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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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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37:55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騷包美男的囂張

  梁心銘微笑道:「只怕都是衝著恩師來的!」
  
  同為女子,她非常理解小姑娘們的心思。
  
  換上她,也一定想辦法溜進來看才子美男。
  
  說話間,就見左前方的梅樹下有幾個穿華貴大毛斗篷的少年,直直地盯著她和王亨,那眼神,那模樣……唉,不忍直視,一副羞答答的少女模樣。
  
  這女扮男裝的效果也太差了!
  
  王亨放肆地把她們都看了一遍,腳下不停地走過去了,還催梁心銘,「青雲,快點。怕是詩會都開始了。」
  
  梁心銘應道:「是,恩師。」
  
  那幾個少年(少女)看呆了眼,視線被他們牽著走,等他們師生過去了,立即唧唧喳喳小聲議論起來。
  
  梁心銘聽見暗笑。
  
  來到梅園中央的「觀梅亭」,人更多,其中有不少梁心銘都認識,如洪飛、吳繁、孟無瀾等。
  
  身為流言當事人,梁心銘和王亨「雙雙」出現,立即吸引了眾多目光;再一看梁心銘的打扮,更是神情各異。
  
  王亨像沒事人一樣,將梁心銘引見給大家。
  
  梁心銘也挨個拜見各位前輩和大人。
  
  當著面,大家肯定客客氣氣;私底下,那些小輩們難免竊竊私語、議論猜測:
  
  「這就是王翰林在徽州的門生?」
  
  「對,就是梁心銘。」
  
  「就知道他今天會來。」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這身打扮……有些不倫不類的,看著很古怪,不像讀書人。」
  
  「讀書人難道有模子印出來的,不能有別的樣子?你這話要叫王翰林聽見了,定要駁斥你。”
  
  「說不定打你一頓。」
  
  「王翰林很袒護這個門生。」
  
  「對,看華少爺的下場就知道了。」
  
  「華少爺還不能下床呢。」
  
  雖然沒有特別難聽的話,對梁心銘的輕視很明顯。
  
  梁心銘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對自己沒好印象。
  
  寒暄後,大家按官職、名望排列,各自落座,像梁心銘這樣的後輩是沒有座的,站在王亨身後。
  
  在座的有禮部尚書崔淵大人、翰林大學士李揚李大人等,不是朝廷官員,就是當世大儒,再不然就是有才學的世家子弟、公子王孫,「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王亨掃了現場一圈,心下轉開了念頭。
  
  等詩會開始後,他便提議,讓梁心銘和那些小輩為大家眷寫詩作,「正好可以讓他們長些見識,學習學習。”
  
  眾人都道這主意好。
  
  有這麼多前輩在場,除非是驚才艷艷,否則誰有耐心看你一個後輩小子獻醜?去給大家謄寫詩作,最好不過了。
  
  梁心銘對這提議也很滿意。
  
  這個場合,還是別出風頭的好。
  
  王亨這樣安排,也是大有深意的:謄寫詩作,可以檢閱書法。一個人字的好壞,就像他的門臉,也是招牌。先不管學問如何,若是一手字還過得去,人家也不會太看低你;若是書法絕妙,就讓人敬佩了。
  
  王亨的用心得逞了。
  
  眾人詩作好壞且不說,大家評比鑒賞完畢,翰林大學士李揚大人誇贊道:「梁解元這字很有剛骨。不錯!」
  
  只是不錯兩個字,也讓其他小輩嫉妒不已。
  
  在這些帶來的後輩中,只有她得了誇獎。
  
  國子監一位博士眼珠一轉,道:「咱們做完了,讓他們小輩也來作一如何?我們大家正好可以評論。」
  
  洪飛忙笑道:「好啊!」
  
  他對梁心銘很有信心。
  
  王亨卻道:「我有個新鮮主意,正可以考考他們。」
  
  眾人都問:「什麼主意?”
  
  大家都知道他要替梁心銘長臉,十分警惕,為防止他出的主意偏向梁心銘,時刻準備反駁挑剔。
  
  王亨笑道:「這個雪天,我們又是專程來賞梅的,不論是賞梅的詩,還是吟雪的詩,剛才都作了不少了。他們肚子裡肯定也有了腹稿,只等寫出來。這未免沒意思。會試在即,不如讓他們做一篇文章,請在場前輩評比如何?」
  
  禮部尚書崔淵大人呵呵笑道:「王翰林既然這麼說,想必是有備而來。你說說,叫他們做什麼題目好?」
  
  王亨笑道:「下官不敢多嘴。就請老大人現出題。」
  
  崔淵笑道:「當真?」
  
  王亨道:「當真!任憑老大人出題。」
  
  崔淵道:「好!那老夫就不客氣了。”
  
  眾人一驚,現出題作文,那考的可是真本事!
  
  王亨敢說這話,不是有備而來,而是對梁心銘的才學有絕對的信心,不論崔大人出什麼題目都不怕。
  
  那些後生晚輩們頓時緊張起來,原先還想看梁心銘丟臉,現在生怕自己丟臉。誰知道崔淵那老古板會出什麼樣的題目?倘若一時半會作不出來,可怎麼好!
  
  大冷天的,他們一個個都急冒汗了。
  
  大家都抱怨地看向王亨,心道:「你要替你弟子出風頭,犯不著拿我們當陪襯。出這刁鉆的主意!」
  
  他們忘了,剛才還想和梁心銘比試呢。
  
  他們緊張,梁心銘其實也緊張。
  
  王亨為她製造了一個機會:今兒要麼一鳴驚人,得到在場眾人的認可;要麼被人說才能平庸,全靠王亨提攜。
  
  可是,她就算肚裡有些才學,能跟他比嗎?
  
  王亨家世顯赫,有張揚的資本。
  
  梁心銘出身寒門,目前只是舉人,待會若文章做的不好,人家會笑話她;若做得好,將成為眾矢之的。
  
  這與她準備低調、慢慢往上爬的計劃不符。
  
  似乎察覺她不安,王亨轉頭看向她。
  
  他拍拍她的手臂,微微一笑,似對她滿懷信心。
  
  她也回了他一笑,自信而優雅,心裡卻罵:「騷包美男!你喜歡囂張,你就囂張,幹嘛拖上我?不出風頭你就皮癢!自作主張,事先也不告訴我一聲!」
  
  再罵,此事也改不了了,且看崔尚書出什麼題目吧。
  
  有些人怕崔尚書有意刁難,沒難住梁心銘,卻害得他們子侄作不出來丟人現眼,便想法子要阻止。
  
  一般人是勸不了崔尚書的,便推國子監祭酒出面。
  
  老祭酒便對崔尚書道:「雖說考較他們,題目也不能太刁鉆了。今日是為賞梅而來,最好與梅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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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38:06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大出風頭
  
  眾人紛紛附和道:「對,對!」
  
  崔尚書也明白眾人心思,也不想討人厭,可是又不願便宜了這幫後輩,略想了一想,想出一個好主意。他便出題:以梅花比喻一個歷史人物,作一篇賦。規定時間:一個時辰。
  
  眾人楞了一會,隨即都叫好,又說高明。
  
  梁心銘也暗贊這題目出的妙。
  
  這題目看似平常,其實並不容易。
  
  首先,要能精確描繪出梅花的品格和神韻。
  
  其次,要熟悉並概括歷史人物的品格和神韻。
  
  第三,這個人物的品格要與梅花的品格相符,不能風馬牛不相及,否則做的再好,也不好了。
  
  第四,才是看作文者的文學功底。
  
  梁心銘迅概括出這幾個要點,腦海裡立即浮現一個歷史人物郭織女。當年,她懷疑郭織女是穿越前輩,對其生平事跡深入研究過,再熟悉不過了。
  
  郭清啞本是江南一村姑,自入紡織商場,便屢遭打擊和陷害,卻頑強地生存下來,且越走越高,被御口親封「織女」,並賜建「功德」和「貞節」兩座御制牌坊。她的外貌和氣質品格,都符合梅花高潔清冷、傲雪淩霜的形象。還有她的婚姻,更生動演繹了「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韻味!
  
  梁心銘只思索了一刻鐘,腹稿便醞釀而成。
  
  她開始奮筆疾書,中間根本沒有停筆,一氣呵成作完了,才過了半個時辰,略檢查一遍,便交卷了。
  
  王亨看得劍眉舒展,嘴角上揚。
  
  他笑吟吟對崔尚書道:「請尚書大人先批評指正。」又對梁心銘點頭,示意她坐下喝杯熱茶,歇息一會。
  
  梁心銘哪敢自大,恭敬地站著,等人家批評。
  
  崔尚書取了她的文章,和隔壁的老祭酒同看。看的時候,那臉上的神情一直沒有異樣,但專注的眼神洩露了這篇文對他們的吸引。看到最後,老祭酒再掩飾不住驚嘆之色。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作文,兩人看完並沒有出聲。
  
  他們將文章傳給王亨等人觀看。
  
  王亨看完,再也掩飾不住笑意,丟給梁心銘一個贊賞的目光,意思叫她放心,今日是一定要拔頭籌了。
  
  梁心銘暗道僥幸,鬆了口氣。
  
  大家一直傳看,看完神情變化不一。
  
  那些還在苦思冥想的人,更加慌張了。
  
  一個時辰後,全部結束。
  
  梁心銘當之無愧奪得魁:選材新奇,刻畫準確,寓意深遠,最主要是通過郭織女對蒼生社稷的貢獻,把文章上升到一定高度,突破了風花雪月的題材,立意宏偉!
  
  其他人也都選了歷史上傳奇女子,有西施,有文君,還有本朝的玄武女將軍,但都不及梁心銘刻畫精準。
  
  也有人跟梁心銘一樣選了郭織女,就是孟無瀾。
  
  孟無瀾的文章做得花團錦簇,若沒有梁心銘,定能博得不少贊賞。但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今日到場的無不是胸有丘壑之人,都推梁心銘的文章更高一籌。
  
  梁心銘收獲一堆嫉妒的目光。
  
  王亨環視一圈,犀利道:「不過是作文輸了而已,並不算什麼大事。怕的是失了君子氣度,從此墮落為小人,只知道在背後造謠中傷別人,那才麻煩呢。」
  
  無人接腔,誰也不願承認自己嫉妒梁心銘。
  
  他又笑道:「各位覺得本官才學如何?」
  
  一舉子忙道:「王翰林學貫古今,乃我輩楷模。」
  
  王亨道:「然本官也被人質疑過。本官幼時患病,長不大,人稱三寸丁。當年考童生試,人都說三寸丁不可能考第一,肯定是王家依仗權勢,跟考官串通作弊……」
  
  他毫不避諱地說起自己當年的遭遇。
  
  亭內陡然安靜下來,眾人屏息凝神。
  
  也許是他的遭遇警醒了大家,又或者是他主動提及不堪往事拉近了與眾人的距離,眾人忽然都輕鬆了。
  
  一少年笑道:「若說嫉妒梁解元,在下是有點兒,不過不會質疑。剛剛這篇文章,已經證明梁兄的才學。」
  
  他一開頭,眾人也紛紛開口稱贊:
  
  「正是。梁兄僅僅用半個時辰就作了一篇文,文思敏捷、妙筆生花,我等拍馬難及。」
  
  「尚書大人臨時出題,做不得假。」
  
  「梁解元的才學,有目共睹。」
  
  還有人壯膽問起王亨小時候的病。
  
  他笑著,有選擇地解釋並回答了。
  
  眾人都對他感佩不已,覺得他沒那麼高高在上了,挺平易近人的;小輩們也主動和梁心銘交談,十分親切,再不用異樣的目光看她,亭內的氣氛活躍起來。
  
  吳繁側,輕聲對孟無瀾道:「他還真是寵這個門生。為了梁心銘,不惜揭自己最醜陋的傷疤。」
  
  孟無瀾默默舉杯,一飲而盡。
  
  吳繁又自語道:「就因為梁心銘像林馨兒嗎?」
  
  孟無瀾道:「不過是巧合而已。」
  
  吳繁不再說話,看著梁心銘出神。
  
  梁心銘看著人叢中的王亨,謔浪笑敖、疏狂不羈。
  
  王亨如有感應,迅轉頭看向她,黑眸如電。
  
  梁心銘忙轉臉和人說話,然後趁著去方便的機會,出了觀梅亭,順著一條石徑,向梅林深處走去。
  
  清寒帶香的氣息吸入肺腑,令她頭腦格外清醒。
  
  她將剛才的事在腦中擬了一遍。
  
  那天暴打華少爺的王亨,今天主動提及「三寸丁」的王亨,都讓她感到陌生和詫異。
  
  三寸丁,不再是他的逆鱗!
  
  他看似張揚,其實很狡猾。
  
  他很會做官,也很適合當官,再這樣下去,不出數年,他必定能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優秀的「奸臣」!
  
  梁心銘一邊走,一邊想,路上碰見好幾撥女伴男裝的少年,看見她都目光興奮,期待與她來一場邂逅,再攀談幾句,問一聲「公子哪裡人」,又或者吟詩筆鬥。可是,梁心銘怕麻煩,不想與她們邂逅,遠遠看見便主動避開了。
  
  到梅林深處,周圍沒有一個人。
  
  她在一株梅樹下停下,湊近一橫亙的梅枝,細看那胭脂染就的花朵,輕輕嗅,細細品。
  
  女人,都是愛花的!
  
  她都快忘了,她也是女人。
  
  忽然,她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息靠近。
  
  梁心銘急忙回頭,一看是王亨!
  
  她忙躬身道:「恩師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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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38:17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恩師為何不續娶

  他笑問:「怎麼一個人在這?」
  
  梁心銘道:「學生從未見過這麼多梅花,一時貪看,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王亨越過她,信步往前,一邊道:「松山是皇家寺廟所在地,也是京城內風景最優美之所在。春可賞桃杏,夏賞荷花,秋賞菊花,冬賞梅花,一年四季皆有美景。」
  
  梁心銘無聲跟在他身後,聽他解說。
  
  王亨說罷,也沉默下來,只賞花。
  
  好一會,他才問:「之前他們嘲笑你,你可難受?」
  
  梁心銘搖頭,笑道:「恩師不是說,學生這輩子都別想脫離流言蜚語的困擾嗎?這才開始呢。」
  
  王亨也笑了,道:「我算卦很準的,不信你等著瞧。」
  
  梁心銘頓了下,忽然問:「學生冒昧請問,恩師為何不成親呢?明明成親就可以避免謠言中傷。”
  
  王亨不答,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梁心銘以為他不想回答。
  
  王亨忽然停下來,因為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
  
  路盡頭,三株紅梅呈三足鼎立,身著石青大毛斗篷的他站在雪地中央,孤傲、孤獨,如崖、如松。
  
  「為師已經成親了。」他輕聲道。
  
  「恩師已經成親了?」梁心銘屏住呼吸,疑惑反問。
  
  「是。十二歲就成親了。當年為師患了侏儒症,不能長大成人,家中便為我娶了一個寒門小戶的女孩子陪伴我。她那年才八歲。我們相處很好。」王亨緩緩道。
  
  「那……師母呢?」梁心銘再問。
  
  「她……不在了。」王亨的聲音落寞、憂傷。
  
  「既然不在了,恩師為何不續娶?」梁心銘追問。
  
  「因為我與她有白首之約。」王亨道。
  
  簡簡單單一句話,重重撞擊在梁心銘心上,讓她痛得差點閉過氣去。她心中喊:「不!我不相信!」
  
  她不敢看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情。
  
  好容易平靜下來,她才又問:「難道恩師真要一輩子不成親,孤獨到老?王大人也不會允許吧?」
  
  王亨道:「一輩子?我沒想那麼遠。」
  
  頓了下又道:「我忘不掉她,沒辦法娶別人。」
  
  梁心銘再次繃緊心弦,咬緊牙關,生怕自己會沖向他,告訴他自己就是林馨兒,放棄梁心銘做回林馨兒。
  
  王亨根本沒留意她,只盯著眼前的梅花,腦海裡,浮現林馨兒粉艷艷的小臉。
  
  他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為師曾經最痛恨別人叫我三寸丁,若聽見了必定不饒他。可是,現在為師不在乎了。為師甚至想,如果病未治好,還是侏儒,就可以和馨兒快快樂樂地在一起,馨兒就不會死了……」
  
  梁心銘終於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急忙轉身,看向遠方,將淚水往回憋。
  
  王亨還在自語:「……馨兒並不嫌棄我是侏儒。那時候,我們毫無嫌隙。後來我長高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梁心銘大口吞淚。
  
  她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心情,然後輕聲問:「為什麼會這樣……師母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期待著,只要他說出一個理由,她就會原諒他,告訴他自己就是林馨兒,與他和好如初。
  
  王亨沒有回答。
  
  梁心銘感到,他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冷,比這冰天雪地的梅園還要冷,一副「生人勿近」的狀態。
  
  他不想說,因為不可說,無可說!
  
  梁心銘熾熱的心涼了,也平靜下來。
  
  往事不可追!!!
  
  這時,身後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梁心銘轉頭一看,兩個少年走來。
  
  她一眼看出,他們是女扮男裝的。
  
  其中一個少年看見王亨,跑過來道:「表哥,我到處找你,原來在這!」撲上前抱著王亨的胳膊不放。
  
  王亨回神,詫異地問:「欣兒,你怎麼來了?」
  
  欣兒道:「來看男人啊!」說話時,用目光打量梁心銘這個「男人」。眼前一亮,忙問王亨:「表哥,這位是誰?」
  
  王亨對她冒失的回答並不在意,為她引見梁心銘:「這是徽州舉人梁解元,梁心銘,字青雲。」
  
  又向梁心銘道:「這是為師表妹,孟姑娘。」
  
  梁心銘躬身道:「見過孟姑娘。」
  
  他的表妹,又姓孟,梁心銘一聽便沒好感。她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把心思藏在笑容下,冷眼觀察他們。
  
  孟欣興奮道:「原來你就是梁心銘?聽說你剛才做了一篇好文章,人人都稱贊。你的風采確實可與表哥比肩,怪不得他們那樣說你。你娶親了嗎?」
  
  梁心銘回道:「在下娶親了。」
  
  孟欣跺腳道:「為什麼好男人都成親了!」
  
  梁心銘愕然,孟欣的同伴則忍笑轉臉。
  
  梁心銘心中一動,故意道:「孟姑娘這話說錯了。恩師不就沒成親嗎?恩師的未婚妻,好像就姓孟。」
  
  孟欣道:「他不好!他就是個妖孽!這天下間只有一個女人能降伏他。還有,你別弄錯了,和他定親的孟姑娘不是本姑娘。本姑娘才不會那麼愚蠢!」
  
  她是說,孟清泉愚蠢?
  
  這個孟欣,有些意思。
  
  梁心銘輕聲笑起來。
  
  孟欣這才為他們引見另一個少年,說是李姑娘,也沒說是誰家女兒,也不說名字,王亨他們也不便問。
  
  李姑娘飛快地掃了他們一眼,就垂下眼眸。
  
  梁心銘分明感到她腮頰紅暈彌漫,欲語還羞。
  
  回去的路上,王亨和梁心銘走在前,孟欣和李姑娘在後。孟欣放著道路不走,偏走到雪地裡,和梁心銘並行。
  
  她一點不見外,問梁心銘許多問題。
  
  梁心銘也不見外,都坦然回了。
  
  王亨卻聽不下去了,插嘴道:「他成親了!」
  
  孟欣道:「我知道啊。」
  
  王亨繼續提醒:「他妻子是河東獅,絕不會容他和別的女子有染。他與妻子結髮於貧賤之時,對妻子情深不悔!」

  梁心銘不滿道:「賤內很溫柔的。」
  
  這傢伙,竟在人前詆毀惠娘!
  
  王亨對孟欣道:「聽見了吧?他很護妻子。」
  
  孟欣幽怨道:「聽見啦!我又不會纏著他。」
  
  她繞到他那邊去,抱著他胳膊抱怨道:「表哥你還說!你答應我的,要幫我尋一門好親事。怎麼深情的男人都娶了別的女人呢?你再不管,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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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林馨兒的替身
  
  王亨道:「我怎麼沒管?當初我就想把青雲留給你,誰料他已經成親了,我有什麼辦法!只好再尋別的。」
  
  梁心銘道:「恩師真會說笑。」
  
  王亨道:「為師沒有說笑,當初確實有這個打算。我這表妹雖然淘氣了些,比那些庸脂俗粉可強多了。一般人我還不肯配給他呢。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可惜你是個沒福的!」
  
  梁心銘差點說「那你就自己留著好了。」
  
  孟欣落後一步,跟李姑娘咬起耳朵。
  
  她們自以為說得輕聲,梁心銘都聽見了。
  
  「李姐姐,你也看過我表哥了,咱們走吧。」
  
  「欣妹妹,我……」
  
  「你想開些,看到他長什麼樣就行了。再看多幾次也沒用,徒增煩惱。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就走吧。」
  
  「嗯。」
  
  梁心銘恍然大悟:原來孟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自己言行誇張,卻是為李姑娘打掩護,讓她偷看王亨,以解相思之苦。這女孩子,看來愛王亨愛慘了!
  
  梁心銘瞄向王亨,暗道:「藍顏禍水!」
  
  王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頭也不回地對孟欣道:「欣兒,我們有事要去那邊。今兒來的人多又雜,你不許胡鬧惹事。你也玩夠了,準備準備我叫一安送你回去。」
  
  孟欣不情願道:「知道啦。你自己行事無忌,卻把我管得死死的,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王亨道:「我是男人。你能比嗎?」
  
  孟欣撅起嘴唇,不說話了。
  
  王亨便扯著梁心銘加快腳步走了。
  
  梁心銘被他扯得腳下趔趄,又見沿路人都用曖昧的眼神看他們,忍不住嘲笑道:「恩師這是落荒而逃?」
  
  她還在為他不能解釋林馨兒的死怨恨。
  
  王亨停步,目光銳利地看著她。
  
  「青雲想一親美人芳澤?」
  
  「分明是美人思慕恩師。」
  
  「你想也沒用。你那小媳婦醋勁有多大,為師可清楚的很。你是我帶出來的,自然要看好了,完璧歸趙!」
  
  梁心銘氣壞了,嘴上強硬道:「恩師誤會賤內了。因我們只得一個女兒,惠娘一直想為我生個兒子,總也不能如願,她就要為我納妾。是我不肯,怕辜負了她。」
  
  王亨搖頭笑道:「你太不懂女人了!」
  
  說罷拉著她又走。
  
  梁心銘問:「恩師很懂女人?」
  
  王亨自信道:「至少比你懂。」
  
  梁心銘道:「哦?學生願聞其詳!」
  
  王亨眼前浮現一個丫髻小姑娘,撅著紅艷艷的小嘴、酸溜溜說「原來是你的小青梅呀!」又說「你怎不娶她?渴了用清泉烹茶,晚上用清泉沐浴,多好!」
  
  他微笑道:「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
  
  梁心銘心道:「放屁!你才口是心非呢!」
  
  嘴上卻道:「恩師這是經驗之談?學生從不見惠娘口是心非。她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王亨道:「這你就被騙了。她要為你納妾,你若真納一個回去,她肯定會傷心、吃醋,找茬跟你鬧事。」
  
  梁心銘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
  
  她繼續問:「恩師從何處得知?」
  
  他到底玩過多少女人,才能得出這寶貴經驗?
  
  王亨心想,從何處得知呢?
  
  因為他的小嬌妻是女人中的極品!
  
  他微笑道:「你師母就是個小醋壇子!」
  
  梁心銘心中惱怒道:「胡說八道!你才是醋壇子!姐姐我最大度。你不就是為了孟清泉嗎?薄情寡義的渣男!」
  
  可恨的是不能把這番話說出來。
  
  這麼憋著,她臉上神情就不太好。
  
  王亨瞅了她一眼,忽然低頭,對她輕笑道:「青雲真想看美人?為師帶你去看,保管你滿意。」
  
  梁心銘笑盈盈地看著他道:「好啊。」
  
  她很歡快地答應,要看清楚他到底披著什麼皮。
  
  他們又回到觀梅亭,裡面多了許多美女,都是從教坊司找來的曲藝人,有彈琴的,有唱曲的,有跳舞的,還有的直接坐在士子身邊研墨伺候,看寫詩作詞。
  
  梁心銘暗道,難怪富貴人會墮落。
  
  在這寒冬臘月,天下名士匯聚在松山觀梅亭,不用為生活擔憂,無需為前程困擾,賞花、品酒、聽曲、作詩作文,與美人同樂。這樣的生活,會腐蝕人的心性,消磨人的意志,讓人貪戀沉迷,不能自拔……
  
  她笑著,如霧裡看花。
  
  王亨也笑,風流瀟灑!
  
  她、王亨、洪飛,還有兩個翰林院的學士坐在一桌,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喝了十來杯紅酒,腮頰緋紅。
  
  正樂著,一縷笛音傳來,她向堂下看去。
  
  從亭外轉進來一個小姑娘,約莫十一二歲,梳著雙丫髻,上身是玫紅繡海棠花豎領斜襟短襖,下身銀灰撒花褲,紅繡鞋頭一雙蝴蝶展翅欲飛。極靈活一雙大眼睛,面帶巧笑。一桿竹笛橫在嘴邊,發出歡快的鳥語聲。
  
  人活潑,笛聲也活潑!
  
  梁心銘好久不曾吹笛了,凝神欣賞。
  
  聽著聽著,她感覺很不對勁。
  
  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她轉頭看向王亨,王亨正沉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女孩子,臉上沒了剛才的不羈笑容。
  
  梁心銘更加疑惑。
  
  一曲結束,小姑娘四面行禮道謝,並領賞,洪飛說了一句話,才讓梁心銘如雷轟電掣一般醒悟。
  
  洪飛對王亨笑道:「這孩子眉眼和青雲有些神似。」
  
  同桌的人看看梁心銘,又看看那女孩,紛紛點頭。
  
  王亨板臉道:「我沒看出哪裡像!」
  
  洪飛一楞,心道:「不像就不像,因何這麼大火氣?」
  
  說話間,小姑娘走到他們面前,福了一福。
  
  王亨目光銳利地看了她好一會,才從荷包裡摸出一枚金豆子,一言不發地放在她手中。
  
  小姑娘屈膝道:「謝大人賞。」
  
  王亨沒有說話。
  
  小姑娘又轉向梁心銘。
  
  梁心銘淡漠地笑著,也給了一小塊碎銀子。
  
  這個女孩子,很像當年的她——林馨兒!
  
  模樣相像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若興趣、性格,連穿衣打扮都類似,就值得玩味了。若她沒猜錯,這小姑娘是被人刻意調教出來的。目的麼,應該是沖著王亨去的。
  
  梁心銘冷笑想,只怕那人打錯了主意。王亨是忘不掉林馨兒,可未必是相思。若他們知道林馨兒是怎麼死的,恐怕就不會弄出這麼一個人來刺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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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打斷她的腿!
  
  果然,翰林院一位同僚笑對王亨道:「王大人素來最愛笛音。就請王大人評評,這孩子吹的可還能入耳?」
  
  王亨道:「尚可。」
  
  那人忙道:「王大人請細點評一番,讓我等也聽聽,這孩子也能受些教導,也不白來這一趟。」
  
  王亨冷冷道:「本官乏了,沒興致!」
  
  說完,轉向洪飛道:「洪兄,咱們不是說好了去青雲那裡看畫嗎?這就走吧。」一面就站起身。
  
  洪飛一楞,接著道:「哦,是,是。這就走吧。」
  
  也站起身來,向眾人告辭。
  
  梁心銘便隨著他們一道告辭了。
  
  王亨剛才是托詞,自然沒和洪飛去梁家看什麼畫,他心情不好,三人在街市分頭回家了。
  
  梁心銘回去後,反復思索:到底是誰弄了那麼一個像林馨兒的人呢?又有什麼用意呢?
  
  她的疑惑,也是王亨的疑惑。
  
  王亨很快便明白了。
  
  梅園詩會後,又過了兩日,王亨落衙回府,一進德馨院,便看見了那個小女孩,頓時臉一沉。
  
  他當即問慕晨:「她從哪來的?」
  
  慕晨忙回道:「是老爺派人送來的。”
  
  王亨命令道:「讓她哪來的回哪去!」
  
  慕晨為難道:「奴婢不敢。」
  
  王亨心想,這事慕晨的確無法處置,必須自己出面處置,親自去對父親說,也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他便對那女孩道:「你隨我來。」
  
  轉身又出了德馨院。
  
  慕晨忙推那女孩子,低聲道:「小蘿,快去。」
  
  小蘿見了王亨,先是笑得燦燦的,等聽了他毫不留情的話,頓時漲紅了臉;再一聽要把她退回去,簡直不知所措了。
  
  王亨帶她去到王諫那裡。
  
  到了上房,命她在外面等候,自己先進去。
  
  這日,王諫神情不錯,見了兒子也很和悅。
  
  請安後,王亨問道:「父親為何從教坊司弄一女孩來,還放在兒子身邊?就不怕別人非議?」
  
  王諫道:「怎麼,你不喜歡她?」
  
  王亨道:「兒子為何要喜歡她?」
  
  王諫道:「為父聽人說,那孩子長得有幾分像馨兒,又善吹笛,為父見你思念馨兒,才特意求人將她從教坊司弄出來,讓她陪在你身邊,聊勝於無。」
  
  王亨斷然道:「兒子並不覺得她有哪裡像馨兒!她也不可能代替馨兒!兒子心中,馨兒是無可替代的!」
  
  他簡直憤怒了,渾身顫抖。
  
  他不由自主接近梁心銘,一是欣賞梁心銘這個人,二是誤以為梁心銘是林馨兒裝扮的,並非為了尋求慰藉。
  
  這個小蘿才十一二歲,明擺不是林馨兒,這些人煞費苦心地將她弄來,妄想取代馨兒,太可惡了!
  
  當他是什麼人了?
  
  又當馨兒是什麼人?
  
  居然用個教坊司的女子來代替她!
  
  王諫本是一番好意,見兒子不領情就算了,還沖自己發脾氣,當時也怒了,道:「誰說替代馨兒了?」
  
  王亨道:「那父親為何將她弄來?」
  
  王諫道:「不過是要她伺候你。」
  
  王亨道:「兒子不用她伺候!」
  
  王諫犀利道:「一個丫頭而已,你若真對她毫無感覺,又何必大動肝火?可見你自欺欺人!」
  
  王亨無言以對。
  
  王諫深深地盯著兒子。
  
  王亨憋了半響,忽然蠻橫道:「誰許她跟馨兒一樣裝扮了?還學吹笛!不許她學馨兒!」
  
  王諫嘲笑道:「你這話不通。難道只許林馨兒梳丫髻、吹笛子,愛玩愛笑,別的女孩子這樣就是學她?你要不要在府中下一道命令:不許小女孩梳丫髻、吹笛子?」
  
  王亨道:「兒子就是不喜歡她。叫她滾!」
  
  王諫怒道:「為父弄來的人,你有什麼資格趕她走?你若不要,就讓她留在為父這邊,伺候筆墨。」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蘿對王亨有影響,雖然一時不能接受,等天長日久,不怕兒子不動心。
  
  他要找人來好好教導小蘿。
  
  王亨氣得無法,轉身就走。
  
  外面,小蘿不知情,見他匆匆出來,忙跟著他就往外走。王亨轉頭,斷喝道:「站住!你就留在這裡!”
  
  小蘿怔住了。
  
  王亨回到德馨院,仔細分析:這事看起來無頭腦,好像巧合,背後只怕不簡單。父親無非是想他早日忘記林馨兒,早日成親,背後人的用意卻未必單純。
  
  次日,他便悄悄派人去查小蘿的來歷。
  
  費了一番功夫和手腳,也沒查出什麼驚人結果,小蘿無非就是犯官之後,抄家後被充入教坊司。
  
  王亨不信,命人繼續查訪,不用急。
  
  再說王諫這邊,請了名師來教小蘿琴棋書畫,並且還吩咐上下人等,不許太管束小蘿,讓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王亨體恤父親一番苦心,那日並不是真惱,後來照常去父親那裡請安。聽了這命令後,想不生氣也不行了。父親分明想把小蘿當林馨兒一樣培養。當年,他和林馨兒可不就是這麼自由長大的麼!
  
  他又去找王諫。
  
  他一本正經對父親道:「尚書大人博古通今,難道不知道『因材施教』、『因地制宜』?黃山風景奇秀,適合放養,所以養出了聰明靈慧的林馨兒。京城乃天子坐鎮之地,煌煌天威,不可輕慢。這裡講究規矩和禮法,小孩子放養是不成的!父親如此縱容小蘿,讓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實在不妥。別到頭來鬧出事故,帶累了王家,可就不好了。」
  
  王諫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臉上下不來。
  
  養了一個出色的兒子,帶來的絕不止榮耀。
  
  王諫覺得,自己是京城最沒威嚴的父親。
  
  他繃著臉,有些耍賴道:「在府裡能鬧出什麼事故?你不過是嫌棄她,見不得她罷了,所以雞蛋裡挑骨頭。任你如何舌燦蓮花,為父心意已決,定要留下她!」
  
  王亨道:「既如此,兒子不管了。」說完就告退了。
  
  王諫忽然膽戰心驚,怕他對小蘿使絆子,趕她走。
  
  雖說「好男不跟女鬥」,但王亨從來就不是好男!
  
  王亨回到德馨院,給慕晨思雨等人下死命令:不許小蘿進來!又命思雨去告誡小蘿:有老爺護著她,她在王府鬧翻天都隨她,但若敢靠近德馨院半步,打斷她的腿!
  
  生生將小蘿嚇得花容失色。
  
  王諫聽了這話,也氣得半死。
  
  父子倆從此算是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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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媳婦對公公
  
  梁心銘自梅園詩會後,又沉入緊張的備考。
  
  很快,就到了年關。
  
  在京城的這個新年,他們過得很溫馨。
  
  也只是溫馨而已,繁華的京城對他們並無多大影響,原本梁心銘要帶朝雲上街玩,惠娘不許。
  
  惠娘對小朝雲說,爹爹二月就要會試了,在這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上街玩,如果被人碰了怎麼辦?和人爭執被人欺負怎麼辦?甚至被風吹了凍了怎麼辦?
  
  總之,要確保梁心銘平安參加會試。
  
  梁心銘笑她大驚小怪,但還是聽了她的。
  
  於是,她們每日窩在家中,做各種好吃的,吃飽了就在院子裡玩;玩累了就回來看書、陪朝雲玩兒。
  
  喬老爹和喬婆婆跟他們處得像一家人一樣。
  
  正月,梁心銘免不了要出去給人拜年,別人不說,王亨是她恩師,洪飛是她房師,且進京以來都很關照她,她不能不去拜年,這是最基本的禮數。
  
  梁心銘不想去王家。不論是她與王家過往糾葛,還是王家豪門世家,都讓她本能排斥。再者,她也不能空手上門啊,這年禮可不太好準備。她便先去了洪飛家拜訪。
  
  洪飛父親在外地做官,母親和弟妹都跟著父親在任上,只他和妻小在京城,梁心銘在洪家吃了飯才回。
  
  她聽洪飛說,王亨明日和朋友聚會,她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第二天,她便提著幾樣禮盒上王府拜訪。
  
  王府門房外,梁心銘報上名號。
  
  門房的人聽說是大少爺的門生,還算客氣,請梁心銘等候,派一人進去通傳,原來他們竟不知道王亨出門了。
  
  半路上,那家僕遇見老爺王諫。
  
  王諫聽說徽州梁解元幾個字,略一沉吟,命他道:「請他進來,在外書房等候。」
  
  家僕忙應道:「是,老爺。」
  
  轉頭去請梁心銘。
  
  王府門口,一安出門就看見梁心銘,忙招呼道:「梁解元來了!這可不巧了,我們大爺今兒會友去了,不在家呢。」
  
  梁心銘就等這句話,忙道:「那我改日再來。」
  
  將手上禮盒遞給一安,請他拿給王亨。
  
  一安忙接了,說等大爺回來,告訴大爺。
  
  梁心銘了卻一樁心事,正要離開,先頭進去報信的家僕出來了,對她說「老爺有請梁解元」。
  
  梁心銘暗道麻煩,這可是節外生枝了。
  
  可是,公公有請,她不能不去。
  
  她嫁入王家幾年,還從沒見過這個公公呢。
  
  今天,少不得要會一會!
  
  一安聽說老爺有請梁解元,隱隱覺得不妙,將禮盒放在門房,騎馬一溜煙去找王亨。
  
  王亨在忠義侯府,聽說梁心銘拜訪,便吩咐道:「告訴他,我今兒有事脫不開身,明天請他吃酒。」
  
  一安湊近他耳邊,小聲道:「老爺請梁解元進去了。」
  
  只聽得這一句,王亨就霍然站起來。
  
  他急匆匆對忠義侯世子告罪一聲,就離開了。
  
  王府,外書房,梁心銘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公公。
  
  她默算了下,王諫今年四十二歲,留著八字短鬚,看上去頂多三十來歲,面貌儒雅,是個極美的古代大叔。王亨的容顏,至少有六七分繼承他的基因,父子兩個很像。
  
  她恭恭敬敬地拜道:「晚生見過尚書大人。」
  
  王諫微微點頭,沒有請他坐,反而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陣;再踱著方步,轉到她背後。
  
  梁心銘感到他灼灼目光在後盯著自己,坦然不動。
  
  王諫見她鎮定自若,又轉過來,和她面對面。
  
  他注視她,道:「梁解元果然好儀表人才!」
  
  梁心銘自謙道:「尚書大人謬贊,晚生不敢當。」
  
  王諫這才伸手道:「請坐。」
  
  又對外道:「上茶!」
  
  梁心銘先謝過,然後在下面椅子上坐了,兩手端正地放在膝上,一副恭聽教誨的模樣。
  
  王諫便問她家鄉哪裡,師從何人,家中有何人等等。
  
  梁心銘一一從容回答明白。
  
  王諫聽說她岳父是李松原,點頭道:「原來你是李松原的弟子和女婿。難怪!」
  
  梁心銘一驚,問:「尚書大人認識晚生岳父?」
  
  王諫點點頭,道:「聽說過他的名頭。」
  
  梁心銘詫異,李松原很有名氣嗎?
  
  王諫見她疑惑,道:「你岳父一手丹青極受人稱道。聽說他善制獸皮紙,在獸皮紙上繪制美人,形象栩栩如生,跟活的一樣,掛在墻上,仿佛隨時要走下來。」
  
  梁心銘心中「咯噔」一下,脊背冒一層冷汗。
  
  她強笑道:「這個晚生倒沒聽岳父說過。”
  
  王諫微笑道:「想是年紀大了,不再吟風弄月。」
  
  梁心銘垂眸,一副不敢議論長輩的模樣。
  
  這時,丫鬟奉上茶來,梁心銘站起來接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在松山梅園見過的,那個教坊司的小姑娘。
  
  她不由冷笑,果然這女孩子被王亨弄回來了。
  
  小蘿獻茶後,便悄悄地退下了。
  
  王諫問梁心銘:「你可曾見過這孩子?」
  
  梁心銘道:「回大人,晚生在梅園詩會上見過。」
  
  王諫嘆道:「安泰有一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十二歲那年沒了,他痛不欲生,至今不能忘。因這孩子長的有幾分像她,所以才帶了回來,命人好生調教。」
  
  梁心銘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王諫道:「安泰看重你,也是這個緣故。」
  
  梁心銘疑惑道:「這話晚生不明白。」
  
  王諫沉默一會,才道:「解元也有幾分像那青梅竹馬。」
  
  梁心銘道:「怪不得!上次在賀城……」
  
  她說了一半停住不說,神色有些尷尬。
  
  王諫聽她話內有文章,忙問:「在賀城怎樣?」
  
  梁心銘賠笑道:「那晚在別苑,恩師他……抱住晚生不撒手,晚生還以為恩師……原來是誤會。是這個緣故!」
  
  她釋然地笑著,仿佛解了心頭盤旋多日的困惑。垂眸的剎那,她清楚地看見王諫眼中閃過驚駭之色。
  
  王諫這個年紀,在人前一般喜怒不形於色,能讓他當著梁心銘變臉,可見他心中震驚,被打擊到了。
  
  她冷笑想:「讓我不好受?你也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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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無處不在的馨兒

  這個公公,說話含糊不清,只說林馨兒是王亨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卻不肯點明她是王家兒媳,可惡!又暗示梁心銘別自作多情,王亨並非看重她本人,而是因為她長得像那青梅竹馬,她是沾了林馨兒的光,是替代的。
  
  為什麼要暗示她?
  
  她又沒有纏著王亨。
  
  這些做長輩的全都一個樣,自己兒子不順心意、不聽管教,全是被人家勾引帶壞的,兒子是不會犯錯的。
  
  含沙射影,說一半留一半,她也會!
  
  她便將王亨在王家別苑差點剝了她衣裳的事半吐半露地告訴王諫,也不說原因,也不說結果,讓他去猜。外面本就在傳王亨不是真男人、有斷袖之癖,加上王亨死活不肯成親,聽了梁心銘的「遭遇」,王諫非當真不可。
  
  兒子不能人道,做爹的能好受嗎?
  
  這一番翁媳過招,半斤對八兩!
  
  梁心銘愜意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半晌,她也沒聽見王諫再說話。
  
  正在這時,王亨匆匆趕了回來。
  
  王諫看著兒子英雄救美般,一陣風地將梁心銘卷走,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發愣、發怔,不得主意。
  
  他原本想把小蘿調教出來,指望小蘿收攏兒子的心,今日見了梁心銘後,信心喪失。
  
  梁心銘的相貌、才學都出乎他意料之外,舉止從容有度,言談不卑不亢,兒子戀上了這等人,如何能放手?
  
  小蘿再受調教,也趕不上樑心銘!
  
  然梁心銘再好,也娶不進來。
  
  難道任由王亨和他暗中廝混?
  
  王諫一籌莫展,傷透了腦筋。
  
  再說王亨,還不知道梁心銘耍得父親失魂落魄,正帶著梁心銘說說笑笑地往自己院裡去呢。
  
  梁心銘跟著他,來到一院門口,抬頭一看,門上一匾額,上書「德馨院」,心一動,看了他一眼。
  
  王亨見她看匾,笑道:「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出自尚書君陳。」心中補充道,又暗含馨兒的名字。
  
  梁心銘贊道:「恩師志趣高潔。」
  
  王亨一笑,引她進去,直接帶到書房。
  
  一進書房,便看見對面墻上掛的黃山松。
  
  那是她親手畫的!
  
  她一怔,王家肯定不缺名家墨寶,為何掛她的畫?
  
  思雨和慕晨趕忙過來伺候。
  
  梁心銘不認得她兩個。王家的丫鬟,她只認得若彤那一批。若彤她們已經是絕色了,思雨和慕晨依然讓她驚嘆。
  
  她打量兩個俏丫鬟一番,又看向王亨。
  
  王亨吩咐思雨:「泡茶,用我帶回來的黃山雲霧。」又對慕晨道:「吩咐廚房,做個大大的一品鍋再弄個爐子,我們自己烤肉吃把皇上賞我的御酒拿一壇來。」
  
  思雨和慕晨齊聲答應,出去準備。
  
  出了書房,她們興奮地議論:
  
  「大爺今兒真高興,瞧那神采飛揚的樣子!」
  
  「這來的是誰,大爺這樣看重?」
  
  「我也不知道。以前沒見過的。」
  
  「好人品模樣!真沒想到,天下除了咱們大爺,還有男子和他一樣好風采。也不知娶親沒有?」
  
  「娶不娶親,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問問還不行嗎!」
  
  書房內,王亨讓梁心銘上炕坐了。
  
  他先去臥房脫了外出的衣服,換上一身暗紅窄袖錦袍,圓領和袖口都繡著黑色雲紋,黑紅相襯,鮮明耀眼胸口掛著血玉鴛鴦,腰間系一條碧玉同心腰帶外罩一件銀灰狐皮裡的襖子,回來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笑道:「怎麼想起今日來?為師原想過兩日約你一會,只是太忙了,就沒約。」
  
  梁心銘道:「學生今日來是否打擾恩師了?」
  
  一面說,一面欣賞對面美男,養養眼。
  
  王亨道:「哪裡!那些應酬無趣的很。你來得正好,正可以陪為師說說話、下盤棋。」
  
  梁心銘微微垂眸,輕聲道:「恩師要下棋說話,想要什麼樣的人陪沒有,哪裡用等學生來。」
  
  王亨目光炯炯地看著她,脫口道:「不管什麼人,都抵不上青雲你。」說完後悔太輕佻,卻收不回來了。
  
  梁心銘抬眼瞅他,似嗔怪,又似警告,又好像開玩笑道:「恩師這麼說,就不怕學生誤會?」
  
  王亨頓時心癢癢的,故意問:「誤會什麼?」
  
  梁心銘一字一字道:「誤會恩師有斷袖之癖。恩師別忘了,恩師在學生這裡可是留有案底的!”
  
  王亨道:「什麼案底?為師並沒對你做什麼!」
  
  梁心銘反問道:「恩師還想做什麼?」
  
  難道扯了她的衣領還不夠?
  
  王亨道:「我」才說了一個字,思雨托著兩盞茶來了,他便一笑道「罷了,不跟你說了。喝茶!」
  
  梁心銘從思雨手上接過茶,道:「多謝姐姐。」
  
  思雨忙道:「公子客氣。奴婢不敢當。」
  
  說著不敢當,卻笑嘻嘻地打量他。
  
  梁心銘覺得,這丫頭顯然很得王亨看重,言行毫無卑下之態,也不怕王亨斥責。和溫柔的若彤相比,她渾身透著機靈勁兒,尤其一雙杏眼格外靈活。
  
  王亨吩咐道:「思雨,把爺那副玉石圍棋拿來。」
  
  思雨道:「是。大爺。」
  
  思雨退下後,梁心銘道:「這位姐姐很美。」
  
  王亨詫異道:「很美嗎?為師倒沒覺得。」
  
  除了馨兒,他就沒覺得哪個女子特別。
  
  思雨的長相就不說了,那股子聰明勁都寫在臉上馨兒面上笑靨如花,內蘊靈慧,一般人絕難體會她的真實。
  
  在他心裡,誰也比不上林馨兒。
  
  忽然他想,莫不是梁心銘看上了思雨?
  
  他忙警告道:「青雲,你別是看上她了吧?你趁早打消這念頭。你家裡那河東獅,醋勁發了,為師也要退避三舍。你若貪戀美色,她非鬧得雞飛狗跳不可!」
  
  梁心銘不悅道:「恩師說的什麼話!」
  
  王亨笑道:「你沒有最好。」
  
  於是,兩人開始下棋。
  
  思雨和慕晨進進出出,焚香、擺茶果,一絲聲音都沒有。偶爾看一眼炕上專注對弈的男子,一個熾如驕陽,一個溫潤如玉,說不出的美好和諧,彼此會心一笑。
  
  梁心銘見旁邊炕桌上擺得滿滿的,都是各色茶果,有些是她以前在王家吃過的,有些是沒吃過的,不禁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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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化為男人也能征服你!
  
  要一個吃貨對著美食不動心,難!
  
  她告誡自己:「你現在是男人,男人大多不吃零食。就算你是個愛吃零食的男人,林馨兒愛吃的,你也不能吃!」
  
  她忍了又忍,最後忍不住,伸手揀了個白玉仔薑吃了。這幾天吃了不少肉,用薑片過過嘴、開開胃。
  
  很快她發現自己失策了:微甜、微辣的嫩仔薑吃了,爽脆可口,也令她胃口大開,更加想吃東西。
  
  正煎熬時,王亨忽然道:「你嘗嘗這肉乾。」
  
  梁心銘抬眼,王亨含笑看著她,手裡端著裝肉乾的青花小瓷碟,遞過來,一粒粒黑紅的肉乾,香氣誘人。
  
  她伸手揀了一粒,放進嘴裡。
  
  是她最喜歡吃的牛肉幹,以前吃過的。
  
  王亨放下那碟子,又端起一碟蜜餞遞過來,「你再嘗嘗這個蜜餞,是徽州的梨做的。」
  
  梁心銘也吃一塊,說:「太甜!」其實味道正好。
  
  王亨笑道:「女孩子都喜歡吃甜的。」
  
  然後又嘗酸梅。
  
  梁心銘苦著臉道:「太酸!這東西我吃不了,惠娘懷孕的時候愛吃酸的。」其實她最愛吃酸的。
  
  王亨道:「女孩子都喜歡吃酸的。」
  
  林馨兒最愛吃酸甜的李子、醃梅子。
  
  梁心銘似笑非笑道:「恩師很瞭解女孩子?」
  
  王亨斜眼瞅她,自得道:「為師見過的女子肯定比你多,自然比你瞭解。不像你,整天只對著一張臉。」
  
  他可不是吹,王府的女子何其多!
  
  再說,林馨兒一個就勝過萬千女子。
  
  他眼前浮現林馨兒吃東西的歡快小模樣,目光變得悠長,自言自語道:「以天地之精華,養育出各種美食,女兒吃了,使之鮮艷,使之嬌媚,使之聰慧,使之靈秀。這樣的女子,令男兒心悅她,憐愛她,縱容她」
  
  梁心銘聽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他摁倒在炕上,像小時候一樣,扭他耳朵,掐他軟肉!
  
  可是她不能,她現在是梁心銘。
  
  「啪」一聲,她重重落下一子,冷冷道:「恩師暫且把美人放一放,先下棋吧。學生僭越了!」
  
  王亨驚醒,定睛朝棋盤一看,大吃一驚。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梁心銘重重圍困。
  
  他驚問道:「你偷襲?」
  
  梁心銘面無表情道:「恩師太得意了!得意容易忘形。」
  
  王亨顧不得和她鬥嘴,蹙眉思索對策。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只顧廝殺。
  
  又過了半個時辰。
  
  王亨道:「青雲,何必殺氣凜然?」
  
  梁心銘道:「恩師,你逃不掉了。」
  
  王亨笑道:「未必。翻不了身也要和局。」
  
  說罷落下一顆子。
  
  梁心銘斬截道:「不可能和!」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亨笑問:「你不想和?」
  
  梁心銘道:「非學生不想和,而是和不了!」
  
  王亨道:「是嗎?且看為師的手段!」
  
  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
  
  王亨笑吟吟地看著梁心銘,勸道:「青雲,別徒勞掙扎了。為何一定要分出勝負來呢?」
  
  梁心銘道:「為何不分出勝負來呢?」
  
  王亨自信道:「不論你出什麼招,為師都能扭轉乾坤,和氣結束。為師不想同你兩敗俱傷,一定和局!」
  
  梁心銘聞言渾身一震。
  
  若以今日的棋局比喻她和王亨人生的博弈,不是她輸就是王亨輸,再不然就是兩敗俱傷,怎麼可能有第三種結局?
  
  她沉默著,悶頭落子。
  
  王亨覺得她有些異樣,心想「青雲好勝心太強了。一盤棋而已,何必執著輸贏?我偏要跟他和局!」
  
  他便全心應對,每落一子後,都笑看梁心銘。
  
  梁心銘面色越來越木然。
  
  王亨笑容越來越和煦。
  
  最後果然和局!
  
  王亨拍桌笑道:「如何?為師說過,不論你出什麼招數,為師都能化解,與你握手言和。這樣多好!」
  
  梁心銘看著他陽光的笑臉,很快垂眸。
  
  棋可以和,他們之間還能和嗎?
  
  王亨以為她沒能贏不高興,正要勸她,慕晨進來回話,說飯好了,是否馬上開飯,王亨忙道:「擺飯!」
  
  慕晨忙出去安排。
  
  王亨對梁心銘道:「吃飯!你還難受啊?」
  
  梁心銘忽然也展開笑臉,道:「和局很好!學生沒有難受。恩師果然棋藝高超。」
  
  王亨聞言看著她又笑了。
  
  梁心銘也跟著心情一鬆。
  
  她發現:對他好比恨他更輕鬆。
  
  這是一個不幸的事實!
  
  須臾,飯菜都端了來,擺在炕桌上。主菜是一品鍋,鍋的口徑足有一尺半,裡面山珍海味、葷素搭配,香氣四溢。
  
  王亨解釋道:「天冷,吃火鍋身上暖和。」
  
  又燙了禦賜的美酒,斟在小小的花鳥粉彩杯裡。
  
  王亨端起杯子,招呼梁心銘:「青雲,來,同為師幹了這杯。這酒並不烈,你喝幾杯沒事。」
  
  梁心銘道:「謝恩師。」
  
  仰頭乾了,腮頰立即粉艷。
  
  思雨捧著酒壺站在炕前,見兩人乾了,忙為他們續滿。慕晨則站在另一邊,隨時為他們布菜。
  
  幾杯酒下肚,梁心銘的眼神愈加迷離。
  
  王亨的雙眼則越發明亮,目光撩動人心弦。
  
  梁心銘面對他,心跳不穩。
  
  這傢伙天生了一雙征服女人的雙目,只要他想。
  
  他若似笑非笑地對著人,目中便流露譏諷,使人萬分難堪若是正顏厲色,目光便格外犀利,令人膽寒。
  
  眼下他卻笑得很純粹,明亮的目光像暖陽照著梁心銘,將她冷凝的心烤化成一灘水,潰不成軍!
  
  她忍不住暗罵自己:「你都多大年紀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一個男孩手上,丟人!」
  
  話說她到底多大年紀了?
  
  她在心中默算。
  
  很快,她算出來了。
  
  不過,她又忽略了!
  
  她告訴自己,她穿越了!
  
  所以,原來的年紀不算數。
  
  現在麼,她第一重身份是林馨兒,比王亨小四歲,過年十九第二重身份是梁心銘,比王亨小兩歲,二十一。
  
  梁心銘說服自己,釋然地笑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反擊。
  
  她要讓王亨知道:即便她化身為男人,照樣能征服他,至少也要讓他心亂如麻,別老是撩撥她。
  
  她便舉杯,迷蒙的雙眼微張,仿佛蕩開一層迷霧,春光乍泄,笑意流淌,對著他一開再一合,「恩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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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發表於 2018-9-25 23:39:27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我已名草有主!
  
  王亨的心重重一頓,漏跳一拍。
  
  他有些恍惚,對面坐的是馨兒嗎?
  
  當然不是!
  
  明知不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急跳的心。他猛仰頭,胡亂幹了那杯酒,目光還深深黏在梁心銘臉上。
  
  梁心銘看出他心亂了,很愉悅。
  
  當下你來我往,很快喝了十幾杯。
  
  梁心銘東倒西歪,王亨話也多了。
  
  他脫了夾襖,和梁心銘劃拳。
  
  王亨輸了,梁心銘催他唱歌,自己用筷子敲碗打節拍。王亨笑看著她,合著節拍高歌,歌聲清朗、洪亮。
  
  唱罷,梁心銘贊道:「恩師真風流人物!」
  
  王亨笑道:「青雲何不也來一曲?」
  
  梁心銘搖頭道:「不,不,學生不會唱!」
  
  王亨道:「那你就再喝一杯!」
  
  梁心銘只好端起杯子乾了。
  
  喝罷,梁心銘瞇著一雙醉眼,吧唧著嘴兒道:「恩師,學生真不能喝了。學生回家還要用功呢。」
  
  王亨柔聲哄道:「青雲,再喝一杯!以你的才學,定能考上,無需做『臨時抱佛腳』的功夫。」
  
  梁心銘道:「不行!再喝我走不動了。」
  
  王亨道:「待會為師讓人送你回去。」
  
  於是,又強灌了她一杯。
  
  看著她不勝酒力的模樣,他癡了!
  
  他並未喝醉,卻情不自禁地要灌梁心銘酒,就為了貪看她的醉顏,慰藉自己破碎蕭索的心。
  
  梁心銘也沒大醉,卻借酒裝憨,撩撥他,不然光她為他柔腸百轉,她覺得自己太吃虧。
  
  她想,她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他們敞開情懷,吟詩作賦、彈琴歌唱。
  
  炕前兩個丫鬟都看呆了眼。
  
  酒喝高了,火鍋吃暖了,兩人額頭上都冒出汗來。
  
  慕晨吩咐小丫頭送了毛巾來,拿了一塊為王亨擦汗;思雨見了,也壯膽拿了一塊毛巾,溫柔地替梁心銘擦拭。
  
  小姑娘眼中粉紅的星星直往外冒,梁心銘看得分明,起了調戲她的念頭,也為了警示她別愛上自己。
  
  梁心銘瞅著她笑道:「多謝姐姐。我自己來吧。」
  
  思雨見她一雙眼睛似睜非睜地看著自己,不由心慌意亂道:「公子喝多了,讓婢子伺候公子。」
  
  王亨也道:「就讓思雨伺候吧。」
  
  梁心銘道:「姐姐是恩師的人。這怎麼可以呢?」
  
  王亨笑道:「我說可以就可以!」
  
  梁心銘道:「學生不可以!惠娘會傷心的。」
  
  思雨傻眼,頭一次不機靈了,無從應對。
  
  王亨指著梁心銘道:「你……我只是讓她伺候你擦個汗,你想哪去了?你想要她,為師還不捨得呢!」
  
  梁心銘道:「不給最好。」又對思雨認真道:「千萬別喜歡我,我已經名草有主了,對賤內此生不渝!」
  
  王亨「噗」一聲,將嘴裡的酒都噴了出來。
  
  他道:「青雲,你真喝多了!」
  
  思雨原本該難堪的,卻紅著眼睛看著梁心銘,和孟欣一樣惋惜: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就成親了呢?
  
  小丫鬟覺得自己柔腸打結。
  
  梁心銘感到有些頭暈,再不肯喝了。
  
  若真喝醉了,誰知她會幹出什麼事。
  
  王亨還勸她:「喝多了就在這睡一覺,下午再走。」
  
  梁心銘把頭猛搖,道:「不能在這睡。」
  
  王亨奇道:「為何?」
  
  梁心銘嘟囔道:「外面都傳學生是恩師的男寵,學生若在這睡了,更是說不清了。學生要回家!」說著,還斜眼睨他,一副不相信他品行的模樣。
  
  王亨這次沒喝酒,卻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了。
  
  他想梁心銘真喝多了,不然不會說得如此直白。
  
  慕晨和思雨則低下頭,抿嘴偷笑。
  
  最終,梁心銘還是在飯後告辭了。
  
  下炕時,她一個趔趄,差點栽倒,王亨一個虎撲上前拽住她胳膊,思雨和慕晨也在炕下接住她,總算扶穩了。
  
  王亨忙吩咐慕晨:「把他的斗篷拿來。」
  
  慕晨慌忙取了梁心銘的斗篷來,幫她系上。
  
  王亨和思雨一邊一個,架住梁心銘。
  
  梁心銘推思雨,含糊道:「別喜歡我……我已經名草有主了!」又推一把王亨,說道:「恩師……請自重!」
  
  王亨扛著臉皮,忍耐道:「自重,為師一定自重!」手底下覺得那身子極為柔韌,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緊了。
  
  思雨也保證道:「公子放心,奴婢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梁心銘似乎不信她的話,問:「你真沒想?」
  
  思雨道:「真沒想!」
  
  梁心銘道:「不對!你看我……眼睛亮亮的?」
  
  思雨小臉頓時通紅:「……」
  
  出了屋,梁心銘推開他們,趔趄走兩步,一頭撞向一棵紅楓,王亨急忙伸手撈住她,緊緊扶住。
  
  梁心銘皺眉拍他手,道:「恩師,請自重!」
  
  王亨心抽抽,笑哄道:「為師先送你出去,再自重。」
  
  梁心銘眨巴兩下眼睛,似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思雨又是笑又是擔心,忙也上來扶梁心銘。
  
  唉,這麼深情專情的男子,她連生氣都生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難過,好想哭。
  
  王亨把慕晨叫到身邊,低聲吩咐道:「慕晨,你去吩咐一安備車,再……」慕晨答應著去了。
  
  王亨又對思雨道:「思雨,扶穩他,走!」
  
  梁心銘這個樣子,他真不敢留她了。
  
  幾人剛出德馨院不遠,頂頭碰見小蘿,和兩個小丫鬟在園子裡追著一隻巴兒狗玩呢,那狗兒沖他們跑來。
  
  梁心銘再見盜版的林馨兒,心頭說不出的怪異,總之不舒服加不自在,停步問道:「這不是那個誰嗎?」
  
  那個誰呀?
  
  她似乎忘記了,轉頭以目詢問王亨。
  
  王亨一見小蘿,好心情頓時惡劣起來。
  
  他板著臉道:「不是告訴你了,離我遠遠的嗎!」
  
  小蘿嚇壞了,急忙道:「回大爺,我沒去德馨院!」
  
  王亨道:「你的意思是我闖進你的地界了?」
  
  小蘿雙手亂擺,道:「不是,不是!」
  
  王亨道:「那你什麼意思?」
  
  小蘿哪有什麼意思,撞著他就夠倒黴的了。她腦子一轉,靈機一動,忙保證道:「以後奴婢看見大爺就躲開。」
  
  王亨道:「你當我是瘟神呢?!」
  
  小蘿傻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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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39:39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熬著不見面

  她看著對面兩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捏著衣帶不知所措了,為什麼他們都這麼討厭她呢?
  
  王亨嫌棄地看著她那懵懂模樣,用力架起梁心銘就走,一面想:「笨死了!就這樣子還想代替馨兒呢。
  
  照理說,他很不必跟一個小丫頭計較,可是不知怎的,他看見小蘿就覺得刺心,覺得她偷竊了馨兒的東西。
  
  他想:怎麼才能把這小丫頭弄走呢?
  
  辦法他多的是,難就難在不能忤逆父親。
  
  梁心銘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鬥嘴,心想:好嘛,這樣吵鬧也挺有趣,吵著吵著就吵出感情來了。哼!
  
  她掙紮著問王亨:「她是……那個誰?」
  
  王亨道:「管她是誰!別理她!」
  
  梁心銘盯著他笑了。
  
  「恩師喜歡她!」她道。
  
  「胡說!為師怎會喜歡一個丫頭片子!」王亨道。
  
  丫頭片子?
  
  林馨兒當年可不就是這樣的丫頭片子!
  
  梁心銘仿佛看透了王亨內心。
  
  到門口,一安正守候在一輛馬車前,見他們出來,忙上前從思雨手中接過梁心銘,和王亨一起弄上馬車。
  
  王亨見梁心銘醉得厲害,不放心,也要上車。
  
  思雨忙拉住他,道:「大爺,你也喝多了,快回去歇著吧。仔細吹了風,頭疼。梁公子由一安送就好。」
  
  又叮囑一安道:「一安,你要把梁公子送到家。」
  
  一安道:「姐姐放心,一安知道。」
  
  又向王亨道:「大少爺請放心,有一安伺候梁解元,不會有事的。」
  
  王亨想,自己身為座師,若親自送弟子回家,外面流言又有得傳了,還是算了,便任由一安趕著車去了。
  
  回到德馨院,他正容叮囑兩丫鬟:「今日之事,一個字不許外傳!明白嗎?若讓我聽見,必不饒你們!」
  
  思雨忙道:「絕不外傳!」
  
  傳出去她也丟臉。
  
  慕晨也道:「是。」
  
  王亨才放鬆神情。
  
  然後,思雨和慕晨伺候他梳洗、寬衣後,扶他上炕,讓他小睡一會,他便歪在炕上,斜倚著枕頭,合上雙目。
  
  剛閉眼,與梁心銘縱情飲酒的情景就浮上心頭。
  
  回想梁心銘的醉態、醉言,他不自覺嘴角含笑。
  
  朦朦朧朧間,外間思雨和慕晨的說話聲傳進來。
  
  思雨道:「梁公子出身貧寒,還學得這樣滿腹詩書,又對結髮妻子那樣深情,叫人好生欽佩。」
  
  慕晨道:「思雨,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他可是說了,他已經名草有主了,你別癡心妄想!」
  
  思雨道:「名草有主怎麼了?我又沒想嫁給他。我就是喜歡他!偷偷喜歡還不成嗎?」
  
  慕晨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思雨道:「什麼何苦!他對妻子一往情深,所以叫我別愛他,是怕我傷心難過,再耽誤了終身。他這麼為我,我又不是石頭人,能不感動?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他了。」
  
  慕晨錯愕地看著她——還能這麼理解?
  
  她搖頭嘆息道:「你真不可救藥了!」
  
  思雨道:「你不懂!」
  
  慕晨道:「是,我不懂,你懂!」
  
  思雨見她不贊同自己,忙岔開話題,說起別的事來,「慕晨姐姐,大爺今天好開心呢,笑得那樣!」
  
  慕晨道:「真的。好久沒見大爺這樣笑了。」
  
  王亨聽了心中一動,他今天的確很開心。
  
  他眼前忽然浮現小蘿的面容,為什麼她和梁心銘都長得像馨兒,而他卻厭惡小蘿,親近梁心銘呢?
  
  王亨打了個寒噤,酒意散了大半。
  
  別人說他有斷袖之癖,他可以不在意。
  
  若他真的對梁心銘生了情愫,他還能不在意嗎?
  
  「該避避嫌了。」他想。
  
  再說梁心銘,被一安送回梁家。
  
  臨走,一安把一個食盒交給喬老爹。
  
  盒子裡是鹿茸等補品。
  
  一安笑道:「梁解元,這是我們大爺讓帶的。叫解元這段日子好好補養身子,來日金榜題名。」
  
  梁心銘笑道:「學生謝過恩師。」
  
  然後在惠娘攙扶下,進去了。
  
  回到房裡,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她也不起身,閉著眼想之前的事。
  
  今天,她借酒放縱,真的只是為了報復王亨嗎?
  
  真的只是為了讓他也不好過嗎?
  
  她似乎在玩火!
  
  玩火容易,她和王亨之間的事,應該等到會試殿試過後,再慢慢清查清算,在這之前,她必須收斂自己。
  
  「不能再見他了。」她想。
  
  此後,她便全力攻讀,進入科舉倒計時。
  
  苦心攻讀之餘,她更加強身體鍛煉。
  
  每日早晚,她都會在院子裡慢跑半個時辰。
  
  小朝雲也陪著她一起,常用那特有的軟糯童音鼓勵她:「爹爹,慢慢跑!」「爹爹,我陪你!」
  
  跑步結束,朝雲忙拿毛巾為爹爹擦汗。
  
  吃飯的時候,朝雲和娘一起幫爹搛菜。
  
  晚上,娘倆在燈下一起陪梁心銘煎熬。
  
  這個家,正全力以赴地迎接梁心銘的大考,梁心銘是否考中,由舉人轉為進士,都在此一搏。
  
  上元夜,她要帶小朝雲出去看花燈。
  
  惠娘不許,怕出意外。
  
  小朝雲也懂事地扯謊,說她不愛看燈。
  
  這晚,王亨和好友在長安大街的如意樓賞燈作詩。
  
  洪飛要命人去請梁心銘。
  
  王亨阻止道:「會試在即,還是別打攪他了。」
  
  洪飛一想也是,就沒叫了。
  
  王亨默想:「也不知青雲在做什麼?」
  
  將近一月,他堅持不去找梁心銘。
  
  梁心銘也沒有來找他。
  
  冬去春來,轉眼到了二月。
  
  二月,楊柳青青,率先展露風姿。
  
  梁心銘心無旁騖,只等二月初九下場。
  
  二月初八這天,李惠娘和喬婆婆包了許多餃子。
  
  梁心銘吃餃子,一口咬下去,差點把牙都矼掉了。
  
  在李惠娘和小朝雲四隻眼睛緊張盯視下,她張嘴吐出一枚狀元及第的銅錢,小朝雲歡呼道:「吃到了!吃到了!」
  
  梁心銘捂住腮幫子,問:「這什麼?」
  
  其實不用問,她已明白了。
  
  可憐她的牙,虧得她反應快,不然就豁了。
  
  李惠娘喜悅道:「為了討個好兆頭。喬婆婆出的主意。」
  
  梁心銘搖頭失笑,不忍拂了她們一片好意,接下來小心翼翼地吃餃子,又吃出「事事如意」等銅錢。
  
  下午,一安奉王亨之命來給梁心銘送狀元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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