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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黃金
卡彭特很久都沒有心情那麼複雜過了,雖然他的臉皮厚度是和他的年齡成正比的,也許還要厚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安娜說:「難道對於你來說,有人救你,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而是值得疑惑的事情?」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耳朵尖有些發熱,當然可能是自己理解偏差的有些厲害,可是總感覺……總感覺十分的開心。
安娜當然看不出來此時此刻卡彭特臉上是開心的表情,因為他整張臉幾乎都被血糊滿了,而且也沒有在臉上表現的很明顯,這就導致安娜看卡彭特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感覺可能是自己說了什麼不太對的回答,於是認真的思考了幾秒,但是也沒想出什麼答案,大概只是本能吧……
兩個人就沉默的在海風呼嘯的甲板上對視了一陣,最後還是卡彭特開口了,但他沒有再提一開始的那個話題:「叫倫恩的那個小子,你打算讓我怎麼處置他?」
「嗯……?」
安娜愣住了:「你在徵求我的意見?」
「有必要那麼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你是不是對我有誤會,我什麼時候有為難女人的愛好了。」
並沒有什麼誤會,你就是憑心情去為難人,不分男女,安娜也不想直面糾正卡彭特,不過既然這個難辦的男人都這樣說了:「能不能先把他留在這裡,然後等下一次靠岸的時候將他交給陸地上的人,當然這種累活就由我去……怎麼樣?」
「行吧,不過我得提醒你,像他那樣的小孩如果隨便交給什麼人的話,很可能幾年之後你會在我們搶劫的奴隸船上見到他,不過樣子肯定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可愛了。」
為什麼幾年之後我還要跟著你們去搶奴隸船啊,安娜抓錯了一個重點:「我知道,我會想辦法……把他交給憲兵的,之後肯定會有人把他送回布尼塔。」畢竟倫恩是海爾默最後的一個了……
卡彭特聽完安娜說話之後也沒什特別的反應,他伸手將一邊吸血鬼的屍體和傑勒米的皮抓在手裡,然後從甲板上站了起來,就在他站起來的途中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滾到了安娜的腳邊,那是傑勒米衣服上的一顆銀紐扣,上面還有一些已經乾掉的血跡。
卡彭特沒有在意掉在地上的紐扣:「可以,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想要把那個小鬼送回布尼塔,那麼就要戳瞎他的眼睛以及割掉他的舌頭和指頭。」
「為、為什麼??」
「為了我們的安全。」卡彭特說著拿著那一堆噁心的東西大步朝船舷邊上走去,然後也不猶豫的就將它們丟入了海裡,「如果你覺得這樣殘忍,那就直接殺了他。」
到底哪一邊才是殘忍……
「必須得這樣做麼?」安娜繞過還留在甲板上的狄爾達的屍體朝卡彭特走過去,「就沒有其他的……」
「沒有,換做之前是只有一種辦法,直接殺掉。」卡彭特的眼睛看向安娜胸口下面的傷口,那裡的血已經止住了。「比起那個,你現在有沒有什麼不太對勁的感覺,比如說覺得發熱,或者手腳有些輕飄飄的。」
「你不要總是拉開話題。」安娜有些急了,她上前去拉住卡彭特的手腕,「倫恩該怎麼辦?」
卡彭特歎了口氣:「別再裝了,阿麗埃娜,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他這是你也已經明白了的事情。」
「……」安娜抓著卡彭特的手收緊了一些。
「我們已經做了對於那個男孩來說十分殘忍的事情,我們殺掉了他所有的親人,然後到這裡你要因為可憐他,要因為仁慈心放他活著回去,去面對滿屋子至親之人的屍體,這種仁慈心對雙方有好處麼?都沒有,他會留下永遠的悲痛回憶,而我們會得到一個窮追不捨的復仇者,並且最終他依舊會死在我們手上。」
卡彭特伸手將安娜垂到臉頰邊上的頭髮別去了耳後,然後捧著她的臉頰,視線交匯在一起:「所以換一種想法,殺掉他,那就是兩邊都得到了好處,他會永遠忘記一切值得去仇恨的痛苦回憶,而我們也除掉了一個目擊者。」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安娜看著卡彭特,他的眼神中沒有什麼感情,只是單純的注視著她,在對她訴說他所認定的價值觀,但為什麼總是覺得……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安娜不知道為什麼突兀的想起了之前,卡彭特替她拿回了父母的遺物之後說的話。
『逝者留下來的東西,一直帶在身邊不會更加的……算了、沒什麼。』
為什麼會想起這個。
「行了,我也不是想要故意為難你,只是說下我的準則而已。」卡彭特把手從安娜臉上放下來,在他的手離開之前安娜的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我不會覺得你殘存的仁慈心對我們是種拖累,因為你不是錯誤的一方,所以那個男孩暫時先把他關在柯麗婭上,等你想出你覺得可以接受的辦法之後再處理他的事情。」
卡彭特看著臉色慢慢緩和下來的安娜,現在他做的讓步並不是突然善心大發,而是不願意將安娜逼到崩潰。
他清楚,只需要再讓這個紅髮的小姑娘在他身邊多待一段時間,她的想法遲早會徹底改變,遲早會成為同他和亞里一樣混沌不清的人。
……
…………
「抱歉了,接下來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得不待在這裡,但是放心我會每天都給你拿吃的和喝的過來。」
安娜將倫恩帶到了『柯麗婭』最底部的甲板間中,這裡是存放一些不容易受潮的東西的地方,並且船上的牢房也建造在這一層。
牢房一共有六間,全都並排擠在這層甲板最裡面,安娜挑了一間最乾燥的將倫恩帶了進去:「毯子什麼的我等一下也會幫你拿過來,如果還有其他什麼……」
「夠了。」
倫恩打斷了安娜的話,然後朝牢房裡面走去,矮身坐在了不知道在這間牢房中鋪了多久的稻草上,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多和安娜交流了。
「……」嗯,這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安娜也沒有歎氣和覺得不耐煩的立場,但是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伸手將之前撿起來裹在腰帶裡面的傑勒米的紐扣拿了出來,「那至少讓我把這個給你吧。」
她也沒有走到倫恩面前去,而是蹲下身子將那枚銀紐扣放在了腳邊的地上,然後轉身出去將牢房的門鎖住了。
倫恩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枚被安娜放在地上的紐扣是屬於誰的東西,但是他年幼的臉上依舊沒有出現什麼表情變化,也沒有上前去撿那枚紐扣,只是安靜的坐在牢房一角。
安娜也沒有立馬離開,她一直在想之前卡彭特對她所說的那些會讓人精神受創的偏激觀點,雖然清楚的知道卡彭特說的那些都是錯的,但存在於現在這個環境之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卡彭特。
「倫恩。」
男孩依舊沒有理她,安娜也不在意了。
「你覺得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是想要回去布尼塔,還是更想直接死掉。」
「我想要你們全部都去死。」
聽見回答的安娜突然笑了起來:「也是,應該也不會有其他答案了。」
倫恩的臉上終於又有了表情,是一股扭曲的憤怒:「所以究竟為什麼你們這群魔鬼要殺了傑勒米,明明該死的不是他!」
關於傑勒米安娜也不打算多說更多謊言了:「晚一點我會給你拿吃的和毯子……」 說話的時候安娜身後的梯子上傳來了腳步聲,亞里從上面爬了下來:「還沒弄好他,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他打暈?這樣也清淨點。」
「不用了……」
「惡魔!!!你們這群惡魔,女神不會饒恕你們的,如果我死在了這裡,我就要用我的鮮血和我的心臟來詛咒你們!!」看見亞里,倫恩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因為他下意識的已經認為殺死傑勒米就是亞里和卡彭特中的一個,或者乾脆就是他們兩個一起殺的。「就連最愚蠢的牲畜都比你們乾淨!!」
亞里也沒怎麼在意:「我下來拿鎖鏈的,你要和我一起上去麼?」說著他在一邊的箱子中翻找出了一捆鐵鍊拿在手裡。
也沒有其他理由留在這裡了,安娜就跟著亞里離開了最底層間回到了還依舊被太陽照耀著的甲板上,『柯麗婭』的船桅上還停留著幾隻白色的海鳥,意外祥和的氣氛就彷彿之前在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存在一樣。
「不過你拿鐵鍊是要做什麼?有什麼東西需要固定麼。」安娜跟著亞里的後面,他正扛著那捆鐵鍊朝船尾走去,亞里回頭看了一眼安娜:「你要跟著我一起去看看麼?我要把狄爾達的屍體捆起來掛鉤在船尾外面。」
「……」安娜想起了之前這條船的船尾掛滿了布尼塔皇族的屍體,說起來她還從來沒有問過這事情。「把屍體掛在外面的意圖是什麼,當成戰利品炫耀?還是單純的侮辱?」 說不定兩者都有。
「不,掛在船外是有別的原因。」亞里重新朝前走去,隨著他的腳步,那些鐵鍊發出叮呤噹啷的撞擊聲,「狄爾達也算是我和卡彭特的老熟人了,你之前應該也多多少少察覺到了對吧。」
嗯……是有點感覺出來了。
等走到了船尾最頂層的甲板之後,亞里就將肩膀上的鎖鏈放到了船舷上,狄爾達的屍體也在這裡,被隨意的扔放在地上,可能是因為粗魯的搬運,狄爾達的心臟已經有一部分順著傷口滑出了胸腔,他的嘴還半張著,乾枯的血液混合著不知道是什麼的黃色液體凝固在嘴巴邊上,雙眼睜開到眼球都要掉出來了。
怎麼看都是一具極其醜陋的屍體,但安娜看見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其他特別的感覺了。
亞里像是中場休息一樣,乾脆的斜靠在了船舷上,他低頭看著腳邊狄爾達的屍體:「他應該是第三十二個了,或者應該還有幾個但是我記不太清楚。」
「……?」
亞里抬頭看了看安娜疑惑的表情,有些乾癟的笑了幾聲:「你知道他是布尼塔負責掌管宗教事務的傢伙對吧。」
「算是……知道吧。」
海風呼呼的從他們耳邊吹過,偶爾能聽見幾聲十分難聽的海鳥叫聲,在安娜回答之後亞里就安靜的看著狄爾達的屍體,他淺亞麻色的頭髮隱隱約約的遮蓋住了眼睛,所以安娜不太看得出來他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亞里才從動了動,他仿佛才夢醒一樣,而且看見安娜還站在他對面就有些驚訝:「你還在這裡。」
「……你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安娜也不知道亞里怎麼了,他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要我去叫卡彭特麼?」
亞里又望著海面發了會兒呆,然後就像是夢囈一樣:「說起來,那天遇見卡彭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好天氣,有清爽的海風和剛剛好的陽光。」
「遇見卡彭特……?」
「是的,就在我父親死後不久。」
「我很抱歉……」聽見亞里這麼說,安娜的嗓子突然有些乾啞。
「不用替我感到抱歉,他是一位身負責任的傳教士,並且忠誠於他侍奉的神與主。」亞里的目光從海面上收回來,好像已經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他帶著六歲的我一起離開了家鄉的教會,去往已經被布尼塔所殖民的異教國家,那裡現在應該已經改名了……可能是叫坦拉堡之類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狄爾達的屍體從地上拉起來,像是破布一樣搭在船舷上:「同我們一起的傳教士還有很多,我記得我們是第三批抵達那裡的傳教團,那時候大家都興致高昂,他們用在船上度過的幾個月時間修改又修改了自己準備對異教者們演講的宣神論,我的父親自然也是這樣,他寫了整整四十張紙,幾乎每一天就要抓著我讀一次。」
亞里抓過鐵鍊從狄爾達的手臂下繞過,在他胸口上捆了一圈。
「但我們實在是自作多情的太過分了,當我們的船在航行了五個月抵達了坦拉堡之後,已經在那裡駐紮了很久的布尼塔教徒們來迎接我們,他們在同我們握手的時候都順勢的塞了半個拳頭那麼大的黃金給我們。」
「起初我們都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幾天之後漸漸的也就明白了,甚至已經有同我們一起搭船的傳教士和他們串通成了一氣。」
鐵鍊繞過了狄爾達的脖子,在這上面纏了兩圈。
「最早抵達坦拉堡的軍隊和教徒發現這個地方完全是由黃金構築而成的,河床中隨處可見豆大的金砂,山洞中只要用火把一照就會如同龍的藏寶洞一樣閃耀,當地人又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抗他們。」
「為了獲得最大的利益,他們便向布尼塔的王隱瞞了坦拉堡的實際情況,進而強迫當地人去開採金礦,自己則坐享其成,將黃金藏在袍子之中,對之後到來的傳教士和軍隊他們就用黃金拉攏,如果有反抗的那麼就直接殺掉,再偽裝成是異教徒的反抗所造成的傷亡,而這些事情,掌管所有宗教事務的海爾默一族當然都知道,但他們沒有向女王稟報,而是收取了那些人的黃金,包庇了他們的行動。」
亞里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在狄爾達猙獰的臉上比劃了一下,然後朝著左眼狠狠的紮了下去:「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我的父親忠誠於他侍奉的神與主,他裝作接受了與那些人合作攬收黃金,但私下卻在找機會帶著我乘船返回家鄉,可惜我的父親是個比較愚鈍的人,最終還是被人發現了馬腳。」
「那天晚上他們就將父親勒死在了我們自己的房間之中,而我在他們撞門進來的時候被父親拼命從換氣的小土窗中推了出去。」
發洩一般自言自語的男人沒有將那把匕首從屍體的眼睛中拔出去,他直接鬆手把屍體從船舷上推了下去,一陣鐵鍊的嘈雜的撞擊聲過後甲板上又回歸了平靜。
「於是我活下來了,我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麼跑到海邊,然後跳進去的。」在將狄爾達的屍體掛到船外之後亞里彷彿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很多。「我溺暈在了海水之中,醒來的時候自己就在一艘陌生的貨船上,隨後我那艘貨船主人賣去其他的奴隸船上了。」
「我在奴隸船上當了幾年如同死人一般的活人,一直到那個晴朗的午後,卡彭特帶著他那艘噩夢一樣的船出現在我們的航線上。」
「我……」安娜想要對亞里說些什麼,但發現自己也沒辦法說出些什麼。
「你不用對我說什麼,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證明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有正當的理由能夠去找傷害過我的人復仇,他們殺了我的父親,但我殺了更多他們的親人。」
「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卑劣的,我和卡彭特的所作所為也同樣是卑劣的,甚至更過。」亞里低頭看向安娜,「我們不值得同情也從來沒有乞求同情。」
「但你不一樣。」
「阿麗埃娜,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用讓自己走上跟我們一樣的道路。」
亞里的聲音很輕。
「去找烏提爾幫忙,讓他幫你離開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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