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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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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39:49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情深意切的狀元絞
  
  食盒打開,共上中下三層,全是一寸大小的餃子,每一層的形狀和餡兒都不同,精緻的像玉雕。
  
  一安道:「這是我們大爺特地叫人包的狀元及第餃子,幫解元討個彩頭,望解元明日下場一舉奪魁!」
  
  梁心銘微笑道:「請轉告恩師:學生定不負恩師厚望。」
  
  一安笑嘻嘻道:「小的也祝梁解元高中榜首。到時候,小的可是要向解元討賞的。解元可要提前準備了。」
  
  梁心銘道:「若中了,必少不了你的賞。」
  
  李惠娘不喜王亨,對他這番心意卻很感激。
  
  一安走後,她忙拿了餃子去煮,讓梁心銘吃。
  
  在她看來,王亨是前科狀元,他送的餃子,梁心銘吃了定能沾上他的才氣和運氣,一定要吃!
  
  於是,這餃子她和朝雲一個沒吃,全給梁心銘吃了。
  
  梁心銘咀嚼著餃子,眼前浮現王亨含情帶笑的目光,說「不管什麼人,都抵不上青雲你。」
  
  這一個多月,王亨都沒和她見面。
  
  她以為,他已經將她拋在腦後了。
  
  今日送餃子來,可見他依然惦記她。
  
  那為什麼一直不見她呢?
  
  她隱隱覺得,他在躲避她。
  
  她微笑著,吃了兩碗餃子。晚上她不準備再苦讀了,活動活動,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去睡覺。
  
  明早,她要精神抖擻地下場!
  
  筷子一丟,李惠娘過來收拾。
  
  梁心銘對小朝雲拍手道:「朝雲,跟爹爹散步去。」
  
  朝雲笑得眉眼彎彎,道:「好!」
  
  梁心銘剛要下炕,忽然捂住腹部。
  
  朝雲等了一會,見她還不下來,上前推她,奇怪道:「爹爹,下來。怎不下來?」
  
  梁心銘咬牙道:「等會……爹爹去如廁。」
  
  她忽然腹痛如絞,想要大解。連紙也沒來得及拿,沖出屋飛一般跑向茅廁,留下話,讓朝雲喊娘給她送去。
  
  到廁所,她呼啦啦猛泄了一通,泄完並未感到舒服些,她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這腹瀉來得太突然,恐怕不妙。
  
  難道是吃餃子吃的?
  
  她不敢相信。
  
  那餃子可是王亨送來的!
  
  她等不及回去再發作,在茅廁尚未起身,跟著就拉了第二通,肚子裡依然如奔雷跑馬,呼嘯不止。
  
  李惠娘收拾完,聽了朝雲的話,急忙拿紙趕來。
  
  見梁心銘這樣,驚得臉都白了,問道:「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不就吃了餃子嗎!」
  
  復又驚慌道:「難道他認出你了,故意害你?」
  
  梁心銘腹痛不止,腦子又亂,根本無法回她。
  
  李惠娘就站在茅廁門口,低聲咒罵「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沒安好心」云云。
  
  梁心銘咬牙道:「別說了!」
  
  惠娘一下子收聲,望著她紅了眼睛。
  
  梁心銘又拉了半天,方在惠娘攙扶下起身。
  
  因為蹲得太久了,起來時一陣頭昏眼花。
  
  回屋後,在炕上屁股還沒坐穩,又要拉。
  
  惠娘見不好,也不讓她去茅廁了,就扶她去臥房床後的馬桶內解決,並且以防萬一,將另一隻馬桶裝了灶灰預備著。
  
  灶灰可防止糞便飛濺,還能掩蓋氣味。
  
  梁心銘解完後,她將那馬桶拎出去,刷洗幹凈,也裝上半桶灶灰,連同另一隻一起預備著。
  
  此後半個時辰,梁心銘拉了不下七八次。
  
  只這一會工夫,她便渾身虛軟,捂著腹部直不起腰,原本紅潤的臉頰沒了顏色,精神萎靡。
  
  惠娘站在炕邊,隨時準備扶她下炕。
  
  小朝雲也癟著嘴,過一會就用小手摸摸爹爹額頭看燙不燙,因為她生病時,娘就是這樣摸她的。
  
  數次後,李惠娘再也忍不住了。
  
  她霍然轉身道:「我去王府,找他算賬!」
  
  梁心銘一把扣住她手腕,喝道:「站住!」
  
  惠娘道:「為什麼不去?明明就是他的餃子壞事!」
  
  梁心銘道:「那又怎樣!」
  
  惠娘道:「我要告他!」
  
  梁心銘道:「且不說王家不是你能告下來的,就算告,餃子我已經吃了,誰能證明是餃子的問題?」
  
  惠娘愣住了。
  
  她們一家子都知道梁心銘晚上只吃了王亨送來的餃子,別的什麼都沒吃,外人怎肯相信?誰又能證明?
  
  她不可置信地問:「這個虧你就認了?」
  
  梁心銘道:「不然呢,還能如何!」
  
  李惠娘不知道該如何。
  
  說到底還是王家勢力大,她們無權無勢,所以才任人宰割,若要報仇,梁心銘這一科必須考上。
  
  可是,梁心銘這副情形,明天還能下場嗎?
  
  焦急之下,惠娘犯了糊塗,又轉身往外跑,口裡道:「你等著,我去醫館請大夫來,趕緊開副藥吃。」
  
  連夜診治,也許明天還能撐著下場。
  
  梁心銘反應更大,厲聲道:「別去!」
  
  李惠娘疑惑道:「你都拉成這樣,不治怎麼下場?」
  
  梁心銘顫聲道:「你糊塗!這能治嗎?」
  
  李惠娘腦子「嗡」一聲,反應過來——
  
  梁心銘是女人,大夫一號脈,什麼都暴露了!
  
  一直以來,她最大的困難不是如何改裝,而是保證自己的身體絕不生病,絕不能讓大夫靠近她!
  
  因此,研究醫術成了她的業餘課題。
  
  因為她要保養好自己,爭取不生病。
  
  惠娘終於絕望,哭道:「那你明天不下場了?你為了這一天,熬了多少年,就這麼完了?」
  
  小朝雲也抽抽嗒嗒地哭起來。
  
  不敢哭大聲,怕爹和娘更煩。
  
  梁心銘笑道:「下場!當然要下場!」
  
  這一笑,簡直如花燦爛,李惠娘卻看得毛骨悚然,忘記了哭,也忘記了怒,只想道:「馨兒生氣了!」
  
  她吶吶地問:「你這樣子怎麼下場?」
  
  梁心銘收了笑,目光堅定決然,吩咐道:「去,煮一鍋粳米粥,要稀淡些,像米湯一樣。不,要煮兩大鍋!那一鍋我明天帶去。再用炭爐子燒水,我要喝水!」
  
  李惠娘緊張道:「我知道了!」
  
  急忙奔出房間。
  
  跑到門口,又回頭吩咐朝雲:「好好陪著你爹!」
  
  小朝雲忙道:「知道了,娘。」說完「跐溜」一下滑下炕,仰面問梁心銘:「爹要去如廁嗎?我扶爹去。」
  
  梁心銘看著矮不叮咚的小人兒,心一下子就柔軟了,身上也有了力量,溫聲道:「等會兒再去。」
  
  小朝雲就站在炕邊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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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0:02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女主大變身

  梁心銘找話跟她說,免得她不安。
  
  朝雲問:「爹爹怕吃藥?」
  
  根據她的經驗,那湯藥汁子可苦了,爹一定是怕苦不願吃藥,所以才不讓娘請大夫來家。
  
  梁心銘心一凜,想了會才道:「不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夫來了也不能馬上治好爹,還鬧得爹心裡慌慌的。爹明早還要下場考試,所以不想鬧騰。」
  
  朝雲似懂非懂地點點小腦袋。
  
  再說一安,送完餃子去向王亨回話。
  
  德馨院書房,王亨坐在炕上,懶懶地倚著大方枕看書,見他去了,忙端正身子,問道:「見著解元了?」
  
  一安笑道:「見著了。」
  
  王亨問:「解元精神還好?」
  
  一安道:「好,好的很!解元氣色紅潤,看著像花兒一樣鮮艷。小的去時,他正帶小姐在院裡玩呢。」
  
  王亨罵道:「亂說話!什麼像花兒一樣,有這麼形容男子的嗎?小心他知道不饒你。」
  
  一安笑嘻嘻道:「真的,解元精神可好了。」
  
  王亨又問道:「他可說什麼了?」
  
  一安道:「說了,說他必不負恩師厚望。」
  
  王亨嘴角溢出笑來,道:「好了,你去吧。」
  
  一安道:「是。」方退出去了。
  
  一出來就被思雨攔住,扯到回廊那頭。
  
  思雨激動地問:「一安,餃子送去了?」
  
  一安回道:「送去了,思雨姐姐。」
  
  思雨又問:「他知不知道是我包的?」
  
  一安楞了下,賠笑道:「這個……我沒說。我只說是大爺讓人包的。大爺身邊最得力的就是思雨姐姐和慕晨姐姐,解元一定能想到。將來他高中了,少不了姐姐的賞銀。」
  
  思雨嗔道:「我那麼眼皮子淺嗎?惦記賞錢。」
  
  一安道:「那姐姐惦記什麼?」
  
  思雨剛要回答,忽然反應過來,眼珠一轉道:「我是為了討彩頭。你想想,若他中了,說明我是個有福氣的人,包的餃子大吉大利。將來我的餃子可就吃香了!」
  
  一安奉承道:「那是。將來咱們家凡有爺們要下場,只要吃了姐姐包的狀元餃,都能金榜題名!」
  
  思雨聽後抿嘴笑了。
  
  梁家,梁心銘依然不停地拉。
  
  拉得昏天黑地時,她也沒忘記思考對策。
  
  她讓惠娘去請喬老爹和喬婆婆。
  
  這件事,若遮遮掩掩地瞞著他們,反叫人疑惑,不如告訴他們,並請他們來幫忙。
  
  至於她為何堅持不請大夫?
  
  梁心銘解釋說,她明日就要下場,深更半夜找大夫來,除非用老君的仙丹,否則不可能在幾個時辰內治好她。熬藥煎藥,受了折騰還不能好,再聽大夫數落一堆症狀,影響她的決心和意志,她更沒信心下場了。而她明天不下場,是無論如何不會甘心的。
  
  喬老爹和喬婆婆聽了又急又慌又憐憫。
  
  老兩口便不勸她看大夫了,全力幫惠娘。
  
  這一夜,梁心銘喝了無數開水和米湯,也拉得腿軟筋麻、頭暈眼花,若不是平日鍛煉多,早起不來了。
  
  淩晨時分,她便讓惠娘幫她準備。
  
  先用素錦纏胸。
  
  素錦裹住胸口後,摸上去像皮膚一樣平滑。纏裹也有講究,不能勒得肌膚有明顯勒痕。若是個胖子,想沒有勒痕也不行。所以她平日鍛煉、減肥,就是為了這天,她除了胸前一對玉兔,身上半絲贅肉也無。
  
  惠娘幫梁心銘用素錦仔細裹住玉兔後,又捧出一個木匣子,看著像裝珠寶的飾盒,打開,拿出一樣東西:是一件折疊的皮馬甲,用小羊皮制的。
  
  該怎麼形容呢?
  
  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仿造的人皮,用來造出一個假男人的上身,連都有,脖頸和腋下用膠粘結。
  
  當日在別苑,梁心銘就是靠它瞞過王亨的。
  
  這是惠娘的父親李松原製作的。
  
  李松原善制皮紙,用來作畫。
  
  那天在王府,王諫一口道出李松原的底細,驚出梁心銘一身冷汗,回來後很是忐忑了一陣子。
  
  昨晚的事,她想過是自己身份暴露了,然後又推翻了這個想法。若她真暴露了,王亨絕不會通過這個手段揭她,因為那必將牽連出王家和王亨來,他們沒這麼蠢。
  
  她認為是王亨在阻撓她,不讓她入仕。
  
  王亨愛林馨兒,這點她毫不懷疑。
  
  但是,他也懼怕林馨兒!
  
  林馨兒,就是他的心魔!
  
  那天梁心銘在王府見他對小蘿疾言厲色,還暗自竊喜,現在總算明白了:自己和小蘿並沒有區別,在他眼裡都像林馨兒的化身,喜愛起來恨不能代替林馨兒,怕起來想毀掉,其復雜的感受怕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梁心銘忍著腹痛,任憑惠娘在身上忙碌,腦海裡回憶和王亨重逢以來種種情形,不知不覺滑下兩滴淚——她林心兒,居然在同一個地方先後跌倒兩次!
  
  她抬手,把淚抹去了。
  
  她沒有悔恨地自責。
  
  女人,要善待自己!都已經吃大虧了,自己都不原諒自己,還怎麼活?
  
  精明狡詐的林馨兒,再一次栽在王亨手上,無非只有一個原因:她愛他!沒有刻骨的深愛,便不會癡狂。
  
  她從不後悔自己愛上他。
  
  他們的愛沒有錯,錯的是人性!
  
  梁心銘也不怪王亨阻撓自己。自重逢以來,她也一直在報復他、折騰他,不是嗎?他們半斤對八兩,都不是善茬!
  
  梁心銘甚至感激王亨,這頓狀元及第的餃子把她從甜蜜的夢中喚醒,提醒她:她已經將血玉鴛鴦還給他了,他們的緣盡了。再深刻的愛,都成了過去,甚至是前生。別妄想和他再續前緣,那是不可能的!
  
  感情的賬可以一筆勾銷。
  
  林馨兒的死,卻不能勾銷。
  
  她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管是誰害的她,她都要讓他血債血償,這才是林馨兒的性子。
  
  惠娘含淚問:「你這樣能行嗎?」
  
  梁心銘堅定道:「當然行!」
  
  說什麼不行?
  
  沒什麼不行的!
  
  若不行,說明你對目標沒有志在必得,也說明你還不夠堅定、頑強,沒有傾盡所有的力量和意志,背水一戰!
  
  天還黑黢黢的,梁心銘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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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發表於 2018-9-25 23:40:20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被扒了衣裳
   
   辛虧她之前考慮萬全,早幾日就讓喬老爹租借了一輛馬車,準備今早乘車去貢院,算是歪打正著。
   
   喬老爹趕車,惠娘陪梁心銘坐車。
   
   喬婆婆留在家照顧孩子。
   
   梁心銘帶的東西,除了早整理好的考籃,又添加了一個小木桶,裡面整整裝了一桶白粥,還有許多草紙。
   
   她今日經歷的考驗,比她預想的還要艱難。
   
   去貢院這一路,加上進場、等候驗身這段時間內,她先後拉了三次。頭兩次是在馬車內解決的。第三次,她已經進了貢院,無法解決,只能拉在身上。
   
   為了應付驗身,她不能在褲子裡墊紙。
   
   若是公差摸到她襠下有紙,必定要扒開她褲子察看,就算她已經有了準備,還是會很危險的。
   
   還好,這次她只拉了一點點。
   
   好容易挨到驗身,麻煩又來了。
   
   大靖科舉規定:進場驗身只需脫掉外衣,穿單衣讓公差檢查即可,這既是顧全禮法和考生的尊嚴,也免得弄太復雜了趕不及進場,執行太困難。
   
   驗身在屋內進行,四間屋子同時查驗。
   
   查驗的禁軍是從城外西大營抽調來的,都不識字。
   
   梁心銘等四個考生站一排,接受查驗。
   
   她敏銳現:四個禁軍,其中有個絡腮鬍子禁軍搶先一步走到她面前,似乎刻意選中她檢查。
   
   她不動聲色地注視他,警惕地防備。
   
   那禁軍先翻看了她的考籃,抓住那一摞黃表紙喝問道:「怎麼帶這麼多紙?」
   
   她回道:「我有些拉肚子。」
   
   禁軍道:「拉肚子還來考?」
   
   根本不信她的話。
   
   他不耐煩地把黃表紙扯開來看,都撕爛了,確認沒有任何字跡,這種紙蘸水即糊、無法寫字後,才放過。
   
   然後,他又去檢查粥桶。
   
   梁心銘見他把手伸進粥桶,急忙從考籃內拿出一柄鐵勺遞給他,道:「煩請軍爺用這個。」
   
   那禁軍沒理由推辭,惱怒地接過勺子,在木桶內一陣翻攪。粥湯太稀,被他攪得翻滾,飛濺了一地。他確認粥裡沒有藏東西,才不甘地將勺子丟進木桶。
   
   梁心銘看著他骯臟的黑手拿過的勺子淹沒在粥桶內,明智地閉緊嘴,一言未。
   
   最後是驗身。
   
   梁心銘主動脫了外面棉袍,禁軍把棉袍邊邊角角都捏過了,又在她身上前後上下一陣拍打,忽然,他的手放在她胸口不動了,喝道:「這裡面有東西!」
   
   梁心銘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她胸口根本沒有任何東西,異常都掩蓋在那張皮下,這人分明是故意刁難她,為什麼?
   
   不等她反應過來,禁軍便粗暴地扯開她裡衣。
   
   白花花的胸肌暴露在大家眼中,什麼也沒有!
   
   梁心銘見那禁軍明顯一楞,隨即道:「好了。過!」竟一個解釋都沒有,仿佛他就該這樣驗身。
   
   梁心銘深深地看著他,將他的容貌記住。
   
   那禁軍被她看得心虛,惱怒道:「還不進去?」
   
   梁心銘穿上衣服,提著籃子和桶進去了。
   
   這一刻,她連肚子不舒服都忽略了,滿腦子都是那個禁軍對她格外的「優待」王亨,很好,想借此機會確認她到底是不是林馨兒,真可謂機關算盡!
   
   很快,她就顧不上想這些了,進了號房,她將這方寸之地飛快掃視一圈:裡面有一盆炭火,有髒兮兮的糞桶,還有兩張硬木板搭建的課桌,桌上有幾根蠟燭,墻角有一罐水。
   
   這時候,她又開始腹痛了,又要拉。
   
   可她還是要忍著,因為號房還未上鎖。
   
   好容易等號房落了鎖,這狹小空間內只剩下她一人,她急忙坐到糞桶上,呼啦啦一陣急泄。
   
   她先是帶病在冷風中排隊等候,然後又脫了衣裳被禁軍刁難檢查,病勢加重,所以才急泄起來。
   
   拉完,她忍著虛弱起身,忙開了。
   
   先是熱粥。
   
   她從考籃裡拿出一砂鍋和一個圓形三角鐵支架,將支架支在火盆中央,舀了一鍋粥放上去。
   
   然後,她才將筆墨等文具擺出來,坐下看考卷。
   
   從頭看了一遍,那粥已經熱了。
   
   她忙舀了一碗,熱乎乎地喝下去。
   
   喝完,又添了些冷粥進去繼續熱。
   
   然後坐下開始答卷。
   
   答了幾題,腹痛,又去拉。
   
   拉完,又喝粥。
   
   喝完,再坐下答卷。
   
   如此循環往復,根本顧不得髒臭了。
   
   若這樣簡單也算幸運。
   
   顯然沒這麼容易。
   
   她身子虛軟、腹痛不適,難免影響思考,她先是咬舌尖,後來拔下簪扎手臂,借助疼痛保持頭腦清醒。
   
   答題到一半,腹痛又要拉。
   
   她若丟下筆,打斷思路不說,急忙急火的很容易寫錯字,或者不小心弄髒了卷面,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她就任憑自己拉在身上。
   
   她想,反正褲子裡面墊了紙。
   
   等答完,小心翼翼地擱下筆,才去糞桶那邊處理身上。一檢查,慘不忍睹,都弄到褲子上了。又因為拉的都是水,又是坐著,汙漬印透了棉袍,染到外面來了。
   
   她嘆口氣,不去想後果。
   
   無非是臉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收拾收拾,繼續喝粥、答卷。
   
   晚上,她沒有熬夜答卷。
   
   當然,她也不可能睡得安穩。
   
   她便一遍又一遍地熱粥喝。
   
   喝了拉,拉了再喝。
   
   這樣堅持,一方面是要保持體力,維持營養;另一方面,她想通過這種簡單直接的方式盡快清理腸胃、平復腸胃。
   
   她並不是考這一場就算完,還有兩場呢,她不指望能及時痊癒,但要爭取將腹瀉症狀減輕,然後順利參加第二場、第三場考試。
   
   那暗中下毒的人只是想阻止她下場考試,並非要她性命。若害她丟了命,事情就鬧大了。到時候,連王家也脫不了干係,追查下去,必定暴露他。因此梁心銘判斷:對方下的不是什麼猛藥,她這樣清理腸胃應該可行。
   
   通常人拉肚子,是沒法參加考試的,可梁心銘不是普通人,堅持下場了,那人註定白費心機!
   
   機會,多屬於有準備的人。
   
   梁心銘十年寒窗苦,外加日日鍛煉和磨練,全用來應付這一場考試了。就好比辛苦攢了幾十年的存款,一次性付款買了房子,或者投資項目,花得精光!
   
   如此下去,梁心銘挨過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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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0:42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皇帝微服駕臨貢院
   
   到第三天,她的症狀果然減輕了。
   
   她不再腹痛,身上也輕鬆了,隔兩個時辰才拉上一次,也不再是稀裡嘩啦痛泄,只是身子還太虛弱。
   
   她欣喜萬分,全力以赴答卷。
   
   下午,終於交卷了。
   
   她重重吐了口氣,一手提木桶,一手提考籃,拖著疲乏虛弱的身子走出號房,仿佛經歷了一場大劫。
   
   整整三天,她瘦脫了形:圓潤的下巴瘦尖了;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眼窩深陷,目光毫無生氣,一望而知生了大病。身體消瘦導致胸圍縮水,上身的偽裝不服帖了,若這時解開她上身檢查,定然暴露無疑。
   
   她棉袍後面染著帶一團汙跡,渾身散發臭味。
   
   梅園詩會上,不少舉子都認識了她。
   
   她這副形象,很快引起眾人注意。
   
   善良有涵養的,或者有心機的人,即便疑惑也不會當眾表露出來,只有那率性張狂的人,才會恣意嘲弄。
   
   孟無瀾首先發現她異樣,吃驚地問:「梁賢弟這是怎麼了?難道生病了?」
   
   梁心銘咧咧嘴,搖搖頭。
   
   她沒力氣說話,也懶得說話。
   
   忽聽一陣大笑在後響起:
   
   「你們看他衣服後面——我的老天爺!這是答不上來題,急出屎尿來了?哈哈哈……」
   
   「真弄到身上了!」
   
   「生病了就該退場,這麼挺著有什麼用?」
   
   「唉,這也太不幸了!」
   
   「可別這麼說人家。也許人家就考上了呢!這要是考上了,他可就出名了,將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在身上拉屎的進士,必將因此名垂青史,遺臭萬年!」
   
   「哈哈哈……」
   
   疲累得跟瘟雞一樣的考生們,因為他最後一句妙語忍不住轟然大笑,一掃狼狽之態。
   
   孟無瀾出頭抱不平,道:「周兄嘴上積德吧。別人生病就夠難受的了,周兄怎能嘲笑他?」
   
   梁心銘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沒有怒不可遏,也沒有尷尬羞愧。
   
   說「遺臭萬年」的是個年輕舉子,儀表出眾,笑容明朗,眼神清澈,不似惡形惡狀之相。梁心銘覺得他並沒有惡意,不過是年輕人愛鬧罷了。將心比心,若她看見人把屎拉在身上,恐怕也會忍不住笑的,並非嘲笑。
   
   她目光轉一圈,對那說「遺臭萬年」的舉子道:「這一泡屎,能博得諸位開懷一笑,也算在下功德無量。一笑解千愁!興許明日下場,大家都能考好了。在下預祝各位:金榜題名、蟾宮折桂!」——若榜上無名,看你們還笑得出來!
   
   眾人楞了一會,又是轟然大笑。
   
   那姓周的笑得直跌腳,直說「有趣」。
   
   只有孟無瀾沒有笑,默默地看著梁心銘。
   
   那時,他們已經到了貢院門口。
   
   貢院外,考生的親友正焦急等候。
   
   李惠娘這三天也不好過,幾乎沒合眼過,也煎熬得形容憔悴。她擔心梁心銘,索性早早來到貢院。
   
   喬老爹便陪她一塊來了。
   
   惠娘不過是個尋常婦人、水做的女人,一想到她和梁心銘同病相憐,帶個孩子艱難地掙扎在這世上,還要被人欺辱、陷害,那眼淚就不斷往外流。
   
   眼淚流下來,她就用帕子擦了。
   
   不斷流,不斷擦,最後擦得雙目紅腫。
   
   王亨今天一大早便覺得心神不寧,眼前不斷浮現梁心銘的面容。等過了晌午,他不再猶豫,決定提前落衙去貢院,看看梁心銘考得可還好。
   
   他約洪飛一道去。
   
   洪飛本不想去,因為今天他妻子過生日,他答應妻子要回去吃晚飯的,然一看王亨那神情,即便自己不去他一個人也是要去的,心下一轉,爽快答應了。
   
   他想,外面流言不堪,若王亨單獨去接梁心銘出場,別人更有的編排了。自己跟去,好歹作個見證。三人在一起,別人想誣陷他們並潑髒水,也沒道理。
   
   誰知午後,靖康帝卻派人來傳王亨進宮。
   
   洪飛以為他定然去不了貢院了,也自回家。
   
   王亨在御前忙了半天,申時向皇帝告退。
   
   靖康帝奇道:「愛卿為何這樣著急回去?」
   
   他還想跟王亨下棋說話呢。
   
   他每天面對大臣,忙著處理政事,不但勞累而且枯燥煩惱。他寵信王亨,不僅因為王亨有才華,而且君臣年紀相仿,趣味相投,可以解悶。
   
   王亨道:「家中有兄弟下場,微臣不放心,想去貢院瞧瞧,他們可還順利。」
   
   靖康帝嘲笑道:「朕竟不知你如此顧家!」
   
   王亨正色道:「這只是其一。微臣還有個想法:要對這科舉制提出改進,不拘一格為朝廷選拔人才。」
   
   靖康帝聽了精神一振,忙問:「如何改進?」
   
   王亨道:「這就要細細斟酌了。必須熟悉科舉考試,方能對癥下藥。所以微臣想親自去貢院看看,聽聽舉子們的想法。微臣雖也參加過大比,說實話,是沒怎麼費力的。」
   
   靖康帝道:「愛卿的天分高,自然不覺費力。」
   
   王亨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靖康帝道:「等等,朕跟你一道去。」
   
   王亨愣住,沒想到編個理由,把皇帝也說動心了。
   
   靖康帝見他神情不對,咳嗽一聲,正容道:「這是國家大事,朕必須親自去瞧瞧,才能放心。」
   
   王亨心想:「你就直說想出去逛好了。」
   
   嘴上卻勸道:「皇上親臨貢院,不太合適。」
   
   靖康帝道:「朕微服跟你去。」
   
   王亨更不願意了。
   
   天子微服出宮,若平安還好,萬一有個閃失,他首當其沖要倒楣,他才不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可靖康帝不容他拒絕,堅持要去。
   
   王亨無奈,只得依從了任性的皇帝。
   
   君臣兩個準備一番,靖康帝扮作個富貴公子,又安排龍影衛暗中保護,和王亨一起來到貢院外。
   
   王亨一眼便看見李惠娘站在貢院大門口,眼巴巴地看著裡面,想了一想,和靖康帝走到她跟前。
   
   見惠娘雙目紅腫,他吃驚地問:「你怎麼了?」
   
   梁心銘還在場內,還沒出來呢,自然也不知考得怎樣,這小婦人怎麼就哭起來了?真是晦氣!
   
   李惠娘看見王亨,那真是又恨又怒。
   
   她不是個有城府的人,叫她忍下這口氣,若無其事地跟王亨說話,她萬萬做不到!
   
   她又不敢質問控訴王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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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發表於 2018-9-25 23:40:53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貢院門口的鬧劇

   她便含淚道:「夫君他……」
   
   只說了一句,便哽住,說不下去了。
   
   她想起梁心銘拉得爬不起來的樣子,在家裡有她伺候尚且不能過,這三天要怎麼捱呢?
   
   王亨見她眼淚嘩嘩地流,心生不詳預感,喝問道:「哭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句話把李惠娘問火了,忍淚看著他,悲憤道:「他考前那天晚上拉肚子,拉了一夜!」
   
   王亨和靖康帝都張大了嘴。
   
   拉了一夜,那還怎麼下場?
   
   王亨急問:「怎麼會拉肚子?」
   
   惠娘板臉道:「不知道!」
   
   王亨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大比時候吃東西一定要當心,你不知道?你是怎麼伺候他的!」
   
   惠娘道:「他中午吃了餃子,晚上也吃了餃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頓餃子吃壞了。」
   
   王亨心一凜,目光陡然銳利,直射李惠娘,沉聲問道:「你是說,他吃了我叫人送去的餃子,才腹瀉的?」
   
   惠娘扭過臉,道:「我說了不知道!」
   
   王亨明白了,這是不敢說。
   
   梁心銘肯定是吃他送的餃子才腹瀉,中午吃的餃子若不好,應該下午便開始拉了,而不會等到晚上才拉。
   
   他又急又慌,心中連轉了幾道彎,又問李惠娘:「可請過大夫看了?他都帶了什麼藥進場?」
   
   惠娘搖頭道:「沒請大夫。他說來不及治,還影響心志。他就拎著一桶粥進去了,什麼藥都沒帶。」
   
   王亨的心頓時沉入谷底。
   
   他轉頭吩咐一安,急速請大夫來。
   
   他要做最壞打算,防止梁心銘被人抬出來。
   
   一安慌忙小跑著去了。
   
   靖康帝聽見這事跟王亨有關,很吃驚。
   
   他低聲問道:「這舉子是誰?」
   
   王亨道:「梁心銘,徽州解元。」
   
   靖康帝恍然大悟,原來是王亨的門生。他才不會相信王亨會給梁心銘下藥呢,這中間肯定有貓膩。
   
   他惱怒地想:「何人敢如此大膽,算計王翰林,擾亂科舉?朕若查出來,定不輕饒!」
   
   正在這時,貢院散場了,舉子們陸陸續續出來了。
   
   李惠娘等三人急忙上前,目光緊盯著貢院大門內,挨個在人叢中搜索梁心銘的身影,生怕她被人抬出來,又或者乾脆倒在裡面生死不知,根本出不來。
   
   並沒有等很久,惠娘和王亨便看見了梁心銘,不等他們鬆一口氣,就聽見考生們對梁心銘的嘲笑。
   
   李惠娘怒火萬丈,各種罵人的話一股腦湧到喉嚨口,憤激之下,也不知先罵哪一句,氣得渾身哆嗦。
   
   王亨厲聲喝道:「這很好笑嗎?」
   
   眾人一齊收聲,看了過來。
   
   王亨再道:「一群蠢貨!」
   
   剛才笑的舉子被罵,神色憤然。
   
   王亨又道:「他這個樣子若高中了,而你們卻落榜了,或者沒他考得好,各位還能笑得出來?」
   
   眾人都變了臉色。
   
   那姓周的舉子不高興了。
   
   他出身奉州周氏,叫周昌,是本次奉州解元。周氏一族是可與王氏比肩的世家大族和書香門第,族中人才輩出。跟王氏一族比起來,周氏一族更加清貴,族人不以出仕做官為目標,只以詩書文墨傳家,是一等一的書香世家。
   
   這周昌恃才傲物,也有脾氣的很。
   
   他認識王亨,王亨卻不認識他。
   
   他便道:「學生並非惡意嘲笑這位兄臺,不過見他形容狼狽,說笑兩句罷了。這位兄臺自己都沒生氣,還風趣地回應了我等,王大人又何必動怒!」
   
   王亨道:「那是他有氣度。換上你試試!」
   
   又冷笑道:「看樣子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周昌也冷笑道:「學生不敢狂妄。學生可比不上王大人才高八斗,說不定會落榜。為了臉面,不如趁早向他賠罪。」
   
   說著上前對梁心銘深深一揖,道:「這位兄臺,剛才多有得罪。不過,請兄臺說實話:要是看見在下屁股後頭背著一團屎,你會不會覺得好笑?」
   
   梁心銘輕笑道:「不如兄臺拉一團給我看看,如何?」
   
   眾人又轟然大笑,都覺得梁心銘答得妙。
   
   周昌也搖頭失笑,定睛打量梁心銘。
   
   剛才他沒留心,這一看不由嚇一跳,梁心銘的情形實在糟糕,忙再次誠懇道歉:「兄臺這是……真病得不輕啊!剛才是在下魯莽了,還望兄臺能原諒在下。」
   
   梁心銘道:「無妨。在下這一身也實在醃臢,難怪你們要笑。恩師也是關切學生,還請兄臺莫氣惱。」
   
   周昌忙道:「不敢。在下姓周名昌,表字順之。奉州人氏。敢請兄臺尊姓大名?」
   
   梁心銘忙放下手上東西,向他抱拳揖道:「見過周兄。在下樑心銘,表字青雲。徽州人氏。」
   
   孟無瀾等人也都過來互相招呼。
   
   一場紛爭就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周昌見梁心銘搖搖欲墜,扶著他道:「我看梁兄實在虛弱的很,還是趕緊回家請大夫調治吧。明日還要下場呢。」
   
   眾人紛紛附和,很是關切。
   
   梁心銘道:「謝周兄和諸位關心。」
   
   於是大家告辭,分頭離去。
   
   梁心銘一出貢院,李惠娘便撲上來抱住她,看著她泣不成聲道:「怎麼瘦成這樣……都瘦乾了!你怎麼熬的?!」
   
   梁心銘扶著她肩膀,道:「沒事了。我好了。」
   
   李惠娘哭道:「這還叫好?好什麼好!」
   
   梁心銘勸道:「別這樣惠娘。恩師在呢,待我見過恩師。」說完輕輕推開她,將東西遞給她,然後走向王亨。
   
   離王亨還有三步遠,她停住了腳步。
   
   仿佛怕熏著他,她刻意保持距離。
   
   她目光先從靖康帝身上一掃而過,見他器宇不凡,眉宇間透出王者威嚴,心中一動,微微頷首致意,然後就把目光轉向王亨。
   
   王亨之前還嫌棄李惠娘哭哭啼啼沒出息,等看清梁心銘的模樣,沒來由地感到窒息,嗓子眼火辣辣的。
   
   他不敢相信,短短幾天她就病成這樣!
   
   他猛跨前兩步,站在梁心銘跟前,深深地看著她。
   
   梁心銘又後退一步,躬身道:「學生見過恩師。」
   
   王亨澀聲問:「你……還好嗎?」
   
   梁心銘道:「謝恩師惦記。學生還好。」
   
   王亨覺得,「惦記」二字充滿諷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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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1:09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認出真龍天子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餃子的事,為師回去一定查個清楚明白,給你一個交代。」
   
   梁心銘輕聲道:「不過是個意外。也許是食物相克才導致腹瀉,不關恩師的事。恩師不必自責。」
   
   王亨又痛又怒,斬截道:「為師說要給你一個交代,就一定會給你交代!你且安心考試。為師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這就為你仔細診治……」
   
   不等他說完,梁心銘便打斷他道:「不用!」
   
   王亨疑惑道:「為何不用?你能扛得住嗎?」
   
   梁心銘傲然道:「學生不是已經扛過來了嗎!」
   
   王亨道:「青雲,還有兩場呢!」
   
   梁心銘道:「那又如何?那晚若請了大夫,少說也要學生臥床休養三五日,再細心調養十天半個月,學生還能來這貢院嗎?那時學生沒看大夫,今天也不會看。免得聽了大夫的話,擾亂學生心志,動搖學生信心,消磨學生勇氣!」
   
   她身子虛弱,聲音很輕,然每一句話都像重錘一般,重重敲在王亨心上,令他和靖康帝一齊動容。
   
   王亨勸道:「青雲,別賭氣!」
   
   他認為梁心銘誤會他了,所以跟他賭氣。
   
   梁心銘對他一笑,意味深長道:「學生沒賭氣。這好比學生的劫難,專門考驗學生的。學生不會退縮!腹瀉只是其一。恩師不知道,學生帶病進場時,還被脫光光的檢查呢。這份特別待遇,學生感到榮幸之至!」
   
   王亨暗暗握緊雙拳。
   
   他知道,他徹底被誤會了。
   
   梁心銘認定了是他叫人剝她的衣裳。
   
   他在賀城別苑就親手這麼幹過!
   
   對此,他眼下無從解釋,也無法證實什麼,唯有沉默。好一會他才問:「不看大夫,你怎麼考?」
   
   梁心銘道:「有志者事竟成,沒有什麼不可能的!若做不到,說明你還不夠頑強,不夠堅持。」
   
   王亨不由自主問:「那你是怎麼堅持的?」
   
   梁心銘將衣袖捋上去,露出雪白一截皓臂——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血點,用髮簪扎的——對他笑道:「就是這樣!」
   
   王亨驀然雙眼血紅,心不住顫抖。
   
   靖康帝也震動萬分,深深地地凝視著梁心銘,雙目流露奇異光芒。
   
   梁心銘放下衣袖,再鞠一躬道:「學生明天還要下場,要先回去歇息了。請恩師容學生告辭!」
   
   王亨道:「你去吧。此事為師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梁心銘沉聲道:「學生說了那是意外。恩師堅持要查,學生會被人認為是嘩眾取寵;甚至以為學生自己不小心,卻誣陷他人。恩師還是別再節外生枝了吧。」
   
   王亨如被敲了一悶棍,頭腦昏昏然。
   
   他想:「青雲生氣了!他生氣了!」
   
   他感到心裡有什麼東西正急劇流失,快得抓不住。和梁心銘把酒言歡,那個醉酒癲狂,嗔他「恩師,請自重」的梁心銘再也回不來了!那個警告思雨「別喜歡我,我已經名草有主」的梁心銘再也回不來了!
   
   喬老爹跑過來,接過惠娘手中的東西,惠娘騰出雙手,用力架著梁心銘,一起向對面街角的馬車走去。
   
   梁心銘倚靠著惠娘往前走,心神卻留在背後。
   
   她不認識靖康帝,卻看出他身份不凡;再者,王亨的同僚和好友,上次梅園詩會時她已見過大半,這人並不在其中,聯想靖康帝寵信王亨的傳言,梁心銘有九成把握斷定:這人是靖康帝,微服的靖康帝!
   
   既猜出對方身份,她當然要好好表現。
   
   如能得到皇帝賞識,也算因禍得福了。
   
   還有,她揭發那個故意刁難她的禁軍,不論此人是不是王亨指使,王亨為了證明自己,都不會放過他。
   
   哼,她林馨兒才不是大度的人呢!
   
   能報的仇,她當時就報。
   
   不能報的,留著以後報。
   
   她一向靈活運用,機變的很。
   
   王亨見梁心銘虛弱地倚靠著李惠娘行走,卻沒有勇氣上前幫忙攙一把,唯恐她見了自己更加難受。
   
   靖康帝見他神遊天外,將他扯到貢院墻角。
   
   他問:「你就是為了這個學生來的吧?」
   
   王亨低聲道:「是。」
   
   靖康帝道:「沒想到除了安泰你,世間還有如此風華絕代的人物,襟懷大度,又不失傲骨;心性堅韌,非常人所能及。怪道你如此賞識他。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王亨道:「微臣定要查清此事!」
   
   梁心銘可以忍辱負重,他不行。
   
   靖康帝道:「不錯。他既不希望鬧得沸沸揚揚,你便暗中悄悄調查。此其一。另外,馬上把那個禁軍撤換,嚴加審問!哼,考生只穿一層衣衫,藏什麼東西摸不出來?這狗東西逼人家脫光了,定是借此機會行猥褻之事。若將來梁心銘中了進士做了官,顏面何存?」
   
   他見梁心銘容貌清俊,認定那禁軍猥褻她。
   
   王亨眼中寒芒一閃,道:「微臣也是這樣想。」
   
   靖康帝又命令道:「明日下場,不許人為難梁心銘,也不用特別關照他。朕倒要看看,他的才能究竟如何!」
   
   王亨答應了,忙去安排。
   
   這事還要費一番手腳,因為會試一旦開始,貢院就被封鎖了,所有主考官、同考官以及其他相關人等都不得私自出入。靖康帝派身邊的龍影衛頭領持他的禦令,將鎮守貢院的禁軍副將軍找來,傳達天子旨意。
   
   那絡腮鬍子禁軍便被拘押起來。
   
   審問時,他先一口咬定摸到梁心銘胸口有問題,懷疑夾帶,所以才扯開梁心銘衣裳的。一頓板子打完,他又改口說,他見梁心銘生的好模樣,所以趁機調戲他。
   
   王亨根本不信他的鬼話。
   
   他盯著這人,寒聲道:「羅大同是嗎?靖康元年投軍,先在西北軍中效力……」他歷數羅大同的背景來歷,說這是皇上叫查的,若敢欺君,滿門抄斬!
   
   羅大同嚇得屁滾尿流,當即交代:他是收銀子替人辦事。送銀子的是東城一個幫閑頭兒杜三,也是替別人跑腿的。杜三會些雞鳴狗盜的手段,會試前一晚,學貓叫和他聯絡,然後翻墻進貢院,給了他一張梁心銘的畫像。杜三說,據可靠消息,這人會夾帶入場,叫他嚴查,事成後有重賞。還說,梁心銘最有可能將夾帶物藏在胸前,叫他務必要脫了梁的衣服查看。最後,先付了三百定金給他。
   
   羅大同想,又不是徇私枉法、替人掩飾,不過是查嚴格些,誰也不好說他什麼,於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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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王府大亂

   王亨喝問:「畫呢?」
   
   羅大同道:「杜三帶走了。」
   
   王亨命人:「將他帶下去!」一面親自帶人去拿杜三。
   
   下來經過羅大同身邊時,想到他曾用手摸梁心銘的胸口,一股戾氣陡然升起,抬起腳,狠狠對他右臂踢去,踢得羅大同「嗷」一聲慘叫,倒在地上。王亨還不肯放過他,又趕上去踩他手。羅大同哭喊求饒,王亨才放過他,主要是急著趕去拿杜三,沒空跟他耗、折磨他。
   
   王亨急急忙忙趕到東城杜三住處。
   
   杜三的街坊說,杜三兩天前就出城了,去向不明;查問與他近期接觸的人,也無結果。
   
   杜三居然能在會試中買通禁軍羅大同,真憑的是雞鳴狗盜的手段?這可是會試!
   
   王亨目光閃爍,沉聲道:「回府!」
   
   再說王府,德馨院內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梁錦雲奉王亨命令,先行回府追查狀元餃一事,做餃子的是思雨,送餃子的是一安,這兩人都被叫去問話。
   
   思雨聽說梁心銘吃了狀元餃腹瀉不止,拉了一晚上,第二天帶病下場,又驚又怒又難過,如同炸毛的小貓一樣,惡狠狠地盯著一安,因為是一安送的餃子。
   
   一安嚷道:「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幹的!」
   
   梁錦雲道:「別吵!大爺說了,不許聲張,要悄悄地查。你們先想想,那天做餃子、送餃子,都有什麼人看見、接近你們了?想起來,再傳過來問話。」
   
   慕晨也勸道:「咱們都是大爺身邊的人,就算是無辜的,也要拿出證據來,不然人家怎麼信呢?」
   
   她才不信是這兩人做的,一安不用說,對王亨那是忠心耿耿;至於思雨,暗戀梁心銘快瘋了,怎會害他呢!
   
   一安和思雨對視一眼,都冷靜下來。
   
   一安先開口,說他從思雨手上接了食盒,就送去梁家了,半路沒碰見什麼人,也沒打開過食盒,不可能被下藥。
   
   思雨則蹙眉,說她在廚房忙時,有好幾個人都在,還幫忙打下手呢,像如蘭啊、黃嫂子啊……
   
   慕晨輕聲自語:「如蘭……帳鉤子?」
   
   四人對視,目光同時一亮:這個如蘭,就是戴著耳墜在王亨面前賣俏,結果被王亨譏諷像帳鉤子一樣的那個丫鬟。
   
   梁錦雲對慕晨道:「這些人都要傳來。為了不驚動人,姑娘叫個小丫頭去請。就說……姑娘找她們有事商量。」
   
   慕晨點頭道:「好。」
   
   遂吩咐小丫頭分頭去請。
   
   很快如蘭等人來了。
   
   面對梁錦雲和思雨的質問,如蘭堅不承認給狀元餃下藥,哭喊冤枉;還懷疑地看著思雨,仿佛她栽贓自己。
   
   思雨氣得小臉漲紅,和如蘭對吵起來。
   
   梁錦雲毫無辦法,只好命人將她們都關在柴房裡,防止她們和背後指使的人串通密謀,等王亨回來審問。
   
   對王亨,他們都有信心。
   
   天黑了,王亨還沒回來。
   
   思雨掐著小腰惡狠狠道:「等查明了,我要撕了她!」又想到梁心銘的淒慘狀,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臉,傷心地哭起來,「都是我害的他。倘或落榜了,可怎麼好!」
   
   慕晨忙勸,說梁解元既然下場,一定能高中。
   
   思雨抹淚道:「那是。他和大爺一樣,是天才!」
   
   慕晨想,在思雨心中,梁心銘已經超越王亨了。
   
   一安也憤怒不已,自來他在王亨身邊伺候,從沒出過這樣大的紕漏,這不是毀他的名頭嗎?
   
   他拍著胸脯罵道:「等查明了,什麼如蘭,就是如來佛祖都不行!老子要扒了她的皮!敢往安大爺頭上潑臟水,安大爺叫她全家都不得安生!安大爺從小跟著少爺和小少奶奶,什麼事沒幹過?在這王府,安大爺怕過誰來?」
   
   一面罵,一面還擼袖子揮拳頭。
   
   正罵得痛快,有人在窗外陰沉沉地接腔:「哦,安大爺如此天不怕地不怕,連老夫也不放在眼裡?」
   
   呼啦啦,王諫在管家等圍隨下走進來。
   
   一安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
   
   梁錦雲等人也急忙拜見老爺,彼此都驚異:老爺是如何知道消息的?還帶這麼多人過來,要幹什麼?
   
   王諫往堂上一坐,指著一安喝道:「把這張狂的小畜生打二十大板。問他:是不是他下的藥?還有你——」
   
   他一指思雨,命她跪下回話。
   
   一安和思雨高聲喊冤。
   
   梁錦雲和慕晨跪下求情。
   
   王諫喝道:「事情是你兩個經手的,還想賴別人?打量著我們都是傻子呢?如蘭被逼得投井死了。你們還想攀扯誰?仗著主子寵信,就欺上瞞下,在府中興風作浪……」
   
   如蘭投井了?
   
   不是關著的嗎?
   
   一安、思雨、慕晨和梁錦雲覺得事情嚴重了,也麻煩了。
   
   一安被拖出去打板子,打得鬼哭狼嚎。
   
   思雨被逼問,是如何利用如蘭下毒的。
   
   思雨喊冤,說沒有的事。
   
   王諫並不同她多囉嗦,也命拖出去打板子。
   
   一安是太狂妄才被打,思雨則被認定下藥。
   
   因王諫心裡想:思雨定是暗中戀慕王亨,見王亨和梁心銘不清不楚,所以趁著做狀元餃的機會暗害梁心銘。若梁心銘落榜,只好回鄉去了,就沒有機會接近王亨了。若事發,憑著王亨對她的信任,也不會懷疑她。而她也找好了替死鬼,就是如蘭。如蘭當日來德馨院,不過是找機會接近王亨而已。思雨利用王亨厭惡如蘭的心理,誣陷如蘭。如蘭就算分辨,王亨也不會相信她,只會信思雨。
   
   如蘭有冤無處訴,絕望之下才投了井。
   
   然王亨和梁心銘的曖昧,不好說出來。
   
   所以,王諫就逼問思雨,問不出來,就下令打板子。可憐思雨嬌花軟玉一般,幾板子下去就打暈了。
   
   德馨院出事,王府上下管事僕婦,反應各不同:平日和他們等交好的,都替他們捏一把汗;那些嫉妒他們得勢的人們,則拍手稱快。
   
   王亨回來,就見德馨院內外燈火通明,門口圍了許多人,眾丫頭媳婦議論紛紛:
   
   「思雨這小蹄子也有今天,真是想不到!」
   
   「哼,仗著大爺寵她,興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前兒把青梅也害了,硬逼青梅嫁給梁錦雲。你說她一個黃毛小丫頭,怎麼就那麼大臉,敢替大爺做主呢?」
   
   「還沒抬姨娘呢,就這樣張狂!」
   
   「一安這小子,早該打了。」
   
   「他連劉總管的話也不聽。劉總管吩咐他事,他鼻孔朝天不答應,打著大少爺的旗號駁回。」
   
   「這德馨院就是王府裡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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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父子相疑

  王亨本就不痛快,見此情形怒火萬丈。

  怎麼了,他的德馨院被查封了?

  這是要查抄了他的德馨院?

  他走上前,對著人群冷冷喝道:「滾!」

  眾人回頭,一見是他,嚇得作鳥獸散。

  王亨走進院子,看見趴在寬凳上被打板子的一安和思雨,暴喝道:「住手!」

  家僕們慌忙住手,都叫「大爺!」

  一安見了他,如見活菩薩,哭道:「大爺再晚回來一會,小的就被閻王勾走了,見不著一安了……」

  王亨沒空理他,命眾人都退下,自進屋去找父親。

  慕晨奉茶後,也退了出去,躲進耳房。

  然隔了幾間屋,她還是聽見王諫怒喝:「孽子,你竟然敢懷疑為父!」不由嚇得心咚咚跳,再不敢露面。

  正堂,王諫坐著,王亨站著,父子對峙。

  王亨的目光很憤怒、很失望、很傷痛。

  王諫也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正要大發雷霆,忽想起今日收到夫人家信,說已經陪著老太太啟程進京,不久將合家團聚,到時,要替王亨迎娶孟清泉,風光大辦。

  王諫不想這節骨眼上和兒子翻臉,冷靜下來。

  他想了一想,道:「你素來有手段,就算給為父定罪,也要拿出證據來。如今為父連同府中上下所有人,任由你審問調查。只要你查明了,為父任憑你處置。」

  王亨冷笑道:「父親此話當真?」

  王諫惱道:「為父還能騙你!」

  王亨不辨喜怒地看著父親。

  很快,他做出決定。

  他先交代梁錦雲和慕晨:查明如蘭最近接觸過的所有人;查明孟家近日是否有人來過王家;查明吳大公子吳繁可來過王家,或者其他吳家人來過;再派人盯住小蘿。

  然後,他去驗屍——驗如蘭的屍體。

  王諫一向以兒子為豪,要看他如何查這案子,因此也跟著他去了,也省得他懷疑自己離開後暗中弄手腳。

  王亨仔細檢查了如蘭屍體後,宣佈:如蘭不是跳井自殺,而是被人弄暈後,再丟下井淹死的。

  他指著如蘭鞋後跟分析:一、兇手應該是如蘭熟悉的人,先救出如蘭,趁她感激之際,在她不防備的情況下弄暈她,再將她拖到井邊,推下井。二、兇手的力氣很弱,抱不動如蘭,拖著如蘭往井邊去時,如蘭的鞋後跟在地上摩擦,留下了明顯的擦痕,地上也留下了拖痕。

  綜合這兩點,他推斷兇手是這府中的女子。

  他在出事水井附近尋找,果然找到拖曳的痕跡。順著這痕跡追蹤到一處假山洞口,這才是案發第一現場。

  王諫沒想到兒子這一會工夫查出這些線索,臉上無光,惱怒道:「府中竟有人如此大膽,絕不能輕饒!」

  王亨冷冷道:「兇手還有同謀。」

  王諫問:「是誰?」

  王亨道:「府中護衛!就是這個人幫兇手救出了如蘭,不知為何卻沒有參與兇殺。他若出手,直接將如蘭丟下井,就不會留下這麼多痕跡了。這很奇怪。」

  王諫問:「何以見得?」

  王亨道:「要想從德馨院救出如蘭,並且瞞過梁錦雲,只有府中的護衛高手,且不超過五個。把他們都叫來!」

  最後一句話是沖梁錦雲吩咐的。

  王府共有五名高手,其中一個就是梁錦雲,還有一個是姚褀,目前在徽州華陽鎮,剩下三個都受王諫支配。

  這時,慕晨來回稟,如蘭最近接觸過的人,各院都有。

  王亨聽說如蘭和四姑娘王曉雪院裡的二等丫鬟春梅見過兩次,判斷了一下方位,立即上心。王曉雪去了徽州,不在府內,春梅留下看院子。王亨便命人去叫春梅。

  然而,去的人回來說春梅死了。

  王諫愕然,王亨惱恨。

  王亨急忙去驗屍,確定春梅是自殺。看樣子她自知瞞不過王亨,又不願說出真相,索性自殺了。

  什麼人能讓春梅不要命的維護?

  梁錦雲帶著三個護衛來了。

  王亨根據他們當值時間排查,結合證人證詞,很快確定,幫春梅救出如蘭的是王諫身邊的護衛趙九。

  趙九不敢抵賴,招認是春梅讓自己救的如蘭,卻沒有害人之心,也不知道春梅要殺如蘭。

  王亨和王諫對視,仿佛問:是你嗎?

  王諫氣急敗壞道:「為父沒有指使他們!」

  又罵趙九:「糊塗東西!既沒有私心,先前為何不說是你救的人?現在人死了,你還說得清嗎!」

  趙九慚愧低頭。

  王亨冷冷道:「兒子會查明的。」

  又命令梁錦雲:「帶他走!」

  說完就回去德馨院了。

  王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回到德馨院,王亨先命人將趙九打二十板子,然後關進黑屋子,給他灌了一大碗擾亂神志的迷藥,趁他迷糊之際,又命慕晨裝扮成春梅的樣子,去詐他。

  比起口齒伶俐的思雨,慕晨一向深藏不露。

  在德馨院,王亨不在時,都由慕晨主持大局。

  這次審訊,王亨連王諫也避開了。

  趙九見了嚶嚶哭泣的「春梅」,撲過來抓住她手,緊張道:「春梅,你說如蘭是無辜的,要幫她,讓我救她出來去找老爺伸冤,你怎麼殺了她呢?你到底有什麼苦衷?你告訴我,別騙我。如今大少爺懷疑我……」

  王亨認為,趙九是真不知情。

  線索又斷了!

  王亨沖出德馨院,來到王諫住的院外,透過院門縫隙,隱約可見上房還亮著燈,王諫應該還沒睡。

  王亨站在陰影中,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四更時,他帶梁錦雲出府去了。

  慕晨將一個食盒塞給錦雲,悄聲道:「大少爺昨晚沒吃東西,把這個帶上,記得勸他吃。」

  梁錦雲接了,道:「姑娘放心,我會勸的。」

  主僕兩個上了馬,直奔貢院來。

  兩人站在貢院對面街角,盯著毫無動靜的貢院大門,等候舉子們下場。

  王亨生怕梁心銘不能來。

  好好的人在貢院熬三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還有病,他實在無法想像,梁心銘要如何撐過去。

  ※

  與王家一夜混亂相比,梁家溫馨歡樂。

  梁心銘到家,喬婆婆端上熬得細滑的粳米粥,她一氣喝了兩小碗,然後由惠娘伺候洗澡換衣;洗完,又喝了兩小碗。

  然後,她靠在炕上,和小朝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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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1:43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裝逼被雷劈

  朝雲關切問:「爹爹,肚子還鬧嗎?」

  梁心銘摸著肚子微笑道:「沒鬧了。它想造反,爹鎮壓了它。這幾天它想吃肉,爹就不讓它吃,饞死它!誰讓它不聽話的。下次再鬧,爹連飯都不給它吃,餓死它!」

  朝雲聽了咯咯笑起來。

  梁心銘的笑容仿佛定海神針,讓她欣喜不已,也不蹙著小眉頭了,也不覺得心慌了,拍著梁心銘的肚子哄道:「你不鬧,讓爹爹好好考試,明天就買肉給你吃。」

  梁心銘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安慰朝雲道:「別擔心,爹肯定能考上。到時候,咱們朝雲就是官家小姐了。爹買兩個丫鬟伺候你。」

  朝雲滿臉驚喜,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惠娘也笑,又見梁心銘雙眼睜不開的樣子,忙對朝雲道:「別鬧你爹,該睡覺了。你爹在那裡面三天都沒睡,今晚再不睡,明天就爬不起來了。還考什麼!」

  朝雲聽了,慌忙乖乖地縮到一邊。

  梁心銘也實在撐不住了。

  她又喝了一碗粥,倒頭就睡。

  睡前吩咐惠娘:「今晚你不能睡。我這一倒下,要是沒人叫,睡三天也不一定能醒過來。你要叫我,別錯過了時辰。」

  李惠娘忙道:「我不睡。我再去跟喬老爹打聲招呼,叫老爹和婆婆也警醒些,明早叫我們一聲。」

  梁心銘「嗯」了一聲,睡過去了。

  次日四更,李惠娘就叫醒梁心銘,先仔細替她偽裝胸部,然後和喬老爹一起趕車送她去貢院。

  今日,她還是提著一桶白粥進場。

  她本想讓惠娘熬肉粥的,又怕引起病情反復,她可再也經不起一點波折了,有白粥喝也不錯,總好過吃什麼拉什麼。

  梁心銘發現,今天驗身很順利。

  查驗她的禁軍也很認真,考籃和粥桶都仔細檢查了,又捏著她的棉袍邊邊角角地掐,然後把她從上拍到下,沒發現藏匿,就放她進去了,態度可以說很溫和。

  進入號房,她又發現炭好像比上次多了些。

  她也沒太在意,就急忙開始備戰。

  按說她腹瀉止住了,考試應該很順利才對,其實不然,她面臨新的考驗:精力和體力都不支。

  第一場時,她因為肚子難受,無法答卷,也無法入睡;眼下她肚子舒服了,大腦自動罷工,坐那就想睡!

  因為她營養不夠,休息也不夠。

  梁心銘當然不能讓自己誤事,功虧一簣。實在昏沉的不行,就站起來活動一番,把那陣困倦熬過去;再不行,就用簪子紮胳膊,刺疼自己來警醒大腦。

  晚上她也不費事,直接趴在桌上睡。趴著睡不舒服,容易醒;要是將兩塊木板拼湊當床,她怕自己倒下就醒不來了,惠娘不在身邊,誰叫醒她呢?

  如此,又熬過了三天。

  出場時,她覺得身子不像自己的。

  見了惠娘就說:「回家!睡覺!」然後就任由惠娘和喬老爹一邊一個將她架上車,上車就睡過去了。

  惠娘心疼極了,催道:「老爹,快走!」

  王亨站在街角,眼看著馬車遠去。

  到梁家門口,梁心銘被惠娘使勁推醒。

  惠娘道:「要睡,也要吃飽了再睡。」

  梁心銘閉著眼睛道:「我要吃肉!」

  惠娘忙道:「有肉,有肉,熬的豬肝廋肉粥。」

  梁心銘喝了兩碗豬肝瘦肉粥,然後洗澡,然後再喝一碗,然後睡倒……第二天,她提著一桶豬肝瘦肉粥下了場。

  又過了三天,她腳步打飄出來了。

  梁心銘拉肚子的事早已傳開。

  很多人都想看她是否能堅持考完三場。

  今日場外,靖康帝、王亨、洪飛、李惠娘,都在焦急地等待;場內,周昌出了號房,就在貢院大門前等候梁心銘;孟無瀾也在特意等她,好多人都在特意等她。

  不知是誰先發現她,指道:「梁青雲出來了!」

  眾人呼啦一聲,都圍了過去,上下打量她。

  「梁兄!」

  「梁兄出來了。」

  「梁兄可還好?」

  「梁兄已經痊癒了?」

  周昌把右臂往她肩膀上一圈,摟著她笑道:「梁兄,不管這科你是否考上,小弟都佩服你。」

  孟無瀾也笑道:「賢弟定能金榜題名。」

  梁心銘覺得,周圍的畫面和聲音,就像畫外音一樣不真實,忽近忽遠,飄渺的很。就像前世連續看幾天幾夜的電視,或者連續玩遊戲,眼睛雖然沒失明,耳朵卻有些失聰了,嚴重透支體力和精力後的表現。

  她只顧對人笑,也不說話。

  忽然,她看見貢院大門外等候的王亨,還有他身邊的疑似靖康帝的男人,本能想:「要表現好點才行。」

  她把胸膛挺了挺,腳步邁得從容優雅,擺出完美無缺的笑容,就像電影裡放的,男神或者女神出場時,氣場強大,閒雜人等都被主角震撼,後退成為背景牆。

  這心理一產生,她果然覺得自己高大上起來,一副想低調內斂,卻掩不住光華四射的樣子。

  周昌等人簇擁在她周圍,如眾星捧月!

  大門外,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著她!

  她就這麼含笑走向王亨和靖康帝,走向李惠娘和洪飛。她已經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了:惠娘激動的含淚,洪飛滿臉欣慰,王亨眼神複雜,靖康帝目光深邃……

  忽然,她覺得手有些軟,腿也有些軟,然後木桶掉了,考籃也掉了,身子往下墜,眼前一片黑、滿天星。昏迷的剎那,她漿糊腦子恢復敏銳,也不裝逼了,心中哀嚎:

  「靠!這時候掉鏈子?」

  「就不能出了貢院再倒?」

  跟著又大吼:

  「別請大夫!」

  「別搶救我!」

  「惠娘,為夫全指望你了!」

  當然,這都是她心理活動。

  她不可能叫出聲來。

  周昌正對梁心銘大說大笑:「梁兄,咱們這就去酒樓慶賀一番。今日起,咱們就是兄弟了……哎,哎,梁兄,梁兄你怎麼了?哎呀不好,梁兄暈過去了!」

  他一把撈住梁心銘的身子,不讓她下滑。

  眾舉子都吃了一驚,都叫起來。

  貢院外,惠娘也驚恐大叫。

  王亨和靖康帝都大吃一驚。

  王亨不顧一切地沖進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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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彪悍的李惠娘

  周昌剛扶起梁心銘,忽覺手上一空,懷中人被搶走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王亨,沖過來搶過梁心銘就往外跑。他伸手要奪回來,想想又放下胳膊,對著王亨背影嘀咕道:「虛偽!還不都是你害得他這樣。」

  王亨抱著梁心銘到外面,對一安吼道:「快,請大夫!」

  靖康帝也急忙命令內侍道:「快傳御醫!」

  他忘了這是在外面,自己還微服呢。

  洪飛則叫道:「快送醫館!」

  三個人三種說法和行動。

  李惠娘一聽急眼了,上前抱住梁心銘的腰使勁奪,一面道:「她這是累了!回家睡一覺就好了!別折騰她了!」

  王亨不肯撒手,怒視李惠娘道:「你幹什麼?青雲已經暈倒了,不請大夫如何能成!」

  靖康帝也幫腔道:「對!他煎熬了數日,請大夫看看,若無事便好,有事就開個方子吃兩劑藥……」

  李惠娘道:「請什麼大夫吃什麼藥啊?他鬧肚子的時候都沒請大夫;現在都好了,三天前就好了,好好的還吃什麼藥?吃晦氣呀!她要吃稀飯!還要放豬肝和瘦肉!知道嗎?吃完了要睡覺,好好地睡一覺,這比什麼都強!大夫來了,折騰得她不能睡,再灌兩碗苦藥湯,成心要她病呢?!」

  她劈裡啪啦一連串的話,聲音尖利高亢,如同吵架一般,壓倒「群雄」;兩胳膊肘左右拐,兩手緊緊抱著梁心銘的身子往後拖,兩腳還順便左踢右踹,不讓眾人靠近。

  王亨氣壞了,死不肯鬆手。

  惠娘也下死勁跟他搶奪。

  靖康帝何曾見過這樣女子?又有哪個女人敢在他面前這樣?他也沒見過做妻子的這樣對自己夫君。若是他病了,後宮那些妃子甭管真心還是假意,誰不來噓寒問暖、請醫問藥,生怕有一點閃失,哪有說不用看大夫的!

  他生氣了,也上前幫王亨搶奪。

  李惠娘又生氣又心慌,叫道:「你們幹什麼?兩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她準備開始哭。

  王亨咬牙道:「青雲需要大夫診治!」

  李惠娘也咬牙道:「她早好了!」

  靖康帝放臉喝道:「你說好了就好了?你是大夫?」

  李惠娘道:「我是她媳婦——」這一聲拉老長,聲音飆老高,宣告她對梁心銘的所有權!

  靖康帝和王亨都愣住了。

  楞了一瞬間,又都反應過來。

  王亨惱怒道:「我是他恩師!」——比你輩分大!

  靖康帝也道:「朕……」才說一個字,忽然覺得不妥,急忙閉嘴,憤憤想「朕還是皇上呢,還管不了他?」

  就這一愣之下,惠娘就把人給搶過去了。

  洪飛等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她抱著梁心銘,雄赳赳氣昂昂殺出人叢。她身材嬌小玲瓏、力氣又小,梁心銘個子比她高,她無法將梁心銘抱起來,一雙腳還拖在地上,綁架似得拖向馬車。

  王亨看著梁心銘拖在地上的雙腿,心揪緊。

  靖康帝身為皇帝都沒搶到人,一肚子火沒處發,指著李惠娘道:「天底下有這樣媳婦嗎?是親媳婦嗎?」

  王亨黑著臉道:「河東獅!」

  兩人都很想上前攔住李惠娘,奪回梁心銘,但理智告訴他們:人家是梁心銘的妻子,有權帶走自己的夫君;倒是他們兩個,這樣跟李惠娘爭搶梁心銘很是奇怪。尤其是王亨,並不怕李惠娘,卻怕梁心銘。他很想不顧一切把梁心銘扣下,又怕梁心銘醒來惱他,因為正是他害得她這樣的。所以,他就讓李惠娘占了上風,把梁心銘搶去了。

  出場的舉子們見此情形,都笑了起來。

  有人說:「沒想到梁青雲那樣一個溫潤君子,卻娶了這樣一個潑辣小媳婦……」

  惠娘耳尖,聽見了,回頭憤憤道:「夫君說我是最溫柔、最賢惠、最美麗的女人!」以前的梁心銘這麼說,現在的梁心銘也是這麼說的,這些人根本不懂欣賞她。

  眾人都笑問:「美麗勉強能算上,溫柔賢惠在哪?」

  惠娘沒空同他們鬥嘴,喬老爹趕過來,她在老爹幫助下將梁心銘弄上了馬車,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她坐定了,又想起眾人說她不溫柔,很生氣。生氣之餘,忽然又醒悟:她剛才好像是不太溫柔。這些人不是梁心銘的恩師和上官,就是和他同考的舉人,若是得罪了,害得梁心銘人情關係惡劣,將來不好做官的。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她要補救,於是又跳下車,換上一副燦爛笑臉,揚起手帕子揮向眾人道:「我是個婦道人家,夫君倒了,我就慌了神了,剛才多有得罪。列位也是好心,關心夫君身體,梁李氏這裡謝過了。等夫君高中了,請大家光臨寒舍吃酒,小婦人做徽州的一品鍋給大家吃。都要來啊!」說完,沖眾人屈膝福了福,很誠懇。

  眾人見她轉眼變臉,大感意外。

  靖康帝問:「聽你的意思,你夫君一定能中了?」

  惠娘笑道:「一定能中!夫君最厲害了。」

  眾人都笑起來,說她對梁心銘倒是很有信心。

  周昌笑道:「別人不知怎樣,小弟是一定要去的。嫂子別嫌小弟厚顏就行。」

  李惠娘笑道:「不嫌不嫌。都要來!」殷切囑咐,把眾人都哄笑了,才再次回身上車,喬老爹趕著車,離開了。

  王亨朝一安使了個眼色。

  一安悄悄往人群中一鑽,往梁家去了。

  梁心銘這一覺睡了三天,中間醒過一次,吃了些東西,洗了個頭和澡,接著又睡。

  這三天中,一安還帶著傷,往梁家跑了無數趟。

  每次都問喬老爹:「梁解元醒了嗎?」

  老爹道:「還睡著呢。」

  一安憂心道:「這麼睡沒事嗎?」

  老爹笑道:「沒事!晌午還起來喝了兩碗粥呢。又洗了澡,不燒也不拉了,好著呢。」

  一安咧嘴笑了,露出寬寬的門牙縫。

  他很有眼色,買了些點心提上門。

  因為李惠娘忙著清洗梁心銘換下來的衣裳,沒空照管小朝雲,又不許她去吵爹爹睡覺,便托喬婆婆照管她。

  朝雲從倒座屋出來,便看見一安。

  小女孩歪著頭打量他,揣測他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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