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現在登入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泊煙] 掌心寵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18-9-6 23:4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完顏昌愣了愣:“你這是何意?”

顧行簡慢慢地說道:“王爺想必也知道, 你與完顏宗弼乃是死敵,但你們都要陸彥遠死。在國家面前, 沒有個人恩怨。更何況若不是英國公父子, 恐怕你還不能站在這四方館中。故而,我不可能幫你。若是你們想出這麼個交換條件, 未免打錯算盤。”

完顏昌看著他清冷的表情, 一時想不出什麼說辭。

他跟顧行簡數次打交道,從未見他的態度如此强硬過。想來上一次議和, 宋朝這邊占了下風,所以他不得不示弱。此次前線的戰事分明對宋朝有利, 而宋人一直對向金國稱臣這件事不滿, 所以顧行簡才會如此强硬。

完顏昌緩和了口氣:“我既然來議和, 肯定是帶著誠意來的。既然你不願意,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顧行簡抬手道:“不是不勉强我,而是你最好打消念頭。臨安是天子腳下, 如若讓你們殺了我方大將,大宋顏面何在?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你在都城里埋的細作。上次你們盜取樞府機密,皇城司只揪出了兩個人,我卻知道遠不止。你們也別太得寸進尺了。”

完顏昌勉强笑道:“你這話說的, 好像在我們上京,沒有你們宋朝的細作似的。”

顧行簡轉著佛珠,漠然地看著完顏昌。完顏昌被看得脊背發涼,額上不斷地冒出冷汗。他在金國也是說一不二的魯國王, 但在這個漢臣面前,卻覺得自己生生地矮了一截。要說漢臣對顧行簡的褒貶不一,有追隨他的,也有辱罵他的。他身上並沒有像英國公父子的那種浩然正氣,也談不上是什麼大忠之臣。

但是這人太有原則了,油鹽不進。當年議和之時,他竭力維護了宋朝的半壁江山,讓大宋向金俯首稱臣,暗中卻在邊界修建防事,為的就是掣肘金國的這一日。北征之時,顧行簡剛好被貶官,那些主和派表面上看起來是不敵主戰派,敗下陣來,直接導致了宋朝皇帝同意北征。可完顏昌深知,這或許就是顧行簡的高明之處。

顧行簡心中是想要北征的,因為時機已經成熟,但他卻要表現出無力阻止的樣子,好讓金國沒有任何理由向他發難。

完顏昌訕訕地說道:“我明白了,我們不會動陸彥遠的。我會向皇上請示,但完顏宗弼恐怕……”

顧行簡搖頭道:“完顏宗弼必須死。王爺如此婦人之仁,給他以喘息的機會,就不怕他下次反扑,要的是你的命,而不是把你從上京趕走?他那人睚眥必報,你應當比我清楚姑息的下場。何況我早就說過了,要我方退兵,他必須死。金國若這點誠意都沒有,我們只能戰到底了。”

“你,你就不能退一步?”完顏昌急促地問道。

顧行簡摸著椅子的扶手,淡淡地說道:“當初我北上議和之時,貴國可是一毫一厘都沒有讓。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若不能拿完顏宗弼的人頭來,和談的事不提也罷。”

完顏昌只覺得挫敗,垂著頭連聲嘆氣:“我盡力。你這個人真是……”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顧行簡並未多言,起身告辭離去。他走到門外,對崇明點了下頭,崇明才讓藏在暗處的人都撤走了。

金人走到屋子里,看到完顏昌癱坐在椅子上,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他問道:“王爺,剛剛為何要對顧行簡說實話。我們明明可以……”他做了個暗中下手的動作。

完顏昌拍了他的頭,喝道:“廢物!我告訴你們進都城都給我小心點,為何不聽?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你們以為自己能討到什麼好處?此人表面看著溫和,實際上城府極深。你可知今夜他帶了多少人來?剛剛我若有半分隱瞞,恐怕他都會殺了我!”一想到這里,完顏昌就倒吸一口冷氣。

金人咋舌,完全不敢相信。那個顧相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沒想到竟是個這麼狠辣的角色?

“可我們是來議和的,他若對我們動手,恐怕也無法向宋朝的皇帝交代吧。”

“愚蠢!你以為如今的局勢,還跟几年前議和時一樣嗎?給我磨墨,我要給皇上寫信。”完顏昌坐直了身子說道。

……

顧行簡走出四方館,看到樞密使蔣堂和副相莫懷琮帶著人馬站在館外。他們看到他從里面出來,表情各異。蔣堂尚且收斂,只道:“我和副相聽聞了候潮門外瓦子的事,這幫金人膽子也太大了。”

顧行簡淡淡道:“被抓的百姓都已經放回去了。這里畢竟是四方館,你們都回去吧。”他說完便要轉身離開。一個言官急追几步,大聲罵道:“顧行簡,金人如此辱我大宋,難道就這樣算了嗎!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脊梁骨!今夜若不將那些金人抓住嚴懲,我定要狠狠地參你一本!”

那言官是上次參他的人之一,左拾遺王律。顧行簡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律的心沒來由地顫了下,還是梗著脖子站著。

顧行簡沒說什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堂原本也是怒氣衝衝的,但顧行簡說人已經放回去了,他一時又拿不定注意要不要進去,側頭詢問莫懷琮的意思。莫懷琮抬頭看了眼四方館的匾額,沉聲說道:“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我們回去吧。”

他想,當年那個為了百姓的一口糧食,跟上司據理力爭的年輕人,早就已經面目全非了。

當初莫懷琮很看好顧行簡,曾有意栽培,他卻不肯依附。莫懷琮有心讓他吃點苦頭,將他派到最貧苦的地方為官。那三年,几乎忘記了有這麼個人存在。沒想到三年后,他因政績出色,又被調回了都城。后來機緣巧合入了翰林院,頻繁在皇上面前露臉,越來越受重用。

莫懷琮沒有等來顧行簡的低頭。那時候若是提拔他一把,或許今日的結果會完全不一樣……可能就是他的女婿了。

蔣堂倒是不清楚莫懷琮跟顧行簡之間的瓜葛,他單純覺得這麼放過金人實在太便宜了。但四方館接待外使,向來禮遇,這個節骨眼上的確不便與使臣大動干戈。

***

夏初嵐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日起來,肚子有些餓。她走到堂屋,聽到里面夏柏青對夏靜月訓話。

原來夏靜月禁不住夏柏青的盤問,把事情全都招了。

夏柏青氣道:“你可知道自己闖下多大的禍事?那金國的使臣,也是你們能招惹的?那些無辜的百姓若有性命之危,為父如何向百官和皇上交代?”

夏靜月嚇得不敢說話。

“三叔,不怪靜月。我們只是想去瓦子里看熱鬧,沒想到遇見了金人,只是個巧合而已。”夏初嵐走進去,幫夏靜月說話。

夏柏青也是昨晚宴席散了之后才知道此事,還聽說顧行簡親自去了四方館,將被金人帶走的百姓救了出來。而金人后來也沒有再鬧事。只不過今早王律等言官又上書參了顧行簡一本,說的無非是些忠君愛國的大道理。

夏柏青以前對夏初嵐是長輩般的關懷,現在她的身份不一樣了,身后是顧行簡,他更加不敢隨意責備。

“好在事情解決了,你們兩人以后出去小心些。別再招惹這些禍事。”他叮囑道。幸而有顧行簡在,也沒闖出大禍來。

“是。”夏靜月松了口氣,她最怕爹爹生氣了。

夏柏青又對夏初嵐說:“昨夜我和同僚去喝酒,裴永昭又攔著我說話,說他后悔將阿熒給休了,想要跟她重歸于好。我沒有理他,可他應該不會就此罷休。”

夏初嵐皺了皺眉頭。夏初熒肚子里畢竟還懷著裴永昭的孩子,裴永昭見他們這邊無動于衷,難保不會跑到紹興去求夏初熒回心轉意。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初裴永昭百般看不上的夏家,如今也是他巴結的對象了。

正這麼想著,院子里響起一個聲音:“三叔,姐姐,我回來了!”

夏初嵐心中一喜,跟著夏柏青走到院子里,看到夏衍笑眯眯地走進來。圓臉瘦下去一些,眼睛卻更亮了。

“衍儿。”夏初嵐叫了一聲。夏衍連忙跑到夏初嵐面前:“姐姐可有想我?三叔,大家都還好嗎?”

夏柏青點頭道:“家里都好。你在太學是否習慣?”

“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就是經常跟隔壁的國子學較勁,不過挺好玩的。”夏衍摸著后腦,憨厚地說道。

夏柏青讓他到屋里坐,說話的空隙,夏衍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木雕來,放在夏初嵐的手里:“蔣哥哥教我做的。”

夏初嵐看到是一個小姑娘的木雕,常常的頭發,圓圓的眼睛,很是可愛,問道:“這是我?”

夏衍含羞點了點頭。

夏靜月在旁邊看了一眼,故意酸酸地說道:“六弟弟好偏心。只給三姐姐做木雕,不給我做。”

夏衍連忙說道:“五姐姐別誤會。這是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怕你笑話。等我學會了,一定給你雕個更好看的。”

夏靜月笑道:“我逗你的,哪能跟你計較這些,太學的學業已經夠忙的了。你一定口渴了吧?我去弄些茶水給你喝。”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夏柏青又問夏衍課業,夏初嵐在旁邊聽著,只覺得夏衍在太學似乎過得挺精彩的。

“姑娘!”思安跑進來,身后跟著上次去紹興提親的孫媒婆。孫媒婆笑意盈盈的,一見到夏初嵐就行禮:“姑娘大喜。顧家已經把迎娶的日子定下來了,腊月初八。請你們盡早准備。”

夏柏青道:“腊月初八,可就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了?是不是著急了些?”

孫媒婆甩了下帕子:“瞧您說的,宰相心急娶嬌妻,日子當然是越早越好。姑娘這邊若是忙不過來,支會顧家一聲,自會派人前去幫忙。過兩日,聘禮就會送到紹興夏家。提醒姑娘一句,這段日子,您跟相爺別再見面了,不吉利的。”

夏初嵐倒是不信這些,夏柏青卻深信不疑:“你放心,我過兩日就將她送回紹興待嫁。”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18-9-6 23:4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夏初嵐離開臨安之前, 分別派人去顧家和相府送信。顧行簡不在相府,南伯說他有事離開了都城。夏初嵐無奈, 在三叔的督促之下, 提前打道回府。

馬車出了城門,夏初嵐撩開車窗上的簾子, 無意地朝外看了一眼, 道旁依依惜別的男女正是蕭碧靈和鳳子鳴。鳳子鳴風流倜儻,眉眼細長, 天生就是多情俊俏的模樣,難怪招女孩子喜歡。

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蕭碧靈的側影, 柔美俏麗的模樣, 如春天豆蔻結在枝頭。

夏初嵐猜測, 鳳子鳴大概是如願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上次他幫忙抓住了韓湛父子,他們之間可以算是兩清了。鳳子鳴這個人其實說不上好壞,只不過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普通人罷了。在這個權力即代表一切的時代, 舉士登科,出身名門, 並不代表著衣食無憂。

諸如裴永昭,也算是進士,卻始終在低等官吏之間游走。而鳳子鳴出身于蜀中的名門,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反觀顧行簡憑借自己的能力,用短短二十年的時間,便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其實可以算作一個奇跡了。

天時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馬車還沒有駛出去多遠,忽然猛地停了下來。

六平在馬車外說道:“前方何人!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外面響起了一個輕柔的說話聲音,隨即有人在馬車旁急聲說道:“妹妹,你在車上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是莫秀庭的聲音。

夏初嵐嘆了口氣,下了馬車,看到眼前原本娟秀的女子,只隨意綰了個發髻,妝容也沒有前兩次見面時來得精致,眼底有深刻的青影。她一看到夏初嵐,就握著她的手腕說道:“夫君現在危在旦夕,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妹妹,你跟我去英國公府看他一眼可好?”

夏初嵐輕輕抽回手:“夫人,我當不起這一聲妹妹,還請你收回。你應當知道,我是待嫁之身了。而且我不是大夫,你應該讓翰林醫官去看世子。”

莫秀庭呆呆地望著她,咬了咬嘴唇又說道:“皇上派了翰林醫官來,可湯藥都灌不下去。醫官說他求生的意識很薄弱……你知道我多麼艱難才把他盼回來嗎?我不能這樣看著他死。醫官說,如果有人能喚醒他的意識,那就還有救,否則……”她哽咽起來,又去拉夏初嵐的手,“我知道他娶我是被迫的,他心里最喜歡的人一直是你。如果你能讓他活下來,你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夏初嵐扯了一下嘴角:“真的什麼都願意?”

莫秀庭的臉色白了白,卻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反正夏初嵐現在已經許給顧行簡了,肯定不會提出要正妻之位。

“可惜你那里還真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想要的。”夏初嵐笑著說道,抬眸看到莫秀庭身后,另一個婦人正緩緩地走過來。那婦人的眉眼之間跟陸彥遠有些許相像,身材臃腫,面相威嚴,卻沒有陸彥遠長得好看。她的臉色不太好,步履蹣跚,扶著身旁的侍女。

“母親,您怎麼過來了?”莫秀庭轉身說道。

原來這就是英國公夫人。夏初嵐先前沒有見過她,只知道原主算是她間接逼死的,所以對她沒有什麼好感。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夫人,隨意就可以捏死一個平民,這就是特權階級。

許氏三年前派人去泉州打聽消息的時候,就聽說夏初嵐是個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她自認將近半生,閱人無數,但也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姑娘,怪不得儿子當初百般對抗家里,也要跟她在一起。

“夏姑娘,大郎為國浴血奮戰,死里逃生,卻因為聽聞皇上將你許配給顧相的消息而一病不起。就算你不看在你們曾經的情分上,哪怕是看在他是為國負傷的份上,請你去看看他行嗎?”許氏几乎算是低聲下氣地說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曾經高高在上的英國公夫人,如今為了陸彥遠,竟然來求她了。

夏初嵐說道:“夫人應當最清楚,我跟世子之間的恩怨,三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此事還是您一手促成的。他為國流血負傷,我十分欽佩,也衷心希望他能好起來。不過我不能跟您去這一趟。”

許氏抖了抖嘴唇:“你……”

夏初嵐淡然道:“夫人想說我不識抬舉?這几年我變了很多,唯獨這點,好像沒什麼變化。我既然已經有了夫家,便不能不守婦道,再與旁的男子有所瓜葛。我言盡于此,希望世子早日好起來,還請你們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說完,她微微一禮,已經轉身上了馬車。

許氏和莫秀庭雙雙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馬車離去。

莫秀庭沒想到夏初嵐的態度如此堅決,好像英國公府在她眼里就不值一提似的。她不信。若真的視富貴如浮云,又怎麼會攀上顧行簡,還得了正妻的位置?這可比當陸彥遠的側夫人風光多了。

“我們走。”許氏狠聲說道。她一貫是不求人的,要不是看陸彥遠真的危在旦夕,還在心心念念這個狠心的丫頭,她才不會多方打聽,親自來這一趟。

……

蕭碧靈目送鳳子鳴的馬車離開,幽幽地嘆了口氣,左右尋不到蕭昱的身影,便詢問侍女。侍女說蕭昱剛剛走開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事實上,蕭昱在蕭家是除了宋儉以外最有權威的人,誰敢過問他去做什麼。

過了會儿,蕭昱手里提著一袋炒栗子回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人也送了,回去吧。”

蕭碧靈抿著嘴說道:“哥哥還是不喜歡鳳哥哥,對麼?”

在蕭昱看來,像鳳子鳴這種善于鑽研的小人,自然入不得眼。要不是怕朝中的主和派官員再打和親的主意,會把蕭碧靈牽扯進去,他絕不會這麼輕易地答應鳳子鳴的求親。

他掃了眼蕭碧靈的腰上,忽然問道:“早上出門的時候,見你佩玉了。那塊玉佩呢?”

“剛剛我給鳳哥哥了,當做定情信物。鳳哥哥也把祖傳的玉鐲給我了。”蕭碧靈伸出手腕,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鐲。

那玉鐲成色尚可,但怎麼能跟蕭家祖傳的玉佩比?

“胡鬧!”蕭昱輕斥了一聲,可鳳子鳴的車馬早就走遠了,現在哪里還追得上。

“你可知道那塊玉佩是祖傳的,不能隨便給人的?你做事之前為何不動腦子!”蕭昱口氣嚴厲,蕭碧靈縮了下肩膀,小聲道:“鳳哥哥給我的這玉鐲也是祖傳的啊……”

蕭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大步走到馬旁,翻身上馬走了。

蕭碧靈扁了扁嘴,真不喜歡哥哥這陰晴不定的性子。好像小時候就是這樣,旁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蕭家是前朝的皇族,太祖曾是蕭氏的部將,從蕭家手里奪得江山,所以留有遺訓,要皇室善待蕭家后人。她從出生就是花團錦簇的縣主,高高在上,錦衣玉食。

她不懂哥哥為何眉宇間總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莫非是對現在的日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我們也回去吧。”她吩咐左右,懶得動腦瓜去想。反正也想不明白。

一行人伺候她上了馬車,往城中行去。

……

几日后的下午時分,夏初嵐的馬車回到紹興。這次回來與上次時的心情截然不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這几個月,三叔應當不許她再去臨安了。本來有些沮喪,但剛好這段日子,跟趙嬤嬤學些女紅,以后少不得有些縫縫補補的事情。雖然趙嬤嬤肯定是要陪她嫁過去的,但有些事,還是親力親為比較好。

夏初嵐這麼盤算著,等到了家門口,看見門外又圍了很多人。六福帶著家中的護院驅散人群:“走開走開,有什麼好看的!”

夏初嵐撥開人群走上前去,看到裴永昭筆直地跪在門口。這廝臉皮真厚,果然追到紹興來了。

夏初熒站在台階上,皺眉看著裴永昭:“你我已經和離,不是夫妻。我不會再跟你回去了。”

裴永昭跪挪了几步,抬手說道:“阿熒,離開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重視你。以前都是我不好,不懂得珍惜你。可你肚子里懷著我的孩子,以后又能嫁給誰呢?只要你回心轉意,我保證給你做牛做馬,你就原諒我這回吧!你若不答應,我寧可跪死在這里!”

夏初熒的眉頭皺得更緊,也不說話,直接轉身進去了。

思安在夏初嵐身邊小聲說道:“這人還真是不要臉,在臨安纏著三老爺還不夠,還敢跑到夏家來。奴婢過去罵罵他。”

夏初嵐拉著她的手臂:“這件事讓二姐自己拿主意吧,我們別管。”

思安應了一聲,從裴永昭身邊過去的時候,還是對他做了個鬼臉。

夏初嵐知道裴永昭的的確確不是什麼好男人,但夏初熒畢竟懷著他的孩子。孩子出生以后,夏初熒如若改嫁,新的夫家未必會善待它。而若是將它留在夏家,倒也不是養不起,而是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孩子,著實可憐。

何況如今夏家已經不同于以前。裴永昭為了得到好處,勢必加倍善待夏初熒,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了。

所以還要看夏初熒自己怎麼選。

裴永昭在夏家門口一直跪到天黑,任六福他們趕也趕不走,夜里跪暈了,被送到醫館去,夏初熒也沒有去看的意思。眾人都以為他會就此作罷,哪知道休息几日,他又來了。頗有几分三顧茅廬的意思。

夏初嵐懶得理會他的事,去問趙嬤嬤關于針線的事情。

顧家已經派人來通知過婚期,趙嬤嬤覺得趕是趕了點,但宰相姑爺和姑娘的年紀都不小了,早點成親也能早些添上孩子。她正愁找不到機會跟夏初嵐說說房中的事情,見夏初嵐主動拿著針線來問,就說道:“姑娘,既然婚期已經定下來了,有些話我可得給您好好說說。”

夏初嵐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點了下頭:“嬤嬤盡管說就是了。”

“您可知道新婚之夜要怎麼做?”

夏初嵐被她問得臉紅,輕輕搖了搖頭。男女之間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但沒有親身經歷過,大都停留在理論知識。新婚之夜,必定是要跟他合房的……她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渾身發燙,莫名地有些緊張。

趙嬤嬤語重心長地說道:“姑爺是宰相,百官之首,雖然潔身自好,但難保身邊沒有亂七八糟的女人往上貼。而維持夫妻關系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床笫之間的歡愉了。他比您年長,自然是會加倍地疼愛您,可您也別讓他胡來,嘗著新鮮了,就適可而止。得讓他總想著您的好,這樣才不會去外頭偷吃。”

趙嬤嬤看夏初嵐的表情,接著說道:“這種事一般都是男子主動的,姑娘倒也不必怕。初次有些疼,往后就好了。”

夏初嵐被趙嬤嬤唬住,手指略微收緊,心里砰砰亂跳。她道行還不夠高,沒辦法像趙嬤嬤一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談論這些事。

趙嬤嬤又去拿了一些書冊過來,推到夏初嵐的面前。夏初嵐隨手翻開,里面是一幅幅香艷的圖畫,男女交纏在一起,袒胸露乳,姿勢百態,細節都畫得很清楚。她腦中嗡地一聲,一下子合上了畫冊。這可不就是傳說中的秘戲圖?趙嬤嬤從哪里搞得這些東西……

“姑娘別覺得害羞,得好好看這些,這樣才能把相爺抓得穩穩的。”

夏初嵐無奈地撐著額頭:“趙嬤嬤,這些東西有用嗎?”

趙嬤嬤嚴肅起來:“姑娘可不能還當自己是個孩子了,成親以后最重要的就是侍奉好夫君。連公主下降前,都有專門的嬤嬤教授這些的。您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夏初嵐覺得自己大抵是不會看這些東西的,容易胡思亂想不說,還會激起她想念那個人的心思。想想要四個月不能見面,她不能光顧著想他,要做些別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裴永昭后來又上門几次,都沒有打動夏初熒,他也就不來了。

到了九月,都城中傳來消息,金國的使臣重新與宋朝議和。大宋不再向金俯首稱臣,改為兄弟之國,歲幣也由原來的二十万白銀降到了十五万。朝中有很多大臣反對議和,認為應該一戰到底,連百姓都聚在朝天門附近請願。但皇帝最后還是在議和書上蓋下了御印,于是主和派又被言官一頓猛烈地抨擊。

顧行簡大概真的很忙,一直都沒有消息。顧家按時派人來下聘,一箱箱的聘禮抬進夏家,燃放爆竹,街坊鄰居都圍到夏家門前看熱鬧。都知道是宰相要娶一個商戶女,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

那之后紹興的上下官員,大小富賈也都往夏家送禮,庫房都堆不下了。思安幫著王三娘整理清單,每日累到腰酸背痛。

夏初嵐一邊准備婚事,一邊忙于家里的生意,也沒有太多的閑暇時間。

十月份天氣轉涼,解試放榜,夏謙得了紹興府的第四名。按照禮俗,各州府要請這些通過解試的試子們宴飲,試子們還要回請考官和恩師,夏謙每日都早出晚歸。

他這回的名次可比上回高多了,家里也十分地歡喜。

夏初嵐將東西從水榭搬回了屋子里,簾幕也由竹簾換成了厚重些的棉簾,既能透氣還能防風。因為她天生有些畏寒,提前用了一個火盆。她這段時日也在積極地調養身体,可宮寒体虛、暈眩之症都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李大夫也說以后可能不容易懷孕生子。

夏初嵐隱隱有些擔心。万一這身子不能懷孕,他會不會介意?這個時候的人對于子嗣還是十分看重的,她如果嫁過去之后不能很快地生下孩子,估計顧老夫人那邊也會不好交代,到時候說不定就會讓顧行簡納妾了。

她有時候也會想,他們之間並沒有很堅定的感情基礎。她喜歡他是因為一股衝動,他喜歡她也有些突然,好像一下子從陌生的男女拉近到夫妻的關系,速度實在太快了。若是成親之后他后悔了,想要另尋新歡或者納妾,她該怎麼辦?

其實不合適分開就行了,但她竟然有點不似剛開始時的灑脫了。大概那個人身上真的有某種魔力,她不知不覺就有點沉迷其中了。

這時,思安走進來說道:“姑娘,二夫人和四姑娘求見。”

上回韓家的事情以后,韓氏著實消停了一陣子,縮在松華院里,基本不怎麼出來走動。偶爾在北院老夫人那邊碰上了,也只是相互間點頭打個招呼,並無太多交集。

“讓她們進來吧。”夏初嵐翻著賬本,淡淡地說道。

韓氏本來也不願過來玉茗居,但關系到夏初嬋的終身大事,不得不來這一趟。她聽說夏靜月的婚事已經定下了,臨安的吳家,也算書香世家。吳家本來有些猶豫,后來皇后出面,才歡歡喜喜地答應了。想來這其中也有顧行簡的原因。

韓氏說明了來意,又給夏初嬋使眼色,夏初嬋討好地說道:“請三姐姐給嬋儿做主。”

韓氏附和道:“初嵐,你福氣好,能夠嫁給相爺,家里的兄弟姐妹自然都跟著沾光。靜月的事你都讓相爺出面了,初嬋可是你的嫡親堂妹,你也希望她能嫁得好一些吧?”

夏初嵐合上賬本,徑自看向韓氏:“二嬸覺得,什麼樣的家世才能配得上初嬋?之前余姚縣令的家世不比吳家差,蔣縣令為官清廉,家風清正,對商戶也沒有偏見。是二嬸你們一心想要與鳳大人結親才錯失了這門良緣。”

夏初嬋覺得自己生得貌美,自然不能嫁得比夏靜月差。夏靜月是嫁到臨安去,她若是嫁給余姚縣令的儿子,不是還得到余姚縣去?那種鄉下地方,她才不願意去。

“余姚縣令有什麼好?姐夫貴為宰相,臨安那麼多的官家子,他只要肯出面,還怕沒人願意娶我嗎?姐姐若覺得不好開口,那我自己寫封信給他說。”夏初嬋說道。

夏初嵐伸手拍了下桌子,嚴厲地說道:“夏初嬋,你給我記住。夏家是夏家,他是他。你若想利用這層關系給自己謀求好處,就大錯特錯了。你的婚事有二叔二嬸給你做主,該嫁什麼人家就嫁什麼人家,不准打他的主意。”

夏初嬋咬著嘴唇,一下站了起來:“你都可以嫁給宰相,為何我要嫁給縣令的儿子?我的婚事你不幫忙就算了,等著瞧吧,我一樣可以嫁得很好!”說完,她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韓氏只能起身追出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你的婚事還得靠你三姐姐,撕破臉對你有什麼好處?”

“娘,您看她說話的口氣,像要幫我的樣子嗎?她自己嫁得好了,就見不得我們二房好。”夏初嬋越想越委屈,直接說道,“娘,我想出去走一走。”

韓氏皺眉,斥道:“你瘋了,你一個姑娘家,出去若是遇到壞人了怎麼辦?你給我老實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眼下你兄長考上了解試,明年開春若能高中,自然會做主為你選一戶好人家,你不用著急。”

夏初嬋嘴上沒說什麼,心中卻很不服氣。那些囿于內宅的女子,像大嫂和二姐,都沒有好下場。反而像三姐和五姐那樣的,到更廣闊的天地里去,反而會有更好的機遇。三姐遇到宰相有什麼了不起的?也許她能遇到更好的。

第二日,韓氏看到夏初嬋睡到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便讓夏初熒去叫她。過了一會儿,夏初熒急急忙忙地回來,手里拿著一封信,喊道:“娘,嬋儿不在房中,只留下這封信!”

韓氏心中一驚,迅速地拆開信。夏初嬋在信中說,她到揚州的姨母家里玩一陣子,散散心。因為怕韓氏不准,所以自己帶了兩個貼身的侍女和嬤嬤連夜走了。她還說要韓氏別擔心,等到了揚州會再給她寫信。

韓氏又氣又急,差人去告訴夏柏茂,要把這小丫頭給追回來。她長到這麼大,還沒獨自出過家門,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夏柏茂很快從鋪子里回來,接過夏初嬋留下的信看了看,嘆氣道:“這丫頭膽子越發大了,竟然敢離家出走。”

“老爺,您可得想想辦法……”韓氏抓著夏柏茂的手臂說道。

夏柏茂說:“我已經派人去渡口問過了,凌晨有一艘客船就是去揚州的,這會儿恐怕都已經開出去很遠了,追是追不上的。好在我們帶她去過几回揚州,那客船也是直接抵達的。你趕緊寫封信給大姐,讓她在揚州的渡口做好接應。”

“好,我這就去。”韓氏忙不迭地點頭。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18-9-6 23:45: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大半個月后, 韓氏在揚州的大姐送來消息,說已經順利接到夏初嬋, 要她放心。韓氏長出了口氣, 原本還擔心夏初嬋四處亂跑,出什麼意外。想來她自己也未單獨出過門, 沒那個膽子, 只是不想呆在府中,想要出去散散心。

現在知道她在親戚那儿, 願意住就住一段時日吧。

反正眼下家里上到老夫人,下到侍女仆婦, 都在全身心地忙夏初嵐的婚事, 也無暇顧及她。

夏初嵐在趙嬤嬤的指導下, 勉强做了一身中衣,針腳歪歪扭扭的,一邊袖子長一邊袖子短, 她想不要了,思安卻搶了下來, 說道:“怎麼說也是姑娘親手做的,怎麼能扔了。”

夏初嵐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真是沒什麼天賦,也隨她去了。

時下男方若是富貴人家, 聘禮里肯定有三件金器:金釧、金鐲子、金帔墜。顧家給的聘禮當然遠不止這些。女方的回禮主要是綠紫蘿雙匹,彩色綢匹,金玉文房玩具,珠翠須掠女工。時下的風氣是嫁女比娶婦貴, 所以很多沒落的官家子還是願意娶商戶女,雖然名聲不好聽,但能獲得很豐厚的嫁妝。

夏家給夏初嵐的嫁妝自然也是挑最好最金貴的來辦,光是回禮就比顧家的聘禮要多出兩箱。

南伯看到夏家派人抬來的回禮,咋舌不已。早就聽聞新夫人家中是紹興首富,以前在泉州的時候就富甲一方,看這回禮的陣仗,不得不感慨當下的商戶是多麼富有。

他將東西清點入庫,一個小廝拿著件跟滿目金玉琳琅不匹配的杭綢中衣過來:“南伯,這個東西壓在箱底里,是不是放錯了?”

回禮的東西肯定都由女方家里過目,肯定不會是放錯了。

南伯拿著那件中衣細細看,料子是上好的,還有暗紋,但做工真的不怎麼樣,尺寸跟相爺的好像也不合適,但如果是新夫人親手做的,相爺看到了應該會高興吧?南伯笑眯眯地把東西捧到顧行簡面前去,顧行簡正埋頭于文書,問道:“怎麼了?”

南伯不說話,只是把中衣給他看:“相爺快瞧瞧。這件中衣是跟夫人家的回禮一起送來的,想必是給相爺的?”

顧行簡擱筆,把中衣拿過來看,忍俊不禁。原來那日在西湖上她說自己不善女紅不是謙虛,這針腳……他搖了搖頭,恐怕以后想要穿妻子親手做的衣服,有些困難。他問南伯:“二爺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想必就這几日了。”南伯回道

夏初嵐住在紹興,來回得几日,親迎那日不太方便。顧行簡便讓顧居敬在城中找一處大些的院子買下來,到時候把夏家的人都接來臨安,在那里送她出嫁。

但這件事他暫時還沒有告訴夏初嵐和夏家。

這段日子忙著和金國議和,送迎使臣,還要准備婚事,几乎沒閑暇的時間。每日只睡不到三個時辰,倒是也沒有怎麼想她。現在這柔軟的布料擱在膝頭,就像有只小爪子在撓他的心,他忽然非常想見到她。

可是臨安到紹興來回需要几日,如今快到年尾,正是諸部司最繁忙的時候,他不可能離開那麼長的時間。

他倒是希望她像上回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但待嫁的姑娘,想必也會被家里看得很緊。

他分神想了一會儿,全然不覺自己很少像現在這樣,在做正事的時候,分心想別的事。

崇明抱著滿懷的請帖進來,看到顧行簡在出神,小聲道:“相爺?該寫請帖了。要不要找個代筆的人來?”

顧行簡回神,看向他抱著的請帖,搖頭道:“我自己寫吧。”

崇明愣了一下,這麼多請帖,親自寫得寫到什麼時候?而且相爺的墨寶,那些人收到了,還不得高興死。

顧行簡把公事暫放到一邊,羅列出一張名單,第一個寫的就是崇義公的姓名。蕭儉這些年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想必請他也不會來。但對于顧行簡來說,無論蕭儉來不來,禮肯定是不能失的。

……

夏初嵐本來讓人到都城里去買座院子,好在出嫁的時候用。可是人還沒派出去,顧居敬已經讓崇義把一處院子的地契送來了。那院子在太學附近,離他們第一次去臨安住的地方很近。

崇義還說:“二爺說,這也算是聘禮的一部分,請姑娘務必收下。不知到時候派誰去相府鋪房?”親迎的前一日,女方家里會派全福人去男方家布置婚房。在房中掛上帳幔,鋪放房奩器具,擺好珠寶首飾。這全福人指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愛,兄弟姐妹之間和睦的人。

夏初嵐犯了難,她身邊似乎沒有這樣的全福人。

崇義似乎早就料到她的難處,微微笑道:“到時候相爺會派忠義伯夫人前來,姑娘大可以把鋪房的事情交給她來做。”

“替我謝謝相爺。”夏初嵐由衷地說道。事事都為她考慮得周全,她都不用費神了。

到了十一月底,已經進入冬日,眾人都換上了棉衣襖裙。諸事准備妥當,臨安那邊一下子過來几輛馬車接夏家的人前往都城。

自上回從泉州搬家到紹興以后,老夫人和杜氏還沒有出過遠門。她們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夏柏茂有些擔心地問夏初嵐:“嵐儿,臨安的院子夠住我們這麼多人嗎?要不我們二房住到附近的客邸里?剛好阿音在娘家休養,嬋儿也不在,我們沒多少人。”

“二叔放心,夠住的。”夏初嵐已經派人去那處院子瞧過了,住下夏家全部的人都不成問題。她想等她出嫁以后,就把那處院子給夏柏青一家住,這樣三叔就不用每日凌晨起來去市舶司,也不用在郊外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住。當然這件事,她會先跟顧行簡商量,不會擅自做主。

“嬋儿也真是不懂事。不過她姨母的確身体欠佳,想讓她留在身邊,所以不能趕回來參加你的婚事。你別往心里去。”夏柏茂還是替夏初嬋編了個說辭。

夏初嵐犯不著跟一個小丫頭計較,一笑置之。

她本來跟全家同行,但臨時有事,晚了兩日才出發。

馬車剛駛出城門,忽然停下來了。夏初嵐詢問六平發生了何事,六平卻沒有回答。忽然簾子一掀,一個人俯身進來,坐在夏初嵐的面前。

夏初嵐嚇了一跳,往后縮了縮。思安抬手護著她,張嘴要叫,那人卻一個手刀過去,將思安擊昏了。

夏初嵐很快鎮定下來,淡淡地望著眼前的人:“你想干什麼?”

陸彥遠伸出一只手臂,按在夏初嵐身后的車壁上,身子湊過去,聲音嘶啞,滿口酒氣:“你當真心狠。我母親去求你,你都不願意來看我一眼。我的確負了你,你就這麼恨我,想讓我死?顧行簡到底有什麼好,你就這麼想嫁給他。你可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你以為他真像看上去的那般溫和嗎?他肮髒,不擇手段,排除異己。他折磨人的法子如果叫你看了,你肯定會受不了。”

夏初嵐早就知道陸彥遠已經痊愈的消息。她以為那日跟英國公夫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沒想到他還來糾纏不清。她將思安搬到旁邊,淡淡地說道:“我喜歡顧行簡,他怎樣我都喜歡。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才能明白,我對你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所以我不會去看你。你的生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用來要挾我。”

“夏初嵐!”陸彥遠吼道,擒住她的手腕,欺身過來要壓住她,她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地扭頭,他的嘴唇只能刮到她的臉側。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甩手扇了他一個耳光。

“啪”地一聲,馬車里瞬間安靜了。

他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剛剛掙扎的時候,她几乎用盡了全力,現在胸膛起伏,微微有些喘。她冷冷地說道:“就算你是英國公世子,我也是當朝宰相的未婚妻子,你脅迫我,可想過后果?我的婚事是皇上親自下旨所賜,你想要整個英國公府因為你不負責任的行為而覆滅?”

陸彥遠幽幽地看著她,雙手緊緊地握成拳。她還是她,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線,常常出現在他的夢里。但她又不是她了,三年的時間几乎把她變得面目全非,就像一顆發光的夜明珠,更加璀璨奪目。

他一直以為她會等他。年少時曾經約定過將來要一起乘船去更遠的地方,看外面的世界。他曾答應娶她,卻因為高估了自己在英國公府的地位,最后失約了。這些年他難過自責,把心思深埋在心底,就為了等一個機會。可機會等來了,卻再也不能擁有她。

他不甘心,不想就這樣放棄。都城里都是顧行簡的勢力,不好下手,所以他才跑到紹興來。他一時衝動想把她帶走,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什麼都不在乎。可她一番話,立刻擊中了他的軟肋。他可以不在乎個人的生死,卻不能不顧家中的父母還有英國公府的門楣。

他的父親戎馬半生,立下赫赫戰功,不能因為他這個不孝子而蒙羞。

陸彥遠盯著夏初嵐,最后還是下了馬車。外面的冷風一吹,他的大腦清醒了很多。定北制住六平,望遠在給他把風,看到他這麼快下來了,皆投來不解的目光。其實私心里,他們不希望世子這麼做,可是看到世子如此痴迷這位夏姑娘,他們也不能阻止。

陸彥遠沉聲道:“放開他,我們走。”

馬車內,夏初嵐松了口氣。剛才跟陸彥遠對峙的時候,她整個后背都汗濕了。幸好這個人還不算全無理智,否則不知他今天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六平掀開車簾,急急問道:“姑娘,您沒事吧?那個世子的兩個隨從身手都很好,小的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怪你,我沒事。只是思安被他敲暈了,我們先回城找個大夫給她看看,順便再多帶几個人手上路。”夏初嵐心有余悸地說道。

六平點頭,連忙調轉馬車回城。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18-9-6 23:4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夏初嵐抵達都城的時候, 已經進入腊月。昨夜霜凍,溫度驟降, 但都城中的年味已經十分濃了。朝天門內外, 競相叫賣年貨:諸如錦裝新歷、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鐘馗、狻猊虎頭及金彩縷花、春帖幡勝之類。市集為一年中最為熱鬧的時候。

夏初嵐為免家人擔心,只說是賬目上出了問題, 所以才耽擱了時日, 只字不提陸彥遠的事情。

思安和六平去街上買了一堆年貨回來,將家里裝點得十分喜慶。

老夫人召集全家商量迎親那日的細節, 諸如誰負責去送親,誰負責給新郎家來迎親的人分發利市錢, 還有誰跟著忠義伯夫人去相府里鋪房。因為是跟宰相結親, 家中人人都十分警醒, 不敢出錯。

忠義伯夫人是個口舌伶俐,容貌端庄的貴婦人。她上門好几次,已經跟老夫人混得很熟了。她還叫老夫人以后常來都城, 她可以帶著去燒香拜佛。臨安內外佛寺眾多,香火旺盛, 老人家很信這個。

為了夏初嵐的婚事,全家人都異常忙碌,反而夏初嵐像個沒事人一樣, 也不知道做什麼,只能看著趙嬤嬤修改婚服。那婚服是大袖衫,襦裙,披帛, 顏色艷麗,花紋精致,十分華美。除了公主和妃嬪,民間女子一輩子也就風光這麼一回。夏初嵐覺得有點恍惚,她竟然要嫁人了。

其實每一場婚姻都像是博弈,沒有人在一開始就能看到結局。陸彥遠那日所說的話,到底在她心理投下了一道陰影。究竟顧行簡的真面目是什麼,會讓陸彥遠如此詆毀呢?

她想過他的為人可能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好,畢竟要維持大權獨攬的局面,必定要有陰暗的一面。可是那一面到底有多陰暗,她沒有見識過,所以本能地有些畏懼。如果把這個人比作一本書,她最多只翻到了扉頁和開頭,還有很厚的一部分,沒有讀過。

吃過晚飯,下人說秦蘿求見。夏初嵐有一陣子沒見到秦蘿了,甚是思念,便跟著下人走到門外,那里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前站著秦蘿常用的嬤嬤和侍女,笑著請她上去。

“秦姐姐……”她彎腰進馬車,待看清里面的人,驚得直起身子。腦門“砰”地一聲撞到了馬車頂。

顧行簡拉她坐下來,伸手揉著她的頭。看到自己就這麼驚訝麼?他本來想忍忍,几個月都忍過來了,也不差這几日。但聽說她到都城了,還是忍不住想來看看。怎麼覺得越來越瘦了?

“您怎麼來了?”夏初嵐小聲問道。她在他面前總是局促而慌張的,當真像個小丫頭一樣。

“來看看你。婚事准備得如何了?”顧行簡溫聲問道。

夏初嵐低頭回答:“祖母帶著一家人都在忙碌,只有我沒什麼事可干。您這几個月是否很忙?”一直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嗯。活到這個歲數,還從未如此忙過。皇上和百官知道我要在腊月放婚假,巴不得把我掰成几個用。”顧行簡笑道,然后從袖子里摸出一個東西,輕輕插入了夏初嵐的發髻里。

夏初嵐抬手摸了摸,似乎是一支釵子。顧行簡說道:“上回太匆忙了,這金釵還沒有打出來。我聽聞民間男女訂婚后會約在一個地方見面,男方滿意的話便會給女子插上金釵,不滿意的就會留下四匹布。”

他送金釵的意思就是滿意了?夏初嵐摸了摸鬢角,沒有說話,卻感受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被看得不自在,只能說:“都訂婚了,不滿意還能退回去嗎?”

顧行簡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從前有件官司就是男女雙方訂婚了,相看之后男方不滿意,硬要退婚,被岳母告到了官府。”

夏初嵐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這男方家著實有些過分了。

“我不能出來太久,得趕在大婚前把事情做完。你這几日早些休息,我這就走了。”顧行簡察覺出她不是很自在,好像比從前還要緊張。大概是身份忽然轉換了,大婚將近,她一下子還沒有適應,他不敢逼她太緊。

這就要走了?夏初嵐終于抬眸看向他。

顧行簡看到她的眼神,流露出几分依依不舍的情緒。忽然伸手將她一拉,帶進了懷里,收緊手臂抱著:“再等我几日。”到時候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她抱在懷里了。

他肯定是誤會什麼了……夏初嵐乖乖地趴在他的胸膛上,覺得他連身上都結實了好多,這人最近真的很忙嗎?到底在忙什麼……馬車里的空間本來就不寬敞,兩具身体這樣緊貼著,他身上的溫暖也傳達到她的身上。好像就沒那麼冷了。

等夏初嵐從馬車上下來,臉頰還在發燙。他們在大婚前偷偷見面,就像偷情一樣。她抬手將他插上去的那支釵取下來看,釵柄是赤金的,釵頭卻是玉的,似乎是茉莉花的紋樣,雕刻得十分精美。這必定是特意定做的,因為市面上几乎見不到茉莉花的圖樣。

他如何知道她喜歡茉莉花的?

夏初嵐握著釵子往回走,忽然覺得背后好像有一道目光,回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腊月初八的早上飄了一點薄薄的雪。泉州的冬日是不怎麼下雪的,臨安下雪的時候也很少,不像北方一樣會下鵝毛大雪。趙嬤嬤一早就弄了一大鍋的腊八粥,分給左右鄰里。夏初嵐也被從被窩里拉起來,夏家的女眷都圍在她的身邊。

她本來就有些緊張,一下子被這麼多人圍著,更加緊張了。

上妝有專門的侍女,思安和趙嬤嬤只是幫忙打打下手。杜氏和韓氏在旁邊挑金銀首飾,男方送的那一套肯定是要戴上的,另外還有夏家的長輩送的金玉項鏈和手鐲。侍女將一層層的鉛粉壓在她的臉上,又上了胭脂和眉墨,夏初嵐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几乎認不出來了。

並不是如想象的那樣貌若天仙,而是非常地難看。基本上新娘若是這樣上妝,都長得一樣。

她忍不住笑,蓋頭揭開的那一刻,他要嚇死了吧。

杜氏幫夏初嵐插著發飾,眼眶又忍不住有些發紅。她當然高興女儿能找到好的歸宿,但內心還是舍不得的。女儿嫁人了,那就是別人家的媳婦,總要受著許多束縛,往后也不是想看見就能看見的了。

夏初嵐抬頭看杜氏,叫了一聲:“娘。”

杜氏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瞧我,今日應該高興的。”

韓氏在旁邊說道:“當初阿熒出嫁的時候,我也掉了眼淚。等三丫頭以后當了娘就知道了。父母都是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就跟心頭肉被挖了一樣。”

“二弟妹說得對。”杜氏點了點頭,扶著夏初嵐的肩膀,又柔聲叮囑了她几句。

親迎是在黃昏時分。新郎盛裝前來,騎馬在前,花轎和隨從在后。一路上都有樂工在奏樂,還有騎馬的女子唱曲,隊伍浩浩蕩蕩的,几乎全城都知道了。

等迎親的隊伍到了夏家,夏柏茂招待樂工和隨從進去喝茶,還贈給他們禮物和利市錢。顧行簡拜見夏家的長輩,他穿著圓領寬袍,腰上束著玉帶,戴著折腳襆頭。夏老夫人沒想到宰相看著這麼年輕清俊,彬彬有禮,絲毫沒什麼架子,心中越發滿意。

等到了吉時,孫媒婆將換好衣裳的夏初嵐從閨房中接出來,送上了花轎。夏初嵐看著腳底下,耳邊都是喧鬧的人聲和樂聲,也分不清誰是誰,只是跟著孫媒婆走。

回程的路上,吹吹打打,熱熱鬧鬧。沿街有不少百姓圍觀,都聽說宰相娶了個美貌的商戶女,只可惜新娘坐在花轎里看不見。

花轎到了相府,新娘出轎子前,有陰陽先生拿豆谷潑灑門首,謂之壓煞。新娘下轎,但腳不能踩地,而是走在事先鋪好的氈花席上,前面有手持蓮花燭台和鏡子的侍女引路。

進家門前要先跨過馬鞍,鞍與安同音,有平安的寓意。等跨進家門,便正式成為夫家的人了。

夏初嵐被帶去洞房坐床,顧行簡則先去換衣服。男方的直系親屬幫著接待送嫁的女方家眷,但他們只喝三杯酒就要退回去了,不能久留。

顧行簡換了一身綠袍,戴著花襆頭,前去洞房稍事休息,等候拜堂。還沒拜堂是不能掀起新娘的蓋頭的,而且屋子里圍著很多人,兩個人不能說話。夏初嵐低頭看著腳踏,能看到他穿著的黑色皂靴上面一層不染。

幸好是寒冬腊月,她身上的衣裳很厚重,卻沒怎麼出汗。手心倒是出了很多的汗,全都擦在裙子上了。

顧行簡也不喜歡被這麼多人圍觀,被吵得有點頭疼。但是阿兄說成親一定要熱鬧,這樣對新娘才好。他看到夏初嵐的一截玉手伸出厚重的袖子,偷偷在裙子上擦了下,覺得很有趣。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18-9-6 23:4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他伸手過去, 抓住了那只細膩白皙的手。手心果然一片濕漉漉的,他忍不住笑。夏初嵐本來要把手抽回來, 抵不過他的力氣, 被他牢牢抓著,又聽到他的低笑聲, 有點著惱。

成親這麼大的事, 他非但不緊張,還在嘲笑她?

顧行簡只覺得自己像抓住了一只不安分的小貓爪, 一直在他掌心撓啊撓的,他的氣息都有些不穩了。

“哎呀, 看我們相爺多喜歡新夫人, 這坐床還要握著手呢。”孫媒婆發現了兩個人之間的互動, 大聲說道。

這下全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顧行簡微愣,手上松了力道, 那小手就像掙脫的魚儿一樣,一下子收回去了。

到了吉時, 孫媒婆和忠義伯夫人將兩匹彩絹打成同心結,這兩段彩絹由男女雙方各出一匹,寓意著百年好合。然后顧行簡手執槐木木牌, 同心結的一頭就掛在牌子上,另一頭由夏初嵐握著。顧行簡倒著走,和夏初嵐面對面,到前堂行禮。

新人並立在堂屋中, 忠義伯夫人用杆秤挑起蓋頭,堂上發出喝彩聲。夏初嵐知道他們也不管美丑,為了討彩頭,肯定是要呼好的。她眼睛也不敢亂看,在孫媒婆的指引下,向神明和祖先的牌位下跪,向他們告示自己已經成為了顧家的一員。跪完之后,依次向顧家的長輩下拜。

“請新人拜,天神地只東王公西王母,再拜,又拜。

請新人拜,本家禁忌龍神井灶門官,再拜,又拜。

請新人拜,本家伏事香火一切神只,再拜,又拜。

請新人拜,高祖曾祖公婆祖父祖婆,再拜,又拜。

請新人拜,在堂公姑內外諸親尊長,再拜,又拜。”

夏初嵐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頭暈眼花,就聽著孫媒婆的指令一遍遍地拜。前面是顧老夫人,顧居敬夫妻,然后是顧素蘭。她暫時從庄子上回來,整個人雖然盛裝,卻死氣沉沉的。

顧行簡看了她一眼,她渾身一抖,勉强擠出個笑容來。

等到拜完了,夏初嵐倒行著,牽顧行簡回洞房。兩個人的視線終于撞在一起,他的眼中帶著促狹的笑意,她很快將目光移開了。她當然知道這個妝容難看,但她也沒辦法。

夫妻交拜,男在東,女在西。她先拜,顧行簡再回拜。女子要拜四回,男子只要拜兩回,這寓意著以夫為天,以夫為貴。

對拜完了,他們重新坐回床上,孫媒婆和忠義伯夫人往床上分撒金銀錢幣和雜果,嘴里還要念著一段撒帳專用的致詞。那些東西如大雨般嘩嘩地撒在他們身后的帳中,夏初嵐微微側頭看了顧行簡一眼,他的眉頭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個人有潔癖,這麼亂糟糟的床,想必他是不愛睡的。

撒帳完畢,緊接著就要合巹。酒杯用紅綠的同心結連起來,喝完之后,將酒杯拋到床下。夏初嵐拋得用力了點,她的酒杯彈飛出去,她還覺得有點窘迫,孫媒婆連忙說道:“這可是好兆頭啊,以后夫人要給相爺添很多男丁的。”

夏初嵐低頭,只覺得指尖發燙。然后忠義伯夫人上前,各剪下新人的一縷頭發,用發帶綁在了一起,放在床頭。

至此,婚禮的主要步驟已經完成,就剩下宴客和圓房了。屋里的人都退出去,留他們二人獨處。關上門前,孫媒婆含笑提醒道:“相爺可別忘了還要出去答謝前來道賀的賓客,別耽擱太久了。”

顧行簡應了一聲,她把門關上,好像把所有的熱鬧喧囂都擋在了外頭。這一方天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寒冬腊月,夏初嵐的額頭上居然出了汗。她跟這個人是名義上的夫妻了,世上最親密的男女關系。

顧行簡起身走到放置銅盆的架子那里,擰了一塊布過來,走到夏初嵐的面前。夏初嵐抬頭看他,他伸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小心地幫她把臉上厚重的妝容都擦掉。這個妝容實在難看,把她的花容月貌全都擋住,不過這樣也好,外人都看不見。

夏初嵐閉著眼睛,感覺到他小心仔細地擦拭著,以免弄傷她柔嫩的皮膚,只不過那妝容太過厚重了,他來來回回几次,才把她的臉徹底擦干淨。等到她的真容露出來,顧行簡滿意地點了點頭:“總算變好看了。”

夏初嵐的下巴被他捏著,不能躲開,只能望著他的眼睛,氣惱道:“原來您也是以貌取人的。”

“嗯。被夫人的美色所迷。”顧行簡竟然沒有否認,低頭俘獲了她的唇。

剛開始他只是輕輕地碾著她的嘴唇,然后氣息越發急促了起來,索性坐在床邊,將她整個人摟到了懷里,迫不及待地撬開了她的貝齒。除了權力,他從沒如此渴望過什麼。這女子好似在他的心田里燃了把大火,把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全都燒了個干淨。

夏初嵐扑在他的胸膛上,腰背被他禁錮著,只覺得這個人的力氣好大,根本不像個柔弱書生。

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來,銀絲滑落嘴角,整個人癱軟在他懷里。原主留下的記憶里,她一直猶如外人,所以原主跟陸彥遠的過往,她沒辦法感同身受。但是現在吻她的這個男人是真實的,他有力的手背,結實的胸膛,還有在她口中翻攪的舌頭,都讓她意亂情迷。

等顧行簡發覺到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几乎喘不上氣來,才終于放開了她的舌頭,讓她喘口氣。她的身体抖得很厲害,他剛才的確有些不知克制了,狂風巨浪一樣,把她嚇到了吧。

他抬手輕撫著她的背,靜靜等她平復下來。

她這個年紀在女子里頭不算小了,但對于他來說,還是太小了。而且身子這麼敏感,完全沒有嘗過情欲的模樣。他簡直要懷疑,三年前在泉州跟陸彥遠繾倦纏綿的人不是她。

他自然將她跟陸彥遠之間的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雖然不知道他們具体到了哪一步,但是以陸彥遠的性格,肯定少不了親密的舉動。他不說,代表他既往不咎。但誰也不能跟他搶。他早早請了聖旨,特意計算好時日,等到陸彥遠回來的那日剛好宣讀。為的就是讓陸彥遠懂得,什麼叫失之交臂。

而如今在他的懷里的人儿,徹底屬于他了。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在他面前倒是溫順得很。像以前阿兄送他的那只小貓儿,整日跟在他的身邊,他看書的時候就跳到他的膝頭趴著,毛絨絨地很好摸,實在是太惹人憐愛了。

他甚至萌生了一個念頭,以后寵著她,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

門外崇明催了一聲,說賓客都等著急了。顧行簡才將夏初嵐抱到邊上,摸了摸她緋紅的臉側,起身道:“等我回來。”

夏初嵐心里忽然有點不想他回來了。不過是親吻,她就已經潰不成軍,若是到了晚上……她不被吃干抹淨了才怪。剛剛她似乎感覺到他平日不外露的一股强勢和占有欲,與陸彥遠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她竟然不討厭,甚至還有些喜歡。

顧行簡走了以后,思安和趙嬤嬤進來伺候。她們看到夏初嵐臉上的妝容已經卸了,嘴唇又紅又腫,兩腮通紅,眼波如水,就猜到顧行簡剛才在房中磨蹭著不出去,到底是干什麼了。

趙嬤嬤嘆了口氣,上了年紀的男人原來也這麼心急。她和思安把夏初嵐大嫁的婚服一層層地脫下來,扶著她去后面的淨室里沐浴。夏初嵐累了一日,精神一直緊繃著,好不容易放松下來,頭靠在浴桶上差點睡了過去。

趙嬤嬤不斷用手試著水溫,輕聲提醒道:“天冷,姑娘可不敢睡過去了,仔細著涼。”

夏初嵐這才强打起精神,徹頭徹尾地清洗干淨,才從浴桶里起來。

這屋子上回她來過,但當時沒有細看。屋中用單屏巨幅的山水屏風隔成兩邊。這寢室似乎被拓寬過了,一應家具擺設也是嶄新的。昨日忠義伯夫人帶著思安和趙嬤嬤來鋪房,先將她的東西放了進來,所以有些陳設還透著股熟悉的感覺。

離床不遠的地方新添了一座妝台,比她原來的書桌都要大,擺放著一面巨大的銅鏡,台子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黑漆妝奩,似乎是一整套的。上面的花紋是牡丹鳳凰,寓意吉祥,做工十分考究。

眼下漆工藝還沒有那麼普及,所以勝過黃金,堪與玉器比肩。而這一套是貢品的級別了。夏初嵐知道夏家沒有這樣的東西,必定是顧行簡為她准備的。

昨日忠義伯夫人鋪房回來,就跟她好生說了這妝台。無論多少金銀首飾,胭脂水粉都能裝得下。她其實不怎麼愛打扮,首飾倒是很多。女為悅己者容,看來她的夫君是希望她多打扮的。

夏初嵐換了身真紅色的散花褙子,靠坐在東側的榻上,榻上有張小几,上面放著棋盤,好像是殘局。下棋她會一些,但是不怎麼精通。跟夏靜月下過几回,每回都被她殺得片甲不留。她其實不擅長的事情還蠻多的,不如家里几個姐妹。

趙嬤嬤和思安幫她熏干頭發,她又四處看了看。那張床也換過了,比上回的大了許多,可以並躺三四個人,也不會覺得擠。他們兩個人,弄這麼大的床,是怕她睡相不好嗎?

這時有人敲門,思安連忙過去開門。侍女們端著一個個盤子進來,擺在圓桌上。有雕花蜜餞,三珍膾,花炊鵪子,三脆羹,螃蟹釀橙,炙炊餅。大概是今夜宴席上的好東西分了些過來,還有一壺溫酒暖身。

夏初嵐餓了一天,立刻十指大動,還喝了几杯酒。她平常也不喝酒的,一喝就上臉。但是喝酒能夠壯膽,她現在需要這個。

……

前堂觥籌交錯,相熟的官員湊在一起閑聊。上回來相府的几個戶部的官員又聚在一起,說起看到的那個小郎君:“你們說,相爺不是好男色嗎?怎麼這麼快就娶親了。那個小倌想必是不能養在府里了。”

“這新夫人不過是個商戶女,相爺估計就是娶回來做做樣子,不會真的喜歡。我看啊,他還是喜歡上回那個小倌。”

戶部的官員們都贊同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們從沒有看到過相爺對誰那麼小心翼翼的模樣,必定是十分寵愛的吧。

顧行簡走到前堂,官員們都起身向他行禮,向他道賀,他微微點頭致意,徑自走過去了。

顧居敬拿著酒杯走過來,在他耳邊說道:“令公親自過來了,你去見一下。”

顧行簡微怔,跟著顧居敬走到離主家那桌最近的一桌,已經圍了不少官員,都是要跟蕭儉套近乎的。蕭儉坐在最尊貴的位置,正與身旁的忠義伯說話。他身上自帶威勢,五官英俊,能看出蕭昱的影子。他年輕時也是個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否則也不會得到吳皇后妹妹的垂青。

忠義伯先看到顧行簡,對蕭儉耳語道:“令公,顧相親自過來了。”蕭儉兼領中書令之銜,滿朝文武都尊稱一聲令公。

蕭儉轉過頭去,顧行簡俯身一拜:“令公大駕光臨,顧某甚幸。”

這在座的文武百官,能堂堂正正當得起顧行簡一拜的,也只有蕭儉了。蕭儉抬手道:“顧相不必多禮。”他說話的底氣十足,大概是習武出身,舉手投足間又帶著股豪氣。他許久沒有公開露面了,今次是給了顧行簡天大的面子。

顧行簡注意到蕭儉身邊的位置空著,那是留給英國公的。不過英國公不來,倒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18-9-6 23:4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禁中賜了御酒珍饈, 皇后娘娘等妃嬪也賜了新夫人很多珠釵環翠,董昌親自帶著內侍將東西送過來。顧行簡謝恩以后, 請董昌也留下來用些酒水。董昌自然賣顧行簡這個面子, 兩人的交情算算也有十几年了。

銀盤珍饈,由專門負責宴飲的四司六局操辦, 自然是色香味俱全。席間有人起哄道:“聽說相爺的夫人是個遠近聞名的大美人, 能不能請出來讓大家見見啊!”

不少中書的官員都跟著起哄。平日里他們懼憚宰相,但此刻黃酒下肚, 酒壯慫人膽,加上今日宰相大喜, 應該不會跟他們計較這些, 膽子便大了起來。

時下民間的風俗是宴席的時候, 新娘也可以出來答謝賓客。

顧行簡拱手道:“內子今日實在累了,就不出來與各位相見了。由顧某在此代她謝過各位。”

眾人悻悻的,見相爺維護得很, 好像不肯美嬌娘在人前露臉,也只能作罷。但今日難得高興, 又勸顧行簡飲酒。顧行簡推脫不過,便飲了几杯。顧居敬在他旁邊道:“你甚少應酬,酒力不佳。一會儿我拿水給你兌了, 替你擋著。”

顧行簡低聲道:“沒事,我有分寸。你也已經飲了不少酒,仔細傷身。”

顧居敬瞪圓眼睛,他這是在關心自己麼?真是難得。

屋子里, 夏初嵐酒足飯飽以后,就有點犯困。趙嬤嬤給她綰了個同心髻,她特意挑了顧行簡贈的金釵插進發髻里,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首飾,倒是顯得簡單素淨。她坐在榻上,邊看書邊等顧行簡,夜漸漸深了,更鼓響了一下。

她趴在榻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屋里有火盆,格子窗前都垂著厚重的布簾,並不會覺得冷。但趙嬤嬤還是抱了氈毯,蓋在她的身上。又讓思安去前院問問,酒席到底什麼時候結束。思安回來說,顧行簡被几個大人抓著灌酒,一時還不能回來。

趙嬤嬤嘆了口氣,和思安一起坐在燈下做針線。等外頭二更的鼓響了,顧行簡才腳步虛浮地回到屋中。他是飲了不少酒,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平日滴酒不沾,酒量倒還可以,只是渾身的酒味,實在難受。

趙嬤嬤和思安連忙起身行禮,要去叫醒夏初嵐。顧行簡看到榻上團在一起的妻子,早就會周公去了,擺了擺手,輕聲說道:“不用叫了,你們先出去吧。”他還是不習慣房里有別的女人。

等她們退出去以后,顧行簡先去淨房里清洗了一番,只穿著中衣出來。

屋內的紅燭燒了一半,燈火通明。他走到榻前,單膝跪在榻上,傾身看他的小妻子。十分素淨好看的一張臉,嘴唇紅潤,似乎是被他親過的緣故,微微還有點腫。或許是飲了酒,兩頰酡紅,竟然還發出小小的鼾聲。

他莞爾,伸手到她脖子底下,又穿過膝蓋彎,將她整個儿抱了起來。她大概是畏寒,本能地往他溫暖的懷里靠了靠,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顧行簡把她抱到床上,將她的雙腳拿起來,剛要褪去她的襪子,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本能地縮回腳:“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行簡看著她:“剛回來不久。被几個同僚拉住喝酒,怎麼都不肯放。”

她揉了揉額頭,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猛然看到顧行簡身上穿的中衣,睜大了雙眼,這不是她做的那件……!

那袖子一邊長一邊短,系帶的位置還打錯了,穿在身上很滑稽。

“您快脫下來。這怎麼能穿……”夏初嵐羞窘,伸手要去解顧行簡的衣服,忽然被他握住了手。他的手心滾燙,指節上的厚繭磨著她的手指。他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你這麼想脫我的衣服……見你睡著了,今夜本打算放過你的。”

夏初嵐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只覺得他的手臂伸過來,一下子將她壓向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很强健,整個胸膛都是滾燙的。她不敢抬眸,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只感覺他帶著些微酒氣的呼吸靠近耳畔,一下子含住了她的耳垂。他的手在她的頸側來回撫摸著,舌頭不斷逗弄她的耳珠。

她的耳朵其實很敏感,整個人都緊繃著。

等她的耳朵紅得都能滴血以后,他才放開,繼續吻她的臉頰,鼻尖,緊閉的眼皮,然后是嘴唇。

夏初嵐緩緩地倒在床上,他溫柔地吻著,如冬日暖陽一般。她的雙手被牽引著放在他的肩上,只覺得他的身体覆了上來——滾燙的充滿男性氣息的身体。有一股酒味,還有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

顧行簡的手從她的脖頸處往下,解了她褙子的系帶。褙子,中衣,一件件地滑落到床下,最后只剩下朱色的鴛鴦抹胸。她渾身發燙,浮起一層薄薄的粉色,感覺到他的手覆在抹胸上,輕輕地揉著。

她渾身戰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敢睜開眼睛,睫毛抖得更厲害了。他們今夜是肯定要圓房的,可她感覺到緊閉的雙腿被分開,那種被入侵的感覺還是讓她覺得很不適,整個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塊。

“別怕。”顧行簡柔聲哄道,抬手摸著她的頭頂,聲音已經變低啞了。畢竟是第一次,他也有些緊張,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他捧著她的臉慢慢親吻著,等她放松一些以后,嘗試著進去,可是太緊了,几乎寸步難行。

夏初嵐只覺得疼,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下意識地攀住他的后背,指甲直掐進肉里去。顧行簡原本想要忍忍,再等她適應一下,只不過被她猛地抱住,這個姿勢讓兩個人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他沒控制住,一下子就衝進去了。

夏初嵐悶哼一聲,只覺得像被撕裂了般疼痛。非但一點快感都沒有,反而是又酸又漲的,很難受。她咬牙忍著,感受到顧行簡摸她的額角,低聲詢問:“很疼?”

她整張小臉都變白了,臉上全是汗水,秀眉輕蹙,很痛苦的模樣。他不忍心讓她受罪,剛想退出去,她卻搖頭小聲說道:“沒關系。”趙嬤嬤也說過,第一次會有點疼,以后就好了。

他嘗試著繼續,可她太緊了,几乎咬得他動不了。他感覺到她不怎麼舒服,渾身都在發抖,只能草草結束了。

完事之后,他叫人抬了熱水進來。然后抱著她去淨室清洗,她小聲說道:“對不起,我……”她應該好好看看那些秘戲圖的。原本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並沒有覺得多難,卻好像不是那麼容易。太難受了,並非想象中的那樣,當時絲毫不知道怎麼去取悅他。

別人家的妻子在新婚之夜,應該都是盡量讓丈夫愉悅的,她卻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心中有些愧疚。男女之間的事,從前她不怎麼上心的。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顧行簡說道。稚嫩笨拙才是對的,她要是經驗十足,他反倒得震驚了。

清洗完以后,他先抱著她回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又叫人弄了冷水進來。他自己轉身又去淨房了。

今夜房里的紅燭是不能熄的,床帳內還有光亮。夏初嵐看著帳頂垂下來的鏤空赤金香球,微微發呆。只聽到淨房里嘩嘩的水聲,好像一大桶水,一大桶水地往下澆。寒冬腊月的,他不冷嗎?

過了一會儿,顧行簡熄滅了靠近床的几盞燈燭,才回到床上。他的身体透著股涼意,沒有剛才那麼燙了,只躺在她的身側,輕聲問道:“還疼不疼?”

其實還有些疼,但夏初嵐搖了搖頭。他已經很溫柔,很顧及她了。若是別的男人,新婚之夜,不管妻子如何,肯定要上几回才肯罷休。她知道自己剛才根本沒有滿足他,他肯定有點難受。她側頭看看他的臉,他閉著眼睛,嘴角微微抿著。

她總覺得要說點什麼,卻聽到他先說道:“很晚了,睡吧。”

她當真很累了,聽話地合上了眼皮。

等到她呼吸平緩,仿佛睡熟了,顧行簡才伸手把她抱到懷里,幽幽地嘆了口氣。

真是個磨人的小東西。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18-9-7 00:3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夏初嵐醒來的時候, 頭還有些疼,昨日真是太累了。她睡得很沉, 几乎沒有做夢。旁邊的被子疊放得整齊, 她記得昨夜他們兩人是分開睡的。好像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睡覺時身邊還躺著個人, 還不太習慣。

他這麼早起身了, 怎麼也不叫她?以后應該由她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才對。

她靜靜坐著,發了會儿呆, 叫了思安和趙嬤嬤進來。趙嬤嬤輕聲詢問道:“姑娘昨夜可還好?”床上鋪著的帕子,分明是落紅了。說明兩個人已經圓房了。趙嬤嬤原以為姑娘睡著了, 相爺也不打算叫醒她的模樣, 昨夜應該不會圓房。到底是新婚夫妻, 還是沒忍得住。

夏初嵐只覺得一言難盡,坐在妝台前問道:“相爺去哪里了?”

“相爺比姑娘早半個時辰醒的,在院子里打拳呢。”趙嬤嬤畢竟是過來人, 打量夏初嵐的神色,覺得不太對, 還是追問了昨晚的事。如果夫妻之間房事不合,也會影響感情的。

夏初嵐只能老老實實地說了,這方面的事情, 真的要靠趙嬤嬤來教。

趙嬤嬤說了一通要領,然后嘆息一聲:“相爺到底是憐惜姑娘,沒有使勁折騰。姑娘這身子骨原本就嬌貴,也是沒辦法的事。相爺恐怕是第一次, 沒什麼經驗,往后多几次就好了。”

夏初嵐回想顧行簡的表現,大概也是很緊張的。只是他一貫不怎麼顯山露水,所以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仔細想想,他當時似乎也著急了些,一下子就進來了,她還沒怎麼濕潤呢,怎麼能容納他……他那處還是挺驚人的。

她洗漱完,換好衣服,正要走去院子里看看顧行簡。他已經回來了。前襟上濕了一大片,袖子折到手肘的地方,臉上也是汗淋淋的。這人並不是很驚艷的長相,但看久了,會覺得很舒服。大概是他身上那種時光沉澱下來的氣質,擁有特別的魅力。

“你醒了?我先去沐浴更衣。”顧行簡溫和地說道,舉步往淨房走。

夏初嵐下意識地跟在他的身后:“妾身伺候您……”她記得應該是這樣稱呼的。這個時候最講究禮儀規范,夫為天,夫為貴。而且她這個夫,還不是一般的低等官吏,而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她是商戶出身,更不想讓人覺得她沒有規矩。

顧行簡一愣,轉過身看著她,扯了下嘴角:“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用謙稱,我也聽不習慣。我一個人沐浴慣了,你先去用早膳吧。”他其實想讓她更隨意自如一些,可大抵身份年齡的差距擺在那里,短時間內她還放不開。

慢慢來吧。

夏初嵐便沒有跟進去,坐在圓桌那里等著。他的口味清淡,早上多是些醬菜和咸蛋之類的,有粥也有饅頭。她是南方人,習慣喝粥。他是北方人,好像比較喜歡吃面食。咸蛋明顯是給她准備的,因為他一口都沒碰。

兩個人很安靜地吃完了早飯,弄得思安和趙嬤嬤都有點緊張,也不敢隨便說話。思安是個話撈子,平日在家中,肯定要嘰嘰喳喳地說些最近發生的趣事,可到了相府就有所收斂了。她發現相府里的人,從南伯到崇明,走路基本都是沒聲的,好像發出聲響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她算看出來了,相爺表面上溫和,治下卻很嚴。不是誰都能在他面前放肆的。

顧行簡並不是個健談的人,大多時候是寡言的。因為要想的東西太多,偶爾還會走神。夏初嵐的話也不多,不是那種活潑開朗的性子。更何況在他面前,總是會有几分拘謹的感覺。大抵心中越是在乎,越會變得小心翼翼。

吃過早飯,他們要去顧家認親。昨日夏初嵐在堂上只拜了直系的近親,今日好像還有很多遠親近鄰要過來相見。顧行簡雖然跟顧居敬分家了,但禮俗不能免。

顧行簡要去換身出門的衣裳,夏初嵐又跟過來,像小尾巴一樣。她去放置他衣裳的木箱子里翻了翻,總共就五套常服,太少了,還大都陳舊了。她得趕緊給他做几身新衣裳才是。

“您今日想穿哪一件?這件雪青色的襕衫怎麼樣?”夏初嵐探身把看起來新一些的襕衫抱出來,捧給他看。

他眼中含笑:“我自己來。”

夏初嵐抬頭看他:“這是我應該做的。這件行不行?今日天氣晴朗,穿這個顏色剛好。”

看她堅持,顧行簡也不逆著她的意思:“依你吧。”他其實還挺想看她圍著自己轉的,真就是個一心一意替夫君打算的小妻子了。

夏初嵐踮腳把他身上的青衫解下來,里面還是穿著她做的那件不能見人的中衣。她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從娘家帶了新的來,這件就別穿了吧?”

“不用換了,這件布料挺舒服的。”顧行簡說道。新的中衣,大概不是她親手做的。一個人的女紅不會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這個是童子功。

夏初嵐沒辦法,只能給他換上襕衫。襕衫是圓領大袖,下接橫襕,故而有些寬大。顧行簡体型偏瘦,好在人很高,還是能撐得起來。她專注地給他撫平肩上的褶子,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裝作不在意。

顧行簡好笑地看著她,假裝鎮定,明明耳根后面都紅了。他原本還想逗逗她,卻聽崇明在外面叫道:“相爺。”

顧行簡等夏初嵐穿好了,才轉身走出去,看到崇明手里拿著一封信。信是恩平郡王趙玖寫來的,他說過几日回都城,想要來拜望老師。數月前皇帝見了兩位郡王,分別委以重任,也存著几分試探的心思。從感情上來說,這兩位都不是皇帝的親子,皇帝的顧慮自然很多。

趙玖被派去查揚州的一樁貪墨的案子,想必是遇到什麼難題,想要來請教顧行簡。他是個心思活絡的人,看著比普安郡王聰明,知道朝堂上最該拉攏誰。

顧行簡沉默地將信塞回信封里,問崇明:“回顧家的馬車可備好了?”

崇明愣了下:“相府離顧家不是很遠,我以為您和夫人用轎子……”

顧行簡搖頭道:“兩頂轎子太麻煩,還得雇四個轎夫,去換一輛馬車來。”

崇明不敢怠慢,連忙去辦了。

馬車很快備好了,顧行簡帶著夏初嵐出門。她很少穿鮮麗的顏色,可是新婦必須要穿紅色,因為是正妻,還得是正紅色。她便挑了條茜色的紗裙相配,外面裹著件裘衣。其實她膚色雪白,鮮麗的顏色更襯她的花容月貌。

顧行簡先扶著她上了馬車,然后自己跟著坐了進去。因為天涼,里面鋪著兔毛的毯子,還有小火爐。馬車里還備著一個棋盤,他對夏初嵐說:“路上還得走一會儿,來跟我下一局。”

夏初嵐知道他學問高,但不見得下棋的功夫也一流,便答應試試。總不見得比三叔還厲害吧?可剛下几步,她就知道自己小看他了。三叔的棋路是深藏不露,往往出其不意。這個人的棋路就是十分凌厲了,下手毫不留情。

她先是進攻,卻被他反客為主,走到哪里都被圍追堵截,根本沒有反擊的余地。她怎麼就想不開要跟他下棋呢?像他這種精于算計,善于謀略的人,必定是個中高手。

“我不跟您下了。”夏初嵐在他又拿走五粒棋子以后,嘆了口氣,“三叔下棋也厲害,淨月也厲害,反正我誰都下不過。”

顧行簡柔和地看向她:“你進攻的目的性太强,很容易被人看清路數。下棋應該攻守結合,以退為進。來。”他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坐下,雙手環抱著她,“想學麼?我教你。想下過你三叔不大可能,但下過你那位妹妹不算難事。”

她對下棋並不是很感興趣,但他願意教她,她自然樂得聽。據說他當了宰相之后,輕易不教人了。

顧行簡的手指點著她剛才下過的格子,說道:“看這里,從第三步開始就走錯了。”

夏初嵐側頭看他,微微驚訝。剛才她下了那麼多步,自己都沒怎麼上心,他居然全都記下來了?

他溫和地說話,悅耳的聲線鑽入她的耳朵里,絲絲地癢。夏初嵐沒怎麼認真在聽,只是喜歡他這樣溫柔耐心地對待自己的模樣,猶如春雨滋潤万物。他原本應該離她的生活很遠,遠到不可能有什麼交集,所以她到現在還有不真實的感覺。

但是陷在他的懷里,被他握著手,他的溫度又真實得灼人。

這是她的夫君。這個人才高八斗,不知被多少女子愛慕著,卻獨屬于她,給了她不曾施與旁人的溫柔。

她忽然轉過身,抱住了他的肩膀。

顧行簡愣了一下,抬手輕撫著她的背,問道:“怎麼了?是我講得太難了?你若不喜歡,便不學了吧。”

她搖了搖頭,什麼都不說,就這樣靜靜地抱著他便好。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18-9-7 00:3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馬車到了顧家, 很多人都站在門外。因為顧行簡是宰相,這些人自然要出來迎的, 不可能坐在里頭等他。

崇明去搬腳凳, 顧行簡先下來,看到夏初嵐提著裙子, 努力找腳凳的位置, 便直接將她抱了下來。

她抓著他的手臂,等到穩穩落地之后, 還沒松手。

顧行簡低頭看她:“你抓著我,是要我抱進去麼?”

夏初嵐連忙放開手, 他低笑了聲, 徑自往前走。夏初嵐老實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到他自如地與眾人寒暄,恢復到人前那種溫和,又帶著氣勢的模樣。

站在門外的親戚, 多與顧家來往几十年了。昨日他們也去參加喜宴,但沒看到新娘究竟長什麼模樣。蓋頭掀開的時候, 妝容太厚,把原本的面目都遮住了。此刻看到顧行簡身后的佳人,各個都驚艷不已。

難怪顧行簡這麼多年不成親, 原來是沒等到最好的那個。

顧居敬道:“別站在門外了,寒冬腊月怪冷的,都進去吧。”

到了堂屋,几個長輩坐下來, 顧行簡一一給夏初嵐介紹。夏初嵐在人前也是大方得体,給長輩們送見面禮,多是繡品,顯得新婦精于女紅。顧行簡看了看那些精致的繡品,再想到自己身上穿的中衣,抬手摸了下額頭。他還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等見過長輩,便要去顧老夫人那里了。顧行簡本來要陪夏初嵐過去,可那些本家親戚好久沒見他了,都圍著他說話,他一時分不開身。

顧居敬便把秦蘿叫過來,讓她帶夏初嵐去。昨日在喜堂上,夏初嵐才發現秦蘿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之前看她豐腴了,原來是懷孕的緣故。

秦蘿摸著肚子道:“沒到三個月的時候不敢說,明年春天生呢。”

“若是生個女儿,姐姐就儿女雙全了。”夏初嵐笑道。

秦蘿的面色卻黯然了一下,仿佛有什麼心事,夏初嵐便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這些事原本也不該跟你說,你聽聽就算了。二爺的原配夫人留下一個女儿,馬上十三歲了。家里原本就她一個姑娘,娘和二爺都百般寵著。后來瑞儿生下來,大人們難免分散精力去照顧剛出生的孩子,她便跟二爺大鬧一場,二爺氣得把她送到江陵府去讀女學了。估摸著這几日就會回來。”

二爺跟前妻竟然還有個女儿?夏初嵐之前不曾了解過。繼母與原配留下的子女,本就是水火不容的關系。何況這個女儿還跟繼母差不了几歲,必定矛盾重重。怪不得提到女儿,秦蘿會如此了。

“姐姐不用擔心,名義上你是她的母親,孝道壓在那里,她不敢如何的。何況她以后的婚事還得靠你張羅,你別一味地忍讓,這樣她便有恃無恐了。”夏初嵐提醒道。

秦蘿點了點頭。她的性子很溫和,平常大聲說話都不會,更是以夫為天,二爺說什麼便是什麼。因為愛屋及烏,她也是真心想對家萱好,可家萱那個性子,一看到她就跟點了炮仗一樣。她還沒跟二爺說,家萱還說過對家瑞不好的話呢。

本來是姐弟,真擔心以后成了仇人。像四娘子和五叔這樣,鬧得家宅不寧的。

秦蘿和夏初嵐到了顧老夫人的住處,屋子里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別說夏初嵐了,就是秦蘿都沒把人認全。還是老夫人一個個介紹的,她記憶倒是好,哪家媳婦哪家夫人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那些女眷都恭維老夫人有福氣,儿媳婦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

顧老夫人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漂亮是漂亮,可惜都是商戶出身,說出去臉上也沒有光彩,她還怕被那些往來的貴婦人嘲笑。但是儿子喜歡,她也沒有辦法。加上顧四娘子被送到庄子上去以后,她出門也漸漸少了。

顧家瑞還是坐在老夫人的榻上玩儿,他長大了許多,口齒不清地跟顧老夫人說話。顧老夫人握著他的小手,真是當做眼珠子一樣疼,恨不得揉進心坎里去。她活到這個歲數,好不容易添了這麼個金孫,哪能不疼。

夏初嵐走到榻邊,恭敬地叫了聲“娘”。其實叫一個陌生的老夫人為娘,感覺怪怪的,跟她當初叫杜氏時一樣。但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她不求婆媳關系能有多好,相安無事就行了。

老夫人應了一聲,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

秦蘿俯身道:“瑞儿,這是嬸娘。嬸娘好看不好看?”

嬸娘的發音對顧家瑞來說還有些困難,他張了張嘴,發出了奇怪的音節,也沒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但小孩子就是可愛,哪怕用小鹿一樣的眼睛望著你,也能把心萌化了。這時,有人多嘴問了一句:“老夫人,怎麼沒看見四娘子?”

老夫人不在意地說道:“她病還沒好,回到庄子上去養病了。過些時日才能回來。”顧素蘭走的時候是求過老夫人的,老夫人也想把她留下來。雖然顧行簡沒讓人苛待她,但庄子畢竟不比自己家里。老夫人眼看著跟顧行簡的關系才緩和了一些,便沒在這個節骨眼提出來。等以后再找機會吧。

這時候有人提出去賞梅。顧家的園圃里有一大片梅林,正是花開的季節,遠遠都能聞到花香。

老夫人擺手道:“你們年輕的去吧,我畏寒,在屋子里看著孫子就好。”

秦蘿是顧家的主母,帶著眾人前往梅林。今日天氣晴朗,陽光照在梅林里,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成雨。婦人們三三倆倆地散開,相熟的湊在一起討論梅花。

秦蘿便跟夏初嵐站在亭子里,說起梅花蒸糕。還說顧行簡雖然不怎麼吃甜的,但好像每回做梅花蒸糕還能吃几塊。

夏初嵐連忙問她做法,秦蘿告訴她,說完抬手笑道:“妹妹自己都沒發現吧?我說到五叔的時候,你一雙眼睛都在發光。想想你當初知道他的身份,頭也不回地跑了。我還當你不會回來了。”

夏初嵐被她嘲笑,摸著額頭道:“不瞞姐姐,當時真被嚇到了。一個好端端的書生,就變成了宰相,總覺得拿捏不好跟他相處的分寸。有時候看著他,還覺得不那麼真實。”

秦蘿握住她的手說道:“我一直覺得你很有自信,還很羨慕你。原來到了喜歡的人面前,也會膽怯。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繼地想要嫁給五叔,包括……他那人本身就不太真實。”她險些說漏嘴了,及時轉了回來。

夏初嵐知道顧行簡這樣的男人真的很招女人喜歡。看上去溫文爾雅,又學富五車,好像什麼都會。今天發現他棋藝高超,也許哪天又會發現點什麼。

……

顧行簡在前堂心不在焉地與人說話,他其實有些事想問問顧居敬,就等著那些人早點散去。可他低估了自己在這些親戚心目中的吸引力,他們好不容易逮著他,問東問西的,反而越來越熱烈了。

后來顧居敬就說午膳的時間到了,要崇義帶他們去廳堂用些飯菜。他們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顧居敬是看出顧行簡的不耐煩,生怕他不高興,解釋道:“叔伯子侄們很久沒看到你了,難免熱情一些。”

“我有件事問你。”顧行簡神情凝重。

顧居敬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連忙洗耳恭聽。等他說完以后,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是昨晚不太順利?”

顧行簡皺著眉,顧居敬也不敢笑了。他看過一些秘戲圖,以為很容易,但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顯然是不太好。而且她太小了,他生怕弄傷她。這種事,他又不可能隨便問別人,想到秦蘿嫁到顧家的時候,年紀比她還小,阿兄應當有經驗。

顧居敬搬了圓凳坐在他身邊,耐心地傳授了一些心得。他不敢說御女無數,畢竟先后兩任夫人,經驗還是很豐富的。臨了,他拍了拍顧行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對女人千万不能心急。得慢慢哄好了,才能順利。阿蘿倒是還好,弟妹看上去就被養得很嬌貴,你要是不舍得她受苦,肯定得磨一陣子。”

顧行簡知道夏柏盛夫妻倆很疼愛夏初嵐,一應吃穿用度都是選最好的來。雖然是商戶出身,卻沒讓她受過丁點委屈。最大的委屈應該就是英國公府要她去做妾了。

聽說那個時候她曾為了陸彥遠自縊。救下來后都沒氣了,杜氏還哭暈了過去,后來又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他尚且不能理解,到底有多喜歡一個人,才會為了他而自盡。如今她對自己又是懷著什麼感情呢?陸彥遠……年輕英俊,身体孔武有力,她大概更喜歡那樣的男子吧。

顧居敬看他不說話,以為他在琢磨剛才兩人說的事情。男女之間的事其實最不好教了。大戶人家都是在儿子十几歲的時候,就讓通房丫頭身体力行地教,新婚之夜自然游刃有余。要他說,就挑兩個丫頭試一下最快。可他阿弟不喜歡的人,根本連手指頭都不會碰一下的。

“明日我要帶她進宮謝恩,夏家那邊你幫我送一下。”顧行簡最后說道。

明日夏家的人要回紹興,不然趕不及他們九日后歸寧。

“你放心交給我便是。只是進宮要碰到莫貴妃吧?你和她的事,跟弟妹說過了嗎?”

顧行簡是沒打算說的,他跟莫凌薇之間,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18-9-7 00:3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回到相府, 南伯告訴顧行簡,張詠過來了, 已經等了好些時候。

顧行簡立刻去見他, 夏初嵐則叫上思安去院子里摘梅花。她想試試秦蘿說的梅花蒸糕的做法,聽起來並不能難做。她現在知道為何女子從小都要學女紅和廚藝這些了, 嫁人以后, 太需要這些技能了。

張詠在屋子里踱步,焦躁不安的樣子, 看到顧行簡進來了,他立刻說道:“你新婚, 今日本不該來打擾你。但我這里有件很棘手的事情, 不得不來請教你……”

顧行簡走到書桌后面坐下來, 從容地問道:“是關于普安郡王的事情?”

張詠一愣:“你如何知道?”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普安郡王趙琅原本是養在張賢妃膝下的,他比恩平郡王趙玖年長,兩個人是親兄弟。既然皇上有意考察兩位繼承人, 他們之前又沒有任何處理政務的經驗,那麼恩平郡王在揚州遇到了不解的難題, 普安郡王在興元府肯定也遇到了。

顧行簡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淡淡地說道:“你別管我如何知道,有話就直說。”

張詠便把從張賢妃那里聽到的事情, 一股腦地說了。興元府那一帶銅錢緊缺,百姓都用銅錢去買金人的東西,主要是生活用品,馬匹和過冬用的毛皮。皇上讓普安郡王去調查銅錢外流的事, 根源是查出來了,卻沒辦法治理。

“普安郡王到了當地,就制定了法令,不讓老百姓用銅錢跟金人交換。但是當地物資短缺,有很多縣的百姓冬天被活活地餓死凍死。而且金人給出的價格十分優惠,老百姓為了過冬,冒著被抓起來的危險,也要將手里的銅錢都花出去。為此已經抓了不少人,但收效甚微。”

顧行簡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你來我這儿,是想問什麼?這是皇上給兩位郡王出的考題,不能因為你我的私交,你就讓我幫普安郡王。你應當知道,為了朝堂穩定,我的立場暫時不能有偏頗。”他如果幫了普安郡,那就等同于表明支持普安郡王,那麼百官的風向勢必就要跟著變了。之前皇上詢問他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回答的。

張詠皺了皺眉,負手不語。張賢妃捎信,托人叫他來顧行簡這儿的時候,他就知道八成是無功而返的。他們張家肯定要支持普安郡王,他只是想試探一下顧行簡的態度。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你跟我說句實話。若是恩平郡王找你幫忙,你也會這麼回復?”張詠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顧行簡點頭道:“自然如此。兩位郡王各憑本事,我誰也不偏幫。就算他們站在我面前,我亦是這樣回答。”其實聖心的偏頗已經很明顯了,恩平郡王在揚州,離都城很近,又是天下最繁華之地。而普安郡王在興元府,靠近兩國邊界,路途遙遠。皇上顯然更喜歡恩平郡王。

但皇上的偏好是一回事,兩位郡王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了。滿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看著,顧行簡有諸多思量,想看看到底誰才值得扶持。

張詠坐下來慢慢說道:“跟你說句老實話,我固然有我的立場,也知道皇上更喜歡恩平郡王。但並非我詆毀恩平郡王,他這個人慣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還記得那時候你教他們兄弟兩個讀書,他把他大哥的字帖換走的事情吧?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當時還訓了他一頓,他表面上承認了錯誤,可后來那個告發他的宮女卻莫名其妙地沒了。你說這人得有多陰險。”

顧行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沒證據的事情,你不要亂說。”

“我怎麼沒證據!我……”張詠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當我今日沒有來過。剛才與你說的事情都忘記了吧。”他站起來告辭,大步地離開了。

顧行簡靠在椅背上,看著桌面上那封趙玖寫的信,蹙了蹙眉頭。

……

夏初嵐在梅園里摘梅花,那些梅樹長得高,她只能找到那些枝頭壓低的花枝,不知不覺就摘了一籃子。

她想著顧行簡屋里的花瓶似乎還空著,想折兩枝紅梅插進去,可她夠不到開得正好的那片枝頭,用力跳了兩下,只搖了滿樹的花雨下來。

“思安,去搬梯子。”她吩咐道。

思安說道:“姑娘要干什麼?這梅樹枝干太細了,撐不住梯子的。万一摔下來,奴婢可擔待不起啊。不如叫崇明或者六平過來……您現在不比在家中了……”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顧行簡走過來了,連忙行禮道,“相爺。”

夏初嵐回頭,微微驚訝:“您這麼快談完事情了?”

顧行簡道:“不是十分要緊的事,張詠已經走了。”

“給事中大人走了?我還想做點梅花蒸糕給你們送去呢。”

顧行簡笑了笑,徑自問道:“你要梯子干什麼?”

她伸手指著枝頭:“我想要那兩枝梅花,可是夠不到。”她以前在家中的時候也用梯子摘過梅枝,其實沒什麼要緊。

顧行簡抬頭看了眼,蹲下身子抱著夏初嵐的小腿,徑自將她舉了起來:“摘吧。”

思安立刻背過身去,不敢看兩個人。夏初嵐愣了片刻,伸手夠到花枝,很快地折下來,然后低聲道:“您可以把我放下來了。”他瘦是瘦了些,力氣卻很大。好像這樣舉著她,也沒覺得吃力。

只是光天化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顧行簡將她放到地上,看到她頭發上落了几瓣梅花,她的膚色比梅花還要白。他抬手將她頭上的梅花拂去,也沒說什麼。等到她去廚房以后,顧行簡將思安叫到外面,鄭重地說道:“以后夫人若是想做什麼危險的事,你必定要攔著。若她有任何閃失,我唯你是問。”

這個時候他身上那凌厲的氣勢便出來了,十分可怕。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思安嚇得雙腿發軟,立刻應道:“是,奴婢知道了!一定會小心地看著夫人的。”

顧行簡這才轉身走進了廚房。他身上的凌厲一下子收起來了,又變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顧五先生。他卷起袖子說道:“我能做什麼?”

夏初嵐系好青布圍兜,輕推他出來:“您進來干什麼?我叫思安和廚娘幫忙就可以了。等我做好了,就端去給您吃。”

“真的不用我幫忙?”顧行簡回頭問她。他記得上次包餛飩,她好像也是現學的,包得還不怎麼好看。梅花蒸糕雖然不難,但那是對于秦蘿來說,對于她就有些難說了。

“梅花蒸糕而已,難不倒我的。您在這里,我們反而拘謹,您還是走吧。”夏初嵐肯定地說道。

顧行簡點了下頭,也不勉强,獨自走開了。夏初嵐看到思安杵在旁邊,神游天外,叫了她一聲,思安才回過神來,跟著她進了廚房。

“剛才相爺叫你出去干什麼?”夏初嵐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要奴婢以后小心伺候。”思安輕聲道。也許相爺的那一面,永遠都不會讓姑娘看到吧。

夏初嵐也沒在意,按照秦蘿告知的方法開始做蒸糕了。

……

顧行簡回到屋中,翻閱文書。他的手好了以后,就沒讓吳均來了。聽說吳均解試位列前茅,春闈高中的可能性很大。

他聽到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姐夫!”好像是夏衍的聲音。

顧行簡抬頭,看到夏衍大步跨進門里來,身上穿著太學的襕衫。夏靜月跟在他的后面,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進來。夏衍徑自跑到顧行簡面前。他們有一段時日沒見了,夏衍似乎長高了一些,臉也瘦了。

夏衍現在看顧行簡,感情完全不同了。顧相總算變成他的姐夫,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親近他了。

顧行簡放下文書,淡淡笑道:“你姐姐若是看到你,必定高興。最近不是在考公考嗎?”

夏衍點了點頭:“年關將近,太學里考試很多,昨日我實在是脫不開身。今日考完,馬上就出來了。我先去了太學附近的院子,拜見祖母。剛好五姐姐沒有事,我就拉她一起過來了。您最近還好嗎?”

“很好。你姐姐在廚房里做梅花蒸糕,一會儿你們也嘗嘗。”顧行簡對夏靜月微微點了下頭,態度不遠不近。

夏靜月立刻垂下視線,恭敬地向他行禮。她跟顧行簡沒有私交,沒辦法像夏衍那樣親昵。而且這個人,可是宰相啊。她從他的畫里,從世上流傳的詩詞里,從他編修的書里,無數次想象過他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就變成她的姐夫了。

她有點緊張,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顧行簡放下手中的事,詢問了夏衍的課業,夏衍一一回答。可以聽出來,他在太學里面的日子過得十分充實,結交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居然還有蔣瑜。蔣瑜便是余姚縣令蔣旭的小儿子,年少便有才名,是這屆太學生里頭的佼佼者,也是釋褐狀元的熱門人選。

他們說的話夏靜月不大聽得懂,她看到榻上的矮几擺著個棋盤,上面似乎是殘局,便湊過去看了下。這殘局,她似乎能解。

夏衍剛好跟顧行簡談完了,回頭看到夏靜月站在棋盤那里琢磨,一拍手說道:“五姐姐,我好久沒跟你切磋棋藝了。姐夫,您的棋盤借我們用用可好?”

顧行簡應道:“你們隨意。”

夏衍便走過去,跟夏靜月雙雙坐在榻上對弈。別的夏靜月可能比不過夏衍,下棋可是夏柏青手把手教的,你來我往一陣,夏衍便敗下陣來了。

顧行簡繼續看文書,他們下棋很安靜,也不會吵到他。他時不時抬頭看看門外,梅花蒸糕要做這麼久嗎?他看門外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感覺到,夏靜月往自己這邊看了兩眼。這目光想必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是不經意落在他這里的。

他裝作沒有看見。

這時夏初嵐走進來,手里舉著托盤,顧行簡便起身走過去。

“姐姐!”夏衍高興地站起來。

夏初嵐知道夏衍和夏靜月來了,只不過一直在廚房忙。她擦了下額頭上的汗,跟夏衍說話,然后指著手中的托盤。里面放著一個白瓷的小碟,只有三塊蒸糕。

“蒸了一鍋,別的不太能看,就只有這三個……你們分了吧。”她嘆了口氣說道。果然聽秦蘿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顧行簡扯了下嘴角,夏衍更是捂著肚子“哈哈哈”地笑了兩聲,夏靜月也忍不住低頭輕笑。她這個三姐姐什麼都好,平日里處理家中的各項事務雷厲風行,下廚和女紅可是難得的短處。若再要說什麼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大概便是棋藝了。

不過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夏初嵐覺得忙了半天,就只有三塊成品,也挺不好意思的。

雖然成品少,味道卻得到了一致的贊許。顧行簡掰了半塊,喂到她的嘴邊:“你自己嘗嘗看。”她抓著他的手臂,很自然地咬了下去,嘴唇碰到他的手指尖,他的呼吸凝滯了一下,目光越發柔和。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肯定已經忍不住將她抱在懷里了。

夏靜月在旁邊看著他們,心里生出了几分羨慕的感覺。以后她和吳家公子,若能像三姐姐和顧相這樣琴瑟和鳴,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吃過糕點,夏衍拉著夏初嵐下棋。他自己下不過夏靜月,又不好直接叫顧行簡教,就拉著夏初嵐下。夏初嵐是肯定下不過夏靜月的,被殺得節節敗退,求救地看了顧行簡一眼。

顧行簡便坐在她的身后,指點了几下,棋局的風向一下子就轉了。

夏靜月沒想到自己能跟顧行簡下棋,有點緊張,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戰,但最后還是輸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多謝姐夫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就會輸得很難看了。”

倒是個通透的姑娘。顧行簡擺了擺手:“你們下吧。我就不幫著你姐姐作弊了。”然后他起身走開了。他觀察了一下夏靜月的棋路,發現她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坦坦蕩蕩的。剛剛看他,也許只是有些小儿女的心思,他也就沒在意了。

夏衍和夏靜月留在相府里吃了午飯,夏初嵐想跟他們一起去看看夏家的人。明日他們要離開都城,夏初嵐因為進宮,不能前去相送。她詢問顧行簡的意思,顧行簡自然答應了。他本來要同行,但又有几個吏部的官員上門拜訪,要說官吏年底考功的事情,他只能留在相府中。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哪怕在婚假中,也不可能完全脫離政事以外。夏初嵐已經習慣了。

夏家眾人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夏初嵐跟夏老夫人說了几句話,就去杜氏的住處。路過院子的時候,她意外聽到夏柏茂跟夏謙兩父子說話。

“大郎,你就打算一直讓阿音留在蕭家?她畢竟是夏家的媳婦,你若不想和離,還是早些把她接回來吧。”

夏謙無奈地說道:“爹,我已經讓人去接過几回了,她自己不肯回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她現在也不像從前那樣對我言聽計從了。有時候對我就像對陌生人一樣。要我說,就先這樣吧。”

“孩子的事,是我們虧欠了她。實在不行,讓你娘去一趟,親自把她接回來。你們還年輕,趁早還可以再要几個。總之,除非她自己提出來,否則和離的事,我是不會同意的。”

夏謙沉默了一會儿,又問道:“嬋儿到底在揚州干什麼?三妹成親這麼大的事,她也不回來。眼看快要年關了,她打算在揚州過年?”

“你姨母信上沒說她什麼時候回來。我再寫信去催一催。等她回來以后,盡快給她定個婆家,也好收心了。”

夏初嵐也沒繼續聽下去,徑自往前走去。

杜氏許久沒有看見夏衍了,心中甚是思念,和他靠坐在一起說話,心疼他變瘦了。夏初嵐走進去,杜氏說道:“嵐儿,你怎麼新婚第二日就跑回娘家來了?相爺也不說說你。你嫁了人,可不能像從前那樣,想干什麼便干什麼了。”

夏衍笑道:“娘,相爺待姐姐可好了,不會怪姐姐的。”

夏初嵐坐下來說道:“我回來的時候問過他了。他同意我才回來的。”

杜氏點了點頭,讓楊嬤嬤上了茶水和糕點,又說道:“你明日進宮,免不得要見到宮中的貴人。你諸事都得仔細些,別衝撞了她們。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代表這相府的体面。”

“我曉得的,您放心吧。好在皇上的后宮沒有几位娘娘,我能應付。”

皇帝的后宮如今能數出來的就是吳皇后,張賢妃和莫貴妃了。夏初嵐倒是知道莫貴妃是莫秀庭的姐姐。世家大族互相之間聯姻,或者通過與皇室聯姻來鞏固自身的實力是常見的手段。

杜氏說要進去添件衣服,讓夏初嵐陪著一起去。等到了里間,她才輕聲問道:“昨夜你們圓房可還順利?”

夏初嵐知道杜氏現在不問她,歸寧的時候也會問趙嬤嬤,便跟杜氏老老實實地說了。杜氏沉吟了片刻才說:“想必姑爺是沒什麼經驗……倒也難得。你若是覺得疼也要忍一忍,若老是讓男人在興頭上被打斷,以后恐怕就沒什麼興致了。”

杜氏平時是不過問夏初嵐的事的。若她嫁的是一般人家,杜氏也不會特意問起。但她嫁的是宰相,兩個人的年齡又相差這麼多,她難免有些擔心。畢竟宰相要是換女人,實在太容易了。到時候像二姑娘一樣,挺著個肚子休回娘家……便太可憐了。

她一直覺得這段婚事的懸殊實在太大,要不是夏初嵐喜歡,她聽思安說顧行簡的人著實不錯,她也不會這麼快點頭同意。

杜氏像想起什麼,又說道:“你的身子可別忘了調理。小日子一向不准,很不容易懷孕。你們當早些要個孩子,這樣你在相府的地位才會穩固些。顧老夫人那邊也才沒話說了。”

夏初嵐知道杜氏雖然体弱,平日里也不管事,但心里跟明鏡一樣。她倒是沒想過地位那些,但既然杜氏這麼說了,她也就順從地點了點頭。她這個母親,是真心為她打算的。

夏初嵐呆到傍晚的時候,才告辭回去。在馬車上就覺得小腹墜痛,額上直冒冷汗,真是說什麼就來什麼。好不容易到了相府,思安扶她進去,關心地問道:“姑娘,您沒事吧?”

這次好像比以往都要疼一些,大概是昨日沒有休息好。但她小日子向來不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她臉色蒼白,盡快回到住處,換了身干淨的衣服,便靠在榻上不想動了。

顧行簡還在議事,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等到掌燈時分,那些官員才離開。

顧行簡走到屋子里,想問問夏家的情況,看到夏初嵐趴在那儿,趙嬤嬤正給她揉著小腹,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趙嬤嬤連忙起身說道:“姑娘的小日子來了。從前沒疼得這般厲害,這次好似特別嚴重。老身讓思安去熬了紅糖姜水,希望能緩和一些。”

夏初嵐呻吟了一聲,沒有力氣說話。顧行簡皺了皺眉頭,几步走過去,坐在榻的邊沿,伸手給她搭脈。從脈象上看,跟從前一樣,沒什麼異常。然后他又探了探她的額頭,冷冰冰的。來小日子會疼得這麼厲害?他沒接觸過女人,所以不懂這些。

思安端了燒好的紅糖姜水進來。顧行簡將夏初嵐摟在懷里,親自吹了喂她喝,又讓趙嬤嬤去弄了個湯婆子來,放在她的肚子上捂著。

夏初嵐靠在他的懷里,只覺得很溫暖舒適,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他的腰。以前來小日子,她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而且以前也不像這次疼得如此厲害,腹中就像有把刀在攪。現在有個知寒問暖的人在身邊,她不知不覺便依賴他了。

“好些了嗎?我讓她們煮些粥來。”顧行簡低頭說道。

“我什麼都不想吃。”夏初嵐搖了搖頭。想到他應該也沒吃晚飯,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連忙松開手,“您趕緊去吃些東西吧。我躺躺就好,您不用管我。”

“聽話,身子難受,更應該好好吃飯。”顧行簡又把她拉回懷里,拿起旁邊的氈毯蓋在她的身上,“你靠著我睡會儿,等她們做好了,我再叫你。”

夏初嵐還想說什麼,但抬頭看到他柔和的下巴線條,感受到他有力的手臂,忽然覺得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應該跟他見外。何況他身上真的很溫暖,比十個湯婆子都管用。她閉上眼睛,不一會儿就靠著他睡著了。

顧行簡原本覺得她宮寒之症可能只是輕微的,但眼下看來,卻有些嚴重。改日得讓專事婦人科的翰林醫官來仔細看看。

顧家往上數几代都是行醫的,也算是醫藥世家,但他父親早亡,他的醫术都是看那些傳下來的醫書學的,加上自己久病成醫,而且對婦人科不怎麼精通。他原以為,他也用不到這些。

此刻看到她安靜蒼白的睡臉,他便覺得女孩儿實在太脆弱了。

夏初嵐睡到半夢半醒的時候,隱隱聽到他在門外說話的聲音:“你去宮中傳個消息,就說夫人忽然身体不適,明日不能進宮了。”

“可是相爺,禁中想必都已經准備好了,這個時候更改……恐怕會得罪后宮的几位娘娘。”崇明為難地說道。

“顧不得這些,你去便是。”

然后就沒有聲音了,屋里只有杯碗擺放的聲音,還有一陣陣的飯香。顧行簡走到榻旁,輕拍了下夏初嵐的肩膀:“初嵐,起來吃些東西。”

夏初嵐爬起來,顧行簡拿她出門穿的裘衣過來,裹在她的身上。她一邊穿鞋子,一邊說:“您剛才是不是讓崇明去宮里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明日可以跟您一起進宮。几位娘娘昨日賞賜了那麼多東西,我不去謝恩總歸不太好。”

雖然那些養尊處優的娘娘多半是看在顧行簡的面子上才見她的。

“宮中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皇后和妃嬪也只是想見見你,不會怪罪。”顧行簡說道。他剛剛聽說莫凌薇明日也叫了莫秀庭進宮,更不會讓夏初嵐去了。皇后娘娘通情達理,不會計較這些。至于莫凌薇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現在無暇深究。

思安端了紅棗粥給夏初嵐,桌上擺的都是素菜,因為剛炒的,還冒著熱氣。夏初嵐睡了許久,也有些餓了,吃了一整碗粥,頓時覺得舒服多了。

顧行簡已經餓過勁了,只隨意吃了些菜。他的飲食一向很有規律,很少這個時間才用晚膳。

“相爺。外面有人找您。”思安進來,小聲說道。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18-9-7 00: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夏初嵐覺得思安在顧行簡面前, 十分小心翼翼,仿佛很怕他一樣。但顧行簡的脾氣明明很好, 待下人也寬和, 不知思安為何會這麼怕他。

顧行簡點了下頭,起身走出去, 看到崇義站在門外。

崇義一見顧行簡就說:“相爺, 萱姑娘回來了。跟二夫人大吵一架,二夫人被氣得直哭。二爺沒辦法, 便要小的來問問您,能不能讓姑娘在相府里暫住几日?等他安撫好了二夫人, 就接她回去。”

顧家萱的性子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仗著家里就她一個女孩儿, 有時也敢跟顧居敬頂嘴。她如今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顧居敬也不好直接打罵她。可她對秦蘿有很强的敵意,自然是看哪儿都不順眼。

手心手背都是肉, 也難為顧居敬了。

“她此刻人在何處?”顧行簡問道。

“姑娘還在家里,被二爺關起來了。二爺不敢擅自做主, 便讓我來問問您的意思。您若是同意,小的天亮就將她送過來。若是覺得不方便,二爺想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崇義沒有說的是, 顧家萱把秦蘿氣得動了胎氣,二爺正大怒呢。要不是前夫人只留下這麼一條血脈,老夫人又勸著,依照二爺寵愛二夫人的程度, 肯定立刻把姑娘送到庄子上去了。

顧行簡想了想,點頭道:“把她送來吧。”

年關將至,到處都是熱鬧團圓的氣氛。她來了給府里添點人氣也好。而且依著顧家萱的性子,欺軟怕硬,秦蘿肯定制不住。秦蘿正懷著身孕,想必禁不起折騰。

崇義連忙謝過,告辭離去了。

顧行簡回到屋中,對夏初嵐說道:“家萱回來了,要來我們府上住几日。”他看夏初嵐的神情,擔心她會不快。夏初嵐卻只是點頭道:“好啊,她住哪里呢?要不要我去收拾個院子出來。”

顧行簡搖頭道:“你不必操心這些。南伯會照顧她,只是家萱的性子要强,說話可能不怎麼討喜。”他斟酌著用詞,覺得可能還說輕了。

夏初嵐笑道:“您擔心我應付不來嗎?沒關系。家里的姐妹多,什麼性子的都有,我讓著她些就是了。”

“不用讓。她跟秦蘿鬧了不愉快,我容她在相府里住,只是想幫阿兄的忙。”顧行簡說道。顧居敬平日里為他鞍前馬后的,他沒道理連這點小忙都不幫。若是從前他一個人住在相府,也不方便。但如今夏初嵐住進來了,倒沒什麼了。

因為身体不適,夏初嵐很早便上床睡了。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帳子外面,他翻動書頁的聲音。他原本都是在寢室外面的屋子里處理公文的,大概是不放心才在這里陪著。

等到一更鼓響的時候,他才去沐浴,然后上床來。他們依舊是一人一床被子。夏初嵐來小日子,自然不能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了。夏初嵐渾身都很冷,感受到身邊不斷傳來的熱度,很想鑽到他的被窩里去。

但她躺著不敢動,怕吵到他。

她終于還是沒忍住,側頭看了看他的睡顏。外面點著一盞燭燈,帳內的燭光很微弱,他的輪廓有一道陰影,卻柔和清俊。時光似乎也偏愛他,並沒有留下明顯的歲月痕跡。他若不說年紀,也不大看得出來是個三十多歲的人了。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儿,只覺得他好看。顧行簡忽然開口道:“怎麼不睡?”

他沒睡著?她嚇了一跳,他已經轉身,將她連人帶被子抱進懷里。睡了這麼半天,她的被窩還是微熱,兩只手也很冰涼。他抓著她的手,將自己的被子掀開,輕聲道:“過來。”

他的被窩滾燙,夏初嵐一下就鑽過去了,只覺得像抱著一個暖爐睡覺一樣。

冬日的中衣是棉質的,布料不算輕薄,可是兩具身体緊貼在一起,還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起伏曲線。顧行簡閉了閉眼睛,摘下手腕上的佛珠轉著,懷里的人卻不老實,攪得他心神不寧,更沒辦法好好睡覺了。

“會不會壓到您的手了?”

“您身后還有被子嗎?”

在夏初嵐問出第三句以前,只覺得眼前一個陰影籠罩下來,他已經吻住了她的嘴唇。她雙手抓著他的衣襟,先是緊了緊手指,然后便放松了,小口微張,方便他的舌頭探進來。

他的手從她的腰側往上,摸到后背,只覺得觸手的皮膚細膩光滑,毫無雜質,宛若一匹上好的絲綢。

夏初嵐急促地喘息,感受到他的手掌伸進了抹胸里,指側的繭刮到了花尖,她戰栗了一下。陌生而又愉悅的快感,一下子蔓延至全身。

顧行簡放開被他吻得越發紅潤的唇瓣,從她的脖頸一路往下吻,在鎖骨流連,然后解了她中衣的系帶,埋在她的胸前。夏初嵐抱著他的頭,喘息聲越來越重,只覺得他的嘴唇柔軟濕潤,舌頭像火苗一樣炙熱滾燙。在他的吮吸和舔弄之下,她緊緊地夾著雙腿,可身下的濕意卻越來越重。

顧行簡聽著她的嬌吟,呼吸粗重。昨夜太著急了,方法有些不對。那挺立紅腫的花尖和被吸吮得一片緋紅的峰巒,真是人間極致的美景。他的手往下摸去,細長滑膩的大腿,當摸到大腿內側時,好像摸到了什麼帶子,他的意識才清醒了點。她如今在小日子里,是不能跟他行房的。

他重新將她抱到懷里,平復了下呼吸。她的衣襟敞開,抹胸掉落在旁,仿佛動情了,神態嫵媚而又迷離。他輕撫著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胸膛起伏不定。她這身子真是又嬌又軟,他几乎沒怎麼用力,就帶出了一片紅痕。

可他好像根本無法抵抗她的吸引力。

夏初嵐剛才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思考。此刻平息下來,想起自己剛才的叫聲,臉頰滾燙。

外頭應該有趙嬤嬤或者思安在值夜,明日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們說。明明在小日子里,卻忍不住跟他親熱。那種感覺,當真銷魂蝕骨,前所未有。原來肉体上的愉悅,會帶來感情上的親近。她好像離這個人又近了點,也不像昨夜那麼拘謹了。

難怪娘跟趙嬤嬤都說,房事和諧對夫妻關系至關重要。

一夜無夢,她睡得很好。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又是一個人在被窩里,抹胸穿回了身上,中衣的系帶也打得好好的。她低頭看了看,胸前還有些或淺或淡的紅痕。他其實並沒有很用力,是她的皮膚太嬌嫩了。

昨夜明明是在他的被窩里睡的,怎麼后來又回去了?

趙嬤嬤打了水進來,果然開口問道:“昨夜聽到房中有動靜,相爺和您……”

“我們沒做什麼。”夏初嵐解釋道。

趙嬤嬤松了口氣:“那就好。您在小日子里,只能讓相爺忍一忍。實在忍不住,也有別的法子……”趙嬤嬤小聲提醒道。

夏初嵐聽她說的方法,怔了怔神,覺得應該用不到……

顧行簡今日比昨日醒得還要早。她在懷里,他根本就睡不著。后半夜還起身去了一趟淨房。

以前他沒有碰過女人時,遇到那些沉迷女色的官員,只覺得荒謬。等他娶了夏初嵐,時時刻刻都想抱抱她,親親她,連打拳的時候,都分神想她醒了沒有。他覺得自己有几分走火入魔的味道。

他向來自制力很强,很少有不能掌控的事。可他的小妻子,正變成他所有不冷靜和不理智的根源。

“相爺,您今天已經練了兩遍了……”崇明在旁邊輕聲提醒道。

顧行簡這才停下來,接過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

“一會儿讓南伯把東邊的院子收拾出來,晚點家萱會過來住。”

崇明一聽到顧家萱的名字就渾身打了個激靈。顧行簡看他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崇明連忙搖了搖頭。

崇明記得顧家萱小時候最喜歡欺負他了。他只是顧行簡撿來的孤儿,按理說顧家萱也算是主子,便處處忍讓。沒想到顧家萱得寸進尺,居然還抓了很多黏糊糊的蟲子放在他的床上。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那蟲子還爬到他身上,他鬼哭狼嚎地慘叫……他到現在還覺得很氣憤。

后來顧行簡從顧家分出去,他不用見到顧家萱,才覺得舒服了。那個混世魔王要來相府,相爺就不怕夫人吃虧?

顧行簡剛要走回去,一道身影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停在他的面前,帶著几分羞澀喊道:“五叔!”

眼前的女孩子正值妙齡,穿著藕色的襦裙,梳著雙丫髻,眉目秀麗。她的個頭很高,到顧行簡肩膀了,一雙眼睛靈動有神。崇義跟在她后面,似乎追了一路,還有點喘氣。他向顧行簡行禮:“小的把姑娘送過來了。”

顧行簡點了點頭,顧家萱挽著他的手臂道:“五叔,您怎麼成親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都沒來得及回來參加您的婚禮。”她對那個能入五叔眼里的女子,實在太好奇了。她一直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人能配得上她的五叔。

顧行簡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回來:“你在上學,而且路途遙遠,趕不回來也沒關系。”

顧家萱跟著顧行簡進了屋子。夏初嵐正把昨日摘的紅梅修剪了,插進花瓶里。她的側影柔美,嵌在晨光之中,猶如暮春時節的蘇堤綠柳,儀態万千。

顧行簡看得微微失了下神。夏初嵐回頭看到他,笑了笑,又看到了他身后站著的顧家萱。

顧家萱沒想到夏初嵐竟然長得這麼美,真是挑不出半點不好來。她原先聽說是個商戶,猜想八成跟秦蘿差不多,還存了小瞧的心思。可看她的氣質舉止,跟秦蘿完全不像。

夏初嵐看到顧家萱挨著顧行簡站著,眼中的敵意明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這位便是萱姑娘吧。”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 08:3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