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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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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7:48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一箭雙雕

  他情急之下叫出昔日對王諫親密稱呼。他雙眼濕潤,依稀看見當年,他跟著這個才華出眾的堂弟出現在人前,別人嘲笑他資質平庸、言語木訥時,是王諫挺身維護他,說「我二哥乃至誠君子,不善巧言令色。」

  一聲「諫弟」,也觸動王諫情懷,不由想起當年他私慕衛姨娘時,是王詰暗中幫助他,才將衛姨娘納進府。雖然他很愛衛姨娘,眼下也不禁懷疑:王詰是不是那時候就開始算計他了?如果是這樣,這兄弟真是太可怕了!

  兩人都很激動,都心碎神傷。

  王亨走下來,站在堂間正中央,雙腳叉開,身形挺直如一杆長槍,氣勢淩厲地喝道:「這是一箭雙雕之計!」

  王詰震驚地看向侄兒。

  王亨道:「衛姨娘一死,我父母反目,父親從此頹廢;母親受打擊,差點沒保住胎兒,最後生下我這個侏儒;長房無人管家,將管家權移交到二房手上,我母親更是在幾年後遠走他鄉。這府裡你們就稱王稱霸了!」

  王詰驚恐道:「不是這樣的!我從未想和你父親爭!」

  王亨逼近他,冷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們沒想到,我父親情場失意,竟然把精力轉到官場去了,還官運亨通;而我這個侏儒更是在黃山那地方,得天地日月滋養,得心愛的人相助,不但病治好了,還中了狀元。長房又起來了!你們又慌了是不是?」

  王詰驚恐叫道:「不——」

  他擔不起這個罪名!

  這罪名一旦落實,不但他的前程完了,連兩個兒子的前程、女兒的終身都全完了。

  「李大人,」王亨不再和他理論,回身叫李侍郎,「有這些疑點、人證和物證,足夠拘押嫌犯。就請李大人帶人去二伯父家搜查,搜出沉香,讓他心服口服!」

  王詰的兩個兒子——王亮和王亦早想上前,被王亢等兄弟拉住,說這場合沒他們說話的份兒,要他們冷靜,否則適得其反。兄弟二人忍到現在,聽王亨請李侍郎去二房搜查,都急了,一起沖出來抗議,又百般懇求王亨。

  王亨揮手,說「是非自有公斷」。

  李侍郎暗歎一聲,對王詰抱拳道:「王大人,得罪了!」

  梁心銘疑惑:王亨怎知沉香還在?如果她是蔣氏或者王詰,早把這致命的東西給銷毀了,還能留到今天。

  才想到這,就聽王詰道:「安泰,果真如你所說,你二伯母還能留著這東西?早處置了!」

  李侍郎便停下腳步,遲疑地看向王亨。

  王亨冷笑道:「只怕她捨不得!當年連刑部的人都瞞過了,她怕什麼?後來安定伯夫人死了,世上再無人會製這沉香,她更捨不得了。這可是好東西,留著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再派上用場。李大人只管去搜。昨晚下官審問了一晚上,府中上下人都被控制了,她就是想毀了這證據,只怕也沒有機會,也來不及處置。——我特別讓人盯著她呢!」

  眾人聽了鬱悶的要吐血——

  感情全府上下都被他給耍了!

  於是,李大人便帶著手下,在梁錦雲引領下去二房搜查。

  王亨對梁心銘道:「你也去!」

  既可作見證也能長見識。

  梁心銘躬身道:「是,恩師。」

  王亨又命令王府眾人:「不許插手!請李大人搜查,你們在一旁看著。」這是讓王府人避嫌,同時監視眾衙役,防止有人徇私,畢竟王詰在官場上也是有些人脈的。

  李侍郎抽抽嘴,王亨這是鐵了心要將二房扳倒了。

  梁心銘深深看了王亨一眼,心想:今日,小亨亨要對王府大換血、來一次政變了。

  今日過後,他定能掌控王府。

  她並不擔心王府會因此元氣大傷。

  剜掉毒瘤才能更健康發展!

  今日的王亨,無需再依靠王府的庇護也能在朝堂站得穩穩的。他破獲了二十多年前的案子,為母洗清冤屈,並以鐵血手段震懾二房,只會增添他的威望。

  這個案子,就是他晉升的踏腳石!

  另一塊踏腳石則是鎮南侯府的案子。

  去二房搜查,王亨暫時沒跟來。

  王府出了這樣大事,族人肯定要碰頭商議,剛才李侍郎等人在一旁,不方便;等他們走了,老太太等人也從東次間出來了,王詰也跪下受審,受的是家法審問。

  這也不必細說,先說二房這邊。

  梁心銘見了蔣氏,不由微怔,若她先認識蔣氏,必定也會像王詰一樣,覺得這個人不會做出害人的事。

  蔣氏生了一張老實善良的圓臉,看上去很和氣。面對如狼似虎的官差,她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撒潑哭鬧,默默讓開,並把所有人拘在身邊,任憑搜查。那臉上除了屈辱和傷心,還有「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堅定。

  梁心銘不禁疑惑:難道小亨亨審錯了?

  這一環套一環的,怎麼會錯!

  她便站在李侍郎身邊,不動聲色地看著眾人搜查。只看了一會,便暗自歎氣:這麼亂翻,搜到明年也搜不出來!

  蔣氏既做了這等事,怎會將沉香這樣重要的東西放在顯眼處?定是擱在不為人知的隱蔽處,說不定有機關。

  當年林馨兒跟著王亨解了無數機關,拜他所賜,她對機關術還算了解,很想親自進去搜查。

  然她不是刑部的人,名不正言不順,還是等王亨來吧。他既然下令搜查,若不搜出結果怎會甘休!

  李大人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面等手下人來回稟各處搜查結果。

  半個時辰過去了,毫無結果。

  李大人有些急了,親去察看。

  梁心銘隨著他進入蔣氏內室,目光四下一掃,便定格在床頭牆壁的壁燈上。那是一盞銅座蓮花燈,底座厚厚的,蓮心裡坐著個胖娃娃,腦門頂上紮了個沖天小辮兒,身子周圍一圈燭臺,若都點上,圖案很是吉祥。

  梁心銘看的是那娃娃的小辮。

  她暗想,王亨怎還不來?

  剛想到這,就聽外面傳來嘈雜聲,王亨等人來了。

  李侍郎松了口氣。他是又怕搜出來,又怕搜不出來,心情很矛盾。王亨來了就好了,肯定能搜出來,又不用他出頭得罪王家,只要做個見證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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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8:00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嫂戀叔

  王亨各屋轉了一圈,指點官差搜查,那蓮花壁燈當然也被他注意。他立即示意一官差去按那娃娃的小辮子,按不下去;再邊扭邊往下按,還是不行。

  王亨親自上前察看。

  他發現,娃娃周圍的燭臺都標了數字,很小,極隱秘,不仔細看,還當是雕刻的花紋呢。

  他靜靜看了好一會,又在心裡計算一番,然後伸手連按那些燭臺底座,間錯開來按的。

  一次沒動靜,又換了順序再按;試到第三次,就聽「哢噠」一聲,娃娃盤著的兩腿間打開一門戶。

  李侍郎雙眼瞪得滾圓,也沒看清他是怎麼打開的。

  梁心銘明白了蔣氏的依仗。

  原本她想不通蔣氏為何會留著沉香,即便王亨解釋了,她還是不信服,想著若是自己,一定會銷毀這東西。

  剛才親眼見了王亨破這機關,她才明白:就這蓮花燈,合刑部和大理寺的全部人力,也未必破解得開。

  也就王亨,懂九宮數理。

  所以才這麼輕易地破了。

  碰上王亨,算蔣氏倒黴!

  幾人回到廳堂上,蔣氏看著搜出來的兩個精緻的玻璃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和氣的臉面崩裂。

  王亨請東方傾墨檢驗瓶中的藥。

  東方傾墨旋開其中一玻璃瓶的銀色螺蓋,湊近鼻下聞了一聞,很肯定道:「是沉香!」

  另一瓶裡面裝的則是香精,含大量麝香,可導致女子不孕和滑胎等惡果,想必是給王詰的妾室用的。

  王亨問道:「二伯母有何話說?」

  蔣氏沒話說,呆呆垂眸看地下。

  王諫恨聲罵道:「毒婦!」

  王詰顫聲問:「你到底為什麼?」

  蔣氏抬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又轉向王諫,再轉向王亨,眼中神情跟著變換:先是木然,接著是痛苦,然後是仇恨,最後是不甘、怨恨。

  蔣氏是安定伯府的姑娘,長到十五歲那年,該說親了。

  京城最不缺公子王孫,但家世、人品、才學和長相都上上等的少年,卻數不出幾個來,王諫便是其中之一。

  安定伯府向王家委婉傳遞了結親之意,可是,王家卻婉拒了,為王諫定了孟家姑娘孟淑英。

  年輕的蔣氏很不平,她哪點比不上孟淑英了?

  孟淑英很有才情,琴棋書畫精通,然姑娘家學琴棋書畫有什麼用?能考狀元嗎?蔣氏擅調香,並做得一手好藥膳,女紅更是出色,娶回去宜室宜家、旺夫旺子。

  這些話,她只能在心裡想想,無法對王諫說。

  蔣氏再不甘心,最後也只能嫁給中規中矩的王詰。

  她和孟淑英做了妯娌,便存心比較,看誰才是賢妻。她要讓王諫看清她的好,後悔當日沒有選擇她!

  然王諫娶了孟淑英並沒倒黴,夫妻互敬互愛。這還不算,王諫又納了衛姨娘,也是個才情滿腹的女子,更寵她入骨;孟淑英也懷孕了,嬌妻美妾雙全!

  蔣氏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她便回娘家找母親訴苦,說王家大房氣盛,二房衰弱,她如何如何受欺云云。安定伯夫人是內宅的女英雄,當即教了她許多手段,並將一瓶「沉香」送了她。

  蔣氏得了沉香,等待機會。

  很快機會來了。

  王諫妻妾不和!

  蔣氏很自得,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只懂詩文風月的女人,只知爭風吃醋、魅惑王諫,出事是肯定的!

  她便施展一箭雙雕的計策,殺了衛姨娘,令王諫和孟淑英反目,成功奪了管家權。孟淑英生下王亨後,整日忙著求醫問藥、調治兒子,最後更去了徽州。

  蔣氏目的達到。

  娶妻不賢,能有好結果嗎?

  當然不能!

  王諫該醒悟了。

  蔣氏可沒有紅杏出牆的念頭,她是賢妻,怎會做那種沒廉恥的事呢?她很安心地相夫教子。

  她也沒有要毀掉王諫的想法,更沒有趁機對大房那邊落井下石,相反,她把府內打理得有條不紊。

  她還常叮囑王詰,要多安慰王諫。

  衛姨娘死後,王諫不愛在家待,不想見孟淑英,常來找王詰喝酒。

  每當這時候,蔣氏總會親自下廚,為他兄弟做幾樣好菜、備些好酒,讓他兄弟淺酌慢飲,而她從不露面。

  她喜歡這樣的歲月靜好!

  王諫在王詰鼓勵下,化悲憤為力量,致力於仕途,官職一升再升,很快便升到二品大員的位置。

  蔣氏由衷喜悅,覺得這都是自己的功勞。

  哼,若非她出手幫他料理了衛姨娘、激走了孟淑英,他能有今日嗎?娶妻不賢,永無出頭之日!

  她害衛姨娘,不是窩裡反。

  她才沒那麼蠢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難道不知?王家離不開王諫,他們兄弟齊心,才能其利斷金。

  這樣多好,王家蒸蒸日上!

  王亮和王亦長大後,常去大房那邊向王諫請教學問。

  晚輩用功,王諫自然高興,盡心盡力地教導兩侄兒。

  蔣氏每每做了點心或者好菜,都不忘讓兒子孝敬一份給王諫;王諫書房裡點的凝神靜氣的香也是她親手調製的。

  王諫不止一次在王詰面前稱讚侄兒好學上進,不像自己兩個庶子王亢和王充頑劣愚鈍;並感歎王詰娶了個賢妻,夫婦和美、兒女孝順,不像他命運多舛。

  王詰也覺得自己夫妻和美、父慈子孝,私下稱讚蔣氏治家有方,他「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蔣氏覺得此生了無遺憾了!

  王亨侏儒症的秘密暴露後,王諫索性將大房所有子女都送去徽州華陽鎮,在老太太膝下盡孝。

  蔣氏明白,王諫讓他們去老太太膝下承歡只是其一,另一個目的是要他們陪伴有殘疾的王亨。

  對王亨,王諫是內疚的。

  對此,蔣氏並未在意。

  父子天性嘛,可以理解。

  在華陽鎮,王家兄弟姊妹都跟著叔爺爺王瑾讀書,然王瑾雖是進士,自己都做不好官,能教出什麼人才來?

  比起來,還是王諫靠譜些。

  再說,華陽鎮能與京城比嗎?

  王亮兄弟在國子監讀書,平日交結的都是世家子弟、豪門權貴,華陽鎮有什麼?鄉下土財主倒有兩個。等王亢兄弟回來,見識氣度肯定遠遠不及王亮兄弟。

  至於王亨,被蔣氏忽視了。

  一個侏儒,能成什麼氣候?

  蔣氏認為,王府下一代主事人必定是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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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8:11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嫂戀叔之二

  然而,這想法在王亨侏儒症治好後破滅了,因為王亨在科舉中勢如破竹,連中小三元,鄉試又中瞭解元。

  這還不算,王亨進京了!

  蔣氏的好日子便結束了。

  蔣氏不喜歡王亨,不僅因為他是孟淑英的兒子,還因為他我行我素、桀驁不訓,不像自己兩個兒子規矩懂禮。她不由輕蔑,孟淑英把兒子教得這樣,真令人失望!

  王亨惹禍的本領和他的才學並駕齊驅,甚至更超前,自從他進京後,惹出無數事故。

  王亨攪亂了王府的平靜生活:王諫動怒的次數多了,去找王詰喝酒的次數少了;在外人面前顯擺王亨才學的次數多了,誇獎王亮王亦的次數少了……

  最讓蔣氏無法容忍的是:王諫辛苦熬了這些年,居然為了給兒子讓路,放棄了內閣閣臣、吏部尚書的職位。

  她不能理解王諫的安排。她想,等告老後再讓位給王亨不行嗎?何必現在讓。在位上還能提拔王亨呢。

  可王亨從不為家族考慮。

  長輩為他定了孟家姑娘,他卻為了一個死去的鄉下丫頭執意不從,害得王家被人指責。王家可是大靖一等一的書香門第,家風嚴正,何時被人這樣譴責過?

  就說孟淑英是個禍害!

  生個兒子也是禍害!

  王亨在王府就是個異類!

  蔣氏沒生過要除去王亨的想法,因為這是王諫的兒子,身上流著王諫的血,和孟淑英、衛姨娘是不同的。再者王亨雖然脾氣壞,卻很得皇上寵愛,蔣氏為了自己兒子女兒著想,覺得該以大局為重,將來王家小一輩還要指望王亨照應,若是除了他,王家將後力不繼。

  除又不能除,看著又刺眼,蔣氏很惱怒。她就不信了,連王諫她都收拾得服服帖帖,還治不了這小子!

  所以,當她發現吳繁暗中勾結春梅陷害梁心銘時,她忽視了。她要斬斷王亨和這個門生的情義,就像斬斷王諫對衛姨娘的情義一樣。

  這一次她卻沒有二十年前順利,不但梁心銘高中狀元,王亨也沒費多少工夫便揪出了吳繁。

  王亨的手段嚇著了蔣氏,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生恐懷疑到她頭上。

  更頭疼的事還在後頭呢,不等她想出辦法,老太太和王夫人居然回京了,一回來就將管家權收了回去。

  蔣氏憤怒:她辛辛苦苦,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了,然不等她想出對策,王亨就查出了衛姨娘死的真相,讓她再無翻身之地。

  聽見王諫罵她毒婦,她很惱火:若不是她,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嗎?被刑部官差帶走前,她很想告訴王諫她的良苦用心、她的絕妙手段,王家能有今日都是她的功勞。

  她要不說出來,就怕人家歪曲她,當她是個心胸狹隘、嫉妒成性、貪婪成性的女人,那是她不能容忍的。

  這念頭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令她喪失了最後的理智。

  梁心銘揣摩蔣氏的眼神,再看看風度儒雅的王諫,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很快又被她掐滅了,覺得太荒唐。

  然她掐滅了,蔣氏又點燃了。

  走到門口的蔣氏忽然回頭,歇斯底里地喊:「我是安定伯府的姑娘,哪點比她差了?我不比她差……」

  梁心銘覺得不妙,急叫「恩師!」

  王亨不用她提醒,厲聲道:「堵住她的嘴!」

  押解蔣氏的官差不敢碰她——哪怕她現在是犯人,那也曾經做過王家太太,四品官的夫人——任憑她自己走,因此聽見王亨叫,都無措的很,不知該不該上前堵嘴。

  王亨卻不是叫他們,是沖姚褀叫的。

  姚褀當即上前,大巴掌一下子捂住蔣氏的嘴,一安遞過一方帕子,姚褀便塞進了蔣氏的嘴。

  蔣氏嗚嗚叫著,看著王亨,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和瘋狂,奮力掙扎,和之前的老實善良模樣判若兩人。

  王詰父子一齊沖上前,呵斥姚褀。

  蔣氏可以死,卻決不能受辱!

  王詰憤怒地對王亨道:「安泰!你連一點手足之情都不顧了嗎?王家的臉面也不顧了嗎?」

  王亨不理他,喝道:「押去萱瑞堂!」

  姚褀道:「是!」

  王亨再對李侍郎道:「大人,蔣氏離開前,還要跟祖母拜別一聲,還請大人通融。」

  李侍郎會意道:「這是應該的。」

  王詰急忙和兒子追過去。

  梁心銘直歎氣,王亨這個伯父還真是個實心人,看樣子蔣氏所作所為他是真的沒參與,也怪不得能瞞住他。

  王亨面色陰沉——

  蔣氏竟然暗戀王諫!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結果。

  他看向父親。

  王諫臉色紫脹。

  不同于王詰,他敏銳地察覺蔣氏話中含義,羞憤難忍、氣憤難當,真無地自容!

  爭權奪利在豪門世家很常見,叔嫂私情卻是亂了天倫!

  蔣氏口不擇言,若能清醒過來還好,還能去刑部錄口供;若不能清醒,是萬萬不能將她押去刑部的,否則這樁醜事傳揚開來,王家的聲譽沒了,他也沒臉在朝堂立足了。

  眼下只能指望老太太了。

  正在這時,思雨匆匆跑來回稟:舅太太和孟夫人來了,被梁錦雲攔在門口。

  舅太太,是王亨親舅舅孟遠古的夫人。

  孟夫人,則是孟遠翔的夫人吳氏。

  兩個都是孟夫人,在思雨口中卻一個是舅太太、一個則是官樣稱呼,小丫頭將自家大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慕晨又道,早上孟家就來過一遭,被門房擋了回去。

  王亨聽了,神情沒有半點鬆動,吩咐思雨道:「去告訴舅母,就說我今天奉旨查案,府上不便招待客人,請她暫且回去,改日我再去向她和舅舅賠罪。」

  思雨應聲去了。

  李侍郎要帶犯人回刑部,梁心銘也想告辭,於是問王亨:「學生既然來了,本該拜見老太太的,然眼下……」躊躇不決地看著王亨,似乎問「眼下拜見合適嗎?」

  眼下自然是不合適的。

  剛才還說不便待客呢。

  王亨卻道:「你且等一等。」

  說罷,命慕晨帶她去外書房等候,說等他把蔣氏這事處理了,再來帶她去見老太太和母親。

  梁心銘道:「是。」

  跟著慕晨去了。

  梁心銘想見老太太和王夫人,一是為禮數,另外也想看看那二人見了自己是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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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敲鑼打鼓歡送

  東方傾墨也要跟去。

  王亨攔住道:「還要勞煩神醫隨李侍郎去刑部作證。」

  東方傾墨嘀咕道:「狀元郎那麼清閒,看了一天熱鬧。我老人家也太辛苦了,忙了一天,晚上也不能安生。」

  王亨道:「改日我請神醫。」

  東方傾墨這才高興起來。

  他不過是發發牢騷,能找出當年謀害衛姨娘的真凶,洗清王夫人的冤屈,他自然是盡心盡力、任勞任怨。

  慕晨引梁心銘在書房坐了,一面喚人來伺候茶水,一面歉意道:「狀元郎請稍坐,大爺回頭就來。」

  她是王亨身邊得力大丫鬟,眼下這府裡亂糟糟的,正是她出力的時候,所以不得空閒伺候梁心銘。她也知道王亨看待梁心銘不同,不敢讓一般人來伺候,特地叫了若彤來,仔細交代了,說狀元郎是大爺的門生,要好生招待。

  若彤領命,來到梁心銘面前。

  看見梁心銘,若彤一呆。

  梁心銘心裡也很觸動:若彤,是跟林馨兒最貼心的丫鬟,是她和王亨相愛的見證人,小姐妹一般的存在。

  梁心銘出山,最害怕與她同床共枕了四年的王亨會認出來,第二便擔心若彤這樣近身伺候的丫鬟察覺端倪。

  王亨的身份高過她,若是用些手段試探她,她無可推拒;但若彤就不行了,男女有別,若彤就算懷疑也無法。

  因此,梁心銘很鎮定。

  感覺若彤看她,她抬眼,目光與若彤一觸即收,微微垂眸道:「這位姑娘好。」很優雅守禮的君子舉止。

  若彤沒聽見一樣,依然呆呆地看著他。

  梁心銘有意提醒她這樣盯著一個男子不合適,再次抬眼,疑惑地瞅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若彤驟然驚醒,結巴道:「啊……哦……你是……」

  梁心銘道:「在下徽州梁心銘。」

  若彤脫口道:「狀元郎!」

  梁心銘含笑點頭。

  若彤忙施禮道:「請大人恕罪,婢子失禮了。」

  梁心銘即便有滿腹的話要問她,此時也只能忍著,隨口問道:「在下上次來王府,並未見姑娘?」

  若彤道:「婢子新來的。」想要去泡茶,腳下卻挪不動,腦海裡滿滿都是林馨兒,和眼前人對照。

  再說思雨,去大門口見孟家兩位夫人。

  她將王亨的話回稟給了孟遠古的夫人,還添油加醋地補充了好些,左一個「舅太太」,右一個「舅太太」,說「我們大爺有聖旨在身,不然早就過來迎接舅太太了。大爺說改日去府上給舅老爺和舅太太賠罪呢。大爺還說,請孟姑娘閑了來玩,我家姑娘們都回來了呢。」

  她完全沒把吳氏當回事。

  吳氏眼神淩厲地盯著她。

  孟遠古夫人怕她發作,搶先一步道:「二嫂,既然王家今日不方便,咱們改天再來吧。」

  吳氏道:「不必了!我們不能進去,叫他們把清泉送出來!難不成我來接女兒,他們也要扣著?丫頭,去回你家主子:可要想好了,是否扣著!」

  思雨眼睛一亮——

  那怎麼能扣呢?

  敲鑼打鼓歡送!

  她忙殷切笑道:「孟夫人請稍等,婢子即刻去回稟。」說完屈膝施一禮,轉身邁著小碎步,也不見裙擺動盪,身子也不見搖晃,雲一般飄走了。

  要說王家這門第真不是吹捧出來的,是幾百上千年積澱下來的,這從一個小丫頭身上就能品出來。

  吳氏一口氣堵在胸口。

  但她生生吞了這口氣。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和王家鬧翻、放棄這門親事。

  孟遠翔昨晚回家告訴她,王亨在春宴上如此這般。

  她氣得當時就要來接孟清泉,被孟遠翔攔住了。

  孟遠翔悠悠道,等明日請孟遠古夫婦一起上王家。

  孟遠古雖是王亨親舅舅,更是孟家人,孟遠翔就不信他能對王家踩踏孟家臉面的行為坐視不理。

  孟欣尚未定親呢,孟清泉若被退親,就不怕被影響?

  今天一早他們便得到消息,說王家父子出城驗屍去了。王家父子不在,他們過來有什麼用?只得再等。

  好容易等到王家父子回來,孟遠翔又去了吏部。吳氏只得和孟遠古的妻子一起過來,誰知在門口被人攔住。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吳氏算是領教了王亨六親不認的手段,恨得牙根癢癢,想女兒在王家不知怎麼被欺辱呢,立即就要接走。

  孟遠古夫人暗自歎氣:這件事,孟遠古夾在中間最為難。這不,孟欣要來王家玩,被她擋住了。就怕吳氏疑心,以為他們存有私心,妄圖攪黃了這門親事,再把孟欣嫁給表哥。

  舅太太還真有親上加親的想法,只不好提的。

  王亨對孟欣一向很好,全不像對孟清泉那般冷漠,若能親上加親,姑太太(王夫人)也可省卻一樁心病。

  剛才思雨轉達了王亨對孟欣的特別關照,舅太太心活了,同時也感覺到吳氏的憤怒和不悅。

  思雨進來,將吳氏的話回了王亨。

  王亨立即吩咐慕晨:「去告訴老太太和太太,命人送孟姑娘出府。」這事還是讓老太太安排,才做得周全。

  慕晨立即去往萱瑞堂傳話。

  思雨差事完了,四下一看,沒看見梁心銘,忙悄悄問一安,一安說狀元郎在書房,她急忙就趕過來了。

  她在書房門口便聽見裡面說話,然後便看見若彤對著梁心銘一副花癡的模樣,不禁生氣:梁狀元風采出眾,你也不能這樣盯著他看哪。多失禮、多丟人!

  梁狀元是你能妄想的嗎?

  他對妻子深情的很!

  他都沒對她動心呢。

  孤男寡女的,若彤這樣子若被人看見,傳出什麼閒話,自己被人議論是小事,帶累了狀元郎才是大事呢。

  思雨想罷,急忙就進去了,對若彤道:「你怎麼傻了,也不泡茶,讓狀元郎幹坐著?」

  若彤徹底醒過神,羞愧轉身。

  梁心銘招呼道:「思雨姐姐。」

  思雨歉意道:「若彤妹妹剛從徽州過來,不認得狀元郎。她聽我們說了狀元郎的才學,敬佩得不得了,所以剛才一見了,都傻掉了,還望狀元郎莫怪罪。」

  梁心銘笑道:「怎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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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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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變天

  思雨就忙起來:

  先親自打水讓梁心銘洗手臉,他才從城外驗屍回來,那屍氣怕是都沾了他一頭一臉,不洗臉能行嗎!

  等若彤泡了茶上來,她又笑著介紹道:「這是才上市的極品鳳尾茶,我們大爺費老大精力才弄到的。」

  梁心銘喝了一口,贊道:「好茶!」

  再然後,若彤端了許多果品茶點上來。

  梁心銘一看,全是林馨兒愛吃的,不由暗贊:好丫頭,也想法子試探她呢。

  她當然不能像林馨兒一樣大吃特吃。

  若彤見她不動,滿眼失望。

  還是思雨,勸道:「狀元郎忙了一天,先吃點東西墊一墊。大爺把那邊的事忙完,就會讓人來請。」

  梁心銘笑道:「多謝姐姐。」

  思雨道:「這是婢子們分內事。」

  她察言觀色,見梁心銘並未嫌棄她們,隨口問她們一些家常閒話,求之不得,忙都仔細告訴了。

  梁心銘也不多問,只擺出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神情,那思雨便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不需要她發問。

  這話套的,無影無形!

  然後,梁心銘便知道王亨昨日對孟清泉發脾氣了,也知道吳氏要接走孟清泉了,不禁腦補吳氏憤恨的模樣……

  梁心銘很佩服思雨。

  別看小丫頭扯一堆,都是王亨如何抗拒親事——這事王亨巴不得讓人知道——對王家內部閑言一點都沒涉及。

  能在美男計的誘惑下不昏頭,可見訓練有素。

  再說萱瑞堂,老太太得知蔣氏發瘋,除了王夫人,將別的太太奶奶和婆子丫鬟一律都屏退了。

  蔣氏被押進去後,棋媽媽一拔了她口中的帕子,她便瘋狂地顯擺自己的「豐功偉績」,聽得王夫人滿眼不可置信,老太太險些氣暈過去。

  等緩過勁來,老太太對棋媽媽喝道:「讓她清醒清醒!」

  棋媽媽道:「是。」

  她先進入套間內,拿了一套銀針來,拔出一根,摁住蔣氏,將銀針對準她後臀就刺了下去。

  銀針刺在隱秘地方,雖疼痛卻不傷筋骨,也不會被人發現。王家少有用這陰毒的法子懲治下人,但不代表沒有,今日用在蔣氏身上,可見老太太動了真怒。

  蔣氏慘叫起來,聲音滲人。

  身體的疼痛,讓她清醒了。

  腦子清明後,她對上了老太太沉沉的目光。

  老太太冷冷地問:「可醒了?沒醒再扎手指。」

  蔣氏嚇得一哆嗦,抱著雙臂把手藏進腋下。

  老太太便知她清醒了,厲聲道:「我大房有他父子在,不是你這賤婦能糟蹋的!你若不顧忌自己兒女,不顧忌你娘家名聲,到刑部大堂就只管胡說!」

  蔣氏瞪大眼睛,似乎才想起來,自己所作所為將會給王亮、王亦,還有王冬雪帶來什麼後果。

  那後果,終令她恐懼了!

  她掙扎著向老太太爬去,一面哭喊道:「這事都是侄媳婦一人做的,與我們老爺無關,孩子們也都不知道。求老太太可憐我的孩兒,不要遷怒他們!我之前也恨安泰,都沒對他下手,因為他是王家兒子,我不會害王家血脈的……」

  老太太氣得笑了,道:「這麼說,我該感激你手下留情,所以要報恩?多謝你留了亨兒一條命?」

  蔣氏很想點頭,可是看看老太太那眼神,沒敢點。

  王夫人憤怒道:「你不會害王家血脈?你害得他做了十幾年侏儒,還不夠嗎?」

  蔣氏激動道:「是你自己沒用!他(王諫)又沒把你怎麼樣,你就要死要活的,養個胎都養不好……」

  王夫人氣得倒仰,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老太太對棋媽媽喝道:「帶走!」

  她再也不願看到這張臉。

  她也不想再跟蔣氏囉嗦。

  她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人。索性為了和長房爭權奪利毒害衛姨娘,她還能接受些。

  蔣氏不甘,怎麼才說這幾句話就讓她走了呢?怎麼不多審問她或者對她諄諄教誨呢?她雖殺了人,對王家也是有功勞的。王諫能走到今天,難道不是多虧了她?

  她很想跟老太太理論一番,可惜老太太不給她機會。

  她滿腹不平,出了門卻再也不敢叫了,唯恐連累兒女。到了刑部,也只敢承認是為了和長房爭權奪利,所以害死了衛姨娘,挑撥王諫夫婦不和。

  蔣氏剛被帶走,慕晨便來回稟:舅太太和孟夫人來接孟姑娘回家,正等在門口呢。

  王夫人和老太太都一怔。

  老太太問:「安泰怎麼說?」

  慕晨垂眸回道:「大爺讓來告訴老太太和太太,叫安排人送孟姑娘出去。」她敏銳地察覺到,王府已經變天了。這樣事,老太太竟然先問大爺的意思。

  老太太便吩咐棋媽媽:「你帶人去送孟姑娘出去。」

  棋媽媽道:「是。」招呼慕晨下去了。

  人都走了,王夫人再支持不住,向老太太告退。

  今日的事一再突破她的底線。蔣氏害死衛姨娘已經讓她吃驚了,沒想到竟然不是為了和長房爭,而是因為當年王諫沒有選擇蔣氏選擇了她。剛才,她很想告訴蔣氏:如果重頭再來,她一定把王諫讓給她!

  老太太盯著她道:「你想躲著傷心去?你沒看見這府裡亂糟糟的,眼下你兒子正需要你幫忙嗎?」

  王夫人激靈一下,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落了回去。

  什麼話都比不上「兒子」兩個字對她的作用大。

  那蔣氏不是說自己是賢妻嗎?還不要臉地吹噓說王諫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呸!王諫再能幹,也比不了兒子!他沒能破的案子,兒子幫他斷清楚了!

  這府裡沒有蔣氏,王家只會更興旺!

  王夫人欠身道:「媳婦無用,讓母親操心了。媳婦這就出去安排,請母親放心。」

  老太太道:「你不頭疼了?」

  王夫人堅定道:「不疼了。便是病得要死了,為了亨兒,媳婦也要從床上爬起來操持家務!」

  老太太道:「這就對了。」

  李侍郎帶走了蔣氏。

  二房一片混亂:王詰接受不了「賢妻」變「兇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王亮兄妹惶惶不安,不知如何自處。

  王亨交代人善後,自己同父親來見祖母和母親。

  他對老太太道:「今科狀元梁心銘正好在府中。孫兒聽父親說祖母想見他,叫他等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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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8:48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情敵再見

  老太太忙道:「哦?狀元郎來了,快請來我瞧瞧!」

  王夫人原本要去處理家務的,聞言又坐了回去。

  王亨將她們表現收在眼內,命慕晨去請梁大人。

  梁心銘在思雨和若彤兩位俏丫鬟陪同下,吃飽喝足,順帶還打聽到不少消息。少時慕晨來請,說老太太要見她,忙起身隨她往萱瑞堂去了。

  半路上,梁心銘看見棋媽媽領著一群媳婦丫鬟,簇擁著一頂青帷小轎,從另一條卵石小徑過來,將要與她們在前方會合,忙停步、低眉斂目,讓她們先走。

  根據思雨之前提供的消息,還有走在轎旁的周媽,她已知轎內坐的是孟清泉,去向老太太和王夫人辭別的。

  時隔七年,林馨兒以另一種身份和孟清泉相遇,若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錯身而過,又怎能甘心呢?

  甘心就不是林馨兒了。

  當然,她也不會蠢到挑釁。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她便看向思雨,又瞟了前方那群女人一眼,以目詢問,「這是什麼人?可要招呼?」

  思雨和慕晨兩個,思雨伶俐愛說話,且傾心于她這個狀元郎;慕晨內斂寡言,她當然選思雨幫她出頭了,算定小丫頭不用她開口,會主動幫她達成心願。

  果然,思雨見她無聲詢問,很是榮幸;恰好棋媽媽看見梁心銘,微微發怔,竟盯著梁心銘磨不開眼,便忙招呼道:「棋媽媽,這是梁狀元。」

  小丫頭意思很明顯:還不快過來拜見狀元郎?

  梁心銘感覺那群女人目光跟聚光燈似得「刷」就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幸虧她是女人,若是男人怕撐不住。

  棋媽媽忙過來行禮,道:「奴婢見過狀元郎。」

  思雨又對梁心銘道:「這是老太太跟前的棋媽媽。」

  梁心銘忙抬手道:「媽媽不必多禮。」清朗的聲音讓所有女人目光都亮了幾分,再結合她俊美無雙的容顏、君子如玉的氣度舉止,視線再也扯不回來。

  梁心銘不便盯著女人看,但是,若有人放肆地盯著她、令她感覺異樣時,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盯回去了。

  所以,當她眼角餘光察覺周媽關注她的眼神比別人更犀利、比棋媽媽還震驚時,她目光一轉,淡淡地看過去,似乎很疑惑,不經意地釋放威嚴,壓迫對方。

  周媽急忙垂眸,不敢再看她。

  梁心銘覺得,周媽身形有些僵硬。

  這樣的話,她更要仔細觀察她了。

  孟清泉在轎內,她只能看周媽!

  棋媽媽感到梁心銘的不悅,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態,忙補救,因問慕晨道:「你們這是請狀元郎去哪裡?」

  思雨搶道:「去見老太太!」

  慕晨補充解釋:「老太太聽說梁狀元長得很像小少奶奶,早就想見了。今兒可巧,就讓大爺請來了。」

  兩丫鬟齊心協力讓孟清泉不好過——老太太要見梁心銘,是因為林馨兒。嘴快的思雨說話居然含蓄,要想一想才能想到那個結果;含蓄的慕晨卻直白起來,一針見血。

  梁心銘公正地評價:慕晨更厲害一籌,一句話就戳中了孟清泉痛處。——她在王家待了這麼些年,也沒能取代死去的林馨兒;而王家上下對一個與林馨兒相像的人都這麼感興趣,兩相對比,她心裡能好受就怪了。

  梁心銘感到那轎簾微微動了動,至於周媽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又抬眼看向梁心銘,似很不平。不料梁心銘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撞入眼中,嚇得她急忙垂眸。

  一旁棋媽媽道:「請狀元郎先行。」

  梁心銘道:「還是請貴客先行。」

  棋媽媽堅持道:「請狀元郎先行。」

  推讓了兩次,梁心銘不再客氣,她本來就要走在孟清泉前面的,便從容上前,把優雅的背影留給一群女人瞻仰。

  自從她成為梁心銘後,走路就不再隨意,而是像男人一樣昂首闊步,且是不疾不徐走方步,把穿高跟鞋走路的姿勢徹底扭過來了,此時穿官服走來,更是氣度不凡。

  一大群人,鴉雀無聞地走來。

  剛到萱瑞堂院外,迎面過來一群服飾華貴的少女,打頭的梁心銘閃避不及,雙方碰個正著。

  來的是王曉雪姐妹,但好些人梁心銘都不認識,因為與王亨馨兒年紀相仿的姐妹早已嫁人了,這些女孩子就算當年在華陽鎮,現在也長大了,女大十八變。

  梁心銘暗想:這可不是我莽撞,有人帶路的。

  今日王家來人眾多,姑娘們都被拘在房內,一直沒敢露面。剛剛大家才聽說王亨破了案了,竟然是二房的二太太害了衛姨娘,已經被刑部侍郎給拘走了,頓時再也待不住,一齊往老太太這邊來,要聽個究竟。

  半路又聽人說,孟家來接孟清泉。

  眾人忙趕過來,要送一送孟清泉。

  誰知,竟然在萱瑞堂外碰見個年輕男人!

  王家兄弟都不是庸俗之輩,世交親朋子弟中傑出的也不少,其中王亨就是出類拔萃的,今日王曉雪等人卻發現:還有人和大哥一樣風華絕代,且氣質迥然不同。

  更讓她們吃驚的是:這人長得酷似大嫂林馨兒!

  都是十幾歲的少女,瞬間紅了臉,又羞又詫異。

  雖說大家子規矩,姑娘們輕易不能見外男的,那是指平常;如眼下這種情形,雙方既碰見了,若再匆忙回避、扭捏作態,反不是大家閨秀的教養了。

  因此,棋媽媽忙上前,指著梁心銘道:「這位是大爺的門生,今科狀元梁大人。」示意她們過來見禮。

  梁心銘忙搶先揖道:「見過姑娘們。在下唐突了!」

  王曉雪等女一齊還禮,道:「狀元郎客氣。」

  互相見禮畢,棋媽媽用眼神示意眾姑娘:快走吧。

  王曉雪等人來不及和孟清泉說話,便先進了萱瑞堂。看這情形,梁心銘應該是來見祖母的,她們不便往上房去,只好先去別的屋子躲一躲,等他去了再來。

  一路上,大家還在回味狀元郎的龍章鳳姿。

  王曉雪喃喃道:「恨不相逢未娶時。」

  若是她早遇見梁心銘,憑著他和大哥的關係,許以終身,也不是難事,豈不比什麼吳繁強?可惜,人家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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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9:00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今天我先了

  眾女先去了廂房,坐下後,才低聲議論起來。

  「那梁狀元果然長得像大嫂。」

  「怪不得大哥看重他。」

  「難不成是大嫂的兄弟?」

  「胡說!大嫂沒有兄弟。」

  「會不會是大嫂投胎轉世的?」

  「呸!更說的離譜了!他年紀比大嫂可要大多了。」

  「也不比大嫂年紀大,大嫂若在,正是這般年紀。」

  ……

  靜默了瞬間,議論聲又起:

  「真是個儒雅君子!」

  「看他年紀,比大哥要小。」

  「聽說他娶的是自己授業恩師的女兒,對妻子可好了。」

  ……

  再說梁心銘和孟清泉,都停在門口等候,棋媽媽進去回稟:「老太太,梁狀元來了,孟姑娘也來了。」

  老太太怔了怔,立即道:「先請狀元郎進來。」

  棋媽媽道:「是。」於是出來道:「老太太請狀元郎進去。」

  梁心銘便施施然率先進去了,思雨和慕晨都伴著她。

  轉身的瞬間,她瞥見周媽臉色鐵青,雙手緊緊交握,不由輕笑,總算她在身份上佔先了一回。

  棋媽媽走到轎旁,向內解釋道:「孟姑娘,這是今科狀元,理當他先;再說,當著他的面,也不方便說話。」

  轎內傳出一道輕柔的聲音:「這我豈能不明白。媽媽不必解釋。」周媽臉色才緩和了些,隱忍下來。

  萱瑞堂,梁心銘剛到階下,王亨便迎了出來,對她點點頭,道:「勞青雲久等了。隨我來。」

  梁心銘道:「並未久等。」

  一面隨他上堂。

  那時,老太太、王諫、王夫人都盯著進來的梁心銘。他們中,王諫沒見過林馨兒,之前卻見過梁心銘了,因此神情很正常;老太太和王夫人就不同了,同時睜大眼睛。

  王亨將祖母和母親的神態盡收眼底,心沉沉。

  梁心銘一見堂上那個慈眉善目、滿臉富態的老夫人,便想起那場持續數日的關押,和突然發瘋追著她去的老虎,心頭湧出無法言喻的感受。還有一旁的王夫人,親口告訴她:她不配做王家的媳婦,因為她家世太低。這樣兩個人,她要面對她們保持平靜,比初見王亨還要難。

  好在,今次她有王亨做後盾,抵抗力變強大了。

  她一撩官服下擺,推金山倒玉柱,大禮參拜道:「晚輩梁心銘,見過老太太、太太和尚書大人。」

  她是王亨的門生,面對他的父母和祖母,行這樣大禮是應該的,其中又以老太太為主,上次她見王諫可沒磕頭。

  老太太命令道:「抬起頭來!」

  梁心銘抬頭,正對上她雙眼。

  老太太有些恍惚:像林馨兒的女孩子她已經見過一個了,就是小蘿,雖有幾分神似,卻沒有梁心銘給她的震撼大,面對梁心銘,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招手道:「過來,讓祖母瞧瞧。」

  不知不覺間,她忘了客人身份,說話的口氣也變了,就像當年叫林馨兒一樣。

  梁心銘起身,走到她面前。

  老太太覷著眼兒細細端詳她,喃喃道:「馨丫頭……」一面說,一面就要去拉她的手,忽見梁心銘身上的官服,立即醒悟過來,又縮了回去。

  梁心銘真切地感受到老太太的吃驚,卻無法確定背後的原因,不像初見吳繁時莫名心寒心緊。

  當然,也許老太太和蔣氏一樣,是演技派。不,不是演技派。蔣氏根本沒演戲,她是本色表演。雖然不知為什麼,但蔣氏給梁心銘的感覺就是理直氣壯。老太太是否也覺得:為了王亨的前程除掉林馨兒理直氣壯呢?

  梁心銘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

  她還瞥見王夫人用帕子捂住嘴,眼中淚水盈盈;棋媽媽也是神情莫名,眼帶悲色。

  老太太恢復正常,對梁心銘道:「狀元郎果真與我那孫媳婦長相酷似,老身失態,讓狀元郎見笑了。」

  梁心銘道:「老太太慈心,晚輩豈敢笑話。」頓了下又道:「再說,又不是頭一次了。恩師才是嚇著學生呢。」

  老太太忙問:「他怎麼嚇你了?」

  王諫和王亨同時咳嗽。

  梁心銘便微笑不答。

  王亨接道:「也沒什麼,孫兒當時錯認他是馨兒,只當馨兒還活著,因此有寫失態。」

  屋裡頓時一靜。

  半響,老太太又打量梁心銘,笑贊道:「狀元郎真好風采!老身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比得上我孫子了。結果見了狀元郎,不服氣也得承認:你不比安泰差。」

  梁心銘道:「晚輩不敢當。」

  老太太道:「狀元郎太謙了。」

  又道:「想必狀元郎也知道,外面還有位客人等著。請狀元郎先隨安泰去吃茶,稍後再請過來說話。」

  梁心銘道:「晚輩謹遵吩咐。」

  老太太便轉向王亨,道:「你先帶他去吧。」

  於是,王亨便帶著梁心銘出去了。

  兩人去了東小跨院,在花廳坐了,立即有丫鬟上茶果,上罷無聲退下。王亨端起茶盞,沖梁心銘做了個請的動作,默默喝茶,並不說話。

  梁心銘覺得他並沒有破案後的喜悅,似乎有心事。更準確地說,今天一見他,便覺得他很沉重。

  她暗自納悶:昨天在桃園被劉棠那般挑釁都好好的,後來舞劍更是激情飛揚,去她家談及今後的計劃,也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

  她便問道:「恩師破了案,似乎並不高興?」

  王亨道:「有什麼可高興的。」

  梁心銘:「……」

  確實沒什麼可高興的。

  任誰被蔣氏那樣一個人算計了,還蒙了幾十年,就算報了仇,也沒什麼可高興的,羞愧還來不及呢。

  她不願他這樣頹廢,便岔開話題,問道:「這件案子算是結了,鎮南侯府的案子恩師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王亨剛要回答,丫鬟領著一安進來了。一安回道:「大爺,外邊傳了消息進來,說劉侍郎已經破案了。」

  王亨問:「兇手抓住了?」

  一安道:「是。」

  王亨問:「是誰?」

  一安道:「那邊瞞著呢,我們的人沒打聽出來,只聽劉侍郎的人到處炫耀,說已經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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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這才刻骨銘心

  王亨揮手道:「好了,知道了。」

  一安著急道:「大爺不快想法子?」

  王亨瞅他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一安賠笑道:「小的怕大爺輸了。」見王亨沉臉,急忙又道:「是小的愚鈍,大爺定是胸有成竹……」

  王亨道:「你越學越滑頭了。」

  一安吐了下舌頭,方退下了。

  梁心銘疑惑道:「他真破了?」

  若是這樣,就算王亨也能破案,往哪裡去拿兇手?兇手已經被劉侍郎拿去了,他肯定會說王亨抄襲他。

  她將自己的擔憂告訴王亨,他冷冷道:「那可未必!我不可能與他殊途同歸。要麼他錯,要麼我錯。」

  梁心銘見他一副篤定的樣子,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又不能得到滿足,十分的難受。

  王亨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從昨晚以來就惡劣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微笑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梁心銘失聲道:「還要幾天?」

  衛姨娘的案子不是一天就破了嗎?

  王亨看出她心思,沒好氣道:「你當為師是神仙嗎,無所不能?衛姨娘這個案子,我查了兩年多呢。」

  梁心銘賠笑道:「是學生淺陋了。」

  又問道:「那恩師預計要多久?」

  王亨道:「一天足夠了。」

  梁心銘糊塗道:「剛才恩師還說幾天。」

  王亨喝了口茶,對她玩味一笑,道:「他既提出這賭鬥,我怎能不讓他玩盡興呢。讓他高興、自得,飄飄然升到雲端,忽然晴天霹靂,從雲端墜落,那滋味才刻骨銘心!」

  梁心銘:「……」

  小亨亨太邪惡了!

  忽然她想道:吳繁事敗,證明孟家和林馨兒之死脫不開。要麼是王孟兩家聯手害了林馨兒,要麼是孟家獨自幹的。無論是哪種,等王亨查明後,別說親事,孟清泉連性命恐怕都保不住,可是王亨卻一直隱忍不言。

  孟家堅守婚約,盼著王亨回心轉意,卻做夢也想不到,孟清泉的結局已經註定了,就和劉棠一樣。

  多年的堅持一旦落空,那滋味……

  梁心銘看著王亨想:「他故意的嗎?」

  故意的又怎樣?

  她就是喜歡!

  她內心充滿期待,期待劉棠從雲端跌落,期待孟家從夢中驚醒,充滿期待的生活無疑是很精彩的!

  很快,老太太便讓人來請他們回去。

  回到上房,她發現王諫和王夫人的氣色都不怎麼好,老太太還好,不由疑惑:發生什麼事了?

  應該不是孟清泉惹他們生氣,以孟清泉滴水不漏的性子,絕不至於在言行間落下話柄,惹他們生氣,而王諫夫婦也不會對即將離開的孟清泉苛責。

  所以,肯定是別的事。

  重新寒暄落座,老太太便一長一短地問梁心銘:家鄉哪裡,家中還有何人,何時成親,兒女幾個等等。

  梁心銘一一回了。

  老太太笑問:「姐兒幾歲了?」

  梁心銘微笑道:「四歲。可乖巧了。」

  老太太呵呵笑起來,道:「沒想到梁狀元兒女心腸這樣重。」說著遺憾地瞟了王亨一眼,有些失落。

  王夫人溫婉道:「既是安泰的門生,就不要見外,改日讓狀元夫人帶姐兒過府來玩。多走走才親密。」

  老太太忙道:「對對,要常來往。」

  梁心銘道:「晚輩在京城也待不久了,就要外放呢。」

  老太太詫異地問:「狀元不是留在翰林院做修撰嗎?怎麼外放呢?安泰可是一直在翰林院。」

  梁心銘道:「晚輩想多歷練。」

  王亨懶洋洋道:「是孟大人用心良苦,親去御前懇求:把梁青雲外放,這樣孫兒就不能睹人思人了。」

  王諫等人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齊齊一愣。

  老太太臉一沉:「豈有此理!」

  王諫臉色也不好,忍著才沒說什麼,因為這全是王孟兩家親事引起的,梁心銘是遭受「池魚之殃」。

  王家一再虧欠梁心銘。

  將來,王家必要護著他!

  王諫親向梁心銘致歉。

  梁心銘忙道:「王大人不必自責,皇上並未要晚輩外放,是晚輩自己親口求來的,與孟大人無關。」

  她越解釋,越顯其中有貓膩。

  眾人都不信,若非被逼迫,怎會放棄入翰林院、外放到窮鄉僻壤呢。

  王夫人溫婉的神情沒了,變得有些冷。

  梁心銘默默關注幾人神情,饒是她善察人心,此時也還是看不透他們,不知他們的反應意味著什麼。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辭。

  雖然老太太沒有送客跡象,也無人來打攪他們,她卻不能沒眼色。王家今天發生了這樣大事,二房被翻了個底朝天,此刻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和事等著他們處置呢。

  老太太想也明白,因此沒有挽留她,只叮囑她「過幾日我孫子成親,一定要帶狀元夫人過來吃酒。」

  梁心銘忙道:「晚輩定來恭賀。」

  梁心銘離開時,隱隱聽見東廂有低語聲,不由輕笑,應該是王家那些雪兒在偷看她。幸虧她成親了,不然就有被選為嬌婿的危險。所以說,女伴男裝第一步:必須先成親。有了媳婦做護身符,便不容易出紕漏。

  王亨送她到門口,對她道:「明日你先去吏部把外放的手續辦了,再將家中安排妥當。鎮南侯的案子一旦審理,為師便命人去叫你來。」

  梁心銘道:「是。」

  萱瑞堂,王亨和梁心銘一出去,王諫便對棋媽媽道:「你去門外守著。」他的語氣非同尋常。

  棋媽媽道:「是。」忙退下去了。

  正好王夢雪等人要進來,被她擋住。

  屋裡,王諫對王夫人道:「明天去孟家退親!」

  王夫人先愕然,接著便問:「老爺為何如此急迫?」

  王諫跌足歎道:「你還沒看出來嗎?亨兒帶梁心銘來見我們,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反應。他認定我們害了馨兒!」

  王夫人和老太太都沉默了。

  王諫又道:「他認定我們和孟家聯手害了馨兒,所以不敢退親。我管不了許多了,要退親以證清白!」

  又向王夫人道:「你不肯退親,不會是真的……」

  王夫人冷冷道:「老爺,你已經冤枉過我一次了,還要再冤枉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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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29:25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金殿打擂臺

  王諫聽了一滯。

  他因為衛姨娘之死煎熬了這麼多年,所以對王亨懷疑林馨兒被害的心情感同身受,急於要通過退親來撇清和孟家的關係,證明王家沒有殺害林馨兒,說話便忘了顧忌。

  他對王夫人道:「你既是清白的,那就更要退親。夫人,這件事可不是玩的!亨兒再混,也做不出弒父弒母的事來,若真以為此事是我們做的,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王夫人先是微怔,跟著神色駭然,捂住了嘴。

  王諫見她想到了,點頭道:「他只有一死!」

  王亨不僅和林馨兒情深義重,還欠了林馨兒大恩,若知道林馨兒是被他親長害死的,他只能以死相報。

  兒子都快沒了,他還管什麼孟家!

  王夫人沉默半響,才堅定道:「可是,這件事退親並不能解決問題。不如讓他查,等他查明真相,我自會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眼下退親就不必了,不過是添亂。」

  說罷,她看向老太太。

  當年林馨兒是老太太下令關押,並讓棋媽媽看守的,老太太第一個脫不了嫌疑。

  老太太點頭道:「讓他查!」

  王諫心驚膽戰地看著母親和妻子,疑雲頓起。

  王亨送走梁心銘回來,王諫便告訴他剛才的話。

  王夫人道:「你只管查!不管是你祖母和娘,還是當時住在王家的親戚,你想知道什麼,儘管放手查!娘也想知道,到底馨兒的死是不是意外。譬如衛姨娘一案,只有查清了,才能定罪,別捕風捉影地冤枉了好人。」

  老太太也鄭重道:「別說馨兒是王家兒媳,便是不相干的人,沖著她治好了你的病,若真被人害死,我王家也要為她討還公道。棋媽媽是當年看守馨兒的人,你就先從她查起。你就把她帶走吧,任憑你處置。」

  王亨問:「親事呢?」

  王夫人默了默,才艱難道:「親事我會想辦法退,但不是現在。你既要查這案子,孟家母女當年也住在王家,難保此事與她們無關,此時退親,對你查案毫無幫助。」

  王亨定定地看了母親半響,道:「好!」說完轉身就走了。到外面,叫上棋媽媽,帶去了德馨院。

  王諫等三人聽見,互相對視一眼,長長透了口氣。

  ※

  王亨破了衛姨娘一案的消息迅速傳出。

  這次不像以往,人們對王亨的稱讚中帶著嘲笑;王家政敵更是卯足了精神,要趁王家內訌時落井下石。

  嘲笑的人中就有劉棠。

  劉棠對人道:「王亨到底年輕,只顧賣弄才幹,卻不想這一賣弄卻傷了王家的根基。唉,倒便宜了我!」

  衛姨娘的案子他根本沒去查,目前和王亨各勝一局。

  他不認為王亨也能破了鎮南侯一案,所有的人證物證他都捏在手裡,王亨上哪破去?

  有人問:「不是各勝一局嗎,怎麼就便宜大人了?」

  劉棠道:「這你就不懂了。等明日早朝後你就明白了。」

  有內行人便分析給大家聽:衛姨娘一案雖說蔣氏是真凶,但王詰根本脫不了干係,誰相信他沒參與?就算他真沒參與,妻子做下這等事,他竟毫無察覺,這能力如何為官?御史肯定會彈劾他,罷官是肯定的了。

  還有王諫,身為王家家主,治家不嚴,竟被面相老實的堂嫂玩弄於鼓掌間,美妾橫死,冤屈妻子達二十多年,有資格做尚書嗎?就算不罷官,也該降職!

  眾人恍然大悟,都唏噓不已。

  劉棠心情很好,晚上讓妻子準備幾個好菜,灌了一壺酒,自斟自酌。酒至半酣,吩咐妻子早做準備,打點去岷州的行裝和安排跟隨的人手,免得聖旨一下,倉促間收拾不及。

  落井下石的有孟遠翔。

  孟清泉被接回去後,周媽將她們在王家受的委屈悉數告訴老爺和太太。孟遠翔聽說王亨竟然當面沖孟清泉叫「滾」,咬碎一嘴鋼牙,一口惡氣不得出。

  當晚,都察院僉都御史高大人請他吃酒,他去了。

  孟遠翔吃了幾杯酒,便長籲短歎,愁眉不展。

  高御史忙問緣故,孟遠翔就將王亨羞辱孟家的事說了,又說現在親事不上不下,悔不當初。

  高御史怒道:「豈有此理!」

  孟遠翔道:「他有資格狂妄。」因將王亨一夜間破了衛姨娘的案子說了一遍,黯然道「兩家親事怕保不住了」。

  高御史聽後心下思量。

  他素來與孟遠翔交好,最近又想把女兒許給孟家次子。孟遠翔對他訴委屈的用意,他當然明白。原本他是沒膽量挑釁王家;現在王家出了這等事,牆倒眾人推,他不介意在「眾人」之外增添一份力量,幫孟遠翔出這口氣。

  他要彈劾王諫!

  孟遠翔假意勸阻。

  高御史道:「大人太好脾氣了,被王家如此踩踏,還忍氣吞聲,將來怎麼辦?這口氣定要出!」

  孟遠翔歎道:「你我至交,你為我好,我自然知道。唉,今次他若得了教訓,未嘗不是好事。」

  這便是默許高御史彈劾了。

  ※

  次日早朝,刑部李侍郎上奏了王亨審理衛姨娘一案結果,果然招來御史彈劾,靖康帝盛怒,王詰當場被罷官。

  王諫和王亨父子一聲不吭,任憑王詰落馬。

  然後,高御史出列,彈劾王諫:治家不嚴,被一內宅愚婦玩弄於鼓掌間,冤屈髮妻達二十多年,愧為人夫、愧為人父、愧為人臣,不該位列尚書之職,該當罷官!

  然後,華少師附議。

  戶部金尚書附議。

  先後十幾人附議。

  華少師不用說,兒子被王亨暴打,因此結仇,眼下瞅准機會就落井下石了;戶部金尚書為何跟王諫過不去呢?

  金尚書的女婿在工部任職,金尚書屢次給王諫遞話,希望王諫能提拔他女婿。然他女婿才能平平,王諫提拔有限。金尚書被駁了面子,今日可逮著機會了。

  若王諫罷官或降職,工部右侍郎便有可能升尚書,這人是他的同窗,對他、他女婿都有好處。

  這一次,不等靖康帝發話,王亨就開始反擊。

  他閑閑地問高御史:「若照高大人這話,皇上就該退位了。你是要逼皇上退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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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他生了個好兒子

  靖康帝立即瞪圓了眼睛——誰敢!

  高御史差點沒被王亨給嗆死,氣憤道:「皇上明鑒,王翰林故意誣陷微臣,請皇上替微臣做主!」

  靖康帝面色沉沉地看向王亨,今兒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就算平日再寵信他,也不能輕饒了。

  王亨道:「大丈夫難保妻賢子孝,誰家沒經過糟心事?這與朝廷一樣,不論哪代明君治下,都有貪官污吏,甚至亂臣賊子。若照高御史剛才所言,這便是皇上治國不力,愧對天下,皇上就該退位讓賢了……」

  高御史不等他說完,就撲通一聲跪下,匍匐在地,「微臣絕沒有這意思!王翰林血口噴人!」

  靖康帝臉黑如鍋底。

  今天,他絕不能罷免王諫!

  他氣呼呼地盯著王亨:好膽啊你,居然敢利用朕來為父開脫!朕也是你能利用的嗎?

  王亨立即請罪,道:「微臣絕不敢質疑皇上。相反,微臣信奉『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哪怕上古堯舜時期,也有奸佞小人。皇上能廣納諫言,已經是明君了……」

  洋洋灑灑把皇帝誇讚了一番,才讓靖康帝順了氣。

  靖康帝要廣納諫言,不便發作高御史,命他起來說話。

  高御史愈加憤恨,不肯放過王諫,說他該降職懲罰。

  王亨冷笑道:「我父親再無能,至少有一點比大人強。」

  高御史問:「哪一點?」

  王亨高聲道:「他會生養!他生了個好兒子,二十年前破不了的案子,他兒子破了!你能嗎?把你兒子拉出來跟本官比一比;若是比不了,你趁早辭官吧。養子不教,愧為人父!你有什麼資格彈劾我父親?」

  高御史再次被他氣得差點撲倒,卻一句話回不了。

  因為,這位高御史的兒子是個紈絝,王亨初進京時就和他狠狠打了一架,還是孟遠古出面調解的。

  王亨囂張,他有資本哪,不但有家世背景,自身的資質也強大;而高少爺于讀書上根本沒天分,雖然不是窮凶極惡之輩,但也幹下不少離譜的事,若是被王亨在金殿上一一抖露出來,王諫沒降職,高御史先要被罷官了。

  高御史鎩羽而歸,其他人蠢蠢欲動。

  王亨豈能容他們動彈?

  他就要王詰罷官,卻絕不允許人碰王諫!

  父親這個工部尚書眼下是絕不能放棄的!

  他便對上奏道:他父親治家有方,妻妾和美、父慈子孝,可惜被奸佞小人所害,一個好好的家才四分五裂。

  縱然這樣,這個家依然不失溫情和慈愛。母親在徽州盡心侍奉婆婆,並想盡辦法治療他的侏儒症,一待就是二十年;父親年年派人往徽州送東西,孝敬老太太、安慰妻子……

  他本就文采出眾,又說得聲情並茂,催人淚下。

  雖是做戲,卻流露真情,因為在華陽鎮生活的那些年,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歲月,他當時就是這種感受。

  王諫聽了兒子的話,不由恍惚:他確實妻妾和美、父慈子孝,可惜他早沒有發現,誤人誤己。

  王亨表演完,向靖康帝請旨:誰敢就此事彈劾王諫,他就要去誰家查實,看那家內宅是否一點齷齪事都沒有。就算眼下沒有,往前翻二十年、五十年,難道也沒有?

  若非這樣,他就不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閉嘴。

  誰家內宅沒有陰暗事?

  你說你家沒有,你又怎知自己不是像王諫一樣被那些愛爭風吃醋的女人給蒙蔽了?若讓王亨去查,不把祖宗八代的醜事給翻出來,他能甘休嗎?

  王家盤根錯節的人脈尚未啟動呢,王亨一個人就掌控了局面,震懾了敢覬覦王家的政敵。

  王諫一直未開口,這時上前奏道:「皇上,微臣慚愧,以至於家中鬼魅猖獗。然,微臣不擅刑名偵破,當年卻向京都府衙和刑部報案的,卻毫無結果。」

  靖康帝臉色沉沉,問道:「當年誰主審此案?」

  所有人心裡「咯噔」一下——王諫出手了!

  劉棠臉色難看不已。

  當年刑部主審衛姨娘一案的,正是他的父親。若不然,他怎會清楚內情呢。要知道,當年為了保全王夫人,王家和孟家都全力隱瞞此事,一般人根本不知。

  劉棠認定是王夫人殺了衛姨娘,所以不怕王亨查。

  誰知王亨查出這結果來,狠狠打了他父親的臉面。

  昨天他還沒當一回事,因為王家就要倒黴了嘛,誰還記得他父親當年主審過此案?

  可是,王諫提出來了。

  靖康帝問明後,對劉棠印象一落千丈——自己父親無能,還有臉跟人家兒子打賭,現在沒話說了?

  天子御口斥責道:「劉愛卿,經此一案,你該向王安泰多請教,免得再像你父親一樣,誤人誤己!」

  劉棠匍匐在金殿上,叩頭道:「微臣遵旨!」

  他感到後背冷濕一片。萬幸的是,鎮南侯的案子他已經破了,否則,這場賭約後果難料。

  打壓了劉棠,王諫又上奏道:刑部查案,非有刑名偵查手段者不能勝任。因此,他當堂舉薦三個人,充入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這幾個衙門。分別是:湖州提刑按察副使龐真、溟州提刑按察副使林平、奉州府縣令謝耀輝。

  龐真是王諫外甥的岳父,算王家的人。

  林平與王家沒有任何關係。此人很有才能,性格剛直、有君子之風。有王諫舉薦的恩情在前,將來成為王亨的好搭檔或者得力手下,應該不成問題。

  謝耀輝和王家沒有任何關係,是蘇相的人。但他和劉棠有過節,敵人的敵人就朋友,可以利用。謝耀輝的底細,王諫是從弟弟奉州布政使王誠那得來的。

  王諫的舉薦都通過了。

  吏部尚書吳珪欠了王家人情,這次正好還了,所以支持王諫提議;謝耀輝是蘇相的人,蘇相當然要支持。

  有這兩人支持,旁人反對也無用。

  再者,王諫舉薦的這三個人,都是擅長刑名偵查的,吏部考核有記錄的,又不是因公徇私。

  王諫的用心,就算蘇熙澈也只領會到一半,暗想:「這林平和王家什麼關係?」準備回頭派人去查一查。

  王亨雖惱恨父親,也不得不承認:父親沒能查明衛姨娘之死,並非無能,只是被親人蒙蔽了。

  早朝散後,孟遠翔聽人說王諫保薦了林平,心頭大震,隱隱明白王諫的用意:這是用來克制他的!

  林平,是他的對頭。

  在溟州,林平就查過他。

  王諫想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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