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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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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墨書白] 四嫁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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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7 22:39: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聽到這話,秦芃心裡不是不震動,她咬緊了牙關握住趙鈺的手。

  她重生以來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見到了趙鈺,對方卻不願意認她,或者是認出了她,卻不想他回來。

  如果說這樣的場景成真,那她寧願從不和趙鈺相認。至少心裡還有個念想,覺得只是自己沒有主動回家,家還是在的。

  如今趙鈺告訴她這樣的話,讓她終於確認,她不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齊國待不下去,北燕永遠是她的家。

  她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起身給趙鈺掖被子,啞著聲道:「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別傷著傷口。姐姐在的。」

  趙鈺瞧著她,笑容溫柔。

  「有件事,我要告訴姐姐,」他眼裡帶了愧疚:「昨夜的殺手是我派去的人。」

  秦芃點頭,其實這個事情在趙鈺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是猜到的。但是趙鈺會佈局殺齊國的攝政王和長公主,這並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畢竟他是北燕的帝王,她和秦書淮是齊國的公主。

  「你想開戰嗎?」

  她抬眼看向趙鈺,目光裡並不帶逼問。趙鈺搖了搖頭:「姐姐不喜歡打仗,那就不打。」

  「不是因為我……」

  「也不打。」

  「那……」

  秦芃有些不理解趙鈺的思路,如果不是打算開戰,為什麼要去刺殺一國長公主和攝政王?

  趙鈺笑了笑:「我以為秦書淮另尋新歡,我想著姐姐這麼喜歡他,我得為姐姐出氣。」

  秦芃:「……」

  她突然發現趙鈺的思路果然不是她所能猜測的,但很快又能明白,這大概是一個弟弟護短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她抬手拍了拍趙鈺的腦袋,聲音裡帶了無奈:「你都是皇帝了,怎麼能這樣小孩子氣性?別說我便是秦芃,就算我不是秦芃,也斷然沒有秦書淮娶誰就殺誰的道理。」

  話音剛落,秦芃腦子裡猛地閃過了自己先前兩次的死,她忍不住道:「董婉怡和姜漪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嗯?」趙鈺愣了愣,沒想過秦芃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兩個人,但還是果斷搖頭:「秦書淮對她們只是利用,自有他去處理。」

  秦芃心塞了塞。

  她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董家和姜家殺她犯下的罪過,卻讓她自己穿上去承受。

  但這些話她也不打算告訴別人了,要是讓秦書淮知道這麼多年他殺了她三次,他心裡得多難過?

  她歎了口氣,趙鈺同她道:「姐姐,你睡一睡吧。」

  秦芃抬眼,趙鈺眼裡帶了疼惜:「你眼裡都是血絲了。」

  秦芃應了聲,起身道:「好,我去……」

  「姐姐,」趙鈺握住秦芃的衣袖,眼裡全是渴求:「你能不能在我看到的地方睡?」

  秦芃僵了僵,抬眼看向趙鈺,她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就聽外間的秦書淮道:「趙鈺,你別太過分。」

  說著,他起了身,走進內間來。

  一看見秦書淮,趙鈺整個人就冷下臉色,秦書淮走到兩人身邊,皺起眉頭:「他二十三歲的人了,當得避嫌。」

  秦芃抿了抿唇,歎了口氣,將衣袖從趙鈺手中拉出來,溫和道:「阿鈺,我就睡在外間,你別擔心。」

  秦書淮在,趙鈺也不再多說什麼,他沉著面色,一眼不發。

  秦書淮看著秦芃擔憂的神色,淡道:「你去睡吧,我守著。」

  「不必,」趙鈺果斷道:「讓柏淮來。」

  「行。」

  秦書淮轉身就道:「柏淮!」

  柏淮早就守在外面了,一聽這話,便走了進來。

  秦書淮拉著秦芃走出去,秦芃忍不住回頭張望,小聲道:「我守在……」

  「回去睡覺!」

  秦書淮冷聲開口,想想又覺得自己語氣太硬,軟了聲道:「柏淮在這裡,出不了大亂子。」

  這話讓秦芃的心定了定,秦書淮轉頭瞧她,有些無奈:「芃芃,他二十三歲了,北燕那麼亂的局勢他都壓的住,他不是十三歲的時候了。」

  秦芃沒說話,過了許久,她點點頭,啞著聲音道:「我明白。」

  可是這世上哪有覺得孩子真的能長大的父母。

  趙鈺是她一手帶大的,習慣了為一個人操心,那就事事操心。

  秦書淮也知道這人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不再多說什麼,硬硬將人拖到自己房裡,塞到床上去,不由分說將人抱到懷裡。

  秦芃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睡就行了。」

  「我睡不著。」

  秦書淮聲音悶悶的:「他睡不著你就陪,我睡不著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你陪。」

  「我不陪了嗎……」

  還在宣京的時候,如果不是她心裡願意,他又真的能每晚上摸到她床上來?

  他知道秦芃的意思,將腦袋往她頸裡一埋:「那就繼續陪著!」

  秦芃忍不住笑了:「秦書淮,」她抬手推他:「你幼不幼稚?」

  年少時候提到趙鈺的問題,兩人就吵架,那時候秦書淮在這個問題上,從來十分強硬,直接把人從趙鈺宮裡拖出來,差點和趙鈺打起來,在屋裡砸東西,從來沒讓過步。

  那時候秦芃覺得他是無理取鬧,趙鈺是她親弟弟,他病了她去看著,他學業她管著,這有什麼不應該?

  如今想來,她卻才明白,這個人當年就是吃醋的。

  只是他不知道如何示軟,如何表達,只知道和她爭執。而她也不懂得如何去處理這段關係裡的矛盾,於是越來越僵。

  現在這個人還學會了悶悶抱著她,比當年直接拉人吵架好上許多,她忍不住笑出來,聽著她的笑聲,秦書淮緊了緊手臂:「你怎麼不問趙鈺幼不幼稚?這麼大的人了還有臉讓你和他同榻?他自己找自己媳婦去!」

  「他……」說到這件事,秦芃歎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奈:「他偏執慣了,但也不是壞心。以前我找太醫問過,他這是心病,要慢慢教的。我當年本來是打算陪你去齊國,然後慢慢給他寫信,等他以後有了喜歡的人,有了新的家庭,便不會這樣了。」

  聽秦芃的話語裡沒有其他意思,秦書淮心裡放鬆了許多,鬆了手臂道:「他二十三了,是該操心婚姻大事了。」

  「這些……」秦芃歎息出聲:「等阿鈺先沒事兒再談吧。」

  聽了這話,秦書淮也知道秦芃心裡擔憂,便拍了拍她道:「先睡一覺,睡醒了,我帶你去找大夫。要是普通大夫不行,我就們就找巫。總有的是法子。」

  「嗯。」

  秦芃閉了眼,秦書淮懷抱很暖,被他這麼抱著,就覺得心裡特別安定。

  秦書淮抬手順著秦芃的發,心裡那股子戾氣總算消除了去。不管趙鈺怎麼想,這個人終究是和他在一起的。當年她嫁了她,如今……她終歸還是要嫁他的。

  他低頭在她背後親了親,靠著她睡下。

  秦芃閉著眼睛,慢慢開口:「還有一件事,我總是要同你說的。」

  「嗯?」

  「阿鈺是我親人,唯一的親人,凡事都要有個度,你再不喜歡他,都不敢攔著我和他相認。既然已經認出他,便該告訴我。」

  秦書淮沒說話。

  換做是當年,秦芃此刻早就已經同他吵起來了。如今她能壓著性子好好同他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這事兒上秦書淮也不想多說什麼。

  他覺得趙鈺心懷不軌是真,所以存了私心不讓他們姐弟相認,最後讓趙鈺誤以為秦芃是他的新歡,從而刺殺秦芃最後讓自己受傷。

  趙鈺固然不對,可是他也並不是沒錯。

  趙鈺怎麼想是趙鈺的事,可秦芃心心念念想要去見一見自己的弟弟,他也並不是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說著,他用臉蹭了蹭她:「是我不對,我該顧念你的意思的。我再不喜歡,也不能直接瞞著你。」

  秦芃心裡微暖,她垂下眼眸,猶豫了很久,終於才握住秦書淮的手。

  「你知道嗎,」她啞著聲音:「當年離開北燕前,阿鈺來找我。那天他問我,是不是要去齊國,我和他說是。」

  「然後他又問我,可不可以不走,我說不行。」

  「因為秦書淮是我丈夫,我嫁給他,就得陪著他。」

  她從未同他說過這些,她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微微顫抖。

  想起當年,她忍不住眼裡帶了眼淚,秦書淮察覺她情緒上的波動,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她。

  「阿鈺很少哭的,那天他嚎啕大哭,他用劍指著自己,然後同我說,如果我去了齊國,那這輩子,他再不是我弟弟。」

  「你還是跟著我走了……」

  秦書淮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一直以為,秦芃對他的感情一直是淺淡的、懵懂的,然而當她提及往事,他才明白,並不是這樣。

  「秦書淮,」她抬眼看著牆,沙啞著聲音:「別和阿鈺置氣,你要明白,從我嫁給你那一刻開始……」

  「我一直選的,便是你。」

  「我只在你面前哭過,只在你面前任性,只同你不顧儀態爭執,那是因為,我也會一直陪伴包容同樣任性妄為軟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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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8 19:17: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秦書淮沒有說話。

  一時之間,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向來覺得,是自己一貫在寵著秦芃,包容秦芃,然而秦芃這麼輕飄飄一句話,他才驟然驚覺,這麼多年來,他包容的是秦芃的小性子,秦芃卻是在關鍵時刻,總是無條件包容他。

  秦書淮的的不安傳遞到秦芃這裡,她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下來。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溫和道:「我告訴你,不是怪你。你別難過。」

  「如果趙鈺死了呢?」

  秦書淮忍不住開口,是他沒有及時讓他們相認造成的誤會,趙鈺因此重傷,如果他死了呢?

  秦芃沒說話,許久後,她終於道:「我會回北燕,輔佐夏侯顏穩住北燕局勢。」

  這話已經是某種變相的回答。

  無盡惶恐湧上來,秦書淮沒有說話,秦芃睜著眼睛,看著牆:「我知道這事兒是阿鈺莽撞,可是秦書淮,如果阿鈺死在這件事上,我想,大概是我們沒有緣分。」

  她在他身邊已經被殺了三次,如果趙鈺再死,她想,他們的確是真的沒有緣分。

  「可是你也別怕,」她轉過身去,握住秦書淮的手,溫和道:「不會走到那一步的,對不對?」

  說著,她期盼著抬頭,看著他。

  趙鈺不會死,不能死。

  這一瞬間,秦書淮無比清楚的知道,趙鈺在他和秦芃這段感情裡,充當怎樣的分量。

  他壓住所有惶恐,平靜道:「他不會有事,你放心。」

  說著,他將她擁入懷裡,兩個人依偎著,用溫暖熨帖著對方,將那惶恐抹去。

  等兩人睡醒過來,不需要秦芃多說,秦書淮便立刻差人全力尋著大夫,他直接將趙一叫來,冷聲道:「去山上,將巫請下來。告訴他,救的不是齊國人,是北燕的君主。」

  「如此機密之事……」趙一皺起眉頭,秦書淮平靜道:「你去做就是。」

  趙一不再多問,一把好刀是不需要詢問殺人的理由的。

  趙一上了山裡,隔天回來時,他便帶了一個老者。

  這老者髮色黑白參半,但面容卻仍舊仿如三十出頭,根本看不出年紀。他來時秦芃正在和趙鈺說話,秦書淮守在一邊。

  趙鈺用名貴藥材吊著,其實很是虛弱,可他固執要同秦芃說話,秦芃只能守著他,她說話,他聽著。

  秦芃說得都是些舊事,他小時候和她調皮搗蛋的事情,趙鈺靜靜聽著,倒也沒有半分不耐。

  「你小時候喝藥就怕苦,我給你準備了許多甜棗……」

  「公主,王爺,」趙一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屬下將巫給帶過來了。」

  聽到這話,秦芃有些詫異,抬頭看向秦書淮。

  而趙鈺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秦書淮放下手中摺子,揚聲道:「請。」

  「我去看看。」

  秦芃拍了拍趙鈺的手,便起身走了出去,同秦書淮一起見了這位秦書淮口中的「巫」。

  巫是一個尊稱,在瓊州,和西梁邊境的地區,巫是類似於祭祀一樣的存在,他們往往是一個族群或者一個村子中識字的人,懂得占星算數,最重要的職責就是祈福和治病。

  那人進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個黑色的袍子,腰帶上叮叮噹噹墜了許多東西,看上去就頗為神秘,他走進來,也沒行禮,就微微對著兩人點了點頭。秦書淮站了起來,恭敬給他彎了腰。

  那人瞧見秦書淮的動作,卻是笑了。

  「這位大人很懂事。」

  秦書淮抬手,親自侍奉著老者跪坐下來,給他倒了茶:「有事相求,自當有求人的姿態。」

  巫笑了笑,目光瞟向內間的趙鈺,直接道:「不必做這些,我們族和齊國人沒什麼好交談的,我是聽說這位傷者是北燕國君,可是當真?」

  「是。」秦書淮點點頭:「若大人想要對付齊國,醫好此人是最好的法子。」

  「我沒有對付齊國的打算,我就是來求一件事。」

  那老者站了起來,直接往內間走去,趙鈺被柏淮扶起來,躺在床上,看著老者進來,面色平靜。

  老者瞧了瞧他,頗有些遺憾道:「不像啊。」

  這舉動讓秦書淮和秦芃都有些疑惑,趙鈺卻是彷彿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一言不發。

  老者走上前去,給他診了脈,皺眉想了想後,接著道:「能醫,不過這位陛下,我想同你討要一件東西。」

  「你要什麼?」

  趙鈺似乎十分警惕,秦書淮不由得多看了趙鈺兩眼。

  秦芃其實並不瞭解趙鈺,然而他卻是清楚的。在外人面前,趙鈺從來是笑容不會離開那張臉,你瞧不透他在想什麼,不管是開心還是憤怒,他永遠都是笑眯眯的。

  然而此刻面對這個老者,趙鈺卻是一直沒笑,面色冷漠,彷彿是在戒備什麼。

  老者倒也沒發現趙鈺的不對,他似乎並不認識趙鈺,只是道:「玉陽公主趙芃是你姐姐對吧?」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都皺起眉頭,趙鈺眼神冷了下來,而對方卻是打聽好了的,開口便道:「我要一張她的畫像。」

  「把這老匹夫給我轟出去!」

  趙鈺當即怒喝出聲來,隨著這一聲暴喝,他一口悶血噴出,急促咳嗽起來。

  秦芃忙上前去,拍著趙鈺的背,讓旁邊藥童上來,而巫則是在趙鈺噴血的瞬間就退了開去,雙手攏在袖間,搖了搖頭道:「病成這樣了還這麼大脾氣,你有一天時間想,再拖拖,我也救不了你。」

  「老匹夫……登徒子……」

  趙鈺咬牙罵著,秦芃忙道:「你別罵了!給我歇著!」

  說著,她忙給秦書淮使眼色,秦書淮比趙鈺要冷靜許多,雖然巫這個條件讓他也很是不滿,但他卻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同巫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巫倒也沒有挑釁的意思,同秦書淮一起走了出去。

  秦書淮的態度明顯要冷了些,巫有些疑惑道:「趙鈺不高興倒也罷了,你不高興什麼?」

  想了想,巫驟然反應過來,高興道:「我想起來了,你叫秦書淮是吧?我記得你是趙芃生前的丈夫!」

  這話讓秦書淮面容軟了一些,他點點頭道:「是,我是他丈夫。」

  說話間,秦芃安撫好了趙鈺,知道他沒什麼事後,便追了出來。秦芃恭敬請巫進了另一間房,請巫坐下,隨後道:「北帝護姐心切,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不妨事。」

  巫擺了擺手:「他是這樣的,我以前就知道。」

  「您……認識北帝?」

  秦芃有些疑惑,她記憶了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頭子笑著抿了口茶,眼中有了懷念:「當年在燕都,曾與他姐弟二人有一面之緣。」

  聽了這話,秦芃更有些奇怪了,她絕對不認識這號人物。

  巫卻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當然,不是明著的,我暗地裡跟了他們許久。」

  秦芃面色不動,彷彿是和趙鈺趙芃都不認識一般,只是好奇道:「您不是齊國人嗎?為何跟著北燕的皇子公主?」

  「齊國人?」巫面露嘲諷,卻是看向秦書淮:「這位長公主怕是不知道這徐城怎麼來的吧?」

  「三十年前,徐城當年本屬西梁,徐城中主要聚集著的民族是巫族,西梁當年和齊國交戰,徐城被迫割讓,巫族拒不交城,於是齊國集結萬軍滅族。」

  秦書淮平淡開口,說出那一段血腥往事。

  巫聽著這段過去,卻絲毫沒有波動,彷彿是聽著外人的話一般。

  「巫族其實不過一千人,卻需要齊國幾萬軍隊來攻打,知道為什麼嗎?」

  巫抬眼瞧著秦芃,眼中帶著詭異的笑容,秦芃被那笑容看的心裡有些發怵,面上卻還是保持著鎮定道:「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巫啊。」

  巫笑出聲來:「我能醫好天下所有人都醫不好的病,巫本就是上天選中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如果不是我們族群人少,區區齊國?」

  說著,巫冷哼出聲來,眼中帶了不屑,秦書淮面色不動,恭敬給巫斟了茶。秦芃沒忘記自己的問題:「那您跟著趙氏皇族二位,又是為什麼呢?」

  「哦,」巫回到自己的問題來,眼中有了懷念之色:「巫中有一個特殊的神女,她是巫裡的信仰,當年巫族兵敗,神女巫琴逃脫流落在外,我們活下來的巫族一直在尋找神女,那年我偶然路過燕都,遇到了玉陽公主,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我差點以為她是神女。」

  秦芃愣了愣,秦書淮倒茶的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向巫。

  巫面上是絲毫沒有掩飾的思慕,他與巫琴的關係,絕不僅僅只是子民和神女的關係那麼簡單。

  「她與巫琴幾乎一模一樣。我本以為這對姐弟與巫琴有什麼關係,所以跟了他們一段時間,結果卻沒找到任何巫琴的痕跡,便就離開了。」

  秦芃沒說話,反而是秦書淮先開了口:「那您要玉陽公主的畫像,是為了?」

  「我年紀大了,」巫眼中帶了悲傷,歎息道:「我記不清她的長相了,可我不能忘。我不會畫畫,畫不出她來,可我真的很想記住她。玉陽公主與她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來求一幅畫。」

  「我想要一副玉陽公主的畫,再對著讓人描出一副她來。」

  巫低下頭來,撫摸著手臂上一朵梅花。

  那梅花花蕊處刻著一個「禮」字,秦芃掃了一眼,大概猜到,這位巫的名字,應該是叫巫禮。

  秦書淮卻是沒看到那梅花,認真思索著巫的要求,最後卻是道:「您告訴我巫琴的樣子,我替你畫。」

  「真的嗎?」巫禮歡喜出聲來:「那真是太好了!」

  秦書淮點頭,帶著巫禮去了書桌,巫禮描述,秦書淮聽著,最後按著趙芃的臉畫出來。

  看見畫像的時候,巫禮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道:「是她……就是她……」

  他情緒有些激動,秦書淮見狀,便同他道:「先生不妨先去休息,穩定情緒後,再來商討診治事宜。」

  巫禮點點頭,倒也沒有拂了秦書淮的好意,跟著人去了旁邊的房間。

  秦書淮回了秦芃身邊來,看見秦芃在想事情,便道:「在想什麼?」

  「我方才見到巫禮手腕上有一朵梅花,」秦芃皺著眉頭:「那是他們巫族人的標誌嗎?」

  「哦?」

  秦書淮抬頭,皺起眉頭道:「你可知道,你是趙芃時,身上也有一朵梅花?」

  秦芃猛地抬頭:「在哪裡?」

  秦書淮聽到這話,就紅了耳根,面上卻還是故作鎮定道:「就是從後面歡好時,背上我最喜歡親的位置。」

  秦芃:「……」

  這麼一本正經耍流氓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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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8 19:17: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因為秦書淮的話,秦芃沉默了好久。

  秦書淮梗著脖子,紅著耳根,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說。

  好半天後,秦芃悠悠道:「書淮,你要當個正經人。」

  秦書淮假裝什麼都沒聽懂,僵著聲道:「哦。」

  不過秦芃的思緒很快回到了那多梅花上,如果梅花是巫族的標誌,她身上也有梅花,那代表著什麼?

  她覺得這事兒她得去找巫禮問一問。

  她將疑惑埋在了心頭,同秦書淮一起去了巫禮門口,等著巫禮平復了情緒。

  等了許久後,巫禮終於從房間裡走了回來,他眼睛還有些紅明顯是哭過,卻也是風度翩翩,同秦芃和秦書淮道:「走吧。」

  秦芃同巫禮並肩而行,長廊不算寬大,秦書淮便退一步,跟在秦芃身後。巫禮轉眼瞧了一眼兩人,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來,卻是同秦書淮道:「當年阿琴還在族裡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

  秦書淮有些迷惑,抬眼看著巫禮,巫禮笑了笑,懷念道:「凡事讓著她,想著她,總想把最好的給她。」

  秦書淮反應過來,巫禮對當年的神女巫琴,必然是有著極深的感情的。

  他點了點頭,平淡道:「應當如此。」

  巫禮抬手撩了頭髮,手上露出那朵刻了字的梅花,秦芃適時開口:「先生手上這朵梅花很別致。」

  「哦?」

  巫禮順著她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的梅花上,秦芃笑道:「上面的禮字,是先生的名字嗎?」

  「對,」巫禮倒也不否認,點頭道:「這上面的字,一般都是名字。」

  「巫族人都會有這樣一朵梅花?」

  對於這個問題,巫禮笑而不語,然而秦芃卻是十有八九認定,這應該是巫族人一個標誌。

  「當年滅族時,不是所有巫族人都死了吧?」

  秦芃推測著,巫禮眼中露出了些悲哀:「公主和一個亡族之人討論這些,不大合適吧?」

  聽到這話,秦芃驟然才想起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秦芃,是滅了巫族的齊國的長公主。

  她一時語塞,說話間,三人已經回到了屋中。

  趙鈺方才激動了那一下子,吐完血後就變得十分虛弱,秦芃一看見趙鈺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焦急走了過去,巫禮慢悠悠走過來,抬手搭上趙鈺的手腕。

  他給趙鈺診脈就診了半個時辰,隨後起身寫了第一個方子:「按照這個方子抓藥,熬成湯汁,將這些針泡在藥湯裡,泡半個時辰,拿回來給我。」

  說著,他將藥方子遞過去,秦書淮同趙一使了個眼色,趙一接了方子,退了下去,出去後,趙一便立刻去了另一個房間,將方子交給所有大夫過目之後,才讓藥房去煎藥。

  巫禮一下連著寫了四份方子,一面寫一面同秦芃道:「這孩子有服用五石散的習慣,那東西是毒,如今在骨子裡積得深了,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年。我給他開個方子把毒拔乾淨,你同他說清楚,拔完了以後別吃了。」

  聽了這話,秦芃整個人是呆的。

  趙鈺吃五石散?還吃了很多年?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她精心養大的弟弟,怎麼會沾染上這種東西?

  五石散這種在貴族裡享樂的東西,誰都知道這東西吃下去就飄飄欲仙,但也都知道容易上癮,敗壞自己身子骨,她當年對趙鈺管教極嚴,這東西是首要禁了的。

  「這東西……他吃了至少多久了?」

  秦芃忍不住開口,巫禮皺了皺眉:「至少十年。」

  十年。

  也就是當年她還在北燕,才剛剛嫁給秦書淮的時候。

  她心裡湧上怒氣來,覺著趙鈺實在亂來。當年居然瞞著他吃這些東西!

  但如今也不是同趙鈺計較這些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笑開:「勞煩先生了。」

  巫禮點點頭,倒也沒多說什麼。

  開完了方子,巫禮給趙鈺走了針,便已經是夜裡了。

  秦芃等著最後的藥上來,給趙鈺餵藥,便去睡了。

  夜裡很安靜,只能聽到蟋蟀的聲音。秦芃給趙鈺掖了掖被子,看著他蒼白俊秀的面容,心裡有些鑽心的疼。

  她覺得自己一直努力看著趙鈺,希望他能過得很好。

  那些年在宮裡的時候,凡是陰暗的事情,她都沒有讓他沾染半分。她就希望他能像那些被父母寵愛長大的孩子,心中磊落坦蕩,內心強大安穩。

  然而如今重活一輩子,站在秦芃的角度上,她才驟然驚覺,這個弟弟,她是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他。

  她呆呆瞧著趙鈺,思索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趙鈺脫離了她所認知的範圍的。

  趙鈺察覺她的目光,閉著眼睛,虛弱道:「姐姐,還不睏嗎?」

  「你還有一碗藥。」

  秦芃聲音溫和:「我餵你喝完,便去睡。」

  趙鈺沒說話,他艱難睜開眼睛,看向秦芃。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秦芃愣了愣,趙鈺靜靜看著她:「我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人,我很壞,我做過很多壞事,你讓我不要做的事,我做了很多。以前你不准我喝酒,我喝了。你不讓我吃五石散,我吃了。你讓我當一個坦蕩的君主,我不是。如果知道今天我是這個樣子,你會不會後悔,當年那樣護著我。」

  「我記得那時候……冷宮裡就只有你,我,還有母親。」

  「母親總是不管我們,她常常一個人坐在一邊,自哀自怨。我被人欺負了,你就衝過來,你打不贏他們,便護著我,將我壓在身下,隨便他們推攮,你都死死護住我,不讓我被別人碰到分毫。」

  「有一年冬天,咱們和珍妃的兒子搶剛發下來的木炭,他叫了好幾個幫手,把你打得全身是傷。你昏死在雪地裡,我拖著你回去,那天你發著高燒,一直沒有醒過來。我特別害怕,守在你身邊,抱著你只知道哭。你半夜醒了過來,瞧著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阿鈺別怕,我在呢。」

  「那天我真是太害怕了,哭著反反復復問你,會不會離開我。你同我說的,你一輩子陪著阿鈺,一輩子不會離開。」

  說著,趙鈺忍不住笑了。他笑容很平和,彷彿能透過時光,看到很久以前。

  「那時候咱們總是吃不飽,你明明餓著,還要騙我你吃過了,什麼好的,你都先給我。」

  「你不也一樣嗎?」秦芃覺得眼眶有些酸楚,沙啞著聲音道:「你也總把最好的都藏起來給我。」

  「是啊,」趙鈺瞧著她:「我總想把最好的給你,你想要什麼,我就想給什麼。你想要阿鈺好好讀書,我便好好讀書。你喜歡騎射,我就把騎射學到頂尖。你喜歡坦坦蕩蕩的人,我就當坦坦蕩蕩的人。我想成姐姐喜歡的樣子,成為這世上最好的男兒。」

  「你……一直是的啊。」秦芃聽著趙鈺的話,握住他的手,沙啞著聲音道:「無論怎麼樣,你功課好不好,你會不會騎射,你是不是坦蕩,你都是我弟弟,在我心裡,阿鈺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真的?」

  「真的。」

  「那比秦書淮呢?」

  聽到這話,秦芃有些詫異,不明白為什麼趙鈺會同秦書淮比。

  趙鈺虛虛握住了她的手,閉上眼睛:「我是在十三歲那年,學會吃五石散。」

  「那年你嫁給秦書淮,我背著你上的花轎。」

  「你出嫁前一天晚上,別人同我說,日後你嫁給了秦書淮,便是秦書淮的妻子,你有了新的家庭,未來也會有新的孩子。」

  趙鈺的語氣很平淡。

  然而那一天,他卻是永遠記得。

  十三歲之前,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陪伴他。他永遠是她心裡最重要的人,永遠是她身邊唯一陪伴、唯一在意那個人。無論走到那裡,他們都會像在冷宮時那樣。

  他擁抱住她,猶如擁抱住唯一的溫暖。

  她要嫁人,他心裡害怕,然而他也知道,每一個姑娘都是要嫁人的。

  他從宮裡跑出去,到她備嫁的地方去。

  他偷偷爬牆進去,剛過去,就被秦書淮抓住了衣領。

  「你在這裡做什麼?」

  秦書淮皺著眉頭,低頭瞧著他。

  那時候他才直到秦書淮胸口,秦書淮眼裡,他也不過只是個孩子。

  他一把推開他,怒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向來是看不慣秦書淮的,秦書淮聽了這話,卻是笑了:「我來瞧我的新娘子,你以為我在這裡做什麼?」

  「那我是來瞧我姐姐的!」

  他梗直了脖子。

  那時候他還不懂,未婚夫妻不能見面,秦書淮也是悄悄來的,可他聽著秦書淮說新娘子三個字,無端就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秦書淮皺了皺眉頭,冷聲道:「回去。」

  「我瞧我姐姐,你憑什麼讓我回去?」

  「憑什麼?」秦書淮笑了:「就憑我是你姐夫,就憑你姐姐明日就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跟著我姓秦,以後人家再不會叫她玉陽公主而是世子妃。」

  秦書淮的話讓他愣住,他呆呆瞧著面前的少年,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秦書淮抿了抿唇,似乎也覺得話有些重,卻還是道:「你不能總是纏著她的。趙鈺,她會有自己的人生,如今她嫁給了我,你就須恪守禮節,日後你來見她,須得先同我通報一聲。與她也要保持著距離,若是在南齊,哪怕姐弟相見,十歲後也要割席而坐,垂簾相談。你得習慣她不再陪著你。」

  秦書淮的話讓他捏緊了拳頭,他心裡彷彿是有毒蛇啃咬,疼得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會和她有孩子,日後也會帶著她回南齊……」

  「不會!」

  他終於再忍不住,猛地開口,嘶吼出聲:「不會不可以不可能!」

  說著,他猛地拔了劍,他的劍指著秦書淮,手微微顫抖,眼裡全是眼淚。

  「你休想帶走她,她是我的,是我的!」

  她是他的。

  當年她許諾過他,一輩子陪著他,絕不會丟下他。

  他那麼努力陪伴她,那麼努力追隨她,那麼努力成了她心中最好的樣子。

  他突然那麼恨自己,恨自己太年幼,太弱小。

  如果他足夠強大,如果他足夠有能力,如果他能早早明白他那份獨佔的心思,能早早懂得嫁人意味著什麼,他便絕不會放開她。

  他會告訴她真相,告訴她母親死前告訴他那些話,然後迎娶她,和她永遠在一起。

  他將這世上最好的都捧給她,包括他自己。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緊皺著眉頭,最終只說了一句:「趙鈺,你還是太年幼。」

  說完,他轉身離開。他躲在趙芃的後院裡,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外面的嗩吶聲響起,他整理了自己,去找趙芃。

  趙芃穿著嫁衣站在銅鏡前,聽聞他來了,歡喜出聲:「阿鈺。」

  陽光落在她身上,他的心怦然響起。他看著她火紅的嫁衣,那一瞬間驟然有了這一生揮之不去的念頭。

  他要她穿著這身衣服走到他的世界。

  無論這條路多苦多難,他一定要她回來。

  他知道自己年幼,他可以長大。

  他知道自己弱小,他可以變強。

  背著趙芃上花轎的時候,趙芃在他耳邊低語:「阿鈺,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

  他沒說話,揚起笑容。

  他將她送進花轎時,悄悄揭開了她的蓋頭。

  「姐姐,」他小聲開口:「等以後,我來接你。」

  趙芃詫異抬頭,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趙鈺含笑起身,轉身上前去開路。

  等以後,他來接她。

  早晚有一日,他要鋪千里紅妝,用舉國盛世,將她接回他身邊。

  她成婚那天晚上,他沒像其他好奇的少年一樣試圖去聽這對新人的牆角。

  他回了自己寢宮,跪在自己書房之內。他心裡疼得窒息,卻無法緩解,他閉著眼睛,最後終於叫了宮人來。

  「給我弄些五石散過來。」

  聽聞這是能讓人忘憂的東西。

  哪怕明知它帶著慢性的毒,哪怕明知它會上癮。

  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撐不下去。

  不借助外力,那個夜晚,他撐不下去。

  沒有她的時間裡,他找了無數法子試圖撐下去。他知道自己失去她,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再無法挽回。可他仍舊強撐著,感覺自己彷彿是走在鋼絲之上,下面是萬丈深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麼時候,可他得走。

  他一定得往前,直到他將她接回來那天。

  這些話他不會告訴秦芃,也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埋死在心裡,輕描淡寫道:「那時候我想,姐姐要走了,我以後便是一個人了。」

  「我心裡難受,便吃了這些東西。」

  說著,他抬眼看秦芃:「姐姐怪我嗎?」

  然而哪怕他說得再輕巧,秦芃卻也是明瞭的,能把趙鈺逼到這種程度,能讓趙鈺當年日日夜夜無法入眠,她嫁給秦書淮,她離開他這件事,對趙鈺所帶來的衝擊,遠比她以為的要多。

  「我怎麼會怪你?」她沙啞開口:「我只是怪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發現這些。」

  趙鈺笑了笑,眼中有了寬慰:「姐姐那時候,也只是個少年啊。」

  「那便都當它過去了,好不好?」

  秦芃抬手將趙鈺的手捧在手心裡,抬眼瞧他:「如今你我都長大了,以後你別吃那些東西,不開心就告訴我,好不好?」

  「好。」趙鈺認真點頭:「姐姐回來了,我就不吃了。」

  「這次不騙我。」

  「不騙你。」

  趙鈺神色溫柔:「我何嘗騙過你?」

  聽著趙鈺的話,秦芃這才想起來,似乎過去,趙鈺的確從未同她承諾過,不吃五石散。

  她說話時,秦書淮端著湯藥走了進來。

  瞧見秦芃拉著趙鈺的手,他捏著湯藥盤子的手緊了緊。

  然而他沒有第一時間發作,他面上彷彿十分平靜,走到秦芃面前,垂下眼眸,同她道:「你先去睡吧,我餵他。」

  「我不要你餵。」

  趙鈺果斷開口,秦書淮卻是沒說話,將秦芃退開,坐到秦芃的位置上,勺了藥道:「張嘴。」

  趙鈺不動,秦書淮抬眼看他:「趙鈺,你二十三歲,不是十三歲,做事要有分寸。」

  趙鈺沒說話,瞧向秦芃:「我不要他。」

  話音剛落,秦書淮一手拿碗,一手直接出手卸了趙鈺的下頜,捏著就用藥碗往裡面灌,秦芃一把壓住秦書淮的手,提高了聲音:「秦書淮!」

  趙鈺疼得眼裡有了水汽,他眼睛本就是水汪汪的秋瞳,如今帶上水汽,合著那蒼白的臉色,越發顯得虛弱可憐。

  秦書淮抬眼看著秦芃,冷聲道:「讓開。」

  秦芃深吸了一口氣,將秦書淮的碗抽出來。

  過往這種時刻不是沒有,每一次他們都是要吵架的。秦書淮做事向來有些直接,他如今不開心,便明明白白表現出來。以往她也是直來直往,此刻便直接吵起來了。

  然而活了三輩子,再傻的人也補出一顆玲瓏心,她將碗放在桌上,壓著怒氣道:「你同我出來。」

  秦書淮沒說話,他被秦芃拽了出去。秦芃把他拖到長廊拐角陰暗處,秦書淮僵著臉道:「你無需為他說好……」

  話沒說完,秦芃就墊著腳,猛地親了上來。

  秦書淮睜大了眼,覺著不可思議。

  秦芃抬手吊在他脖子上,他如今比她高得多,他不彎腰,她吻得有些吃力。

  好在秦書淮很快反應了過來,反客為主,將人直接壓在了牆上,彎腰貼著吻了上去。

  他怕旁人瞧見,抬起手來抵在門窗上,用垂下來的廣袖遮住兩個人親吻的姿態,微微彎腰,讓這個姑娘只需要抬頭就能觸碰他。

  他被她吻得情動,想要下一步動作,便被人將手拉住。

  他抬起頭來,秦芃亮著眼瞧他。

  她唇上還帶著水漬晶亮的顏色,眼睛在夜色中亮若繁星,帶著些許狡黠和嘲笑,小聲道:「攝政王不生氣了?」

  秦書淮抿了抿唇,其實本也沒了氣性,卻還是僵著臉道:「還須得再親一下。」

  秦芃忍不住笑出聲來,推了他一把:「你怎麼學成這樣的?」

  秦書淮站著不動,她推那一把撓癢一般,都沒讓他挪動片刻。

  秦芃抬手掛在他脖子上,溫和了聲音:「你啊,就是吃醋吃得太過。阿鈺畢竟是我親弟弟,你別多想。我方才也只是激動了些才拉他的手,是希望他別太過自哀自怨。」

  「嗯。」秦書淮垂下眼眸,應了聲。

  「好好餵他,」秦芃抬眼瞧他:「嗯?」

  「有獎勵嗎?」秦書淮僵著聲音,秦芃愣了愣,隨後忍不住笑了:「你……你這人……」

  「有嗎?」秦書淮卻是執著詢問,秦芃壓著聲音,笑得不行,點頭道:「有,要是照顧得好,本宮有賞!」

  「好。」秦書淮點了點頭,卻是道:「要同剛才一樣,或者更好的。」

  「你還同我討價還價了……」

  秦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不明白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如此精明的。秦書淮卻是道:「人總是在學習的。」

  「好好好,」秦芃推了他:「趕緊去。你不去我去餵。」

  「我去。」

  秦書淮立刻轉了身,走進屋中。

  趙鈺閉眼養神,秦書淮走過去,抬手將他下頜裝上,趙鈺冷眼看過來:「滾!」

  秦書淮倒也沒生氣,端了湯藥,坐在趙鈺身邊,脾氣好得不行,溫和了聲道:「阿鈺,方才是我不對,看在你姐姐的面上,將這藥喝了吧。」

  聽到這話,趙鈺驟然睜了眼,呆呆看著面前神色祥和的秦書淮。

  見鬼了吧?!!

  這一定是見鬼了吧?!!

  這麼多年來,秦書淮從來沒對他這麼和藹過!這個秦書淮絕對是人假冒的!

  那一刻,趙鈺看著秦書淮,內心複雜。

  而站在門口的秦芃看著秦書淮,突然發現,你絕不能小瞧任何一個想要接近自家媳婦兒的男人的學習能力。

  真的,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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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8 19:17: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趙鈺看著秦書淮,沒有說話,秦書淮這次很有耐心,趙鈺不理他,他就將藥吹涼,然後同趙鈺道:「你同我置氣也沒關係,不小心將自己作死了,我會親自將你送回北燕,以後我和你姐會帶著你的小侄子來瞧你……」

  話沒說完,趙鈺便一把將藥搶了過來,直接灌了下去。秦芃趕忙進來,拿了蜜餞過去:「阿鈺,來,吃點甜的。」

  趙鈺面色不大好看,提醒道:「姐,我二十三歲了。」

  秦芃這才回了神,點頭道:「是我疏忽了,你也是要面子的。」

  趙鈺:「……」

  聽著秦芃的話,秦書淮坐在一邊,忍不住揚了嘴角。

  趙鈺和這兩個人有些耗不動了,他喝了點水,便躺在回床上,迷糊著睡了過去。

  見趙鈺睡著了,秦書淮才同秦芃一起走了出去。夜裡有點涼,秦書淮抬手搭在她肩上,轉頭瞧她:「涼不涼?」

  秦芃目光掃到他的手上:「我允你這麼搭上我的肩了嗎?」

  「嗯?」

  秦書淮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面色平靜:「我怕你冷。」

  「現在是七月。」

  「現在是夜裡。」

  秦書淮想了想,又接著道:「你體寒,不能覺得冷才加衣服的。」

  「你又不是衣服。」

  「王爺怎麼不是衣服了?」江春在後面適時開了口:「王爺是您的貼心小棉襖啊!」

  江春開了口,秦芃才驟然想起,哦,他們兩身邊跟了三個電燈泡。

  秦書淮皺了皺眉頭,不滿江春破壞氣氛,瞧了一眼趙一,趙一趕忙拖著江春就走,走前還不忘喊房樑上的陸祐:「陸祐,走了走了。」

  陸祐瞧向秦芃,秦芃點了點頭,陸祐這才閃身離開。

  長廊上終於只剩下兩個人,秦書淮將她整個人摟著肩籠在懷裡,聲音裡帶了疼惜:「瘦了。」

  「嗯?」秦芃有些詫異:「我瘦了?」

  秦書淮正要開口,又驟然止住,秦芃有些奇怪:「怎麼不說了?」

  「我給你掂掂吧。」

  「什……」

  話沒說完,秦芃就被秦書淮猛地打橫抱了起來,秦芃驚叫了一聲,抬手抱住了秦書淮的脖子,秦書淮忍不住笑了,低頭瞧她道:「真瘦了。」

  「你這人……」

  秦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秦書淮笑著大步將她抱進房裡,直接放到了床上,然後整個人就翻了上去,懸在半空中,低頭瞧著她。

  躺在他身下的姑娘面上帶了些潮紅,被他這麼靜靜盯著,有些難堪轉過頭去:「你還是回你房裡睡吧。」

  「一直都是這麼睡著,不少這一晚。」

  秦書淮倒也沒做什麼,低頭瞧著她,彷彿將她每一寸都瞧到心裡去。

  他抬手,指頭落在她面頰之上,他的手指帶著涼意,讓她微微顫了一下,也不知是她太過敏感,還是那手指真的有些涼。

  秦書淮頓柱動作,抬眼瞧她。

  「芃芃,」他沙啞開口:「我以前一直覺得,你的死是一件太過令人痛苦的事。然而今天我卻突然覺得,你能失而復歸,也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秦芃有些茫然,秦書淮將手附在她的面容上,眼裡帶了愧疚:「對不起。」

  「嗯?」

  秦芃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秦書淮笑了笑:「年少的時候不懂事,讓你受委屈了。我以前只會同你吵架,也沒學會讓著你……」

  聽了他的話,秦芃忍不住笑出聲來:「說得彷彿是你現在就學會了一樣。」

  「我會的。」

  秦書淮看著她,滿眼鄭重:「我們都在長大,不是嗎?」

  秦芃沒說話。

  她年少時也曾魯莽倔強,每次看見秦書淮和趙鈺爭執,永遠只會去指責他。

  她一直不能明白,為什麼秦書淮總是看不慣趙鈺,為什麼他總是小家子氣,為什麼他如此強硬蠻橫不講道理。

  她從來沒站在他的角度去想過她的心境,只會用指責和爭執去一步一步惡化他們的關係。

  生死三次,她慢慢學會了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不同的事。她是被姜家殺了的趙芃,卻也是後來的姜漪。她站在姜漪的位置上去想趙芃之死,便也能心平氣和去明白因由。

  她本以為這段感情裡,她總是要忍讓一些的,畢竟秦書淮用情更深,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卻從來都是傾盡全力義無反顧。她退讓些,本也無妨。

  然而他卻能在第一時間去察覺她的付出,然後那麼認真告訴她,他也會。

  這世上再沒有你沉默著付出後,對方能在第一時間回應讓人覺得更暖心之事。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抬起手去,抱住了秦書淮的脖子。

  「謝謝。」

  秦書淮抬手按住她的頭,低頭親了親她的髮,溫和道:「該說謝謝的,是我。」

  謝謝你,始終在我身邊。

  說著,秦書淮躺倒她的身側,他同她面對面,瞧著對面人豔麗的五官,忍不住道:「方才我給阿鈺餵藥,餵得好嗎?」

  秦芃愣了愣,便知道了秦書淮的意思,壓著笑聲道:「挺好的。」

  「那可以獎勵我了嗎?」

  秦書淮面上一臉正經,眼中卻是帶了小小的期待。秦芃「噗嗤」笑出聲來,點著頭道:「好好好,獎勵你。」

  說著,她撐起半邊身子,朝著他靠了過去。

  她溫熱的唇貼上他的,微微合上眼睛。頭髮落到他的臉上,有些涼,有些癢。

  他將所有的感官彙聚在了她和他交融的地方,他忍不住抬手去抱住她。

  她覺得姿勢有些僵硬了,退了開去。她的呼吸都忍不住有些亂,秦書淮也好不了多少,和她面對面躺著,他輕輕喘息著,伸過手去,同她十指交扣。然後他又貼了上去,將舌頭探進去翻攪。

  他們兩在床上從床這頭滾到床那頭,一直不停的親吻。

  秦書淮有些熬不住了,率先去拉她的衣衫。秦芃一把握住他的手,含著水汽的眼瞧著他:「是不是太快了些?」

  秦書淮沒說話,抬眼看她:「那我不做。」

  說完他又低下頭去。

  「芃芃,」他啞著嗓子:「回宣京後,我給你提親好不好?」

  秦芃說不出話來,她腦子有些拐不過彎,然而他這麼一問,她腦海裡許多事情又浮現上來。

  她想張口應允,然而卻總覺得冥冥有股莫名的力,阻礙著她開口。

  這種感覺和當年她嫁給秦書淮時是一樣的。

  那時候她是喜歡秦書淮的,那時候她知道嫁給秦書淮是一件必須的事情,她無路可退也別無選擇。

  其實並沒有任何外力阻礙她去嫁給他,可她總覺得,差那麼一點。

  她不知道差的是什麼,可她就知道,差一點。

  如今她明白,當年她內心深處,便是明白,此刻嫁給秦書淮並不是一件合適的事情。她會一生懷疑秦書淮娶她到底是自願還被迫,而她也早早知道她和秦書淮的脾氣不和,必然會有無數爭執。

  人是很敏感的動物,你喜歡一個很人容易,然而到成親那一步時,天性能為你做出最好的抉擇。

  你骨子裡覺得還滅到那一步,不合適,那就是不合適。

  於是她沒有說話,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他輕蹭著她,沒得到他的回應,他小聲道:「好,那我再等。」

  「芃芃,只要你最後註定是我的,那我有著足夠的耐心。」

  秦芃沒說話,在耐心這件事上,她絕對相信秦書淮。

  兩人折騰到半夜,等第二天早上秦芃醒的時候,已經是日照高頭。

  秦書淮提前起了身,便打算出去,臨出門前,他突然回頭。

  「芃芃,我去照顧阿鈺了。」

  秦芃微微一愣,看見秦書淮帶著些許期望的眼神,她猛地反應過來秦書淮的意思。

  她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卻還是故作鎮定道:「嗯,好好照顧。」

  秦書淮一聽這話便明白秦芃是同意了,他趕忙讓人去煎藥,隨後親自去找了趙鈺。

  他讓人準備了各式早點,然後帶著八個食盤來到趙鈺房間。趙鈺正等著用膳,見是秦書淮過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而秦書淮卻是面上一篇溫和。

  「阿鈺,」他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哥哥一般,語調溫和道:「姐夫來陪你用早膳。」

  聽到這話,趙鈺差點被口裡的茶給嗆死。他撈了自己身邊的枕頭,揚手就砸了過去。

  「滾!」

  小劇場:

  秦書淮:「芃芃,回去我就娶你。」

  秦芃:「醜拒。」

  秦書淮:「阿鈺,姐夫來陪你用早膳。」

  趙鈺:「滾!!」

  綜上:

  秦書淮:「還是芃芃溫柔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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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秦書淮對趙鈺極好,趙鈺的傷勢一日一日好起來,秦書淮幾乎一直守著,秦芃對此很是欣慰,秦書淮能和趙鈺關係好起來,她心裡也覺得放心不少。歸根到底,趙鈺是她親人,秦書淮和趙鈺有爭執,她夾在中間也有些難做。

  趙鈺期初對秦書淮很是不滿,後面卻也忍耐下去,只是時時要見著秦芃,秦芃在,他倒也不鬧騰。

  巫禮的醫術不錯,不到半月,趙鈺的傷勢就好了七七八八,這時秦芃們出來也將近一月有餘,京中頻繁來信,秦芃也看出些苗頭來,詢問道:「可是宣京出了事?」

  秦書淮應了聲,遲疑了片刻道:「我們可否早回?」

  「嗯?」

  「張瑛在宣京動作有些大,我有些不安。」秦書淮皺著沒頭道:「他將我的人給撤職了。」

  聽了這話,秦芃立刻道:「那你先過去,我照顧好阿鈺就回去。」

  秦書淮張了張口,秦芃忙道:「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回去的。」

  秦書淮沒說話,捏著信點了點頭,讓人去收拾東西。

  秦芃幫著他收拾行李,秦書淮想了想,便去找趙鈺,趙鈺正在看摺子,近日來他好了許多,面色也紅潤了不少。他瞧著秦書淮走過來,面色不大好,便挑了挑眉道:「怎麼著,張瑛做小動作了?」

  「你對齊國的內政倒是瞭解得很。」

  「知己知彼。」趙鈺笑了笑,放下了摺子:「怎麼樣,還是我們北燕好吧?雖然大家一團亂麻,但遠沒有你們南齊勾心鬥角。」

  「那又怎樣呢?」

  秦書淮抬眼看他:「南齊再勾心鬥角,也是上下一心,無論我輸或者贏,任何一位齊國人都不會讓你北燕再犯一步。北燕再一心一意追隨強者又怎樣?你若輸了,各族立刻回各族去,誰又會管你趙鈺?」

  聽了這話,趙鈺眼中帶了嘲諷,勾起嘴角道:「是,南齊上下一心,也不知道當年你是怎麼會倒北燕為質的?秦書淮,你堂堂正統太子走到今天,當個攝政王還要被張瑛這批人罵著說你挾天子令諸侯,你不會不甘心嗎?」

  「這與你沒有干係。」

  秦書淮聲音平靜:「如今你也好了,按照宣京的路程我也已經到了,你我擇日找個時間,要談什麼便談了吧。」

  「我不同你談。」

  趙鈺低頭去拿摺子,平靜道:「後院起火就去滅火吧,這事兒有我和姐姐商議就夠了。」

  「趙鈺你別太過分。」

  「怎麼?」趙鈺驟然抬頭:「你覺得我姐姐是北燕人,你你信不過是不是?」

  「這不是我信不信得過的事……」

  「那我姐姐身為鎮國長公主,當一位使臣都當不得嗎?!」

  秦書淮沒再說話,他深知自己再說下去,必然被趙鈺胡攪蠻纏說出些詞不達意的違心話。

  口舌之爭上,趙鈺向來是個能耐的。秦書淮沉默下去,趙鈺便笑了:「秦書淮,我姐姐當著這個鎮國長公主,你心裡始終是沒底的吧?」

  「阿鈺,」秦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秦書淮猛地回頭,看見秦芃笑意盈盈走了進來,她面上帶著笑,眼裡的笑意卻沒到達眼底,她朝趙鈺瞧過去,目光裡帶著警告:「說話要有分寸。」

  趙鈺笑了笑,沒有多說,然而正是這樣「我不說你們都知道」的模樣,更讓人覺得糟心。

  秦芃走到秦書淮面前,拍了拍他的手,算作安撫:「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去檢查一下。」

  說著,她轉頭瞧向趙鈺:「你別為難他,能談儘快談。」

  「北燕國內還未商議好,」趙鈺見是秦芃開口,立刻換了一副模樣,鄭重恭敬道:「還需姐姐稍待。」

  兩國停戰的協議,臨時出來,自然很是麻煩,加上趙鈺本身有傷在身,秦芃倒也沒覺得著急,還巴不得協議來得晚一點,好讓趙鈺再養養傷。

  於是秦芃點了點頭,同秦書淮道:「這事兒不若就我負責吧,你還是回去收拾張瑛才是。」

  「可是……」

  「你信不過我?」秦芃抬眼瞧他,面色鄭重:「我既然已是齊國的長公主,自然會端正身份,和談一事,我絕不會徇私半分。」

  「我知道你不會徇私……」

  「那你還擔心什麼?」

  秦書淮沒說話,張了張口,卻是一言不發。

  秦芃知道他是個悶葫蘆,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同我說。」

  「萬一你不回來了呢?」

  秦書淮終於開了聲,抬頭瞧她:「我若將你留在這裡,萬一你又跑了呢?」

  秦芃沒想到是這個因由,愣了片刻後,反應過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我如今是齊國的長公主,我能跑哪裡去?總不會跟著阿鈺跑了。」

  他就是擔心著趙鈺將她拐跑了。

  但這話他是不能說的。

  如今他好不容易緩和了秦芃和他的關係,在趙鈺這件事上,秦芃也已經忍讓過很多次了。

  其實他也明白,趙鈺畢竟是秦芃的親弟弟,他吃醋要有個限度,總不能指望著秦芃和趙鈺斷絕了關係。

  如果說過去還能說秦芃和趙鈺太親密,如今兩人有他隔著,連餵東西這種事都是他代勞了,實在是談不上有什麼逾矩之處,他還要說什麼,未免就有些太過霸道了。

  可是他瞧著趙鈺,怎麼瞧都覺得不對,他心裡壓著,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憋了半天,秦芃先說了話道:「我去看看阿鈺的藥,你別擔心那些有的沒的。」

  說完秦芃便走了出去,房間裡就剩下他和趙鈺,趙鈺撐著腦袋瞧他,含著笑道:「趕緊走吧,走了之後,我帶姐姐回北燕。」

  「她如今是齊國的長公主。」

  「她是我北燕的鎮國長公主!」

  趙鈺猛地提了聲音。

  秦書淮瞧著他,這個青年的眼光太執著,太灼熱。他驟然明白了自己對趙鈺的危機感從何而來。

  他和他一樣。

  看著趙鈺的眼神,秦書淮就覺得,彷彿是看到內心裡那個最真實的自己。他用平靜去偽裝了這份狂熱,而趙鈺卻從來都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去表達著自己那份佔有欲和熱愛。

  無論是怎樣的感情——他對趙芃,都是將放手等同於放棄生命一般。

  這樣的人……

  秦書淮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趙鈺,如果設身處地去想,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綁,也要綁著秦芃回北燕。

  他心裡慢慢冷靜下來,迎著趙鈺的目光,聲音中帶著冷意:「你是一定要帶著她回北燕是嗎?」

  「你以為呢?」

  趙鈺回以同樣的認真冰冷:「我既然找回她,便不會讓她在外面獨自生活。你們南齊亂成這樣,秦書淮,當年你一意孤行帶她南下害死她,如今還不肯放過她,要讓她在南齊陪你受苦?」

  「你在北燕,她就不受苦了?」

  秦書淮嘲諷開口:「北燕五十多族人,你都安頓好了?」

  「這不必你操心,」趙鈺冷靜道:「至少,在北燕,絕不會有張瑛這樣膽敢動我的人存在。秦書淮,但凡你對她有半分憐愛之心,就該讓她跟我回故土去。」

  「北燕是她的家……」

  「齊國才是。」秦書淮打斷他,壓著被趙鈺激起來的怒氣:「我是她丈夫,我身邊,才是她的家!」

  「你配嗎?」

  趙鈺嘲諷笑開。

  那笑容讓秦書淮驟然想起趙芃死那年,他跪在趙鈺面前,趙鈺抱著趙芃屍體,冰冷說那一句你不配。

  他知道趙鈺在激他。

  這個青年從年少時就有著如同妖怪一樣看破人心的能力,他永遠你能找到你最薄弱那一個環節然後狠狠撞擊而上。

  對於秦書淮而言,當年趙芃因他無能而死,他拼了命也如卵擊石的時光是他最慘痛的回憶。

  如今趙鈺就將它用小刀劃開,讓他看到最鮮血淋漓那一面。

  秦書淮知道他的把戲,卻還是忍不住情緒因此波動起來,然而他面上還是一派冷漠,彷彿沒有被干擾半分。

  趙鈺含笑瞧著他,眼神彷彿是看到了心底。

  「你沒懷疑過自己的決定嗎?」他懶洋洋瞧著他:「她欠過你什麼嗎?沒有吧?只是你一廂情願喜歡她,一廂情願愛她。因為你喜歡她,所以你要帶著她南下,然後你又保護不好她,所以你親眼看著她痛苦到絕望,在她苦苦懇求下餵了她毒藥。」

  秦書淮再聽不下去,轉身離開,趙鈺音調都沒提,平靜道:「如今還是要如此嗎?」——秦書淮頓住步子,慢慢開口:「如今和當年,不一樣。」

  「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趙鈺笑出聲來:「當年我即將登基,她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南齊一片混亂,你身為質子步履維艱。如今我穩坐帝王之位,只要她回來,她曾經想要的一切就能立刻實現,而你南齊,張瑛李淑小皇帝和你不死不休,你讓她夾在你和那稚子中間,夾在你和張瑛之間,是打算做什麼?」

  「我會護住她。」

  秦書淮閉上眼睛,他不得不承認,趙鈺每一句話都說在了關鍵上。

  這些事秦芃從來沒翻出來為難過他,他知道,可是他不願深想。

  秦芃回北燕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他放不開。

  趙鈺躺在床上,摩挲著手上的玉珠手鏈,垂下眼眸:「當年你也是如此說的。」

  「如今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趙鈺毫不示弱猛地回身的他,提高了聲音:「你查清楚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你查清楚所有殺她的細節了?你知道張瑛到底能做多少事,你知道未來你和李淑會不會敵對,你知道你南齊什麼時候能安定了?!」

  「秦書淮,言語從來毫無意義。」

  趙鈺冷冷盯著他:「你當年能騙十九歲的她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騙她第二次。」

  秦書淮沒說話,他們兩冷冷對視,誰都沒讓一步。

  秦芃端著湯藥過來,在外面便出了聲:「我讓巫禮改了方子,沒那麼苦了,阿鈺你來試試。」

  一聽見秦芃的聲音,趙鈺便軟下神色,躺在斜榻上,溫和了聲音道:「我嘗嘗。」

  秦芃捧著湯藥走進去,瞧見秦書淮僵著在原地,有些奇怪瞧了他一眼:「你怎麼站在這兒?去收拾東西啊。」

  「嗯。」

  秦書淮垂下眼眸,轉身離開,趙鈺看著秦芃走過來,笑著道:「姐,你想不想回燕都看看啊……」

  秦書淮也沒聽了後續,他恍恍惚惚走出門去,趙一忍不住出了聲:「王爺……」

  「我是不是特別自私?」

  秦書淮有些茫然開口:「可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放不了手,我忍不住。」

  「我試過放手了,可她回來了。」

  「她沒和柳書彥走,我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王爺,」趙一輕歎出聲:「您該相信公主對您的感情,也該相信自己的能力。」

  「萬一她在我懷裡再死一次呢?」

  秦書淮抬眼看著趙一,聲音裡帶了自己都不知道惶恐:「如果我強留她,她再死一次呢?」

  「王爺,」趙一有些無奈了:「您說這麼多,可您能放任公主回北燕嗎?」

  秦書淮沒說話。

  「明白這一點,這就夠了。」

  趙一溫和道:「您不會放手的。」

  「是,」秦書淮神色慢慢冷了下來:「我不會放手,無論如何都不會。」

  秦書淮在房間裡收拾東西的時候,趙鈺就在房裡同秦芃聊著天。

  「姐姐陪我回燕都吧?」

  「這怎麼行呢?」秦芃抬眼瞧他,給他餵著藥,面容裡帶了些苦澀:「我如今已經是秦芃了,我若走了,本該是秦芃的那份責任,誰來擔著?」

  「什麼責任?」趙鈺皺起眉頭:「你難道還要真的輔佐著秦銘稱帝不成?」

  「阿鈺……」秦芃歎息道:「我已經是秦芃了。」

  「我是你弟弟!」

  趙鈺聽到秦芃的話,有些激動道:「秦銘算個什麼東西?他同你相處過幾年,他……」

  話沒說完,趙鈺急促咳嗽起來,秦芃慌忙拿帕子給他,趙鈺捂著帕子,帕子上沁出血來,秦芃慌張得趕緊叫大夫,趙鈺卻固執一把拉住她。

  「同我回去……」

  他咳嗽緩了下來,抬眼看著秦芃,眼裡全是執著:「姐,你是北燕的長公主,南齊的責任你要,北燕你就不要了嗎?」

  說著,他忍不住使上勁兒:「當年你拋棄了我,拋棄了北燕,到南齊去,結果是什麼下場,還要我說嗎?如今你還執迷不悟,難道你一定要再死一次才肯罷休?!」

  秦芃張了張口,她看著趙鈺的眼,一時說不出口來。

  如果時光能倒回一次,如果早知結果,她真的就能如此義無反顧,拋下趙鈺去到南齊嗎?

  如果知道她去南齊對於秦書淮來說就是個阻礙,她將死得毫無意義,而她的弟弟一個人因為她的離開走在一條不歸路上,她還會選擇離開嗎?

  如今她似乎又回到十九歲那年,她又要再選一次。

  她看著趙鈺的眼睛,一時居然開不了口。趙鈺看著她猶豫,慢慢放開手。

  「你就算想南齊,至少也陪我去北燕看一眼。」

  他聲音軟化下來:「秦書淮後院起火,我其實也好不了太多,可如今我不敢回去。姐,」他眼裡帶了懇求:「護我回去,好嗎?」

  趙鈺說到這裡,秦芃立刻反應過來。

  趙鈺一直待在前線,並不是他將北燕管得很好,而是如今他的傷勢太重,若是貿然回去,怕就是要「被病逝」了。

  沒有一個能做事的人在身邊,沒有一個能讓他安心閉眼的人在身邊,趙鈺的日子,也是舉步維艱。

  「柏淮呢?白芷呢?夏侯顏呢?」

  秦芃一串問出口去,趙鈺瞧著她,慢慢道:「我只信你。」

  「天下人千千萬,我卻只能信你。」

  「你不在的時候,我活得小心翼翼,舉步維艱。姐,你要當秦芃,我讓你當,你當北燕長公主一日,我活著一日,北燕和齊國便絕無戰亂。可是今日我求你,護我一程。」

  趙鈺很少求她。

  上一次他求她留下,她捨棄了他。她以為終有一日會再見,卻不想卻差點就是永別。

  這一次他求她,於情於理,她都再不能拒絕。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我送你回去。北燕現在局勢如何?」

  「同秦書淮一樣。」

  趙鈺沉下聲來:「越早回去越好。但此事事關北燕機密,不能讓南齊知曉。若齊國知曉,談判一事便失了先機。」

  聽了這話,秦芃一時語塞。

  她才自告奮勇說了自己是主談的使者,趙鈺就說了這樣的話,然而剛說完,趙鈺便抬起頭來,笑著道:「我知道,姐姐哪怕知道這些,心裡也有自己一桿秤。」

  「此事,」秦芃斟酌了片刻:「不若你同秦書淮談。」

  「好。」

  趙鈺也覺得不能再拖,立刻道:「不若我與他今日就私下簽下合約,回去自己說服自己的朝臣,各憑本事吧。」

  秦芃點點頭,同他道:「我去同他商量一下。」

  秦芃帶了趙鈺的意思回去找秦書淮,秦書淮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正在看文書。

  「何時啟程?」

  秦芃笑眯眯開口,秦書淮低頭看著書,淡道:「明日。」

  一瞧見秦書淮的狀態,秦芃便笑了,湊到秦書淮身邊去,蹲在他一邊道:「又被阿鈺氣到了?」

  秦書淮握著書,頓了頓後,慢慢抬起頭來,瞧著秦芃,遲疑了片刻後,他終於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秦芃坐下來,撐著下巴瞧他:「我們秦公子又在矯情什麼了,不妨說來聽聽?」

  秦書淮沒被她故作輕佻的話逗笑,斟酌著詞,慢慢道:「當年陪我回南齊……」

  他沒說完,秦芃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在秦芃神色表達出來的那瞬間,秦書淮立刻懂了她的心情。

  他隨即道:「沒什麼。」

  秦芃沒說話,她不擅長說話,然而真相說出口,又的確傷人。

  最後她只能握住秦書淮的手,慢慢道:「別總是看著過去,往前看吧。」

  「無論我後不後悔,當年我都跟著你來了。」

  「一如無論我願不願意,」她抬眼看他,眼裡帶了笑意:「我都得陪著你。」

  「你是說我強求。」

  「是強求。」

  秦芃燦然笑開,在秦書淮即將出口的下一秒,止住了他的話語。

  「可我覺得,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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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秦書淮沒說話,他垂下眼眸,好久後,才應了一聲:「嗯。」

  說不上高興,他一直希望,那個人是發自內心,真心實意想同他在一起。可是秦芃的話他聽得明白。

  她總是讓著他的。

  她對自己身邊的人,向來都是忍讓的。

  她或許本也是不願意,可是如今走到今日,她也不做多想,就這麼陪著他。

  秦芃見秦書淮沒多話,這才說明了來意:「那個,我方才和阿鈺聊了一下,阿鈺的意思是,你既然忙著要走,不如私下將協議先簽了,回去各自說服各自的人。你要是願意,等一會兒我叫上衛衍,你們一起聊一下,今夜將事情定下來。」

  巫禮來了之後,便順手將衛衍一起給治了,衛衍剛醒來不久,秦芃本是不想驚擾的。然而這事兒事關重大,衛衍在,便應當叫過來。

  秦書淮聽了這話,轉念想了想,卻是問:「他為什麼突然轉了主意,不是和你談?」

  如果不是秦芃突然有了不適合談的理由,不該將這件事放到他手裡。

  秦芃沒有將趙鈺的難處說出來,北燕的事不該是讓秦書淮知曉的。她的秘密可以可秦書淮分享,然而別人的不能。她只是道:「我打算送他回北燕去。」

  秦書淮微微一頓,隨即冷了神色。

  他抬起頭來,冷眼瞧著她:「你同我說過不會回北燕。」

  「我不是回去。」秦芃趕忙解釋道:「我送他回去,處理好了北燕的事情就回來。」

  「你焉知北燕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秦書淮壓了火氣,面上越發冷然,秦芃抿了抿唇道:「我不放心阿鈺。」

  「他是北燕的皇帝!」

  「正因他是北燕的皇帝。」

  秦芃抬頭瞧他:「書淮,這時候我不能放他不管,他會寒心的。」

  秦書淮沒說話,他知道自己此刻情緒不對。

  如今趙鈺重傷在身,秦芃照顧他,他能理解,然而他心中全是不安,趙鈺那雙眼睛灼在他心裡,他忍不住道:「他不會放你回來,當年他從我手裡將你的屍骨帶走,就再沒送回來。」

  秦芃微微一愣,這才明白徵結所在。她抬手按住秦書淮,溫和道:「書淮,你冷靜一點想。我是他姐姐,阿鈺從小就聽我的話,若當年他真的那麼不願意我走,當年你我又真能離開嗎?」

  所以她沒離開。

  所以她死在了北燕邊境,甚至齊國的土地都沒踏上。

  然而這話太過誅心,他根本不能說,這樣的話一說出口,秦芃怕是會立刻同他翻臉。

  他翻著摺子,心裡做了打算,直接道:「安排一下,叫趙鈺來吧。也不用私談,此時事關西梁,所有都人都在才是。」

  秦芃點點頭,應下聲去,連夜給西梁的皇帝發了信,邀請所有人在城樓門口設帳擺席。

  宴席是秦芃一手操辦,邊境苦寒,大家等待已久,也顧不上什麼奢華,只要看得過去就行。

  當天夜裡,秦芃帶了衛衍和秦書淮,趙鈺帶著柏淮,加上西涼國的皇帝,三方終於面談。

  秦書淮和趙鈺心裡早已已經有了底,連宴席都沒開,趙鈺便直接道:「歌舞酒宴不必了,我們直接談吧。」

  秦書淮點點頭:「正有此意。」

  西梁國君有些尷尬,瞧向秦芃,秦芃便讓人退了下去,房間內就留下他們這些人。

  趙鈺將文書拿出來,讓柏淮傳閱下去,面色平靜道:「北燕希望齊國能將邊境全開,雙方互相貿易,為表誠意,北燕願免前三年所有出產之物的稅收,低價售往齊國。」

  「低價?」

  秦書淮拿過文書來,面色平靜道:「你免稅之後,相同之物,價格比我國內更低,你讓我國內商戶如何做事?你這是誠意?」

  「那你打算如何?」

  「邊境我們可以開,但只能開一部分,而且你們要列出你們北燕打算南售之物……」

  兩方準備得充足,秦書淮和趙鈺你來我往撕了起來,衛衍向來只會打仗,聽著這些繞彎子就覺得頭疼。秦芃不便插手,也不想插手。於是兩個人安靜跪坐在秦書淮身後,當了背景板。

  從早上談到晚上,雙方都有些坐不住了,西梁國君撐不住餓,讓丞相聽著,自己先去吃東西。其他人也是東倒西歪,神情懨懨。唯獨秦書淮著趙鈺,還是早上那副精力旺盛的模樣。

  好在談了一天,雙方也談到了後面,就剩最後幾個細節問題,秦芃撐不住了,便起了身,走了出來。

  衛衍早就撐不住了,見秦芃走了,趕忙跟著走了出來。一出帳篷,他就大口呼吸了一下,隨後道:「 剛才悶死了我,我的天,這些人真的太可怕了。」

  「傷還好嗎?」

  秦芃笑著回頭,衛衍摸了摸自己的傷口,卻是點頭道:「早好了。」

  「餓嗎?」

  兩人走到邊上去,邊上是草地,衛衍上前給秦芃清了路,兩人隨意坐了下來,衛衍搖了搖頭道:「不餓。」

  隨後想起:「嫂子,你餓嗎?」

  「等一會兒開宴了,就不吃了。」

  「嗯。」衛衍點點頭:「總算是結束了。」

  「什麼時候回京?」

  聽了這話,衛衍抿了抿唇,他想了想,卻是道:「不回了吧。」

  「什麼?」秦芃驟然抬頭,看著衛衍,提了聲音:「你不回去了?」

  衛衍歎了口氣,卻還是點了頭:「我這次本來是打算回去的,畢竟你和母親在宣京,我若不回去,不知道你們怎麼辦。可是如今嫂嫂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我想,我不回去……」

  「你若戰死怎麼辦?」秦芃果斷打斷他:「我衛家為國已經送去這麼多人了,你如今是衛家獨子,你想過你走了,母親會怎麼辦嗎?」

  「我知道。」衛衍垂下眼眸,眼中有了擔憂:「可是,嫂嫂,衛衍在邊境生在邊境長,這裡都是我的兄弟百姓,我走不了。」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著秦芃道:「我不會宣京那些陰謀詭計,我留在那裡,不過是白白浪費這一生,不如留在戰場上,哪怕死也是死得值得的。」

  秦芃呆呆看著衛衍,她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從未遇到過衛衍這樣的人。

  她的世界裡,大家雖然為國為民,可內心總有那麼點私心,而衛衍看上去這樣聰明一個人,卻是個犯傻的。

  武將最好的路是什麼?便該是像秦書淮那樣,有了軍權,就回歸朝廷,在朝中站穩腳跟。一輩子當武將,古來征戰幾人回,那就是拿命在拼了。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衛衍歎了口氣道:「嫂子,母親勞煩你照顧了。」

  「你別同我說這樣的話,阿衍,你再好好想想,這戰場不是非你不可的。」

  「嫂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人活著,總該有些價值。我活在朝廷裡,同那些人爾虞我詐半天,又有什麼用呢?不若在邊,保家衛國。」

  「我這條命,也不是白白來的。」他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眼中帶了苦澀:「我那位好兄弟,出生在邊境,父母都在戰亂中沒了,就剩一個妹妹。他大半輩子都在打仗,就希望能護著家裡人。他為我擋了一箭,如今他死了,我便將他做的事做下去。」

  「我們這些人,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那便老老實實待在邊疆,打仗好了。」

  衛衍說著,秦芃覺得心裡哽得有些難受。

  她覺得自己肩上似乎扛著重擔,這擔子反覆提醒著她,她已經是秦芃,就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她點了點頭,這時傳來了趙鈺的聲音:「公主殿下!」

  秦芃和衛衍站起身來,趙鈺便從帳篷裡走了出來,趙鈺將目光落在衛衍身上,笑意盈盈道:「衛將軍,朕可否與公主單獨說說話?」

  衛衍點了點頭,告辭後離開。

  等空地上只剩下兩個人時,趙鈺突然抬手,撫開了秦芃臉上的頭髮。

  他的神色很溫柔,眼裡落著星光。

  「我與秦書淮談妥了,明日就要啟程。」他聲音溫和:「你同衛衍在這裡做什麼?」

  「帳內煩悶,我便出來看看星星。」

  秦芃笑了笑,抬頭瞧著天上道:「這裡的星星很好看。」

  趙鈺看著她,目光沒有移動半分,卻是道:「北燕的星星,會更好看。」

  秦芃沒說話,趙鈺順著她的目光朝著遠處看去:「姐姐,我說如果,」他慢慢出聲:「如果我希望你永遠留在北燕,你會留下嗎?」

  秦芃覺得趙鈺這話問得孩子氣,她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了衛衍,衛老太君,秦銘,秦書淮……

  她溫和了聲音:「阿鈺,我以後會多多去看你,你永遠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弟弟。」

  聽了這話,趙鈺低笑出聲來,他伸出帶著夜涼的手,將秦芃的手握在手心裡,而後他抬起頭,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你啊,手怎麼這麼涼?」

  趙鈺說話間,秦書淮坐在賬內,低頭瞧著剛剛和趙鈺簽署下的文書。

  江春帶著人走進來,壓低了聲道:「外面藏著兩百人,我們的人根本出不去,怎麼辦?」

  秦書淮面色不動,將文書放進袖裡。

  「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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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趙鈺領著秦芃回來時,宴席已經開了。

  舞女們在賬內跳著舞,西梁國君摟著一位舞女正在調笑,在座除了秦書淮和衛衍,其他進來的將領謀士都放開了來,大家笑語晏晏,好不熱鬧。

  秦書淮正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江春早已不見了蹤影。趙鈺進來後,率先朝著秦書淮的方向瞧了去,見秦書淮一個人沉默著喝酒,他也沒多做什麼,西梁國君湊過來,他同秦芃溫和道:「公主……」

  「不妨事。」

  秦芃擺擺手:「北帝自便。」

  說完,她便朝著秦書淮走了去。

  趙鈺笑容中頗有些無奈,西梁國君抱著舞女瞧見,眯了眯眼道:「北帝好眼光,這齊國的長公主,果然是個美人。」

  「不止是美人,」趙鈺從旁邊端了酒,含著笑道:「還是佳人。」

  美人可以觀望褻瀆,佳人卻是需要尊重的。聽了這話,西梁國君立刻明白,趙鈺這是警告。

  這個青年他是清楚的,說話一貫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殺人那也是笑眯眯的。

  他不敢怠慢,連忙點頭道:「是是。說起來,這一次要多謝北帝,日後鹽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嗯。」趙鈺點點頭,明顯不是很想再談。

  說話間,一批紅衣舞女進了場,她們都是廣袖,舞動起袖子來時,帶了濃重的香味。西梁國君激動起來,拍著手道:「好好好!這姑娘真是美得深得朕心。」

  趙鈺察覺不對,皺了皺眉頭,朝秦書淮看去。

  這是秦芃正坐到秦書淮身邊,端了酒,笑著抿下:「你與阿鈺談得還算不錯吧?」

  「尚可。」

  秦書淮點點頭,抬頭瞧她,正要說什麼,秦芃就覺得有些頭暈眼花。

  她睜大了眼,立刻道:「秦……」

  話沒說完,她便眼前一片漆黑,昏死了過去。

  秦芃一倒,趙鈺當即叫人:「來人!」

  然而秦書淮動作更快,在趙鈺叫人那瞬間,朝他猛地衝了過去,一把挾持住趙鈺的脖子,趙鈺抬手阻擋,卻覺得一陣乏力。

  周邊人三三兩兩倒下,士兵猛地衝了進來,秦書淮扣著趙鈺,面色平穩:「叫他們退下!」

  趙鈺緩了緩,他隨身帶著解毒的香包,只是片刻,他便緩了過來,然而這時秦書淮也已經徹底制住他,他強撐著自己站著,冷聲道:「誰都不許退!」

  話音剛落,帳篷裡就傳來一個冰冷的男聲:「秦書淮,把陛下給我放了!」

  秦書淮和趙鈺回過頭去,看見柏淮挾持著昏過去的秦芃,緊盯著秦書淮和趙鈺。

  秦書淮盯著柏淮,他心裡有些亂,然而此刻絕不能表現出來。

  外面傳來打鬥聲,趙鈺看見柏淮劫持了秦芃,當即變了臉色:「誰讓你動她的?把她放了!」

  「陛下,」柏淮抿了抿唇,神色堅毅:「陛下如今身處險境,恕臣不能從命。」

  「柏淮!」

  趙鈺提高了聲音,他向來知道這個侍衛忠心,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忠心法。

  他又氣又急,看著柏淮,居然一時沒了什麼辦法。

  秦書淮挾持著趙鈺往外走去,冷著聲道:「全都讓開。」

  「誰都不准退!」

  趙鈺回頭看他,冷笑出聲來:「秦書淮你今日大可殺了我,我倒要看看,你若真的對我動了手,我姐倒會不會饒了你?」

  「你也就仗著她這點出息了?」

  秦書淮的刀逼近了趙鈺的脖子,趙鈺面上沒有半分懼意,平靜道:「有沒有出息不要緊,見不見效才是重要。」

  兩方僵持著,便就是這一刻,外面爭鬥之聲漸近,趙鈺察覺不對,立刻同柏淮道:「帶著秦芃先走!」

  柏淮沒說話,他挾持著秦芃,皺著眉頭盯著秦書淮,秦書淮聽了外面的聲音,冷靜道:「將長公主給我。」

  「你先將陛下給我。」

  柏淮眼中全是懷疑,趙鈺扇子悄無聲息在袖下張開,秦書淮將刀壓在他脖子上道:「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放人,一……」

  話音未落,趙鈺猛地揚手,用扇子朝著秦書淮揮砍了過去,秦書淮不敢真的對趙鈺動手,急促將刀轉了方向,同時一腳狠狠踢到了趙鈺身上,將手中飛刃朝著趙鈺就扔了過去!

  柏淮見趙鈺猛地飛出,小刀旋即跟上,驚得將秦芃一扔就追了上去,秦書淮借機一把拽過秦芃,便朝外衝了出去。

  外面被趙鈺的士兵包圍,秦書淮單手扛著秦芃,拔出腰刀,以強悍之勢殺出一條路來。

  江春此刻已經帶人到了門口,見秦書淮被人圍住,江春駕著馬車直接朝著人群衝了過去,秦書淮老遠看江春過來,做好準備,一路砍殺過去。

  秦書淮護著秦芃,只管往前衝,不過片刻間,江春便衝到秦書淮面前,秦書淮借著人群朝著馬車後面猛地一撞,直接撞爛了馬車後方,滾進了馬車裡。

  馬車掉了頭就往城內而去,秦書淮卻是道:「不進城!直接走!」

  江春呆了呆,卻是毫不猶豫執行了秦書淮的命令,朝著官道就跑了。

  趙鈺一行人追著上去,江春打著馬,焦急道:「王爺,衛將軍等人怎麼辦?!」

  「我們先脫險再說。」

  秦書淮抱著秦芃,心裡飛快琢磨著今夜之事。

  今夜這件事趙鈺明顯是謀劃了很久的了,三方共同約著不帶太多兵力,然而趙鈺卻悄無聲息埋伏了這麼多人。

  當然,他其實也是埋伏著的,只是沒敢靠得這樣近。察覺趙鈺的人將他們圍住後,他便讓江春在舞女塗抹的香粉中放了軟筋散。

  今日的宴席是秦芃一手操辦,那些舞女大多都是齊女,見江春是齊國人,倒也沒有多做防備。

  用舞女先放到了帳內的人,他趁機劫持趙鈺,拖延了時間,等到了他的人來。

  可他猜想,按照趙鈺的性子,此事絕不會就這樣簡單罷休,人肯定還在徐城門外埋伏著等他。故而他決定棄城離開,不去冒這個險。

  見秦書淮朝著官道衝去,趙鈺立刻從旁邊人那裡搶了馬,跟著追了上去。

  柏淮跟著追上趙鈺,焦急道:「陛下,我們必須得撤了,如今齊國人已經發現了,咱們早些走……」

  「讓開!」

  趙鈺焦急出聲:「我得把我姐追回來……她答應陪我回去的,她答應了!答應了!」

  當年她沒答應陪伴他,他哭求無果。

  如今她答應了,他怎麼能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讓她被人搶走?

  他可以接受這是秦芃的意願,可他絕不能接受這是第三個人當著他的面搶走他的人。

  趙鈺捏緊了韁繩,朝著秦書淮的馬車狂衝而去,根本顧不得柏淮等人,他身邊沒有任何聲音,滿腦子只有秦芃答應他的話。

  她送他回去。

  他知道秦書淮絕不會放她走的,所以他只能先下手為強。

  可那個人卻還是被秦書淮帶走了。

  他不甘心,當年他太年少,晚了三年。

  直到她出嫁,他才懂得自己的不甘心。

  如果他能年長一些,如果他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又何至於走到今天?!

  這上天從未給過他公平,這份公平他只能自己來給。

  他心裡彷彿是燃了火,劈裡啪啦燒得灼熱。

  秦芃在馬車中被顛簸得醒了過來。

  她醒過來時還有些頭疼,秦書淮正靠馬車邊上,將她撈在懷裡。

  秦芃迷迷糊糊睜開眼,旋即清醒過來,抬頭捂著劇痛的額頭,吸著涼氣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回宣京。」

  秦書淮果斷開口。

  他知道秦芃對趙鈺的信任,她絕不會相信趙鈺會對她做出不利的事,甚至於……趙鈺此番的舉動,大概也只是想帶著秦芃走而已。

  他和趙鈺明明是敵人,卻也是最瞭解對方的心思的人,趙鈺知道他不打算放秦芃回北燕,正如他知道一旦趙鈺帶著秦芃回了北燕,就再也不會讓她回來。

  無需證據,他們就知道,對方一定會這麼做。

  因為易地而處,他們自己,也會這樣做。

  秦芃聽了秦書淮的話愣了愣,她直覺不對,正要開口,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高吼:「停下!姐!停下!」

  秦芃猛地回頭,看見月下駕馬狂奔而來的少年。

  那聲音太過淒厲,仿如她十九歲離開他的宮殿那一夜,十六歲的少年追在她馬車後面,哭得猶如孩童。

  「姐,你停下!停下!」

  「阿鈺乖的,你要什麼,阿鈺都給你的啊!」

  「不要拋下我,不要去北燕,你答應過我,要一輩子陪著我的啊!」

  「秦芃,若你一定要走,你我姐弟,恩斷義絕!」

  他說恩斷義絕。

  可七年之後,他仍舊如年少是一樣,緊追著她。

  「別走……」

  他嚎哭出聲:「別扔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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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秦芃瞧著趙鈺狂奔過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秦書淮一把拉住她,冷道:「他佈置了兩百人在門口圍住我們,你知道嗎?」

  說話間,趙鈺猛地朝著馬車一跳,一把抓住了馬車的車板,馬車跑得飛快,趙鈺被拖行著前行,然而他卻堅持拉著馬車不肯放手,秦芃再也顧不住,伸出手去拉扯趙鈺,尖叫出聲來:「停下!把馬車停下!」

  秦書淮拽住秦芃,同趙鈺冷聲道:「放手!」

  趙鈺咬牙不言,他的手屢屢因為馬車加速滑下,他又拼命抓住,馬車拖著他前行,他的傷口被掙烈開來,帶了鮮血。

  然而他一直沒有鬆手,血跡一路灑在地上,在月光下看得格外可怖。

  秦芃再也無法忍耐,朝著秦書淮猛地出手,秦書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同時朝著趙鈺就砍了過去,秦芃抬腳踢在秦書淮手肘上,秦書淮將秦芃往車裡一甩,同時一腳踹到趙鈺身上。

  「小心秦書淮!!」

  趙鈺被這力道猛地踹飛開去,他從地上艱難翻爬起來,追著馬車踉蹌著跑去,嘶吼出聲。

  他的動作很慢,腹間傷口流出血來,他捂著傷口,用了自己所有力氣,艱難前行。

  「是他寫的信!是他下的毒!」

  他嘶吼出聲,秦書淮面色一凜,朝著正掙扎著和他打鬥的秦芃道:「不是我!」

  秦芃沒說話,她被秦書淮鉗住,咬牙道:「放開我!」

  「不行,」秦書淮冷著聲音:「你要跟我回宣京。」

  「秦書淮!」秦芃再也受不住,提高了聲音:「我答應過你會回去,你總說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你信過我嗎?!」

  「我信你,」秦書淮反手將她的手扭到身後,聲音平靜:「但我不信趙鈺,你去了北燕,他還會放你回來?!」

  秦芃不說話,拼命掙扎。秦書淮從馬車旁邊的抽屜裡拿出繩子,又急又快將秦芃的手綁上。秦芃連踢帶咬,他全然不顧,秦芃用了狠力,一口咬在他大腿上,他彷彿沒有感覺一般,仍由她胡鬧。

  她來了氣性,想到趙鈺一瘸一拐追著馬車的樣子,就下了狠口,鮮血溢滿了她的口腔,秦書淮捆好了她,低頭道:「放開!」

  秦芃不說話,馬車顛簸著,每一次抖動,都會讓秦書淮覺得疼痛加深一層。

  他皺著眉頭,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秦芃,心裡氣憤又有些無奈,他因疼痛冷著臉色道:「趕緊放開!」

  秦芃咬死不放,秦書淮終於怒吼出聲來:「秦芃!」

  秦芃知道秦書淮動了真格,而且也的確再咬不下去了,她也沒想著真的要咬下一塊肉來,終於張了嘴。

  秦書淮從旁邊倒了水,遞給她漱口,她咕嚕咕嚕喝了一口水,朝著外面吐了出去,冷聲道:「你放我回去。」

  「你就不問問發生了什麼?」

  「不當著阿鈺的面問,黑白不是任由你說?」

  秦芃冷笑:「我最後暈倒前的酒喝的是你的,最後是你搶著我走阿鈺在追,我已經答應他要去北燕了,阿鈺沒有動手的理由,秦書淮你莫不是告訴我,阿鈺打算殺我?」

  秦書淮沒說話。

  事實上,如果不是趙鈺察覺了他動手的意圖打算先下手為強,趙鈺的確沒有什麼動手的理由。要秦芃相信趙鈺會殺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會相信自己的親人會殺了自己。

  「你這輩子唯一的信任,你倒是給了他。」

  秦書淮忍不住苦笑,語氣裡帶了苦澀和嘲諷。

  秦芃沒有說話,片刻後,她慢慢道:「我曾給過你。」

  「現在呢?」

  秦書淮靜靜看著她,秦芃抿了抿唇:「放我回去,我去確認阿鈺沒事,我就信你。」

  「那你還是別信了。」秦書淮笑出聲來:「我們出來得千辛萬苦,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回去?」

  「秦書淮,」秦芃靠在馬車車壁上,嘲諷出聲:「你說我去了北燕,阿鈺不會放我回來,你現在和你擔心的趙鈺,又有什麼區別?我去哪裡,不該是由我選的嗎?」

  秦書淮沒說話,他垂著眼眸。

  秦芃說得道理,他又何嘗不明白?

  可人從來就是如此,從未得到過的趙鈺尚且執著如此,更何況他失而復得的他?

  江春駕馬一路狂奔到遠離邊境的城池,他們三人也沒通知當地官府,秦書淮和江春帶著秦芃直接住進一間客棧,江春去抓了些藥,找了個大夫,給秦芃和秦書淮看了一下傷勢,確認秦芃身體無礙,秦書淮只是有些外傷後,留了些包紮外傷的藥便讓大夫離開。

  而後江春便開始聯絡趙一和陸祐,趙一陸祐尚在徐城,江春給他們發了信息,便等候在了客棧了。

  秦書淮不敢放秦芃,便日夜守著。秦芃從來不是一個會虧待自己的人,哪怕同秦書淮置氣,也要保證自己好吃好喝被人供著。

  秦書淮每日給她餵飯端水,過了幾天趙一和陸祐找過來時,陸祐瞧見躺在斜榻上的秦芃,第一句話就是:「公主,你怎麼胖了?」

  秦芃:「……」

  趙一趕緊道:「公主修養幾日,精氣神越發好了,看上去光彩照人。」

  秦芃沒說話,喝了一口秦書淮餵過來給的燕窩,面色平靜道:「陸祐,你也是當過侍衛的人,怎麼還沒一個暗衛會說話?」

  陸祐被秦芃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退到了一邊。

  陸祐和趙一是帶著侍衛來的,衛衍已經知曉了他們的事,秦書淮將衛衍寫了準備上報朝廷的摺子遞交給秦芃看,秦芃看明白來,是趙鈺派了兩百人埋伏在帳篷外面,然後秦書淮也派了一百人埋伏在外面,後來趙鈺困住了裡面的人,秦書淮的人與趙鈺的人打了起來,衛衍察覺後及時援救,但那時秦書淮已經帶著秦芃跑了。

  而趙鈺身受重傷,當夜撤離。

  這件事衛衍有些忐忑,詢問秦芃和秦書淮,和談是否是失敗了,他是否需要即刻準備下一次再戰。

  這封摺子讓秦芃相信了秦書淮幾分,可她心裡卻始終是有疑慮的。趙鈺埋伏了兩百人,秦書淮埋伏了一百人,兩方其實都是準備動手的,那到底是誰先動的手?

  如果是趙鈺,為什麼趙鈺要動手?明明她已經答應他隨他去北燕。

  如果趙鈺不是為了帶她回北燕動手,那他又有什麼圖謀?緊跟著自己和秦書淮不放。

  而且最後他說的話……

  他是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的,他也是知道自己是被毒殺的。他一直阻止著秦書淮靠近她,那麼秦書淮……

  秦芃打住了自己的思緒,再進一步證據沒有明朗之前,她並不願意多想。

  一行人到齊了之後,一行人便集體回了宣京。

  秦芃掛念著趙鈺,卻也不敢在明面上對趙鈺過多打探,只能讓陸祐私下去查。

  然而趙鈺的狀況乃是北燕機密,陸祐也打聽不出個一二來,秦芃的心裡也就只能懸著。

  她心不在焉落在秦書淮眼裡,秦書淮猜出她的心事來,餵飯時候壓著聲道:「他如今沒事。」

  秦芃不說話。

  她如今都是不同秦書淮說話的,秦書淮餵飯,她就吃。秦書淮要來床上躺著,那就躺。

  她就當沒這個人存在一般,同他冷戰著。

  秦書淮心裡難受,卻也明白秦芃做到這一步已是極寬容了,只能好聲好氣哄著陪著。

  等陪到了宣京,秦書淮同秦芃道:「你要不住在我……」

  話沒說完,秦芃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同陸祐道:「回府。」

  秦書淮忙道:「芃芃,我送你回去。」

  秦芃沒理會秦書淮,讓陸祐去找了馬車,站在路邊等著陸祐找馬車。秦書淮便陪著秦芃站著,小聲道:「你別同我置氣了,你已經氣了一路了,你要怎麼樣才消氣,你同我說……」

  「王爺?」

  秦書淮說話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秦書淮和秦芃同時回頭,便看見從馬車上婷婷嫋嫋走下來的柳詩韻。

  柳詩韻眼裡有著欣喜:「王爺回京了?」

  她這一聲王爺讓周邊都看了過來,秦書淮冷了臉色,直接轉過頭去,假裝不認識。秦芃瞧見她就會想起柳書彥,她不知該將柳書彥放在什麼位置上,然而一想起這個人,她始終覺得,若不是陰差陽錯,那個人是極好的人。

  於是她將這一點溫暖回在柳詩韻身上,怕她尷尬,笑了笑道:「柳小姐。」

  秦書淮當中這樣落柳詩韻的面子,柳詩韻原本也是尷尬的,但是秦芃剛好上來解圍,柳詩韻也不是不懂事的,便點了點頭,順著臺階下來,朝著秦芃行了個禮道:「長公主殿下卻也回京了?」

  「嗯。」

  秦芃點了點頭,同柳詩韻隨意聊了起來。說話間,陸祐駕著馬車走了過來,停在秦芃面前,秦芃同柳詩韻抱歉笑了笑,道別後便上了馬車。

  整個過程她都當秦書淮不存在一般,秦書淮有些憋不住,秦芃一上馬車,他就跟著要上,結果他還在踩臺階上馬車,秦芃猛地回身一甩廣袖!

  那廣袖帶著如刀刃一般銳利的風,逼著秦書淮一個翻身就從臺階上落了下來,隨後就聽秦芃一聲:「走。」,陸祐很是懂事的駕著馬車跑了。

  秦書淮臉色不太好看,江春遲疑著上前,小聲道:「王爺,還是回去鬧吧,這大庭廣眾的,多不好看啊。」

  秦書淮不說話,抿了抿唇,終於是上了馬車。

  柳詩韻笑意盈盈看著秦書淮上了馬車,秦書淮一走,她的臉色便冷了下來,轉身道:「走,進宮。」

  八月初對於南齊而言還屬盛夏,李淑坐在水榭裡,斜躺著吃著葡萄,瞧著秦銘臨字,同盯著秦銘的張瑛道:「這皇帝雖然不是什麼書法大家,卻還是要有一手好字的,這字就像人的臉面,許多朝臣平日都見不著皇帝,看見這字便想著天家如何。字不僅要好看,還要威嚴,要唬得住人,張大人,您說是不是?」

  張瑛垂眸看著秦銘的字,一貫嚴肅的臉上帶了幾分難以說的溫和。

  「你說得是有道理,但是陛下畢竟還小,腕力不夠,你讓他一晚上臨摹兩百張字帖,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李淑吃了顆葡萄,笑眯眯道:「比起你當年來,怎麼算得上多?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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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張瑛沒說話,許久後,張瑛垂下眼眸,淡道:「當年的事,難為娘娘還記得這樣清楚。」

  「我這個人啊,沒其他本事,就是記性特別好。」

  李淑說著,抬起手來,露出她手上的疤痕。那疤痕很深,從顏色上來看,似乎久經歲月,她摩挲著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慢慢道:「你說他們這次去了南邊,會見著巫禮嗎?」

  「見與不見,有區別嗎?」

  張瑛沒有回頭,撥弄了一下秦銘的手,讓他筆立起來,秦銘抬眼看了一眼張瑛,垂下頭去。

  張瑛直起身來,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手上染到的墨,平靜道:「他也不是咱們族人了,早和咱們沒了關係。」

  「也是。」

  李淑點了點頭,同秦銘道:「銘兒,將字帖給母親瞧瞧。」

  說話間,外面傳來了通報聲,卻是柳詩韻來了。

  李淑頗有些詫異,忙讓人傳了柳詩韻進來,柳詩韻跪拜後起身,恭恭敬敬又叫了聲:「張大人。」

  張瑛點了點頭,同李淑告辭:「太后娘娘,老臣告退。」

  李淑應了聲,張瑛便退了下去,秦銘跟著告退下去,就留下柳詩韻和李淑留在了水榭中。

  「今日來找我做什麼?」

  李淑端了茶,抿了一口,聲音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柳詩韻跪坐在地上,恭敬道:「今日秦書淮和秦芃回來了。」

  「秦芃居然還能回來?」

  李淑挑了挑眉,隨後笑出聲來:「倒是個有本事的。」

  說著,她放下了杯子,轉動著手鐲,倒沒說話,似是在思索什麼。

  柳詩韻抬頭打量了李淑一眼,繼續道:「他們二人的關係,似乎有些微妙。」

  「哦?」

  李淑抬眼看向她:「說說,怎麼個微妙法?」

  「兩人之間關係,似乎如夫妻冷戰一般,雖互不搭理,卻親密無間。秦書淮正在討好秦芃,但秦芃沒有理會。」

  聽了這話,李淑明白了柳詩韻的意思:「你對秦書淮還不死心吶?」

  尋常女子聽見這話,大多是要覺得難堪的,然而柳詩韻卻面色坦蕩:「我就看上過這麼一個男人,左右該試一下的。」

  「詩韻,」李淑歎息出聲,抬起帶著甲套的手,撫在了她面容之上,頗有些惋惜道:「你母親沒教過你,別在一個男人身上放太多心思嗎?」

  「她教不了我這些。」

  柳詩韻面色從容,執著道:「她對父親,難道沒花很多心思嗎?」

  「真是巫樂的好女兒,」李淑拍了拍柳詩韻的臉,退後過去,斜倚在扶手上,聲音中帶了冷意:「我可以幫你,可是後面的造化,就看你自個兒了。」

  「若是嫁不了秦書淮,」柳詩韻冷了聲音:「那我就拿這條命送秦芃上路。」

  「好。」

  李淑鼓掌起身:「我成全你。」

  秦芃回到衛府時,衛老太君正教著五個孩子在院子裡筆劃。

  秦芃在一旁候著,等著衛老太君比劃完畢,她拿了帕子上前去,遞給了老太君道:「母親老當益壯,舞起刀來仍舊不遜青年。」

  「我老了。」

  衛老太君擺了擺手,歎息出聲:「你就別哄了我,咱們不管這套,說點實誠的。」

  說著,衛老太君抬頭:「阿衍怎樣了?」

  「我來時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了,不過有一事我得同母親稟報。」

  「嗯,你說。」

  「小叔說,他打算留在邊疆。」

  聽聞這話,衛老太君頓住了步子,她抬起頭來,定定看著秦芃。

  她似乎是想說什麼,然而她的唇顫動了片刻,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收回目光,彷彿方才想說的什麼都不存在一般,將帕子搭在秦芃手上,淡道:「嗯,他決定了就好。把衛德再教兩年,就送戰場上去陪他,也算有個接班人,其餘的……」

  衛老太君抿了抿:「還是好好讀書吧。」

  秦芃將帕子交給旁人,上前扶著衛老太君聲:「母親您放心,小叔不在,還有我。」

  「當年老二媳婦兒也是和我這麼說的。」

  衛老太君驟然冒出這麼一句來,這位老二媳婦兒,就是當初跟著丈夫自殺了那位。

  秦芃明白衛老太君的擔憂,這位丈夫兒子都戰死沙場的老人,她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

  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忠烈是衛家選的,衛家的男兒總是義無反顧走向這條路。

  秦芃從未見過這樣的家族,重生到這樣的家庭裡,大概是秦芃覺得這大半輩子,最幸運的事。

  「芃芃,」衛老太君轉頭瞧她,突然道:「嫁人吧。」

  「母親……」

  秦芃一時語塞,衛老太君想了想:「之前你不是對那個柳書彥有意思嗎?還有秦書淮,不行咱們想想其他……」

  「老太君,大夫人,」兩人說話間,管家走了過來,恭恭敬敬道:「攝政王在外求見。」

  「轟出去!」

  「請進來!」

  兩人同時開口,秦芃看向衛老太君,帶了哀求之色:「母親……」

  「叫進來,趕緊的。」衛老太君給管家使眼色,秦芃有些無奈,乾脆起身,回了自己房裡,眼不見為淨了。

  秦芃剛進去沒多久,秦書淮就走了進來,恭恭敬敬行禮後,轉頭道:「老太君,芃芃可在?」

  「在!」衛老太君趕緊朝著丫鬟比劃:「去,趕緊領著王爺過去。」

  秦書淮抿了抿唇,謝了衛老太君後,便跟著丫鬟去了後院。

  秦芃把門鎖得死緊,秦書淮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後,還是上前,敲了敲門道:「芃芃。」

  秦芃不說話,坐在屋裡看書。

  秦書淮想了想,繼續敲門,就這麼不厭其煩的敲著門叫秦芃的名字。

  秦芃沒理會他,彷彿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秦書淮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開門,歎了口氣道:「你不要同我置氣了,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

  「錯哪兒了?」

  秦芃翻了一頁書,在裡面提了聲音。

  見秦芃回應她,秦書淮立刻興奮起來,然而這個問題出來,秦書淮憋了半天,終於道:「我……我不該讓趙鈺受傷?」

  「你走吧。」

  秦芃直接開口:「夜深了,王爺請回。」

  「等一下!」

  秦書淮趕緊阻止,拼命思索:「我……我不該強迫你回來。」

  「繼續。」

  秦芃坐在裡面,語調平靜。秦書淮實在是說不出了,只能道:「芃芃,你直接同我說吧。」

  「還有下次嗎?」

  秦芃合上了書,看向門外,秦書淮沒有說話。

  秦芃提了聲音:「還有下次這麼逼我的時候嗎?」

  聽著秦芃的聲音,趙一和江春拼命給秦書淮打眼色,陸祐冷笑了一聲,扭過頭去。秦書淮低著頭,許久後,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慢慢道:「還有的。」

  一聽這個回答,趙一和江春就用手捂住臉,知道今天這門是進不去了。

  秦書淮看著裡面,認真道:「我有底線的,芃芃。趙鈺讓我覺得危險,你若跟他去了,我怕你不回來。下次若還是這樣的選擇,我還是會把你搶回來。」

  「秦書淮,」秦芃有些頭疼:「我是個人,我有自己的選擇權,哪怕你不喜歡,你得尊重,你明白嗎?」

  秦書淮站在外面沒說話。

  秦芃站起身來,繼續道:「秦書淮,你偏執太過。」

  秦書淮沒說話,許久後,他慢慢道:「若不是偏執至此,哪裡還有你我如今?」

  「有些東西是等來的,有些東西是求來的。不是說求來的就不好……」

  「你走吧,再多廢話一句就別怪我不客氣。」

  秦芃這話說出來,已是氣急了。

  秦書淮也知道,他也沒走,想了想,便走到臺階上,雙手籠在袖間,坐了下來。

  一坐大半夜,陸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坐到秦書淮身邊去,頗為感慨道:「王爺,您說您倔什麼呢?撒一句謊的事……」

  「我不能騙她。」

  秦書淮說得認真。陸祐一時梗住,只能道:「行行,您開心就好。」

  秦書淮就在門口坐著,等第二天天亮了,秦芃瞧見秦書淮還在門口坐著,不由得有些詫異。

  她本來想問出聲來,卻生生憋住。假裝這人不在,洗漱過後便上了朝。

  秦書淮就一直尾隨著她,倒也不說什麼,就是跟著。

  等到了大殿上,兩人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大殿上依舊如往常一般,爭辯著些芝麻小事兒。等要朝會將散,所有人都打算離開時,秦銘突然開了口。

  「等一下!」

  秦銘變著聲的嗓子,提高了聲音的道:「朕,朕有一道聖旨!」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看向秦銘。

  秦銘登基這麼久了,這是他第一次下旨,大家不免好奇是什麼。

  秦芃抬頭看了秦書淮一眼,想知道點消息,秦書淮卻也不知曉,朝著秦芃搖了搖頭。

  秦銘從旁邊拿了聖旨,遞給了一旁的大太監。大太監顫抖著聲,念出了上面的話。

  念完之後,全場安靜下來,誰都不敢出聲。秦書淮靜靜看著秦銘,神色平靜:「陛下,您要給我和柳小姐賜婚?」

  秦銘坐在龍椅下的腿微微顫抖,面上卻是儘量維持著平靜道:「朕覺著,攝政王孤家寡人多年……需得有人照顧了。」

  「是需有人照顧了。」秦書淮點點頭。

  在場人都不敢說話,誰都知道,如今的天子是傀儡,王爺卻是實打實的實權王爺,這傀儡天子把婚事打倒王爺頭上來,怕是要出大事。今日秦書淮要麼遵旨,要麼就是抗旨。抗旨若是辦了秦書淮,這不可能。可若秦書淮若真的當著眾人的面抗了這旨意卻無事,那秦銘的皇帝威嚴就是連面子都沒了。

  一旦開了這個口,就沒完沒了。

  秦芃也是知道這個道理,她今日不可能讓秦書淮接這個旨,但也絕不能讓他抗這個旨。

  她盯著秦書淮,在秦書淮即將開口下一句的瞬間,她驟然驚呼出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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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秦芃一聲驚叫,便倒在了椅子上,侍女春素看明白秦芃的意思,大叫出聲來:「公主暈倒了!快叫太醫!太醫!」

  秦書淮一聽這話,什麼都顧不上,掀了珠簾就衝了進去,焦急道:「太醫 !」

  然而一觸及秦芃,秦書淮便被秦芃反手抓住了袖子,秦書淮低下頭來,看見秦芃對他搖了搖頭,秦書淮立刻明瞭了秦芃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掀了簾子同秦銘道:「陛下,長公主暈厥過去,臣欲送公主前往太醫署,還望陛下批准。」

  「攝政王趕緊!」秦銘從龍椅上站起來,慌慌張張想要去看秦芃,秦書淮直接將秦芃打橫抱起,匆匆忙忙趕了出去,大太監張德禮攔下了要跟著趕過去的秦銘,低頭道:「陛下,早朝還沒散吶。」

  秦銘頓住步子,下意識朝張瑛瞧了過去,張瑛冷眼看過來,秦銘嚇得一個機靈,還是慢慢往龍椅上退了回去。

  秦書淮抱著秦芃一路進了偏殿,放秦芃躺下後便讓人退了去,只留下春素在屋中。人方一空,秦芃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忙道:「太醫來了你就攔住,今日早朝你別回去了。」

  說著秦芃就去穿鞋,秦書淮一把拉住她:「你做什麼去?」

  「問清楚。」秦芃冷著臉:「小銘他一個孩子,能下出這種聖旨來?我去找李淑。」

  說完,秦芃便拉開秦書淮,急急忙忙往李淑的宮裡趕過去。

  去的時候李淑正在繡花,見秦芃來了,面上露出詫異之色來,趕忙起身道:「芃兒來了?是下朝了嗎?」

  「都退下去!」秦芃一進屋中,便滿臉冷色,下人們什麼話都沒說,立刻乖順退了下去。李淑有些忐忑,面上帶了些慌張:「這是怎的了?你今日在外面受氣了?」

  「給秦書淮賜婚的聖旨是怎麼回事?」

  秦芃壓著怒氣,看著面前這個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女人,有時候覺得不如直接一杯毒酒毒死了算了。卻又覺得這畢竟是原身的母親,她占了原身的身體,不能做出這種事兒來。

  李淑聽著秦芃的話,愣了愣後,小心翼翼道:「那聖旨可是……有什麼不妥?」

  「所以聖旨果然是你讓小銘下的?」

  李淑聽著秦芃的聲音,立刻覺得不好,趕忙將秦芃拉過來,討好道:「你別生氣,你先消消火,喝茶,來,喝茶,有什麼錯我改就是了……」說著,李淑將茶碗送到秦芃手邊,秦芃接過茶碗,冷著聲道:「你且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嗨,」李淑將帕子一甩,轉頭瞧著外面,強笑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嗎?柳詩韻出身柳家,柳家一向是向著皇室的不是?她嫁給秦書淮,給秦書淮多說說咱們的好話,咱們日子不久好過許多嗎?」

  「這是柳詩韻同你說的?」

  秦芃喝了口茶,大概猜出是怎麼回事來,抬頭直接叫了外面:「雀香進來。」

  雀香是之前她安排在李淑身邊的丫鬟,之前將李淑身邊人打死之後,她直接將人調到了李淑身邊來。李淑一聽雀香來便知道不好,強硬著聲道:「你有什麼問我就可以了,你是連我都信不過了嗎?!」

  秦芃沒理會她,瞧著雀香道:「我不在這些日子,太后都見了哪些人?」

  「張瑛張大人、國舅爺、柳詩韻柳小姐等人時常來走動,柳小姐多次給太后娘娘贈禮,與娘娘相談甚歡。」

  「你血口噴人!」李淑猛地站起來,焦急道:「芃兒你聽我解釋,這絕不是這個賤婢說的這樣,你聽我說……」

  「送了些什麼東西?」秦芃卻是完全沒理會李淑,看著雀香道:「說說。」

  「夜明珠十顆,黃金兩萬,鎏金項鍊十條,白玉鐲兩對……」

  「閉嘴你這下作東西!」李淑驟然起身,便朝著雀香撲了過去,秦芃一把抓住李淑,吼出聲來:「你給我坐下!」

  李淑被秦芃吼呆了,片刻後,她紅了眼,絞著手帕道:「芃兒……」

  「李淑啊李淑,」秦芃看著李淑的模樣,本來那滿腔怒火瞬間化作了憐憫和無奈:「你是一定要害死自己的子女才肯罷休是嗎?」

  「我沒有的!」李淑趕忙擺手,解釋道:「那柳小姐這樣好看的容貌,這樣好的性子,這樣好的家世,而且她與秦書淮本來也是私下有往來,只是她父親攔著,我也只是成人之美,我讓小銘賜婚,秦書淮當感激才是!」

  「這也是柳詩韻同你說的?」秦芃嘲諷開口。

  若是其他人同她這樣說,她可能還會懷疑,可李淑這個人,一貫就是這樣沒譜的。

  你說她膽子小,為了這麼點蠅頭小利,她卻是什麼都敢幹得出來。你說她膽子大,但隨便嚇唬一下,便就扛不住了。

  說白了,這個人就是蠢。

  秦芃心裡思索著,有些疲憊坐了下來:「錢呢?把秦書淮賣了這麼多銀子,你把錢弄去哪兒了?」

  「你舅舅……」李淑低著頭,小聲道:「在外做了點生意,資金周轉不靈……」

  聽了這話,秦芃不由得苦笑,李淑這些個兄弟,她早就查清楚了,沒一個好的。就他們那點生意,能花這樣多?無非是哄著李淑,拿錢又去賭去嫖了。

  「母親啊,」秦芃伸出手去,將李淑的頭髮挽在耳後,認真瞧著她:「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太蠢,還是活得太好。都到今天了,你還不用腦子做事的嗎?」

  李淑呆呆瞧著秦芃,全然看不透這個女兒的神色。秦芃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此事就這樣吧,小銘懂事前,你別見他了。」

  「芃兒!」李淑猛地抬頭,滿臉震驚:「你什麼意思?你不讓我見銘兒?!」

  「不止小銘,」秦芃面色平靜:「日後,你誰都不許見。」

  「你放肆!」李淑來了氣,猛地站了起來,指著秦芃道:「我是太后,我是你母親!哪裡有輪得到你來指揮我的道理?你反了!當真是反了!」

  秦芃沒說話,她站起身來,旁邊春素給她披上披風。李淑繼續罵罵咧咧道:「我生你養你,把你一手拉扯到大,你今日就是這樣對我的?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秦芃不理會她,穿上披風,便往外面走去,李淑緊隨著追出去,用著市井字眼罵了起來:「你這個小賤貨小破鞋,活該你守寡一輩子!你以為你和秦書淮那點兒破事兒我不知道?你以為人家會娶你?無媒無聘被人睡的破爛貨色,我給秦書淮賜婚也是為你好!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嗎?你的身份骨血皮肉哪點不是我生的,你……」

  李淑一路追到門口,秦芃驟然轉身,冷眼看著她。

  「你若再多說一句,」她平靜道:「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李淑驟然收聲,驚恐看著秦芃。

  上一次她露出這樣的神色,她身邊的人都死了。

  她身體瑟瑟發抖,秦芃看著她惶恐的模樣,轉過身去,走出了大殿,同外面人道:「將屋子封了,就說太后染疾,不便見客,別讓她再見外面的人。」

  「是。」雀香恭敬行禮,送著秦芃離開。

  等秦芃走後,雀香回來,看見李淑坐在高位上,捧著茶碗,輕抿了一口。

  「告訴柳詩韻,」她笑了笑:「剩下的,就是她的造化了。」

  秦芃處理完李淑的事回去時,早朝已經下了,秦銘坐在水榭裡聽課,新換了一位太傅後,秦芃就不再來水榭守著秦銘。

  秦銘心裡記掛著秦芃,有些心不在焉,秦芃進去時,秦銘正在發呆,墨染了紙頁,也渾然不覺。

  「下去吧。」秦芃將旁人都遣了下去,秦銘驟然回神,起身道:「姐姐!」

  說著,他將筆往旁邊一扔,到秦芃面前去,握住秦芃的手道:「姐姐可還好?」

  「沒事。」秦芃拉著他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我裝病呢。」

  「姐姐為何裝病?」秦銘有些迷茫:「可是不想上早朝了?我也經常不想上早朝,想著若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是不是就可以提前走。反正我每天也就是坐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胡鬧。」秦芃戳了戳他腦袋:「你若不在,這早朝就有不了。」

  「哦,」秦銘有些失落,抬手揉著秦芃戳過的地方,秦芃正了臉色,嚴肅道:「你可知我今日為何要裝病?」

  秦銘搖了搖頭,想想又點了點頭。

  「你點頭做甚?」

  「我不大明白,可我又覺得,或許是和那聖旨有關係吧。」

  秦銘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秦芃:「那聖旨我不該下,對不對?」

  「對。」秦芃應了聲,秦銘點點頭:「我也覺得不該下,秦書淮是攝政王,我哪裡能賜他的婚?母后讓我下這個聖旨,我便覺得不妥,可是母親說得也有道理,柳小姐和他兩情相悅……」

  秦銘說著,聲音裡有些壓抑,秦芃想了想,其實秦銘說得沒錯,他和秦書淮之間最關鍵的問題,便是秦書淮比他強。他以弱者的身份妄想操控強者的命運,那就是找死。

  然而這話秦芃不能這樣告訴他,因為若是這樣說了,秦銘難保不會記恨秦書淮一輩子。任何帝王都有他的操控欲和尊嚴,而這樣高高在上的操控欲,往往也是讓他們滅亡的原因。

  秦芃想了想,斟酌了用詞道:「其實,不管是不是秦書淮,這封聖旨你都不該下的。」

  秦銘有些茫然,抬頭瞧她。

  「一個人活著,就有基本的權利,擁有了這樣的權利,他才會擁有尊嚴。他有活著的權利,有選擇婚姻的權利,有選擇做什麼,去哪裡的權利,這些權利都是該被人尊重的。若你不尊重他,哪怕今日不是秦書淮,只是一個弱者,他內心都會因此記恨於你。」

  「你想賜婚,那你賜婚之前,便該問一問雙方,是否喜歡對方。若這段姻緣是定下來的,那才該賜婚。若不是,那便不該。你賜婚之前,問過秦書淮嗎?」

  秦銘沒有有說話,他低下頭,抿緊了唇,搖了搖頭。

  秦芃忍不住笑了:「這不是了嗎?你問都不問,便將事關一生的事強加他人,這不對。」

  「那,」秦銘深吸了一口氣:「有沒有什麼命運,是生來就背負的?」

  「沒有被背負的命運,」秦芃撫摸著他的髮,聲音溫柔:「只有被強加的命運。但是,人一生其實都是在為了自己想要的自由而戰。努力賺錢,是為了自由買到自由想買的東西;努力擁有權勢,也是為了得到應有的尊敬,保護想保護的人。所有被強加的命運,都是用來改變的。人先律己再律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願意被人問都不問,就給你安排一個妻子嗎?」

  秦銘搖頭,隨後他抬起手來,抓住秦芃,認真道:「那,姐姐,」他亮著眼睛:「你願意嫁給秦書淮嗎?」

  秦芃微微一愣,秦銘看著她,眼裡彷彿落著星星:「方才他來同我說,他的確想求我一道賜婚聖旨,但這個對象,只能是你。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所以姐姐。」

  「你願意嫁給他嗎?」

  【小劇場】

  秦銘:「我要讓秦書淮嫁給柳詩韻!」

  眾人:「我們拒絕!」

  秦銘:「我要讓秦書淮嫁給我姐姐!」

  趙鈺、柳書彥:「我們拒絕!」

  秦書淮:「我嫁給誰輪得到你們這些妖怪來拒絕?我說的就是樓上那兩個,不泛指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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