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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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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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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發表於 2018-6-21 00:38:10 |只看該作者
第470章 召回

  楚太子驚詫,「父皇不是想讓大舅舅去嗎?」

  楚帝冷哼,「你這舅舅太過妄為,連糧草都敢換,我如何放心將大軍交給他?你是儲君,由你去領軍也可鼓舞士氣。」

  楚太子不是很想去,前線刀槍無眼,且現在的局勢也太壞了,「父皇既然知道糧草之事是宋大人所為,那為何還要召回項將軍呢?」

  「項善桀驁不馴,朕初登基時他便口出不遜,後來更是仗著手中的兵權為所欲為,若不是前線危急,朕哪敢用這等反叛之人?」楚帝道:「本以為他離朝多年,影響力已不再,朕只用他的才能,卻沒想到時至今日他依然能蠱惑大半朝臣,若再將兵權集於他手,焉知將來亡我的是梁國還是他?」

  所以楚帝想來想去,這兵權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最安全。

  他是不可能去前線的,但他可以讓他的太子去。

  太子抿了抿嘴,知道父皇主意已定,他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只能低頭應下。

  見他兒子不反對,楚帝用過午飯後便招了大臣們來商議,將兵權交給了太子,讓他立即啟程去前線把項善換回來。

  同時,宋濟被革職,等待項善回來與他對質。

  眾臣心中複雜,雖然接替的人不是宋濟一事覺得高興,可換回項善,總有一種脖子上的刀要落下的錯覺。

  太子年紀不大,又沒有打仗的經驗,他真的能帶好兵嗎?

  在家裡洗棋子的姬元聽到消息愣了好一會兒才歎道:「時也,命也!」

  「老太爺,局勢已定,我們也走吧。」

  姬元搓了搓棋子,將它們一顆一顆的從水裡撿起來,搖頭道:「再等等。」

  「老太爺……」

  「我想見一見美琪,不求他與我一同離開,好歹能保住一條性命。」

  「楚帝此時召回項將軍,那他的命就算保住了,宋濟處理軍糧的手段並不乾淨,還是能查的出來的。」

  「查得出來,卻不一定會認,」姬元淡淡的道:「總要再看一看才安心。」

  下人便微微一歎,躬身退下。

  夜裡,姚時悄悄地上門來勸,「老師,局勢已定,您不走,楚帝若是想起您來……」

  姬元不在意的揮手道:「他自顧不暇,哪裡還能想起我這人?放心吧,等我見過項善就走。」

  姚時沉默了一下才道:「項將軍性烈,您就沒想過他會抗旨不回?」

  「所以我才要再等一等。」

  等等看他會不會回來,回了,他能保住一條命,不回,梁國不會要他的命,但楚帝絕不會讓他再活著。

  姬元微微一歎,心情很是抑鬱。

  姚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離開,隱在了楚都,他總要帶老師一起走才安心。

  可消息卻送出去了,希望林清婉那邊再使一使力。

  消息滯後,林清婉還未收到消息,楚軍營裡卻震動起來,楚太子親自帶著詔書前來,讓項善回去接受問詢。

  項善面無表情,他底下的參將卻差點鬧翻天,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把主將召回,這是以為在過家家嗎?

  項善壓下群起激憤的手下,對楚太子道:「太子殿下,請恕臣不能遵旨,如今戰事正酣,臣不能擅離。」

  楚太子蹙眉,想到臨行前眉娘的擔憂,不由怒問,「項善,你是要造反嗎?」

  「不,臣忠於陛下,也忠於大楚,正是因為這樣,臣才更不能離開。」

  楚太子冷笑,「你當真以為這戰場離了你就不行?父皇派了兩千禁軍給孤,你是應召也好,抗旨也罷,都得回京城受詢。」

  說罷一揮手,一群禁軍便衝進來圍在項善周圍,參將們一怒,將刀一抽就要反抗,但這也是部分參將而已,大部分是猶豫不決的看著兩方,還有人直接站在了太子身側。

  項善看到這樣的情況,忍不住微微一歎,宋家在軍中經營多年,其勢雖比不上項家,但也有幾個擁護。

  若是以前,他們作亂項善自是不怕,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他們,可現在大敵當前,任何一點亂處都不許有。

  他目光巡過帳中所有的人,最後定在冷著臉的皇太子身上,半響,他幽幽一歎,伸手將頭盔摘下。

  他的心腹們一驚,紛紛叫道:「將軍!」

  項善卻知道大勢已去,只是一瞬間他便想了許多事,將太子扣下,依然由他領兵?

  可陛下和宋家的那幾個心腹參將不會同意的,其他參將也會猶豫。

  畢竟他不是要造反,事後陛下必會問罪,他是不懼生死,但卻不能連累其他人。

  哪怕最後打退了梁軍,他們多半也是要問斬的。

  而且扣下太子之後,他們依然面臨糧草不濟的危險,這險冒得不值。

  因為不值,所以項善妥協了。

  他對他的心腹們道:「軍中最忌將心不一,我走後,你們要聽太子號令,不可自作主張。」

  說罷轉頭對太子伸手,「臣遵旨,即刻入京。」

  楚太子緊繃的心弦微鬆,也不敢讓項善再留在營中,立刻讓禁軍押送他回京城。

  項善跟著人往外走,將士們差點忍不住落淚,項敏青著臉站在外面,主動給他牽了馬來,低聲道:「大伯,這是好事,我還不想您在這裡拚命呢。」

  「禁聲,為國死戰本就是為將者的本分,你跟著姬先生學習,沒學到他的風骨,怎麼倒學會一身的脾氣?」

  「那也要上位者值得,大伯,您為楚國出生入死,他就是這麼猜忌您的?」

  項善淡淡的道:「我為的是楚國,不是他。」

  項敏一噎,說不出話來。

  眉娘躲在營帳之後,看著項善被人簇擁上了馬出營離開,這才慢慢鬆了一口氣。

  自兩月前兩國戰事又猛烈起來後她與大梁的消息傳遞便慢了許多,上次她收到消息只交代了她一些事,然後便讓她見機行事。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只知道項將軍很厲害,好像所有人都覺得有他在便能扛住梁國和蜀國。

  既如此,她便只能暗示楚太子盡快將人送離軍營。

  眉娘正胡思亂想,楚太子突然大踏步進來,她連忙斂神,憂心的上前為他寬衣,「殿下,我剛才聽著外面鬧哄哄的,還有許多士兵帶刀包圍了主帳,可嚇死我了,您沒事吧?」

  「沒事,」楚太子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孤也帶了兩千禁軍,他們不敢胡來的。」

  他冷笑一聲道:「幸虧來前聽你的和父皇多要了一些人手,不然這次還真就被軟禁了。父皇說的不錯,項善此人的確早有謀叛之心,我宣他回去,他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要不是我帶的兩千禁軍入帳,他只怕還要反軟禁孤呢。」

  眉娘拍著胸脯,心驚膽戰道:「這也太危險了,妾身聽聞項將軍在軍中威望極高,只怕殿下突然代他掌了兵權,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要不服了。」

  眉娘嘟了嘟嘴道:「就好比妾身之前管家,哪怕有了殿下的命令,但因為是從大管家手裡奪權,他底下的那些管事沒少給妾身使絆子,要不是殿下,妾身還不知要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太子臉色有些不好。

  眉娘靠在他身上道:「妾身當時有殿下撐腰,可殿下現在這兒,陛下卻遠在京城,只怕照拂不到殿下,您要是被他們欺負了怎麼辦,妾身只是想想就心疼不已。」

  太子握住她的手,眼中閃過寒光道:「別擔心,孤又不是泥捏的,還能任由他們拿捏不成?」

  項善比押送他的禁軍還要急切的回京。

  他想著,他回去後盡量說服朝臣和陛下,再來大營就是。

  因此連夜趕路,他們出營時已是下午,但晚上之停留了兩個時辰便又趕路。

  禁軍有心拖延都不行,項善拿出威壓,禁軍首領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地起身趕路。

  日此日夜兼程,第二天入夜,城門還沒關閉他們就進城了。

  項善沒回項家,而是直接進宮求見陛下去了。

  他以為自己夠快,卻不知楚太子的搗亂的速度比他還快。

  他走前,藉著收拾東西的功夫和幾個心腹叮囑過,一定要穩住大營,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他肯定想辦法回來。

  他想著,楚太子剛來,收攏勢力怎麼也得三五天的功夫,卻沒想到他走的當天晚上楚太子便叫人點兵,發現有大批精兵不在,還以為是項善吃空餉,仔細問才知道項善近日正分批讓精兵迂迴離開。

  他嚇了一跳,因為這批精兵最後要去的就是京城,可項善並未告訴他們。

  這是要做什麼?

  藉著前線打仗,卻暗度陳倉的回京逼宮嗎?

  楚太子已從心裡認定項善不好,自然要往壞的一面去想,他想也不想便下令,「讓他們回來,此時梁國大軍壓境,你們竟然還將精兵派出去,這是要幹什麼?」

  立即有項善的心腹解釋道:「殿下,這是大將軍給楚國留的火種,一旦前線失利,有這批精兵在也可護送朝廷南遷……」

  「幾十萬大軍都擋不住的梁軍,就憑這陸續出去的三萬精兵就能反敗為勝了?」

  「大將軍說,只要朝廷不滅,楚國便不滅,士兵可以再招,但精兵難得,良將更難求,大將軍送出去的精兵良將都是好苗子……」

  這無疑激怒了楚太子,他面無表情的問,「所以你們這是還要聽項善的,還是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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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38:22 |只看該作者
第471章 潰敗

  「姑奶奶,」江錢快馬跑到林清婉的車旁,壓低了聲音道:「前線有斥候到了,閔尚書請您過去。」

  他們正啟程往洪州城裡撤,林清婉聞言便讓車停下,直接下車往閔尚書那裡去。

  閔尚書欣喜的將戰報給她看,「盧都護和鍾將軍,林將軍圍住了楚國主力,項善回楚都了,我們勝利在望。」

  「太好了,楚都有多少人?」

  「以現在留在前線的人數計應該不剩多少了,就算他南逃,也難東山再起。」

  「好!」林清婉眼睛發亮道:「那我們只要在洪州城內聽好消息就行。」

  「我也正有此意,我們只要保護好蜀國的大皇子,確保兩國盟約就好。」

  前線卻要複雜不已。

  盧真,鍾如英和林信三兵匯合,盧真從正面扛楚軍,鍾如英和林信則迂迴包抄。

  畢竟楚軍的北線和南線都被攻破,如今中軍深入梁軍的勢力範圍,很容易就被合圍,變成甕中鱉。

  本來項善分批派出不少精兵從北線和南線潛出,他對楚境熟悉,給了離開各軍一幅地圖,為他們設計後退的每一條路線都不相同,幾乎是繞圈離開。

  為了能與這些軍隊聯繫上,他留下了備案,可這些備案在他離開後便落在了楚太子手上。

  楚太子查看過留在大營中的將士,人數是多,但精兵的比率卻很小。

  那些精兵能不能扛住梁軍他不知道,但他們若回到京城,聽項善的號令,想要攻下兵力空虛的京城卻不難。

  所以楚太子不可能讓他們離開。

  他叫來禁軍,將備案的地圖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帶上蓋有虎符的軍令追上這些後撤的軍隊,讓他們立即返回,時間緊急,不得耽誤。

  禁軍們去了。

  拿到軍令的隊伍大多數沒多想,接了軍令就回撤,且為了趕時間,有的還脫離了原來項善為他們設計好的路線。

  結果沒走兩天就迎面撞上了正迂迴包抄的梁軍。

  兩邊一照面皆是一愣,梁軍想:我去,楚軍的膽子咋變得這麼大了,竟然敢跑到他們的地盤上來?

  楚軍想:我去,在這饒了幾天,眼看著就要離開梁軍勢力範圍回到楚都,一點兒事沒有,結果一回頭就撞上敵軍了?

  這什麼運氣啊?

  反正還沒形成合圍之勢,林信和鍾如英帶的兩支軍隊就先跟這些小股精兵打起來了。

  硬扛是抗不過的,但他們人少,機動性高,一轉身就跑了。

  鍾如英和林信都沒帶著大部隊追,只是分出一部分兵力繼續追擊,其他人則照原計劃進行。

  那些楚國精兵也不傻,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去包圍他們的中軍的,連忙派了斥候回去匯報,讓中軍趕緊撤。

  可惜,現在帳中坐鎮的是沒多少經驗的楚太子。

  如今楚軍態勢是不利,然而他還有幾十萬大軍,武器裝備等看著也不差,楚太子不可能一刀不出就撤,所以他收到信後只宣了軍中將領來商議退兵之策,根本沒想到後撤。

  參將們自然也不會不戰而退,所以順著楚太子的思維去想退兵之法。

  主意出了一大堆,楚太子聽著都靠譜,於是綜合大家的作戰意見制定了計劃。

  於是,不到三天,林清婉和楚國都城同時收到了梁國大軍攻破楚國中軍的消息。

  楚太子帶著人逃了。

  攻勢太猛,而楚軍失了主將,簡直是兵敗如山倒,楚帝才收到中軍大敗的戰報,梁軍便已經派兵一路打到了楚都外。

  楚帝驚得從龍椅上站起來,一句話都未說,直接吐血暈倒。

  前一刻還在為是宋濟中飽私囊,更換糧草,還是項善栽贓陷害而大吵的朝臣們也陷入慌亂之中,不由紛紛看向項善。

  項善臉色鐵青,問道:「我前段時間曾派出六隊精兵回京,他們可回來了?」

  「沒有,除了項將軍,前線沒有任何將士回來。」

  項善沉默許久,面無表情的轉身要離開。

  宋濟連忙一把抓住他道:「項美琪,如今不是賭氣之時,大敵當前,我等該同心協力才是。」

  項善一把推開他,冷冷的道:「宋大人要是知道這點,就不會剋扣我的糧草,更不會用那樣的霉穀做軍糧,還倒打一耙讓陛下召回我!」

  項善咬著牙道:「如今京城裡無兵無將,你要我拿什麼來守城?同心協力?項某人只會打仗,沒有將士,我拿什麼與你同心協力?」

  說罷推開人便往外走去。

  此時亡國在即,大家也沒心思再包庇宋濟,紛紛衝去關心楚帝。

  兵而已,沒有他們可以現招嘛,至於將,項善便在京中。只要楚帝活著,那楚國就散不了。

  項善出了皇宮,腳步便有些踉蹌,他扶著下人的手上車,疲憊的道:「去姬家。」

  姬元看見他便微微一歎,問道:「如何,可想清楚了?」

  項善冷著臉道:「我不走,我來是告訴你,梁軍已經包圍過來,主力都在外面,我們只怕都跑不掉了,我是楚人,是肯定要與楚國共存亡的,但你不一樣,你快走吧。」

  「我又不會像你一樣去拚命,走與不走有什麼區別?」

  「有,陛下會讓你殉葬,」項善冷著臉道:「你蠱惑宋濟做的那些事,之前陛下不知,以後未必不知,哪怕是拿不到實證,有了猜測,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姬元就歎氣,「對我尚且如此,更何況對你這個主將?便是這樣,你也要留在這裡不走嗎?」

  「我項家世代都生活在楚國,根深蒂固,子孫繁多,我能帶走幾個?」項善低聲道:「走我一個容易,但他們卻有可能因我而陪葬。我留下,陛下是再啟用,還是怪罪,都有我擋著。」

  「你快走吧,」項善扭頭對姬元身邊的管事道:「趕緊收拾東西,帶你家老爺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言盡於此,後會無期!」項善說完就要走。

  姬元連忙叫住他,讓人去拿了棋盤來,道:「你素來愛棋,為此特意給自己取了字美琪,今日我們就下最後一盤棋如何?」

  項善頓了頓,還是轉身坐到了他的對面。

  從回來後他便查出這背後有他這老朋友的影子,可他是沒立場怪他的。

  姬元既然插手,就說明他是選定了梁國效忠,既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也就談不上怪不怪罪了。

  也因此,從大營回來後,他只來姬家見過姬元一面,上次是不歡而散。

  這一次下一盤棋便算是個瞭解吧。

  項善素來愛棋,一摸到棋子便慢慢靜下心來,姬元依舊下得慢吞吞的,邊下邊道:「我認識一個棋友,她的棋藝比不上你,但我想你們若有機會對弈,你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哦,你哪個棋友我不認識?」

  「梁國的林清婉,她的棋路倒與你有些相似。」

  「這次說服你效忠梁國的就是她?」

  姬元但笑不語。

  項善便冷哼道:「那就不要見了,說起來我們可是仇人呢。」

  「梁若能統一中原,那就不分梁人,楚人還是蜀人了,大家都是一樣的人,仇自然也就不在了,」姬元笑著落下一子,道:「到那時便不是仇人,而是朋友了。」

  「你對梁倒是有信心,就這麼篤定他們一定能一統天下?要知道梁帝年事已高,只怕撐不了幾年了。」

  「梁國的四皇子也已成人,梁帝就是駕崩,對梁國的影響也並不是很大。」

  「可我楚國皇帝年富力強,且才能不差梁帝,你為何就選擇他?」

  「美琪是真不知嗎?」

  項善便抿了抿嘴不說話。

  「良禽擇木,良臣擇主,你既看不上他,又何苦勉強自己?」

  項善臉頰動了動,堅持道:「我是楚人!」

  姬元不再勸。

  楚帝醒來,連夜召見了項善,這一次楚帝願意南遷,但梁軍來勢洶洶,顯然要有個人留下擋住梁國大軍。

  項善沒辯駁,直接應下了。

  楚帝匆忙間帶著大臣們南逃,而項善留下守住都城。

  與此同時,蜀國的軍隊也在快速的收割著楚國的城池,一步一步的壓縮楚國君臣的生存空間。

  楚帝沒給項善留多少兵馬,所以他得自己招兵,以及收攏從前線奔逃回來的潰軍。

  這部分人還挺多,他不能想像,幾十萬大軍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攻破的。

  哪怕是守,一兵不出,你都能守上一兩月吧?

  要是糧草充足,守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成問題啊。

  可收攏回來的士兵一問三不知,他們只聽命行事,哪裡知道上頭出什麼事。

  梁國大軍突然就攻了進來,許多人連武器都沒拿就跟著大部隊四散逃走了。

  於是越逃傷亡越大,有些人連梁軍的影子都沒看見就稀里糊塗的逃回到了京城。

  一直到項善找到了一個受傷不輕的參將,這才知道大營裡發生的事。

  參將抱著項善哭道:「將軍不知道,太子他根本不懂領兵,但他還算聽得進大家的話,守營該是不成問題的,都是陳象壞了事。」

  項善青著臉問,「陳象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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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俘虜

  參將支吾了一下才道:「陳象看上了太子身邊的侍妾,他向來是個混不吝,所以……」

  這還真不怪陳象。

  項善治軍嚴明,是不許軍中有妓的,不像陳象,以前他獨成一軍,屠殺百姓楚帝都不砍他,何況在軍中留幾個女人?

  但項善不一樣,楚帝要用陳象,所以不會殺他,項善卻是會殺他的。

  因此陳象不敢踩項善的線,在項善手底下,他不聽過軍令,貿然進攻過,卻從不敢再胡亂殺百姓,殺士兵,更別說掠良女為妓了。

  所以軍中將士,包括他,已經一年沒看見過女人了。

  太子帶了一個侍妾來軍中,那眉娘又天姿國色,別說其他將士,就是自詡閱盡天下美女的陳象也看傻了眼。

  再聽說這美人是太子在江陵得的,陳象的一顆心就更火熱了。

  江陵本是他的地盤啊,卻沒想到這樣一個美人沒落到他手裡,卻是歸了太子。

  一開始,陳象也沒敢太過分,只是避著太子言語調戲幾句,眉娘雖羞惱,卻也沒發作。

  「可那陳象狗膽包天,不僅沒收斂,還鼓動太子帶著那眉娘一起出營打獵……」參將憤憤,「當時我等皆勸誡,奈何陳象一力保證營外安全,太子久困營中,不免無聊,所以就跟著他一起去了。」

  其實當時眾將領雖然阻攔,但也並不覺得外面多危險,因為當時楚軍人數眾多,這附近都還在楚軍的控制範圍之內。

  陳象又保證就在營外的那小林子裡而已,他們便讓他們去了,而且太子一行人也帶了不少兵馬。

  誰知道還是出錯了。

  太子的馬受驚跑進了林子裡,陳象帶著人去追,結果就撞上了梁國的斥候。

  對方只有一小隊,十人而已。

  陳象邊下令殺了他們,邊帶兵去救太子,可那十人一鑽進林子裡便不見了蹤跡。

  最後雖殺了七人,但還是有三人逃了出去。

  人逃了,消息便也走漏了。

  楚軍這邊還不知道他們的太子殿下有危險,那邊梁國已經大軍壓境,直接進攻。

  太子是主帥,不在,陳象是副將,也不在!

  剩下一群參將面面相覷,只能一邊緊急去找太子回來,一邊點兵抵抗。

  他們也不笨,知道要以守營為主,他們人多,不怕梁軍衝擊,只要能把人守回來就不成問題。

  可是,兩軍一照面,對方就將一具屍體丟下,得意洋洋的告訴他們這是他們太子的屍體。

  參將痛哭流涕道:「那盧真信誓旦旦,說太子出去打獵正好碰上了他們的先鋒軍,已叫他們拿下了,陳象怕被追究,已經逃命去了。」

  項善鐵青著臉問,「你們就信了?」

  「我等自然不信,可當時他說得清楚,連太子他們在哪兒打獵,大約帶了多少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當時兩軍相隔甚遠,我們看不清地上的屍體,所以將士們心神大亂……」

  盧真就是趁著這時候進攻,參將們還算勉強穩得住,但他們威望有限,根本壓不住底下的士兵。

  主帥已死的消息怎麼也止不住,加上梁軍來勢洶洶,大家不免越加心慌。

  更雪上加霜的是,盧真是真的派人繞到那林子裡去抓陳象和楚太子的,哪怕抓不到人,殺不了他們,也要攔著不許他們那麼早回到楚營。

  參將們在大營外守了一天一夜也沒見陳象他們回來,心中更發慌,以為盧真說的是真的。

  連參將們都這樣想了,何況底下的士兵?

  從梁軍攻營開始,太子不見蹤影,就連陳將軍也不見蹤影。

  這種四面楚歌之下,士氣受到沉重的打擊。

  於是楚軍只能後撤,這一撤便如潰敗之軍,混亂不堪,沒有主帥,各參將各自為營,再也統不到一塊兒去。

  一直到第三天凌晨,陳象才護送著一身狼狽的太子回來,雙方一見面,頓時痛哭流涕。

  太子真的只是想到營外打打兔子,看看花草,誰能想到會出這麼大的事?

  還沒等太子緩過神來要問陳象的罪,陳象就先帶著自己的心腹及手下的六萬人馬跑了。

  參將哭道:「陳象一跑,軍中人心浮動,又有兩位參將偷偷帶人走了,我等再支撐不住,只能一邊向朝廷匯報,一邊抵住梁軍的攻勢。」

  他們只能盡量給京城爭取時間,同時護送太子離開。

  可誰知他們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梁軍,鍾如英和林信迂迴包抄的隊伍趕到,截住他們的兩翼及後路,直接把中軍包圓了。

  同時,參將們也知道了之前項善撤走的精兵因為聽從太子的號令回營,路上碰到了鍾如英和林信的大軍,已經都被俘虜和剿滅了。

  組建一個軍隊很難,但要擊潰一支軍隊卻很容易。

  先是一個參將帶著幾個親兵跑了,丟下自己手下的兩萬士兵,於是那兩萬士兵便丟了武器,剝了衣服也跑了。

  中軍一下便崩潰了。

  沒有主將,他們便如同沒有頭的牛馬,只能胡亂逃竄,所以項善才會看到如今的敗局。

  項善沉默許久,半響才問道:「那太子呢?」

  他並沒有回到京城。

  「末將不知,我等的確是派人護送太子回京的,按說一日路程便能回到京城才是。」

  項善想了想,便冷笑道:「看來他也自知闖了大禍,所以逃了。」

  參將臉色一變,「太子逃了,那逃去了何處?」

  項善問,「陳象去了何處?」

  「當時他是往南逃了,但具體去了何處卻不知。」

  「那叫眉娘的侍妾呢?」

  「她是跟著太子殿下一起走的。」

  項善沉默,如果早知這人的存在,他自然會派人去查她的來歷,可現在都沒意義了,不論她的身份是真是假,目的為何,現在都不重要了。

  項善歎了一口氣,道:「我會何陛下上書,你們既回來了,那就歸營,好歹為我大楚再盡一盡力吧。」

  參將猶豫片刻,最後咬牙道:「末將遵命。」

  他其實不太想再回營的,如今的局勢,楚國已必輸,他實在不想再上戰場丟命。

  可他願意為大將軍而戰。

  楚帝帶著一班朝廷南撤,盧真帶兵包圍了楚都,鍾如英和林信便帶兵南下,一邊追擊楚帝,一邊收割城池。

  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當然追不上楚帝,何況後面還有項善時不時派出來干擾他們的楚軍。

  鍾如英嗤笑道:「項善這老匹夫倒是忠心,都這時候了還如此賣力,就不知楚帝念不念他這份情了。」

  林信道:「項善的長孫被楚帝帶走了。」

  鍾如英撇撇嘴,沒說話。

  林信道:「已經找到陳象和楚太子的去處了,我帶人去,這邊就拜託鍾將軍了。」

  「好。」鍾如英頓了頓後道:「楚太子身邊有個侍妾叫眉娘的,她是我們的人,你記得不要傷她性命。」

  林信點頭,笑道:「我知,姑姑很早以前就叮囑過我了。」

  鍾如英就鬆了一口氣,當初眉娘應該是從她這裡出發的,但因為江陵有衝突,楚太子和四皇子便約定了在江陵碰面,眉娘才改道江陵,在那裡遇上楚太子的。

  這兩年眉娘可是給他們傳遞了不少消息,也幫他們做了不少事,鍾如英並不想她出事。

  楚太子現在和陳象在一起。

  陳象不想做叛軍,他需要一個理由,但他更不想回去,因為回去必死。

  楚太子也一樣,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回去肯定沒好下場,所以就帶著眉娘跑了。

  碰到陳象,他雖深恨對方,卻也知道對方有兵,是一個依靠,而他有名,也是對方需要的。

  於是倆人湊在一起便是有名有實了,陳象打算擁立楚太子,為以示誠意,陳象收斂了些脾氣,對楚太子恭敬了許多。

  而楚太子為了以示誠意,將眉娘送給了陳象。

  眉娘哭哭唧唧,戀戀不捨的去了,等到了陳象那裡也鬱鬱寡歡,陳象一時稀罕,倒也沒為難她。

  倆人決定找個富庶一點的縣城暫且安定下來,然後以楚太子的名義招兵買馬,待楚帝那邊堅持不下去後這邊就稱帝,將楚國延續下去。

  美夢做得不錯,奈何蹤跡被梁軍發現,林信帶兵把他們剿了。

  雙方打了大半個月,最後以陳象戰死結束,沒了陳象,楚太子只能帶人出城投降。

  林信看著他,半響才說了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楚太子是俊傑,望你也能勸誡一下楚帝。」

  於是大手一揮就把楚太子送去給鍾如英了,讓鍾如英拿著楚太子去招降。

  楚太子臉都青了,要問他最怕見誰,不是梁軍,而是他爹!

  自出事以後他就一直避免去見他爹,結果現在林信要送他去,還不如一刀把他砍了呢。

  他目眥欲裂的抬頭,林信已經揮手道:「將楚太子帶下去,好生招待。」

  軍中的俘虜也都被帶了上來,眉娘便在其中。

  將士們看到她,眼都快直了,林信也愣了一下,然後便上前行禮道:「可是眉姑娘?」

  眉娘一愣,然後抿嘴一笑,屈膝行禮,柔柔的道:「正是妾身,妾身拜見將軍。」

  「不敢當,」林信目不斜視的道:「我家姑姑和鍾將軍都叮囑過要善待姑娘,如今姑娘已得自由,軍中混亂,不如我派人送姑娘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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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見面

  眉娘沒想到林信對她如此客氣,她猶豫了一下才問,「郡主讓我回京城嗎?」

  「姑姑說一切讓眉姑娘自主,您想回京城,那我就送姑娘回京,想去別的地方自然也可以。」

  眉娘心中一頓,垂下眼眸道:「那我弟弟……」

  「姑姑也會安排好的,你是我大梁的功臣,自然可惠及家人。」

  眉娘就鬆了一口氣,屈膝笑道:「多謝將軍,那就請您送我去蘇州吧,早聽說,蘇州人傑地靈,妾身也很想去見識一番。」

  「好。」

  林信讓人送眉娘回洪州,從洪州轉道去蘇州,「我姑姑現在應該在洪州,說不定你還能見到她,到時你有何要求與她提便是。」

  「是,多謝林將軍提醒。」

  眉娘是知道林清婉的,她本隸屬於四殿下,自由度是很高的,但七月時突然收到消息讓她聽命於林清婉。

  林清婉也沒怎麼限制她的行動,卻總會給個大方向,她做事便有目的多了。

  能不回京城,當然是不回京城的。

  不然回去後她肯定還要聽命於長公主,到時候自由身只是個笑話。

  但在京城之外就不一樣了,只要她得了自由,又有戶籍和路引,她弟弟也接來,那他們見過平常的日子了。

  眉娘被護送回洪州,卻沒見到林清婉。

  因為林清婉去楚都了。

  盧真圍住楚都已有月餘,雖依然未能攻下楚都,卻讓裡面糧草斷絕,弓箭也告罄。

  盧真說,不日見攻下都城了。

  閔尚書到底捨不得項善這樣的人才,所以讓林清婉過來看看,若能勸降最好,不能,楚都這邊也要安撫。

  而盧真攻下城池就要馬上南下支援鍾如英,自然不會多做停留,所以這楚都的事便要由林清婉來接手。

  林清婉到達楚都時,盧真已經領兵攻下了半座城,楚軍都固守在南城門,遲遲不肯投降,也不願棄城離開。

  項善已經力盡,他微微靠在城門樓子上,握緊了手中的劍,只要梁軍攻破這最後的防線,他便自盡。

  林清婉遙遙的看了他一會兒,扭頭問盧真,「我能過去吧?」

  「刀槍無眼,你還是別冒險了。」

  「此時過去,項善不會殺使臣的,」林清婉道:「我還是想試試看,若能勸服他,能少死不少將士呢。」

  盧真低頭想了想,點頭道:「好,我送郡主過去。」

  盧真讓人暫停攻城,送了林清婉過去。

  楚軍唯剩下兩萬殘兵固守著南城門,見到梁軍後撤,皆有些驚疑不定的對視一眼。

  林清婉分開梁軍走上前,抬頭看向城門樓子上的項善,高聲道:「項將軍,在下梁國使臣,早聽聞項將軍擅弈,不知可否陪我手談一局?」

  項善瞇著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是大名鼎鼎的林郡主吧,我有位好友對你讚許有加,可惜今日不是好時機,要辜負你一番好意了。」

  林清婉就笑,「我看將軍力有不逮,這打仗也是要休息的,不如我們就趁著這休息的空隙下一局?」

  「有綵頭嗎?」

  「有,」林清婉笑道:「將軍若贏了,我就讓盧都護休息久一些,一個晚上如何?」

  這意味著他能多爭取一個晚上的時間,讓盧真不攻城。

  項善抿了抿嘴,問,「那要是郡主贏了呢?」

  「我要是提出讓項將軍歸順我大梁,將軍會答應嗎?」

  項善沉默。

  林清婉就笑,「那就是不會答應了,既如此,我就要將軍手中的佩劍就好。」

  項善握緊了手中的劍,半響才點了點頭。

  林清婉這才微微偏頭看向盧真,盧真揮手,讓將士們後撤休息。

  林清婉帶了易寒上城樓,項善站在上面迎接她,掃了一眼她身後的易寒道:「郡主真是藝高人膽大,只帶一人便敢上我這城樓。」

  林清婉就笑,「反正項將軍不會殺我的,也不會挾持我,不是嗎?」

  「項某人光明磊落,還不屑於做這樣的事。」項善轉身帶林清婉往裡走,他也不進樓裡,直接讓人搬了張小桌子來,倆人分坐兩邊便開始下棋。

  受傷的楚兵被人抬下去包紮,還能動彈的在包紮好後還得上來繼續戰鬥。

  林清婉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歎服道:「項將軍果然是良將,這些士兵雖疲憊,卻遠遠強於先前被擊潰的楚國中軍,聽說那才是楚國的精銳呢。」

  「林郡主今日來是羞辱項某人的?」

  「當然不是,」林清婉笑著幫忙將棋盤擺好,抬頭道:「如果我說我是來勸降的,將軍信嗎?」

  「信,然而你是勸不動的。」

  「我知道,姬先生也肯定勸過,他都勸不動,我希望更渺茫了,但有些話不吐不快,有些理不辨不明,我總想與項將軍談一談。」林清婉道:「我怕錯過這一次,將來就再沒有機會了。」

  項善微微一笑,將黑棋推給她,「林郡主先請吧。」

  林清婉接過,笑道:「多謝項將軍,那林某就不客氣了。」

  說罷捏了一顆棋子落下,項善微微揚眉,笑道:「郡主是跟誰學的棋?」

  我爺爺。

  林清婉抬頭笑,「與家兄學的。」

  「我有幸與令兄下過幾盤棋,你的棋藝遠在令兄之上。」

  「項將軍過獎了,」林清婉笑道:「要論棋藝,只怕整個天下也沒幾個人比得上項將軍與姬先生。」

  項善手一頓,問道:「姬先生現已在梁國了吧?」

  「不錯,他如今暫居蘇州,項將軍若是肯歸降我大梁,將來說不定還能跟姬先生泛舟湖上,再戰幾盤棋呢。」

  項善歎氣道:「郡主何必白費口舌,我是不會降梁的。」

  「是因為將軍的長孫在楚帝身邊?」

  項善臉色一冷,「不是。」

  「那就是單純的因為忠誠了?」

  「文治國,武守國,這是我為武將的本分,哪怕是戰死,我也要守護楚國到最後一刻。」

  林清婉「啪」的一聲將棋子落在棋盤上,冷冷地道:「所以項將軍差姬先生多矣。」

  「論才能,我是遠比不上姬先生……」

  「我說的是品格,」林清婉截斷他的話,抬頭道:「姬先生志在天下,心懷黎民百姓,而項將軍心中只有一個所謂的忠,卻眼瞎耳聾。」

  項善卻不惱,哈哈笑道:「不愧是林浩宇的妹妹,口才了得,怎麼,你是要詭辯嗎?」

  林清婉賠了他一眼道:「我從不詭辯,說你眼瞎,難道你沒看到這些受傷,幾乎已經沒了半條命的士兵?說你耳聾,你沒看到底下空空如也的街道,百姓們都躲在家中,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嗎?」

  「梁楚打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項將軍顯然也很瞭解我梁國,應該知道我大梁皇帝是個怎樣的人,大梁的朝廷又是怎樣的,你捫心自問,我大梁統治楚國,楚國的百姓會過得更差嗎?」

  「然而楚國百姓還是亡國之民。」

  「依你這樣說,這天下哪一個人不是亡國之民?楚梁之前有唐,唐之前有隋,隋前還有兩晉,更往前還有漢秦,每更迭一個朝代便是亡一次國,那不僅我們是亡國之民,我們的祖先也是亡國之民,但我們到底是哪個國的?」

  「說白了,幾國的戰爭皆是內鬥,與外辱並無干係,既如此,楚國亡與普通百姓並無干係,是我們把他們扯了進來。」

  項將軍被她搞糊塗了,「依你這樣說,楚國要是滅了梁國,你也不會找我楚國報仇了?」

  「不會,」林清婉道:「你們楚國要是有個好皇帝,整治清明,我說不定還會幫你們一把,不在乎所謂的賣國,我就是想天下一統。」

  「項將軍,各國打了近兩百年,你還想這種亂戰繼續打下去嗎?」

  項善抿嘴,「這不是我等能選擇的。」

  「誰說不行?現在主動權不就在項將軍的手上嗎?」林清婉點了點桌子上的棋盤道:「這個天下本為一體,是因唐亂才四分五裂的,以前楚國,梁國和蜀國不過是幾個郡而已,是因為有了稱帝之人,它們才變成了一個個國家,現在我們不過是讓幾個郡再次合為一國罷了。讓它們以後不再戰爭。」

  項善捏著棋子沉默半響,最後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淡淡的道:「郡主口才是不錯,然而我依然不能大營你歸降。我得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交代?」林清婉譏笑,指著不遠處那個捂著肚子靠坐在城樓上的傷兵問,「您的交代就是讓他們陪您送死嗎?就為了給那個丟下京城南逃的楚帝爭取小半天的時間?」

  「既然是交代,將軍可問過他們的意思?」

  項善沉默。

  林清婉便起身,招手叫來附近的幾個士兵,「項將軍不介意我問他們幾個問題吧?」

  那幾人也忐忑的看著項善,站著沒動彈。

  項善攏眉,但還是點了點頭,幾人這才走到林清婉跟前。

  林清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見他們身上多少都帶了傷,就問道:「你們肚子餓嗎?」

  幾個士兵尷尬的對視一眼,低下頭去。

  林清婉就笑,「不必緊張,我知道你們糧草不多,項將軍又不許你們擾民,應該是早就餓肚子了吧?你們可想吃飽飯?」

  幾個士兵以為林清婉是在誘惑他們,立即道:「我們是不會歸降梁國的。」

  「我們都聽將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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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說服

  林清婉點頭,讚道:「忠誠可嘉,不愧是項將軍帶出來的兵,那你們可有自己想過你們是在為誰而戰?」

  「為我大楚!」

  「大楚?」林清婉輕笑,「是為了楚帝,還是為了大楚的百姓?」

  「自然是兩者都為了,」一個士兵偷偷的看了一眼大將軍,道:「總之我們是不會讓楚國滅亡的。」

  林清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盯著項善道:「若讓你選擇效忠之人,你是選項將軍,還是選楚帝?」

  士兵糾結。

  林清婉就笑,讓人給他們搬來凳子,直接丟下棋子道:「項將軍不介意我與你的士兵聊聊天吧?」

  項善低頭看未成的棋盤,頷首,她說得越久,他們能拖的時間也越長,他樂見其成。

  林清婉就好似沒發覺他的企圖一樣,面對著幾個傷兵而坐,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柱子。」

  「我叫二財。」

  「我叫家寶。」

  林清婉道:「我梁營裡也有個士兵叫柱子,他叫王柱。」

  柱子驚喜,「這麼巧,我也姓王。」

  「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清婉上下打量一下他,道:「他年紀比你小些,才十九,可惜人已經戰死沙場了。」

  幾人笑意一頓。

  「他是家裡最大的,底下還有兩個兄弟,朝廷徵兵役時就把他給征了,你們呢,家裡有幾個兄弟?」

  「我家裡就我一個。」

  「我還有個哥哥,他叫大財。」

  「我還有個弟弟。」

  林清婉問,「家裡都是種地的?」

  幾人點頭。

  林清婉就歎氣,「那你們若是戰死沙場,家裡就要少一個壯勞力了。」

  幾人垂眸不語。

  「對了,你們楚國徵稅如何,每年要交多少田稅和人口稅?」

  幾人悄悄地看向項善,項善微微頷首,他們便和林清婉說起來。

  每個地方的徵稅標準都不一樣,他們說的只是記憶中離開那一年所要交的賦稅和捐罷了。

  林清婉聽著,便將梁國這邊的賦稅標準告訴他們,最後總結道:「你們的賦比我們輕些,但稅卻要重一點,捐也比較多,一年勞作下來就不剩多少了。」

  「是啊,可日子總要過,其實若不是打仗,日子還是很可以的。」

  林清婉點頭,「我住在蘇州,我們那一片基本不打仗,但朝廷要打,還是會從那裡徵兵,納軍稅,其中倒有兩年沒征軍稅,又運氣好,風雨還算和順,家裡倒是存下一些餘糧,只是這兩年也折騰得差不多了。」

  「原來全天下都是一樣的。」

  「是啊,也不知這天下何時才能平定,不再打仗,也讓百姓們過幾年安生日子。」

  三人抿了抿嘴,不高興的道:「林郡主既然也不想打仗,為什麼還帶兵打我們楚國?」

  林清婉就笑,「這個就要問你們將軍了。」

  林清婉扭頭問項善,「項將軍,你可能回答他們這個問題?大梁為何要打楚國?」

  項善抿嘴,「為了一統。」

  「若是梁國此時不打楚國,將來楚國可會打梁國?」

  項善嘴角抿得更緊,但還是應道:「會!」

  「為了什麼?」

  「為了一統!」

  林清婉這才看向愣愣的幾人,道:「現在明白了嗎,不論是誰打的誰,只要這個國家還四分五裂,戰爭便總會發生。這場一統的戰,已經打了一百七十八年了,從後唐混戰開始算起,項將軍,我沒算錯吧?」

  「沒有。」

  「一代人四十年,整整打了近五代了,幾近一個朝代的年限,項將軍,這場亂還不夠久嗎?」

  項善心中激盪,緊握成拳說不出話來。

  林清婉步步緊逼的問道:「您明知道這場戰避無可避,也知道楚國早晚有一日要併入他國,如今你還頑守這座城嗎?」

  「它能給您帶來什麼?不過是拖延楚國滅亡的時間而已,但我大梁不是遼國,打下楚國不會屠城,也不會苛待楚國百姓,在我們的眼中,不論是楚地的百姓,還是梁地的百姓,那都是一樣的子民。」林清婉道:「而您卻為了那個丟下自己的都城獨自逃跑的君主拖延兩天的時間,拿這兩萬士兵的命去填。」

  「項將軍,固守都城,除了成全您的忠義之名和給楚帝爭取兩天時間外還有什麼好處?」林清婉指著那些巴巴看過來的眼睛,問道:「這一條條難道就不是生命嗎?一個人,只有一條命,可他們的身後卻還連著一個家庭,您要毀了兩萬個家庭去做絕不可能做到的事嗎?」

  項善臉色巨變,攥緊了手心的棋子不語。

  他的士兵見不得他這麼為難,連忙道:「林郡主,你別為難我們將軍,我們是心甘情願的。」

  「對,我們肯定是不會投降的。」

  林清婉卻緊緊盯著項善,道:「項將軍可看見了他們對你的心意?」

  「他們不知所謂的天下大勢,難道將軍也不知嗎?而你明知卻枉顧他們的性命,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人。」林清婉丟下手中的棋子,道:「若項將軍執意如此,這盤棋算我輸了,我便給你們一晚上又如何?就當是給這兩萬將士的時間,讓他們再感受一下人間的溫暖。」

  項善低著頭看著棋盤不語,林清婉便陪他坐著,直到太陽將要落山,天邊的雲彩被照得桔紅,風一卷,天邊的雲彩便一舒一張,變幻出許多模樣。

  項善回神抬頭時便見林清婉正背對著他看著天上的雲彩,他不由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同樣仰頭去看。

  可再一低頭,卻看到他的士兵們正躲在溝壑後抱著一小塊乾糧慢慢的磨牙,火頭兵們正提著籃子,一個一個的給他們發口糧。

  那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存糧了,但也很少,每個人分到的只有半個巴掌大小,還是摻了糠的黑麵饃饃。

  他們已是強弩之末,過了今晚,明天梁軍會大舉進攻,這最後的防線肯定是守不住的。

  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頓飯只有這個。

  項善心中微痛,半響才張了嘴沙啞的問道:「梁國果然能一視同仁?」

  林清婉心中激盪,面上卻不露分毫的道:「項將軍看我梁國的廣南郡如何?」

  廣南郡是梁國收服南漢後設立的郡,南漢的另外一半是楚國占的,這幾年他們的日子可不這麼好過,但梁國的廣南郡還不錯,為了安定,梁帝一直大幅減免賦稅,項善也是知道的,先前兩國沒打起來時就聽說他們這邊的漢民常偷跑到梁國那邊去。

  住在親戚家就不回來了。

  他苦笑一聲,道:「得遇明君良臣,是他們之幸。」

  「項將軍也可以擁有這份幸運,甚至還能給更多的人帶去這份幸運。」

  項善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無波動,他看向林清婉道:「姬先生說的不錯,林郡主的棋的確下得很好,項某甘拜下風。」

  說罷將腰間的佩劍解下交給她,「請盧都護進來吧。」

  林清婉接過劍,展顏一笑,「項將軍,所有人都會記得您今日的功德的。」

  項將軍苦笑一聲,轉身招來副將,讓他們去召集士兵,放下武器,打開柵欄放梁軍進來。

  還守在城樓上的楚國士兵聽說不用打了,一時眼眶發熱,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跟著各自的長官下城樓。

  只有項將軍和他的親衛還站在城樓上,看著慢慢從戰壕裡走出來的士兵,他微微一歎,有些悲慼的道:「時也,命也!」

  一語閉,轉身抽出林清婉手中的佩劍就要自刎,林清婉嚇了一跳,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抓劍刃,「項將軍!」

  項善是帶著必死之心的,所以劍很快,力也大,劍一抹,林清婉的手中便見了血,還是她身旁的易寒手快,一劍去打項善的手腕,一手則去捉林清婉的手……

  這一劍幾乎把林清婉的半個手掌都削了,易寒臉色發白,一邊摀住她的手止血,一邊要帶她去找大夫。

  林清婉卻白著臉攔住他,扭頭對臉色微白的項善道:「項將軍,難道你就不想看一看這天下太平安穩是什麼樣子嗎?」

  「我祖父,父親和兄長必勝所願也不過這一個而已,但他們是沒機會看到的,你有機會,卻也不想看一看嗎?」

  「姑奶奶,」易寒止不住血,一把將她抱起來,直接下令侍衛們將項善抓起來,道:「您放心,這樣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說罷立刻帶林清婉下城樓。

  盧真正在下面清點楚軍,遙遙的看到城樓上的動靜不對,連忙迎上來,看到林清婉手上全是血,臉色慘白,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讓人將軍醫叫來。

  軍醫處理外傷很拿手,很快清洗了傷口,簡單的縫合後上止血藥,將手掌包紮好後才給林清婉把脈。

  軍醫摸著她的脈,微微蹙眉,看了一下她的臉色,又摸了摸,最後搖頭道:「真是奇怪,我看郡主的身體挺好的,不過失血過多,還是應該多吃些補血之物。」

  軍醫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畢竟他比較擅長外傷,不擅長內調,林清婉的脈象平穩,可能是他把錯了。

  軍醫抹了一把冷汗,將藥方開下來交給易寒,道:「這是止血的藥,先吃著,明日我再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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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脫身

  林清婉躺在床上,努力將注意力從手掌上挪開,問道:「項將軍如何了?」

  易寒抿了抿嘴,道:「您放心,盧都護親自派人看守他。」

  林清婉鬆了一口氣,躺倒再床,這才感覺到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她蹙了蹙眉,不論是再她的世界,還是在這兒,這都是她受過的最重的傷,好疼!

  林清婉有些擔憂的問道:「手掌能接上吧?」

  饒是易寒還在擔憂,此時也不由笑出聲來,他輕聲道:「姑奶奶放心,大夫已經縫合,只是手心可能會留疤。」

  林清婉心一鬆,笑道:「那就好。」

  易寒起身給她按了按被子,道:「您休息,我去看看項將軍。」

  「好。」

  項善可是姑奶奶用半隻手掌救下來的,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自盡了。

  項善此時正坐在院中望月,鎧甲未下,如今胸中那股死意已消得一乾二淨,看到易寒過來,他便淡淡地收回目光,問道:「林郡主無事吧?」

  易寒低頭,行禮道:「是,姑奶奶讓我來看看將軍。」

  項善笑了笑,撐著膝蓋起身,「轉告她,今日之恩在下記住了,項某人不會再死了。」

  易寒看了一眼他臉上的神色,這才放心的行禮退下。

  項善沒回屋休息,而是轉身去找盧真,當時他自盡,一是心中愧疚,辜負了楚帝期望;二也是給長孫一條活路,他自刎盡忠,楚帝怎麼也怪不到孩子身上。

  可現在他沒死,都城又破了,還是他讓將士們投降的,消息若傳到楚帝耳中,聰兒是沒有活路的。

  項善去找盧真,希望他能暫且封鎖消息,好給他們項家一些時間。

  盧真卻在林清婉那裡。

  易寒一走,他就鑽進來了,看了一眼她的手後笑道:「大夫說你的脈象平穩,不像是失血過多的模樣,可我看你臉色蒼白,哪有他說的那麼輕鬆?」

  林清婉苦笑道:「傷勢未必重,就是太疼了,我從未受過這樣的傷,自然是比不上世兄的。」

  「這倒是,」盧真肅然道:「這次多虧你了,為我大梁保下一員猛將。」

  項善一人的價值可比這兩萬降兵重要多了,若盧真是楚帝,是怎麼也不會丟下項善孤守都城,說什麼也要把人帶著才行。

  盧真四處走了走,問道:「要不要將你的丫頭從洪州帶來,你受傷了,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怎麼行?」

  「世兄有話便直說吧,我這兒不用你操心。」

  盧真便坐到她床邊笑道:「我就知道世妹不是一般女兒,既如此我就不客氣了,我看項將軍已無死志,但要想他效忠我大梁只怕還千難萬難,還請世妹趁熱打鐵,這幾天多勸勸。」

  林清婉就笑,「項將軍這樣的才華,不論是屈身誰下都委屈了,難道世兄肯讓出一部分兵權?」

  盧真一噎,瞪著林清婉道:「世妹可真是急陛下之所急,這麼早就看上了我手中的兵權。」

  林清婉便笑,「這不是世兄巴巴的來提醒我的嗎?」

  盧真撇撇嘴,起身彈了彈袍子道:「我看項將軍這次受的打擊有些大,還是讓他多休息一段時間吧。」

  「世兄稍等,」林清婉叫住他,嚴肅了面色道:「說服項將軍的事不急,但有另一件急事還需您援手。」

  盧真停下腳步。

  林清婉道:「項將軍的長孫還在楚帝身邊,還請世兄封鎖這邊的消息。」

  盧真臉色一肅,頷首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盧真一出院子就碰上了項善,一笑道:「盧某正要去找將軍呢……」

  如今正打仗,消息傳遞緩慢,但要快也快得,誰也不知道這城中是否有楚帝留下的人手,所以這消息能封鎖到什麼時候,誰心中都沒底。

  項善道:「我侄兒已帶著人去了,只要盧將軍能將消息攔一攔,給他們爭取上半日的時間就行。」

  楚帝是帶著整個半個朝廷南逃的,追隨他的官員大半都帶上了家人,雖然不是把家人都帶走,但每個官員都拖家帶口的。

  路上並不好走,這些老弱更是大大拉低了他們的腳程,要不是有項善在前頭給他們拖著,這些人早被追上了。

  早在半月前,他們便在邵州停下,建造工事,防備梁軍。

  沒辦法,再往南就是永州和桂州了,桂州已被梁軍所佔,如今兵馬就在永州之外,他們是不可能去那裡的。

  楚帝停在邵州,開始招兵買馬,抵抗梁軍與蜀軍。

  此時,鍾如英和林信還在攻城略地,暫時趕不到邵州來,但邵州還是忙亂不已。

  有許多百姓跟著朝廷南逃,一路逃來邵州,這些人多是家資頗豐的富商和地主,還有各官員的家眷,也陸續到達邵州,加之徵兵的士兵四處走,倒讓向來寧靜的邵州呈現出十二分的熱鬧來。

  小孩子們只覺得好玩,畢竟熱鬧,但邵州的百姓卻覺得惶惶,臉上的笑意都不見了。

  項敏帶著項家的護衛和死士趕到邵州時,這裡還一片熱鬧,似乎並不知梁軍即將打到。

  他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入了城,偷偷拜訪了幾位故舊叔伯。

  他們見到項敏皆是一愣,問道:「你不是跟著你大伯在守都城嗎?」

  項敏低頭道:「我又不從軍,守的什麼城,只要守好自己的家就行。」

  聽出項敏口中的怨氣,幾人歎息一聲,問道:「你是護送家人來邵州的?」

  「不是,」項敏道:「我父母不願離開故土,族親們也想留在一處互相照應,所以沒有搬遷來邵州。」

  「那你來這是?」

  「我是來接我侄兒回去的。」

  此話一出,幾位大人都沉默了。

  項敏便忍不住道:「幾位叔叔,我大伯為楚國鞠躬盡瘁,難道他的忠心還不夠明白嗎?我這侄兒只有九歲,還是個孩子呢,他想要人質,我留下便是。」

  「你來,你大伯可知道?」

  「他不知道,」項敏想也不想道:「這是我父母的意思,也是族中的意思,大伯要盡忠我們不攔著,但拿我項家的子孫去做人質卻得先問問我們的意見。」

  幾人便歎氣道:「你這是怨上你大伯了?你別怪他,當時陛下心亂,疑心頗重,若不是你大伯將你侄兒送入宮中,只怕你們項氏一族……」

  項敏連忙問,「那我侄兒最近可受委屈?」

  「這倒沒有,我見過他幾次,你家下人都伺候得好著呢。」

  項敏起身行禮,「還請幾位叔叔成全,讓我帶了他回去吧。」

  「這……」

  「楚都是肯定守不住的,如今你們又已在邵州定下,京城在不在意義都不大,再扣著他也不過是讓世人說他心胸狹窄罷了,不如讓我帶了他走。」

  「就怕陛下不願。」

  「不論他願不願,我都是要把人帶走的,我項家如今已無所懼,還請幾位叔叔成全。」

  幾人嚇了一跳,相視一眼後低聲問,「此話怎講,我大楚還未曾滅國,將來陛下總要回京的,此時將事做絕,你們項家將來……」

  項敏便往外看了一眼,低聲道:「叔叔們只怕還不知道吧,如今梁國和蜀國結盟,互換了質子不說,連姬先生都歸順梁國了,楚國,大勢已去了。」

  幾人一驚,臉色微變道:「姬先生歸順了梁國?」

  「是。」

  「難怪,難怪臨走前陛下派人去接他卻沒接到人,原來是去了梁國……」

  「如此看來,梁國是大勢所趨了?」

  幾人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問道,「賢侄莫非也要去梁國嗎?」

  項敏搖頭,「我大伯那樣,我哪敢去梁國,只想把侄兒接回去做個田舍翁罷了。」

  項敏巴巴的看著他們道:「還請叔叔們幫忙,也不用你們做什麼,只要讓人把聰兒引出來就行,剩下的事我來做。」

  說罷將準備好的禮物推給他們。

  幾人沉默了一下,將盒子推回去道:「我們幾家乃世交,聰兒那孩子聰明伶俐,我等也不忍心他在宮中為質,能幫的我們自然會幫。」

  幾人沉吟道:「如今邵州湧入太多陌生人,忙亂不堪,其中不免混入些許人販子……」

  項敏連連點頭,「聰兒到底還是孩子,多少有些頑劣,在街上丟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幾人歎息一聲,算是默認幫忙了。

  也就是現在他們才敢做這樣的事,換在京城,打死他們也不敢的。

  邵州沒有皇宮,現在皇帝帶著嬪妃們住在刺史府中,工部正在加急改建一座宅院,暫時當別宮用。

  這麼多人都住在刺史府中當然不可能,項聰作為重要人質,一直跟著皇帝的。

  但生活環境實在不怎麼樣,如今他就帶著下人住在一個小耳房中,也就是秋天,再冷一些,或熱一些,不知多難受呢。

  但也就住上吃虧一些,吃的用的跟小皇子們差不多,偶爾也能跟著皇子們出去玩兒。

  畢竟刺史府就這麼大,大家不可能一直呆在後宅,那不得悶死。

  逃亡的路上,皇帝很重視項聰,他的安保條件僅次於皇帝,就怕他出事或被項家人救走。

  但到了邵州,京城那邊已經無關緊要,皇帝就不再那麼看重項聰了,同樣的,也不會過多約束他。

  將項聰從刺史府中帶出來還是不難的。

  這孩子才跟著人到熱鬧的街道上,還沒來得及看稀奇就被人一把抱住,他嚇了一跳,正要大叫就被摀住嘴巴,驚恐的一抬頭就看到了他小叔。

  項敏殺雞抹脖子一般的衝他使眼色,讓護衛偷偷的將人抱走了,跟著項聰伺候的下人機靈,一看是自家人,立刻提了衣服就跟著跑。

  幾人混到人群中拐了幾道彎就消失了,還在樂呵呵的抓著竹蜻蜓的幾位小皇子根本沒發現少了人。

  項敏抓到了人,根本不敢在邵州多加停留,立即出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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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養傷

  項聰乖乖的窩在護衛懷裡,待上了馬車才道:「小叔放心,皇帝不會來追我們的。」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才進宮時,他讓我與他一同住,連吃飯都要看著,出了京城後,我的馬車就在他的車之後,隔個一時半刻他就要派人來看一眼。」項聰道:「待走了五六天,他派人來的次數便少了,但每日也要來四五次,及到了邵州,他一開始是讓我住在他正房的耳房裡,每日都能看見我。」

  「十二日前,祖父守城滿一月,派兵送回戰報,說已是強弩之末,只怕要為國盡忠了,他就讓我搬去了與三皇子同住,三皇子住在院子的正房,我則住在耳房。每日只問一句,而到了最近,他已不再派人問我,估計都想不起我這人了。」

  當然,他的生活條件也是直線下降,好在臨走前,他祖父給他塞了不少金片,憑著這些金片,他也就住得差些,吃的和用的還好。

  項敏默然無語,咬了咬牙,還是一句話都不曾說。

  項聰就湊到他面前問,「小叔,祖父是不是死了?」

  項敏就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胡說什麼,你祖父好著呢。」

  項聰本來已經抽著鼻子準備哭了,聞言一愣,抬頭道:「這怎麼可能,祖父沒死,你怎麼把我偷走了?」

  項敏忍不住又敲了一下他腦袋,但還是低低笑道:「梁軍攻破都城了,你祖父投梁了。」

  項聰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

  但見小叔臉上神色不像說謊,項聰總算是回過神來,他一把抱住他的腰,驚惶道:「小叔,我們快逃命吧,我們改騎馬吧,那樣快一點。」

  項敏臉上的笑容微淡,抱著項聰道:「別怕,京都封鎖了消息,楚帝一時收不到城破的消息,我們應該感謝他近來對你的疏忽,你失蹤應該也不會很快報到他那裡。」

  項聰小小的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怕怕的,他雖然才九歲,卻也知道自己跟在楚帝身邊是做人質的。

  他祖父為楚國盡忠他則無事,若是有丁點差池,他的小命也就玩完了。

  可他知道讓他祖父叛國難,忠國卻也很容易,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來做這個人質就是走個過場,等京都城破了,他也就能回家了。

  所以一路雖奔波,日子也不好過,他卻只當秋遊。

  此時猛然知道他祖父投梁,不免後怕,只覺得後脊背涼涼的。

  項敏摸了摸他的頭髮,安撫他道:「大伯將家中的死士都派出來了,也與梁國的鍾將軍林將軍打過招呼,我們只要進了梁軍勢力範圍便安全了。」

  楚帝是扣了項聰做人質,但私心裡,他並不覺得項善會叛國,這樣做不過是求個心安而已。

  項善能為他們拖延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大大超出了楚帝的預料,也因此項聰的作用也只剩下讓他彰顯優待功臣之後這一作用了。

  他知道,項善多半要戰死在京都,之後項家人應該會來接項聰,他腦海中曾閃過項家人來接項聰時他該如何嘉獎他們。

  可唯獨沒想過項家人會偷偷地將項聰帶走,所以項聰失蹤的事一報上來,他第一直覺便是,梁蜀將人抓走,要以項聰威脅項善,第二才是項聰有可能被人販子抓走了。

  直到此時,他也沒想過是項家人幹的。

  項聰要是被人販子抓的也就算了,要是落在梁蜀的手上,那對楚國來說可大大的不妙,因此他派了不少人去找。

  帝王的態度直接決定下面人的行動力,見皇帝的焦急只是面上,底下的人便也不多用心。

  找了一個晚上沒找到,正想用不存在的人販子報上去時,被封鎖的消息忠於到達了邵州。

  京都失守,項善帶著殘存的楚兵投梁了。

  項善死戰,對楚國沒多大影響了,最多是讓更多的人燃起對梁蜀的仇恨;可項善投梁,對楚國的影響無異於地動。

  不說民間崇拜他的百姓,就是朝中不少大臣都心生動搖,楚國是不是已經是強弩之末,已經差到連項將軍這樣的人都投敵了。

  這種動搖是從心間最深處起,心戰一點兒也不比前線的戰爭小,一旦戰勝,其作用是巨大的。

  至少消息一傳出,鍾如英和林信往南推的阻力便減少了一半,楚軍士氣低落,幾乎是雙方一交戰,楚軍才顯出頹勢,立即就有將官帶著士兵投降了。

  這種恐慌直接蔓延到了邵州,楚帝這才知道自己留項善死守都城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他應該把項善帶著的,他忌諱的是他對楚國,對朝廷的影響力,但他最大的作用也是這個。

  有他在,楚國就暫且亂不了,有他在,軍心就是穩定的。

  楚帝呆坐在內室之中,默然不語。

  一步錯,步步錯!

  他的貼身內侍心驚膽顫,忍不住低聲安慰道:「陛下先前顧慮也沒錯,留下項將軍,他對朝廷和楚國影響如此之大,若是他和陳象一樣先反了陛下,那可怎麼辦啊?」

  楚帝呆滯的目中漸漸堅定起來,沉聲說道:「你說的不錯,朕沒錯,錯的是項善,他果然有反叛之心,傳令下去,朕要項氏一族的人頭,以慰我前線戰死的將士英魂。」

  而此時,項敏已換了馬,帶著項聰連夜進入了林信的勢力範圍,這裡還是前線的範圍,他沒敢多留,簡單用了早飯後便又帶著項聰離開。

  這不是回楚都的方向,而是去蘇州的方向。

  項氏一族並沒有離開楚都,那畢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就算楚帝要下手,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更有反擊的力量。

  可他們到底是有些憂心的,所以讓項敏帶著項聰去蘇州,若真有意外,好歹能給項家留下火種。

  但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意外,項善還在楚都呢,而且盧真還給他留了兩萬兵馬,要不是還要留時間給項善調整,他還想立即把人拉到前線呢。

  要說誰最瞭解楚國,楚軍,那非項善莫屬,他一人就能扛下盧真,鍾如英和林信,更何況現在四人合作?

  可惜,為長久計,盧真默默地帶了兵馬去前線,讓項善留在楚都休整。

  說是休整,但其實就是休息,順便與交到他手上的兩萬將士磨合。

  京都中,有人理解項善,自然也有人罵他,姬元又不在這裡,思來想去,也只有來找林清婉說話了。

  林清婉手還傷著,哪兒都去不了,乾脆就陪他下棋。

  項善見她邊養傷,還邊管著楚都的政務,且還能抽出時間來與他下棋,不由欽佩道:「郡主游刃有餘,而梁帝用人不拘一格,難怪梁國會勝於楚國。」

  林清婉笑,「陛下可不止在用人這一點上強於楚帝。」

  項善一想也是,楚帝若能有梁帝一半的心胸,又能聽進臣下的建議,楚國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了。

  項善微微一歎,捏著棋子不語。

  林清婉笑著落下一子,溫和的道:「將軍是為城中的流言所困?」

  項善不在意的笑道:「幾句罵言而已,我若在意,二十年前就氣死了。」

  二十年前,項善和楚帝矛盾最大的事後,君臣鬧得極其僵硬,當時就有不少人罵項善居功自傲,不尊君王,有功高震主之嫌。

  當時楚帝剛坐穩皇位不久,一連手刃了好幾個貪官污吏,又連續幾年減免賦稅,百姓聲望很高。

  因此楚國漸有項善圖謀不軌的說法,但大部分百姓和部分朝臣心中都不信,可流言甚囂塵上,造成了一種舉國反對項善的錯覺。

  項善就是這時候上書辭官的,楚帝沒有挽留就同意了,他歸隱後,這種流言才慢慢消失,大家又才想起他的功績,名聲才又慢慢的好了。

  現在的罵聲比起二十年前的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楚都被盧真圍了一個多月,百姓早就心生降意,所以對項善投降一事,除了個別人外,大多數人是從心底鬆了一口氣的。

  尤其是在林清婉接手城中政務之後,開始安撫百姓,又派人組織百姓準備過冬食物,百姓們慢慢安定下來,對楚都改姓梁也就沒什麼牴觸了。

  反正都是漢人,也不過是換一個皇帝而已,有什麼要緊?

  只要他們日子還和以前一樣就行,若能過得更好那就更美了。

  但總有不理解之人,尤其是讀書人,他們覺得身為武將,忠為一,項善不忠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因此連日來都聚在項善去府衙的路上辱罵。

  林清婉現在便住在府衙之中,項善要來就必要走那條路,項善不在意,可林清婉卻不能不在意。

  總這樣被罵,以後還有誰投梁?

  於是,在問過項善,得知他不在意後,林清婉便找了個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的日子出門,專門去那條街上等著他們罵人。

  易寒頗有些頭疼,「姑奶奶,大夫說您的手不宜多動,且外頭髒亂,若是不小心發炎了怎麼辦?」

  「包著呢,可以隔絕灰塵,」林清婉小心的搖了搖手,笑道:「何況我出門動的是腳和嘴,可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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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遞劍

  楚都的街上很是冷清,只有零星幾個攤位擺著,一些做苦力的人在走動。

  林清婉的馬車咕嚕嚕的在街上慢慢行走,把窗簾微微撩起,便看到兩邊冷清的街道。

  楚帝南逃帶走了不少人,還有的則是之前便逃難離開的百姓,留下來的大多是無力南逃的貧苦百姓和不捨得離開故土的人,所以街上很冷清。

  往前走一段便有不少的飯館和茶館,只開了幾家,但上面卻坐著人。

  馬車慢慢停下,易寒指了一家茶館道:「喏,就是他們,每日項將軍經過這裡時他們都會攔車辱罵,項將軍不理他們,每每都是等人罵完了才駕車離開。」

  「他倒是能忍。」林清婉放下簾子。

  「以項將軍的身份,他不論說什麼都是錯,忍反而是最好的方法。」易寒問,「姑奶奶要不要去茶樓上坐坐?」

  「項將軍還會多久會來?」

  「照往日,不到兩刻鐘就會到了。」

  林清婉想了想,頷首道:「我們不去茶樓,去對面的酒樓吧,今天的午飯就在外面用了。」

  易寒便敲了敲車壁,車伕便將馬車停在了酒樓下。

  酒樓夥計看到十來騎護送著一輛馬車過來,便知道是來了貴客,連忙過來幫忙牽馬。

  易寒跳下馬車,放下馬凳,扶著林清婉下車。

  對面茶樓的人紛紛看過來,但因為林清婉被擋住,他們沒看到人,自然也不知是誰。

  但目光掃過那些護衛,發現不眼熟,便移開了目光。

  楚國的權貴走了大半,如今在城中能用得這種出行都能騎馬的護衛的多是梁國那邊過來的人。

  夥計一看到林清婉便嚇了一跳,再看到她手上的紗布,連忙低下頭,弓著背將她往裡請。

  酒樓裡一個人也沒有,夥計小聲解釋道:「貴客見諒,還未到用飯的時候,不過店裡的廚師都是隨時準備好的。」

  護衛們目光銳利的掃過大堂,對易寒點了點頭,夥計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近來混入城中的刺客不少,不管是林清婉,項善,還是盧真都遭過刺殺,雖然刺客都未曾近這三位的身,但城中的搜索卻從未少過。

  這家酒樓也被查過,所以夥計一看林清婉眼中露出疑惑,便立刻解釋,生怕這位因為他們樓裡沒客人而誤會。

  林清婉對他笑笑,和易寒上了二樓,找了一個臨街的包廂坐下。

  掌櫃的聽說有貴客,親自拿了菜單上來。

  林清婉翻了翻,笑道:「我從未來過楚地,之前府裡的廚子做的也都是淮揚菜,今日既然是在外面吃,我們就點些楚地的名菜吧。」

  林清婉將菜單交給掌櫃,笑道:「掌櫃的做主吧,來些你們酒樓拿手的菜。」

  掌櫃接過菜單,躬身笑著應下,介紹道:「我們店裡最拿手的菜有三道,一道是金魚戲蓮,此菜講究刀功,酸辣突鮮,魷魚脆嫩,蓮蓬滑潤……」

  「哦?」林清婉微微傾身,感興趣的坐直了身體,「還有呢?」

  見林清婉有了興趣,掌櫃的更加高興,身子更彎了些,「這第二道就是冰糖湘蓮,貴客新來或許不知,我們楚地的白蓮圓滾潔白,粉糯清香,我們酒樓的大楚每日只做三道,因為少,所以才排在第二,若論口味,其還略勝金魚戲蓮一籌的。」

  見林清婉眼睛發亮,掌櫃的臉上笑容更盛,「這第三道則是五元神仙雞,是一道大菜,湯鮮肉也很是鮮美。」

  林清婉頷首,「那就這三道都上吧,再選些小菜上來就好。我還有一位客人,菜不急著上。」

  「是。」掌櫃的正要躬身退下,就聽到樓下又起了喧嘩聲,他微怔後臉色微變,總算是想起為何心中總是不安,就好似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一樣。

  可不是忘了重要的事嗎,他忘了這是那群人最愛堵項將軍的路段。

  易寒已經推開了窗,林清婉走到窗前往下看。

  項善的車架停在樓下,隔著一群護衛,正有三個書生模樣的人堵在前面,正指著車架罵。

  林清婉看了一眼便笑道:「難怪項善被人堵刺殺也殺不了他,這些人是誰安排的?」

  項善前前後後的護衛加起來有近百人了,這架勢,刺客就是來了也近不了他的身,哪怕他的車架被人攔下了。

  易寒道:「是盧都護安排的,他走前特意叮囑過,項將軍絕對不能出事。」

  易寒看了一眼她的手,「他的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救下的。」

  林清婉一笑,聽著下面的人已經指著車架罵項善不忠不孝了,臉上的笑容便微淡,淡淡地道:「既然是好不容易救下的,自然不能讓人這麼侮辱。」

  林清婉轉身用左手抽出易寒的劍,提了便往樓下走。

  掌櫃的冷汗直冒,想要跟卻又不敢跟。

  易寒和護衛們卻是立即跟上。

  林清婉一出酒樓便直接出現在三個青年的前面,他們正罵著起勁兒,往常大家都在兩邊看熱鬧,很少有人會湊上來的。

  突然上來一人,他們還微愣,待看到她手裡提的劍便臉色一變,再看到她右手上的傷更是巨變,顯然是已經認出她來了。

  遠在邵州的楚帝可能不知道項善是怎麼投降的,但在楚都的人卻都知道。

  哪怕那天他們沒有親眼見過,之後盧真也沒限制消息,甚至為了讓城裡的百姓順服,他還將那天林清婉與項善說的話宣揚出去,為的就是告訴大家。

  他們雖然攻破了楚都,卻並不懷惡意,他們願意與楚民一起共享天下。

  加之那兩萬降兵心疼項善,一直將項善企圖自盡卻被救下的事大大宣傳,所以滿城百姓都知道項善曾想自盡,卻被梁國的林郡主握住劍刃救了下來。

  現在楚地,林清婉之名比盧真還要盛,畢竟她把姬元都不可能勸降的項善勸降了,據說與遼國的和談也是她談下的,如今沒一個人敢輕視她。

  林清婉走到三人身前,見他們如被人掐住脖子一樣的哽在當場,便輕聲問道:「怎麼不罵了?」

  聲音很輕,三人卻聽出了殺意。

  三人忍不住一抖,縮了縮脖子,但見兩邊圍觀的百姓都看著他們,頓時羞惱起來,大著膽子問道:「難道梁國不許百姓說話嗎?」

  「當然許,所以我才問你們怎麼不罵了?」林清婉冷淡的問,「剛才不是罵得很起勁嗎?現在繼續啊。」

  三人憋紅了臉,一人壯著膽子道:「郡主手持利刃,難道不是迫人不得言語嗎?難道梁國官員就是這樣看百姓說話的嗎?」

  「哦,你是說這把劍嗎?」林清婉舉起劍,笑道:「這不是拿來看你們罵人的,這是拿來給你們用的。」

  說罷將劍遞給他們,眼睛閃著寒光道:「我在樓上都聽到了,想著三位是忠君愛國之人,所以特特拿了劍來成全你們。」

  林清婉看著他們道:「我滅了你們的國,攻了你們的城,還殺了你們的將士,如今我就站在這裡,將利劍遞給你們,你們可以殺了我,以全自己的忠君愛國之心。」

  三人瞪大了眼睛。

  林清婉將手中的劍往前一遞,三人嚇得後退一步,「怎麼,怕了?」

  林清婉冷笑道:「我聽剛才你們說得大義凜然,還以為你們不知道怕呢。」

  「你……你這是想逼死我們!」

  「此話怎講?」林清婉道:「你們不是罵項善未能死戰,所以不忠不義不孝嗎?如今我人站在這裡,給了你們機會讓你們盡忠盡義,怎麼,你們不要嗎?」

  「你會站著讓我們殺?」

  「那你們覺得我會站著讓項善殺嗎?」

  三人一噎。

  林清婉笑道:「放心,項善殺我,我大梁士兵自會殺他為我報仇,不會牽連其家人,你們也一樣的,所以你們要殺我,我的護衛們也只會殺了你們,不會牽連你們家人,所以放心大膽的接過劍去吧。」

  三人嚇得蹬蹬後退,更不敢碰到那把劍了。

  林清婉冷下臉來,步步緊逼道:「你們不是對楚帝忠心,對楚國忠誠嗎?如今你們的仇人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為什麼不殺?這樣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簡直枉為人!」

  三人被逼得連連後退,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到地上。

  林清婉冷笑道:「我聽說有人每日都在此攔項將軍辱罵,我還以為是怎樣的忠誠義士,還想為我大梁招攬一番,原來卻不過是三個沽名釣譽,懦弱無能之徒。」

  林清婉將手中的劍遞給易寒,掃了四周圍觀的人一眼,高聲道:「我知道你們心中在想什麼,不論項善以前是什麼人,今日他的確是投梁,從君臣看,他叛了楚帝。」

  「或許你們看不到楚帝對他的虧待,但我今日要告訴你們,君臣不僅是尊卑,他們也是合作關係。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林清婉團團轉了一圈,指了項善的車架問四周的百姓,「你們楚帝是如何待項將軍的,你們心中沒數嗎?」

  「可不論楚帝怎麼待他,項善皆盡到了為臣的本分,他降梁,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那兩萬殘存的士兵,更是為了這滿城的百姓,」林清婉厲聲問道:「你們都看不到那天他都橫刀自刎了嗎?」

  眾人低下頭去,被她直面的三人面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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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知己

  林清婉舉起右手道:「他的命是我救的,可我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一個人想死隨時都可以死,你們知道一個人活著有多難嗎?」

  「知道想要另一個人活著又有多難嗎?」林清婉詰問:「你們以為我是怎麼勸住想死的項將軍的?」

  「我說,我祖父,父親與兄長都想看到這天下太平,盛世安穩的樣子,他們沒有機會了,難道項將軍不想看一看嗎?難道你們不想看一看嗎?」

  林清婉喘了一口氣,「什麼楚地,梁地,漢地,這天下本就是一家,眾人也皆是炎黃之後,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就認定了楚帝一個皇帝,但在我的心中,我是不在意誰當皇帝的。」

  「只要他善待百姓,勤政愛民,我就擁他,我就老老實實地當一個人,納稅,建造這個國家;行善,為後世積德。再多養幾個孩子,給他們積累下一份家業,安度晚年,看著子孫繞膝,我希望他們平安一生,一輩子都不要像我一樣遭遇戰禍,然後顛沛流離,與家人生死離別!」

  「亂世的人連條狗都不如!」林清婉含著熱淚道:「我想做一個人,一個生死隨己的人!」

  眾人沉默不語,半響才有個少年撲騰一聲跪在地上,衝著車架磕了一個頭,抬頭脆聲聲的道:「項將軍,我爺爺說幸虧您沒死,自您從城樓上平安下來後,我爺爺每天三炷香的給您的長生牌位磕頭,就是祈求您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呢。」

  這少年的話打破了一街的寂靜,有人應和道:「是啊,是啊,我家裡也供了項將軍的長生牌位,一直祈求將軍長命百歲的。」

  「投的好,這城都守不下去了,難道白丟命不成?」

  然後陸陸續續有人低聲歎息,「我們,自然也是想做人的……」

  這些話陸陸續續傳入車中,一直坐在車中不動的項善忍不住潸然淚下,兩手捏著桌沿默然不語。

  跪在車上的長隨同樣眼眶發紅,膝行上前扶住他,低聲道:「將軍要不要下去看看?」

  項善偏過頭去,抖著手擦掉眼淚,半響才點了點頭。

  他撩開簾子,隔著眾侍從與林清婉對視了一眼,這才低頭走下馬車。

  這還是項善第一次在這裡下車,以往他都是坐在車裡等人罵完後便徑直離開的。從不露面,自然也不出聲。

  現在他一出來,大家紛紛對他行禮。

  項善團團回禮,這才看向林清婉,深深的一揖到底。

  林清婉默默地回了一禮,這才看向臉色蒼白的三人,放緩了語氣,但還是冷淡的道:「你們三人若真有心報國,那就該多想想如何為這楚地百姓謀福利,將來不論是當官,經商,辦學,或是就耕地種植,都要友善鄰里,幫扶弱小,而不是在這裡仗著學過幾個字,便肆意辱罵他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你們有一日也能置生死與度外之時再來跟項將軍論死報國吧,」林清婉嘴角輕佻,譏笑道:「不過,便是你們能置生死與度外了,也要有項將軍之志才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不然僅為私利便置他人於死地,這樣的人不堪為人。」

  這話很狠,三人面色蒼白,幾乎搖搖欲墜。

  項善微微一歎,對三人行了一禮道:「項某自知理虧,的確是我叛國在先,你們罵我沒錯,項某的確不忠。可項某現在不想死了,我對林郡主所說的天下太平心生嚮往,我想看一看這天下太平到底是什麼樣子。」

  一位老者幽幽地歎道:「老朽也想看看,從來只聽老人們說起過,說盛唐之時何等繁華,經年無戰,百姓安居樂業。可從我記事起就在打仗了,我叔父,我兩個哥哥,還有我的兒子和孫子都上了戰場,大多數人都死了,沒死的也沒了消息。我也想做林郡主口中的人,一個生死隨己的人啊……」

  項善嘴唇抖了抖,和林清婉一起對這位老人家行了一禮,其他年輕人見了,也紛紛行禮。

  誰都沒再說話,老人抹了抹眼淚,連忙上前去拉項善,「哪敢當將軍的禮,你們項氏戰死在沙場上的人可不比我家少啊。」

  林清婉掃了一眼正偷偷摸摸要溜走的三人,笑道:「總在街上說話不像話,不如將軍請了老人家上酒樓一聚?」

  項善就要請他上去,老人連忙搖手道:「我還要去賣蓮藕,就不打攪將軍和郡主說話了。」

  林清婉這才發現他身後不遠處放著一擔還沾著泥巴的蓮藕。

  林清婉眼睛一亮,「楚地的蓮藕啊,早聽說過了,據說很甜啊。」

  項善哈哈一笑,上前拿起一根,掰了一節給林清婉,笑道:「是很甜,郡主嘗嘗。」

  又對老人道:「這擔蓮藕我買下了,老人家不用再挑起集市了。」

  「哎呀,既然將軍和郡主喜歡,那就送給你們了,怎好再拿錢呢?」老人推著沒收項善的錢。

  「我治軍嚴明,都不許兵士拿百姓的東西,我這個做將軍的總不好帶頭不遵守。」

  「那是行軍途中,現在小老兒又不缺這點東西,我回去後再叫家裡的小子下塘挖就是了。」

  林清婉一笑,看了易寒一眼。

  易寒連忙退身離開,很快就去不遠處的糧店裡提了兩個小布袋過來,默默地將擔裡的蓮藕交給護衛們,然後把兩個布袋放上去,道:「老人家的禮我們姑奶奶收下了,這是我們姑奶奶給老人家的回禮。」

  老人目瞪口呆。

  林清婉已經讓人削了蓮藕,啃了一口後點頭道:「果然甜,老人家的禮項將軍不收,我收了,區區回禮,還請老人家不要嫌棄。」

  老人家看著兩個布袋,半響才搖頭道:「不嫌棄,不嫌棄……」

  如今楚都最缺的是什麼?

  糧食!

  楚帝走前帶走了大批的糧草,留給項善的根本沒有多少。

  而那些權貴,大商人跟著楚帝離開,自然也帶走了糧食,現在城中的糧店雖還開張,但那糧價已經飆到了天上,裡面也並沒有多少糧食,俱等著梁國的賑濟糧到呢。

  這兩小布袋加起來有四十斤,且還是米!

  這都能換四車的蓮藕了,老人抹了抹眼睛,彎腰擔起擔子要回去,林清婉便看向項善道:「還請項將軍派兩個人送老人家回去,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這路不太好走啊。」

  項善回神,連忙派了幾個士兵護送老人家回去。

  老人更是感激了,他本想去追幾個鄉親,用一小袋糧食求他們護送他回去的。

  等老人走了,四周圍觀的人也漸漸散了,大家皆有些羨慕的看著老人,但沒人追上去。

  此時大家腦海中還不斷閃著林清婉的話,心中熱血沸騰,想著,他們是不是也能看到太平盛世的一天。

  那時候沒有戰亂,他們也能吃飽飯,穿暖衣。

  林清婉側身請項善進酒樓,笑道:「今日在府中煩悶,所以想出來走走,但又怕將軍來了不見我,倒讓您白跑一趟,所以才特特來這等候,順便在此用個午飯。」

  項善笑,「難怪今日會在此碰到郡主。」

  倆人一進樓,一旁躲著的掌櫃立即興奮的上前迎接,「貴客們樓上請,菜馬上就好了。」

  項善揚眉,「郡主已經點了菜了?」

  「是,」林清婉笑道:「讓掌櫃上了幾道招牌菜,又選了幾個小菜,將軍不如看看還有何要補充的。」

  掌櫃的立即將菜單捧來。

  項善翻了翻後笑道:「掌櫃的點的很好,這就很好了,只是在酒樓吃飯豈能無酒?」

  「店中還有兩壇上好的竹葉青,貴客若要,小的去給兩位起上來。」

  項善笑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感受到項善的開懷,笑道:「今日若是不讓將軍喝酒,將軍只怕不盡興,既如此,就起一壇吧。」

  掌櫃的開心的應了一聲,「是。」

  他店裡的這兩壇竹葉青可是珍藏,一點兒也不便宜,還以為權貴都跑了,這酒要砸手裡了呢,沒想到今日就來了貴客。

  掌櫃的退下,屋中一下只剩下林清婉和項善及倆人貼身伺候的人了。

  林清婉看向易寒,指了指旁邊道:「你們也坐下吧。」

  一直跟著項善的長隨也是他的心腹,跟著他出生入死,連起臥都一起過,自然不介意同桌。

  他看了一眼主子,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在旁邊坐下,等掌櫃的捧了酒上來,他便拍開封泥,主動熱酒。

  小菜先上來,長隨熱了酒,先給項善倒了一杯,看了易寒一眼,還是起身給林清婉也倒了一杯。

  項善端起酒杯道:「多謝郡主相護,更謝郡主明我志。」

  說罷,他不再多言,仰頭喝下。

  林清婉微微一笑,也沒說話,左手執杯飲盡杯中酒,酒一下肚,她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哈哈笑道:「果然是經年的老酒,掌櫃的沒騙人。」

  項善見只一杯林清婉便臉色緋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郡主似乎不擅酒啊,應該讓你嘗一嘗軍中用來給將士驅寒的燒刀子,那才叫燒呢。」

  林清婉搖了搖手,笑道:「那樣不用一杯便醉了,我可不敢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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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39:53 |只看該作者
第479章 開城門

  林清婉和項善一直留在酒樓,直到太陽快要下山才離開。

  一天下來都沒人來找倆人辯駁,林清婉便默認她說服了眾人,和項善作別後便回去了。

  她離府一天,需要她批復的文件便擠壓了下來。

  她徑直去了書房,道:「晚飯隨便準備點,將公文都拿來吧。」

  等把城內的事情處理好,易寒這才說起其他事,「姬先生寄了信來,他已安全到蘇州了,姬家的小少爺和小姐也都平安到了,他向您問好,並托您照顧一下傅先生。」

  「傅先生在山上,盧真曾親自上山請人,告訴姬先生,梁國上下都願禮遇傅先生,不論他出不出山,都會善待他的,讓他放心。」

  「姬先生還提醒郡主注意保護蜀國的大皇子。」

  林清婉聞言一頓,問道:「大皇子現還在洪州吧?」

  「是,一直是閔尚書保護著。」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我給閔尚書去一封密信,你讓府中的護衛親自去送。」

  「是。」

  如今楚國已是強弩之末,特別是盧真也帶著大軍南下支援林信和鍾如英後,楚國覆滅不過是時間問題。

  走一步就要看三步,那麼楚亡之後的事就要開始考慮了。

  林清婉是不想段時間內與蜀國起衝突的,那麼,蜀國的大皇子就要保護好了。

  他是絕對不能在梁國出事的。

  林清婉的視線轉移,卻不知道她今日所做的事給楚人的衝擊。

  只半天時間,城內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今天在酒樓下發生的事。

  大多數人都心情複雜,於是被人挑起的憤怒慢慢淡下,他們開始順著林清婉提的問題思考起來。

  於是,第二天人們出門後發現,今天街上熱鬧了許多,且氣氛不像前幾日那樣如放火上烤一般的似燃未燃,大家臉上的希望更多了些,哀怨與憤怒幾乎消失不見。

  項善的車架再從那條街上過時不再有人攔住辱罵,他順利的到達府衙。

  林清婉早上已經把政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正坐在院子裡看侍女烹茶。

  項善看了眼林清婉的右手,笑道:「郡主手上的傷似乎沒多大影響了。」

  林清婉笑道:「那天項將軍再多劃半寸,那就有大影響了。」

  項善微愣,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再多劃半寸,那她整個手掌都要削掉了。

  項善苦笑,道:「我與營中將士磨合得差不多了,盧都護讓我領兵向西,攻下蜀國未能來得及佔領的城池。」

  「那今日項將軍是來辭別的?」

  「是,」項將軍道:「楚帝將大部分權貴都帶走了,城中的情況並不複雜,不需要太多士兵駐紮,以郡主之能接手整座城並不難。」

  林清婉微微頷首,舉杯道:「那我以茶代酒,祝將軍馬到成功。」

  「承郡主吉言。」

  項善說要走,但還得準備一下,三日後他才正式帶兵啟程。

  城中主事的便只剩下林清婉一個了,朝中還未曾派官員來接手,而這到底是楚都,轄下縣鎮甚廣,顯然不能放逐,所以林清婉還得坐鎮。

  天氣越來越寒冷,林清婉開始上書讓朝廷撥糧。

  第一批到達的救濟糧根本沒多少。

  但戶部要支援前線的糧草,顯然顧不到她這裡,回函讓她自行籌糧。

  林清婉一點兒也不為難,傳令蘇州,讓人把今年收上來的糧食送一部分過來,然後很大方的照著市場價跟自己做了一筆生意。

  錢嘛,就從楚宮中沒收的財產裡面拿。

  現在楚地的糧價是天價,比平時高了二十來倍,別人運糧過來可能會倍劫掠,但林家的糧,目前還沒人敢劫。

  這種情況下,只要糧食運到這裡,除去運費,林家還能賺二十倍左右。

  負責押送糧草的江三和祝宣忍不住咋舌,林郡主這也忒會做生意了吧?

  白楓和小十已經從洪州過來伺候林清婉,小十趁此機會和哥哥見了一面,只來得及叮囑他一句路上小心,對方便急匆匆的再次啟程了。

  這一次,江三和祝宣回去不是運林家的糧食,而是要在江南收糧,然後運送過來。

  林清婉將這批糧食分給各縣,半救濟,半販賣的捨出去。

  就是救濟,災民們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荒廢的水利,被毀掉的道路都是領去賑濟糧時需要修建的東西。

  如今亂軍已經離開,項善和盧真又把附近的土匪都剿了,百姓出行還算安全。

  林清婉又安排得井井有條,雖然家中依然沒有存糧,但大家的心卻安定多了。

  尤其是江南的糧食一批一批的往楚地運,除了林家的商隊外,也開始有別的商人運送糧草過來。

  他們怕路上被劫,還一同湊了幾車糧食送給沿路的駐軍,以換得他們的保護。

  有這些商人湧入,楚地的糧價慢慢下降,雖還是高得離譜,卻比入秋那段時間要好多了。

  但這僅限被梁國佔領的區域,楚軍和蜀軍佔領的地方,糧價依然高漲不下。

  尤其是邵州一帶,因為大批楚民湧入,且戰亂不止,這一帶的糧價已經幾倍於楚都。

  百姓苦不堪言。

  梁軍還未曾進攻邵州城,城內就先亂了起來,楚帝血腥鎮壓,但沒過多久,又有當地百姓與權貴爆發了衝突。

  哪怕是平民,邵州本地的百姓也總有親屬,振臂一呼能叫來百十人,這些人跟一家權貴槓上,直接就打了起來。

  等楚帝知道想要各打五十大板壓下時,有人直接叫了整個村子的人跑到北城門,打傷了守門的士兵,直接開城門把剛趕到的梁軍放進城了。

  正好在城外的林信:「……」

  雖然有點兒戲,但林信還是帶兵衝了進去,迅速攻下北城門,然後傳信給西城門的鍾如英,讓她準備好,他會派人去給她開城門。

  準備好了要攻個一兩月的三位將軍振奮的揮舞著手臂讓弟兄們沖,同意準備好了要守上幾個月,逼退梁軍的楚國君臣們一臉懵的看著已經衝到主街來的梁軍。

  大部分楚臣直接放棄了抵抗,默默地跟在楚帝身邊,等著梁軍的到來。

  城都破了,邵州城又不比楚都,還有皇宮可以擋一擋,這裡就一個五進的宅院,怎麼擋?

  楚帝比他們還要心灰意冷,他坐在龍椅上半響,然後指著下面的幾家權貴,鐵青著臉道:「朕的江山皆敗於汝等之手。」

  要不是他們到了邵州後那麼急切的想要圈地建房,會跟當地人發生那麼大的衝突嗎?

  邵州以南多是僮人和瑤人,相比於朝廷,他們更願意聽土司的命令,他們初來乍到不避著也就算了,還跟當地百姓硬槓,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楚帝說完,落魄的回到後院,將自己的佩劍抽出,撫摸了再撫摸。

  皇后遠遠的躲開,臉色青白交加,她不想自盡,她的兒子已被梁國所俘,她還想再見一見他。

  可想到楚帝的性情,皇后深吸一口氣,叫來心腹道:「快,讓各嬪妃帶著皇子皇女躲好來,千萬別叫陛下的侍從找到,若梁兵攻進來,別慌,昭示身份,他們應該會善待她們的。」

  「那娘娘您呢?」

  皇后握緊了手,臉色又青又白,半響才道:「我,我得去見一見陛下,拖延拖延時間。」

  她熱淚滾下,「我要是也不出現,陛下肯定會下令焚宮,到時候誰也活不成,你快去吧。」

  「娘娘……」

  「快去,我兒以後是亡國之臣,身邊總要有幾個兄弟姐妹幫襯才好。」不及說完,外面已有聲響,皇后連忙擦乾了眼淚出去。

  楚帝身邊的內侍帶了一隊侍衛過來,躬身道:「皇后娘娘,陛下宣您覲見。」

  皇后肅著臉點頭,沉聲問道:「除了我,陛下可還宣了其他人?」

  「陛下還宣了幾位貴人及皇子公主,」內侍躬身道:「奴才已派人去請了。」

  「正好,我也派人去叫他們了,就不必你再派人手了,到時我的人自會帶他們去見陛下。你將人都撤回來吧。」

  「這……」

  「怎麼,本宮說的話就已經不管用了?」皇后發怒道:「雖說梁軍已攻進城中,但現在本宮手底下還有幾個聽話的人的,你信不信本宮現在殺了你,陛下不會多坑一聲。」

  內侍連忙低頭應了一聲,小聲道:「奴才這就讓人回來。」

  皇后臉色稍緩,走到他身邊,聲音低低地道:「梁軍眼看著就要攻進來了,你這老奴也該為自己想想退路了,你要知道,死人雖是功績,但卻比不上活人。」

  說罷也不等他反應,昂首挺胸的走了。

  內侍心中一動,默默地跟著皇后去了正房。

  楚帝正大馬金刀的坐在為首的椅子上,他的劍橫在膝上,目光炯炯的看著走進來的皇后。

  皇后腳步微頓,然後才跨過門檻,上前與他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楚帝目光落在她身上,半響才扯了一抹笑道:「朕的皇后來了。」

  「是。」

  皇后低低應了一聲,上前執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皇帝卻繼續看著門口問,「其他愛妃和皇子皇女怎麼還沒來?」

  「陛下,不是說梁軍進城了嗎,您怎麼這時候還想著見他們?」皇后似乎有些吃醋,嗔道:「這種危急時候,就讓妾身一人陪著陛下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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