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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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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6:37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我想看看你

  大家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沒有深想王亨這話背後的含義,理所當然地認為:王亨的小妻子死了,不然王家不會又替他定了一門親,而他遲遲不肯完婚,是因為放不下嫡妻。

  年輕人的眼睛都紅了,與王亨的經歷相比,他們的那些醜事,都不叫事兒。

  王亨對眾人輕笑道:「可是,在下並未覺得她離開了。她一直在我心裡,在我身邊——」

  他沒有看梁心銘,可這話是對她說的。

  梁心銘心想:「任憑你說得再動人,不查清那件事,不報了這個血仇,林馨兒永遠不會原諒你!」

  孟無瀾沒想到,自己經歷了新婚之夜那窘迫的事後,還會再經歷一次同樣的困窘。從王亨說出自己娶了妻後,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他,似乎終於弄清了一些事。面對眾人的目光,他恨不得將自己縮到桌子底下去。

  要是真能逃避倒好了,可是他不能逃。

  作為孟清泉的哥哥,他很替妹妹不平,也生氣,可是,他卻無法責怪王亨,也沒有理由責怪。他更無法怪林馨兒,人家本來就是王亨妻子,況且都死了那麼多年了。

  他只好硬撐著坐在那裡。

  王亨見梁心銘無動於衷,有些忐忑。

  萬一,梁心銘不是林馨兒呢?

  就算真是,他也不敢說得太明白,因為他還沒想好,要怎樣替梁心銘恢復身份。若說錯了,將來不好圓回來,更不好善後,還是謹慎含蓄些的好。

  正想著,一安急急進來回稟:老太太和太太已經到家了。老太太身子不適,老爺讓他趕緊回去。

  王亨吃了一驚,忙問:「祖母可有大礙?」

  一安道:「有東方神醫一路照顧,並無大礙。」

  王亨稍稍放心,忽然想起什麼,雙目爆出璀璨光芒,追問道:「你是說,東方神醫也進京了?」

  一安道:「是的,大爺。」

  王亨忙向眾人抱拳道:「在下家中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失陪!」又向梁心銘道:「青雲,雖說你已痊癒了,還是要當心。你也鬧了這半日,要不要同為師一起走?為師坐馬車來的,正好能送你一程。」

  梁心銘沒回答,似乎很猶豫。

  王亨先驚後喜,她沒來由地警惕。

  剛剛他還為林馨兒傷感呢,一安又來回稟老太太病了,就算不危險,他也不該露出驚喜神色,這太不孝。

  到底為什麼?

  東方傾墨?

  東方傾墨……

  她心下電轉,瞬息萬變。

  很快她做出反應,站起來恭聲道:「恩師囑咐,學生謹記。難得與各位年兄相聚,學生還想再坐一會。」

  王亨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忽然一笑,道:「也好。這聚會確實難得,你就多玩會吧。」一面心想:「盡情玩吧。等過了今晚,別再想混在男人堆裡了!」

  梁心銘被他笑得心裡毛毛的。

  這人,絕對有問題!

  忽聽他又對周昌道:「順之,別讓青雲多喝酒。」

  周昌忙道:「大人放心,學生不讓他喝酒了。」

  剛才,他很是為王亨傷感同情,還掉了兩滴男兒淚;又想:「原來王翰林經歷過這等斷腸情傷。聽說青雲兄長得有些像他妻子,怪不得如此關照他。是我誤會了王翰林。」

  這會子,他覺得王亨沒那麼討厭了。

  王亨點點頭,又叮囑趙子儀,待會同梁心銘一塊回家,趙子儀忙答應,叫他放心。

  梁心銘更加狐疑。

  他這是怎麼了?

  怎麼一副托孤的架勢!

  王亨終於告辭了。

  孟無瀾接著也告辭離去。

  他妹妹孟清泉肯定也回來了,他當然要去看望。再者,他也坐不下去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梁心銘和趙子儀送王亨到大門口。

  王亨站住,回頭看著她,目光明亮。

  「好好玩兒。」他微笑道。

  「學生……」梁心銘說了一半頓住,總不能說「學生遵命」,或者「學生謹遵教誨」吧?居然叫她好好玩,若是再配上動作——比如摸著她的頭說這話,更顯寵溺。

  寵溺?

  梁心銘惡寒。

  她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掃過王亨下身,腦子不受控制地想:「他真留下後遺症了?不能那啥了?所以愛男人了?不對呀,當年他明明有反應的呀!」

  王亨正和趙子儀說話,卻沒有忽略她的眼神,見她這神情,微微詫異。忽然念頭一轉,隱隱猜到她的心思,不由心跳起來,心火驟然上升,渾身血液狂躁翻湧。

  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下了臺階,一安早趕著馬車等在那,他長腿一抬跨上馬車,「呼喇」放下車簾。

  靠在車壁上,他閉上眼,深吸氣,平復體內躁動。

  接連喘了幾聲,哪裡能平復得下去!

  他的思緒如脫韁之馬,奔回當年。

  他十四歲那年,儘管身體一點沒增高,但其他方面都有條不紊地按人生既定的規律發展著。小小的少年情竇初開了,對於女孩子的身體好奇起來。

  一天晚上,馨兒在洗澡,一邊洗一邊哼著歌,快樂的像小鳥。他聽見裡面嘩嘩水聲和甜美童稚的歌聲,一顆心也是像現在這樣躁動不安。他想進浴室,想看看他的妻子,十歲了,長什麼樣了?有沒有開始發育?胸口是怎麼樣的?

  他站在門外,輕聲叫:「馨兒!」

  浴室裡水聲停了。

  林馨兒高聲問:「幹什麼?」

  他做賊似得回頭看了看,見若彤她們都不在,他才放心,繼續小聲問:「我能進去嗎?」

  林馨兒詫異問:「幹什麼?」

  水聲又響了起來,看來馨兒以為他搗亂,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雖然他們是夫妻,但各自洗澡換衣還是會避開的。

  他便羞紅了臉,低頭不知如何說才好。

  半晌,他才輕輕道:「我想看看你。」

  說出這句話後,他以為馨兒會像以前一樣氣急敗壞地罵他「小色狼」,結果裡面再次安靜下來。

  他忐忑起來,馨兒到底會不會答應呢?

  原來他以為,馨兒肯定會答應的。

  現在,他有些不敢肯定了。

  羞愧,自卑,恐懼……令他瑟縮後退。

  他害怕地想,馨兒會不會當他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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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6:58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饅頭壓成燒餅了

  作為世家少爺,他想看女孩子的身體,其實是極容易的一件事,家裡多的是丫鬟可供他選擇。他不去找丫鬟,因為他放不下自己的尊嚴。若他是個正常的少年,這個年紀都可以收通房丫頭了,寵倖她們,她們求之不得;可他是不正常的!若他要丫鬟脫了衣裳給他「欣賞」,他不確定她們會在背後怎樣議論他。會不會當他是怪物,一個長不成男人的小怪物?他害怕看見她們眼中的憐憫,以為他望梅止渴。

  他與馨兒最親密,也最信任馨兒,馨兒又是他的妻子,兩人幾乎無話不說,他便找上她了。

  面對他的請求,馨兒也不吭聲了。

  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正要轉身離去,忽聽裡面馨兒叫「進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不動。

  馨兒又叫:「進來呀!」

  他終於確定,馨兒讓他進去了!

  他激動萬分,顫抖著手推開門,走進浴室,繞過八扇組合鑲嵌花鳥圖畫的玻璃屏風,只見水磨青磚地的正中央,擺著一個大木桶,木桶內水汽氤氳,從霧濛濛的水汽中,探出一顆丫髻小腦袋,朝他燦然一笑,猶如鮮花盛開。

  「來,把衣裳脫了,咱們一起洗。」林馨兒沖他招小手,好像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你幫我搓背。」

  他欣喜點頭,忙忙地脫起衣裳。全脫光了,踩著小凳子、兩手扶著木桶邊沿往裡翻。林馨兒在桶內接應,兩手插在他腋下,像抱孩子一樣使勁抱著他進來,一面道:「小心,別滑倒了。哎呀,你還真不輕呢!好像長了不少。」

  這是鼓勵他的話,其實他最近幾年根本沒長。

  肌膚相觸,他破天荒覺得臉發燒,羞澀不已。

  林馨兒卻興致勃勃,一點不害羞。

  等他進了桶,站穩了,她也站直了身子,光溜溜白嫩嫩的一覽無餘,大方道:「你不是想看我嗎?你看吧。」

  他壯膽朝她胸前看去——馨兒的小身子圓潤的很,好像白玉雕成,但前胸跟自己一樣,也是一馬平川,並不像其他女孩子鼓鼓的。他又朝她下邊看去,白花花的小肚皮下面,比他少了樣東西,小美人腿筆直……

  林馨兒見他好奇的樣子,噗嗤一笑。

  王亨訕訕道:「你還沒長大。」

  她拉他蹲下,對坐在桶中,小聲告訴道:「我問過她們了,要到十二歲才開始長呢。開始是小籠包,後來是饅頭,再然後……也不知能不能長得比饅頭還大。」

  他把臉一扭,道:「長那麼大,難看死了!」

  林馨兒咧嘴笑了,道:「那我就長小些。我不吃肉,就長不大了。」

  他忙道:「不吃肉怎麼行!你想吃就吃罷。你長什麼樣我都喜歡。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就是不知道她嫌棄不嫌棄他。

  林馨兒定定地看著他。

  他也定定地看著馨兒。

  馨兒許諾:「你放心,等長大了我讓你摸我的饅頭。」

  他覺得喉頭熱辣辣的,眼中被霧氣彌漫。

  他說:「馨兒,我一輩子都對你好!」

  林馨兒抬手,用小木瓢舀了水澆在他身上,一面幫他洗澡,一面碎碎念道:「好啊。我也一輩子都對你好。王亨,你要是真對女人好奇,待會我陪你偷偷地去看大丫鬟洗澡,然後你就知道女人長什麼樣了。」

  他吃驚地瞪大眼睛叫:「偷看丫頭洗澡?」

  林馨兒用力點頭道:「嗯!」

  那晚,他們爬牆越院,幹下一樁荒唐事。

  那晚,他第一次看見成熟女人的身體長什麼樣。馨兒為他挑了一個豐乳肥臀的小媳婦供他偷窺,害得他滿腦子都是白花花的肉。從此後,他再也不肯看了。他要等馨兒長大。他堅定地認為,馨兒一定能長成大美人,比那個豐乳肥臀的女人好看百倍。

  王亨從回憶中清醒。

  「馨兒!」

  他低聲呢喃。

  當年,他一直想不通,馨兒怎會慫恿他做這種事?明明她醋勁大的很,不許他關注別的女人。後來他才明白:馨兒是想消除他對女人的好奇心。她怕他在人們的歧視目光中走向偏執和病態。她希望他和正常孩子一樣長大。

  馨兒對他的心意,是任何人都無法比的,便是他的父母都比不上。父親和母親也愛他,卻拼命掩飾他的殘疾,怕被人恥笑;而馨兒,一直當他是正常人一樣對待。

  王亨眼前浮現梁心銘的面容、那飛快的一瞥,壓不住渾身燥熱,難受地想:等她恢復了身份,他會讓她知道,她的夫君有多「正常」,沒有任何後遺症!

  明天,明天他就帶東方傾墨去梁家。

  明天,還是個好日子——殿試閱卷的日子。

  過了明天,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將找回妻子;不出意外,梁心銘還會高中狀元。不過,這個狀元恐怕活不長,因為狀元不死,他的馨兒就回不來。

  這事要靠東方傾墨,那老頭兒還是很厲害的,不但治好了他的病,現在馨兒脫身也指望他了。

  他很著急,簡直心急火燎。

  馨兒女伴男裝,胸前那一對大饅頭在她多年殘酷「鎮壓」下,還能挺立起來嗎?恐怕饅頭已被壓成燒餅了吧!

  他都還沒看見過呢。

  她承諾過的,長大了讓他摸的。

  「胡鬧!」他咬牙切齒道。

  一想到將要看見的「燒餅」,他就忍無可忍,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拉著東方傾墨去梁家,把「饅頭」解救出來。

  回到王家,穿堂過院進內,一路上只見來來往往增加了許多人,都是從徽州帶上來的家僕,見了他免不了要問候、行禮,人雖多,卻井然有序,十分規矩。

  他首先去瑞萱堂探望祖母。

  那時,王諫、王夫人、二太太、三太太等並一干孫男娣女都在瑞萱堂。老太太不過是長途奔波勞累了,身子並無大礙,東方傾墨為她針灸了一番,已經好多了。

  屋裡氣氛沉凝,個個都揣著小心。

  因為老太太一句話引起的。

  老太太對二太太道:「聽說這段日子府裡接二連三出事,還死了人,辛虧有你操持操勞。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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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7:12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決斷

  二太太蔣氏臉唰地就紅透了。辛苦操持還出了事,這絕不是讚美,這是指著臉罵她無用。

  老太太罵人堪稱絕妙。

  二老爺王詰為人謙遜,兢兢業業熬了大半輩子,現任光祿寺少卿,這還多虧了王諫的關係。二太太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實相貌,為人最和氣,對下人很寬和。

  當下蔣氏站起來,慚愧道:「都是媳婦無能,才讓家裡出了這等事,請老太太責罰。」

  老太太道:「這是他們朝堂上的爭鬥引來的,怎麼能怪你呢?不過——」說著她轉向王夫人——「你這些年伺候我,也很辛苦,好在我還爭氣,沒給你們添大麻煩。你偷閒了十幾年,如今回來了,該讓你大嫂子歇息歇息,不能再勞煩她。從今兒起,你就接手管家吧。」

  說著不怪,卻毫不猶豫地奪了管家權。

  二太太僵著臉,低聲道:「是。媳婦也正要說呢,弟妹回來了,還該她管家。媳婦鑰匙都帶來了。」

  老太太點點頭,示意王夫人接手。

  棋媽媽便去二太太手上接了鑰匙,交給王夫人。

  老太太又道:「你剛接手,難免有些亂,讓棋媽媽幫你。」又對二太太道:「你弟妹好些年沒有管家,怕是有地方不明白,你可仔細些,把人事都交割清楚了。」

  二太太忙道:「那是自然。」

  老太太又對王夫人道:「你首先最要緊的是把各處的該班的人都梳理一遍,那些內外勾結的事斷不能再發生!」

  王夫人並未推辭,點頭道:「是。」

  她根本不想管家,可當她聽說兒子一而再被人利用陷害,便無法袖手旁觀了,再難也必定要接手的。

  老太太雷厲風行,一回來就將管家權收歸大房,各房太太奶奶們都心下凜然,一時間都不出聲,只有王諫陪母親閒話、噓寒問暖,關切之至。

  王亨便在這時進來了,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他先向老太太和母親等磕頭請安。

  王夫人等是為了替他完婚才回來的,他一出現,眾人都仔細打量他,看他對此事的反應,見他面帶喜色、神采飛揚,不由大喜,以為他終於想通了,願意完婚了。

  老太太問:「怎麼這樣高興?」

  王亨道:「見到祖母,當然高興了。」

  老太太聽了十分喜悅,拉他坐身邊。

  眾姐妹兄弟也都依次上前拜見大哥。

  王曉雪道:「妹妹見過大哥。恭喜大哥!」

  王亨頓了下,想問「喜從何來」,忽然又想:「若梁心銘真是馨兒,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麼。」於是笑眯眯將錯就錯,滿面春風地回應道:「同喜。同喜。」

  眾人聽了,更加喜出望外。

  老太太和王夫人欣慰對視,都笑了。

  唯有王諫覺得兒子古怪,又不知古怪在哪裡。待要問他,眼下人多,萬一他發了牛脾氣,那時倒不好收場。少不得忍著,回頭再試探他,和他商議婚期等事。

  等散後,王諫回到自己屋,細想剛才王亨的表現。若說兒子回心轉意,他是萬萬不信的。越是不信,越是擔憂。

  他連夜叫來大總管吩咐:明日請孟家人來商議婚期,先將喜帖發出去,將婚事坐實,叫王亨無法反悔。

  他想,王亨再無顧忌,也不會置王、孟兩家的名聲和體面不顧。這喜帖發出去了,還能收回來嗎?既然收不回來,只好成親。誰讓他對妹妹說「同喜同喜」的!

  王夫人想想兒子那脾氣,覺得不妥。

  無奈,王諫執意要先斬後奏!

  「先斬後奏」這個詞用在這很不當,他可是父親,卻不能做自己兒子的主,他每每想起來便覺羞惱。

  按下王家行動不提,再回頭說狀元樓內的宴會。

  王亨走後,眾人繼續擊鼓傳花、飲酒說笑。

  雖然還像之前一樣熱鬧,梁心銘卻再也提不起興致,面上和眾人說笑,心中不斷回想王亨說過的話:

  「只要我活一天,就保護她一天。」

  「今生今世,與她不離不棄。」

  「她永遠是我妻子,一直在我身邊——」

  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還有他剛才的表現,好生奇怪。

  散場後,她與趙子儀一道回家。

  大門口掛著燈籠,點亮家的溫馨。

  「朝雲,爹爹回來了!」她進院就叫。

  「爹爹!」朝雲從屋裡跑出來,牽起她一根手指頭,父女倆一塊進屋,藍妞跟個毛線球似得在後滾動。

  梁心銘換了衣裳,惠娘打了熱水來,她又洗了把臉,然後一家人去書房。梁心銘抱著小朝雲坐在炕桌邊教她認字,李惠娘坐在對面做針線,室內安謐溫馨。

  李惠娘卻發現,梁心銘有些心不在焉。

  惠娘不用猜都想得到,肯定是因為王亨!

  小朝雲眼皮打架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惠娘將針線籃子收拾了,起身道:「我帶她睡去了。你呢?」這麼問,是覺得梁心銘還不想睡,因為她有心思。

  果然梁心銘道:「你先睡,我再等會。」

  說罷也起身,抱著朝雲送到臥室去了。

  待那對母女睡下後,她才重新回到書房,將燈花剪了,燈火撥亮些,然後把燭臺端到套間內,放在書桌上,自己在桌後坐了,隨手拿了一本書翻看。

  翻了一會,又「啪」一聲合攏。

  「林馨兒,你究竟想要怎樣?」梁心銘自問,「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是要做官的人了,為了那小子整天糾結,還怎麼做官?就這點出息,還想跟男人比!」

  她命令自己,今晚必須做出決斷。

  她便模擬問答,梁心銘問,林馨兒答。

  首先她問自己:「假如王亨是真心愛你,這些年未娶是因為忘不了你,而不是什麼心魔未除,你可願再給他一次機會、跟他和好?」

  她幾乎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願意!」

  她的夫君,誰也別想搶走。

  孟清泉,你哪來的回哪去!

  然後,她又問自己:「那你現在要與他相認嗎?」

  她又毫不猶豫地搖頭:「不行!」

  當年,她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又對王亨有大恩,尚且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現在她女伴男裝,頂著梁心銘的身份參加科舉、入朝為官,官場兇險,如履薄冰,若是被人知道她女扮男裝,只怕要灰飛煙滅!

  她絕不能冒這個風險。

  她死不足惜,不能連累惠娘和朝雲。

  吃一塹,不能長一智,豈不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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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神醫診脈

  王亨想要與她破鏡重圓,不讓她看到真心和誠意,她是不會輕易相信他的。別的不說,吳繁對梁心銘所作所為,足以證明與林馨兒有關,王亨難道不該去查明?

  不然,光說幾句深情的話就夠了嗎?

  想要找回林馨兒,努力吧夫君!

  最後,她再問自己:「那你就這樣按兵不動?」

  她又否認:「當然不是。」

  她向來喜歡佔據主動,形式不利的時候才會被動等待。眼下形式對她很有利:王亨在明,未知對手在暗,她也在暗。她可以借助王亨門生的身份,暗地裡追查當年的事。

  三個問題回答完了,她心中也明朗了。

  繼科舉入仕這個目標之後,她又添了新的目標:查明當年林馨兒被虎吞噬的幕後真相後,奪回夫君!

  當然,後一條建立在王亨對她真心的基礎上。

  若他再敢三心二意、對她無情,哼……梁心銘微微一笑,伸開手掌,細細觀看,輕聲道:「你大可試試!」

  既做了決斷,也確定了目標,就要行動。

  從何處入手呢?

  才一想,她眼前便迅速浮現一個矮胖身材、賊眉鼠眼的傢伙,一手順著臉上長長的痣毛,闊嘴巴咧開像要吃人。

  「閻王愁,就從你開始!」

  梁心銘優雅地起身,端著燭火,走出書房。

  上床,惠娘還沒睡著。

  梁心銘知道她擔心自己,笑道:「快睡。明天早起,吃了飯帶朝雲逛街去。你想買什麼,先想好。」

  惠娘一聽她這口氣,便知沒事了,心一鬆。

  次日一早,吃過早飯,梁心銘笑吟吟對正梳妝的妻女道:「夫人,小姐,可打扮好了?車等著呢。」

  惠娘顧不得和她玩笑,忙道:「就來了!」一面還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又用力咬了下唇——她沒有胭脂,又嫌棄自己唇色不夠紅潤,站在梁心銘身邊不配,沒得丟梁心銘的人,所以使勁咬唇,使其紅潤些,磨蹭了好一會才完。

  梁心銘把她上下一打量,笑道:「很好!」

  惠娘橫了她一眼,十分嬌媚,道:「走吧。」

  梁心銘便牽著小朝雲,率先出門。

  流年也想去逛,早稟明了趙子儀,歡歡喜喜地等在二門外,等梁心銘一家人出來,會齊了上街。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不等一家人出門,王亨上門來了,他的身後,還跟著閻王愁東方傾墨。

  梁心銘看見東方傾墨的剎那,立即明白了王亨的用意:這是要東方傾墨來為自己請平安脈,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女人。怪不得昨晚他那樣反應,原來打的這個主意!只是好好的,他怎麼又疑心上了她呢?

  梁心銘百思不得其解。

  王亨看著梁心銘,雙目璀璨,眼中有篤定,有急切,有柔情和纏綿……

  他已確定梁心銘就是林馨兒了,昨夜失眠,想她想了一晚上,連剛到家的老祖母和母親都被他忽略。

  梁心銘有些承受不住他灼熱滾燙的目光。

  人已經來了,躲是躲不過去的。

  她忙將他們迎入上房,讓座讓茶。

  李惠娘好容易得了空,梁心銘也有空,一家人正要歡歡喜喜地去逛京城,卻被王亨給攪和了,那個氣不用說。

  再氣也只好忍著,還要為他們泡茶。

  廳堂上,王亨為梁心銘引見東方傾墨。

  梁心銘忙以晚輩禮拜見,十分客氣。

  見她這樣淡定,王亨無法淡定了,昨晚篤定的事變得不確定起來。他立即道:「東方神醫醫術精湛。前次為師害得青雲大病一場,如今雖痊癒,為師還是不放心,因此請他來給青雲診個平安脈。若無事更好,倘或有什麼不足,趁早開個方子調養,免得留下病根,傷了根本。」

  梁心銘笑道:「恩師關心,學生不勝感激。如此也好。學生雖也懂些醫術,但只是皮毛,既有神醫在,當然還是診一診放心些。橫豎現在殿試也過了,不論診出什麼結果,學生都不會受影響,都不會耽誤考試了。」

  王亨見她竟一口答應了,心一沉。

  他強笑對東方傾墨道:「前輩請——」

  東方傾墨自見到梁心銘,就一直在打量她,神情疑惑。他還是老習慣,喜歡用左手指順他臉上那幾根痣毛。正順著,便聽見王亨叫他,忙就要替梁心銘號脈,好探明真相。

  他正要叫梁心銘坐過去,梁心銘又開口了。

  梁心銘道:「晚輩觀前輩相貌清奇,猶如頑石——內蘊美玉的頑石。想來前輩神醫之名就是這麼來的?」

  東方傾墨手一抖,扯掉一根痣毛。

  他咧了咧嘴,立即回神,隨手一甩,扔掉痣毛,瞪起黃黃的老鼠眼,陰沉沉地盯著梁心銘。

  梁心銘迎著他一挑橫眉,杏眼晃了晃。

  東方傾墨強忍震驚,板臉道:「過來!」

  於是,梁心銘便移坐到東方傾墨下方,把手擱在桌上。東方傾墨拿出小迎枕來,她墊在手腕下,他伸手搭了上去。

  王亨沒有忽略兩人之間的微妙情形,但他只以為是東方傾墨初對梁心銘酷似林馨兒的樣貌感到震驚,而沒有想到其他方面,去年他初次見梁心銘時也是這樣。

  他要的是診脈結果!

  東方傾墨為梁心銘診脈時,他便緊張地盯著閻王愁,不錯過他任何細微反應。

  東方傾墨順痣毛的手忽然停住不動。

  王亨心急跳,顫聲問:「可有不妥?」

  梁心銘也疑惑地問道:「真有不妥?」

  她這有恃無恐的樣子令閻王愁很憤怒。

  一憤怒,老頭兒臉相更加難看了。

  王亨見他始終不說話,而梁心銘又鎮定自若,心下狐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從未如此急切過。

  梁心銘好似想起什麼,轉頭問王亨:「恩師,神醫是否認識師母,所以見了晚輩才吃驚?」

  王亨不答,他在等東方傾墨回答。

  東方傾墨沖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

  王亨頓時心一沉。

  希望越大,失望就大。

  從雲端跌落什麼感覺?

  他現在就是這樣感覺!

  東方傾墨像怕梁心銘懷疑似的,裝模作樣道:「這位公子身子並無不妥。只是這相貌……太像馨丫頭了!大爺有沒有查過,少奶奶可有流落在外的同胞兄弟?」

  王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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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勞煩神醫,我想生個兒子

  東方傾墨感歎道:「太像少奶奶了!」

  又對王亨道:「看見他我就想起馨丫頭。」

  王亨茫然失魂,目光散亂,像沒聽見一樣。

  梁心銘不敢去看他,對東方傾墨道:「恩師當初也像前輩一樣,看見學生一臉吃驚呢。」

  東方傾墨咬牙道:「是嗎?」

  梁心銘道:「是。學生當時很詫異。」

  東方傾墨收回手,耷拉著眼皮不再理她,慢條斯理地將小迎枕收進藥箱,又整理藥箱裡面的東西。

  王亨心情亂糟糟的,為了掩飾自己,就想離開,因對梁心銘道:「剛才過來見青雲和媳婦正要出門。既這樣,我們先告辭了。你沒事,為師也就放心了。」

  梁心銘點頭道:「是。不過學生不準備出去了。好容易東方神醫來了,學生有件事想拜託神醫。」

  王亨問:「什麼事?」

  梁心銘道:「媳婦從生了女兒後,肚子再也沒動靜了,也不知怎麼回事。還請東方神醫為媳婦診一診。學生想要添一個兒子。膝下只有一女,太孤單了。」

  王亨隨口道:「這好說。」

  又對東方傾墨道:「就請前輩幫忙看看。」

  東方傾墨板臉道:「老夫不擅長婦科!」

  別說他是神醫,就是神仙來也無法讓梁心銘和李惠娘兩個女人生出兒子來,除非李惠娘紅杏出牆。

  梁心銘這是想幹什麼?

  梁心銘笑道:「試試看嘛。前輩再不擅長,也比我們強。我們按照土方子,吃了許多藥都不管用呢。」

  王亨也勸道:「前輩先瞧瞧再說。」

  梁心銘拱手拜道:「勞煩神醫了。」

  東方傾墨心道:「不是勞煩,是消遣!」

  死丫頭,敢消遣他老人家?好,他奉陪!等他診完了,再開個方子,吃不死你這膽大包天的臭丫頭!

  他便陰笑道:「那老夫就勉為其難地試試。」

  於是,梁心銘便去叫了李惠娘來。

  李惠娘聽說要神醫給她診脈,看她為什麼生不出兒子,差點一個踉蹌栽倒。虧得她跟著梁心銘,最近總經歷兇險場面,都應付過來了,才沒當場暴露,卻紅了臉。

  王亨見她不自在,以為是自己在場的緣故,恰好他心情糟糕,想要躲開,於是起身去了外面。

  東方傾墨便一本正經為惠娘診脈。

  診完,疑惑皺眉道:「這沒大問題呀!」

  李惠娘深深低下頭,不敢看他。

  梁心銘則問:「生孩子是夫妻兩個人的事。學生年幼時,身子不好,吃了許多草藥,不知可有影響?」

  閻王愁臉皮抖了抖,問:「都吃了什麼藥?」

  梁心銘道:「都是在黃山上挖的草藥……」說著數出一堆草藥的名字,聽得東方傾墨很懷疑:若這些她都吃了,怎麼還沒死呢?不對,眼前這個是假的梁心銘,真的梁心銘已經死了。嗯,怕就是亂吃藥吃死的!

  兩人一個問,一個答,討論起醫理來。

  王亨見他們總也說不完,不耐煩起來。

  他沒心情再待下去,再者,他還要去衙門呢。為了確認梁心銘的身份,他藉口祖母和母親回來,向衙門告了一天假,要一心一意處置此事。現在結果不如人意,他哪有心情耗在這,也不想告假了,還回翰林院吧。

  於是他進去道衙門有事,先告辭。

  梁心銘巴不得他走,自己好與閻王愁說話,可是她心裡又挺捨不得他的,便親自送他到大門口,想跟他再多說幾句話。見他心不在焉地翻身上馬,身形落寞,很不忍,然她腦海中立即浮現猛虎吞噬「林馨兒」的場景,心腸又硬起來。

  王亨上馬走了兩步,又回頭凝視著梁心銘。

  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昨晚他還想,若證實了她的身份,他定不許她再這樣胡鬧,定要她離開官場,不許她再混在男人堆裡。

  眼下他想的卻是:只要她活著,女扮男裝也好,怎麼都好,他都隨她去。她想做官,他就支持、提攜她做官,與她並列朝堂,叱吒官場;她想混在男人堆裡,他也陪著她,別說她將胸前大饅頭壓成燒餅,就是壓成煎餅都隨她去。他要陪著她玩,直到她玩夠了、厭倦了為止,再找個機會幫她脫身,從此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的奢望。

  梁心銘雖然酷似馨兒,卻不是馨兒!

  梁心銘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以為他還在執著于自己是林馨兒,所以不甘心、不願放棄。

  她要打消他的懷疑,也為了安慰他,因此勸道:「恩師雖然思念師母,也要保重自身……」

  王亨恢復了隨性無羈的神態,道:「青雲不必擔心。實對你說吧,剛才為師想借東方神醫試探你。為師初次見你時,又驚又喜,以為是馨兒。為師生恐她鬧出事來,所以才變盡方法試探於你。讓你見笑了。」

  梁心銘道:「原來恩師還在懷疑學生?」

  王亨歉意道:「是。青雲莫怪。」

  他見梁心銘臉色不好看,有些內疚。任哪一個男子,被人一再認為是女人,恐怕心裡都不會高興。

  梁心銘道:「學生怎會怪恩師呢。恩師的私事,學生本不該多嘴,然學生幾次三番被牽扯其中,恩師又懷疑學生,學生就不得不說了,還望恩師莫怪學生大膽。」

  王亨沉聲道:「你說。」

  梁心銘道:「師母究竟是怎麼去的?既然已逝,為何恩師又懷疑學生是師母呢?學生以為,吳繁前次陷害學生,背後原因絕不簡單。恩師應該先查明真相,再追查師母下落不遲。若師母未死,那時自然就願意現身了;若師母已經去了,這一切不過是恩師思念成魔而產生的臆想,恩師也可破除心障,從此平靜下來。恩師想想可是這道理?」

  王亨眼中痛苦之色一閃而逝,強笑道:「為師明白。為師正在查。多謝青雲提醒,告辭!」說完調轉馬頭走了。

  梁心銘躬身道:「恩師慢走!」

  等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她才站直身子,笑容一收,暗想:「看來他早有所懷疑了。」

  她轉身進院,回到上房,東方傾墨正怒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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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阻攔婚事

  梁心銘渾不在意,伸手道:「請神醫書房說話。」

  東方傾墨憤憤起身,隨她去了書房。

  他一進書房,隨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壓低聲音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君罔上。就不怕死嗎?」

  梁心銘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了,從容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就不怕尚書大人和恩師活剮了你嗎?」

  東方傾墨一張扁圓臉漲成紫色,闊鼻子氣咻咻地冒冷氣,老鼠眼盯著梁心銘,顫聲問:「你什麼意思?」

  梁心銘道:「你心裡明白,還要問。有意思嗎?」

  兩人對峙,一個激動,一個悠然。

  梁心銘先開口,道:「在下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同樣,也不喜歡別人要挾我。今日之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全當不知道。——你做你的神醫,我當我的官!」

  東方傾墨道:「若老夫非要說呢?憑什麼要聽你的?」

  梁心銘道:「老閻王,要說你剛才就說了。現在去說也不晚,你大可試試!我保證會將你的事告訴王尚書和恩師,再拉著整個王家和東方家陪葬!」

  東方傾墨激動道:「你為何要這麼做?」

  梁心銘道:「我都死於非命了,你說為何?」

  東方傾墨道:「那是一場意外!」

  梁心銘目光陡然轉厲,道:「意外嗎?我還沒問你呢,你養的老虎,好好的怎會追著我跑出去?」

  東方傾墨頹然道:「老夫也不知道。」

  梁心銘道:「你一句不知道就完了?」她也曾懷疑過他的,今日見後,便打消了懷疑。

  東方傾墨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既死於非命,又怎麼出現在這裡呢?又怎麼會參加科舉呢?」

  梁心銘道:「無可奉告!」

  東方傾墨被她堵得翻白眼,好一會才又開口,口氣軟了下來,誠懇道:「馨丫頭,那件事咱們等會再說。你可知道,自你出事後,安泰差點就隨你去了,多虧被我救了下來。後來他離家出走,在外遊蕩了整整兩年,杳無音信。兩年後才回來參加會試。不管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好歹都活著。你怎麼不跟他相認呢?天大的事,也該跟他商量著解決。你現在這樣,太危險了!」

  梁心銘淡聲道:「告訴他才危險呢!」

  她頂著梁心銘的身份,都差點被吳繁害死,若是告訴了王亨,王亨再表現異常,誰知還會驚動什麼人?

  東方傾墨問:「馨兒,你還在和安泰賭氣?」

  梁心銘道:「別亂叫。前輩可以稱我梁公子、梁會元。明日放榜後,你可以尊稱我一聲梁老爺,也許是梁狀元。」

  「梁狀元」三個字,聽得東方傾墨滿臉不可思議,他道:「你是一定不肯回頭了?考狀元很好玩嗎?」

  梁心銘道:「往事不可追。」

  東方傾墨道:「這次老太太進京,是要替孟姑娘和安泰完婚。你就真甘心看著安泰娶孟姑娘?」

  梁心銘斬截道:「她休想!」

  東方傾墨詫異道:「那你還不回去?」

  梁心銘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嘲弄道:「老頭,別說林馨兒早死了,就算當年她活著的時候,王家想幫王亨娶誰,她能阻止嗎?事後,能給她個妾的名分算不錯了!」

  東方傾墨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梁心銘冷笑道:「你知道我是怎想的?」

  東方傾墨問:「那你是怎麼想的?」

  梁心銘再次道:「無可奉告!」

  東方傾墨見她油鹽不進,又生氣又擔憂道:「並非老夫想管你的閒事。萬一你洩露了身份,而老夫又知情未報,可是要被你牽連的。這可是欺君大罪!」

  梁心銘乾脆道:「那就幫我!」

  東方傾墨警惕道:「如何幫?」

  梁心銘上身前傾,湊近他輕聲道:「阻撓恩師迎娶孟姑娘!我這個正妻還沒死呢,他怎可停妻再娶?」

  東方傾墨瞪大老鼠眼道:「怎麼阻撓?老夫又不是他爹,王家怎會容許老夫插手此事!」

  梁心銘悠悠道:「你不是他爹,可你是神醫,還治好了他的侏儒症。」

  東方傾墨道:「那又怎樣?」

  梁心銘道:「你的診斷無雙!」

  東方傾墨道:「所以呢?」

  梁心銘道:「你給恩師下個診斷。」

  東方傾墨問:「什麼診斷?」

  梁心銘道:「你就告訴王尚書:恩師因為當年的事,心裡留下陰影,不能人道了。強逼他娶妻,只會令他病情加重,最後無可醫治。他這個病是心理上的,不是身體上的,除非遇見他喜愛的女子,方能有望痊癒。有的女人,他看見了只會倒胃,還是別強塞給他的好……」

  她傳授給東方傾墨一套周密計劃。

  這是她昨晚想出來的辦法,不然的話,她暫時不能和王亨相認,王家卻逼王亨娶了孟清泉,那她可不是虧大了!哪怕是個名義上的妻子,也不行!絕不行!

  東方傾墨大張嘴巴,能塞進鵝蛋。

  他滿腦子都是「不能人道」這四個字。

  梁心銘道:「前輩為何這樣看我?」

  東方傾墨憤憤道:「丫頭,你狠!你不回去,還不許他娶別人,還給他按上這麼一個隱疾,還說他看見別的女人倒胃,你……你太霸道了!你這是在折磨他、報復他!」

  梁心銘道:「誰說我不回去了?」

  東方傾墨驚問:「你要回王家?」

  梁心銘道:「當然!」

  東方傾墨追問:「什麼時候?」

  梁心銘仍然道:「無可奉告!」

  東方傾墨道:「你不信我!」

  梁心銘自顧道:「神醫幫我達成心願,我不但不會用那件事要挾你,還會幫你,讓你和她永遠在一起!」

  東方傾墨再次瞪大了老鼠眼。

  梁心銘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剪刀,從容舉起。

  東方傾墨嚇得往後縮了縮,道:「你幹什麼?你別亂來啊!我要是在你家裡死了,你怎麼解釋?屍體怎麼處置?」

  梁心銘嘴角抽了抽,道:「你太操心了!」依然舉著剪刀靠近他臉,將他臉上剩下的兩根痣毛輕輕剪了,說「這痣毛太難看,我幫你斷了它。」

  東方傾墨回神,怒道:「丫頭,別太囂張!」

  然痣毛已經剪斷了,臉上只剩下鬍鬚。

  他極不習慣,好像跟了一輩子的夥伴沒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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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老閻王的羅曼史

  梁心銘道:「你這副鬼樣子站在豐神俊秀的尚書大人面前,就不自慚形穢嗎?剪掉痣毛,好歹看著也正常些。」

  東方傾墨立即不吭聲了。

  半個時辰後,他告辭。

  臨去時問梁心銘:「你就不怕我殺你滅口?」

  梁心銘淡然道:「隨時歡迎。」

  東方傾墨氣惱地看著她,正想這丫頭怎麼一點不怕呢,就聽她又道:「我已經被滅口一次了。」

  東方傾墨道:「那真是個意外。」

  梁心銘不理會他,自顧道:「若是神醫記性不好,忘了剛才說過的話,在下也不會怪,但在下保證,哪怕我死了,也會有人將所有的事公告出來……」

  東方傾墨正想捋痣毛,手摸了個空。

  聽了梁心銘的話,他急忙道:「梁公子放心,老夫一向記性好得很。幾千種草藥都爛熟於心,別說這點子事。」

  梁心銘滿意地抱拳道:「恭送前輩!」

  東方傾墨也客氣道:「梁公子請留步。」

  從梁家出來後,東方傾墨沿著德政路慢行,一邊看街景,其實心裡在想剛才的事。他要理清思緒,見前面有家茶樓,便信步走了進去,到二樓要了間雅間。

  喝著茶,他默想:「要受她要挾嗎?」

  不受要挾又能怎麼辦?

  去揭發她,或者悄悄除掉她?

  他立即否定:不能這麼做!

  林馨兒是王亨所愛,林馨兒獲罪,最受傷的是王亨。王亨是王夫人心頭肉,王亨受傷,王夫人必定會肝腸寸斷。王夫人是……他心愛的女人,他不許王夫人有任何事!

  再說,他真不敢揭發梁心銘,她既然有恃無恐,肯定有後招。他若洩露了她的身份,誰知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她說要拉上王家和東方家陪葬,絕不是虛言恐嚇。

  那狡猾的丫頭,早就算准了他。

  所以,他必須保全梁心銘,並幫助她回到王家,只有這一條路通向完滿的結局,讓眾人皆大歡喜。

  拿定主意後,他瞬間有了方向: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阻止王家迎娶孟清泉。這個並不難,梁心銘不都替他想好了麼,他只要去到王諫面前這麼一說……

  東方傾墨一想到王諫聽到兒子有隱疾時的臉色,就滿心期待——能讓尚書大人不好過的事,他很樂意幹。

  想到王諫,他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那時候,他在杏林中已經小有名氣了,有小神醫之稱,只是他相貌生得實在不雅,二十來歲的人看著倒像三四十歲。他早過了說親的年紀,先後說了幾門親,對方都嫌棄他長相醜陋,不肯答應;不嫌棄他的,他又看不上。他一氣之下,再不肯提親事,準備就此終老。

  一日,孟老太爺病了,孟府請他過府診脈。

  他去後,卻在孟府門口被人攔住了。

  孟家的下人正在等神醫呢,然他們心目中的神醫儀表不凡,與東方傾墨相隔十萬八千里。東方傾墨往那一站,眾人把他上下一打量,見他相貌「清奇」,眼中便帶了嘲笑和輕視意味,愛理不理地問他幹嘛。

  他回道:「小神醫,給老太爺診脈的。」

  幾個小廝互相對視一眼,忽然捧腹大笑起來。

  一個嚷道:「小神醫?你要是小神醫,我就是小神仙了!」

  另一個道:「這賊眉鼠眼的樣子,還神醫呢!」

  饒是東方傾墨常被人恥笑,此時也氣得不輕。

  他因自卑,性情格外敏感,自卑和自傲兩種截然相反又極端的性格在他身上怪異結合,小廝的嘲笑令他自卑感達到極致,傲氣也升到了頂點,當時扭頭就要走。

  他可不是逃跑,是要教訓這幾個傢伙呢。

  可想而知,他若走了,等事後孟家查明情況,這幾個人耽誤了老太爺治病,不死也要被打得半殘。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過來了,守門的小廝認得是自家馬車,急忙迎上前,要引導馬車從角門進去。

  馬車卻停了下來。

  一個俏丫鬟先下車,然後回身又扶下一位溫婉美麗的姑娘,也沒戴帷帽,落落大方地看向東方傾墨。等看清了,也沒有大驚小怪,或者露出嫌惡害怕的神色。又開口問他:「請問這位先生,可是來給祖父診脈的小神醫?」

  東方傾墨雖然生氣,卻不好對她無禮,況且她並沒有嘲笑自己,因此回道:「正是。」

  那姑娘就是王亨的母親,閨名孟淑英。

  孟淑英忙施禮道:「家人有眼無珠,唐突了客人,還望神醫莫要怪罪。小妹這就領神醫進去。」

  原來她怕東方傾墨賭氣,不肯進去了,因此要親自領他進去,這樣他礙於面子,興許能消了火氣,不然男客來了,哪輪得到她一個姑娘來引進,也不合適。

  果然,東方傾墨臉紅了,也不好走了。

  他只得道:「如此,勞煩孟姑娘了。」

  孟淑英道:「應該是勞煩神醫才對。」

  小廝們都看呆了眼,也知道闖禍了,一個個心下惴惴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孟淑英發話道:「俗話說『人不可貌相』,你們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不可饒恕。自去管家那領五十板子吧。」說完伸手,請東方傾墨進門。

  小廝們齊聲道:「是,姑娘。」

  一個個大氣不敢出,看著他們進去了。

  孟淑英一邊走,一邊找些話跟東方傾墨說,多是請教醫理,態度謙虛溫柔,令東方傾墨對她好感大增。

  從那以後,東方傾墨跑孟府很勤。

  後來,他卻再也沒能見到孟淑英。

  他滿心滿腦都是她的影子,覺得她無處不好、無處不美。這樣的美好,鼓起了他足夠的勇氣。他以為,若是他向孟家提親,孟淑英肯定不會嫌棄他,但孟家長輩就難說了。

  他便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要獲得孟家長輩認可,正在這時,卻傳來孟淑英和王諫定親的消息,頓時他備受打擊。

  在孟老太爺壽宴上,東方傾墨見到了王諫——豐神如玉的少年俊彥,和孟淑英是那麼的相配,除非瞎了眼,不然誰會選擇他東方傾墨做女婿,而捨棄王諫呢?

  東方傾墨黯然神傷,遠走他鄉,先四處遊歷、給人治病,後隱居在黃山腳下的華陽鎮,一住數年。

  他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同孟淑英相見了,結果十年後,她卻帶著兒子來找他看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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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侏儒症背後的隱秘

  當年溫婉美麗的女子,此刻眼中滿是憂傷,看得他一顆心揪緊,不禁遷怒王諫,怪王諫沒有好好照顧她。

  替王亨診斷後,他道,這病無法治。

  當時孟淑英就急了,她可是抱著最大希望來找他的,若連他都不能治,她要怎麼辦?因此苦苦哀求他。

  東方傾墨不忍心,答應試試看。

  他的話仿佛給了孟淑英承諾,從此把他當成活菩薩一樣供著,還在王家的松園專門收拾了一所院落讓他居住。

  在替王亨治病過程中,東方傾墨詢問孟淑英懷孕期間是否出過事,因為他覺得,王亨這病並非是先天生成的。

  他道:「先身而生,謂之先天;後身而生,謂之後天。先天之氣在腎,是父母之所賦;後天之氣在脾,是水穀之所化……」王亨本是個正常的孩子,在母腹中的前三個月都很健康,由於孟淑英沒有養好胎,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孟淑英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他心一動,便知有內情,當下也不阻攔她,也不勸慰她,任憑她痛哭,然後再細說原委。

  等她停下來,他便誠懇道:「夫人必須告知在下,到底怎麼回事,我才能酌情診治、擬方子。」

  事關兒子,孟淑英再不隱瞞,都告訴了他。

  當年她嫁給王諫後,兩人也曾恩愛過幾年。她乃世家女子,性格又溫婉賢良,對夫君納妾倒也沒有特別抗拒。王諫先後納了幾房妾,她都坦然的很。直到有一天,衛姨娘出現了,她的生活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衛姨娘是官家女兒,王諫與她一見鍾情、難捨難分。為了能與她在一起,王諫動用了王家勢力,使了許多手段,而衛姨娘也不計較名分,只為了能留在王諫身邊。

  終於,兩人得償所願。

  王諫納了衛姨娘後,從此「六宮粉黛無顏色」,內宅的妻妾全都不在心上了,除了名分不能給,心裡眼裡只有衛姨娘一個人。兩人恩恩愛愛,旁若無人地過上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孟淑英等女都成了擺設。

  那時,孟淑英正懷著王亨,才三個多月,面對這情形,唯有暗自吞淚,又礙於臉面和尊嚴,不肯去俯就王諫,於是夫妻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

  然天妒紅顏,衛姨娘忽然死掉了。

  王諫和心愛的女人才相守了幾個月,便遭此打擊,頓時痛不欲生。因所有證據都指向孟淑英,他便認為是孟淑英害死了衛姨娘,痛斥孟淑英心腸歹毒、嫉妒不容人。

  孟淑英當然不肯認這個罪名。

  孟家也是大族,孟淑英不是王諫可以隨意處置的,加上她還懷著孩子,王諫雖恨她,卻不能對她怎麼樣,只是經過這件事,他們夫妻算是走到頭了。

  孟淑英先是為王諫寵愛衛姨娘心碎,滿懷幽怨酸楚;衛姨娘死時又受到驚嚇恐懼,差點流產;最後又被王諫冤枉毒害衛姨娘,心冷心寒,終至絕望、心死,在產前幾個月,她簡直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如何養胎?

  王亨出生時,便病弱瘦小。

  王家請了許多名醫診治、調養,最後給出了「侏儒症」的診斷,又名「重子癆」。侏儒,即短人也。

  王夫人覺得,人生再沒了指望。

  衛姨娘雖然死了,卻活在王諫心裡,他將對衛姨娘的一腔愛意,都轉移到仕途功名上去了,官職一升再升,卻再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子上心。

  衛姨娘活著的時候,王夫人就沒能爭過她,現在她死了,同死人爭寵,那是必輸無疑。再者,王夫人也對王諫死心了,心中只剩下兒子。為了給王亨治病,她離開京城,離開王諫,來徽州黃山找東方傾墨。若王亨治好了,她還有可能回京;若治不好,她就跟兒子住在這裡,再也不回去了。

  東方傾墨聽完事情經過,大罵王諫。

  他堅定地對孟淑英許諾:哪怕窮盡一生的精力,他也要把王亨的病給治好!

  從此,他潛心為王亨治病。為了心愛的女人,他研究侏儒症近乎癡狂,什麼法子都敢嘗試。他將醫術和卦象結合,找到了和王亨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林馨兒,娶進王家。

  最後,他成功地治好了王亨!

  回憶往事,東方傾墨感慨萬千。

  哼,他、孟淑英、王老太太、王亨和林馨兒都為此事付出了無數心血和代價,承受了非常折磨,唯獨王諫這個罪魁禍首卻逍遙自在、安享成果,他能甘心嗎?

  當然不能!

  現在,他就要王諫付出代價!

  梁心銘說要成全他和孟淑英,東方傾墨對此沒抱太大希望,卻也不是不動心的。他還是很瞭解梁心銘(林馨兒)的,這丫頭很有些心機和本領,萬一做到了呢?

  老閻王光想想,就激動得不能自已。

  「該回去辦事了。」他喃喃道。

  閻王愁背著手,哼著小曲離開了茶樓。

  果然痣毛剪掉了,神清氣爽多了!

  ……

  再說梁心銘,送走東方傾墨後,沉吟著回到內院,李惠娘牽著小朝雲站在臺階上,正擔心地看著她。

  她笑道:「看我做什麼?上街去呀!」

  李惠娘忙問:「還去逛街嗎?」

  她以為去不成了呢。

  梁心銘道:「為什麼不去!」

  一大一小兩個女子都開心地笑了,朝雲更是撲上來抱住梁心銘大腿,仰面道:「爹爹,好爹爹!」

  梁心銘愉悅地抱起女兒,李惠娘拿了包袱,又叫上流年和喬婆婆,大家再次出門逛街去了。

  在李惠娘心裡,梁心銘這次必中狀元,只是以防萬一她才不敢吹噓。退一步說,就算不是狀元,也會是榜眼或者探花,絕不可能名次太低。心裡存了這個想法,她就想為一家人買些布料,縫幾身像樣的新衣服。一來梁心銘要做官了,得給她長臉;二來呢,這家很快就有俸祿收入了,大可不必再像以前,一文錢也要掰開兩半來花。

  於是,惠娘就讓喬婆婆帶他們去綢緞莊。

  他們去的是忠義侯方家的舒雅行,就是郭織女和她夫君建立的產業,專門售賣各種織錦、棉布、混紡毛呢等等,看得眾人眼花繚亂,連梁心銘這個現代人都咂舌不已。

  可是惠娘依然挑不到合心意的。

  她節省慣了,還是捨不得花銀子,挑來挑去,看中的嫌貴,便宜的又看不中,十分的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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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狀元

第108章 古往今來第一女狀元

  梁心銘很耐心地陪在一旁,一點不嫌煩。她也是女人,女人逛街不就是這個樣子嘛,有些女人不缺錢也喜歡砍價,這是樂趣。她也不插嘴,因為此時她是男人,買衣料做衣服這類事,是內宅女人的事,她可不能太「娘」。

  倒是流年,圍著惠娘直打轉,一時說「梁奶奶,這粉色的錦好看,給姑娘買了吧」;一時又說「梁奶奶,那塊綢子不錯,給梁老爺做件夏衫吧」;一時又幫著砍價;忽一眼看見外面有賣糖葫蘆的走過,忙跑出去買了兩串糖葫蘆,小朝雲一串,他自己一串,一大一小笑著對添。

  朝雲也喜歡他,肯讓他牽著或抱著。

  梁心銘看著流年,直覺十分怪異。

  到底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舒雅行不愧是老字號、大靖的紡織招牌,那掌櫃的見梁心銘儀表不凡、渾身書卷氣,李惠娘又是這樣儉省,便看出他們身份——定是外地進京趕考的舉人,看樣子會試榜上有名,接下來就要做官了,所以來買布料、制些行頭。

  他便對惠娘道:「這位奶奶,我們鋪裡有一批貨不小心染了水,正半價處置。還有前年過時的織錦,也在降價處置。小的看奶奶和這位公子都儀表出眾,什麼料子都能撐起來,無需挑最新和最時興的,不如買那個還划算。說不定啊,你們用這布料做了衣裳,穿出去了,人人都跟風來買呢,那我們的存貨就能賣動了。」

  李惠娘大喜,急忙讓他拿出來看看。

  梁心銘對這掌櫃的刮目相看,這才是會經商呢,瞧這一番話說得,聽得她們舒服極了,一點不傷自尊。

  掌櫃的親自領她們去後院庫房挑選。

  結果,捨不得花錢的惠娘看見那麼多惠而不貴的布料,頓時兩眼放光,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買,一買就買多了,比預計的開支多了兩倍。

  梁心銘微笑想,哪個時空的女人都一樣。她走出庫房,站在院子當中看天,心底有股激情蠢蠢欲動。

  從舒雅行出來,行走在古老京城的街道上,這激情不減反增。熙來攘往的繁華古城,讓她覺得十分親切,仿佛她已徹底融入了這個時代,生來是古人。

  第二天,官差敲鑼打鼓送喜報上門,宣告她中了狀元,然後她換上狀元紅袍,胸前掛著大紅綢花,騎上棗紅馬,禮部安排的儀仗隊在前鳴鑼開道,領著她遊街時,她胸中的激情才像火山噴發般,全都爆炸出來了!

  唐代孟郊四十六歲中狀元,做了一首《登科後》: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日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再沒有這首詩能表達梁心銘的心情了。

  在這等級制度森嚴的古代,要想出人頭地,只有科舉這一條路。她身為女子,就更艱難了。雖然她長得還不錯,卻從未想過要靠美色來出人頭地。因為這時代,美人多的很,若沒有高貴的出身,最終只能淪為玩物而已。

  出身……她心中永遠的痛!

  今日,她終於博得一個出身了!

  她坐在棗紅馬上,從皇城南門的長安大街,到朱雀大街……一路上,京城百姓爭相觀看,男女老幼都被她出眾的風姿折服,叫的、喊的,個個眼帶崇拜。

  「人人誇我潘安貌,誰知紗帽罩嬋娟!」

  她恣意笑著,沒有人知道她笑什麼。

  眼前的喧囂模糊了、退遠了,梁心銘腦海裡浮現東方傾墨那張猥瑣的臉,想起了昨天與他的約定,再想到了王亨,想到了王家那些人……

  她為什麼相信東方傾墨呢?

  人,真的不可貌相!

  有的人相貌堂堂,卻心性卑劣。

  東方傾墨這個人長相猥瑣,其實面冷心熱,不負神醫之名;加上梁心銘也掌握了他的隱秘,算定他絕不會跟她撕破臉,以免傷害到他心愛的人。

  當年,王亨在林馨兒引導下慢慢恢復信心。他時時刻刻和林馨兒在一起,形影不離,哪怕馨兒走開一會,他也會慌神,把丫頭小廝們指使得團團轉,到處尋找小少奶奶。馨兒以為,他是生怕她拋下他,他沒有安全感。

  有天晚上她洗澡,王亨在浴室外怯怯地叫她。她問他幹什麼。他說,他想看看她。

  那一刻,林馨兒心裡疼的很。

  她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自卑和恐懼心理。他以一個殘疾人的心態,渴望知道正常男人和女人長大後是什麼樣的。他本可以命令馨兒,或者命令丫鬟脫了衣裳給他看,反正他是大少爺,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然自尊敏感的他怕被人恥笑,這才來找馨兒,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林馨兒讓他進去了,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身體,說道:「我現在跟你一樣的,就是沒有你那個東西。」

  她笑嘻嘻地跟他對比身體,指出兩人間的區別。

  又說道:「我問過了,女孩子等十一二歲以後才開始發育。到時候我的小饅頭長大了,讓你摸。」

  王亨羞澀了,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

  林馨兒決意引導他度過青春期,不讓他心裡留下任何陰影,不因身體殘疾而導致精神變態。為此,她帶他去偷窺女人——成熟女人的身體,陪同他探尋他想知道的任何事,陪他再次經歷無畏衝動的青春歲月。

  但這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等林馨兒長成大姑娘,王亨還要面對更大難堪,到時候,他能保持平常心嗎?

  林馨兒想到這就難受。

  她早已沒了逃走的念頭。

  她要和王亨共度一輩子。

  一想到自己優秀的夫君永遠長不大,不能品嘗人生的樂趣,她心裡就代他不平,她想盡可能地幫助他。

  她便想到了「閻王愁」東方傾墨。

  她早懷疑東方傾墨一直在為王亨治病,不然不會住在王家。他在王家有單獨的院子,遠離眾人,在荷花湖的對岸。那邊怪石嶙峋,有許多的黃山松,故稱「松園」。

  那日王亨作文時,馨兒便對他「告假」。

  她先裝模作樣地為他研墨,其實若彤早研好了一池墨汁,她純粹是多此一舉,然後她兩手撐在書桌上盯著他。

  一眼看穿她心思的王亨問:「什麼事?」

  馨兒嗲嗲地懇求道:「小亨亨,我出去玩一會兒,好麼?我又不考科舉,不用作文。外頭春光明媚,我坐不住啊!」

  小亨亨,讓她想起了小豬哼哼。

  她先叫他小亨亨,以後再叫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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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8:56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小亨亨和小馨馨

  王亨聽到「小亨亨」三個字,手一抖,剛飽蘸墨汁的毛筆抖落一滴墨汁在紙上。他瞪大眼睛,想板起臉訓她,哪裡板得起來,倒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忍住笑道:「小馨馨,你想出去玩多久?一刻鐘夠不夠?我做好這篇文就陪你玩。」

  小馨馨?小心心?

  林馨兒嘴抽了抽,決定忽略肉麻感,先把心理年紀拋一邊,陪著小夫君再成長一次,這樣也挺甜蜜。

  她便還價道:「小亨亨,半個時辰!」

  王亨堅持道:「小馨馨,一刻鐘!」

  林馨兒道:「小亨亨,你要講道理。墨雲都出去玩半天了。我怎麼不能出去玩?」她還不如一條狗嗎?

  王亨見她滿臉哀怨地撅著紅嘴兒,早心軟了,面對這樣的馨兒,他毫無抵抗力,立即答應。

  他便道:「小馨馨,半個時辰後可要回來。」

  林馨兒開心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說:「小亨亨,我保證準時回來。」說完一陣風般刮出了屋子。

  她一出去,若彤和若蘭就跟上來了。

  她也不在意,徑直去了松園茅舍。

  到茅舍門口,她站住了,回身對若彤道:「你們就在外面等吧。你們也知道神醫的脾氣,最不喜歡人打攪他清淨的。我是少奶奶,我不怕他發脾氣;你們要是跟我進去,他說不定把氣撒在你們身上,所以還是別進去了。」

  兩小丫頭聽了神色猶豫。

  最後,東方傾墨的兇惡形象帶給她們的恐懼蓋過了她們對林馨兒的忠心;或者說,她們見慣了林馨兒大膽,對她有信心,便聽從了馨兒吩咐,在外等待。

  林馨兒便放輕腳步,貓兒似的進去了。

  在茅舍轉了一圈,最後在後院找到了閻王愁,正和童子在一石屋前餵一隻花斑貓。那貓關在一鐵籠子裡。不過,林馨兒橫看豎看那貓都不像貓,怎麼這麼大呢?

  像是……哎呀,老虎!

  這是一隻小老虎!

  東方傾墨看見她,板臉問:「丫頭,來做什麼?」

  林馨兒馬上換上笑臉,道:「找東方伯伯有事。」

  東方傾墨不屑道:「你能有什麼事!」

  林馨兒不滿道:「我怎麼不能有事?」

  東方傾墨交代了小童兒幾句話,轉身回屋。

  林馨兒急忙跟上去,問道:「東方伯伯,這貓怎麼這麼大?還吃生肉,怪好玩的。」

  東方傾墨道:「好玩?丫頭你別碰它啊,不然咬了你老夫不負責任。這貓兇惡的很。說吧,找老夫什麼事?可是要老夫幫你做什麼養顏的香露啊胭脂啊什麼的?若是,趁早免開尊口——老夫沒空!你閑得無聊,怎不陪少爺讀書?」

  林馨兒覺得,這老頭忒不討人喜歡了。

  可是,她有求與他,不得不低頭。

  進了書房,東方傾墨自顧在桌前坐下,也不叫林馨兒坐,一點不把她當客人,也沒把她當少奶奶,一雙老鼠眼上下打量她,等她自己說明來意,好確定是否趕人。

  林馨兒乖覺的很,忙幫他倒了杯茶,奉上。

  東方傾墨接了,喝了一口,問:「到底什麼事?」

  林馨兒問:「少爺的身子真長不高了嗎?」

  東方傾墨正喝茶,聞言小眼睛賊兮兮地看過來,警惕道:「你什麼意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還問。」

  林馨兒道:「你不是神醫嗎?就沒有辦法治好他?」

  東方傾墨斷然道:「沒有!」

  林馨兒被他這不負責任的回答激怒了,也不尊敬他了,也懶得奉承他了,撇著小嘴冷笑道:「你這老頭,還說是什麼神醫!神醫不創新,有資格叫神醫嗎?師傅教的你會治,師傅沒教你就不會治了。不會治你也不曉得鑽研。這是學習的態度嗎?要是所有的杏林前輩都像你一樣墨守成規,哪有現在這些治病方子和治病的手段。還閻王愁呢,沽名釣譽!」劈裡啪啦一番話,根本不給老閻王插嘴的機會。

  東方傾墨氣得臉黃了,指著她道:「你……你……」

  林馨兒在他對面坐下,哼一聲道:「我怎麼了?」

  東方傾墨道:「你這沒教養的丫頭!」

  林馨兒回道:「你這沒能耐的老頭!」

  說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很悠閒地喝了一口。

  東方傾墨終是有年紀的人,氣了一會就冷靜了,老鼠眼一轉,左手順著痣毛奸笑道:「老夫是能治好少爺。」

  林馨兒馬上笑靨如花地問:「真的?」

  東方傾墨道:「當然是真的。不過……」

  林馨兒立即問道:「要什麼條件?」

  東方傾墨斜著眼瞅她,道:「若老夫說,少爺這病需要你奉獻一樣珍貴的東西,你可願意?」

  林馨兒不假思索道:「當然願意。不過……」

  東方傾墨也立即問:「不過什麼?」

  林馨兒道:「我能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不會是要我的命吧?只要不要我的命,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要是一命換一命,那你不是治病救人了,是殺人了。先不說這樣的醫術是不是邪術、有沒有效果,就算不是邪術,這樣的救治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幫王亨尋求治病的方法,是為了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離開他,讓他孤獨地活在世上。她相信,就算王亨知道了,也不會允許的,他捨不得她。

  東方傾墨眼中讚賞之色一閃而逝。

  他道:「你放心,不是一命換一命。」

  林馨兒笑道:「那就行。到底怎麼治?」

  東方傾墨道:「老夫還在嘗試,說給你你也聽不懂。不過,以後你可以任意來我這茅舍。老夫有什麼進展都告訴你。但是,此事你不得告訴少爺。明白嗎?」

  林馨兒道:「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東方傾墨道:「希望大,失望就大。這沒把握的事,何苦讓他跟著操心不寧?他不是在考科舉嗎。」

  林馨兒一想可不是嗎,忙答應了。

  說曹操曹操到,忽然王亨一頭沖進來,滿臉驚慌。

  林馨兒心裡咯噔一下,想「壞了!忘記時辰了,忘了回去了。」忙站起來迎上去,笑問:「你怎麼來了?」

  王亨拉著馨兒的手,把她從頭到腳下一掃,仿佛檢驗她可少了什麼沒有。等發現她沒異樣,神色才鬆弛下來。然後轉向東方傾墨,目光警惕又銳利,冷冷地問:「你們剛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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