物資的出口啊。

  武侍郎看了一眼林清婉,問道:「這是安全問題,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何疑問?」

  「郡主,我們手上的路引能用多久?」

  林清婉對武侍郎微微頷首,武侍郎就道:「三年,每三年戶部和理藩院會重新勘定各商戶的資質,若信譽良好,能力卓出才能拿到這張路引。」

  而只有擁有路引的商人才可能大批的進出口貨物,其他人沒有路引的人,進出都有嚴格的要求,所攜帶的東西價值也都有嚴格限定。

  本來互市是不允許其他普通百姓進入的,只會是大商人和大商人之間的交易。

  可林清婉覺得,既然互市要開在雲幽兩州,那就該讓當地百姓得到些利益,同時也能帶動遼國那邊的普通百姓的利益,只有這樣,當本地百姓都有賴於互市生存時他們才會更加去維護它。

  反正這些規矩以後都是要頒布出來的,所以只要有人問,林清婉和武侍郎便不隱瞞,一一為眾人解疑。

  陳客商他們沒想到他們已經制定好了互市的規矩,連裡頭應劃分的區域都規劃好了,不由對互市更有信心起來。

  這互市真能開辦下去,他們得到的利益絕對不容忽視。

  林清婉和武侍郎輪番解答,直說得口乾舌燥,簡單的用了些飯,林清婉扭頭見外面太陽高照,便起身道:「諸位還有何問題?」

  眾人交頭接耳了一陣,最後實在找不出能問的問題了,紛紛搖頭。

  林清婉就微微啞著聲音道:「既然沒問題了,那我們就去互市那裡看看吧。」

  陳客商就起身笑,「今日光纏著郡主說話了,您都沒好好的吃,待改日我們一定要再請郡主一次,還請郡主賞臉。」

  林清婉就笑道:「你們對互市有疑問,我給你們解答是應該的。」

  大家簇擁著林清婉出去,一個士兵快馬來報,「郡主,蘇將軍說互市那兒來了許多的遼人,見那兒一個商人都沒有,正有些生氣呢。」

  林清婉便看向陳客商。

  陳客商立即拱手道:「郡主恕罪,我等這就帶貨物過去。」

  林清婉點頭,「你們去吧,我和武侍郎先行一步。」

  來的都是附近村落和部落的牧民,他們老早就聽說兩國要和談,不僅和談,還要開互市,聽說還有糧食換呢,所以便眼巴巴的趕著牛羊,拿著家裡存的毛皮和漂亮的毯子過來了,還有的人帶來了藥材,可到這裡一看,除了巡視的士兵和一群看守牛群和馬的漢人外便沒人了。

  他們自家便有馬和牛,又不需要換,他們要的是梁國的商品啊。

  所以見現場沒有傳言中的東西,不由鬧起來。

  林清婉到時,他們正鬧哄哄的聚在圈出來的互市那塊地上高聲說話。

  林清婉想了想,扭頭對易寒道:「派人回城去把做吃食生意的攤販叫到這兒來,讓他們在這裡賣。」

  「啊?」易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去吩咐旁邊一個護衛。

  林清婉放下簾子,敲了敲膝蓋道:「如今會在互市裡交易糧食的也只有我們了,如果這些牧民不能在這裡看到糧食,你說他們以後還會來嗎?」

  武侍郎想了想道:「應該會吧,茶葉,綢緞和瓷器也很受歡迎的。」

  林清婉卻垂下眼眸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記得陳客商他們來時也是帶了一些糧食來的,對吧?」

  「對,是因為尚公子的暗示,遼國急需糧食。」

  林清婉點了點頭,道:「派人去與他們說一聲,這一個月不收稅,讓他們把手上積存的特殊商品也放出來,不過要把握好節奏,不要一下全部放出,他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呢。」

  武侍郎眼睛一亮,笑問,「郡主是想用他們手裡的糧食和鹽巴把更多的遼民吸引到這兒來?」

  「我手裡的東西都是答應了溫迪罕的,不好在這裡拆散出手,他們卻是無礙,」林清婉笑道:「如今於遼人來說,有什麼東西比糧食和鹽巴還重要?有這兩樣在,一傳十,十傳百,總會有更多的人過來的。」

  林清婉指著對面的遼營道:「遼國不像我大梁,所有人都能自由進出互市,只要交稅就行,我希望所有聽到消息的部落都能親自來此交易。」

  林清婉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這樣代表著互市將能彙集多少情報信息嗎?」

  武侍郎心中一跳,垂下眼眸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他就是幹這個的,甚至在昨天晚上他已經派人入京面聖,就是為了請示是否要在互市中設立據點收集情報。

  只是他沒想到林清婉也能想到這點。

  林清婉點到即止,看向外面道:「遠來皆是客,今日是我大梁招待不周了,所以等賣吃食的小販們來了,我們請這些客人吃一頓吧。」

  武侍郎便下意識的悟緊了自己的荷包,林清婉見了哈哈一笑,掀起車簾下去,招手叫來林全吩咐,「你和林安親自去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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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432章 朋友

  林全也覺得心好痛,荷包更痛,林安便一把將他扯走,和林清婉道:「姑奶奶放心,我們一定給您辦好。」

  他將林全拉走,壓低了聲音道:「你是不是笨,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你沒看見他們帶來的東西嗎,其中可是有好幾匹馬,還有兩隊似乎是比較大的部落裡來的,跟他們搞好關係,以後你想買什麼不行?」

  「姑奶奶叫來的都是小商小販,最多賣些包子饅頭和燒餅,就是他們敞開了肚皮吃又能吃多少?」林安恨鐵不成鋼的道:「就那麼一點錢,將來有的是機會掙回來,你是不是傻。」

  林全只能和林安去面對那些正吵嚷不停的契丹人,他們來幽州這麼久,也就學會了幾句契丹語,更不要說這些遼人了,十里不同音,他們根本聽不懂林全和林安帶著蘇州口音的漢語。

  兩邊人比劃了好一陣,對方勉強知道林全和林安沒有惡意,就用契丹語問道:「你們有糧食嗎?茶葉也行,我們願意用牛羊和你們交換,不然金子也可以。」

  林安則道:「你們再等一下,我們郡主請的商販就要來了,到時候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算是我們招待不周的賠禮。」

  遼人:「你們的商品在哪裡,價格貴嗎?」

  林安:「放心,帳都是我們結的,不用擔心花銷。」

  武侍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和林清婉道:「看來我們還得在互市裡放些翻譯。」

  林清婉雖然也聽不懂契丹人說的話,但卻能看得出林安也聽不懂。

  她忍不住笑著點頭,「好,此事你來安排。」

  武侍郎便下車去和那些遼人交流,順便安撫他們。

  武侍郎是會契丹語的,除了他,易寒和江錢等人也都懂。

  武侍郎不說,他負責的情報工作,會的語言可不少,連西域那邊的語言都懂好幾種,而易寒等人則是專門學過契丹語。

  這是林智當時收養他們時便派人教的,這個傳統在護衛隊中一直遺留了下來,所以現在別院裡那些正在做護衛訓練的孩子也都在學。

  林江自然也會,甚至連婉姐兒也都懂一些的,但林清婉她完全不懂啊。

  好在每一次見溫迪罕對方都是用的漢語,易寒等人也從沒懷疑過她不懂。

  林清婉沒有過去,而是帶著易寒等人在互市裡轉了一圈,拿著地圖對照了一下規劃好的區域,查漏補缺。

  等她晃了一圈回來,便有護衛帶了不少小商販進來,他們的手推車或擔子上都是他們帶的工具,因為被催得急,他們的擔子裡還有不少先前做好的食物。

  特別是賣包子的那位,他推著手推車,上頭是麵粉和做包子的各種工具,兩兒子挑的擔子裡則是一籠籠冒著熱氣的包子,散發出來的香味吸引得那些遼人一個勁兒的朝這邊看。

  不由自主的吞嚥了一下口水,但不知道這些人是要做什麼,所以遼人們一時不敢上前。

  被叫來的小商販們則是找了位置,一溜兒的排下去,將各自吃飯的傢伙拿出來擺好,然後擺開架勢就看向那些遼人。

  林安和林全已經回過神來,從林清婉身邊拽了一個護衛過去幫忙翻譯,武侍郎也道:「今日我們梁國那邊的客商正在開會,所以來晚了些,讓客人們久等是我等之過,因考慮到大家一早趕來,只怕沒用午飯,所以郡主便叫了這些人來給大家做飯吃。」

  他一臉抱歉的道:「因時間緊急,只能請大家吃這些小東西,有些寒酸,還請諸位不要介意。」

  大家連連搖頭,看著那大白饅頭嚥了一下口水道:「我們不介意,一點兒也不介意。」

  災情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年,各部落的日子都不好過,便是來的人地位都不低,他們也很久沒吃到這樣純粹的白面饅頭了。

  所以一聽這都是大梁的郡主請的,紛紛感激的看向遠處的林清婉,將手放在心口微微躬身行禮。

  林清婉看見了,微微一笑,揖禮回應。

  一個遼人就問,「郡主為何不過來,是嫌棄我們粗鄙嗎?」

  武侍郎便指了林安和林全道:「郡主還有要事要做,這兩位是郡主的左右手,特意派了他們過來招待諸位的。」

  護衛也笑道:「還請大家見諒,我們郡主要規劃互市,所以一時沒時間過來見大家,可武侍郎卻是朝廷的大官兒,大家有疑問不僅可以問我們,也可以請教武侍郎。」

  遼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林全和林安是來請他們吃飯的,紛紛表示感謝。

  林全和林安就帶了他們過去,給各個小販那兒都放了一筆錢,道:「他們拿了多少東西,你們就從這裡扣下,不夠的我再添。」

  商販們躬身應下,賣力的給這些遼人做吃的。

  一個月前,他們也是遼人,不過現在他們是梁人了。

  來的商販中有契丹人,也有漢人,不管這次是哪國戰敗,對現在的和平與安定他們都很滿意,所以對一力促成這事的林郡主皆心懷感激。

  林清婉的護衛到街上一喊,大半人都願意收了攤子過來,還有的則是不願冒險,依然留在城裡。

  城外那塊地方,鳥都不拉屎,把吃食拉出去給誰吃?

  這些遼人好久沒吃過一頓飽的了,此時見有這麼多好吃的,氣氛又更好,乾脆讓人去擠了羊奶來了武侍郎和林全他們一起喝。

  他們拿出自己帶來的毯子鋪在地上,請了大家一起就坐,有了食物和羊奶,便能開起一場宴席來。

  遼人很是惋惜的道:「可惜沒有茶葉,不然在羊奶裡放一小撮,奶要更好喝。」

  武侍郎就看向城門方向笑道:「茶葉來了。」

  大家紛紛扭頭看去,這才看見有不少騾車正往這邊來,陳客商他們帶了商品到了。

  林清婉將修改好的圖紙交給易寒收好,一轉身便看到他們過來了,微微一笑道:「看來交易要進行了,讓蘇將軍派些士兵來維持秩序。」

  「是。」

  陳客商他們迎上來,先和林清婉和武侍郎見禮,這才和遼人抱歉道:「我們今早在議會,故來晚了些,還請見諒。」

  旁邊有他請來的翻譯幫忙翻譯,遼人吃飽喝足,心頭的怨氣也少了,拍了拍算是揭過此節。

  林清婉就站在雙方中間的道:「希望未來大家能夠誠心相待,同進共推。」

  說罷對武侍郎微微點頭道:「安排他們擺攤交易吧,雖說互市裡可以以物易物,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多用金銀交易,這樣衡量商品的價值更準確些。」

  然而大家也只是聽聽而已,並不打算聽從。

  對梁商來說,以物易物更便宜方便些,而對遼人來說,他們帶來的金銀有限,用金銀交易不僅繁雜,他們還得先把商品賣出去才行,還不如直接以物易物呢。

  所以紛紛和林清婉行過禮後便跑回去把自家拿來的東西擺出來了。

  林清婉對林全和林安微微點頭,道:「我們今天不著急,你們先把關係搞好,這次交易得順利,他們肯定還會再來的。」

  林全和林安應下,也不叫侍衛了,自己去找剛剛交下的朋友。

  他們是不懂契丹語,但剛才一起吃飯喝奶的時候連比帶劃的已有了默契,現在哪怕不靠翻譯也能勉強交流了。

  他們去帶著新結識的朋友去逛梁商帶來的貨物。

  一個契丹青年比劃著問林安,「你們沒有商品嗎?」

  「有,但我們的商品多在定州,我知道你們急著買糧食,怎麼叫你們等我們?」林安道:「我認識好幾個糧商,我知道他們帶了糧食來,我帶你過去吧,讓他給你便宜些。」

  契丹青年一臉感動,「謝謝你林安,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林全也在跟人哥倆好的往外走,「你要買的東西多,要是價錢砍不下來,你就讓他給你一些東西做饒頭,比如茶葉之類的,哪怕只有一小包,那也夠你們煮好多奶茶了。」

  大鬍子契丹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我婆娘也是那麼和我說的,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別怕,到時候我幫你提。」林全拍著胸脯應下。

  大鬍子契丹一臉感激。

  一天功夫下來,雙方交易了不少東西,林安和林全也徹底被這批遼人認同,他們誠摯的邀請林安和林全參加他們晚上的狂歡。

  當然,他們也順便邀請了林清婉和武侍郎。

  不過兩人都婉拒了,今天遼國那邊除了一個參將外,誰都沒有出現,顯然來的這批遼人重量都不怎麼樣,那就還不值得林清婉和武侍郎親自出面。

  遼人們也不在意,拿著新買的糧食做了飯,又殺了兩隻羊,晚上便在互市這裡燒了火狂歡起來,不少梁商也應邀留下。

  當然他們也提供了不少東西,這算是聯絡感情的一個方法,一個晚上過去,林安和林全已經把人家部落的實力大致打探出來了,這一次他們只是來試水的,所以帶來的東西並不多。

  現在見互市裡有這麼多好東西,他們已經決定派人回去拿更多的商品過來交換了。

  至於林安提的想換馬的事,對方表示沒有問題,不僅他們可以把馬換給他們,他們還能說服其他部落的人也把馬換給林安他們,只要他們給的價錢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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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互市

  兩個孩子在互市監門外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人驅趕他們,比較大的男孩這才站直身體,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對小女孩道:「妹妹,你就留在這裡,不要亂走,知道嗎?」

  小女孩怯怯的看了一眼那邊,小聲問道:「哥哥,他們真的會要你嗎?」

  男孩便道:「他們又沒有規定年齡,只要我既會契丹語,又會漢語,為什麼不行?」

  說罷讓妹妹在牆角站好,轉身便往互市監裡走去。

  若是在以前,他是不敢把妹妹丟在路上的,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擄走了,但自東北軍入駐幽州後,這邊的治安就好很多了,而互市這邊還那麼多東北軍巡邏,他並不怕有人拐走他妹妹。

  男孩挺直了脊背走進互市監,默默地站在了一個大人的身後,他年紀小,只到前面一人的背後,站在這裡完全被遮住了。

  後面來了個絡腮鬍子的大漢,看了他兩眼便伸手把他往後一拎,「這不是孩子能來的地方,外邊玩去。」

  男孩漲紅了臉,叫道:「我不是來玩的,我是來應招翻譯的。」

  大漢哈哈一笑,蔑視的道:「毛還沒長齊就想當翻譯?」

  說罷大巴掌就要呼他出去,一隻手卻直接抓住了他的手,他抽了一下沒抽動,惱怒的抬頭看去。

  待看到易寒,忍不住面色一變。

  他是認識易寒的,應該說,現在互市裡就沒人不認識易寒,他朝後看去,果然在他後面看到了林郡主,嚇得連忙低下頭去。

  林清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頭看向男孩,微微一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被嚇得不輕,在幽州,打架鬥毆是常事,而這漢子是契丹人,他打傷漢人連傷錢都不必付,而打死他最多給些銅錢用作補償就行,所以父母從不許他們兄妹隨意外出。

  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不要隨意與人起衝突,尤其是契丹人,能避就避。

  所以剛才那漢子一揮手他就嚇懵了,待看到林清婉的笑臉,他這才想起這已經不是遼國了,這是梁國,管他什麼人,打死了人都是要償命的。

  蒼白的臉色這才有點血色,他小聲道:「我,我叫李思文,今年已經十歲了……」

  他抬頭怯怯的看了林郡主一眼,見她正含笑看著他,他就鼓足勇氣道:「我,我會契丹語,也會漢語,還認字,所以想來應徵翻譯。」

  此時屋裡的人也都發現了林清婉,紛紛圍了過來。

  正在裡面考校的官員紛紛出來行禮。

  林清婉對他們揮了揮手,道:「你們繼續。」

  說罷低頭對李思文頷首道:「不錯,很有志向,那你就試試看吧,若能通過考核,你說不定就是互市裡最小的一個翻譯了。」

  李思文聞言忍不住激動起來,其他人也羨慕嫉妒恨的看著他。

  林清婉這才看向漲紅了臉的絡腮大漢,淡淡地道:「此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直接送到衙門裡去,不論是在互市,還是在幽州,我都不許有鬥毆之事發生。」

  易寒這才鬆開手,退到林清婉身後。

  絡腮鬍子漲紅了臉,低著頭跑出互市監,目測近期內是不會再來互市監應徵了。

  林清婉這才對眾人微微點頭,轉到了後院。

  這是緊急修建起來的辦公地點,很是簡陋,只是用黃泥砌出了一個大院子,裡面修著茅草屋,為了取光好,還開著大大的窗,而後院更寒酸,武侍郎和林清婉是頂著寒風在院子裡辦公的。

  沒辦法,互市正在建設,他們現在是一邊建設,一邊維持互市運轉,而許多事都要跟對面的遼國商討,總不能把辦公地點設在幽州刺史府吧。

  就算他們願意,遼國那邊也不會願意的。

  所以只能臨時搭建了這個茅草屋,而對面則是搭了帳篷,由右相親自留此負責。

  這幾日他們都是在商討互市裡的一些規矩細則,每天都要見面。既不能違背他們之前簽訂下的大條件,又要爭取更多有利己方的條件,最近林清婉沒少跟遼國右相吵架,所以火氣也大些。

  到了後院,武侍郎便拿了一份文書過來道:「郡主,這是戶部發來的文書,初步定了各稅額度,您看看。」

  林清婉翻開仔細看了一下,發現跟她與武侍郎預料的差不多,但在看到最後一頁關於國稅的收取時忍不住點了點桌子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說,卻一直不太好提。」

  武侍郎放下手中的事務,洗耳恭聽。

  林清婉就沉吟道:「不僅大梁,其他各國於商稅的額度都太輕了。」

  武侍郎微微瞪大了眼睛,驚詫的看著林清婉,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林郡主一向寬厚愛民,先前他們談起稅賦時她就提過國家的稅賦過重,百姓們即便是豐收也沒多少餘糧,現在怎麼……

  「定的商稅低,但其他需要交的捐賦卻很多,這樣一來,商人沒少交錢,但國庫能收到的錢卻不多。」林清婉搖了搖頭道:「長久以往,國家財政都要壓在農民身上,他們想要積累財富更困難。」

  武侍郎凝重的道:「郡主,若是改稅制,只怕要動的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那麼簡單了。」

  有可能頭破血流也得不到好。

  林清婉笑著點頭,「我知道,也沒指望大梁現在就改,不過和你說一聲,將來可以告訴孩子們一聲,讓他們知道問題在何處,將來若有機會,讓他們改去。」

  如今梁國正走在鋼絲上,林清婉不會再在它前進的路上增加釘子,只是現在看到了,所以和武侍郎提一聲罷了。

  林清婉提筆在其中糧鐵鹽那裡做了兩個備註,合上交給武侍郎道:「我沒有意見了,只是不必完全杜絕糧食和鹽的交易,到時或由互市指定售賣之人,或由幽州刺史府直接負責,或是你們控制每天的進市量就行。不然我們一點糧食也不放出,只怕溫迪罕要鬧起來了。」

  武侍郎看到那個建議數字,微微蹙眉道:「這也太多了。」

  林清婉卻道:「遼人不擅種植,我算過,這個量剛好能補上他們的缺口,但要想通過這個渠道湊集糧草是不可能的。」

  武侍郎這才放心,起身道:「下官這就去上折。」

  林清婉點頭,「時間不多了,這稅賦盡早定下來。」

  「郡主,」林安小跑著進來低聲道:「遼國可汗來了。」

  武侍郎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道:「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說罷就要出去迎接,林安連忙道:「武侍郎別急,他是微服過來的,說是要跟郡主談生意,此時正在互市裡逛呢。」

  他和林全正在跟人討價還價,溫迪罕突然出現在眼前,倆人差點驚叫出聲。

  如今林全正招待著人,他便小跑著過來稟告了。

  林清婉攔住要跟著出去的武侍郎,笑道:「既是私事你便不要去了,盡早上折,我去見一見他。」

  武侍郎想到溫迪罕從沒在郡主手上討得便宜過,便放下心來道:「也好,郡主去吧。互市監的事我來處理就好。」

  林清婉笑著往外去,出去時正好碰到李思文正拿到翻譯許可證,一臉激動的和他妹妹炫耀。

  林清婉不由停下腳步,招手叫過他道:「李翻譯,能否來給我做個翻譯?」

  李思文漲紅了臉上前,抬起頭興奮的道:「郡主只管吩咐,我,我不收您的錢。」

  林清婉就哈哈笑道:「好,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說罷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小女孩,笑道:「帶著你妹妹一起來吧。」

  林清婉帶著他們二人進去互市,這已經不是李思文第一次進互市了,但這一次又和上一次見到的互市不一樣了。

  今天的互市人更多,貨物更全,也更熱鬧。

  看著那些珍貴的綢緞就這麼隨意的擺在桌子上,他不由看了一眼又一眼。

  而販賣糧食的攤子上正放著一袋袋敞開的稻穀和小麥,來買的遼人都是一袋一袋的往外扛,用的是他們帶來的牛,馬或藥材。

  因為林清婉栓在互市裡的馬和牛,來此的遼人都知道梁人更愛馬和牛,他們的羊此時不太能賣的出價。

  所以帶來的牲畜多是馬和牛,即便溫迪罕和右相一連下了好幾個政令,不許大規模的交換馬給梁商。

  可王庭對各部落的掌控並不如梁國對商人們的掌控,溫迪罕不給他們拉著馬進互市,他們乾脆就到裡面和人談好了價錢,轉身就扛了糧食走,然後再在互市外給梁商牽馬過來。

  事情剛出時,林清婉和武侍郎氣得不輕,一邊重罰了那幾個梁商,一邊和溫迪罕和右相商議,此時大梁還沒收稅到時損失不大,可再這麼下去,以後互市就形同虛設了,你還想不想收稅了?

  溫迪罕的心比他們更痛,現在遼國可沒有免稅,那些馬在外交易,他們根本抽不到稅。

  各部落意見也很大,尤其是在知道溫迪罕也用馬跟林清婉交換糧食之後,覺得他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氣得到遼營那裡找溫迪罕大吵了一架,最後溫迪罕不得不讓步,放寬了馬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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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翻譯

  溫迪罕踱步走到隔壁一個賣糧食的攤位上,伸手捏了幾粒谷子在手裡搓了搓,問道:「這些稻穀在你們中原要多少錢?」

  糧食的主人顯然沒想到有人會這麼不客氣的問起他們的成本,愣了一下才笑道:「這位老爺不知道,我們進價也不便宜的,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一天一個價兒,且我們這批糧食是從中原運過來的,路途遙遠,光路費就要去多少了。」

  溫迪罕抬頭瞥了他一眼,問道:「若我願意包圓你的糧食,你最低能給什麼價」

  客商一振,低下頭思索了一下便報了一個數字。

  溫迪罕蹙眉,「這也太高了。」

  客商就笑道:「這不算高了,這可比現在的價格便宜了一成,其實我們在這互市中販賣糧食並不太賺錢,因為郡主嚴格要求了糧價不得高於五百文。」

  溫迪罕心中微怒,看向客商問,「怎麼,你還嫌現在的糧價不夠高?」

  「這倒不是,主要是這糧食不好運輸,一石糧,除去所有成本我們賺到的錢還沒有賣一匹綢緞賺到的多,那您說,我們是願意賣綢緞,還是願意賣糧食?」

  溫迪罕就好奇問,「那你們為何還要把糧食運來?」

  客商就笑道:「這是郡主很久以前就規定的,凡是拿了路引過來參加互市的都得攜帶一定量的糧食,我們帶的都是最低量,賣完就沒有了。」

  不過糧食在互市裡也的確最受歡迎,並不愁賣,就是賺的沒有其他商品多罷了。

  其實要不是林清婉限制了糧食的價格,又對出口糧食超過一定量後收重稅,其實他們還是很願意販賣糧食的。

  可惜了,林清婉定了這兩條規矩,就直接減淡了大家出口糧食的熱情。

  溫迪罕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林清婉遠遠地看到溫迪罕的背影,微微一笑,走了過去,大家都認得她,畢竟她天天都出現在互市了,所以紛紛給她讓路。

  溫迪罕的侍衛提醒了他,他便回過頭來看向林清婉,「林郡主。」

  林清婉笑著上前,「溫老爺可有看中的東西?」

  掃了一眼他週身,見他微服,林清婉便也沒點明他的身份。

  溫迪罕丟下手中的谷粒,淺笑道:「你們梁國的東西太貴了,我有些買不起了。」

  林清婉就哈哈大笑道:「這可不對吧,你問問來此的遼人,是我們這互市裡的東西貴,還是在遼國的東西貴?」

  一隻羊在這裡能換五斤左右的一般茶葉,但在遼國上京,一隻羊只能換兩斤不到的茶葉。

  溫迪罕點了點眼前的糧袋道:「林郡主,明人不說暗語,在你們梁國,這糧價再怎麼漲也不會是這個價吧。」

  林清婉就落下臉道:「溫老爺,馬在你們上京,普通的也才四十兩左右,怎麼到了互市卻要六七十兩?」

  溫迪罕一噎。

  林清婉便又緩和了臉色,「在商言商,您順著這條街走下去,問一問那些賣糧食的客商,若不是我定了糧食的最高價,您看他們能賣到什麼價錢去。相比之下,我賣給溫老爺的已是在虧本處理了。」

  「若不然,」她指了一圈那些正在往外扛糧的遼人,「我拆開來賣給他們,只一石我就多賺一百文,他們還會對我感激涕零。」

  溫迪罕就笑道:「林郡主,在下並不是覺得你給我的價高,只是覺得這互市中的糧價有些偏高了,若是他們出售的價格也能與您給我的一樣……」

  林清婉就搖頭道:「溫老爺,我並不能過多的干預市場,定下最高價已是我能做的極限了,不然,您信不信,我今兒定死了他們出售糧食的價格,明兒他們就能把所有糧食收起來,一粒也不賣。」

  溫迪罕頓時噎住,卻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

  一旁的客商聽得心驚膽戰,驚疑不定的看向溫迪罕,這人是誰,好大的面子,不僅能讓郡主迎出來,竟然還敢跟郡主提這樣的意見。

  只是怎麼這麼可惡,郡主要是聽他的,他們還賺的哪門子的錢?

  溫迪罕卻不在意他,微微側身道:「林郡主,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吧,您上次就說過第二批糧快要到了,不知現在到了何處?」

  林清婉也順其自然的跟他前行,「已經到定州了,不過還未清點過,還得再等兩天。」

  林清婉頓了頓後道:「溫老爺,上次您交換給我的羊我還沒全部出手呢,這次我不想要羊了,您要是不願意交換馬,那就多換給我一些牛,藥材我也要。」

  倆人邊走邊往林家搭建的帳篷裡去,基本上每個攤位後面都有這麼一個小帳篷,是給來談大項交易的客人準備的。

  此時裡面沒人,林清婉請了溫迪罕進去,倆人讓人把帳門打開,直接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談生意。

  溫迪罕歎息道:「不過十天時間不到,戰爭的氣息已消失不見了。」

  林清婉笑著給他倒了一杯茶,「所以我才說,沒人想要打仗,就算是遼人也一樣的。」

  溫迪罕垂眸喝茶,沒有作答。

  林清婉便從林安手裡接過契約,遞給溫迪罕道:「您看一看,可有異議,若沒有,我們便簽署,待我清點了糧食便派人送過來與可汗交易。」

  溫迪罕接過翻了一下問道:「我看郡主的攤位上賣的都是布料和茶葉,以及紙張,為何沒有糧食?」

  「可汗是明知故問了,我的糧食不是都賣給你了嗎?」

  溫迪罕就笑道:「我以為郡主坐擁良田幾十頃,交易給我的那些糧食不過是九牛一毛。」

  「可汗知道一畝田能出產多少糧食嗎?」林清婉問道:「而我手底下又養著多少人?不客氣的說,和可汗交易的糧食早已超過我所擁有的了,現在我是在和江南的梁商收購。」

  「咦,可我聽聞梁國正在與楚交戰,若是你也從江南糧商上收糧,那你們前線將士的糧草……」

  林清婉就歎氣,「沒辦法,這是我承諾可汗的,所以即便是委屈前線的將士,我也只能先把答應您的這份準備好。」

  林清婉說得大義凜然,然而溫迪罕一點兒也不信,看來梁國的實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強上一些,既能支撐對楚之戰,還能給他交換糧食。

  這麼一想,他對自己停戰議和的心結反而鬆了一些,確認過契約沒問題,溫迪罕便大筆一揮簽了,這才看到一直默默跟在林清婉身邊的兩個孩子,見他們衣裳上打著不少的補丁,就笑問:「這是哪來的兩個孩子?」

  「是我請的翻譯,」林清婉笑道:「趁著現在東西便宜,我想買些給家人寄回去,怎麼樣,可汗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溫迪罕就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我記得林家一直將我遼國視為心腹大患,從尊父開始便代代學習我契丹語,林郡主應該也是懂得吧,怎麼還要請翻譯?」

  李思文便有些忐忑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多年不學,早已忘了。」

  溫迪罕哼了一聲,只以為林清婉是在找借口給這男孩子照顧,可就不知她是單純的慈善之心,還是這孩子有特別之處了。

  易寒默默地站在一旁,聽到林清婉說多年不學時便抬頭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離了營帳離開,溫迪罕雖然嫌棄這裡的東西比梁國的貴,但也想買些東西回去,畢竟,互市裡的價格的確要比遼國內的要便宜很多。

  林安便揣了錢袋子跟上,怕他們帶的錢不夠,林全還挑了兩匹綢緞讓他抱上,道:「碰上郡主喜歡的,錢不夠就用綢緞換。」

  林安抽了嘴角抱上。

  互市是不認銀票的,只認金銀,而除金銀外,綢緞和馬是第二硬通貨。

  林清婉想到玉濱的孩子六七月要出生,那能坐起來時正好是冬天,便想給他挑些毛皮做衣服。

  而且玉濱也要添置新的衣服,若有好的狐狸皮,可以給她拼接一件披風。

  李思文每天都要來互市逛一逛,循著記憶帶林清婉去找了好幾個攤位,最後他們在一個比較簡陋的攤位上停下了。

  對方來這互市好幾天了,認出林清婉,便轉身從一堆皮袋子裡拽出一個來,然後將裡面的狐狸皮都掏了出來,笑容滿面的道:「尊貴的郡主,這都是給您留著的,只有您才能配得上這樣的毛皮。」

  李思文臉微紅,但還是一字一字的翻譯了出來。

  林清婉驚喜的看著眼前純紅和純白的狐狸皮,問道:「這是特意給我留的?」

  對方點頭,一臉感激的看著林清婉道:「多虧了郡主,我們巴林右旗才能都活下來。」

  溫迪罕在一旁聽得氣怒,他才是大遼的可汗,這不應該是他的功勞嗎?

  對方已經巴拉巴拉的開始講述起來了,好在李思文從小跟著母親說契丹語,所以翻譯並不難。

  「前年我們部落下了好大的雪,本來想熬到開春就好了,誰知的入春又下了大雪,我們留下的羊羔死了好多,就連馬都凍傷了好幾匹,我們沒辦法,只能往南遷徙,想著這邊會好點兒。」

  他歎氣道:「我們一路南下,放牧經過不少部落,他們的情況比我們略強一些,但水草也不豐美,不能接納我們,入秋時王庭徵兵,我們部落不少勇士都被徵召了,只有我們這些人帶著部落裡的老人孩子和女人繼續放牧,我們本來想回去的,但天氣越來越冷,我們怕回去後僅剩下的牛羊也會凍死的。」

  「幸虧郡主開了互市,我們用毛皮換了糧食,還用以前收集的寶石換了藥材和鹽巴,我們部落的孩子現在能吃下一隻羊腿,雖然吃得多了點,但他們是健康的,現在在長高,以後會變成勇士的。」

  李思文撓了撓腦袋,覺得自己翻譯得不夠好,但又好像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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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安心

  林清婉就看了溫迪罕一眼,笑道:「兩國皆不想開戰,不論是我大梁的皇帝,還是你們遼國的可汗都是想著百姓們能安定富足,而這互市也正是為此才開通的。」

  她看了一眼李思文,李思文連忙翻譯。

  林清婉等他說完了才繼續道:「你們草原上放馬牧羊,而我們中原擅種植莊稼,正好可以互通有無。」

  遼人連連稱是,「郡主說得對,我就很願意用馬跟你們換糧食。」

  一匹馬可以換來他們一家五年左右的糧食,還能換不少布匹,要是再加上他們的羊奶和肉,肯定能吃更久。

  這可比把馬賣給來部落的馬商要划算得多。

  溫迪罕沉默著沒有說話,知道林清婉的這番話其實說給他聽的。

  林清婉示意易寒清點這些狐皮,笑道:「我都要了,不知作何價錢。」

  「不要錢,這都是送給郡主的,」遼人笑瞇瞇的道:「這些是我們部落從庫存中挑選出來的最好的,一直想送給郡主,只是沒找到機會而已,這次正巧了。」

  這些狐皮的顏色都很純正,皆是純白與純紅兩種,難得的精品。

  林清婉最近正在統計互市各種商品的價格,數了數後笑道:「真全部送我?要知道這些狐皮可是能換來五十石糧呢。」

  遼人一呆,顯然沒想到會這麼貴重。

  林清婉見他愣住,便哈哈大笑起來,轉身從林安那裡拿了一匹錦緞給他,笑道:「這是我林氏出的錦緞,你拿去轉賣給別的大部落吧,應該可以換來一匹小馬駒。」

  在遼國,一匹小馬駒大概二十兩左右。

  遼人下意識的抱緊了錦緞,林清婉這才示意易寒拿上布袋離開。

  溫迪罕道:「郡主可真會施恩。」

  林清婉就偏頭笑:「難道可汗覺得我缺這二十兩銀子嗎?」

  「是不缺,但您這一番作為卻可以讓他對你感激涕零。」沒看見他明明是他的國民,互市開放,卻反過來感激林清婉。

  怎麼不見他來感激他這個可汗?

  林清婉就笑道:「可汗若亮明身份,他會更尊敬您的。」

  溫迪罕哼了一聲沒說話。

  幾人將這互市逛了一圈,各自都買了不少東西,溫迪罕走到外圍的小食攤那裡,這才發現還有許多人在生火烤羊,還有的直接架著一口鍋煮羊肉。

  不少人在排了隊過去拿食物,每個人都在往對方的錢罐子裡扔錢。

  他眨了眨眼道:「這些人……」

  「不錯,這些都是你們遼國的百姓,」林清婉斜睇了他一眼,道:「可汗不會不知道吧?」

  溫迪罕輕咳一聲,問道:「互市之事我都交給右相了,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林清婉就指了另一邊的小食攤道:「那些都是梁國的攤販,來此的客商很多,大多是一呆一整天,沒辦法,做生意也要吃喝,所以我放他們進來售賣些食物,每日給互市監交些攤位費就好。」

  「他們這次帶來了不少羊,奈何現在梁商不愛買羊,所以他們就學著支了攤子買些烤羊肉,羊肉饃和羊肉湯,還挺受歡迎的。」林清婉笑道:「據說現在他們帶來的羊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還打算跟別的牧民買呢。」

  溫迪罕:「……」

  林清婉帶著他過去,也排隊打了一碗羊雜湯,就坐在烤羊肉的攤子上吃。

  溫迪罕問,「那這攤位費……」

  「各收各的,」林清婉指了他們涇渭分明的那條街道:「諾,這邊是遼國的,那邊就是我梁國的,就連裡邊的客商也是分為兩邊,怎麼,可汗沒發現嗎?」

  他當然發現了,只是沒想到外頭也能分得這麼細。

  林清婉就道:「將來這互市還要具體劃分區域的,哪個地方專門賣糧食,哪個地方賣布料,哪個地方賣茶葉或馬,都是要分好的,計劃書我很早之前就交給右相了。」

  溫迪罕就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右相可沒跟他匯報。

  林清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瞇瞇的問:「怎麼,可汗都不知道嗎?」

  溫迪罕端起碗來喝湯,笑道:「右相倒是提過一些,只是互市的事我都交給他辦了,我信得過他。」

  林清婉放心的點頭,「那就好。」

  「林郡主,今日時辰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待你清點好糧食便派人通知我一聲,我叫人過來取。」

  林清婉笑著點頭,「好!」

  她起身要送溫迪罕,溫迪罕就揮了揮手道:「林郡主不用客氣,我自去就行。」

  林清婉駐步目送他離開。

  等人走了,林清婉才對易寒等人招手道:「來,我們用些午飯吧。」

  易寒掏了錢給侍衛,讓他們去隔壁攤子包圓了羊雜湯,這才讓老闆重新烤一隻羊給他們。

  旁邊就有一直張望的遼人問,「林郡主,剛是哪位貴客,竟讓您親自請吃飯。」

  大家可看得真真的,剛才買東西是林清婉的護衛出的錢,往常林清婉要在互市裡吃飯,都有客商飛跑來要請客的。

  這林郡主掏錢,而對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們還真是第一次見。

  林清婉就笑道:「這位的身份可比我貴重多了,能請他同桌吃飯,在下三生有幸。」

  其他人略一思索,微微瞪圓了眼睛,「難道是我們可汗?」

  一旁的漢人也驚呆了,「他們剛才是見到遼國的皇帝了?」

  林清婉笑了笑,招手叫來李思文和他的妹妹,將一串銅板給了他們,笑道:「今日你翻譯得很好,這是給你的酬勞。」

  李思文連連搖手道:「郡主,我說了不收您的錢的。」

  「有所付出就要有所回報,你要是不拿,我以後可不敢再找你做翻譯了。」

  李思文就紅了臉,期待的問,「郡主還要我做翻譯嗎?」

  林清婉就笑道:「如果有需要我自會找你。」

  李思文這才接了錢,挺了挺小胸膛道:「郡主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做好翻譯的。」

  說完,這才拉了妹妹行禮跑開。

  易寒將烤好的羊肉剔下來替給她,好奇的問:「郡主怎麼對他這麼好?」

  「日行一善罷了,」林清婉道:「於我只是舉手之勞,卻能幫一個人免去許多苦難,這不是很好嗎?」

  李思文那麼小,去應招都有人把他提了往外扔,便是拿到了翻譯許可證,只怕在這互市裡也是被人欺辱的存在。

  現在這互市看著是和平繁榮,但那是因為剛剛開始,她和武侍郎從嚴要求,所以欺壓事件很少。

  少不代表沒有,互市才開多久就有客商敢私底下與遼人市外交易馬,可見他們的膽子有多大。

  就算現在互市沒收稅,可互市之所以為互市,便是這裡有一定的規則存在,若是哪兒都可以交易,那還要路引,還要互市監幹嘛?

  再過一段時間,互市的人越來越多,只會越發魚龍混雜,李思文既小,又沒有靠山,可以想見他將來的日子有多難。

  她不過把他帶在身邊在互市裡轉一圈,以後再有人欺負他就會顧忌一些。

  既然只是舉手之勞,她為什麼不做?

  易寒沒有再說話,起身又給她盛了一碗湯。

  李思文拉著妹妹一路小跑著回到家,看到母親正在水邊給人洗衣服,立即跑上去道:「娘,你不用再去給別人洗衣服掙錢了,我現在能掙錢了。」

  李母一愣問,「你去做什麼了?」

  李思文將那串錢拿出來,喜滋滋的道:「我去互市監應招做翻譯了,母親,我現在能掙錢了。」

  李母嚇了一跳,「你還這麼小,誰會請你做翻譯?」

  「是郡主,」李思文的妹妹興奮的道:「娘,我今天看到郡主了,她還牽了我的手,她好漂亮好漂亮啊。」

  李母驚得一時忘了言語,半響才結巴的道:「林,林郡主怎麼會請你?」

  「那是因為哥哥翻譯得好,」李小妹自信的道:「其實他們說的話我也都聽懂了,等我像哥哥這麼大時我也要去做翻譯。」

  李思文大聲的應了一聲「好」。

  李母就無奈的道:「別鬧,你是女孩子,跟哥哥不一樣。」

  李母是契丹人,雖然十歲是小了些,但在他們契丹,十歲也是個小大人了,所以驚詫過後就能理解了。

  但小女兒顯然是不可能的。

  李小妹就嘟了嘟嘴道:「為什麼我就不行?」

  「因為你是女孩子啊。」

  「林郡主也是女孩子,她也很厲害的。我要像林郡主一樣。」

  李母正要說話,屋裡一道虛弱無力的聲音就道:「好,我兒有志氣,就應當如此。」

  母子三人連忙進去,就見李父正虛弱的要爬起來,李母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來。

  李父就看向兩個孩子道:「小妹,你說的不錯,以後你要像林郡主一樣厲害能幹。」

  李小妹興奮,「爹爹也覺得我能行嗎?」

  李父點頭,「所以從今日開始你要認真認字,爹爹生病了,以後就讓哥哥教你吧。」

  李小妹一噎,半響才道:「不能不認字嗎?」

  李父搖頭,「不行,你看林郡主,她出自江南林氏,書香門第,從小便幼承庭訓,所以她才能這麼厲害,你要像她一樣厲害就得先讀書。」

  李小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父親,最後狠狠地點頭,「好,我要像林郡主一樣。」

  李父就鬆了一口氣,女兒又懶又有些膽小,還不愛讀書,他要是能厲害一些,跟她哥哥互相扶持,他也能走得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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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發展

  互市的建設需要招攬一大批建築工人,幽州里會砌房子的人還真不多,沒辦法,他們只能將消息放出去,往定州那邊招人。

  於是幽州更熱鬧了,到處是扛了工具來這邊做工的人,還有人不會砌房子,卻願意去採石。

  武侍郎見這邊的互市監上了軌道,便和林清婉告辭去了雲州。

  雲州那邊的互市也是他們管著,因為溫迪罕在此,他們才先辦了這邊的互市,但那邊也要開始籌辦,畢竟不能放任去了雲州的商人自由生長。

  兩邊同時進行,加上春天來臨,雪慢慢化了,萬物開始復甦,北地一片欣欣向榮之態。

  兩國百姓都很高興,因為這是頭一次春天遼國竟然沒有南下打草谷,同樣的,這也是第一次附近的遼人不需要南下拚命,只用幾隻羊便能換來渡過青黃不接的糧食。

  雖然還總有許多苦難,日子卻比以前要好得多。

  北境這邊的安寧傳回梁都,京城裡一片歡欣,梁帝和一眾朝臣都松下心來。

  無後顧之憂,他們對楚之戰便可再推進一步了。

  梁帝不止一次的和眾臣感歎,「清婉可為肱骨之臣。」

  與此同時,四皇子被調離戶部,戶部左侍郎升任尚書,而四皇子則留在皇帝身邊幫忙處理政務。

  雖未曾立太子,但朝臣們都知道皇帝這是已屬意四皇子,開始手把手的教他了。

  大家對四皇子更加恭敬,對一直與四皇子走得很近的林清婉自然也更敬了兩分,凡是從北境發回來的文書都會被第一時間處理。

  對她的合理要求,也盡量滿足。

  而就在這時,西征軍開始停滯不前,甚至被攻退了二十里。

  雖然只有二十里,但在朝堂上卻引起了很大反響,因為現在是梁國和蜀國兩面夾擊楚國,之前雖有勝有敗,但敗也只是楚國守住了城而已,從沒有反倒逼退梁軍的勝績在。

  過了兩天他們才收到戰敗,「……楚軍大帥由項善接手,宋理降為副帥。且蜀國後繼無力,攻伐節奏也慢了下來,盧將軍提議我們也暫緩攻勢,待春耕過後再說。」

  兵部尚書就皺眉道:「這樣一來,戰線就拉得太長了,恐於我們不利。」

  梁帝卻道:「卻是休養生息的好辦法。」

  「可楚國也能借此緩一口氣,項善此人有大才,若不乘勝追擊,只怕他真能將士氣重振。」

  「不如問問鍾將軍的意思,他們便在前線,只怕要比我們更瞭解。」

  「也好。」

  鍾如英也想速戰速決,但林信的意思和盧真一樣,如今敵情不明,蜀國那邊又暫緩了攻勢,他們若再繼續強攻,只怕會把主要兵力吸引到他們這邊來。

  雙方各執己見,但不可否認,前線的戰事的確緩了下來,鍾如英便是想攻,在盧真和林信不動的情況下,她自然不可能強攻,不然孤軍深入就是找死。

  後方的春耕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大梁增開恩科,開始選舉人才。

  沒辦法,朝中人少,而他們新打下來的楚國地盤需要人管理。

  尚明傑寫信回蘇州,鼓動文園的那些文人上京赴考,尤其想要說服姚時出仕。

  姚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絕了。

  周刺史便親自上門遊說,梁帝也給姚時發了求賢令,而這次恩科,崔凌,杜斯和衛彥等人都會參加,姚時被眾人鼓動,便也跟著他們上京。

  他自然是不用參加科舉的,以他的名氣,是直接可以出仕的。

  梁帝與他懇談一番,最後讓他接替戶部左侍郎之職。

  因是恩科,所以科舉時間定在了六月份,三月頒布的詔令,給天下學子三個月的準備時間。

  等林清婉聽到消息時已是四月份了,她便找了幽雲兩州的刺史商量,讓他們鼓動兩州的讀書人也去參加恩科,刺史府可以負責一定路費。

  「幽州和雲州在遼國統治達四十年,小一輩中只怕都不識得漢文了,若當地無人在朝中為官,便不能為兩州爭取到更多的利益,百姓難免心中不安。」

  「可州內的讀書人少,只怕去了也沒用。」

  不是兩州刺史看不上他們州內的讀書人,而是在遼國的統治下,許多教育都比不上中原,更不要說蘇州那群才子了。

  這次可是有不少他國才子也來參加大梁的恩科啊。

  林清婉就笑道:「這次增開的恩科並不只有進士科,其他科,比如明科和算科都有,既然考不進進士科,那可以考別的科嘛。」

  兩州刺史若有所思。

  「尤其是算科,將來這互市監需要的人才不少,我們不能總從京中調人,除互市監外,其他職位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吏,也讓他們背井離鄉,只怕他們心中不甘願,所以不如從就近幾州選拔。」

  倆人一聽,深以為然,點頭道:「我等明白了,郡主放心,我們明日便開始宣講,選出有才能之人送往京城參加恩科。」

  林清婉點頭。

  想了想又道:「若是刺史府中的錢不夠,可以拜託回京的客商幫忙捎帶一下,且看著商隊回京也更安全些。」

  兩位刺史對視一眼,默契的一笑,躬身道:「是!」

  不到十天,幽州和雲州就各選出十二人來送往京城,都由回京的商隊帶著走。

  跟著商隊走一文錢不用花,雙方都很客氣有禮。

  新來的兩位刺史都不收錢,他們一直苦於沒有門路,這次總算是找到了討好他們的辦法。

  尤其是送讀書人進京趕考一定程度上也是份美差,把關係搞好,對方考得好了,將來就是一個門路,考不好也沒關係,也就是路上多雙碗筷的事。

  商隊一般是好幾家聯合起來的,一家負責幾個,二十四個人便分完了。

  他們還嫌棄二十四個人少了呢,可惜刺史大人們就是堅持選了二十四人而已。

  這二十四個人裡大部分都是漢人,少部分有契丹人的血統,還有三個完全是契丹人。

  兩個出自幽州,一個出自雲州。

  三人本來不太敢去梁都的,但刺史親自上門來請,還保證到了京城也不會有人因兩個民族的恩怨為難他們,加上出仕的誘惑,三人這才跟著踏上旅途。

  兩位刺史本來也沒想過要選一個完全是契丹人的人,可林郡主說現在幽雲兩州有將近一半的人是契丹人,這個比例如此大,不可能沒有一個契丹人做官。

  至於梁帝,林清婉完全不擔心。

  皇帝一直向大唐的皇帝看齊,別的不說,大唐皇帝胸襟還是很廣闊的,唐朝存續期間,少數民族在朝中當官的不在少數。

  送走參加科舉的人,林清婉順便拜託商隊幫忙帶一批東西回去給郡主府後便不再關注這事了。

  互市已經穩定下來,基礎建設也完成了一大半,現在是收尾工作。

  最主要的是,互市的各種規矩都已定下,現在互市已經開始收稅,雖未盈利,但以現在的成交量來看,未來一年內收回先期的投入是沒有問題的。

  而林清婉要交易給溫迪罕的糧食總算是要交易完了,這一次溫迪罕全部用馬與她交易。

  沒辦法,現在遼國在互市中最受歡迎的商品就是馬了,其他大部落已經陸續趕到,皆帶來了大批的馬,林清婉不跟他買,有大把的人要賣給她,價格還便宜哦。

  加上經過前三次的交易,他手上的牛已經不剩多少了,價格被林清婉壓得很低,所以這次乾脆全部用馬來交易了。

  林清婉對此很滿意,經過四個月的糾正,對方總算是放下偏見,安心與她交易馬了。

  把最後一批糧食交換給他,溫迪罕留下管理互市的官員,帶著右相回上京去了。

  不錯,一直主管互市事務的右相被帶走了。

  這位右相吃相有些難看,互市剛開沒多久他就敢伸手截留稅銀,甚至隱隱有勒索遼商的行徑在。

  擱在以前,林清婉樂得見他們腐敗相鬥,可現在兩國正在合作的關鍵時候,互市都還沒完全建好,她怎麼可能放任他在互市中勒索商人而不管?

  遼國那邊的事務她是管不著,所以才在和溫迪罕見面時與他上些眼藥,每一次糧食交易,她都要帶著溫迪罕在互市中轉一圈,讓他有意無意的發現一些小秘密。

  果然,三月時,有大臣從上京趕來給右相打下手,而這次溫迪罕回去,直接就把右相給帶走了。

  右相一走,林清婉只是鬆了一口氣,遼國那邊的商人則是直接搭起篝火慶祝了,據說晚上都在梁遼兩國交界處燒了一排的火,熱情邀請了不少兩國的客人一起參加。

  遼國那位接受互市的官員聽到消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右相與左相沒其他的缺點,就是太過愛財了。」

  他頓了頓又道:「傳話下去,讓他們手腳乾淨些,做得太過分,右相的今日可不是他們的將來,他們可沒有右相的權勢。」

  他冷笑道:「右相權勢深大尚且如此,他們自比右相如何?」

  下屬應下,躬身退了下去。

  溫迪罕這次詔來的官員不必說,清廉是一定的,至少要比遼國許多大臣都靠譜。

  沿著右相定下的規矩,遼國那邊的互市也漸漸穩定下來,兩國聽到消息,拿了貨物趕來的商人和百姓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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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不捨

  天還未亮,阿速汗便起床,摸到羊圈裡抓了一隻羊拖出來殺了。廂房的兒媳聽到聲音便也摸黑起床,先去廚房裡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臨睡前熬的高湯。

  灶裡埋的大柴已慢慢燒盡,只有星星紅光,是未盡的紅炭,她打開鍋蓋,一陣濃濃的香味便飄了出來。

  她連忙蓋上,起身去院子裡收拾阿速汗才掏出來的羊雜。

  等他們把這隻羊收拾好放上手推車,天已經微亮了。

  兒媳進門去把還在熟睡的大兒子搖醒,讓他看著弟弟妹妹,一會兒要是醒了就去互市裡找他們。

  公媳倆人這才推著手推車往互市裡去。

  到城門口時便看見有許多人正排隊出門,他們熟門熟路的出城,入互市,找到自己的攤位停下。

  阿速汗弓著背將熬了高湯的鍋放在灶台上,這便去揉面做燒餅。

  燒餅就著羊雜湯實乃美味,在見到遼國那邊的契丹人憑藉著羊肉在互市裡佔據了一方美食市場後,幽州城裡的契丹人也坐不住了。

  阿速汗是最先效仿的人之一,他兩個兒子去年秋天都被徵兵走了,也都死在了幽州之戰中。

  一開始他是恨極了林清婉和梁人,可他沒有膽子去為他們報仇,因為他還有孫子和孫女要養。

  二兒媳二月時就改嫁走了,丟下了她的一個孩子,現在全靠他和大兒媳養著。

  然而去年為了給兩個兒子湊夠出征的乾糧,他們賤價賣了不少羊,僅有的一匹馬也給他們兄弟帶去了戰場。

  家裡可以說是一貧如洗。

  此時他見互市裡有人賣羊雜湯,他便也想跟著去賣,要說羊雜湯,他兒媳婦做的也很好吃,而他烤羊的手藝更是好。

  可是這裡面的攤位不好搶,他一連搶了三天也沒搶到,反倒是殺的羊肉漸漸留不住,只能自己吃。

  第四天他咬了咬牙再殺了一隻,老早就停在了城門外,一開城門就往外衝,但因為那些攤販彼此已經相熟,互相幫忙,很快便搶在了他前面佔到了攤位,等他滿頭大汗的走到末尾時卻發現又沒位置了。

  當時他正想死了算了,他一個沒忍住便蹲在路邊哭。

  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不好,那天林郡主正好沒回城,宿在了互市裡,早上出來散步,正好碰見了他。

  他那時都握緊了殺羊的尖刀,想著拼著一死殺了她,也算是給兩個兒子報仇了,結果她只是看了他幾眼,便吩咐人順著美食街往外又擴了一里的攤位。

  還讓護衛幫著他把手推車放在了才畫出來的圈圈裡,算是幫他佔了一個攤位。

  他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開始了擺攤生涯。

  他的生意很好,因為他是在梁國這一側的美食街裡,漢人們要吃烤羊肉和羊雜湯都更愛來他的攤位,實在等不及了才會去對面遼國那裡。

  他每天都要殺兩隻羊才夠,早上一隻,下午一隻。

  自家的羊殺完了,便去和牧民們買,一條街上的街坊都喜歡把羊賣給他,僅一個月,他便能賺到以前一年一家人才能賺到的錢。

  就算很久以後有人告訴他,其實林郡主早就想擴大美食街,只是一直抽不出空來,這才耽擱了。

  但他還是覺得這擴出來的一里就是林郡主單為他擴的,他永遠也忘不掉他的手推車被送到攤位上時那一刻的感覺,他握著尖刀的手就突然軟了下來。

  那一刻起,他不知是該繼續恨著她,還是感激她。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股積存在心中的恨意慢慢少了,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多。

  說到底,那是兩國間的戰爭,並不能單恨一個人。

  阿速汗將最外的一層羊肉割下,放進一個個盤子裡,老早有客人來等候了。

  他們都是一早要來互市擺攤的客商,因為趕得急,所以沒吃早飯。

  何況這裡有美食街,東西也並不貴,東西也齊全,故要趕早的人都會選擇來這吃。

  他這邊才把羊肉剃好,兒媳便跟著把羊雜湯做好了,盛了湯給點了的客人送去。

  還有人點了燒餅,公媳兩個忙個不停,但就是這樣,阿速汗還能豎著耳朵聽客人們說話。

  一個客商歎息道:「聽說了嗎,郡主明天就要走了。」

  「走?去雲州?」

  客商搖頭,「要是去雲州,我也就不歎了,聽說這次是直接回京,幽雲兩州的互市就交給武侍郎了。」

  「這,為何如此突然?」

  「也不算突然了,這互市都建好了,各坊皆搬遷好,規矩也定下了,林郡主總不能一直留在幽州和雲州。」

  「唉,郡主在這兒,我等心中便如有了定海神針,她這一走,也不知互市會否有變化。」

  「應該不會,這武侍郎可是林郡主一手栽培的,互市便是兩位大人一同組建的,他還在這幽州呢。」

  「明日郡主離開,可已是確切消息了?」

  「自然,這是陳老爺說的,他跟武侍郎私交不錯,聽說在郡主面前也說得上話,他傳出來的消息應該不會假。」

  「那我等可要去送?」

  「自然是要去的,」客商歎息道:「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郡主。」

  阿速汗忍不住愣住,直到客人催促,這才回神,連忙低頭給人做燒餅。

  待到中午,他們這一隻羊便賣完了,其他食攤也開始收攤,忙過中午飯,他們有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同樣也是他們準備晚飯和晚上食材的時間。

  以往都是兒媳在這裡看攤,而阿速汗帶著孩子們回去再殺一頭羊的,今天他卻是收拾了東西道:「我們下午不賣了,收拾東西回家。」

  兒媳愣住,問道:「為什麼?」

  阿速汗沉默了一下道:「回去準備一些東西。」

  阿速汗回去後便去買了牛肉和不少香料,開始做牛肉乾。

  兒媳愣愣的看著,阿速汗便低聲道:「明天林郡主就要走了,我們去送送她,你熬一鍋高湯,明日放竹筒裡帶上。」

  兒媳沉默了一下,默默地轉身去了廚房。

  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追逐打鬧,讓這個一向安靜沉寂的家裡多了幾分熱鬧。

  阿速汗便覺得休攤留家裡半日也不錯,以後一個月可以這樣做一天。

  將醃製的牛肉慢慢烘乾,阿速汗熬夜看守了一晚,第二天早早便起身將這些烘製好的牛肉乾裝好,把幾個孩子叫醒,洗漱打扮好便一起往南城門去。

  兒媳拿了兩個串在一起的竹筒裝好羊湯,慢慢地跟在公公身後。

  一家人才到大街上,便見有不少人正與他們一樣往南城門而去,每個人手上都帶了些東西。

  到南城門時,才發現那裡站了不少人。

  天才微微亮,城門裡便湧出不少士兵,將人往兩邊分,隔出一條大道來。

  看守城門的參將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微微蹙眉道:「去請示將軍,看是否要疏散人群,這麼多人,要是有刺客混在其中怎麼辦?」

  「不至於吧,郡主時常往返互市,那裡同樣魚龍混雜,但不也從未出事嗎?」

  「遼國人不會在互市中動手的,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參將道:「先去請示一下將軍。」

  徐廉想了想,本想同意驅散的,但到了現場一看,立即道:「這麼多人怎麼驅散?再加派些人手來,容許他們留在此處,但不許接近郡主。」

  「是!」

  徐廉和蘇章同樣怕遼國在林清婉回京的路上動手,她死在幽州,對遼國不利,可要是死在回京的路上,誰也賴不到遼國的身上。

  要論溫迪罕現在最恨誰,徐廉和蘇章發誓,那人一定不是他們倆,也不是梁帝,而是林清婉。

  所以這一次徐廉派了一千護衛軍護送她回京。

  也是因為隨行人員過多,林清婉才決定五月便啟程的,以免路上耽擱。

  林清婉的馬車才拐入南城主街便被人群包圍了,不少人叫著她的名字,伸長了手想把東西遞給她。

  林清婉撩起簾子,對他們揮了揮手道:「東西你們便拿回去吧,替我吃掉它們,用掉它們!」

  她爽朗的笑道:「諸位不必傷感,或許將來我們還有再見之日,望大家將幽州建設得越來越好,和平永存!」

  阿速汗用力的擠到前面,跟著馬車往前走,伸長了手將裝了牛肉乾的袋子遞出去,喊道:「林郡主,您收了這牛肉乾吧……」

  聲音太過混雜,林清婉的的目光只是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對著伸長了手的人們揮了揮手,讓他們收回去。

  阿速汗就喊道:「我兩個兒子都死在了幽州之戰中,就在那晚梁軍攻營的時候——」

  易寒朝他看了一眼,打馬上前,附耳在林清婉耳邊說了幾句話,林清婉便朝阿速汗看了過來,讓馬車停下。

  馬車一停下,兩邊的百姓都興奮起來,有人甚至想把手裡的東西直接扔進去給他,但被守在兩邊的士兵嚴令禁止了。

  林清婉下了馬車,走到阿速汗面前。

  眾人微微讓開了一條道。

  阿速汗的年紀並不大,但他兩鬢是花白的,脊背彎曲,他收回手,抬起頭來看向林清婉,眼眶忍不住紅腫起來,他憋住淚道:「我有三個兒子,一個在四年前被徵兵,死在了戰場上。那一次是遼軍南攻,想要搶掠些糧食過冬,只是很小的戰役,他只有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死了!」

  「兩個則是去年秋天,三王子給我們家下了兩枚徵兵令,他們都死在了幽州之戰中,那幽州大營離我們家就八十來里,一天就能來回。」

  人群靜默下來。

  林清婉沉默了一瞬,然後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阿速汗的眼淚就忍不住嘩啦啦的流下,他哽咽道:「我一開始很恨郡主,但現在我不恨您了,我在互市裡有個攤位,能養活我的孫子和孫女們,將來還能給他們積累些一份財富,只要不再打仗,我們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郡主,」阿速汗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她,眼眶通紅的看著她道:「這是我連夜做好的牛肉乾,我的兒子們最喜歡吃了,他們出征前,我給他們做了好多做乾糧,您拿著嘗一嘗吧。」

  林清婉接過,將袋子打開,取出一片來要嘗,易寒忍不住上前一步,林清婉已經咬住了肉乾,嚼了嚼後點頭道:「的確不錯,難怪他們那麼愛吃。」

  阿速汗這才伸手抹了臉上的眼淚。

  林清婉親自抱著袋子,看著他認真的道:「希望他們下一世能轉生到一個沒有戰爭且富足的時代,不再受戰爭之苦。」

  阿速汗抬頭看向她,抖著嘴唇問,「有轉世嗎?」

  林清婉認真的點頭,「當然有,靈魂是不會滅的。」

  林清婉退後一步,再次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低聲道:「對不起。」

  阿速汗連忙伸手扶住她,結巴道:「不,不是您的錯。」

  林清婉沒辯解,對他點了點頭,抱著袋子回了馬車,人群漸漸都安靜下來,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帶著孩子跪了下來,眾人紛紛跟著跪下,街道一時只剩下車軲轆轉過的聲音,以及後面護衛隊整齊劃一的馬蹄聲。

  林清婉沒讓他們起來,只是低頭默默地看著手中的牛肉乾,慢慢的將它收緊,扭頭看向窗外。

  徐廉和蘇章騎著馬等候在城門口,沉默的看著這一切,漸漸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一直到馬車出了南城門,人們這才慢慢站起來,原地目送著護衛隊漸行漸遠。

  徐廉和蘇章帶著人將林清婉送出十里外,林清婉下了馬車,對倆人微微點頭道:「兩位將軍打住吧,剩下的路我自行便可。」

  「郡主一路保重。」

  林清婉微微一笑,頷首道:「兩位將軍也要珍重。」

  徐廉歎息,「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總會有機會的,」林清婉看向武侍郎,微微點頭道:「你也留步吧,以後幽雲兩州的互市就交給你了。」

  「下官定不負郡主所托。」

  林清婉對三人行了一禮,轉身上車。

  三人連忙後退一步,行禮目送林清婉上車。

  此次一別,可能還真的不會再見面了,只能靠書信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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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病

  十天後,林清婉平安回到京城,四皇子與劉公公親自到城門相迎,「三妹一路辛苦了。」

  林清婉行了禮後笑道:「本還想梳洗過後再進宮求見,沒想到殿下和劉公公卻在這裡等著。」

  劉公公躬身道:「陛下早兩日便念著了,要不是諸位大人們攔著,今日陛下是要親自來迎接郡主的。」

  他恭敬的退到一旁,彎著腰道:「郡主,我們準備入宮吧。」

  四皇子就笑道:「我和三妹妹同一輛車。」

  說罷伸手向林清婉,林清婉微微一笑,扶著他的手上了馬車,劉公公便到後面的馬車裡去了。

  護送他們回來的東北軍被安排去了禁軍營裡,馬車兩邊便只剩下四皇子帶來的侍衛和林清婉帶回來的人。

  四皇子撩開窗簾朝外面看了一眼,這才放下簾子道:「此次多虧了三妹,我代大梁謝謝妹妹。」

  說罷拱手就是一禮,林清婉連忙扶住他道:「四哥何必如此?」

  四皇子收回手道:「我等皆沒想到三妹真能說服溫迪罕,你不知道,父皇聽到消息時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若不是幽雲兩州還需要你留下主持,早在和約簽訂後便將你召回來了。」

  「那也多虧了東北軍和武侍郎的配合,且陛下若沒給我那麼大的權利,這各和約也談不下來。」

  別的不說,她要是在前面談了下來,京城這邊卻卡著不願認,溫迪罕就能翻臉。

  更別說她一批批的往邊境運糧食,要是東北軍守不住,這些糧食最後可都會肥了遼軍。

  但各部都沒有設置關卡,凡是掛了林氏旗號的商隊都平安到達了定州。

  「可惜,西邊的戰事膠著不前,沒能趁勝追擊。」四皇子歎氣。

  林清婉也知道,因為項善接手楚軍,鍾如英和林信一連吃了好幾個虧,盧真雖未曾吃虧,但也沒從項善手上討到好。

  林清婉很好奇的問,「項善如此才華,先前楚帝為何不用?」

  「我未曾見過他,朝中老臣說項善過於耿直,為大將軍時一連得罪楚帝好幾次,加之他醉酒誤事,楚帝便將他革職了。」

  林清婉點點頭。

  四皇子頓了一下,又掃了一眼外面才低聲道:「三妹,一會兒你見了父皇盡量多說些好事,別提起與楚的戰事了。」

  林清婉驚詫,「這是為何?」

  四皇子臉色難看了一瞬後道:「父皇他,身體不太好了,而且二哥犯了大錯,如今正被關在天牢裡。」

  林清婉張大了嘴巴,「二,二皇子不是一直被軟禁在皇子府中嗎,他能犯什麼錯?」

  四皇子也頗為無奈,道:「五天前,楚國那邊派了使者過來,說是查出了去年我在江陵遇刺的幕後黑手……」

  林清婉在北境,不知道現在蜀國、楚國和梁國的戰事已經白熱化。

  過了春耕,蜀國又開始了東進,雖然因為楚國反應過來,進度有些緩慢,但蜀國顯然是一副不攻下楚國決不罷休的架勢。

  蜀國既然都動了,身為盟國的梁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所以也開始西進。

  可如今守在楚國東線的是項善,盧真,鍾如英和林信都沒能再進一步,戰事膠著下來,明斗開始發展成為暗鬥。

  據說楚國那邊已派了使臣前往蜀國,想要說服蜀帝退兵,同時還有細作帶了大批的金銀珠寶過去。

  一個消息是明,第二個消息則是暗中流傳的,誰也不知真假。

  楚國自然也向梁國派遣了使臣,但使臣卻不是來講和的,而是來遞交證據的。

  這一次梁國攻楚用的理由就是楚國刺殺梁國四皇子,主動撕毀了兩國剛簽訂的和約。

  這一次楚國的使臣則拿了充分的證據來表明,刺殺四皇子的不是他們楚國,而是遼國和他們梁國的二皇子。

  誰也不知道楚國是怎麼查到二皇子身上的,但真正是證據確鑿。

  皇帝在朝堂上還能穩住,對證據表示質疑,然後讓朝臣們去核實,轉身回到後殿卻是直接吐出了一口血,直接就病倒了。

  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二皇子幹的,總之現在不能是他幹,所以梁國這邊一直拖著。

  但梁帝又傷心又悲憤,便把二皇子提進宮去審問,誰也不知道父子倆說了啥,反正結束後梁帝便派人暗暗將二皇子打入了天牢。

  如今朝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超過十個。

  四皇子低聲道:「父皇之後便病倒了,把朝會都取消了,今日若不是你回京,他只怕也不會上朝。」

  林清婉心有些揪,問道:「那陛下的身體……」

  四皇子垂下眼眸沉默。

  林清婉臉色一變。

  她不想讓梁帝此時出事,哪怕她是四皇子一系的人,皇帝駕崩四皇子可登基。

  可……

  林清婉瞥了一眼四皇子,不論才情,威望,心胸,四皇子都還比不上梁帝,此時又正值梁楚蜀三國戰事的關鍵時刻,梁帝出事對梁國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哪怕僅從感情上來說,林清婉也不希望他出事啊。

  倆人一路沉默的進宮,換了轎子到達勤政殿。

  林清婉站在殿前,抬頭看了一眼勤政殿的匾額,扯了扯嘴角,努力放鬆神色,讓臉上擠出了三分笑,這才跟著四皇子進殿。

  皇帝正在跟眾臣嘮家常,看到四皇子領著林清婉進來,立馬笑瞇瞇的道:「婉姐兒回來了,快過來讓朕看看。」

  林清婉笑意盛了三分,上前屈膝行禮,「參見陛下!」

  「快起來!」梁帝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笑道:「不僅沒瘦,反而更精神了些,看來北境養人啊。」

  「是,在那邊頓頓吃肉,我都覺得自己長胖了。」

  梁帝就仔細的看了看她,哈哈笑著搖頭,「沒胖,沒胖,倒還跟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樣年輕漂亮。」

  大家只當皇帝是在誇林清婉,如今誰會把她當十六歲的小姑娘?

  可是女人好像都喜歡人誇年輕,所以眾臣紛紛應和。

  謝宏站在眾臣之間,抬起頭來看向林清婉,這是他的孫媳,擱在七年前,誰能想到她有今日?

  梁帝讓人在四皇子旁邊設了一席,讓林清婉坐下,這才問道:「幽州和雲州的情況如何?」

  林清婉連忙詳細的匯報起來,壓下她在路上思慮的隱憂不提。

  梁帝聽著連連點頭,摸著鬍子笑道:「我有生之年能見著幽州和雲州收復,此生已無憾了。」

  他歎息道:「若是再能看到統一楚國……」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眾臣立即道:「陛下洪福齊天,肯定能見到的。」

  梁帝搖了搖頭,他的身體自己知道,且御醫也已暗示,他看了一眼四皇子,若他沒有動氣,再堅持個一兩年或許還行,可現在……

  皇帝垂下眼眸,將微微發抖的手垂下,讓袖子遮住指尖,再抬頭時已是一臉微笑,「有爾等能臣在,不愁天下不統,林卿,你才能不在浩宇之下,可願留下輔佐朕?」

  林清婉一愣,起身深揖道:「臣願!」

  皇帝臉上的笑容加深,頷首道:「好!你就繼續做理藩院尚書,朕將大梁與各國的關係皆交付於你了。」

  「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這一次,沒有朝臣站出來反對,都默認了林清婉的這個任職。

  當年大皇子和齊欒戰死,朝廷本想收攏鍾家軍,可沒想到正好押送糧草去洪州的鍾如英出手收攏了鍾家軍,在皇帝的新任書到前帶著鍾家軍把攻入梁國的楚軍打了回去。

  當時鐘如英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她雖從小在軍中長大,但說真的,誰也不知她能力如何,畢竟以前鍾家軍是她父親在領兵,後來又是她的丈夫齊欒。

  所以對於她掌兵權,朝臣們很有意見,且因為她是女子的身份多番攻訐。

  梁帝要是早兩年封林清婉做官,別說是理藩院尚書,就是理藩院一個小書記,群臣也不會答應的。

  但這人剛使計殺死了遼國的一個皇帝,兩個王子,還收復了幽州和雲州,更能在此情況下穩下遼國……

  朝臣們摸著心自問也做不到,所以面對這個任令,他們很光棍的想,反正已經有一個女將了,再多一個女尚書也沒什麼。

  更何況,林清婉早就是理藩院尚書了,此時只是更加正式了而已。

  皇帝見大家都沒有意見,這便滿意的點了點頭,起身讓眾人退下了,只留下了四皇子和林清婉。

  倆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著他離開。

  皇帝就推開四皇子,笑道:「朕還沒老到那個地步。」

  他任由林清婉扶著她,扭頭與她道:「皇后和元華都想見你呢,此刻多半已在後宮準備好了膳食,你一路辛苦,正好休整休整。」

  林清婉笑著應了一聲「是。」

  「你之前說要回江南一趟?」

  「是,」林清婉道:「玉濱就要生了,臣想回去看一看。」

  皇帝就點了點頭道:「那朕給你一個月的假,你既做了尚書,可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自在了。」

  林清婉卻笑道:「陛下,理藩院的職務與其他六部有所不同,其實我在哪兒處理都可,在京城也不過方便些許罷了。」

  「怎麼,你想把理藩院搬到江南去?」

  「那倒不至於,臣只是想說,便是臣去了江南,理藩院的事也是能如常處理的。」

  皇帝就大鬆一口氣道:「朕還以為你要跟你爹一樣呢,當年你父親做工部尚書,便是帶著工部的人滿天下的跑,走到哪兒,便把生意做到哪兒,也將水利建到哪兒。」

  林清婉忍不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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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32:01 |只看該作者
第439章 勸說

  皇后和長公主已經準備好了宴席等著,見林清婉風塵僕僕的,皇后便嗔怪的瞪了皇帝一眼,讓長公主先帶林清婉下去梳洗。

  長公主就拉了林清婉的手去後殿,笑道:「母后早知道父皇考慮不到這些,所以早早讓人去郡主府取了你的衣物來,你先梳洗一下,然後我們去吃些東西,我看父皇和母后的意思,晚上只怕要留你在宮裡。」

  林清婉忙道:「陛下和娘娘抬愛了。」

  「我卻覺得這是應該的,你也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兒,如英每次回京也時宿宮中,從沒人覺得有什麼的。」

  林清婉和鍾如英又不一樣,鍾如英幼時曾寄宿在皇宮,林清婉被認做義女時都多大了?

  林清婉垂著眼眸,面上有些誠惶誠恐。

  長公主直接推著她進浴室,讓宮女們伺候她,林清婉不慣這樣被人貼身伺候,連忙推辭道:「我自己來就好。」

  「妹妹是不習慣吧,早知道我該把你那幾個貼身丫頭也帶進來才是。」

  林清婉就笑道:「殿下已經很費心了,只是沐浴,我又不是娃娃,自己可以來的。」

  長公主就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殿下先去陪陛下和娘娘吧,四殿下還在前面呢,我一會兒收拾好了就過去。」

  其實要不是怕衝撞了皇后,林清婉覺得自己只要洗一下臉和手就行,她不太習慣在陌生的地方裡洗浴。

  此時身邊熟悉的人一個都不在,心中便不由升起戒備。

  林清婉快速的梳洗,長公主並沒有走遠,只是在院子裡喝茶。

  等林清婉披著濕頭髮開門,她這才放下茶杯看過來,連忙讓人去給她把頭髮絞乾。

  「雖說現在天氣熱,但也不能這樣披散著,小心風大著涼。」

  林清婉就坐在榻上笑道:「風要是大才好呢,多涼爽啊。」

  宮女們上前幫她慢慢的絞乾頭髮,然後服侍她穿上外衣。

  等她這邊搞定,此時太陽都升到正中了,林清婉轉頭看了一眼沙漏,連忙道:「我們走吧,別讓陛下他們等久了。」

  「好。」

  長公主領著林清婉從另一條路上過去,宮女們識趣的退後幾步,遠遠地跟著。

  長公主就和她說道:「三妹如今管著理藩院,對楚國的戰事如何看?」

  林清婉就笑道:「我才回京,於西征瞭解的並不多,長公主心裡是了主意?」

  長公主就笑道:「我哪有什麼主意,不過是見妹妹在遼地將一手離間計玩得爐火純青,所以才想著對付楚國是否也能用此計。」

  林清婉就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長公主是想離間誰?」

  「項善和楚帝,」長公主淺笑道:「妹妹不知,這項善跟楚帝的矛盾可不小,早年間項善甚至指著楚帝的鼻子罵過,也因此他才會被革職回鄉。而不巧,我聽說他與姬先生頗有交情。」

  長公主的目光深邃的看著林清婉道:「妹妹與姬先生的關係似乎也不淺,若能請動姬先生,以他的口舌,不論是殺項善,還是讓楚帝擼職都要容易許多吧。」

  「殿下既然說了姬先生與項善關係匪淺,那他又怎麼會去說服楚帝殺項善?」林清婉道:「而顯然,項善是不會叛楚的,不然也不會在此時臨危受命。」

  長公主就蹙了蹙眉道:「楚帝多疑,讓他擼職也不錯。」

  「就怕姬先生那裡不好說服。」

  「若是妹妹出面呢,可有把握?」

  林清婉搖頭,「我如今對西征一事知道的不多,實在不敢妄加斷言。」

  長公主便不再說話,正好到了前殿,倆人相攜著進去。

  五皇子和六皇子也都在,正圍著皇帝說話,皇后見了他們連忙招手,「快來,我才讓他們上菜,就等著你們了。」

  三位皇子連忙起身讓她們先坐下,這才紛紛落座。

  這算是皇室的小家宴,五皇子和六皇子長高了不少,倆人偷偷地看了一眼林清婉,在林清婉的目光掃過來時又立即低下。

  六皇子還罷,只是單純的不好意思,五皇子則是有些心虛。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年父皇對他特別嚴厲,只要他犯錯,哪怕是一丁點小錯,都要嚴懲。

  一開始他還怨憤父親,覺得他太過偏心四哥。

  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也慢慢會思慮,或多或少明白父皇是在為他好。

  所以在面對林清婉時他不知為何總有一股心虛在,似乎對方的那雙眼睛總能看透他。

  林清婉陪著他們平靜的用了一頓午飯,便跟著皇帝和四皇子轉移到偏殿裡繼續談政事。

  五皇子和六皇子看他們離開,大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道:「今日父皇的神情好嚴肅,莫不是前線又出事了?」

  長公主就瞥了他們一眼,轉頭看向皇帝他們的背影,面色有些肅沉。

  皇后看了她一眼,對五皇子和六皇子微笑道:「你們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學著管理政務了,以後總要幫幫你們父皇。」

  五皇子和六皇子就縮了縮脖子沒說話。

  他們年紀還小呢。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下午還要去上課,」皇后一見他們這模樣便忍不住揮手道:「好好讀書,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們父皇就要用你們了。」

  等五皇子和六皇子走了,皇后這才看向女兒。

  她揮手讓殿內的宮女都退下,這才板著臉問道:「剛才你們是繞過甬道過來的?」

  長公主就笑,「甬道那裡兩邊皆是圍牆,無趣得很,所以我帶著三妹走了小花園回來。」

  「我看是因為你有話要與她說,不好讓人聽見吧?」

  長公主知道這宮裡的事情想要瞞過母后是不可能的,但她敢在宮裡提,便是不怕皇后知道。

  所以她笑道:「就是閒話幾句而已,並沒什麼不可對外人言。」

  皇后便忍不住歎息,「有什麼話你不能直接對老四說,還得與她一起商議?」

  「四弟現在要忙的事情多,我要說的事只涉及理藩院,自然是要跟理藩院尚書說了……」

  「元華,」皇后低低的叫了一聲,抬頭看向她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參政了?」

  長公主蹙眉,「母后,為何我就不行?二妹和三妹也都是女子,她們還只是皇室義女呢。」

  「她們能參政憑借的可不是皇室義女的身份,靠的是她們的真本事。」

  「母后不讓我試試,怎知我沒有真本事?」

  「你是有本事,所以我才不想你過多參政。」皇后寒著臉道:「元華,老四不是老二,他性格軟,易被人左右,而你向來態度強勢,可這一國只能有一君,我不可能讓人這樣影響他。」

  「朝中諸臣中也有強勢之人,難道母后也不讓他們在朝為官嗎?」

  「你和他們不一樣,」皇后道:「他們是臣,老四再軟,在他們面前還是拿得起姿態的,那些臣子也多知道為臣本分。」

  「而你是老四的長姐,你可比他年長了九歲,他習慣了小事讓著你,大事也能讓就讓,而你在他面前也沒有為臣的自覺,所以你不行!」

  長公主臉色大變。

  皇后就憐惜的看著她道:「你鍾妹妹和你有一樣的毛病,對老四都太過強勢,可她比你強一點,她一直謹守自己為臣的底線。」

  「你們兩個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林清婉,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對著老四時向來謙恭,謹守為臣的本分,」皇后道:「你看她行事,有很多次我都覺得她在指點四皇子,卻又好似不是,老四也從不會因此反感,這就是本分,也是你和她的差距。」

  皇后歎氣道:「我和你父皇都看走了眼,當年她緊急入京,只怕就是算準了我們的態度進京告狀來了。要論恩義,她於老四的不比你少,且你沒發現了,這兩年她跟老四相處得可是很好,比你們這對親姐弟還要好。」

  「我不想你參政,不是我不想你出頭,而是你這心但凡有她一半,我就是豁了臉求陛下,也會為你求個一官半職出來。可你沒有,所以你放棄吧。」

  「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長公主瞪眼道:「您是覺得我以後會把持朝綱,跟老四作對嗎?」

  皇后沒說話,沉默代表一切。

  不管鍾如英和林清婉參政的初衷是什麼,這倆人的確於國於民都有責任,也都自覺的擔起那份責任。

  可元華不一樣,這孩子心裡想的只有自己和她那幾個孩子,一旦他們的利益和國家的相悖,只怕她會選擇自家的利益。

  不像鍾如英和林清婉,會有所周旋,甚至是放棄,只為成全大局。

  皇后愛自己的女兒,她生了這麼多孩子,最後只活了她一個,怎麼會不愛呢?

  可再愛她也分得出輕重,她願意給女兒她擁有的一切,但這不包括丈夫辛苦守護的國家。

  皇帝的身體不好,除了皇帝和御醫外,皇后是第三個最清楚的人了,如今繼承人已經明朗,必是老四了。

  所以皇后更不願女兒參與得太深,以免她將來手伸的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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