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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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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一枚銅錢] 鏡中妖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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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5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雀鳥含花(三)

  雖說跟蟬族說好了有償幫它們找到白蟬花,但是六界茫茫,要找到一隻雀鳥,並不簡單。

  西風本以為能憑著手上的羽毛追到它的蹤跡,誰想西風剛對它施咒,它便化為灰燼,還燙了手。

  「狡猾!竟然附了逆追咒。」西風吹吹手指,問正在削桃子的青淵,「你有沒有辦法找到它?」

  青淵答道:「剛才有。」他看了看桌上的白灰,「現在沒了。」

  「……」

  「吃桃子。」

  西風憤憤接過,三下五除二吃完。沒有吃早飯的她餓過了飯點,已經不餓了,一吃這桃子,胃就覺醒了,叫囂著餓餓餓。西風無法,又去拿桃子塞他手上:「我還要。」

  「不可以。」

  她瞪眼:「為什麼?」

  「你說了,一天吃一個,今天的已經吃完了。」

  「……」這條龍做事還能不能靈活點了!西風要搶,青淵眼疾手快,一手掃過,桃子全都消失在他的掌心裡。西風翻看一圈,沒找到,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哭道,「我要吃桃子。」

  青淵斷然拒絕:「不可以。」

  「哦。」

  轉眼變臉,猶如暴雨一瞬掃過人間,隨後便重見了明媚日光。青淵對西風這種能力大為驚奇:「西風,你真厲害。」

  沒吃飽的西風惱怒:「好端端的誇我幹嘛,又想變相罵人了是不是!我、不、接、受!」

  「……」

  青淵還要說,小火忙朝他重重「噓」了一聲,再說下去要挨揍了啊。

  西風托腮想了想,不明白雀鳥偷白蟬花要做什麼,世間那麼多花,偏偏是偷那朵,費解,實在是費解。

  而且還將她的珠花順走了。

  難道是個偷花大盜?

  西風忽然知道要從哪裡下手找它了。

  她忍痛拿出錢袋,拉上青淵往外面跑。她徑直去了街邊小攤,挑揀出十幾支帶花的珠釵,還有簪花珠花,將東西包好往青淵懷裡一塞,又拽著他去了園林,將盛開在這夏季的花全都摘了一支回來,摘了十餘支,又將它們全塞青淵手上。

  跟在後頭的月兒瞧見,一臉不可思議:「你家主人把龍神大人當苦力,就不怕被打死嗎?」

  小火問道:「你看她現在活得好嗎?」

  「活蹦亂跳的。」

  「這不就對了。」

  月兒又奇怪又了然,世上能把堂堂龍神當苦力的,也只有這西風姑娘了吧。她想到西風對青龍對火鼠的態度,有些茫然,難道大妖怪的正確用法是這個?

  雖然她總想要收一隻大妖怪,但到底要怎麼跟大妖怪相處,她還從來沒有想過。

  收集了一堆花花草草的西風換了另一家客棧,將東西全堆到桌上。只是這些花看起來太普通了,絲毫沒有吸引魔鳥的潛力。

  她想了想,給這堆東西施上迷幻咒,如此一來,這桌上的普通花草,就成了六界都沒有的奇異之花,定能吸引魔鳥前來。花香滿溢,連在樓下的人都聞到了,紛紛張望,卻不知花香從何而來。

  西風見樓下的人都四處瞧看,這才放心地將窗戶關上,只打開一條小縫,接著便在這屋裡布下天羅地網,等著那雀鳥前來。

  「好了。」忙活了半天的西風拍拍手,又拉了青淵往外面走,這麼一大條龍在這,連蚊子都不敢進來,她又朝還在桌上喝茶的兩個小傢伙勾勾手指,「你們兩個,也出來。」

  她計劃好了,去對面喝個茶,慢慢等那雀鳥自投羅網。

  快到中午,已經喝了半天茶的西風想著馬上就有金蟬入手,終於大發慈悲,點了兩個菜,吃起了午飯。

  魔跟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也喜歡晝伏夜出。西風連晚飯都吃過了,還沒有看見雀鳥的蹤跡,對面房屋悄然無聲,沒有雀鳥被陣法纏住的掙扎聲。

  「咦?」青淵往外面看去,「好友來了。」

  「風清上神?」

  「嗯。」

  西風立刻朝小二喚道:「多加一個炒肉片。」

  青淵看她,問道:「為什麼要加菜?」

  「因為是風清上神呀,大人物,我要抱大腿的。」

  青淵皺眉:「你為什麼要抱他的腿?」

  西風不耐煩道:「吃你的花生米,不要總問。」

  「哦。」

  青淵默默吃了一粒花生米,果然不一會百里清風就出現了,他坐下就道:「好友,回一趟九霄吧,帝君們要請你喝酒,看樣子這次,真的是美酒,你的警告,有用。」

  「不回。」青淵盯他,「你走,以後不要來找我。」

  百里清風一臉莫名:「……為什麼???」

  正好那炒肉片上來,香味撲鼻,但不是給他點的。青淵更煩了:「你走,十萬年內都不要見了。」

  「……」

  「好好的你趕風清上神走幹嘛?」西風攔住他,又將菜推到百里清風面前,笑盈盈道,「上神吃菜。」

  百里清風提筷要夾,還沒夾到,就覺察有一股強大的神秘力量將筷子遏住了,像是只要他碰了這塊肉,連筷帶手都要變成炒肉片。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他的好友在吃醋啊!

  有生之年竟然看見龍神吃醋,而且還是因為他。

  百里清風心中得到莫大的滿足,他放下筷子,以防被好友給扔出去,他笑道:「話我帶到了,勞煩西風姑娘勸他回去一趟,於公於私,還是得見見長老們的。」

  西風不知道神界是什麼情況,但她相信百里清風不會害青淵。當朝大將軍班師回朝,還得見見聖上呢。不能因為他逆天,就不用講道理了吧,這樣實在容易遭人記恨:「人界有人界的規矩,神界也有神界的規矩,既然不是鴻門宴,你就回去一趟吧,我等你回來。」

  青淵點頭:「好。」

  百里清風:「……」這也太差別對待了吧!之前他三番兩次勸解算哪門子事?

  不開心!

  十萬年內都不要見面了!

  百里清風見他還不走,慪氣道:「走了,好友。」

  「不,等我吃完。」青淵重新去夾菜,說道,「不能留西風一個人吃飯。」

  別的桌子都是兩個人以上,他走了,西風就孤零零的了,這樣不好。

  百里清風詫異看他,不得了了,好友還會說情話了。他滿心以為西風會感動,一瞧,那姑娘哼哼唧唧毫無感動的意思。

  ——哼,又想騙她的少女心,她才不信,他只是不想她一個人吃成大胖子吧,風清上神你太天真了!西風哼唧著,內心毫無波瀾,繼續吃飯。

  百里清風左看看右看看,老天,這兩個傢伙還能不能讓他喝上喜酒了!

  過了兩刻,飯終於吃完了,不愛吃肉的青淵幾乎將炒肉片吃光。吃完後他又喝了個茶,還要拿剔牙杖剔牙,看了看不會用,就放棄了。他又去找別的事做,百里清風繃著臉道:「別拖了,好友。」

  「哦。」青淵對西風說道,「我走了。」

  「走吧走吧。」

  「你要照顧好自己。」

  「好好好。」

  「要是打不過魔鳥,就等我回來。」

  西風瞪眼反問:「我怎麼會打不過一隻鳥?」

  「哦。」青淵終於站起身,末了又不放心道,「不要去魔界。」

  西風狂點頭,他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大話嘮了。不就是回九霄喝個酒,至於生離死別的樣子嗎?她送兩人到了小巷,青淵又嘮叨了十來句,一步一句,儼然是個嘮叨的小老頭。

  說到最後,青淵沒什麼可說的了。百里清風無奈問道:「可以走了?」

  「嗯。」

  他正要走,突然又被西風拉住,說道:「看著他,不要讓他喝醉,酒醉誤事。」

  百里清風雙手抱胸,看著兩人問道:「您倆還有事要說嗎?」

  有可以關心的人了不起呀,就你們有小仙女小青龍啊!百里清風哼聲,飛身回九霄,以後再也不給人帶話了。

  青淵見他已走,這才拍拍西風的腦袋:「你要等我回來,不要給別人加菜。」

  西風點點頭:「嗯。」

  話落,青淵也已化作一抹影子,消失在晚霞滿空的蒼穹之上。

  夕陽餘暉點燃天地,映得西風雙眸都染了一抹紅雲。她緩緩收回視線,完了,每次這龍一走她就不開心,他在的時候又總想揍他。

  她該不會是有病吧。

  西風陷入巨大的憂愁之中。

  忽然月兒跳到她的腦袋上,朝客棧方向警惕看去:「那隻鳥來了。」

  西風沉聲:「等等,魔鳥剛入陣,還沒有纏住它。」

  「那鳥倒不弱。」月兒嘀咕,又失望道,「可惜並不是很厲害。」

  「梆梆梆——」

  對面客棧面向街道的房間,突然撞出巨大聲響。

  月兒還沒反應過來,西風就已經往那衝去,毫無防備的它往後倒去,腦袋直接朝地上摔。她正要施法飛起來,忽然一隻爪子將她的衣袍抓住,帶著她往西風的方向追去。

  「真笨。」小火嫌棄說著,繼續抓著她的衣袍往那飛去。

  月兒抗議地撇撇嘴,她只是沒有準備好。

  西風已經到了房間窗戶外,她從縫隙往裡看去,裡面果然有隻藍色飛鳥在亂闖亂撞,已然被陣法困住。

  它嘶聲鳴叫,試圖掙開纏在自己身上的金線。但越是掙扎,線就纏得越緊,最後線幾乎勒進它的肉裡,完全將翅膀鎖住,終於跌落地上。

  西風這才推門進去,這屋裡已經亂七八糟,瓷器全碎,桌椅翻亂,一眼看去就要賠不少錢。

  但對馬上就要有五十隻金蟬衣的西風來說,也不算什麼了。

  她捏住金線拎起瞧看,這鳥看起來像是山藍仙鶲,有七八寸長。頭至尾巴,整個背部都是藍色的,腹部淡黃色,在藍色羽毛的襯托下,一雙眼睛也透著淺淡藍光。

  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魔鳥。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西風晃了晃金線,晃得雀鳥直晃,她眯眼笑問道:「我的珠花呢?」

  雀鳥沒有出聲,而是急扇翅膀,試圖掙開金線。西風耐著性子又問道:「白蟬花呢?你沒吃掉吧?」

  雀鳥還在掙扎,但西風卻沒繼續問了,因為她看見這隻鳥的爪子,正在慢慢消失,轉眼兩隻爪子都不見了。她一頓,突然明白過來,念了聲「該死」,就將雀鳥扔開,往窗戶那跑去。她趴在窗口往外一看,對面屋頂上,有隻藍色雀鳥,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飛簷上,見她看來,示威般仰起脖子,張開鳥喙,非常清亮又嘲諷地鳴叫一聲,這才撲著翅膀飛走。

  「你這狡猾的魔鳥,別讓我抓到!!!」

  西風朝那大喊,可雀鳥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夕陽之下。

  月兒踢了踢被金線捆住的那隻正在慢慢消失的雀鳥,抬頭說道:「假的,西風你真是個笨蛋,竟然被一隻鳥給戲耍了。」

  小火立刻捂住她的嘴,將它往屋外拖。笨蛋!嘲笑西風你這是找死的節奏!

  西風猛地回頭,小火一見,驚叫著拖著還打算抵抗的月兒遁地逃跑了。

  「哼,再不走我就揍你們一頓。」

  「姑娘要揍誰?」那人冷冷一笑,「我們先把打爛的東西好好算一下吧。」

  聲音洪亮,突然響起,瞬間震得西風氣勢全無,萎如打蔫的茄子。

  她艱難地咽了咽,往門外一瞧,客棧掌櫃冷眼看她,渾圓雙目瞪得更圓。

  「掌櫃你聽我解釋,我這是在為民除……」

  「梆梆梆。」

  算盤急撥,掌櫃的手速快如閃電,閃得西風心如刀割,哭泣吶喊。

  該死的雀鳥,我要把你做成十八道菜!!!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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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雀鳥含花(四)

  被雀鳥狠狠戲耍了一番的西風擬定了十八種魔鳥煮法,不對,是十八種抓捕魔鳥計劃。

  「不抓到那隻雀鳥拔掉它一身羽毛,我就改名叫南風!」賠光了錢沒錢吃肉的西風咬了一口饅頭,又硬又冷,全拜那魔鳥所賜。

  「可是西風,如果不是你設計要抓它,它也不會來招惹你。」小火分析道,「大概是它尋花香而來,結果還沒進來就發現桌上一堆假貨,於是惱羞成怒,就戲弄你了。」

  「那我戲弄它的前提也是因為它是採花賊。」西風用拳頭壓它的腦袋,憤然道,「我是在為民除害。」

  「為了你的金蟬衣吧……」小火嘀咕著抱住腦袋跑到桌子另一邊,確定距離安全了,這才又問道,「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先找到它。」

  「你要怎麼找到它?」

  西風聞言,無力趴下,臉蛋都被桌子壓扁了,壓得她神情更加頹然:「我也不知道,畢竟它是魔,我不能用血咒追蹤,否則可能會被魔界的人發現追殺的。」

  「什麼?」月兒訝然,「你們竟然找不到那隻魔鳥。」

  西風驀地抬頭:「你能找到?」

  「哼,我最拿手的就是找人和解除封印。」

  西風突然想起月兒可是獨自追蹤過無數妖怪的萬事通,連白蟬花這麼冷門的事都知道的厲害姑娘啊。她立刻來了精神,給它斟了一杯茶,笑吟吟道:「那月兒幫我找人好不好?月兒最厲害了,月兒最棒啦。」

  月兒臉一紅,努力咳了兩聲掩飾羞赧:「沒問題啊,那你等我的好消息。」

  說罷,急著去找雀鳥的她連茶也沒喝,就往窗外躥去。西風見狀,拎起小火就要朝外面扔:「你也去,保護好月兒。」

  小火死死抓住她的手指,抗議道:「有見過火鼠保護蛇的嗎?」

  西風貼近它的臉陰森森問道:「你去不去?」

  「……我有說不去嗎?」小火鬆開爪子,追著月兒的小黑影而去,它一定是六界中最勇敢的火鼠,竟然主動去保護一條蛇。

  兩個小傢伙一走,西風才猛然回過神來,她好像才是最應該被保護的那個!四個人中,明明她才是最弱小的。

  「小火,你快回來!!!」

  然而小火動作如風,連條影子都沒給她留下。

  西風倚靠窗邊,痛苦地捶捶心口,最近怎麼越來越笨了,一定是被那條笨蛋青龍同化了。

  也不知道青淵什麼時候回來。

  想給他加菜。

  想知道他有沒有被神界的人欺負,不對,她應該得擔心他有沒有毒舌長老們,不會亂棍打起來吧?

  西風莫名地陷入深深的憂傷中。

  &&&&&

  小火馱著月兒回來的時候,西風還靠在窗邊往外面看,小火一個晃神,還以為那兒放了一尊望夫石。

  稀奇了,西風竟然沒有去睡覺,而是倚在窗戶上看星星。

  漸近窗邊,它的龐大身形便越來越小,最後跳入窗口時,已經化作平時模樣。月兒也順勢跳下,落到桌上翻滾兩圈,穩穩停下。

  月兒滿臉興奮地跑到西風面前,說道:「西風西風,以後有什麼事都讓我做吧,我去給你跑腿,只要你把火獸借給我就好。」

  小火抓了它的衣袍將它拎開,板著臉道:「我不是坐騎,我是神獸。」

  「我也沒把你當坐騎。」它是設想把它當做自己的大妖怪了,以後等它有了大妖怪,大概就是這麼相處的吧。

  月兒開心得要轉圈圈,歡喜的兩眼更是亮如明月。

  「行,以後你們一起辦事。」

  西風一口答應,小火頓覺不開心,過分了啊,西風小妹!它才不要跟著個小矮子到處跑。

  西風拍拍哀怨的它,蹲身問道:「月兒,那隻雀鳥在哪?」

  「魔界。」

  西風心頭咯噔一聲:「還真的是魔界,這可難辦了。」

  魔界不比妖界,雖然她也不喜歡妖界,但至少妖界不會像魔界那樣冷冰冰。

  而且魔界的看守,遠比妖界要森嚴,只怕不容易潛入了。

  「可是它偷的花兒,不在魔界。」

  「在哪?」

  「都送往了熔岩山。」

  西風詫異道:「熔岩山?」

  那地方不在魔界,也不在人間,可以說是在超脫六界的地方。

  它不過是一座約莫十頃寬廣的山,但是那裡終年赤焰炎炎,灼得寸草不生,唯有炎獸居住。炎獸以火為食,以火岩石為枕,性情兇猛,是一種極其難對付的魔物。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畢竟炎獸不喜外出,沒有到禍害六界的地步,故而沒有人尋它們的麻煩。只是那雀鳥將花送去熔岩山,那花還能活麼?

  只怕還在山外,花已經被灼成灰燼了。

  「白蟬花……」西風跪倒在地,五十隻金蟬衣無望了,損壞東西的錢都白賠了……她差點哇地一聲哭出來。

  月兒說道:「那雀鳥明知道那是熔岩山,為什麼還要把花往那送……」

  西風一點都不關心這事,怒道:「我要去魔界,抓住那隻鳥,把它大卸八塊!」

  小火一聽,抱住她的大腿喊道:「你冷靜!那是魔界,魔界啊!」

  「我不聽我不聽,我的錢沒了!」

  「或許白蟬花沒有被燒成灰燼啊。」

  西風一頓:「真的?」

  小火眨巴了下眼:「萬一白蟬花跟我一樣,防火呢?」

  只要不去魔界送死,什麼謊話都能拿來說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得先去一趟熔岩山?」

  「對。」

  西風略一想,如果白蟬花剛進山就被燒了,那雀鳥偷花有什麼意思?而且花遇火,必毀無疑,可它還是偷了一朵又一朵,難道它能護住花朵,不讓它們被火焰吞噬?

  如果是這樣,那白蟬花或許也還在。

  西風無法,抱著「萬一呢」的心思,說道: 「走,小火月兒,去熔岩山。」

  &&&&&

  西風知道熔岩山是由熔漿火焰組成,因此特地將自己所知道的禦火咒都操練了一遍,誰想離火山還有半里地,就覺鞋底滾燙,抬起腳一看,鞋底都在冒煙了。

  「這也太燙了吧。」西風只好提前防禦,將熾熱都擋在外面,「難怪這裡都已經開始寸草不生。」

  光禿禿的郊外,正好能看見魔界與人界的交界處,那在夜間燃燒的山,便是熔岩山了。

  火光赤紅,灼灼燃燒,像是柴火入灶時,燒得嗶啵作響的聲音。

  西風抹去額上汗珠,覺得前路艱難。

  本身就是火獸的小火倒不覺得熱,它化作巨獸,咬住西風的衣裳往上一甩,將她甩到自己的背上。還沒開口讓那小煤球上來,它已經無比自覺地爬上它的腦袋,掠過它的耳邊時,還能聽見它興奮又歡喜的愉悅聲。

  這小煤球到底是有多喜歡大妖怪。

  小火想著,道了聲「坐好」,就往火山飛去。

  它的速度很快,半里的距離轉瞬已到。坐在它背上的西風發現以靈力圍築用來抵擋熱浪的靈力牆竟然出現了裂縫,越是靠近火山,那碎裂的聲音就越響。

  她十指急變,又念咒術,為靈力牆再罩一層壁壘。

  「太熱了。」小火都禁不住止步,看著下面山巒中翻滾的熔漿,還有滿山火焰,連它都不確定能不能再繼續往深山裡走,「西風你還好嗎?」

  西風又抹了抹額上豆大的汗珠,說道:「你繼續走,如果撐不住,就出來,我要是撐不住了,也會說。」

  小火又道:「你呢?月兒。」

  月兒驀地回神,咦,這還是它第一次喚自己的名字。變作小老鼠的火鼠和變成巨獸的火鼠說話,全然不同。

  更沉穩,更沉著。

  也更渾厚,讓人安心。

  「我沒事。」

  聲音有點低,但小火聽清楚了。它繼續往火山深處飛去,低頭尋找那白蟬花。

  山已尋了半截,越是往裡飛越熱,熱得西風開始口乾舌燥。

  她拿出三粒水靈珠,給了月兒小火一顆,自己也吞服了一粒,這才舒服了些。

  忽然這赤焰囂張的山中,有隱隱花香飄來,香味紛雜,濃香四溢,混著熾熱火味,漂浮在這火山之上。

  小火停下步子,往下面找尋。西風和月兒也低頭往那看,但除了漫山赤紅,什麼都看不見。

  「雲霞映紅,漁舟推綠……皎皎星河岸,萬家燈火燈遙遙,遠望山明,遠望山不明……漁舟空空,漁人不知何去……」

  突然有歌聲從火焰山谷之中傳來,清冷幽幽,低吟的嗓音似化去了這熾熱火焰的熱意,與人清涼。

  三人齊齊往那歌聲傳來的地方看去,紅色火焰纏裹,依舊是什麼都看不見。

  小火俯身朝那飛去,那歌聲再次響起,三人還未靠近火山洞內,便覺有股涼意混雜著火焰輕撲而來。

  西風心覺詫異,這火山熱得連小火都覺得吃力,那是誰住在這裡,還能抵禦這赤焰灼燒?

  已到火山洞外,小火沒有繼續向前,只因在這裡,他們就能看見那唱歌的人是誰。

  那是一個姑娘,她坐在赤紅的岩石之上,如墨長髮攤在赤足旁邊。

  那雙腳如玉筍,破舊的裙子無法遮掩她白淨的身子,瀑泄的青絲下,是一張蒼白而絕美的臉。

  是一個年輕而漂亮的姑娘。

  美得妖嬈,美得讓看見的人一瞬窒息,回不過神。

  她坐著的地方,都是花。

  西風看見了那朵白蟬花,蟬族族長曾給她看過虛像,那的確就是白蟬花,它仍在盛開著,沒有被火吞噬。

  正在低聲吟唱的女子發現有人在看自己,緩緩抬頭往洞外看去,蒼白的臉在火焰的映照下,依舊蒼白。她看見他們,忽然一笑。

  微揚的唇角,驀然添了詭異。那雙乾淨明亮的雙眼,忽然也染上了赤焰的火紅,似佈滿血絲。

  西風猛地回神:「快走!」

  被魔怔的小火猛然回神,然而已經來不及,那火焰熔漿倒流,似泥石流,將三人翻捲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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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雀鳥含花(五)

  熱,除了熱,還是熱。

  熱得西風覺得自己都快要被這火烤乾了,比起這外面的火來,她更願意抱住小火納涼。

  滾到地上的月兒急拍衣袍上的火,忙用靈力護住自己,感慨道:「還好我不是真的煤球,不然就要著火了。」

  小火斜睨著它,這到底是一隻怎樣樂觀堅強的煤球啊。

  火山洞口,幽深百丈,西風抬頭看去,連洞口都看不見了,全是火。罩在她身上的靈力牆,又出現了裂痕。

  魔女輕聲笑著,狡詐而又詭秘。她坐在那團火焰之上,遠遠看著她,像在欣賞玩物:「熱麼?」

  「不熱。」西風緩緩站起身,劍鋒散著幽幽寒光,散了些這周遭熱浪。

  魔女眸光微凝,盯著她手中長劍,說道:「你竟然能駕馭這種魔劍,你是誰?」

  「我叫西風,是個普通的凡人。」

  「能駕馭這把劍,那你定不會是普通的凡人。」

  哪怕魔女衣衫襤褸,但坐在花叢中的她,依舊美得奪目,優雅得讓人完全忽略了她的穿著。甚至因這破開的衣裙,更讓隱隱露了玉膚的她,更添嫵媚。她輕輕依著背後火岩石,輕抬眉眼,眸光流轉,又彎起了唇角。

  一笑百媚生。

  西風心頭一跳,猛地偏頭,不行,太美了,美得一不小心就要被她魔怔般。

  對不起美人師姐,我要叛逃了!我要變心了!我要把你放在美人榜第二位了!

  妖女妖嬈,但至少美得沒有攻擊性,魔女卻能攝人心魄,她們未必有魅惑人的心思,但的確有魅惑人的天賦。

  這是魔女跟妖女最大的不同。

  西風強打精神,一直想著青淵百里清風師兄的絕世美男臉,強壓對面那張美人臉,果然鎮定了許多,不至於再被她魅惑。

  「你為什麼會住在這?你跟那隻雀鳥,又是什麼關係?」

  「住?」魔女唇角又再次微揚,這一次,卻充滿了譏諷,「我可不願住在這。」

  「也對,畢竟這裡這麼熱,那你……為什麼會待在這?」

  「熱?」魔女看著她,唇更彎,「西風姑娘,該覺得熱的人,是你吧。」

  西風一頓,月兒已經跳了起來:「火!火!牆著火了!」

  「喀嚓、喀嚓。」

  像大壩決堤,靈力牆的裂痕瞬間變大,驚得西風慌忙念咒,咒術還未封住裂痕,突然空中傳來怒喝鳥叫。

  西風抬頭看去,一隻藍色雀鳥俯身朝她沖來,直接撲向她的臉。西風來不及念咒,此刻該先解決那隻難纏的鳥,她揚起長劍,劍指雀鳥。冷然劍氣穿過重重火焰,刺向魔鳥。

  「嘶——」

  魔鳥憤怒嘶鳴,毫不畏懼。突然有火團飛來,擋在它的前面,瞬間為它將劍氣化去。

  西風倒不意外魔女為什麼幫這隻鳥,這些花可見都是雀鳥所送,那魔女跟它,必定不是仇人關係,或許是朋友,或許是主僕,又或許是……戀人。

  在這裡西風討不到一點便宜,再這麼下去他們三個人都要被火烤成肉串了。西風喚了聲「小火」,小火立刻低頭接她,西風跳上它的腦袋,抓住它的毛髮,一手執劍,斷開與雀鳥的糾纏。

  火勢如虎,熔漿滾滾倒入山洞內。西風看向那操縱火勢的魔女,在紅紅炎火中,那張臉白得過分,眉眼間全是譏誚的殺戮之氣。

  西風忽然看見,破舊的長裙下,她如玉筍的腳踝那,隱隱露出一截燒紅了的鐵鐐,一條長長的鐵鍊,將她鎖在那巨大的岩石上。

  她微愣,察覺到熔漿火焰又近半寸,抬頭一看,那熔漿倒流,將三人出路都擋住了。

  西風正要破開這熔漿,忽然一團黑氣騰空而上,像逆流的瀑布,沖上洞外。

  以妖力開路的月兒被燙得手疼,大喊「快出去」,直到小火帶著西風出去,它才急忙收手,抓住小火的尾巴逃離此處。

  那雀鳥追逐而出,對著遠去的三人嘶聲鳴叫,充滿了憤怒和警告。

  口乾舌燥的西風都沒力氣還嘴,這魔鳥的脾氣也太差了。

  離開熔岩山,回到夏日人間,三人都覺得清涼無比。小火一頭紮進湖中,將西風和月兒都甩入湖泊裡。

  瞬間置入清涼水中的三人齊齊滿足歎聲,以後再也不嫌棄人間的六月天了!

  跟熔岩山比起來,盛夏根本就是冷冽無比的寒冬。

  西風遊回岸上,趴在青青草岸上,一點都不想離開水裡。小火和月兒也耷拉在岸邊,半晌西風才道:「那魔女被鐵鍊鎖住了,走不了,所以她才說自己根本不想住在那吧。」

  還在渾身發燙的小火有氣無力道:「可是是誰把她鎖在那的?」

  西風問道:「月兒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月兒爬到岸上,低頭看看袖子裡的手,難怪這麼疼,剛才燙傷了。它將手藏回袖子裡,說道,「要查也不難,我去查了。」

  西風欣慰道:「月兒本事真大。」

  「你忘了,畢竟我做過好幾年山妖。」

  西風想到初見時的「黑山老妖」,再想想如今的小白月,果然人生如戲,那也就不怪為什麼小火三番兩次愕然了。

  衝擊,大衝擊啊。

  西風泡得涼快了,這才從水裡出來。衣服都是水,足有十餘斤重,路都走不動了。她只好又費了靈力將衣服的水除去,剛才已經疲憊,現在更累了,癱坐岸邊,都不願走回客棧。

  「喲,嫂子。」

  聲音十分耳熟,西風往那一看,竟是百里清風,但旁邊並沒有青淵。西風一瞬失望,這失望眼神落入百里清風眼裡,他便感歎道:「在天上被嫌棄,在這被嫌棄,神仙難做啊。」

  西風笑問:「神君怎麼來了?」

  百里清風歎道:「我那好友歸心似箭,可盛情難卻,只怕還要多留幾天,所以讓我先來找你,他怕你被那什麼魔鳥欺負,非趕我下來……啊,不知道有沒有小仙女想我。」

  西風輕哼:「我怎麼會被一隻鳥欺負。」

  小火和月兒齊刷刷看她,臉皮厚如湖泊三尺深的淤泥了啊,狼狽歸來,竟然說沒被欺負。月兒頓覺沒臉再聽她說大話,說道:「那我走了。」

  西風立刻抓了小火扔到她面前:「去吧。」

  小火抖抖身上的水珠,又不放心道:「你不要一個人去找魔鳥,等我們消息。」

  「知道了。」西風朝它們擺擺手,這才問道,「神君,你那裡有沒有仙丹,吃一粒可以打死小怪獸的那種?」

  「有。」

  西風眼一亮,百里清風繼續說道:「但沒帶。」

  「……」神界的人是不是接受過專業噎死人的訓練???

  不靠譜,神界的人都不靠譜。西風仰天長歎,強打精神帶他往客棧的方向走,問道:「青淵在那,習慣嗎?」

  「不曾習慣過,何來的習慣?」百里清風說道,「我那好友,本就該超脫六界。如果不是當年魔界太過妄為,他也不會入神界,領兵抗衡。」

  西風意外道:「青淵原本不是神界中人?」

  「對。」他忽然笑笑,「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麼神界的人對他處處防備,始終無法信任他。」

  西風默了默,也一笑,笑得嘲諷至極:「可笑的九霄眾神。」

  「倒也不是全部長老都不喜他,只是長源帝君……」百里清風覺得不該跟她說這麼多,畢竟她是一個凡人,哪怕日後要跟好友回九霄,那也是以後的事。

  西風覺得青淵在神界大概過得並不太痛快,可還要留幾日,她心下更是掛念,問道:「那他過得是不是不太好?」

  百里清風頓時精神起來:「好啊,我都羨慕了,畢竟有那麼多小仙女給他丟花花,給他唱曲兒,給他跳舞看。」

  西風撇撇嘴,白操心了!

  果然小仙女才是他的最愛,什麼添堵的神仙都比不上可愛的小仙女。是為了小仙女才不回人間的吧,哼哼哼。

  「這個給你。」

  西風一瞧,只見他掌上正臥著一隻大蟠桃。

  百里清風說道:「好友讓我拿來的,說這是第二天的份。」

  西風微頓,哼聲:「小氣,還真的是一天就給一個。」

  「他說你以前吃桃子吃壞過肚子,所以不許你多吃。」

  「哦……」西風默了默,接過這蟠桃,又大又重,但是皮也特別多。

  百里清風問道:「上回摘的一筐桃子你都吃完了?」

  「沒有,被我的靈獸給吃了大半,就剩下五個,青淵就藏起來,說一天給我吃一個。」

  百里清風啞然失笑:「他也真是能忍,那麼喜歡吃桃子的人,卻還要幫你藏桃子。」

  不經意的話,怦然敲進西風耳朵裡。她怔了怔,看著他問道:「他喜歡吃桃子?」

  百里清風點頭答道:「對,唯一喜歡吃的東西,沒事的時候能坐在蟠桃樹上吃一天。」

  西風徹底愣住了。

  「不喜歡吃。」

  「吃膩了。」

  「不要。」

  「我的順序讓給你,你吃。」

  西風怔在原地,手裡還拿著那個蟠桃。

  突然想哭。

  青淵……

  你這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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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53: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雀鳥含花(六)

  桃子已經回來了,但是給她摘桃子的人卻沒回來。

  西風默然許久,一路都沒有說話,快到客棧,她才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百里清風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還需要好幾天。」他低聲說道,「你要是想他,我可以幫你帶話。」

  「我才不想,我是怕他欠我桃子!」西風進了客棧,又道,「你自己付房錢。」

  不曾受過這種自付費待遇的絕世美男眨眨眼:「……以前都有小仙女幫我給。」

  西風聽見這三個字,將錢袋掐得更緊:「自己付!」

  「……」他說錯什麼了?為什麼聞到了一股子醋味???

  西風踩著木樓梯啪嗒啪嗒上樓,聽得掌櫃小二直往那瞧。西風進了房間,竟然並不怎麼想睡。她將桃子放在桌子中心,趴在桌前盯它,伸指戳了戳。桃子像不倒翁晃了晃,沒有倒下去。

  個頭渾圓水潤的桃子,晃啊晃,晃啊晃……

  「咚咚。」門外小二喊道,「姑娘,我來給您送壺熱茶。」

  西風回過神來,起身去開門,接過茶壺想了想說道:「剛才跟我一起進門的那個男子你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

  「等會你給他送點宵夜。」西風掙扎了一下,說道,「一葷一素,一湯。」

  「好的姑娘。」小二問道,「您呢?」

  被火灼得整個人都發乾、毫無胃口的西風說道:「半個時辰來一壺水,謝謝。」

  「……好的姑娘。」小二關上門時覺得莫名,這姑娘真是奇怪,給那男子點好酒好菜,自己卻喝茶,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有情飲水飽?

  &&&&&

  赤紅的毛髮並不燙人,而且小火疾行的速度很快,月兒總覺得有點冷。它趴在它的腦袋上,提不起精神,眼皮重得厲害,總想著睡覺。可閉上眼睛,又被疼醒。

  手上的傷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那火不是普通的火。

  「我知道了……」月兒強打精神,說道,「那熔岩山的火理應不屬於六界,但是那火卻分明是魔界的火,而火又聽那魔女操控,因此可以斷定出,火來自魔女身上,甚至整座熔岩山的火,都出自那魔女。」

  小火恍然:「所以那雀鳥一點都不怕熔岩山,送去的花也都完好無損,只因魔女沒有想傷害它。」

  「嗯。」月兒越發虛弱,但還是強撐精神說道,「都說熔岩山有隻炎獸,兇猛無比,守著這熔岩山。但依照現在的情形看來,那炎獸,怕就是那個魔女。而魔女被鎖在熔岩山中,或許有別的隱情。」

  「這個隱情,只能問魔女,或者魔界中人。」

  「所以我們該去的地方,是魔界。」

  月兒慶倖小火不笨,不然這些話得解釋一堆。說完後她才滿意地合上眼,準備找個機會回妖界療傷。普通的傷口它不怕,但魔界中人所致,還是得儘快處理才行。

  它打算睡一會,稍作休息就回妖界。但許是太累,閉上眼睛,就不想睜開了,又疼又累。

  小火知道魔界入口在哪裡,並不是這個方向,便俯身朝下,穩穩停在人間大地上。它停得很慢很穩當,可誰想剛停下,就有個黑球球從它的腦袋頂上飛出,朝地面摔去。

  它急忙伸出爪子,接住那黑團。這一看,竟發現月兒沾了滿滿魔氣,還有血腥氣味。它似想到什麼,低頭輕嗅,鼻尖定在它的手臂上。它用爪子一撩,就看見月兒的胳膊,已經全都變成了紫色。

  「你受傷了?」

  月兒緊閉雙眼掙扎道:「我怎麼會受傷,我才不會受傷。」它伸手朝胳膊捂去,痛苦道,「我才沒有受傷……才沒有。」

  小火用爪子擋住它要觸碰傷口的手,稍稍一想,略有遲疑,還是咬住它的衣裳往魔界方向跑去。

  魔界有個很厲害的大夫,但也有好幾年沒見了,如今連拜訪的禮物都沒,突然就去找她,大概,會被那小心眼的老婆婆亂棍打出來吧。

  魔界不比妖界容易進出,自十萬年前閉關以後,就甚少魔物走出魔界,也甚少外人能進去。

  唯一的入口每日都有重兵把守,小火赤紅的身影剛出現在懸崖對面,便有重兵出來,警惕盯看。

  等看見那人真容,眾魔皆一震,紛紛放下長槍,已然不敢相信。

  無人阻攔,無人敢問,那紅衣男子抱著個白衣姑娘如風掠入魔界,像火蛇飛過。眾魔面面相覷,最後才有人說道:「快去稟報將軍,說赤錦回來了!」

  魔界似神界,同樣是冷冷清清,同樣是帶著縹緲虛無的氣息,安靜得只有幾聲鳥鳴。神界與魔界,唯有一種區分的方法——稱呼。

  天地初開,本是一界,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分了兩界。他心中譏諷著,已經抱著月兒到了那蒼翠密林中。

  到了密林中,他才停了下來,看看那用靈力築起的門,還是跟以前一樣,脆弱不堪,這種門到底能防住什麼東西,不堪一擊。

  想罷,他一腳踹開,等進了裡頭,又重塑了一道強了百倍、至少可以防住小偷的門,這才繼續往裡面走。

  不等他走到大夫那,就跳出個個子矮小的老婆婆,揚著一根搗藥的石杵往這叫喊:「誰踢我的門?別以為可以欺負我一個老太婆,偷走我的藥!」

  她惱怒地透過黃昏晚霞往那看,不等她看清那個男子,他已經喚聲:「婆婆。」

  藥婆婆愣了愣,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仔細一看,果真是他。

  「咚。」

  石杵落地,重重落在林中泥地上。

  他一笑,就要走上前去好好敘舊,就聽她哼聲開口。

  「所以,撞壞我門的人是你?」藥婆婆冷漠道,「帶錢了嗎?」

  「……」這個重逢一點都不溫情!

  藥婆婆瞧見他手上抱著的姑娘,墊腳一瞧,「喲」了一聲,還沒調侃,他就板著臉道:「朋友。」

  「……哦。」藥婆婆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輕輕一笑,「我們魔族所為,奇怪了,竟然有人會跑到外面傷人,這都是多少年沒發生過的事了……」

  「能救?」

  「當然。」藥婆婆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只是看一眼,就道,「我說是誰傷的,原來是火女。」

  他忙問道:「婆婆知道那是誰?」

  「當然。」她說道,「先替她療傷吧。」

  「好。」

  步子走得很輕,可月兒還是長眉緊擰,胳膊越來越疼,也不知道是誰,在抱著她走路。

  能察覺得出來,對方很小心。

  懷抱很溫暖。

  &&&&&

  等到子時都沒有等到小火和月兒回來的西風關上門,將窗戶敞開,免得它們回來了卻進不來。

  她躺在床上數著蚊帳上的小洞,數了二十幾個,眼都花了。

  睡不著。

  無聊。

  她本來應該跟著月兒去打探消息的,大祭司將外孫女交給她……不對……

  西風這才想起來,大祭司將月兒交給青淵,不是交給她!結果她怎麼就順其自然地幫青淵接過了這個差事?

  可惡,丟個小煤球給她,自己卻在跟小仙女玩。

  西風心裡嘀嘀咕咕著,越發的睏,最後也不知是什麼時辰睡著的。

  夢裡有桃子香氣,她循著香氣而去,看見大片大片的桃林。她摘了一個,正要咬,突然聽見一個人說道:「沒削皮,不要吃。」

  她想搶過來,奈何那人舉著桃子,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高大的身軀都到了雲端上,幾乎望不見,桃子也不見了。她氣衝衝收回視線,想去摘別的桃子,結果發現整片桃林都消失了。

  西風一個心痛,竟然痛醒了。

  不開心!

  西風翻了個身,突然一頓,因為她察覺到床邊坐了個人。

  她的呼吸不由輕了起來,往外探手,落在那人的衣裳上,她抓住這衣角,輕聲問道:「青淵?」

  街道沒有燈火,鋪子也都關門了,隱隱有模糊月光穿進屋內,看不清來的是誰。但西風知道是他,這的確是他的氣息。

  「嗯。」青淵說道,「你踢被子了,會冷,不乖。」

  西風驀地一笑,鼻子輕嗅,嫌棄道:「喝酒了……不好聞,看起來九霄的酒跟人間的也沒有什麼不同。」她又一嗅,「還有姑娘家的香氣,你是不是抱小仙女了?」

  「沒有。」青淵說道,「我沒有抱小仙女,是她們朝我扔花花。」

  「那我也朝你扔花花好不好?」

  「你會給我扔泥巴,扔桃子,扔碗。」青淵如數家珍,「還有扔小火。」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說的是實情但西風還是想揍他。

  「咦,小火呢?」

  「跟月兒去查魔女的事了。」西風說道,「那雀鳥將花帶去了熔岩山,我們過去找,誰想那裡都是火和熔漿,還有一個被鎖住的魔女,差點沒把我們烤乾。後來我們逃出來,月兒就跟小火去打探魔女的事了,我回了客棧。」

  說完,她的手就被反握了,有人俯身貼近:「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只穿著裡衣的西風擒緊被子往後挪,再靠近,她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隱約有桃子香氣入鼻,青淵探手從她枕邊摸出個桃子,拿在手上看了看,說道:「這是我讓好友拿給你的,可你沒吃,說好了一天一個,這已經過了子時,你又不乖,不守規矩。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西風禁不住想罵他,他哪裡來的自信是他在照顧她。

  在黑暗中看久了,西風能隱隱看見他的臉部輪廓。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能感覺得出,他不開心。

  「為什麼不吃桃子?」青淵固執地問道。

  「你不在,沒人給我削皮。」

  青淵怔住。

  西風看著他,真想抱住他,告訴他她想給他生蛋。

  她怎麼就沒發現一件事,幾乎什麼都不會做,也懶得做的他,惟獨會削桃子皮,還削得那樣好,一圈一圈,基本不斷皮。

  因為他喜歡吃。

  她卻一直深信他是不愛吃,吃膩了,所以通通留給她。

  她還嫌棄他挑食,嫌棄他把吃膩了的東西給她。

  自己怎麼就這麼笨。

  「那以後,我都給你削桃皮。」青淵拿著手上的桃子,靜靜看著躺在床上的姑娘,他想,幽幽夜色中,她是看不清他的。

  那這麼看著她,她肯定也不知道。

  不用像平時那樣,躲開姑娘直視的眼神了。

  要不,他一會就去把太陽打碎吧,這樣就能一直看著西風了。

  這個想法好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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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雀鳥含花(七)

  翌日,太陽照常健健康康地升起,並沒有被打碎。

  不是青淵不想,而是他也睡著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還抓著西風的手,睜眼一看,旁邊躺了個姑娘。

  沉睡的姑娘很安靜,呼吸輕緩,有些亂髮還貼著臉,似月,勝花。

  美過任何一個小仙女。

  青淵直挺挺地躺著,看了半晌蚊帳,突然察覺到旁人呼吸有了變化,知道她要醒過來。他立刻坐起身,從床上下來,這一看,鞋子竟然還穿在腳上。他下意識探身拍床上的灰塵,這一拍,把西風拍醒了。

  「呼——」

  西風察覺到一陣疾風掠過,可揉揉眼睛看去,屋裡什麼都沒有。她伸了個懶腰準備去洗漱,手剛撐在旁邊被褥上,就覺溫暖。

  她頓了頓,低頭看去,床上還印著一個人形坑。

  ……青淵?

  昨晚他是不是跟她一起睡覺了?蓋著被子純睡覺還是……

  西風忙查看自己的裡衣,還好好地穿在她的身上,扣子扣得很好,如果真是青淵那個笨手笨腳的傢伙解開過,那肯定是扣不上的。

  她一想,捂臉凝噎——完了,連躺在一起他都能毫無動靜,她也太沒吸引力了。

  她要不要去天上抓隻小仙女來看看,她們到底是怎麼樣的妹子?

  早就起床在樓下等西風下來用早飯的百里清風叫了早點,讓夥計準備好兩副碗筷,等著等著,沒看見西風,卻看見好友從樓上疾步下來,走得樓梯咚咚作響。

  他訝然,不等他走近就問:「好友你怎麼在這,你……」

  話沒說完,倒是見他徑直走了過去,像是沒看見他。

  「好友!」

  青淵驀地頓住,轉身看去,見了他,皺眉:「為什麼你在這,為什麼你要跟西風住同一間客棧,西風又不是小仙女。」

  「……是你讓我下凡陪她的。」

  青淵認真一想,長長「哦」了一聲,這才折回坐下。一見滿桌子的早點,又擰眉:「為什麼你都點西風愛吃的,為什麼點這麼多,為什麼你會大清早等她?西風又不是小、仙、女!」

  百里清風偏頭朝那忙碌的店小二喊道:「小二,再加一瓶醋,最酸的那種!」

  青淵還想找茬,一想西風並不愛吃醋,於是沒再問了。

  百里清風哼聲問道:「所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明明眾帝君邀約,一一赴宴,你起碼也還要留四天。」

  「嗯。」

  百里清風突然認真嚴肅起來:「你拒絕了邀約?這可不行啊好友,為了個姑娘連該有的禮數都不要了?」

  「沒有。」青淵說道,「我給他們發請柬,都約在了一晚,一起喝了酒,吃了菜,大家都很開心,很滿意。」

  「……你、你親自發請柬請他們去龍殿吃酒?」百里清風愕然,變天啦!從來都不請客覺得客人又多又吵又亂的好友,竟然一次請了那麼多神君去龍殿。

  被請的神君怎麼可能不開心不滿意,這簡直就是莫大的榮耀啊,換做是他,他都要把請柬裱起來,來一個神君就跟他們炫耀「看看看,這是青龍請我做客時發的請柬」。

  「不行,我也吃醋了。」百里清風說道,「回頭你也要給我發個請柬。」

  青淵擰眉看他:「你可以隨意進出。」

  「這不同。」

  「不給,你怪。」

  「……」隨意進出跟親自被請,意義完全不一樣,但他一定不會懂的。百里清風仰天歎氣,見西風也下樓了,揚手招她過來,「西風姑娘,這兒。」

  西風坐下身就道:「餓死了。」

  「那吃吧。」

  西風看著滿桌早點,看得人都精神了,從去熔岩山到剛才,除了喝水就是喝水,一粒米飯都沒吃:「都是我喜歡吃的,那我不客氣了。」

  青淵聽著她說,看著她吃,很歡喜的模樣。他又開心又不是那麼開心,西風見他不動筷子,拿了一雙給他:「吃飯,喝了酒要吃點東西胃才會舒服。」

  青淵眨巴眨巴了眼,西風還是關心他的,先將筷子給了他,而不是他的好友。

  忽然……完全開心了。

  他立刻接過筷子,和她一起吃了起來。

  只要了兩副碗筷的百里清風看著兩人,唯有一個感慨——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好友,我走了。」

  青淵看他,說道:「吃完早飯再走吧。」

  百里清風微愣,他這好友,越發的不同了。按照人間的話來說,那就是有了人情味,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冷冰冰,一坐下,便是滿臉的「退下,我要發呆了」。

  這樣挺好的。

  他笑了笑,或許不久之後,他會收到他親自發的請柬,不對,是——喜帖。

  「不吃了。」

  青淵擰起眉頭:「你不吃,那誰來付錢?」

  「……」我信了你的邪!!!百里清風怒道,「我付過了!」

  青淵頓時鬆了一口氣:「那你走吧。」

  「……我去找我的小仙女喝茶,你也慢慢跟你的小仙女吃早點吧,哼!」

  青淵皺眉,重複著糾正道:「西風不是小仙女。」

  西風沒好氣道:「我就是小仙女,又漂亮又自帶花香的小仙女。」

  青淵糾正道:「你不是。」她不是小仙女,西風就是西風,比任何一個小仙女都要好的西風。

  西風又想哭出一條大江給他看了:「好好吃你的飯!」

  「哦。」

  「吃完去找小火和月兒,都一晚上了,還沒回來,這不正常。」

  「好。」

  還沒有走的百里清風眼睜睜看著這兩個完全將他忽視了的人,什麼喜酒,他才不要喝了!

  &&&&&

  西風要去找小火,赤錦也正打算出來。

  有藥婆婆在,月兒的傷已經沒有問題。赤錦從她手裡接過依舊在沉睡的月兒,問道:「為什麼她還是昏迷不醒?」

  「她一醒,這妖氣就壓不住了,到時候就得變成魔物的點心。所以我給她下了藥,等出去就能醒了。」

  赤錦點點頭,藥婆婆又問:「西風丫頭過得好不好?」

  「在人間,當然好。」

  「想她了。」藥婆婆歎道,「她還欠我好多錢,說了長大以後還我的,結果人影都不見一個。」她說著話,又看看那道已經被換的門,哼道,「你以為,我這門是防賊的?這門啊,是我怕我出去採藥時,你們進不來,給你們踹門用的。」

  全然沒想到是這個作用的赤錦一怔:「……婆婆……」

  「誰想你們一走這麼久,都不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

  藥婆婆低頭抹了抹淚,無比委屈。他心覺愧疚:「婆婆,我們……」

  「所以……」藥婆婆突然抬頭盯著他,字字問道,「我這不是在家嗎?你為什麼踹門???為什麼不敲門???為什麼要踹壞我的門???賠錢!」

  「……」

  「發什麼呆,賠錢!」

  「……西風愛錢的性子就是跟你學的,愛錢的老太婆!」赤錦轉瞬化作巨獸,將月兒扔到腦袋上就往外面跑,它還得趕快回去告訴西風魔女的事,不能多留了,「跟西風的賬一起記,以後還你。」

  藥婆婆叉腰怒駡:「欠債不還,都是一個德性。」

  罵了一句,那人已經走遠了。藥婆婆站在門前瞧了半天,又看看這門,換吧,換上一道爛門,說不定哪一天,他們就更樂意回來看看她這個老太婆了。

  紅色巨獸從林中出來,直奔魔界出口,還未到那,它已經感覺出比起昨天,那裡一個守衛都沒有增加。這不是件好事,因為說明那裡,有個可以擋住它的人,所以無需更多守衛。

  將到出口,那迫人的魔氣就越發濃郁,壓得它渾身不自在。

  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那蒼茫縹緲的懸崖壁上,似在俯瞰六界。

  他聞聲回頭,盯著來者,冷聲說道:「你回魔界,做什麼?」

  &&&&&

  「找不到小火和月兒的蹤跡。」西風收起追蹤咒,不知道兩人去了哪裡。

  青淵也收了追蹤咒,說道:「找不到,唯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它自己隱匿了氣息,誰也察覺不到;一個是它去了不屬於六界的地方。」

  「應當不會隱匿自己的氣息,小火從來不做這種事,除非……」除非是去魔界,但以小火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主動跑到那種地方去,所以西風否決了,「不屬於六界的地方……熔岩山?它們去找那個魔女了?」

  青淵好奇問道:「魔女很厲害嗎,為什麼,你有點害怕?」

  西風墊腳給他瞧自己的臉:「你看你看,昨天烤了也就半個時辰,我喝了半天的水都沒補回來,臉都乾了。」

  「那把熔岩山的火澆滅就好了。」

  西風猛然想起來青淵可是龍,龍都是會下雨的,那澆滅一個山頭算什麼?她大喜,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走,去找那兩個小傢伙。」

  夏日炎炎,但到了熔岩山,似那裡就坐落著一個太陽,還在半里外就灼得人口乾舌燥。

  青淵看向那赤紅火團,說道:「是很熱。」

  「那就是熔岩山,有個會用火的魔女住在那,還有那隻偷花的雀鳥。」西風信心滿滿地拍拍他的肩頭,「你去吧,下雨,滅了它。」

  「下雨?」青淵說道,「我不會下雨。」

  西風神情一凜,難以置信道:「什麼?身為龍神的你竟然不會下雨?」

  「原來龍神都要會下雨的嗎?」青淵說道,「不怕,我這就去東海抓龍王。」

  「……你站住。」西風忙抓住他,抓龍王……他不怕,她可惹不起。

  青淵見她為難,想了想說道:「我會學的。不過……為什麼非要下雨?」

  「那才能滅火呀。」

  「海水不行嗎,湖水不行嗎?」

  西風打起精神問道:「你能抽乾整個湖來滅火?」

  「為什麼不行?」

  「……」她就知道,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能夠難住青淵,下雨算什麼,海水湖泊倒灌才是能耐,她笑眼彎彎,「去吧,召喚海水吧。」

  熔漿滾滾,從山尖不斷溢出,將整座山都灼成了紅色。赤紅的火焰像點綴熔漿的紅色雕花,噴湧而上,昭示著熔岩山的威嚴。

  魔女的歌聲穿過火焰山巒,在火中飛舞,幽幽遠遠,像一枝赤紅的花,綻放在焰火之上。

  突然,山中傳出「嗞嗞」聲響,無數白灰騰空,轉瞬便覆蓋了整座熔岩山。

  魔女抬頭看向那灰白天穹,眸光深遠,又是那個小姑娘,這次又用什麼法子進來呢。她笑了笑,唇角輕揚。

  誰來,都不能破開她腳上的鏈子,那誰來,都無所謂了。

  身邊的花依然在綻放,每一朵花,都是在盛開的時候被採摘來的,她讓它們始終保持盛開的模樣。

  但是再美,都是假的,都已無生命。

  她真的很想,再去一次那個漁村,等那個總在傍晚撐船回來的漁夫。

  雀鳥嘶鳴,被那灰燼沾得羽翼都變成了白色,它抖落腦袋上的塵,準備出去趕走那些人。

  「你別去了。」火女搖頭,說道,「除了那個姑娘,還來了個很厲害的人,你打不過。別去找他們,他們會過來的。」

  雀鳥不安地在岩石上站著,飛落到她身邊,張開羽翼,為她和花擋住這不斷落下的灰白。

  半個時辰後,那還不斷冒出白煙的洞口,突然冒出個姑娘的腦袋,哼聲說道:「這次看你還拿什麼燒我,快交出我家那兩個小傢伙。」

  雀鳥憤怒地朝那洞口飛去,正要啄她的腦袋,忽然不知從哪伸出一隻手,直接掐住了它的脖子。

  西風:「……」青淵你到底跟我之間差了幾個胖弟弟,她千辛萬苦抓不到的鳥,他一爪子就抓住了。

  太傷自尊了啊。

  青淵將鳥遞給她:「吶,送給你。」

  不等西風動手,那穴山深處,又湧出一束火。火化作五指,要將雀鳥奪回。青淵彈指,風化長繩,捆住了那火掌,要將它拖出來。

  無法掙脫青淵束縛的魔女被硬生生扯到洞穴半空,撞得腳鐐砰砰作響。西風忙說道:「鬆手,不然她會被撕成兩半的。」

  「魔鐐。」青淵低頭看著那鎖在她腳上的鐵鐐,那雙腳因為常年束縛,腳踝磨出了結痂後的紅色印記。

  那魔女一頓,絕美的面容染上了笑意:「你看得出來?那你能不能,解開這鐵鐐?」

  氣氛似乎一瞬安靜,灰白煙塵飛揚,鋪得漫天灰白,陰沉得令人心底充滿絕望。沒有日光的六界,便沒有了任何朝氣。

  青淵說道:「能。」

  魔女怔了怔,再開口,喉嚨乾澀得生疼:「那你放我走吧……」

  青淵看著這面色蒼白無比的女子,看著她眼底滿是絕望的懇求,沒有開口。魔女怔然看他,又一次說道:「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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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雀鳥含花(八)

  雀鳥沒有想到她會求人,而且求得這麼絕望卑微。

  它痛苦地哀鳴,不願她做這種事。

  可是火女只想離開這裡,她要回人間,只要能回到人間,一切都無所謂。卑微嗎?她並不覺得是卑微,只是對離開這裡,太過渴望。

  西風從雀鳥的聲音裡聽出了悲哀,從魔女的眼裡看到了絕望的渴求,她問道:「你離開這裡,會不會去禍害人間?」

  火女說道:「我這火,本可以蔓延至人界,可我沒有這麼做。人人都道熔岩山裡有隻兇狠炎獸,但他們可曾說過,那隻炎獸會害人?」

  西風微頓:「你是那隻炎獸?」

  「是。」

  這裡的火和熔漿都很收斂地凝聚在這片山頭,沒有禍害人間,這點她沒有說謊。西風遲疑片刻,又問:「是誰把你困在這裡的?」

  火女搖搖頭:「你不能知道,知道了,必定會將你捲入其中。」她不再跟西風說話,轉而看著青淵,低聲求他。

  青淵沉默許久,看著她祈求的眼睛,說道:「已經是,哪怕離開會死,也要離開的決心?」

  「對,哪怕是死,也要離開這裡!我被困了八百年了……足足八百年……」火女雙唇微顫,自己都對自己被困在這裡的年份覺得不可思議,「我要去見他,去那個漁村,見他一面。」

  「八百年?漁村?」西風問道,「是人間的漁村?」

  「是。」

  「那個漁村未必在了。」西風忽然有些明白,「你要去見誰?」

  「見一個漁夫,他叫李大郎。」

  西風禁不住說道:「凡人壽命不過百年,哪怕他生生世世都活足了百歲,也已經轉了八世了。」

  已經脫離青淵五指的雀鳥再一次發出哀鳴,更加痛苦,它撲著翅膀回到魔女身邊,撲得盛開的花遍地散開。

  火女伸手,輕輕壓下急躁的它,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我跟你說過,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

  雀鳥怔了怔,又撲騰起翅膀。

  火女不再理它,說道:「你屢次三番來這裡,可是有什麼事?我願與你做交換。」

  西風被轉了半天,這才想起正事來:「那朵白蟬花,是蟬族聖物,因為被雀鳥偷走,所以我們一路追蹤到這。」

  「白蟬花還你,能否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西風抿抿唇角,挑起眉尖:「這不對吧美人姐姐,花,是這隻雀鳥所偷,送給你的。現在我來拿回,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不是讓你拿來做交換條件的。」

  火女眉眼微垂,手裡握著那朵小白花,再抬頭,明眸已滿含淚水,她微微一笑,笑得絕美淒涼:「對不起,這花還你。」

  「……」西風捂住急跳的心口,太、太美了吧!!!美人梨花帶雨,她怎麼能夠拒絕她!她還是不是個人了!她的良心簡直要痛死了!她大聲道,「行!美人姐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青淵歪了歪腦袋:「西風,你被魔怔了。」

  西風猛然回神:「啊?」她惱怒地看向那魔女,想罵她,那淚眼一抬,西風的良心又痛了……

  完全沒有辦法對著這樣一張臉生氣啊。

  「……你先還我白蟬花。」

  火女指間竄出火苗,舉著白蟬花飛向西風。西風伸手接過,那火既不燙,也沒有傷害她。

  這就好像跟小火一樣,只要它不想傷害的人,火就不再是火了。

  白蟬花完好無損,幽香撲鼻,西風將它收好,這可是五十隻金蟬衣,發財啦!

  「那我走了。」

  西風滿腦子都是錢錢錢,什麼美人,通通忘在了腦後。直到魔女又喚她一聲,嗓音嬌弱空靈,才將她的良心震了回來。

  她稍許猶豫,才道:「好吧,你說,我先聽聽是什麼事。」

  太危險的她可不要做,得罪神界的也不要做,得罪魔界的更不能做,得罪妖界的也算了吧,畢竟現在不是她一個人了。

  不管她做什麼,青淵都會在一旁,那三界,她都不想他沾上半點關係。

  「請你幫我,找到李大郎的轉世。」

  &&&&&

  要查李大郎的轉世,那就得去一趟幽界了。

  幽界在人界之上,人界的生靈除了修煉成仙成妖的,死後都要去幽界走一回,再入輪回道。

  簡直是完美地避開了神魔妖三界,讓西風沒有理由拒絕美人的懇求。

  「我沒有跟幽界的人打過交道,沒認識的人呀。」西風沉思半晌,問道,「你……」她頓住了話,「你肯定沒有,你封印自己的時候還沒幽界呢。」

  她又問:「那你們神去世後,會變成什麼?」

  青淵說道:「變成灰燼。」

  西風小心問道:「你也是麼?」

  青淵看她:「大概吧,只要元魄還在,肉身死了也能變成一個蛋,在合適的機遇下,又能新生了。只是,畢竟我們與天同歲,所以對這種事並不瞭解。」

  西風乾笑兩聲,也對,她一介凡人為什麼要去擔心龍神大人能活多久。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天山腳下,不待他們喊那蟬族,它們已經鋪天蓋地「知知知」地飛來,瞬間鋪了整個半空。

  「白蟬花!」

  「白蟬花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該死的鳥!」

  族長俯身衝下,在她身邊飛轉,可只聞花香,不見白花,它焦急問道:「花呢?」

  西風伸出手笑臉相迎:「一手交錢,一手交聖物。」

  族長一聲令下,便有十餘隻蟬抓著樹葉飛來,爪子一鬆,五十隻金亮的金蟬衣從樹葉上滾落,嘩啦啦落入西風手中,震得西風雙手發抖,錢啊——都是錢啊——

  她將金蟬衣一隻一隻地放進錢袋裡,這一數數出52隻。她艱難地掙扎了下,將兩隻金蟬衣遞給它們,悲痛道:「多了。」

  金子對蟬族來說毫無吸引力,便道:「無妨,就給姑娘吧。」

  西風喜出望外,立刻將它們收起來:「謝了。」

  「姑娘。」族長又道,「既然你這樣厲害,可否再幫我們一個忙,我們願意再出五十隻金蟬衣。」

  「你說!」

  「能否將那偷花的雀鳥也捉住,我怕它來年還會來偷花,那可就麻煩了。」

  「它不會再來了。」

  「不!唯有抓住它,關它一世,我們才能安心。」

  偷花是錯,但錯不至於囚一世。西風說道:「那你們找別人吧。」

  族長沒想到她竟然會拒絕:「姑娘?姑娘?你再想想,一百隻金蟬衣!」

  西風沒有回頭,她盤算著是先去一趟當鋪,還是先去找小火月兒。它們既然不在熔岩山,那大概是去魔界了。魔界啊……

  讓人憎惡的地方。

  「兩百隻金蟬衣!」

  西風哼聲。

  「五百!」

  再也無法忍住誘惑的西風猛地轉身:「成……」

  話沒說完,就被青淵捂住嘴,一手攔腰直接將她抱起拖走:「西風,你又被魔怔了。」

  她才不是被魔怔,她是正常反應,錢啊,五百個金蟬衣啊。西風欲哭無淚,被他硬生生抱走了。

  等離開天山,青淵才放下她,正要收手,忽然看見巴掌上有被她呼吸時熏的水汽,默了默,抹回她的衣服上。西風面無表情看著他,等他抹乾淨了,才問:「我身無分文了,你養我呀。」

  青淵說道:「你不乖,明明有五十隻金蟬衣。」他又一一指她全身,「錢袋裡還有七兩白銀二十三個銅板,襪子那還有兩張銀票,衣服夾縫裡還有四張銀票,長笛裡塞了兩張銀票,還有……」

  西風護哪裡都不是,想打人啦!她氣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每晚都要數三遍,我不傻。」

  說完,他又指了指,西風急忙上下左右護著,指哪呢!

  「吶,衣角那,還有一枚銅錢。」

  西風忙低頭去找:「哪裡?在哪裡?」

  青淵撩她衣角夾縫:「這。」

  西風一捏,果然捏到個銅板:「什麼時候掉的,難怪昨天數錢數來數去就差一個子兒。」她邊走邊奮力地將那銅板拽出來,一個小錢錢都別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走到半路,她才想起一件事來,她要問的,明明是他願不願意養她,誰讓他數她的錢了!

  他該不會是養不起她吧?

  那她還能不能嫁了?

  還能不能生蛋了?

  西風陷入巨大的憂愁中。

  愁思剛起,她忽然一頓,因為正要去找小火的她,突然就察覺到它的氣息重回人間了。她忙凝血珠,追它蹤跡,所在的方向,正是客棧。

  「小火回來了。」

  她還沒有留下月兒的一抹氣息,因此並不知道她是否也同在。不過以小火的性子,讓它保護好月兒,它是不會一個人回來的。

  回到客棧,屋裡沒人,等她尋跡走到床上,才看見昏睡的月兒,突然小火從房樑飛下,叫著「青龍大人——」,飛落在他的肩頭上,抱了他的肩頭就道:「我終於見到您了,以後再也不要離開你的龍翼之下了!」

  青淵說道:「我不是翼龍,沒有翅膀。」

  「我們不要在意這個細節!」

  西風斜著眉眼盯看它:「我也很厲害啊。」

  小火一頓,朝她豎起爪子:「你唱歌很厲害。」

  「……」西風拎住它的大耳朵提了起來,質問道,「為什麼月兒受傷了?」

  小火立刻說道:「你知不知道熔岩山那個魔女是誰?」

  「是炎獸啊。」

  「……」完全沒享受到揭示真相的快樂的小火神情一灰,它不甘心地問道,「你知不知道她被困在那裡,沒有人能解開她的鐵鐐?」

  西風哼哈道:「青淵可以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有個情郎叫李大郎,是……」

  「我知道啊,是個漁夫。」西風得意洋洋地看它,「還是八百年前的漁夫。」

  一個驚喜都沒帶給她的小火目瞪口呆,嚷道:「我不要回來了,我要離家出走!」

  西風哼了一聲,問道:「你不在熔岩山,那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小火慪氣道:「月兒被魔女所傷,我就帶她去魔界了,見了藥婆婆。」

  西風微頓:「那你還有見到誰沒有?」

  小火看了看她,撓撓被她抓住的耳朵,說道:「沒有啊。」

  西風狐疑看它,可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她默了默鬆開它,說道:「月兒現在怎麼樣了?」

  「有藥婆婆出手,她怎麼會有事,睡一覺就好了。」

  青淵探頭問道:「藥婆婆是誰?」

  小火答道:「是魔界的大夫,很厲害。」

  西風答道:「是個摳門又喜歡藏金銀珠寶的傢伙。」

  青淵看著她,眼底出現恍然之色:「原來你的別名不叫翠花,叫藥婆婆。」

  「……」

  小火背身忍笑,最後沒忍住,大笑起來。

  然後,被西風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鼻青臉腫的小火端坐在桌子上,規規矩矩,老老實實。

  西風握了握拳頭,說道:「你還從藥婆婆那裡打探到了什麼消息,一口氣說完吧。」

  小火往桌角挪了挪,這才道:「藥婆婆說,她本是魔界負責煉製丹藥的魔女,天賦異稟,由她煉製的丹藥,靈力會比普通的丹藥強十餘倍。所以……」它抬了抬眉眼,才道,「魔尊十分器重她。」

  提及魔尊,青淵微頓,西風也一頓。

  無人插話,滿屋寂靜。

  「可是後來,去人間採集天火的她,喜歡上了一個漁村的打漁郎,那人就叫李大郎。她想放棄魔女身份做凡人,但魔尊不肯。於是她又提出要求,讓李大郎入魔界。」

  西風說道:「魔入五界不易,五界入魔一樣不易,他又怎麼會答應。」

  「對,所以局面僵持不下,後來有一天,火女跑去了人間,找李大郎了。誰知道,李大郎竟不見了蹤影,無論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她懷疑是魔尊殺了李大郎,然而沒有找到任何證據。自此以後,一心要去人間找李大郎的她煉製的丹藥,都沒有了強大靈力。魔尊一怒之下,將她鎖在了山中,久而久之,那山也變成了一座火山,她也成了凡人口中的炎獸。」

  西風恍然:「沒有找到李大郎,她也不會甘心在那裡待下去。所以她拜託我找到李大郎的轉世,要問清楚他,當年到底去了哪裡。」

  找到轉世,就能取他一抹精魂,找到八世之前的李大郎。

  小火又道:「我以為藥婆婆會插手阻攔我們再去熔岩山,因為此事是魔尊所為,我們如果繼續跟火女有瓜葛,就是跟他作對,可是沒有想到,她說,魔尊默許六界中人去放了她,絕不阻攔。」

  西風擰眉問道:「欲擒故縱?」

  「不是。」

  西風意外,因為說這句話的是青淵。她偏頭看他,問道:「不是?」

  青淵點點頭,緩聲說道:「因為魔女腳鐐上的咒術,是死咒。」

  西風詫異:「死咒?一旦解開,不多久就會死去的咒術?」她想起了晚晚,但晚晚的死咒是自己所下,為了保護魚公子的眼睛不被黃鼠狼奪走而施行的咒術,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下的咒語。

  而魔女的不同,她的死咒由別人而下,她不會不知道這種咒術的歹毒,可她仍要離開。

  去見她的情郎。

  所以她沒有繼續懇求青淵放了她,而是拜託她去找李大郎的轉世,只因火女不能肯定解開鐵鐐後,自己還能活多久。

  她還要留著時間問清楚,問清楚她的情郎,當年為什麼會消失不見。

  哪怕是死,也要明明白白地死,而不願繼續被困在山中,孤寂地唱歌。

  西風驀地冷笑:「魔尊困了她八百年,才授意別人可以將她放走,他只是膩了,想看背叛他的火女死去。」

  魔尊,就是這麼讓人憎恨又噁心的人啊。

  所以當火女求青淵放她走時,青淵沒有立刻答應。

  因為他一開始就看出來了,腳鐐一斷,死咒便會被催化。

  魔女將必死無疑。

  會像晚晚那樣,變回本體麼?當然不會,因為那是魔尊下的死咒,他怎麼會給背叛他的人,一絲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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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雀鳥含花(九)

  「藥婆婆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小火沉思片刻,說道,「那你們還要回熔岩山,去替魔女斬斷腳鐐嗎?」

  斷開腳鐐,魔女便會死。西風陷入沉默之中,說道:「這就好像是,我們將她殺死一樣。」

  「不是。」青淵搖搖頭,「殺她的人,是魔夜。」

  西風沒想到他突然提及魔尊的名字,胃一緊縮,差點吐了出來。

  青淵察覺到西風的反應,微頓,沒有再提,說道:「火女明知會死,仍要離開,我們沒有在殺她,而是在幫她。」

  西風強壓心頭不適:「可是如果一旦插手這件事,哪怕並非是在得罪魔尊,只怕還是會被他盯上。」

  「我在封印的時候,他並不經常走動,最近才發現他又屢走人間。」青淵面色沉靜,但語氣並不舒服,「魔族,又要甦醒了。」

  青淵見過他,交過手,他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陰戾、睿智、沉穩,充滿了野心。

  神族吃了他不少的虧。

  「哪怕沒有這件事,他也會盯上我們。」青淵歪了歪腦袋,說道,「畢竟,我曾經堵過他的家門口。」

  西風:「……」那好歹是魔尊啊,老說堵過人家的家門口,魔尊不要面子啊!

  她想著,不知怎的,倒是想看青淵,再堵一次,看魔尊被氣死的模樣。她放下擔憂,說道:「那我們先去找李大郎。」

  小火忙問道:「我呢?」

  「你留下來照看月兒。」

  「哦。」小火發現自從青龍出現後,它就從保護西風的行列中退居二位了。不過看在第一位是青龍的份上,罷了吧。

  雖然看起來,青龍沒有它靠譜。

  要找到八百年前的打漁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西風循著魔女給自己的地方去找那小漁村,到了那兒,果不其然,已經沒有什麼漁村了,甚至連湖泊河流都已近乾涸,變成了一條水流低淺的小溪,旁邊岸上,不見一點漁村蹤跡。

  幽界陰氣幽森,不到萬不得已她不願去,一來那裡並無熟人可查轉生簿,需要諸多打點;二來每次去一趟那兒回來總要做上三天噩夢,所以她想先問問這裡的地精,看看世代居住在這片土地的妖精,有沒有可能知道李大郎的下落。

  地精不同於土地公,每隔幾百年仙班調任,土地公就會離開,地精是世代住在這裡的妖怪,它們對土地有異常的執著和使命感,哪怕是到死,也不會走,是一種將土地當做母親敬愛,又當做孩子保護的妖精。

  她蹲身敲敲地面,輕聲念著召喚咒術。

  那低迷的念叨聲鑽入地下,惹得地底的地精抱著耳朵從地裡爬出來。它們的身體跟碗差不多大,一身土色,五官細小,尤其是眼睛,幾乎成縫,這使得它們抬著腦袋看西風的時候,西風總覺得它們根本沒正眼瞧自己。

  「地精弟弟,我跟你們打聽一件事好不……」

  「不好。」地精冷漠回絕,滿臉的不耐煩,「滾開這裡,不要踩我們的家,庸俗的凡人,愚蠢的凡人!」

  「……」西風早就知道地精脾氣不好,可是沒想過這麼不好,「我打聽完了就走,絕不……」

  「不要。」地精全然不給她機會,再一次拒絕。

  青淵蹲下身,還沒開口,地精就亂作一團:「啊啊啊,龍、龍!」

  西風轉了轉精明的雙眼,笑道:「對啊,這是堂堂的龍神大人,不是我要打聽事情,是他。」

  地精已經抱在一塊瞻仰龍神,聽不見西風在說什麼了。龍神啊,幾乎不怎麼在人間走動的龍神,它們竟然看見了。上回聽說有地精族人見到了龍神,它們還不信。

  如今它們也能拿去炫耀了。

  ——看,龍神踩過我家!

  西風見它們根本不理會自己,用手肘撞了撞青淵,低聲:「快問它們李大郎的事。」

  青淵了然,問道:「李大郎,你們認識嗎?」

  「耳熟。」

  「耳熟。」

  「耳熟。」

  青淵耐心說道:「你們再想想,大概他的身邊,出現過一個會用火的魔女。」

  「啊啊啊!是他呀!」

  「我記起來了。」

  「轟轟烈烈淒淒慘慘的,還說要去魔界找她,結果……」

  西風忙問道:「結果怎麼樣?」

  「沒有結果。」

  「不見了。」

  「再也沒回過村子,但是,一定沒死。」

  西風擰眉:「沒死?為什麼說他沒死?」

  「因為他的魂魄沒有回來。」

  「沒有落葉歸根,直到村裡的人都搬走了,他也沒回來。」

  「我們都說,他跟魔女私奔了。」

  沒有死的話,那他去了哪裡?

  「西風……」青淵抬頭往遠處看去,有些不確定,細聽後,神情頓顯肅穆。

  「怎麼了?」

  「他去了熔岩山。」

  「他?誰?是……」西風又覺得胃在抽搐,「魔……尊?」

  「是。」

  「他去熔岩山做什麼?」西風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什麼時候不去,偏是現在,「我們快回去。」

  漁村離熔岩山並不近,只是有青淵,所需不過片刻。

  熔岩山自被水澆灌後,火女也沒有再施火灼燒山巒,沒有散去的灰白鋪滿山巒,似皚皚灰色白雪。

  沒有火焰只剩灰塵的山,踏足其中,瞬間印出深深腳印,灰落鞋面,鋪出灰白霜雪。

  男子黑面白底的鞋子沾滿了塵,染得裡外發白。他的腳步似凡人,一步一步走向山頂,走到那火山洞口,負手而立,低眉看著下面被鐵鐐鎖住的女人。

  影子罩入洞內,一直埋首等西風歸來的火女愣了愣,抬頭看去,便看見一個背光而站的人。那男子見她看來,微微露了笑意,問道:「八百年了,你回不回魔界?」

  火女瞳孔急縮,明明沒有施加任何迫人的靈力,可他只是說話,她便覺得莫名壓抑,似有強大靈力沖入洞內,從頭頂壓下,要將她壓死在這洞穴內。

  「看來還是不願意。」男子笑意更深,「那你想不想出去?」

  火女沒有答話,她相信西風會回來,只要帶回李大郎的消息,她就出去。如果找不到,她還不能走。

  離開洞口,她很快就會死去。

  男子笑意玩味,沒有殺氣,卻令火女焦躁。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越說不,他就越會折磨她。

  「我放你出來吧。」

  利刃飛出,刺入洞內,瞬間切斷了腳鐐。

  火女愕然,同時天上傳來鳥鳴聲。

  「嘶——」

  攜花而歸的雀鳥從天上俯身衝來,撞向那男子。

  可幾乎還在一丈外,雀鳥便覺有冷刀襲來,瞬間將它的羽翼劃傷。刀近脖子,已覺要被徑直斬斷。它驚鳴一聲,忽然有風將它席捲,捲入風團之中。冷刀撞在風團上,砰砰作響,化成一陣霧氣。

  青淵將雀鳥收到掌上,它的羽翼被削去了一半,身上全是傷痕,魔氣外泄。他頓了頓,這雀鳥……

  遠處的男子負手看著他,目光漸漸轉到站在他一側的姑娘,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忽然一笑。只是這一眼,已看得西風身體僵硬,她唇齒顫抖,連雙眸都在顫動。

  青色的身影擋在她面前,阻隔了那人的目光。

  「你一點都沒變,青龍。」

  青淵看著那人,說道:「你變了,魔夜。」

  名字一出,在他身後的姑娘又抖了抖。

  魔夜笑了笑:「我哪裡變了?」

  「變醜了。」

  「……」

  「笑得很難看。」青淵又低頭看了看他手中的雀鳥,又道,「心也更醜了。」

  「青淵——」西風看見那洞口,出來一個人。她沒有聽見鐵鍊相撞的聲音,可那裡卻有個姑娘,爬出來了。

  魔夜見她發怔,笑道:「我解開了她的腳鐐,你開不開心,小西風。」

  「……你明知道解開後她就活不了多久了……」對啊,就是因為明知道,所以他才解開。西風終於看他的臉,那是一張還很年輕的臉,眉間有著魔族男子慣有的冷漠,偏偏他在笑,這笑卻絲毫無法讓人感覺到他是在笑,反而充滿了冷厲,她再一次將眼神避開。

  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她根本連看都不敢看他。

  青淵反手握住西風的手,再一次將她藏在身後,他看著魔夜說道:「你知道我們在救她,所以才會出手。」

  無需質問,他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

  魔夜沒有回答,只是在笑。

  火女從洞內出來,美豔的臉卻充滿了絕望。她跪在這滿地灰白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滴落在塵土中,濺得灰塵彈起。她依然感覺不到她的情郎在哪裡,但她的雙腿,卻在慢慢消失。

  她很快就會死去,可哪怕是臨死前,都見不到她等了八百年的人。

  你可還活著,你可還在漁村,等我回去?

  你可曾認為,我騙了你?

  難道將死,我們都無法再見一面了嗎?

  想見你,哪怕是過了八百年,我也想回到人間,再去那個小漁村,親口問問你,今晚想吃什麼菜,想喝什麼湯。

  你放心去打漁吧,我會做好一菜一湯,放上兩個碗,兩雙筷子,等你回來。

  可沒有機會了。

  她痛哭著,聲音裡是徹底的絕望,撕碎人心。

  雀鳥嘶鳴,掙扎著飛回她的身邊,抬頭看她。滴滴淚珠,打濕了它的羽翼。

  它將一直抓在爪子裡的花,放在她的面前。很快,那柔弱的花,就被堙沒在了她的淚水中。

  魔夜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背叛他的人,他又怎會讓他們有好下場。

  清風襲來,帶得漫山灰白掠過,沾在青色衣袍上,落在男子的髮上。他握著一個姑娘的手,停在了火女面前,幾乎是在同時,一股靈力在魔夜身邊轟然而落,迫使魔夜往後退步。

  青淵沒有看他,而是對火女說道:「李大郎沒死,他一直都在。」

  火女怔神,魔夜眉峰一冷:「青龍,你在做什麼?」

  青淵沒有理會他,看著漸漸在消失的火女,說道:「雀鳥,就是李大郎,那個漁夫。」

  幾乎是在話落的同時,那雀鳥赫然化作一個男子,落在這灰白之中。

  火女怔然,漁夫也怔然,兩人怔神對視,淚落滿山。

  「李郎……」火女伸手將他抱住,不敢相信,她痛哭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李大郎顫聲道:「我也想告訴你……可是我不能……」

  青淵說道:「因為他也被下了死咒,只要你知道他的身份,你會死,他也會死。」

  他之前也沒有想到,魔夜會下這種死咒,直到剛才,他看著手上負傷的雀鳥,才知道它也被人下了魔咒,並非魔鳥,只是被人囚禁在這雀鳥體內,變成了魔。

  變成了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真相的魔。

  火女怔住,她嘶聲道:「為什麼你會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如果我要獨活,也不會陪你八百年。」

  火女一愣,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那藍色雀鳥,會出現在這熔岩山上,每日採花送給她。

  因為她最喜歡花呀,無論他去哪裡,都會給她帶一朵花回來。

  可她沒有發現。

  漁夫緊緊抱著越發虛無的她,撕心之痛。

  他以為,終有一日,她會認出他。

  可沒想到,她的心中只有「李大郎」,除了他,她什麼都看不見,感覺不到。

  他以為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他就是她等的漁夫。

  魔夜見兩人緊擁,已認出彼此,不由冷笑:「青龍,你明知他們都被下了死咒,仍要這麼做,你的心,與魔無異。」

  「你閉嘴!」西風緊盯著那令她驚怕的人,十年之後,她第一次敢看他的臉,眼中都是憤怒,「青淵跟你完全不一樣!」

  火女終會死去,雀鳥或許可以獨活,但是青淵明白他們,如果火女抱憾而死,陪伴了她八百年的李大郎,始終不曾離去的李大郎,又怎麼會獨活。

  所以他告訴了火女,雀鳥就是那個她一直在等的漁夫。

  說出真相,便觸發了雀鳥的死咒。

  似乎的確是他親手殺了雀鳥。

  可西風懂他,這樣的青淵,沒有在殺人。

  可魔夜卻在蠱惑人心,想將青淵也化魔。她太瞭解魔夜的手段了,殘忍、冷厲,甚至是陰毒,勾起一個人心底的陰暗,將對方拉入魔界。

  一個煉製丹藥的火女「背棄」了他,他就可以用八百年的光景來折磨這對戀人。

  哪怕是到最後,他也不願放過他們,要讓他們滿含遺憾地死去。

  魔夜看向那終於敢跟他對視的人,他沒有想到,她是在為了神界的人而與他對視,甚至是憤怒。

  他跟青龍交過手。

  吃過不少他的虧。

  他還帶兵堵過魔界大門,讓魔族元氣大傷,足足休養了十萬年。

  他想著,笑著,身影漸漸消失在兩人面前。

  「青龍,一切才剛開始。」

  冷厲的魔氣消散在這已經死寂的熔岩山上,火女也已快死去。她伸手撫著她朝思暮想的人,淒然一笑:「真好……能再見你一面……」

  再見即分離。

  是好,還是不好,她也不知道了。

  懷中人的漸漸不見,陪伴了她八百年的漁夫,撕心痛喊。

  叫聲回蕩在這空蕩蕩的熔岩山中,沒有飛鳥驚起,沒有花草悲鳴。早就被火焰燒盡的山,在八百年前,就這樣冷冷清清、空空蕩蕩了。

  直至火女死去,李大郎仍一直抱著她。

  她一死,這數百年來他採摘的花,始終盛開的花,也全都枯萎死去,和李大郎一起,化成了灰,飄灑這空寂山間。

  西風怔神看著,心覺寒冷。

  魔尊的手段從未變過,冷血,無情,百般折磨後,才會奪人性命。

  一如當年,他讓自己,親眼看著離千戰殺死她的母親。

  「西風。」青淵俯身抱住她,緊緊擁住,「別怕,我在。」

  西風愣了愣,少女的心弦被悄然撥動。他再一壓,西風忽然聽見了幾聲奇妙的「喀嚓」聲。她慢慢瞪大眼,青淵察覺到在一瞬間更加悲傷的她,再一次用力抱緊。

  「喀嚓喀嚓。」

  西風猛地瞪大雙眼,痛哭出聲:「我的金蟬衣,全被你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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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雀鳥含花(十)

  「掌櫃你再看看,這是金蟬衣,只有蟬族才有的聖物,寶貝!」

  「什麼?你告訴我這一堆碎渣是金蟬衣?這裡一共就二十餘克金粉,你開價吧。」

  「……」

  當鋪裡頭,滿是掌櫃的嫌棄之聲。還有西風的——心碎聲。

  用全部金粉換的銀子,只怕還抵不過一隻完整的金蟬衣所賣的價格。

  西風覺得她一輩子都發不了財了。

  不對,倒是有一個法子,那就是遠離那條動不動就千斤抱的青龍。

  西風仰天長歎,又要喝西北風了。想到這,她惡狠狠地回頭盯看站在鋪子門前的人。青淵微頓,問道:「你要買包子給我吃嗎?」

  「我要吃了你!」西風氣炸,攤手給他看手上的金粉末,「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青淵凝視半晌,緩聲:「這些金蟬衣,太脆了,隨便壓一下,就碎成了渣。」

  「……這又不是足金的!是蟬蛻,蟬蛻啊!鏤空的,雕花的,人家就是個脆皮!而且!」西風怒道,「你那是隨便壓嗎?」

  她真想挺胸給他看看她的胸又被他壓平了一些,哦,不對,已經完全被壓平了。這麼一想,更悲痛了。

  青淵看著要氣死的姑娘,完全不明白金蟬衣變成了金粉會有什麼不同:「西風,你不『哇——』了嗎?」

  「……」她才不哭!

  「乖。」青淵摸摸她的腦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付錢?」

  「嗯。」

  西風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龍!

  傍晚時分,紅霞滿天,西風像個巨人般踩碎紅霞,一步一步走回客棧,進了房間不許青淵進來。她要找個袋子裝好金粉,萬一以後能碰見一個會修復術的人呢,那她的金蟬衣還是能回來的。

  在外面找了點心回來的小火嘴裡叼著一條拼命掙扎的魚妖躍上欄杆,一眼就瞧見青淵如松柏般站在門口,眺望遠方。

  它蹲在欄杆上放下魚,問道:「青龍大人,西風呢?」

  「在屋裡。」

  「您怎麼站在這裡?」

  「西風不許我進去,她生氣了。」青淵想了想,轉身敲敲門,「西風。」

  「別、說、話。」

  「我回一趟神界。」

  正在裝金粉粉的西風手勢一頓,放下手上的袋子和金粉,迅速跑去開門,可已經不見青淵的蹤影,唯有一條紅色身影咬著一條魚從她身邊掠過。

  「又回神界……」西風看著天邊,如今魔族已有所動作,妖界也蠢蠢欲動,唯有神界還在互相猜忌爭權奪勢,怎麼看,都是劣勢,令人擔憂。

  「乒乒乓乓。」背後傳來的動靜讓她收回思緒,回頭一瞧,看見一條大黑魚正在桌上奮力扭動身體,將桌上的茶壺和茶杯全都拍在了地上,已碎成渣。

  她還沒來得及心痛要賠的錢,猛地想起她的金粉也還留在桌上,可桌上哪裡有什麼金粉,低頭一瞧,倒是見了滿地金光,能撿回來就真見鬼了。

  她愕然一愣,絕望跪倒,「哇」地一聲哭出來。

  正在查看月兒傷勢的小火聞聲回頭,便見一個巨大的可怕的影子覆蓋在它頭頂上空,像一頭兇猛巨獸。

  「你們兩個敗家混蛋!」

  「啊——」

  月兒被慘叫聲驚得坐起,只見西風正在暴揍那小老鼠,場面……十分兇殘。

  她抓緊被子,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個凡人太可怕了!

  &&&&&

  神界中最熱鬧的,莫過於百里清風的神殿。

  他的神殿跟其他神君大小無異,但幾乎每一個角落都被他栽種上叨叨樹。叨叨樹是一種神樹,並不會化形,但是卻有一張沒事就嘮嘮叨叨的嘴,唯有在晚上睡覺時才會閉上。

  但現在正在睡覺的百里清風卻聽見有人在叨叨叨,吵得他腦袋疼。

  「誰?」

  「神君,龍殿來了封請柬!」

  迷糊中的百里清風驀地坐起身,身形一閃,人已經到了外面,他看著小仙童問道:「哪裡來的請柬?」

  「龍殿。」仙童將請柬遞給他,「點明了現在赴宴,也不知道是哪個龍殿,大半夜發請柬。」

  「……現在?」百里清風接過請柬一看,眯起雙眼,為什麼心裡……總覺得不安呢?

  大概是,錯覺吧。

  「神君您去嗎?」

  「去啊。」百里清風一瞬換裝,仙衣亂飛,他鄭重叮囑道,「記得,把這封請柬裱起來,掛在神殿最顯眼的地方。」

  「……」

  百里清風走了兩步又道:「記得啊。」

  「……您至於嗎?」

  「至於啊,這可是青龍的請柬。」

  仙童驚愕,大聲道:「我這就去裱起來!」

  百里清風趕到龍殿的時候,天還沒亮,他從正門進去,一敲,根本沒關。

  果然連鎖頭都沒有。

  也對,誰會那麼想不開,來龍殿偷東西送死。

  他本想進大殿,誰想還未穿過雲海,就見好友站在前方。他心中一陣感動,幾步上前:「好友,沒想到你特地來接我。」

  青淵說道:「西風生氣了。」

  「那就哄呀。」

  「怎麼哄?」

  百里清風略一想:「送花,很多很多的花。」

  青淵黯然道:「可是我的龍殿裡連一朵花都找不到。」

  「容易,我那有。」

  「哦,那走吧,去你家摘花。」

  百里清風一頓:「不對吧好友……你這不是來請我喝酒的?等下……」他怎麼有種被套路的感覺???他怎麼覺得他平靜的臉上隱含微笑???他狐疑看他,「好友,你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吧?半夜登門怕我生氣不給你摘花於是發個請柬來,實則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地給你摘花?」

  青淵眨眨眼:「我是那種龍嗎?」

  「……」

  「我們去摘花吧,好友。」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百里清風仰天長歎,不過,畢竟收到了堂堂戰神的請柬,心裡還是有點小開心的。

  &&&&&

  黃豆般大的燈火在油燈裡閃閃爍爍,屋外的風吹得燈火映照的影子亂晃。

  月兒坐在桌上吃著魚妖,被風刮得衣袍直飛,它小心問道:「西風姐姐,風有點大,不關窗嗎?」

  「不,沒有風怎麼能夠壓下我心中怒火。」西風看著瓶子裡不過拾回三四克的金粉金碎片,痛心道,「月兒,我帶著你私奔吧,我再也不要跟那兩個敗家的在一起了。」

  月兒斷然拒絕:「不要,你不是大妖怪。」

  不過她好像比大妖怪更凶來著……

  月兒打了個冷噤,可怕!它看看蹲在牆角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火,抱著半條魚跳到它身邊:「小老鼠,你要不要吃魚?」

  「牙……疼……吃……不了。」小火想跟西風抗議為什麼好好的揍它,可它不敢,它怕說了,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西風趴在桌上晃了晃瓶子,終於塞好瓶塞,免得一不小心灑出來,就真的找不回來了。

  她喝了一杯茶躺到床上,閉目養神。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屋外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花香,在暗夜中沁人心脾。她睜開眼,一瞬間以為雀鳥復活了。

  可李大郎和火女,已經雙雙化作灰燼,留在了寸草不生的熔岩山。

  她翻了個身,忽然看見窗戶那冒出一大捧花,將整個窗戶都塞滿了。

  那五顏六色的花少說也有四五百枝,此時一起冒出來,像窗戶開了個口子,吐出一堆的花來。

  是哪個不知好歹的妖怪把窗戶給堵上了,等會青淵可怎麼回來。西風惱怒,上前要去抓那妖怪,走近後卻看見一抹青色衣擺,擠在花叢中。「嘣——」花海湧入,青淵也跟著進來,髮上衣袍上,都是花,香得簡直大損他戰神的名號。

  西風詫異地看著滿地的花,那些花嘰嘰喳喳叫嚷著,在地上掙扎起身,在屋裡蹦蹦跳跳,像是花開滿屋,香氣撲鼻,又美不勝收。

  月兒抓了一隻小花神別在腦袋上,戳了戳小火問道:「好不好看?」

  小火看了那被掐的小花,說道:「它要被你掐死了。」

  「我是問你好不好看!」

  「它真的要被你掐死了,你行行好放了它吧,可憐。」

  月兒惱怒,罵道:「混蛋!」

  「……」為什麼罵人?這世上就沒一個講道理的人了???小火躺在花海之上,神傷極了,要不,還是離家出走吧。

  西風被這滿屋的花吵得腦袋疼,怒道:「別吵了!」

  屋裡頓時悄然無聲,六界都安靜了。

  西風指著這些花問道:「你帶那麼多花回來幹嘛?」

  「送給你。」青淵看著還在生氣的她,說道,「賠禮,道歉,不氣不氣。」

  西風頓了頓,微微抬著眉眼看他:「跟誰學的?」

  「好友跟姑娘道歉時,都是送花,所以他的神殿裡,養了很多花。」

  深知他性子的西風擔憂地一咽,問道:「你該不會是半夜去他那裡當偷花賊了吧?」

  「當然不是。」青淵肅色道,「我是光明正大摘的,好友知道。」

  花很漂亮,都是西風不曾在人間見過的花。那些花被她一嚇,都不敢吱聲了,但花香仍舊四溢,色澤鮮豔但卻令人舒服。

  她看著,說道:「我們把這些花,送到熔岩山去吧。」

  「好。」

  沒有火女的熔岩山,還沒有恢復八百年前的模樣。仍舊滿山灰白,涉足其中,便撲得人衣衫沾白。

  栽下這幾百枝花後,熔岩山似乎也重新活了起來。

  火女和李大郎的墳墓在山頂上,西風為他們立的碑。沒有什麼意義的空墳塚,是西風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

  「雖然我與你並無交情,但這些花,送給你。」

  西風將兩個人合葬在了一起,只有一塊墓碑。墳前山頂上,栽種了滿滿的花。等到來年春天,花滿山頭,熔岩山就不會顯得這樣寂寥了。

  她拉住青淵的手,將他往山下帶,這裡或許還在魔尊的監視之中,她不想多留,被人盯著,不舒服。

  「西風。」走至山腳,青淵喚住她,看向不遠處的地面。

  西風往那看去,只見那白白灰塵下,冒出一點青尖。她小跑過去扒開白灰,只見那泥土之下,有一粒種子,剛冒了嫩芽,正要衝破泥土出來。也不知是何時,路過的人,扔下的種子吧,沉寂了多年,而今沒了火焰,終於破土而出。

  她想,來年這裡,不但會有很多盛開的花,還會有很多其他的花草,甚至是小樹苗吧。

  深埋著一對戀人的熔岩山,終會變成一座生機勃勃的翠綠高山。

  西風釋懷一笑,她問道:「我把你送給我的花都送給別人了,你氣不氣?」

  「你開心嗎?」

  「開心呀。」

  「那我怎麼會氣。」青淵反握她的手,牢牢握著,「買包子給我吃吧,餓了。」

  西風笑笑,不是還剩一點金蟬衣麼,起碼一頓飯錢還是能有的。罷了,拿去當了,吃些好酒好菜吧。

  已經是清晨的小鎮,祥和熱鬧,早起的百姓行走在路上,或忙碌,或悠閒。

  青淵喜歡人間的清晨,熱鬧,又充滿朝氣。

  西風想著這鎮上也沒有妖怪傳聞,那等會收拾下東西,去下一個地方看看。

  「西風。」

  西風還沒聽見,倒是青淵聽見了,也看見了來人,他拉著西風停步,對那往這走來的男子開口喚道:「師兄。」

  無影看見西風心中本來歡喜,青龍這一聲師兄硬生生地將他的歡喜給拍碎了,他說道:「我說過,擔不起。」

  「青龍現在是跟著西風喊人,倒也沒什麼不對。」

  聲音嬌媚,哪怕是諷刺人,也是嬌嫩的嗓音,酥進了西風的骨子裡。她抖了抖,看向美人師姐,多日不見,依舊美得驚豔眾人。

  誰也無法取代美人師姐在她美人榜的地位!

  第一!第一!

  西風猛地回過神來,警惕道:「難道你們又是來跟我搶妖怪的?」她轉念一想,不對,現在沒妖怪的消息,她佯裝遺憾道,「你們來晚了,這裡沒妖怪。」

  璞玉冷眼道:「就算是有,也不是我們搶你的,是你搶我們的。」

  無影說道:「我們只是路過。」

  西風一臉懷疑:「真的?」

  「嗯。」

  「去哪?」

  「花之國。」

  西風一聽便擰眉:「不對吧,美人師姐去倒是不奇怪,你也去?那兒可是從來不許男子涉足的。」

  璞玉輕笑:「虧你還在人間四處走動,連這個消息也不知道。那花之國的女帝邀約天下名士前去赴宴,已經轟動天下了。」

  西風詫異:「女帝親自邀請?」

  「對。」

  「活久了什麼都能見著,連花之國都對外敞開大門了……」西風又問無影,「女帝有沒有說去做什麼?」

  無影搖搖頭,他已經看見西風和青龍牽在一起的手,他默了默,說道:「我們還要趕路,先走了。」

  「師兄不一起吃個早茶?」

  「不了,趕路。」

  「好,師兄一路順風。」西風甚是可惜地目送他和美人師姐離開,看來早飯錢得自己掏了,心痛。

  青淵問道:「花之國是什麼?」

  西風解釋道:「都是女人的地方,上至帝王,下至小兵百姓,八十餘萬人,都是女人。簡而言之,是個不許任何男人進入的女兒國。」

  青淵恍然。

  西風仍舊不解,花之國那樣一個從不許男子進入的地方,如今廣邀名士前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過管他呢,反正跟她無關,她又不去花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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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女帝(一)

  西風沒有想到剛回到客棧,包袱還沒收拾好,就有人來敲門了,她打開門一瞧,只見門前站了個陌生的中年婦人。她仔細認了認這人,並不認識,便問:「嬸嬸你找誰?」

  「請問你可是翠花姑娘?」

  「……」這個名字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被人遺忘?

  青淵一聽,探頭說道:「她不是翠花。」

  婦人面上頓生不解之色:「奇怪,孫家大娘明明說你往這個方向來了,我一路打聽,才打聽到你住在這。」

  「孫家大娘?」西風問道,「孫芊芊的娘?」

  那個被黃鼠狼騙婚,被魚公子嚇了一跳的孫芊芊的娘親?

  「對啊。」婦人說道,「她是我的遠房表親,我聽說芊芊不舒服就前去探望,她說芊芊被妖怪嚇著了,後來有個抓妖怪的兒時好友前來探望,她走了後,芊芊就差不多恢復了,現在已經沒有大礙。」

  西風心有欣慰,說道:「恢復了就好。」果然解開心結,才是治病良藥。她又問道,「那你找翠花,是要做什麼?」

  「抓妖怪,我家老爺最近不舒服,請了和尚來瞧,說有妖怪,可是剛施法,就被妖怪嚇跑了。我這不是順路回家麼,聽說了翠花姑娘的事,就一路打聽,想看看能不能碰見。」婦人遺憾道,「可惜你不是翠花。」

  「我是!」西風把胸口拍得咚咚響,「我就是翠花!」

  青淵看她,咦,為什麼她又是翠花了?

  那下次他喊她翠花,她會不會揍他了?

  婦人懷疑看她:「那你方才說你不是?」

  西風說道:「我不認識嬸嬸你,當然要多幾分防備,可降妖除魔是我們捉妖人的天職,我當然不能再掩飾了。」她見婦人還是不信,又道,「如果我不認識孫大娘,又怎麼會知道她的女兒叫芊芊。」

  婦人這才放下一半猜疑,再看看她身邊的男子,完全放下了猜疑:「沒錯,孫大娘說了,那漂亮小姑娘的身邊,還有個長得賊兒俊的公子。」

  西風對誇讚什麼的完全沒有興趣,送上門來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她微笑問道:「嬸嬸住哪裡,我這就跟你去,就是一路的吃喝還有捉妖的錢……」

  「我有馬車,家離這不遠,再走兩個小鎮就到了。我們趙家是大戶人家,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西風大喜:「等我收拾好行囊,就跟您走。」

  「那我回客棧裡去叫馬車過來。」婦人也欣喜不已,走的時候還念叨「有救了這回有救了」。

  等她走了,西風就去收拾東西,青淵跟在她背後轉了好幾圈,終於問道:「她為什麼罵我是賊?」

  「什麼?罵你是賊?」

  「她說我賊兒俊。」

  小火說道:「青龍大人,她那是誇你長得俊朗,沒罵人。」

  青淵沉思許久,最後說道:「凡人真是,很奇怪。」

  一個字能拿來罵人,還能拿來誇人。青淵拉住正在疊衣服的西風,喚了她一聲。西風放下手上的活,回頭看他。

  青淵實在是比她高很多,西風抬頭看他,看久了,脖子都要犯酸。男子低頭看她,看得她臉蛋發燙,她問道:「幹嘛?」

  青淵說道:「笨蛋。」

  「……」

  「壞姑娘。」

  「……」

  「翠花。」

  「……閉嘴!!!今晚不許吃晚飯了!」

  被吼了一聲的青淵看向那兩個小傢伙,說道:「你們看,我就說了凡人很奇怪。」

  小火和月兒目瞪口呆,奇怪的是你吧青龍大人!

  月兒想到西風暴揍小火時的情形,哆嗦了下:「連西風都敢惹的人,也只有青龍大人了。」

  「可不是。」

  「你家主人是不是抓到青龍大人什麼把柄了?」

  小火一頓,咦,它剛才說的那句話怎麼似曾相識。記得幾個月前,它還在為西風總是得罪青龍而擔心她的小命,現在完全變了。

  堂堂青龍竟然被一個小小捉妖師隨便欺負。

  小火陷入沉思,最後終於想明白了,不是西風變厲害了,而是青龍根本不還手。

  寵著呢。

  月兒見小火又自顧自地沉思去了,用小爪子敲了它腦袋一記:「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了。」小火摸摸腦袋說道,「哪裡有什麼把柄。」

  它說完這些話,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青龍大人被西風欺負,他不還手,這是寵著。可這小煤球揍它,它怎麼不還手?它難得找到一隻點心還想著帶回來給負傷的它吃,這又是什麼?

  小火想著想著,心下一慌,打了個嗝。

  不、不得了了!

  「小火。」收拾好青龍也收拾好行囊的西風見它發怔,又喊了它一聲,「走了。」

  小火回過神,又見月兒的小黑臉探了過來,朝它做鬼臉:「走了,小老鼠。」

  那雙明眸大眼在它眼前閃啊閃,閃得它心一跳: 「嗝。」

  整個鼠都不好了!

  &&&&&

  那婦人沒有說謊,看起來是付得起豐厚捉妖錢的人,因為婦人叫了兩輛馬車過來,馬車寬大舒適,躺下來都行。

  一個人去探親卻叫上兩輛馬車,又怎麼可能付不起區區幾兩銀子。

  趙夫人見她要去後頭那輛馬車,拉住她的手溫溫笑道:「你還是個姑娘,怎麼可以跟個男子獨乘一輛馬車,跟我一起坐吧,那馬車就留給那位公子。」

  西風看看青淵,說道:「倒也沒什麼大礙,我還是跟他一起吧。」

  「我想跟你說說我家老爺的事,免得你到了那,被妖怪打得措手不及。」

  西風微頓,這才點頭,對青淵說道:「我跟趙夫人一輛車,你和小火月兒去後面那輛馬車。」

  青淵默了默,就往後面馬車走去。

  趙夫人往他左右看看,什麼也沒看見,問道:「小火月兒是誰?」

  「是我的兩隻靈獸,幫忙抓妖怪的,平時不會讓凡人看見,現在正蹲在他的肩頭上。」

  趙夫人訝然,這姑娘果然不簡單,靠譜。

  趙夫人攜她上了車,便讓車夫趕車,說道:「離得不遠了,夜裡不歇息的話,明天一早能到。不過你我都是女子,在外頭過夜不方便,所以等晚些見了客棧,還是得歇歇,姑娘不介意吧?」

  「都行。」西風問道,「夫人,你家老爺是被什麼邪祟纏上了?」

  趙夫人說道:「什麼妖怪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個女妖怪。」

  「女的?」

  「對,因為……」趙夫人略有些難以啟齒,最後還是說道,「我家老爺是生意人,那日談生意,被他的朋友拉去……青樓喝酒,回來後他就變得古怪了。愛梳妝打扮,愛擦脂抹粉,還……還喜歡穿女人的衣服!」

  趙夫人一說,自己的臉都羞紅了。

  西風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出於尊重也沒有評價什麼,說道:「那有沒有傷害趙老爺?」

  「倒也沒有,就是變得像個女人,羞死人了。」趙夫人偏頭,連連歎氣,這可是家醜啊。

  「夫人不必驚慌,等我到了那,一定會將妖怪抓住。」

  「那就有勞姑娘了。」

  馬車趕得略有些急,還沒進入下一個小鎮,天已經快黑了。趙夫人琢磨著車趕得再快一些,就能夠趕在天黑之前進鎮了。誰想車一急,車子出了問題,走不動了。

  車夫瞧了瞧,說道:「沒有半個時辰修不好。」

  趙夫人看看天色,有些焦急:「那還能進鎮子嗎?」

  「都是山路,夜裡不好走,還是就地生火,在馬車上將就一晚吧。」

  趙夫人心有愧疚,對西風說道:「真是對不住,要委屈姑娘在這野外睡一覺了。」

  「沒關係夫人,平日裡我捉妖,偶爾也會在野外睡。」西風從車上下來,跑到青淵坐的馬車上,撩開車簾一看,裡面竟然只有青淵,「小火月兒呢?」

  「天黑了,它們說去找點心吃。」

  「去了多久?」

  「一個時辰了。」

  西風看著在車裡坐得端端正正的青淵,一個人坐在車裡一個時辰的青淵,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她朝他伸手,說道:「下來,我們今晚要在這過夜,趙府的下人去拾柴火了,我們去附近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野味。」

  青淵伸手握住她的手,從車上下來。他看看這荒郊野外,傍晚的山巒已經顯得陰鬱,看著並不明朗,說道:「看來小火和月兒可以吃得很飽了。」

  「噓。」西風示意他不要說,「別讓趙夫人他們聽見,這些妖怪不敢過來,但是凡人聽見會害怕。」

  眾人尋的是山路附近的平地,地方並不寬敞,周圍灌木雜亂,下人清理了一些,又在周圍燒了一遍,將雜草燒盡,趙夫人才看得安心了些,又道:「趕緊生篝火。」

  正是盛夏,她怕有蛇過來,等下人弄好,要去叫西風的時候,下人說道:「跟那位公子走了,說去狩獵。」

  「看著文靜,膽子倒是大,會捉妖,還會打獵。」趙夫人又問,「他們可有帶火?」

  「好像沒有。」

  「那他們可怎麼走……」

  趙夫人的擔心也是西風現在頭疼的事,她一心要帶青淵下車走走,進林子時還有日光,等再往裡面走一些,天就黑了。

  不是沒有辦法點火,只是用法力的話,被周圍的邪祟發現,定會尋味而來,鬧出動靜,嚇著趙府的人了。

  因為看不見,她走得磕磕絆絆,與其說是她牽著青淵,倒不如說是青淵在支撐著她,不是借力穩住的話,估摸她已經摔了好幾次。

  「西風。」

  跟她一起慢慢走的青淵喚她的名,走得小心的西風回頭問道:「嗯?」

  「你做凡人開心嗎?」

  西風微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凡人很脆弱,容易受傷,又容易肚子餓,要賺錢,到了晚上,還看不見。而且……凡人壽命很短,百年中,要陸續看著親人離去,不會很難過嗎?」

  西風想了想,說道:「這就是凡人吧,脆弱又堅強。日子總要過下去,在你們眼裡凡人不過百年壽命,但對凡人來說,不長不短,至少每一日都不是日復一日。開心是一天,生病是一天,一天加一天,百年就過去了。」

  青淵並不明白凡人那種每日都會有不同事情發生的生活,他默了默,說道:「神魔大戰時,我跟他們說,要一起回來,可是卻連一半的兵都沒帶回來……」

  開戰那麼多年,死了那麼多人,雖然過去了足足十萬年,但他仍不能釋懷。所以他不懂凡人,為什麼短短百年看著親人陸續死去,卻還能快樂努力地活下去。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西風知道他不開心。他不開心時,總會將語速放得很慢,每一個字都沉甸甸,像是在壓著心。她問道:「你們為什麼要跟魔界開戰?」

  「為了自保,為了守衛神界。」

  「成功了嗎?」

  青淵沉默片刻,才道:「雖然神界死傷慘重,但的確算是贏了。」

  「那你的那些兵,我想,他們會安息的。他們最怕的,大概是戰火一直沒有停。兩界平息戰火,興許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交代,這也是他們與魔界抗爭的意義吧。」西風又道,「凡人也是如此,哪怕生活艱苦,但只要有一點活著的意義,就會努力活下去,達成心願,但最怕的,是到最後,都沒有完成那個窮盡一生去做的心願。」

  「那些『意義』,能讓他們失去親人也不難過?」

  「不能。」西風斷然道,「只是……凡人跟神魔不同,神魔不易有子嗣,但凡人可以三年抱倆。數十年後,一個親人離去,還有別的親人支撐,還要為了他們而活下去。哪怕沒有親人,也還有其他活下去的意義。」

  她吸了一口氣,跟著他慢慢地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周圍的邪祟在盤旋,無人敢過來。

  她壓低了嗓音說道:「當年我娘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也不想活了,是小火殺開一條血路,將我帶走,它跟我說,我娘要我好好活下去。雖然當時我並不知道我活下來要做什麼,但我娘讓我活著,我就想好好活著,因為如果我死了,她會很難過的。」

  握著手的力道重了些,緊緊握著,像在撫慰她,怕她難過。

  西風知道他嘴上不說,可其實比誰都會安慰人。她朝他笑笑:「所以你也一樣,如果你的部下看見你十萬年後還過得不開心,他們也會難過的。他們想看見的,是兩界太平,而不是你的愧疚。」

  兩人已經在林中走了許久,雖然沒有晨曦朝日,但彼此都看得明白。

  青淵走得很慢,可他感覺得到,西風還是走得小心翼翼,像怕摔著。他停下步子,看著她說道:「我背你。」

  怕被他箍死的西風哼笑:「那你還不如抱我。」

  「那我抱你。」

  西風還沒反應過來,兩手伸來,身體已經懸空了。

  瞬間離開地面失去安全感的她立刻伸手亂抓,抓住他的衣裳。青淵牢牢抱住她,看看懷中姑娘,臉比剛才更紅潤了,一雙明眸輕眨,似月,勝月。

  西風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不願去想任何事。

  步子輕輕,踩著地上乾燥的枯木,碎木聲響,敲著兩人心懷。

  撲通、撲通。

  也不知道是誰的心在跳得厲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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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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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54: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女帝(二)

  東籬鎮祥和安寧,素來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雖然趙老爺被邪祟附身的事瞞得隱蔽,但趙家人多,還是走漏了不少風聲。

  趙夫人的馬車剛出現在鎮子上,就有人尾隨瞧看,聽說是出遠門探親去了,但誰知道是不是去請法力高強的法師了呢,上回不就是請了個和尚來。

  到了趙府,趙夫人一下車就問管家:「老爺近來如何了?」

  這尾音還沒沉落,她就聽見有個男子掩著嗓子尖銳說道:「哎呀哎呀,哪裡來的女人,沒我好看。」

  趙夫人渾身一震,看向倚在大門口那身形魁梧卻濃妝豔抹,還拿了條粉嫩帕子在臉上拂來拂去的中年漢子,臉色又痛苦又難堪:「老爺……」

  跟著下車的西風抬眼一瞧,差點沒從車上滾下來。

  紅唇粉腮的趙老爺瞧向西風,輕輕哼聲:「這又是哪裡來的小妖精,還是沒我好看。」剛說完,他又瞧見從後頭馬車下來的男子,這一瞧,立刻扭著粗壯的腰身朝青淵走去,「哎喲,哪裡來的俊公子,讓奴家伺候您吧。」

  眾人頓覺惡寒,幾乎吐了出來。

  青淵也下意識往後一退,這人嬌得奇怪。

  西風也打了個哆嗦,立刻攔在青淵面前。趙夫人又氣又羞,哆嗦道:「你們還不快把老爺架回去,丟人現眼!」

  下人忙上前攔他,將趙老爺架回去。趙老爺在空中踢著腿大喊道:「公子,公子你別走,你過來啊,過來啊。」

  西風揉了揉胃,還是想吐。俊朗小生這麼嬌滴滴就算了,偏偏是個魁梧大漢,還一臉的鬍子。

  不行,想吐。

  趙夫人尷尬道:「讓姑娘見笑了。」她瞧了瞧在議論瞧看的街坊鄰居,沒有多說,又跟她道了歉,領她往裡面走。

  西風進了這大門,就見滿宅妖氣,妖氣並不濃郁,還有些稀薄,但籠罩在趙府之上。那妖怪看起來並沒有害人的心思,而且有些缺心眼——不缺心眼,怎麼會看見捉妖師還不跑。

  趙夫人讓人關緊大門,緊繃了許久的神情才終於卸下來,連連歎氣:「姑娘方才也看見了,我家老爺,就是如今這麼個情形。」

  「的確是被妖怪纏了身。」

  「那姑娘可要開壇做法?」

  「不用,那妖怪並不厲害。」

  趙夫人微頓:「姑娘不要逞強才好……若不厲害,你剛才怎麼不收了它?」

  西風說道:「夫人,外面都是看熱鬧的人,萬一那妖怪跑出來附到別人身上,就麻煩了。而且妖怪一離開,趙老爺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成了那個模樣,被眾人盯看著,那他的臉可往哪放。」

  趙夫人恍然大悟,又仔細瞧她,覺得這姑娘內外兼修,人也長得俊俏,越看越喜歡,便道:「姑娘,你可有婚配?我有五個兒子,個個一表人才,不如你做我們趙家媳婦吧。」

  「是還沒婚配,不過……」西風看了看背後,那青衣男子離得有些遠,她這才回頭輕聲道,「我有喜歡的人了。」

  趙夫人也回頭看了看,了然一笑,不再提了。

  趙老爺已經被關回了屋裡,他沒有大吵大鬧,但一直擠著嗓子用尖銳的聲音低聲說話,如果換做是女子的聲音,那定是婉轉嬌媚的,但偏偏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

  西風聽了一會,對一直在這看守的下人深表同情,虧他們要沒日沒夜地聽,還得裝得淡定如松。

  西風拍拍他們的肩頭,說道:「小哥哥們辛苦了,你們先下去吧。」

  下人們如釋重負,在趙夫人的允許下,急忙離開了。西風又對趙夫人說道:「夫人出去後將院子的門關好,很快就好,聽見什麼動靜不要怕,也不要進來,最好現在就去燒水,聽我命令,隨時進來抬你家老爺去沐浴。」

  「好好,姑娘辛苦了,你也要小心些。」趙夫人心中焦急,不太放心她的丈夫,但為了大局,還是忍痛出去,等他們施法成功。

  青淵聽著屋裡的動靜,問道:「那個人,是男,是女?」

  「男的,只是被女妖怪附身了,變成了不男不女的模樣。」西風摸出長笛,連化劍的功夫都省了,那隻妖怪實在是很弱,根本不用她認真出手。但想到那妖怪扭著趙老爺的身體朝青淵獻媚她就不舒服,「你不要進去。」

  「為什麼?」

  西風肅色:「我在前,你斷後。」

  青淵深深了然,想著那妖怪並不厲害,他沒有跟隨,站在門外等她。

  這門還沒推開,青淵就隱約覺得有誰蹲在牆上盯他們。他往那看去,卻又沒人,那人動作很快,但並沒有任何靈力,是個凡人。

  凡人能有這種身手,也是很厲害的。

  想誇人。

  可是那個人就是不出來。

  門被西風推開,裡屋就沒了聲音。

  屋裡滿是胭脂水粉的香味,還混雜著一股獸類的氣味,西風微微掩鼻,沒有看到趙老爺。突然有人在背後問道:「你在找我?」

  西風立刻轉身,只見濃妝豔抹的趙老爺已經撲了上來,要抓她衣裳。西風輕笑一聲,長笛一揮,掃出一股靈氣,直接拍在趙老爺的肩上。

  趙老爺痛叫一聲,捂著胳膊惱怒看她。

  西風知道它弱,可是沒想到弱成這樣:「小妖怪,就你這個道行,還來禍害凡人?太不自量力了吧。」

  她又想,只是這種妖怪,那趙夫人請來的法力高強的和尚竟然拔腿就跑,那是假和尚吧。

  「你、你怎麼能羞辱人?」趙老爺淚眼朦朧,委屈道,「我怎麼禍害凡人了。」

  西風打了個冷噤,說道:「你這還不是害人?那為什麼要上人的身?」

  「因為祖母說,我們狐狸得對男人修煉媚功,我這是在修行。」

  西風不是狐狸,可至少跟狐狸打過交道,一般狐狸都很安守本分,至於這個媚功……她眨巴眨巴了下眼睛:「不對吧……修煉媚功是對男人拋媚眼送秋波,可並不是讓你上男人的身然後扭著身體對男人拋媚眼,送秋波啊。」

  小狐狸一頓:「真的?」

  「對。所以你快從趙老爺的身體裡出來吧,別玩了。」

  小狐狸陷入沉思中,忽然想到她是個捉妖師,怒道:「我才不信,你就是想我出來!」

  說理不行,那就只有動粗了。西風還是沒有將長笛化劍,這狐狸上的是趙老爺的身,她可不能傷了雇主。

  小狐狸見她又要動武,天不怕地不怕地再次撲了上去,離了還有四寸遠,猛地被長笛敲了腦袋,敲得她頭暈。再一看,那長笛正捅向她的心窩。

  小狐狸大驚,這一驚慌,就從趙老爺的身體裡出來,瞬間化作一個嬌媚的姑娘。

  西風一瞧,驚得她手中長笛差點摔落。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和尚拔腿就跑了,不是因為他法力不夠高強,而是……而是這小狐狸出竅後,竟然、竟然沒穿衣服!

  那哪裡是個小狐狸的身段,變成姑娘的她,眉眼細長似含水,嬌媚異常,桃腮杏臉。身體如玉脂,雙峰圓潤如並排雪山。她輕輕飄在半空,含指瞧看,委屈嬌弱的模樣,含著萬千風情。

  別說和尚,連她都想跑了。

  這小狐狸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去上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的身,哪裡需要去修行,這已經足以傾倒眾生了。

  突然,那小狐狸湊近要奪她長笛,西風一個哆嗦,叫了一聲。

  青淵聞聲要進去,卻見西風衝出來,幾乎是跳到他的身上,一巴掌拍在他的眼睛上,將他的眼捂得死死的:「不許看!」

  掛在他身上的西風無暇對付那小狐狸,大喊:「月兒!」

  從未被她指揮過的月兒「啊?」了一聲,心覺不對,瞬間化作巨大的黑雲霧氣。小火也聽出西風聲音的異常,「轟」地變身。

  兩個小傢伙一變身,幾乎將院子擠滿,等在外面的趙夫人和家丁們瞧見,頓時驚愕不已,齊齊抓緊手中的木棍掃把。

  月兒探頭一瞧,跟小狐狸撞了個正面,它一看那雪白的身體,臉都紅了。等察覺到小火要進來,它急忙化出一團黑氣變作小腿,將它踹了出去:「不許進來!」

  被踩了一腳的小火縮回腦袋,裡面到底有什麼,至於嗎!

  小狐狸見屋裡躥進一團黑氣,拔腿就往窗戶外跑,月兒伸手抓住她,用黑氣裹住她赤裸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連脖子都纏住了,這才往外面拖。

  還掛在青淵身上的西風見那小狐狸被裹得像根粽子,確定月兒能纏住她,才鬆開緊捂青淵眼睛的手,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嚇死我了。」

  青淵看看那快被纏得暈過去的小狐狸,說道:「她很厲害嗎?西風,你變弱了。」

  西風想罵人,剛才她的反應速度簡直是突破天際了好嗎,可他竟然還說她渣渣。她哼了一聲,不聽不聽,青龍念經。

  她走到那小狐狸面前,說道:「小狐狸,我給你下個咒,強迫你回到巢穴裡的咒術,你當面問清楚你的祖母,媚功到底是怎麼個修煉法,免得說我騙你。」

  小狐狸艱難吐字道:「你讓它先……鬆手……我要死了。」

  月兒不聽,掐得更緊:「不放,你不穿衣服,羞!」

  西風語重心長道:「小狐狸,化作凡人就得穿衣服,姑娘家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你這幾天也看見了吧,就是那些,不要再光著身子到處跑了,好不好?」

  小狐狸瞧著她,知道打不過她,這次終於識趣地不吭聲了,只是微微抬眼看她,一雙美眸漾著波光,委屈巴巴,可憐兮兮,懇求道:「您放了我吧。」

  「哼,放了你,我拿什麼換銀子。」一心只想著拿她換小錢錢的西風內心毫無波瀾,一掌將她打回原形,朝門外喚道,「趙夫人,你們進來吧。」

  等了許久焦急不已的趙夫人急忙進來,一開門就瞧清楚了那隻火紅巨獸和巨大黑雲,嚇得幾乎要暈倒。

  「別怕,這就是小火和月兒,我的靈獸。」西風朝小火伸手,「摸腦袋。」

  小火嘴角一抽,低頭讓她摸摸頭。

  「撓下巴。」

  小火忍氣,抬起下巴讓她胡亂抓抓。

  西風演示完畢,眾人才放下驚怕進來。

  「吶,趙夫人,這就是附身在趙老爺身上的妖怪,一隻下山亂跑的狐狸。」

  被她拎著脖子皮的狐狸懸在半空,嚶嚶叫喚。趙夫人忙問道:「那我家老爺呢?」

  「在裡面,已經沒事了。」

  趙夫人急忙讓下人抬他去洗漱,喜得不知說什麼好:「事情能如此順利地解決,真的多虧了你,翠花姑娘。」

  正高興的西風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扯著嘴角笑道:「夫人還是趕緊去照看趙老爺吧。」

  「好好。」趙夫人喜極而泣,說道,「我這就去讓賬房先生給您酬勞。」

  西風瞬間露了溫和笑顏:「好好好。那這隻狐狸我就帶走處置了。」

  趙家人留著隻妖怪沒什麼用,還要怕惹上麻煩,趙夫人便同意讓她拿走。

  不過半柱香,西風就拿到了一袋銀兩,高興得唱起歌來,邊走邊唱,唱得滿街的人側目。

  小火很是嫌棄地捂住耳朵,大聲問道:「這隻狐狸你怎麼處置?」

  「下個咒,讓她回狐狸窩。」西風將錢袋放進懷裡,心情大好地問青淵,「你想不想吃點什麼?」

  「我想……」

  「吃包子好不好?那就買包子吧。」

  青淵看著掏出幾個銅板的西風,說道:「西風,你留著那麼多的銀子,難道就不怕,又被我壓碎嗎?」

  「……」西風被驚得精神起來,捂住錢袋問道,「你想說什麼?」

  「既然可能會被我壓碎,不如,早點化解這個可能。」

  西風眯眼看他:「所以?」

  青淵一本正經道:「所以,你現在就用掉,是最好的化解辦法。」

  「好像很有道理,那就用掉吧。」西風說完就朝他吐了吐舌頭,「我才不會這麼說,吃包子!再打我錢的主意,就吃饅頭!」

  「哦。」青淵不想吃包子,也不想她花錢買其他吃的,反正,都一樣難吃。

  他只是想,多跟她說說話。

  一路上她都跟趙夫人坐一輛馬車,下了車又去抓狐狸,抓完狐狸眼裡又只有錢。

  不過現在,她的眼裡有他了。

  畢竟,他說他可能會壓碎銀子。

  西風還是很緊張的。

  到了郊外,西風就將小狐狸放了,臨走前又朝它急竄入林中的背影揮手叫道:「記得買漂漂亮亮的衣服穿,別再便宜那些男人了。」

  小狐狸跑得很快,一會就沒影了。

  西風等了好一會,失落道:「它竟然沒回來。」

  看著癡了的西風,月兒對小火感慨道:「你家主人真善良。」

  深知西風本性的小火乾笑兩聲:「她只是看多了話本,想著『狐狸的報恩』,給她帶金銀珠寶回來。」

  「……」

  始終沒有等到小狐狸的西風大失所望,無情無義沒心沒肺啊,下次見了,一定不這麼玩。得綁架她,然後跟她的祖母拿贖金,這才對。

  她搖頭歎氣,晚了。她歎完氣,終於偏身,看向一側高聳茂密的灌木叢,說道:「你跟了一路,還不出來?」

  灌木叢後面的人沒有猶豫,一聽西風問話,就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非常高挑的女人,她的眼神堅定凜然,滿目高傲,一步一步從雜亂的叢中出來,穩健的步伐讓人產生了奇怪的錯覺——她根本不是在走泥路。

  可腳下的,明明是凹凸不平的泥地。

  她身上的衣服並不精緻華貴,卻不能遮掩她天生的傲氣。她的個子太高,以至於西風看著她時,配以她傲然的神色,總覺得……她是在用下巴看人。

  女子低眉看她,說道:「你能操縱這兩隻妖獸,很厲害。」

  對誇讚沒多大興趣的西風微微笑問:「怎麼,要請我捉妖嗎?」

  「對。」

  西風沒想到在她倒黴多日後竟然接連有兩個生意上門,單論這人的氣質,已經是滿臉寫著「我有錢,很有錢」六個大字。她立刻彎起笑眼,說道:「只要你付得起錢,當然可以,說吧,妖怪在哪裡?」

  女子緩聲說道:「花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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