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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2:07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這家爹做主

  一安忙上前,彎下腰,很恭敬地將點心遞給她,說:「這是美味齋的酥點。小的帶給姑娘嘗嘗。」

  朝雲把小臉一扭,道:「不能吃。鬧肚子。」

  一安伸著的手僵住,又尷尬又痛心。

  信譽受損,連小孩子都不信他了!

  他打開其中一紙包,撿了一塊梅花形的玫瑰酥吃了,殷切笑道:「這個沒事。我吃給姑娘看。上回是有人弄鬼,才害得梁解元拉肚子。這個不會了。」

  朝雲沒理會他的解釋,只盯著他嘴瞧。

  一安吃完了,咧嘴笑道:「瞧,沒事!」

  他正要把點心再遞過去,忽聽朝雲問:「你換牙了?」

  小女孩滿眼困惑,似乎覺得那牙縫太寬了,可若說掉了一顆牙,又顯得太窄了,因此想不通。

  一安急忙閉嘴,憋了會才道:「不是。」

  他都多大了,還換牙呢!

  朝雲繼續問:「你栽倒了,磕了牙?」

  一安道:「也不是。小的生下來就有牙縫。」

  朝雲懵懂,這超過了她的認知。

  一大一小正僵持,喬婆婆笑呵呵地過來了,接過那點心,又替朝雲謝過一安,然後牽著她進屋去了。

  一安鬆了口氣,趕忙回王府。

  他對王亨稟告道:「梁解元還睡著。中間醒來吃過東西,吃的是豬肝瘦肉粥。還洗了澡,然後又睡了。」

  王亨皺眉道:「李氏除了豬肝瘦肉粥,就不會做其他的了?」——拎了一桶下場,吃三天還不夠,回家還吃?這李氏是怎麼當妻子的,連伺候人都不會。

  一安忙道:「聽說這是梁解元親口叮囑的。解元平日常看醫書,對飲食藥膳很有研究,說豬肝補血。」

  王亨這才不吭聲了。

  第三天中午,梁心銘醒來了。

  一睜眼,便撞入黑漆漆一雙瞳孔中。

  是朝雲,正坐在床邊盯著她。

  這孩子,難道一直這麼看著她睡?

  梁心銘對乖女兒微微一笑,其實只動了動嘴角,因為渾身虛軟得沒骨頭一樣,失去控制力。

  小朝雲驚喜道:「爹醒了!」

  又朝外面大聲叫:「娘,爹爹醒了!」

  李惠娘聽了,急忙進房來。

  梁心銘在惠娘伺候下坐起來,洗漱後,又吃了一小碗粥,恢復了一點精神,就靠在床上,聽惠娘說三天前她昏迷後的情形。聽說惠娘從兩個男人手上把自己給搶了下來,梁心銘神色古怪。她不用猜,也知道和王亨一塊搶她的是靖康帝。從皇帝手上搶人,惠娘實在太彪悍了!

  惠娘見她神色不對,忐忑問:「我沒闖禍吧?」

  梁心銘豎起大拇指道:「沒有。夫人厲害!」

  李惠娘白了她一眼,喜滋滋地笑了。

  梁心銘吃了午飯後,就掙扎著出了屋,牽著小朝雲在院子裡走幾圈,或者蹲在牆根下看新冒出來的野草。

  早春的陽光充滿生機,令人心曠神怡。

  她想多活動活動,順便趁這機會多陪陪小朝雲,之前她整天讀書,陪女兒太少了,於是提議道:「咱們種花吧。」

  小朝雲高興道:「種花,種花!」

  梁心銘便請喬老爹幫忙買花。

  喬老爹笑道:「買什麼。我去松山挖些回來就是了。松山上別的沒有,樹苗多的是。」

  他巴不得將這院子打理得興旺、有生氣,當時就拎著籃子、帶著小鋤頭出了門,傍晚時分便回來了。

  那籃子裡有花苗有樹苗。

  梁心銘問:「這花苗也是在山上挖的?」

  喬老爹道:「不是。花兒是在街上買的。」

  李惠娘便用小木桶裝了半桶水出來,梁心銘挖坑,朝雲澆水,在院牆角落、臺階前種樹種花。

  朝雲興致十分高昂,用葫蘆瓢舀了半瓢水,搖搖晃晃地捧著,就要全澆在新栽的小樹根部。

  梁心銘忙道:「少倒點,不然淹死了。」

  朝雲小手一歪,還是倒了大半進去。

  惠娘道:「叫你少倒點,怎麼還倒這麼多!」

  梁心銘搖頭笑了,也不知這樹能不能活。

  一家子正忙得歡,一陣「汪汪」狗叫傳來,奶聲奶氣的很稚嫩,是只狗寶寶,小朝雲急忙回頭看去。

  喬婆婆從院外進來,懷裡抱著一隻小黑狗。

  朝雲就向她跑去,邊跑邊問:「婆婆,狗狗哪來的?」

  喬婆婆笑道:「街坊那捉來的。給姑娘玩的。」

  朝雲舉起雙手道:「我抱抱。」

  喬婆婆就將狗兒遞給她,叫她小心抱穩。

  朝雲抱著狗兒送給梁心銘看,道:「爹你看。狗寶寶。」

  梁心銘見小狗稚嫩的模樣,瞬間想起墨雲。

  喬婆婆笑道:「後街張大娘家的狗生了。前兒解元不是說,要買只狗給姑娘養嗎,我就抱了一隻回來。」

  梁心銘笑道:「多謝婆婆。」

  喬婆婆道:「謝什麼。家裡養狗才好。」

  李惠娘見女兒將狗狗摟在胸前,小臉在狗身上蹭啊蹭,急忙道:「別抱著,放地下!狗就是要到處跑,哪有抱在懷裡的。你爹要是考上了,你就是小姐了,別不斯文!」

  朝雲聽了猶豫,想放下又捨不得。

  梁心銘道:「現在狗還小,就讓朝雲抱吧。你要嫌髒,就給狗做個背心穿著。才生下來的小狗,天氣又冷,要細心照顧,給它穿暖和了,朝雲抱著也不髒了。」

  惠娘瞪大眼睛問:「給狗做衣裳?」

  梁心銘點頭道:「對。」

  喬老爹和喬婆婆都笑了。

  惠娘抱怨道:「你就慣她吧。我沒給狗做過衣裳,不會!要做你做。」說著白了朝雲一眼。

  小朝雲低著頭,抿嘴悄悄笑。

  反正不用她操心,爹爹說給狗寶寶做衣裳,就一定會做,娘不做也不行,家裡爹當家。狗狗穿衣裳哎,想想都好玩。

  梁心銘道:「我畫個樣子給你,你照著裁。」

  喬婆婆忙笑道:「我來做。」

  於是,梁心銘洗了手,去給狗設計衣裳。

  惠娘拗不過梁心銘對女兒的一片心意,找了一塊藍布出來,和喬婆婆一起動手,在炕上給狗裁衣裳。

  兩人都是針線好手,半個時辰就縫製好了。

  李惠娘拿著背心在狗身上比劃一陣,發現確實很可愛,興致一起,索性又在背心上繡了纏枝花紋。

  小黑狗穿上了藍色繡花背心,四條腿的腋下用袢帶扣住,朝雲將它抱在懷裡,就像玩具一樣,說不出的可愛。

  朝雲歡喜極了,道:「爹,狗寶寶好漂亮!」

  梁心銘也愛極,笑道:「我給她起個名字吧。」

  說完抱過小狗,檢查了一下,發現是只母狗,便道:「是狗妹妹呢。就叫藍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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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2:18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你與為師生分了

  小朝雲歡呼道:「藍妞!」

  此後,朝雲每天親自照顧藍妞。

  梁心銘勤於鍛煉,身體底子好,之前是腹瀉和考試才導致的虛弱;如今病好了,也能吃東西了,逐漸康復。

  幾日後,她恢復了早晚鍛煉。

  又幾日,她完全恢復了精神。

  自她好後,先後有不少同鄉和新友上門探望,也不能一一述說,只有三人須特別說明。

  最先上門的就是王亨。

  他聽一安說梁心銘下床了,次日便來了。

  他承諾梁心銘要給個交代,當然不能食言。雖然尚未查清結果,但他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不會逃避。

  梁心銘將他讓入正堂看茶,而不是書房。

  這看似恭敬,卻少了些親近隨意。

  王亨心裡不舒服,開門見山道:「那件事為師尚未查清。不過,為師不會放棄的,還在繼續追查。」

  他自己都沒發覺,他口氣沒那麼堅定了。

  他下意識地回避:若查明此事是王諫派人做的,他該怎麼辦?難道把父親送上公堂,給梁心銘交代?如果他代父親頂罪,萬一梁心銘不答應,又該怎麼辦?

  這些,他都還沒想好。

  梁心銘道:「恩師何必執著。學生說了那是意外,應該是食物相克造成的。」

  王亨追問:「青雲真這樣想?」

  梁心銘道:「真這樣想。以恩師的才智,這些日子都沒查出結果,可見無人下藥,的確是巧合。」

  王亨犀利道:「怎麼為師覺得,青雲生氣了呢?」——這是懷疑他,沒有盡力去查嗎?

  梁心銘反問:「學生有嗎?」

  王亨道:「有。你與為師生分了!」

  梁心銘又問:「那恩師覺得,學生如何做才算不與恩師生分呢?」說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王亨一滯,答不出話來。

  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要他怎麼說?難道要像以前一樣和她勾勾搭搭的,她再說上一句「恩師請自重」,就顯得親密了?不生分了?

  他又感覺梁心銘像林馨兒了。

  雖然他自己親眼確認過,梁心銘會試時也被脫衣驗身過,但他心頭還是浮上這錯覺,而且很強烈。

  表面看來,梁心銘從容優雅、林馨兒活潑狡黠不肯吃虧,兩人性格反差很大;仔細一想,其實不然,梁心銘的狡黠和不肯吃虧的性子都掩蓋在從容優雅的外表下。

  梁心銘雖是他的學生,對他也很恭敬,然在言談間他很少占上風這對王亨來說,很不可思議。在他的過往人生中,只有林馨兒才有這份敏銳的才思和犀利的口齒,又瞭解他,每每將他逼得啞口無言,或者傻笑。

  王亨按下心頭疑惑,轉而問她病況:「青雲可大安了?」

  梁心銘道:「謝恩師記掛。已經大好了。」

  王亨打量她,果然氣色好多了,只是還清瘦。

  他又問她考試情況。

  梁心銘也都一一回答了。

  然後,她留王亨用午飯。

  王亨看著她笑吟吟的樣子,誠意十足,卻不敢答應。

  是不敢,不是不想。

  他害得她吃了這麼大苦頭,還差點誤了前程;承諾給她一個交代,卻沒查出個所以然,怎有臉面留下來吃飯!

  他便道:「你才剛好,忌飲酒和油膩食物,為師不便攪擾。等來日你高中,再為你慶賀。」

  梁心銘也不挽留,恭送他到大門外。

  王亨翻身上馬後,又深深凝視著她,道:「再有些日子就放榜了。青雲在家靜候佳音吧。」

  梁心銘忙揖道:「學生恭送恩師。」

  王亨催馬去了。

  一安忙跟上。

  梁心銘聽見馬蹄聲漸遠,才直起腰,目送那主僕走不見了,才轉身進院,一路出神,走到階前。

  階前分別種了一棵桃樹和一棵梅樹,看樣子已經活了,枝條上有芽苞突出。她盯著那芽苞,覺得就像現在的自己,在春風的催動下,即將展開嫩葉的新綠。

  第二個來訪的是周昌。

  梁心銘聽說他來了,挺意外。

  這人和她並無多深的交情,怎麼來了?

  她將周昌迎到堂上,讓座讓茶。

  周昌坐下,笑問道:「梁兄可大好了?」

  梁心銘笑道:「已經好了。多謝周兄記掛。」

  周昌道:「小弟早要來看望梁兄的,又怕梁兄身子還未痊癒,攪擾了梁兄,有違探望的本意。」

  梁心銘道:「前兩天還無力,昨天就好多了。」

  周昌笑道:「如今梁兄可出名了,不但小弟記掛你,外面好些人都關心你呢。」

  梁心銘詫異道:「在下竟有這等魅力?」

  周昌笑道:「可不是!大家都翹首以待,看你可能金榜題名,關切你的結果比關切他們自己更甚。——若病得那樣還能高中,也太打擊人了!大家能不惦記嗎?」

  梁心銘玩笑道:「這麼說來,我竟不能中了?」不然豈不成了公敵?

  周昌笑嘻嘻的,把手肘撐在桌上,探身湊近她,很誠懇地問:「梁兄說實話,究竟有沒有信心呢?」

  梁心銘道:「當然有信心!話說回來,若我落榜了,那也在情理之中。對不對?生病了考不好,不是很正常?考好了,則是我的本領。」說完,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周昌楞了一瞬,拍桌笑道:「梁兄果然風趣!」

  笑罷,又道:「說起這事,當日令師王大人承諾說要給你一個交代,怎麼過了這些天,還沒查出眉目來?不是說他乃當世奇才,連刑部積壓了二十年的懸案,都能一舉告破嗎,怎麼對這綜下毒案子,反倒束手無策了?那狀元餃還是他叫人送給你的,他自己也牽涉其中。自己都不能為自己伸冤,還說什麼奇才!」

  梁心銘道:「那不過是意外,食物相克造成的。」

  周昌道:「意外!梁兄真這樣想?」

  梁心銘道:「確實是這樣。」

  周昌道:「小弟可聽說了,那晚王府鬧得雞飛狗跳,還死了兩個丫鬟,怎會是意外?」

  王府死了兩個丫鬟?

  梁心銘微怔後,再次強調,腹瀉是意外導致,對王府死了人表示很不安,「恩師前日來,並未提起死了人。」

  周昌看著她,目露憐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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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2:30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怎知我進不了前三?

  他想,看來外面傳的王亨寵愛這個弟子,都是假的。王亨怕是嫉妒梁心銘,唯恐將來壓過他的風頭,故而使手段不讓梁心銘考上。梁心銘也未必就不知情,只是一無根基二無勢力,唯有忍辱負重,當這是一場意外和巧合。

  他心中歎息,想要打抱不平,又沒能力插手。

  梁心銘心中對王亨說:「瞧,就算我不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滴。你以為你能一手遮天?」

  周昌怕梁心銘心裡膈應,轉開話題,笑道:「唉,仕途險惡,如履薄冰,梁兄也難。不說了!梁兄你可知道,你這一病,倒是成全了小弟了。」

  梁心銘詫異問:「此話怎講?」

  周昌笑眯眯道:「若是梁兄好好的下場,這會元歸誰,尚難預料;可梁兄出了那件事,小弟就多了幾分勝算。」他那副樣子,仿佛會元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了。

  梁心銘笑道:「那你要得了會元,可要請我。」

  周昌歡喜道:「小弟必請梁兄。」

  送走周昌,梁心銘陷入沉思。

  王府死了兩個丫鬟,這讓她很疑惑。

  以王亨的能力,就算查不出狀元餃一事,也一定能洗清他自己,但這兩個丫鬟的死,卻讓他徹底陷進去了,別人肯定懷疑她們畏罪自殺,或者是王亨殺人滅口。

  難道做手腳的另有其人,不是王亨?

  王家父子都非等閒之輩,外人很難把手伸進王府,更別說伸進德馨院了,只能是王家自己人幹的。

  這個人,會不會是王諫?

  王諫若阻止梁心銘下場參加會試,只有一個動機:不許她進入仕途,以免和王亨糾纏不清。

  原因之一,外面盛傳她是王亨寵男!

  原因之二,她長得像林馨兒。

  ……

  正想著,喬老爹又來回說,一位孟公子來訪。

  老爹經歷了梁心銘苦心勵志的表現,對她越來越尊敬;又見這幾日來梁家探病的都是有身份,且氣度不凡的讀書人,更加肅然起敬,對她像對老爺一般。

  梁心銘不知是誰,迎了出去。

  來人是孟無瀾。

  梁心銘比見了周昌更詫異,雖然同是徽州人,且孟無瀾與王亨還有些瓜葛,但王亨與他並不親近,梁心銘也不與他來往,為什麼忽然就來了?

  她客客氣氣將他讓入廳堂看茶。

  孟無瀾先問她身體安康,道了關心。

  寒暄一陣後,孟無瀾鄭重道:「雖然不知青雲那日腹瀉到底怎麼回事,但在下可以保證,此事絕非恩師所為。恩師性格高傲,是不屑做這種陰暗勾當的。」

  梁心銘道:「恩師風光霽月,小弟也絕不相信他會害我。那日我就對恩師說,這是個意外。」

  孟無瀾搖頭道:「也不是意外。」

  梁心銘詫異問:「孟兄為何這樣說?」

  孟無瀾道:「王府死了兩個丫鬟。」

  梁心銘道:「是否被冤屈,所以自殺明志?」

  孟無瀾道:「不是!恩師才智超絕,怎會隨意冤枉人。所以,你腹瀉絕非偶然,那狀元餃是真的被人動了手腳。她們怕恩師追查出幕後人,才自盡的。」

  梁心銘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這話是真心,還是試探她?

  她不禁重新審視孟無瀾。

  她歎道:「小弟本想息事寧人,沒想到恩師不肯甘休,定要為我出頭做主。現在帶累了他。」

  孟無瀾道:「為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為他自己。他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利用過?若不查明,豈肯甘休!」

  這一點,梁心銘很認同。

  她不願話題在自己身上打轉,想從另一個角度探尋孟無瀾的真正來意,於是笑問:「孟兄對這科胸有成竹吧?」

  孟無瀾謙虛道:「不出意外,應該能中。」

  又看著梁心銘道:「有梁兄弟在前,原本對奪魁在下是沒信心的。誰知梁兄弟被人陷害,自然要吃虧,我便多了幾分勝算。若真奪得會元,也是梁兄弟成全。」

  梁心銘見他與周昌一個口氣,都將會元視為自己囊中之物,不由暗自好笑,心想這就沒別人什麼事了?

  這也太自信了些!

  再者這一個個的,憑什麼都判她死刑,覺得她能榜上有名就算奇跡了,從來沒想過她能殺進前三?

  她說過自己考得不好了嗎?

  她記得當時出場很從容啊!

  那麼從容,不就是胸有成竹嘛。

  梁心銘有些小鬱悶。

  面上,她一點沒表露出來,笑道:「哦,孟兄這麼高看小弟?說的好像小弟是唯一對手似得。要知道,其他州也有厲害的,說不定能從背後殺出一匹黑馬呢。」

  孟無瀾認真道:「梁兄弟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唯一能與恩師相比的少年才俊。至於其他人……」他沒說下去。

  梁心銘道:「孟兄謬贊。在下怎敢與恩師相提並論呢。」

  孟無瀾微笑道:「青雲太謙虛了。安泰可不會這樣。」

  梁心銘問:「孟兄很瞭解恩師?」

  孟無瀾道:「不是我瞭解,是我妹妹。」

  梁心銘霎時警覺,覺得他切入正題了。也明白他為何突然改口稱王亨的表字「安泰」,而不再尊稱「恩師」。因為從他妹妹孟清泉那裡論,他是王亨的大舅兄。

  梁心銘問:「可是與恩師定親的妹妹?」

  孟無瀾點頭道:「正是。她一直住在華陽鎮。前日王大人接到家信,說老太太和太太已啟程進京,少爺姑娘們也全部都回來了。我們兩家要趁此機會替他們完婚。婚期大概定在三月底,如今王府上下都忙呢。」

  梁心銘抱拳笑道:「這可真真是大喜事!恭喜孟兄!」

  孟無瀾也抱拳回禮,笑道:「到時還請青雲去吃杯喜酒。」目光帶著探尋意味,緊緊注視著她的反應。

  梁心銘道:「這個自然。不過,小弟算是恩師這頭的人,肯定是去王府助興。孟兄那裡可就顧不得了。」

  這等於說,她不會去孟家。

  孟無瀾沒想到她這樣直接,想一想也就通了:他和梁心銘並無深交,梁心銘不去孟家,也在情理之中。

  他便笑道:「去哪頭都是一樣。」

  梁心銘笑道:「恩師的終身大事總算落定了。」

  孟無瀾問:「梁兄弟好像很關切恩師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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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萬眾矚目

  孟無瀾尷尬道:「聽過一些,不過是誹謗罷了。」

  梁心銘笑道:「若是恩師成親了,這流言就不攻自破,恩師和小弟再不會被人非議。你說,我不該高興?」

  孟無瀾笑道:「確實應該高興!」

  梁心銘覺得他整個人悄悄放鬆了。

  孟無瀾走後,梁心銘去了起居間,坐在炕上看小朝雲逗藍妞玩兒,心情淡淡的,有些小憂傷。

  照她的脾氣,聽說王亨要成親,絕不會無動於衷。

  這一次,她卻懶懶的不想理會。

  從那日在梅園他說不出林馨兒的死因,從那晚吃了他送來的狀元餃拉肚子,她的心情便不一樣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憧憬,她在剛出山時根本沒有,是與他重逢後才產生的。

  他就像致命的毒藥,迷得她失去自我。

  梁心銘安慰自己:別自責!

  女人,要對自己好點!

  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前世她林馨兒何等瀟灑,何曾受過這樣折磨?

  愛上他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雖然痛苦,但她並不後悔。

  現在她清醒了,不再對他寄予任何奢望,自然也就不管他成親不成親。至於那場差點斷了她前途的腹瀉,就暫時吃了這個暗虧,等她有能力了,會加倍討回來的!

  她將穿著繡花背心的藍妞捧在手心,舉到眼前,對著那黑琉璃似的狗眼,輕聲道:「藍妞,你說是嗎?」

  藍妞「汪汪」叫了兩聲。

  梁心銘立即想起墨雲,然後又想起王亨。

  她氣惱地甩了甩腦袋——說好不想他,怎麼又想呢?說好不自責,可是自己這樣不爭氣,她忍不住要自責了。

  翰林院,王亨每天的心情都不好。

  周圍的同僚們閒談時,必定猜測這次會試誰能奪得會元。這個說是奉州才子周昌,那個說江南才子孟無瀾,又是蜀中才子黃清風……就是沒人提梁心銘的名字,連洪飛也不敢提。梁心銘原本是很有希望奪得會元的,結果拉了一場,能榜上有名就算萬幸了,哪裡還敢奢望魁首!

  這一切都拜王亨所賜,他心情能好就怪了。

  他心中還殘存一線希望,那是對梁心銘莫名的信任,希望梁心銘能出人意料,「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說!」他面色陰沉地看著那些爭得唾沫橫飛的同僚想。

  閒話少說,很快到了放榜這日。

  皇宮,靖康帝正等候本次主考官來回稟會試結果,他要看梁心銘一番堅持能否出現奇跡,給他一個驚喜。

  翰林院,王亨找了個藉口和洪飛一起到禮部看榜。

  其他考生們更是早早就等候在禮部衙門前,一面等候自己的命運結果,一面想看梁心銘是否榜上有名。

  王府,思雨也急不可耐地命一個小廝去看榜。

  喬老爹受惠娘重托,陪梁心銘去看榜。

  所有人都緊張,就梁心銘自己很淡定。該拼的她都拼了,「盡人事聽天命」,現在多想無用,不如不想。

  兩人到那一看,眼前烏泱泱人頭攢動,人人臉上神色焦急,梁心銘瞬間被那氣氛帶動了,也緊張起來。

  雖然她對自己有信心,但一路走來,這科舉考試背後的陰暗手段她也見識了不少,誰知還有什麼是她沒見過的?若今天的結果出乎她意料,她絲毫不會奇怪。

  喬老爹見人太多,唯恐梁心銘有什麼閃失,道:「公子就在外面等,讓老漢進去看。」

  梁心銘想了想,答應了。

  喬老爹興沖沖地擠進去了。

  梁心銘站在人群外,忽有人在後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是洪飛,滿臉笑容叫「青雲!」王亨在旁深深打量她。

  梁心銘忙恭敬向二人行禮。

  王亨見她比上次相見氣色又好了幾分,心情也很不錯的樣子,不由眼中浮現笑意,道:「為師已經命一安過去看了。人太多,咱們就在外面等候。」

  梁心銘道:「學生謝恩師體恤。」

  洪飛笑呵呵道:「青雲,你若中了,可算是奇跡!」

  王亨傲然道:「不中才奇怪,中了算什麼奇跡!」

  雖然知道他抬舉自己,梁心銘還是聽得心情舒暢,笑吟吟道:「二位恩師慢些誇讚。等他們看榜回來了再誇,就萬無一失了;這會子誇了,萬一沒中,學生臉上下不來。」

  洪飛聽了哈哈大笑,說「不可能!」

  王亨卻一顆心陡然提起來。

  他就怕這個結果!

  三人被人群推擠到角落去了。

  梁心銘看看眼前瘋狂的人群,為了緩解緊張的心情,也為了探聽王亨心意,想說些別的話題,因此對他道:「學生聽說恩師大喜了,學生這裡先恭賀恩師!」

  王亨正掃視人群,看一安可回來了,聽了這話,猛回頭,疑惑地問:「為師喜從何來?」

  梁心銘道:「恩師不知道嗎?」

  王亨問:「知道什麼?」

  梁心銘便將孟無瀾一番話說了。

  王亨微微皺眉,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

  洪飛笑道:「這回可逃不掉了!」

  他鬼使神差地用了「逃」字,說完心裡一驚,暗自懊惱。他確實懷疑王亨逃避成親,但這念頭心裡想可以,怎好說出來呢?說出來對孟家、對王家都不好。

  梁心銘道:「學生在想,要送什麼賀禮呢。」

  王亨道:「你很有錢嗎?這麼急著送禮?」

  梁心銘道:「這是省不了的呀!」

  王亨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

  氣氛輕鬆愉悅,人也心情愉悅。

  梁心銘奇怪自己面對王亨的坦然。

  在這等候放榜的緊張時刻,因為那一場拉得她骨軟筋麻的腹瀉而對他產生的恨意,莫名其妙的就淡了。

  她甚至懷疑,待會她要是中了,一切都會煙消雲散,陰轉多雲,再多雲轉晴,然後豔陽高照。

  「女人,有點志氣吧!」

  梁心銘忍不住譴責了自己。

  同時,在心裡痛駡王亨「禍害!」

  正在這時,人群突然喧嘩起來,原來春榜貼出來了。他們站在角落看不見,只聽得有人叫、有人笑、還有人哭,更讓三人吃驚的是,有人高喊「梁心銘!梁心銘!」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梁心銘心裡一緊,神情還算鎮定,一手卻本能抓緊了王亨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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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會元

第84章 捅了馬蜂窩了

  「中了!」王亨很肯定道。

  「我去瞧瞧。」洪飛不敢相信。

  他們三人便向禮部大門口擠去。

  梁錦雲在前開路,仗著習武的身子骨,把書生們擠得東倒西歪,卻不會真倒下,因為人挨著人,太密集了。

  還沒到榜下,就看見了一安。

  一安跳起來吼道:「梁解元中了!頭名!會元!」

  梁心銘一呆,大腦一片空白。

  她傻笑著,邁不動腳步。

  王亨緊緊拽著她,道「去看看!」

  看看排在第一位的春榜,體會成功的喜悅。

  洪飛扯著她道:「青雲,真中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的不止洪飛,還有所有參加會試的舉人,不管是落榜的,還是榜上有名的,都被梁心銘打擊到了。

  周昌名列第二,他毫無成功喜悅,頓足歎息道:「這個梁青雲,讓我等情何以堪哪,情何以堪!」

  一句「情何以堪」道出了所有考生的心聲。

  忽然有人發現梁心銘就在不遠處,和王亨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立即叫起來,然後大家就都發現了。

  梁心銘周圍的人「呼啦」一下閃開,自動形成一個大圓圈,將她、王亨、洪飛、梁錦雲和一安圍在當中。

  各種各樣的議論此起彼伏:

  「他真考中了!」

  「還中了頭名!」

  「這讓我等情何以堪哪!」

  ……

  每次會試都會誕生一個會元,今年引起震動,因為今年的會元梁心銘考前被人下藥,拉了個通宵。第一場結束時,大家親眼見她病得形銷骨立、面色枯萎、拉了一身屎出得號房;也親眼見她一連三場提著一桶粥進得貢院;還親眼見她最後一場出來便暈倒在地,都不信她能考上。

  結果,她考上了!

  而且中了會元!

  考生們都被打擊了,有人羨慕,有人讚歎,有人嫉妒,有人懷疑;有人含笑以對,有人不可置信。

  別看作者左一個青年書生、右一個少年俊彥地描寫,其實,參加會試的年輕舉人只占少數,大多數都是三十往上,還有四十多的、五十多的,還有鬍子一大把的老儒生。這些人反應激烈,周昌等年輕人反應算溫和的。

  一個花白頭髮、鬍子一大把的老儒,含淚舉起雙臂,仰天長哭道:「老朽認命了!考了一輩子,今日大夢初醒。天生梁青雲這樣的少年才俊,真羞煞我也!」

  言下之意,不是那塊料,趁早放棄。

  人群「嗡」一聲炸開,都沖梁心銘指指點點。

  王亨警惕,和洪飛一個站在梁心銘身前,一個靠在梁心銘身後,梁錦雲在左,一安在右,把她緊緊護在中間。

  喬老爹遠處看見,拼命往圈內擠。

  梁心銘終於回過神來,被眾人的反應給驚住了,尤其是那個花白頭髮的老儒,給她的震撼最強烈。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捅馬蜂窩了!

  她有些心虛地想:「對不起老先生,實在是我有大事要辦,不然不會來和你們搶風頭。」又埋怨自己:「你說你一個女人,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考什麼科舉呀?」

  這念頭才浮現,立即醒悟。

  她「呸」了自己一聲,暗罵道:「林心兒你做古人做久了,被洗腦了?你心虛什麼呀!再說了,你也沒用金手指。雖然上輩子你讀了好多年書,可是學的雜,什麼數學物理化學英語統統都要學;哪像他們,十年寒窗苦都學的是經史子集文章詩賦。除了王亨那個變態,這些年紀大的誰不是學了幾十年?你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他們學的長,有什麼好愧疚的!就算比他們多了前世的見識,那一場腹瀉也能抵消了。」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

  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再待下去。

  再待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王亨也意識到了,對洪飛說聲「走!」一把扣住梁心銘手腕,吩咐梁錦雲在前開路,一安斷後,一起往外突圍。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參加梅園詩會,從而見識到梁心銘的才學;就算見識到的人,也覺得梁心銘拉肚子還能高中會元太不可思議,有人便喊道:「這不可能,除非作弊!」

  考生們如夢初醒:對呀,梁心銘一定作弊了,才會高中會元,否則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考好。

  眾人議論紛紛,一傳十,十傳百。

  喧嘩如水紋擴散般,瞬間席捲全場。

  一考生問,梁心銘是如何作弊的?

  有人說她夾帶,有人說她假病……

  馬上就有人反駁,說梁心銘驗身時他就在旁邊,衣裳都被脫光了,不可能夾帶;又有人說他看見梁心銘第一場出來時的樣子,屎都拉身上了,病不可能假。

  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

  最後大家一致認為:她知道考題!

  梁心銘生病是真,夾帶抄襲太費事,也考不到這樣好成績,只有事先知道考題,並做了充分的準備,才能在拉了一晚肚子的情況下,還考得如此好成績。

  有人問:她怎麼知道考題的?

  有人答:當然是王亨告訴的!

  傳言梁心銘是王亨的男寵,為了她把華少爺打得幾個月下不了床;梁心銘會試時,王亨每場必到,殷切接送;眼下又陪著她來看榜,兩人之間實在曖*昧。

  又有人問:王亨又是怎麼知道考題的?

  又有人回:王家勢力多大呀,王亨多得聖寵啊,想弄到本次會試的考題,那是易如反掌!

  至於王亨送的狀元餃導致梁心銘腹瀉這件事,被他們選擇性忘記了,甚至認為是有人栽贓王亨。

  王翰林怎會陷害梁心銘呢?

  不可能,梁心銘可是他男寵!

  更有人聰明地認為:這正是王亨用來迷惑人的手段。他叫人送的餃子害梁心銘腹瀉,誰還會相信他幫梁心銘作弊?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何況這些考生都滿腹文章,很快便推理出事情的「真相」,都恍然大悟。

  落榜的考生瞬間找到發洩的渠道。

  一考生淒厲喊道:「他知道考題!在下不服——」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落榜者都喊起來。

  大家見王亨等人護著梁心銘往外擠,更覺他們心虛,也不讓路了,都瘋了一樣喊「攔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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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3:08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天上掉下個……

  梁心銘心裡咯噔一下,暗想:「不好!」

  這些傢伙沒考上,都瘋了!

  王亨在那考生喊出的剎那,目光驟然犀利,現場亂哄哄的,實在不宜分辨解釋,他命梁錦雲「沖出去!」然後拖著梁心銘不管不顧地往外沖。

  洪飛吃驚地喊道:「這些人瘋了!」

  又對梁心銘道:「你真犯了眾怒了!」

  梁心銘先前不敢太高興,怕人說她狂妄自大;也不好太謙虛,那顯得矯情,不知擺什麼表情才好;現在好了,她滿眼譏誚地看著人群道:「果然不招人嫉是庸才!」

  洪飛想笑,卻緊張的笑不出來。

  王亨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梁心銘心想:「我不想走?要你來說!」

  她對他是一肚子怨氣:拜他所賜,考試之前她拉了個昏天黑地;好容易克服萬難考上了,又拜他所賜,被人認為作弊,饒是她滿腹機智,也想不通這中間的道理。

  這話她擱心裡,面上卻道:「是。恩師。」

  右手一動,發現正被他緊緊扣著。

  大手包裹著她的小手,掌心溫暖。

  她看看他們緊緊相扣的手,又抬眼看向他,差點脫口說「恩師請自重」,可她嘴巴沒說,眼神流露出來了。——瞧瞧,這個樣子,人家能不說他們有奸*情嗎?

  王亨只顧應對周圍,哪管她眼神。

  那時,他們已經陷入重重圍困。

  王亨凜然,正要命令梁錦雲不必顧忌,只管使出武力,忽見一人從左前方的酒樓二樓窗口飛身跳下來,腳尖在擁擠的人群肩膀上虛點,淩空踏步,幾個起落便到了王亨面前,長臂一伸,一把撈起梁心銘的左胳膊。

  王亨大喜,急忙鬆開梁心銘的手。

  梁錦雲想阻攔,被王亨擋住。

  王亨對梁心銘道:「跟他走!」

  梁心銘哪有自主權,已經被那人夾在腋下,梁錦雲在她腰下一托再猛地推了一掌,那人腳下一轉便飛向人群外。她頭向下倒著,只見下面人潮洶湧、不斷向後倒退;耳朵裡灌滿了鼎沸人聲,腦子暈暈乎乎的;筆端聞得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也不知搶了自己的是哪路好漢。

  很快她感到安靜了,腳也觸了地。

  那人把她放下來了,可是她頭暈眼花站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又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給扶住。

  她也顧不得了,雙手揪住人家衣裳,支撐著身體,一面平復暈乎乎的頭腦,一面仰頭向上看去,因為她平視過去沒看見對方的臉,只看見人家的胸膛和脖頸,想必這人很高,腦袋在她頭頂上面呢。

  那人也正低頭,四目相對。

  梁心銘暗贊:「真男人!」

  面前的男子濃眉大眼,面貌極為英武豪爽,極有男人味。嗯,還很年輕!這是典型的英雄救美啊,可惜她眼下是男兒身,不然的話……算了,大仇未報,不談終身!

  這人便是趙子儀,在酒樓上看見王亨等人被圍攻,而王亨等人又把梁心銘護在中間,便當機立斷,將梁心銘給救走了,破了圍困。

  趙子儀撈起梁心銘的時候就感覺不對:怎麼身子這樣柔軟呢?那感覺像抱個大姑娘一樣。這會子看見清楚梁心銘面容,心中一陣驚豔,先楞了一下,見梁心銘也看著他發愣,才醒悟過來,沖她微微一笑,問道:「可好些了?」

  梁心銘愣愣點頭:「嗯,嗯!」

  忽發現手還抓著人家胸襟,急忙拿開。

  趙子儀見她還迷糊,便轉頭向後看去。

  那些人見梁心銘被人「抓」走了,失去了洩憤的目標,圍著王亨爭吵一陣,又不能對他怎樣,終被他們走脫。

  王亨等人便朝這邊走來。

  到近前,王亨為雙方互相引見,又說梁家現在租住的宅子就是趙子儀的,讓趙子儀送梁心銘回家。他和洪飛還不能走,他已經命人通知官府了,要留下來善後。

  趙子儀一聽這樣嚴重,忙答應了。

  雙方正要分開,周昌趕來,叫「青雲兄,等等!」他跑的氣喘吁吁,臉上都是汗。

  王亨冷冷道:「怎麼,周少爺也以為青雲作弊?」

  周昌名列第二,若不是梁心銘,就得第一了。

  周昌道:「王翰林莫要血口噴人。學生何時說過這話?學生倒要問翰林大人,狀元餃一事查得如何了?說起來,若非翰林大人那頓餃子,梁兄也不會鬧肚子了,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眼前這場鬧劇,王翰林功不可沒!」

  王亨道:「此事本官自有主張,不勞周少爺操心!」

  周昌道:「如此,學生就放心了。」

  周昌的話,簡直說到梁心銘心裡了。

  她又恢復了活力,笑眯眯架橋撥火。

  她先勸周昌道:「周兄弟誤會了。恩師為人如風光霽月,就算對付人,也會光明正大地對付,絕不會行陰暗手段。」

  王亨霎時覺得,今天陽光明媚。

  梁心銘又轉向王亨道:「恩師,周公子言行無拘,沒有惡意的。其實,學生倒覺得,他和恩師性子很像。」

  王亨不悅道:「為師怎會像他!」

  周昌則道:「在下怎敢與王翰林相提並論呢?王翰林的學識和手段,小弟拍馬難及。」

  這話似讚揚,但更像譏諷。

  兩人唇槍舌劍,越吵越凶。

  洪飛和趙子儀一齊勸住他們。

  梁心銘心眼齊活,腦力大開,又順手給孟清泉和公公王諫等所有人挖了個坑——

  她對王亨笑道:「恩師不必擔心。眼下就有個好機會,可以化解此事,可謂一舉兩得。」

  王亨問:「什麼機會?」

  梁心銘道:「只要恩師肯完婚,別人就不會懷疑恩師有隱疾、無法成親了;也不會懷疑學生是恩師的男寵;也不會懷疑恩師洩露考題給學生;也不會懷疑學生作弊……所有問題,只要恩師一成親,全都完美解決!」

  這話說得言之鑿鑿,可聽著就像逼婚。

  再延伸一層:這一切都是有人預謀的,就為了逼王亨成親,不惜犧牲梁心銘,踩著梁心銘達到目的。

  王亨眼前浮現王諫的面容,神色十分難看。

  他板臉對趙子儀道:「勞煩大哥先送青雲回去。」說完轉身就走,又去禮部了。

  洪飛忙跟上,心中再次肯定:王亨逃避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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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3:43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第一女會元

  他們重新回到禮部衙門前,人群依然沸騰。

  王亨目光一掃,忽然發現孟無瀾站在臺階上,正竭力向眾人解釋,說王亨即將娶他妹妹,不可能與梁心銘有染,更不可能偷窺考題給梁心銘,此事純系子虛烏有……

  吳繁站在旁邊附和,說兩家早定親的云云。

  王亨眉宇間霎時風雲驟起——

  果然,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是孟家和他父親聯手做的嗎?

  逼他也就罷了,居然陷害梁心銘!

  他冷笑一聲,掉頭就走。

  洪飛問:「安泰,去哪?」

  王亨道:「進宮!」

  洪飛怔住,他可沒資格進宮,還是回翰林院吧。

  再說梁心銘與周昌告辭後,和趙子儀愉快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不,是大街上,一路閒聊,把趙子儀的人生經歷和脾氣品性摸了個大概,確定他是個豪爽磊落的男子,可交!

  趙子儀暗中查過梁心銘的底細,對她的出身來歷都清楚,喬老爹又在旁把她誇了又誇,因此也很欽佩她,還沒到家門口,兩人就像好友一樣了。

  從王亨那邊論,梁心銘比趙子儀晚了一輩,因此叫他「前輩」。趙子儀急忙擺手,堅持要與她平輩論交,不用管王亨那邊。梁心銘求之不得地答應了。

  剛到德政路,就聽敲鑼打鼓的聲音漸近。

  喬老爹激動道:「報喜的人來了!」說完撒腿就往家跑,「家裡都是女人,沒男人不行!」其實他是想親自接待報喜的公差,這可是有臉面的事。

  流年道:「爺,我也去幫忙。」

  話音一落,人早追上去了。

  梁心銘和趙子儀相視一笑,也加快腳步。

  李惠娘今天根本沒心思幹活,索性帶著小朝雲去喬婆婆家等著。這裡是前院,離街近,報喜的人若來的話,敲鑼打鼓一聽就聽見了,不會誤事。

  她坐在炕上,手裡攥著鞋底子,根本沒紮幾針。

  喬婆婆也沒心思做針線,便端了瓜子花生來,兩人邊嗑瓜子,邊閒聊,邊豎著耳朵傾聽外面動靜。

  時間過得格外慢,老也等不來鑼鼓聲。

  惠娘心急,叫朝雲「朝雲,去門口看看。」

  小朝雲巴不得一聲,就下了炕出去。

  喬婆婆忙道:「別到街上去,街上有老拐子!」

  小朝雲脆聲回道:「噯!」

  她躲在大門內,探頭朝外瞧。

  沒有人朝她們家來,她就坐在門內臺階下等,把藍妞抱在懷裡,一面摸著小狗狗,一面嘴裡碎碎念:

  「藍妞,怎麼還不來呀!」

  「路遠,等會兒就來了。」

  「藍妞,你猜猜,爹爹能考上嗎?」

  「你要猜中了,晚上給你雞蛋吃。」

  「我先猜。我猜爹爹能考上。」

  「到你猜了。你點頭……呀你搖頭?」

  小女孩吃驚地盯著狗兒,覺得不妙。

  不過她很機靈,馬上替藍妞想到另一個答案,道:「你說爹爹考第一了?噢,藍妞好聰明!」她認為,「考第一」和「考上」是不一樣的答案,至於含義相同,她還小嘛,哪裡能想那麼清楚明白呢。

  藍妞「汪汪」叫了兩聲。

  小朝雲認為這是肯定回應,笑得眉眼彎彎。

  正在這時,她聽見了鑼鼓聲。

  她驚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楞了一瞬間,她才急忙放下藍妞,跑到大門口,手扶著門框,把小腦袋探出去,兩眼不眨地盯著外面瞧。等啊等,她覺得自己心都不會跳了,終於看見好多人敲鑼打鼓來到她家所在的巷子口。

  這下可確定無疑了!

  小朝雲轉身就往回跑,像燕子飛起來。

  藍妞長胖了,肥嘟嘟的身子像個滾地葫蘆,跟在小主子身後跑,一邊跑一邊「汪汪」地叫。

  鑼鼓聲驚了它。

  它嚇壞了!

  朝雲則想,藍妞也高興呢。

  「娘,來了,來了!」朝雲喊。

  「聽見了聽見了!紅封呢?」李惠娘激動得滿面紅光,忘記了準備好的紅封放哪了。

  「別急,在這!」喬婆婆鎮定多了。

  惠娘下了血本打賞——每人十兩。

  這可是給報喜的人打賞,省這個錢才晦氣呢!

  須臾,報喜的公差到了大門口。

  喬婆婆先迎了出去,喬老爹正趕了回來,將眾人讓進前院吃茶果、打賞,寒暄感謝。來看熱鬧的街坊鄰里把一條巷子擠得水泄不通,都說趙家宅子風水好。

  從此,趙家這宅子租金暴漲,此是後話。

  李惠娘是年輕婦人,馬上就是官夫人了,不宜在這些人面前拋頭露面,她便牽著朝雲進了二門。

  隔著垂花門,她傾聽外面動靜。

  「她中了會元?」李惠娘喃喃自語,不敢相信。

  「爹中了狀元?」小朝雲分不清狀元會元。

  「馬上就是狀元了。」惠娘也不解釋,捧著女兒小臉,高興得快瘋了,找不著北了。

  娘這樣高興,小朝雲也心花怒放。

  ……

  很快,梁心銘和趙子儀回來了。

  看見趙子儀,喬婆婆更是大喜。

  梁心銘這時才有心情高興,說不出的高興。套用一句詩就是「梅花香自苦寒來」。她拉了一身屎才掙回了這個會元,當日的嘲笑、今日的誹謗,不但不能傷害她,統統都是錦上添花,是為她的傳奇生涯增添色彩的!

  正感慨時,麻煩來了!

  在禮部衙門前哄鬧的考生們又轉到德政路梁家來了,看見送喜報的,再次憤怒地抗議梁心銘作弊。

  趙子儀看見那麼多書生堵在自家門口,心驚又緊張,命喬老爹把大門關緊,且不許梁心銘露面。

  梁心銘憤怒了!

  她是作弊了,如果女伴男裝算作弊的話,但每一場考試她可是都憑的真本事。十年寒窗苦她一點不比這些男人們吃的少,細算起來,她比他們吃苦更多。這些酸儒憑神馬指控她?三言兩語就被人挑撥成功,這麼蠢,難怪考不上!

  她拒絕了趙子儀的好意。

  她不會當縮頭烏龜!

  她要把今天的事當成進入仕途的第一個磨練,若不能勇敢面對,不能化解,將來如何做官?

  她命喬老爹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趙子儀苦勸不住,急忙跟了出去,護在她身邊。他眼中的梁心銘,溫潤清雅,不善爭吵,如何能應付這群失去理智的落榜者?只怕還沒開口,就被人撕了吃了。他答應過王亨要保護梁心銘,絕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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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初露鋒芒

  趙家門前造有「反八字」隱壁,在門口形成一塊獨立空間。趙子儀心中雖然惱火,卻不能動手打這些書生,為了震懾眾人,他一出來便對著東邊那扇影壁揮了一掌,很隨便地揮出去,就聽「轟」一聲,影壁坍塌了。

  本來沸騰的人群驀然一靜。

  眾人愣愣地看向趙家大門口,臺階上站了四個人:一個高大英武的年輕男人,正眼神不善地瞪視他們;還有一個溫潤如玉的書生,正是梁心銘;他們左右各站著一家人,一老一小,老的鬍子花白了,小的才十來歲。

  書生們認出趙子儀就是剛才救走梁心銘的人,都十分忌憚,然一看梁心銘那神態:從容地站在那,雙手背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滿眼譏諷,絲毫沒有擔驚受怕和緊張,頓時羞怒起來。

  「太囂張了!」

  「作弊還這樣囂張!」

  「一定不能放過他!」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無恥之極!」

  ……

  大家控訴著、發洩著、互相推搡著,往趙家門口逼近,那目光真恨不得要把梁心銘給撕了吃了才解恨。

  趙子儀急忙下一級臺階,擋在梁心銘面前。

  梁心銘一把拽住他衣袖往回扯,示意他上來。

  趙子儀退回她身邊,低聲道:「賢弟,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些人都沒了理性了……」

  梁心銘依然看著人群,嘴裡道:「無妨!」

  趙子儀見她如此鎮定,心頭湧出奇異感覺。

  這就是胸有韜略嗎?

  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面對挑釁的眾人卻泰然自若,如一人獨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丟了梁心銘的氣勢,於是不再大驚小怪,就站在她身邊,陪著她靜靜地對著憤怒的人群,任憑他們發洩控訴、毫無根據地誣陷羞辱梁心銘。

  此時,梁心銘若厲聲喝止他們,恐怕誰也不會聽,一定會激起更大的狂潮,然梁心銘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這吵架沒人回應,眾人罵著罵著就覺沒意思起來。所以,當梁心銘看夠了,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舉起右手,人群便奇跡般地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都盯著她,看她怎麼說。

  梁心銘笑了。

  人群一呆。

  這笑太美了!

  梁心銘道:「我若是你們,定會聯名上書,將此事捅到主考官那裡,而不是像造反一樣,聚眾鬧事!」

  「造反」二字落在眾人耳中,頓時心中「咯噔」一下緊張起來,不等他們回應,梁心銘又說話了。

  她道:「我還會暗中觀察是不是被別人當傻瓜一樣利用了,誰鬧得最凶,就讓他上前來,舉出證據來。」

  這句話她說得很快,唯恐被人打斷。

  果然,她話音一落,馬上就有人罵她狡辯,可是這次回應者寥寥,人們紛紛看向聲音來處,並閃開身子,要讓那人到前面來,那聲音立即熄滅了,當起縮頭烏龜。

  梁心銘面露冷笑。

  有幾個年輕考生就站在梁心銘面前,質問道:「腹瀉如何考試?你還考了頭名,如何讓人信服?」

  梁心銘淡笑道:「古人七歲能詩,我也不信!」這話的意思是說,自己做不到的,別人做到了就是假的嗎?

  馬上就有人道:「就算你有才,生病如何展示?」

  梁心銘不想與他們做無謂的爭論,質問道:「你們說我作弊,證據呢?被人三言兩語一撩撥,就跟著起哄,堂堂讀書人,毫無主見,我替諸位羞愧!」

  一人道:「你有王亨袒護,做得隱蔽,我們哪裡找證據。」

  梁心銘氣得笑了,道:「你這是誣陷!」

  對方反駁道:「事實俱在,何須誣陷?」

  梁心銘道:「你們拿不出證據,就是誣陷!」

  眾人道:「分明是你狡猾!」

  梁心銘高聲道:「你們說我作弊,我說你們誣陷,既然都沒有證據,那就上衙門,讓官府公斷!」

  眾人都道:「你有人庇護,當然不怕。」

  梁心銘嘲弄道:「各位這是認定在下作弊了?倘若你們做了官,治下出了這等事,難道你們只會帶著人鬧事,半點決斷也拿不出來?或者人云亦云,無需證據就把人定罪?各位真是太有才了!在下歎為觀止!」

  這話說得大多數人尷尬地低下頭去。

  有人羞怒道:「你有本事,你說怎辦?」

  梁心銘道:「聯名上書,請主考官出面,或者請御史出面,將此事上奏到皇上面前。皇上定會下令徹查!」

  眾人見她不遺餘力地為大家出主意,都感覺很錯愕,仿佛自己這些人真冤枉了她。更有人想:對呀,就算王亨包庇梁心銘,難道整個朝廷的官員都包庇她不成?應該聯名上書,而不是在這裡像土匪似得,回頭被梁心銘倒打一耙,說造反鬧事,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又有人鼓噪起來,說梁心銘早打點好了。

  梁心銘厲聲叱喝道:「你們的意思是:皇上是昏君,諸位大臣都是無能之輩,朝廷被王翰林一手把持?」

  眾人都嚇壞了,竭力否認。

  梁心銘再叱喝道:「你們如此信口雌黃,哪裡像讀書人?放心,你們想息事寧人,在下還不樂意呢。此事沒完!在下定要上告到御前,討還清白!」

  說完對喬老爹道:「關門!」

  然後一甩衣袖,回身進門。

  趙子儀冷冷掃一眼人群,也跟著進去了。

  外面,喬老爹對眾人道:「都散了吧。」

  流年則把小下巴一抬,斜著眼用力哼了一聲,道:「不服氣就告到皇上面前去呀!」說完「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眾考生們氣勢已墮,色厲內荏地發洩幾句,散了。

  此事當然沒結束,有人便採納了梁心銘的提議,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徹查會試內幕,嚴懲作弊者。

  梁心銘也沒有坐以待斃,回到書房,奮筆疾書寫了一張狀子,請趙子儀幫他送給王亨,轉呈本次主考官,再上呈御前,控告有人誣陷她,要求徹查此事,還他清白。

  趙子儀忙替她去了。

  按下梁家不提,再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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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4:06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殿試見分曉

思雨一早就派了個小廝去看榜,說是王亨吩咐的,梁解元是大少爺學生嘛,當然要關心。

  小廝回來,如此這般說了禮部門口發生的事。

  思雨只聽得一句「梁解元中了會元」,其餘的就什麼也聽不進了,抓住慕晨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他中了!慕晨姐姐,他吃了我的狀元餃,中了!」

  慕晨笑道:「是,吃了你的狀元餃中的!」

  一小丫鬟不解地問:「不是拉了嗎?怎麼還中了?」

  思雨瞪眼斥道:「你懂什麼!就是這樣才厲害呢。」

  小丫鬟一想可不是,忙奉承起來。

  慕晨看著思雨興奮的模樣,寬慰道:「他命裡該有這一劫,正因為吃了你包的餃子,才平安度過了。」

  思雨喜道:「慕晨姐姐,你太會說話了!」

  皇宮,乾元殿御書房,禮部尚書崔淵和三個副主考官正面見靖康帝,回稟會試結果。

  靖康帝看著呈上來的榜文,目光呆呆定格在第一名「梁心銘」三個字上,震驚道:「他居然中了頭名?!」

  崔淵道:「皇上說的可是梁心銘?」

  靖康帝道:「正是。他的文章真有這麼好?」

  崔淵道:「回皇上,梁心銘驚才豔豔,可與王翰林比肩。微臣等一致認為,梁心銘這會元當之無愧!」

  靖康帝道:「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原本以為,梁心銘能榜上有名就很萬幸了,畢竟他會試前一天腹瀉,換上任何一個考生,都無法下場。梁心銘雖然下了場,腹瀉並未痊癒。他邊考邊拉,又憑著頑強的意志,靠刺痛手臂保持頭腦清醒,令人感佩,但要說對成績沒有一點影響,靖康帝是絕不相信的。

  靖康帝當然不相信王亨幫梁心銘作弊,卻另有擔心:一是擔心考官們故意賣人情給王亨;二是擔心考官們揣摩聖心。因為會試期間,他曾親自傳旨,不許為難梁心銘。這些官員們看著正氣凜然,其實都是見風使舵的官場老油子,若誤會他這個皇帝要額外提拔梁心銘,說不定亂點會元。

  他高聲道:「他的墨卷呢?朕要看他的墨卷!」

  墨卷,即考生用墨筆書寫的考卷。交卷後,有專人封住姓名編號等,再交人用朱筆謄抄。謄抄後的卷子稱為「朱卷」。同考官先對朱捲進行批閱,最後和墨卷核對,查看姓名。

  靖康帝要看梁心銘的墨卷,等於親自閱卷。

  崔淵忙叫人將梁心銘的墨卷和朱卷一併取來,呈上禦案

  靖康帝看卷後,讚歎道:「高才!高才!」

  朝中能寫出這樣文章的大有人在;病了幾天還能寫出這樣文章的,靖康帝敢說絕無僅有。梁心銘重病下場,卷面還能保持乾淨整潔,字跡端正有力,文章更是錦繡天成,皇帝不得不佩服,更多的是歡喜,為得一良才而歡喜。

  崔淵等人見皇帝高興,也都開心,仿佛立功。

  君臣正一團歡笑,人來回,王翰林求見。

  王亨剛被宣進來,又有宰相大人和兩名御史求見,一進來就跪下回稟:考生們在禮部衙門前暴動,聲稱考試不公,有人洩露考題,為徽州舉子梁心銘作弊;後來又聯名上書,要求朝廷徹查此事,還天下讀書人一個公道。而梁心銘也上告,要求朝廷徹查此事,還他清白。

  靖康帝吃驚不已,看向崔淵。

  崔淵急忙道,絕沒有洩露考題。

  這次會試是他主考,若考題洩露,等於沒辦好皇上交代的差事,不是打他的臉嗎?崔大人憤怒了,認為這是有人妒忌梁心銘,成心鬧事。

  王亨也聲明,他沒有為梁心銘作弊。

  靖康帝問宰相:「那些人可有證據?」

  宰相大人道:「沒有。」

  王亨道:「沒有證據老大人還相信他們胡言亂語?他們不過是嫉妒梁心銘,生病還比他們考得好罷了。」

  一御史道:「可是梁心銘病得那樣,還高中會元,考生們不平,覺得其中有舞弊也在情理之中……」

  王亨斬截道:「殿試即可見分曉。」

  靖康帝道:「不錯!」

  殿試他會親自出題,臨考前才公佈。

  御史道:「殿試時,梁心銘就算考得好,卻是沒生病的;會試時,他正大病,如何證明自己?」

  王亨道:「只要他有真才實學就行。至於其他……高大人以為:他明明有狀元之才,本官還費心偷考題給他,然後再下毒讓他生病演戲嗎?本官在你眼裡就這麼蠢?」

  高御史張口結舌,漲紅了臉。

  靖康帝等人都笑起來。

  最後,皇帝一錘定音:殿試見分曉。把這事給壓了下去。雖然沒說如何分曉,但梁心銘會試時帶病下場都能奪得會元,殿試若考不進前三甲,恐怕都不能令人信服。

  王亨雖然對梁心銘有信心,但誰沒個失手的時候,萬一梁心銘沒考好,豈不坐實了罪名?

  他惱怒之下,立主徹查此事,說這些舉子受人蠱惑、被人煽動,今日敢這樣聚眾鬧事,他日被人三言兩語一挑唆,豈不要跟著造反?那背後主使之人,不可輕饒!

  這話觸動了皇帝,交代宰相大人徹查。

  王亨出宮後,直奔梁家,將此事告訴梁心銘,並叮囑她殿試一定要盡力,不能有失。

  梁心銘道:「請恩師放心,學生定會全力以赴。」

  王亨道:「為師相信你。」

  他匆匆喝了一杯茶,就要告辭。

  梁心銘要留他用飯,正好趙子儀剛回來,他們是朋友,正該好好相聚暢談,可是王亨拒絕了。

  他要立即回府,有重要事情!

  梁心銘微微一笑,往火上澆一瓢油,道:「也對,恩師就要成親了,自然很忙。學生改日再請恩師。」

  趙子儀詫異問:「安泰你要成親了?」

  王亨冷哼一聲,也不回答,起身就走。

  把個趙子儀愣在當場,摸不著頭腦——成親不是大喜事嗎,為何王亨的模樣就像被人欠了他銀子似得?

  梁心銘忙跟出去,恭送恩師。

  趙子儀回過神,忙也送了出來。

  到大門外,王亨轉過身。

  梁心銘忙道:「恩師?」——還有什麼吩咐的嗎?她現在心情好得很,隨時聆聽他老人家教誨。

  王亨正要說「告辭」,因見她臉色紅潤,黑眸流光溢彩,顯見心情極好,又恢復了風雅如玉的君子形象,便想說點什麼,又不知說些什麼,腦子一轉,還說殿試吧。

  他便道:「三月十五殿試,皇上親自出題。天子澤被蒼生,襟懷非尋常人可比,到時,你只管放手作為。文辭要優美,彰顯你文學功底;格局要大氣,突出你眼界非凡。總之,你有多少才能都使出來,不必藏拙。」

  梁心銘忙道:「學生明白。」

  王亨又沖趙子儀抱拳道:「大哥,改日再敘。」

  趙子儀忙道:「賢弟請便。」

  兩人迅速交換了個眼神。

  在徽州,王亨委託趙子儀暗中調查梁心銘,今日重逢,還沒來得及詢問調查結果呢。雖然他對結果已經不期待了,因為梁心銘會試時被脫衣驗身,已證明不是林馨兒,但他還有些別的事要問趙子儀,所以才另約。

  寒暄已畢,王亨上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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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23:44:18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神秘奸夫

  梁心銘目送他出巷子,恨不能跟去王府看熱鬧。

  她預計王亨回去後,必定有一場好戲上演。

  當年,王亨身患侏儒症,王諫和王夫人為了讓兒子快樂成長,對他從不加任何管束,希望他找到自己的興趣和方向,從而忽視身體上的殘疾。結果,王亨養成了我行我素、放縱不羈的性子。上次在王府梁心銘就發現:王諫管不住這個兒子。

  現在,王亨發現自己被利用,能咽下這口氣嗎?

  梁心銘心道:「當然不能。」

  就算他咽下了,她也要給他摳出來!

  哼,不管是誰給她下的藥,她現在要開始討債了,要加倍地還回去。

  趙子儀見梁心銘微微含笑,注視著王亨去的方向半天不動,很奇怪,叫道:「梁賢弟?」

  梁心銘回神,忙道:「趙大哥,咱們喝一杯去。賤內和喬婆婆做了許多菜呢。」

  趙子儀忙道:「梁賢弟請——」

  一面側身讓開,讓梁心銘先行。

  他見過不少讀書人,都沒有梁心銘給他的感覺斯文、清雅,連王亨也比不上,他能跟王亨放浪形骸、言笑無拘,卻不便與梁心銘隨意玩笑,唯恐褻瀆她。

  ……

  王亨回府,見府中上下人等收拾庭院、懸燈結彩、籌備喜事一般忙忙碌碌。這麼忙著也不止一天了,都說是老太太和太太、還有姑娘少爺們要進京了,要準備著。他當時信了,現在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王諫還在衙門沒回來,王亨便命叫劉總管。

  劉總管來到外書房,垂手問:「大爺找小的?」

  王亨懶懶地問:「這是要逼爺成親了?」

  劉總管急忙道:「不是。」

  王亨喝道:「那你折騰什麼?」

  劉總管道:「是為四姑娘準備的。」

  王亨疑惑道:「四妹妹有什麼事?」

  劉總管道:「四姑娘和吳二公子的親事。」

  王亨目光一凝,沉聲問:「這什麼時候的事?」

  劉總管回道:「二老爺前幾年曾和吳知府口頭定下親事,把四姑娘許給了吳二少爺。雖然吳知府犯了事,王家也不好退親,免得被人說背信棄義……」

  四姑娘就是王曉雪,上次死的春梅是她的丫頭。

  王亨道:「這如何使得!」

  劉總管道:「老爺也覺得不妥,但世人重承諾,雖是口頭說下的親事,也不好反悔,不然太薄情寡義。」

  王亨冷笑道:「重承諾就要把女兒往火坑推?」

  劉總管低頭,囁嚅道:「這是老爺吩咐的。」

  王諫要瞞住王亨和孟清泉成親的事,便和劉總管商量好,用王曉雪的親事做擋箭牌,編了這套話應付他,待王夫人和老太太進京後,再逼他答應。

  王亨忽然起身,一言不發就走了。

  劉總管忐忑,不知到底瞞過他沒有。

  王亨回到德馨院,命梁錦雲把趙九叫來。

  趙九來後,王亨眼神銳利地盯著他,道:「上次念在你救如蘭也是一番好意,並無圖謀,才輕饒了你。眼下我有幾件事問你,若不如實回答,你等著瞧!」

  趙九急道:「大爺請問,屬下絕不敢有一字隱瞞。」

  王亨道:「春梅除了那次托你救如蘭,是否還求過你其他事?比如,在你晚上當值的時候,偷偷進出府邸?」

  趙九瞪大眼睛,錯愕地看著王亨。

  見他這樣,王亨便明白了:肯定有。

  他嚴厲道:「還不說!」

  趙九憋了一會,才低聲道:「有過幾次。春梅偶然晚間有事出去,可是很快就回來了……屬下喜歡她……」

  趙九被關起來了。

  王亨命人請來刑部經驗豐富的仵作,為春梅再驗屍。因狀元餃的事沒有查清,他不許春梅下葬,用冰鎮著呢,加上早春天氣依舊寒冷,屍體保存完好。

  經過驗屍,春梅已非處子之身。

  至於奸夫,王亨敢肯定不是趙九,不然上次審訊趙九時就發現端倪了。春梅只是利用趙九愛戀她的癡心,方便自己和姦夫幽會而已。然趙九並未看見春梅和情郎私會,倒是他自己,借著當值的便利和春梅扯不清。

  現春梅已死,死無對證。

  上哪找奸夫去?

  「沒有證據,爺就沒辦法了嗎?」王亨冷笑。

  他把思雨和慕晨都叫了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話,思雨和慕晨忙分頭去了。稍後,小丫頭們麻雀似的從德馨院飛出去,飛往各房各院請人。

  許多丫鬟媳婦被召集到德馨院內。

  慕晨站在廊簷下,詢問眾人,可有人看見春桃與什麼男子在某地私會,或者有可疑曖昧的線索提供。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沒什麼有用的話。

  慕晨微笑道:「各位大娘嫂子姐姐妹妹們,大家都希望得到大爺看重。其實,大爺這個人很好伺候的,不用特別花心思奉承討好他,本分地做人做事就好。狀元餃的事,是有人借大爺的手陷害梁解元。如果誰能提供線索,讓大爺破了這案子,大爺還能虧待她?」

  思雨接著道:「就算你們不知道,回去悄悄打聽著,或詢問家裡人,或詢問親朋,也許就打聽到了。」

  眾人都振奮道:「姑娘說的我們都記住了,回去一定悄悄查訪。那人這樣陷害大爺,一定不能放過他。」

  又有人罵春梅吃裡扒外、忘恩負義云云。

  小蘿低著頭,兩手不安地絞著帕子,神情很矛盾。

  眾人告辭時,小蘿磨磨蹭蹭落在最後。

  思雨看見,剛要叫她,被慕晨一個眼神止住。

  等人都走了,慕晨才低聲對思雨道:「你遠遠地跟著她,別嚇著她。我去告訴大爺。」

  思雨道:「為這點小事麻煩大爺?」

  大爺會不會覺得她們沒用?

  慕晨道:「瞎說!這是小事嗎?別的事我們都能處置,這人命案子相關的事,還是讓大爺親自去合適。大爺能體察入微,發現我們發現不了的疑點。」

  思雨忙道:「姐姐說的對。我這就去。」

  於是忙帶著個小丫頭就攆出去了。

  慕晨又去房內告訴王亨。

  王亨立即同慕晨一起去找思雨和小蘿。

  思雨留那個小丫鬟在半路等候他們,告訴說思雨跟著小蘿順著溪水往南去了,二人忙往南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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