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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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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11:33:50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上天生人是公平的

  他眼前浮現吳氏的面容。

  之前在孟家,吳氏反應比周媽快多了。這是個心理強悍的女人,用一般的方法休想攻破她的心防;再者,她是二品大員的夫人,沒有十足的證據,是不能動她的。

  王亨摩挲著血玉鴛鴦,輕聲道:「吳氏!孟清泉!」

  ……

  一安悄悄走進來,看見少爺臉上淚痕,吃一驚。

  王亨頭也不抬地問:「都傳出去了?」

  一安忙道:「是。已經傳出去了。說是孟姑娘誣陷要挾姑母,王家憤而退親,這種女兒王家斷不敢要。」

  王亨道:「還有呢?」

  一安道:「東方神醫請了太醫院的太醫作證,身子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經凍傷,不能人道了。」

  王亨道:「好!」說罷,將血玉鴛鴦塞入領口內,站起身,收拾一番後落衙。

  他連續幾天操勞,公務繁重、家事煩心、往事傷心,急需要發洩出來。他想去吃酒,又不願去酒樓等公眾場合,轉念一想,便想到梁心銘。

  就去梁家吧,那兒清靜。

  也不知怎麼,他很想見梁心銘。

  ※

  梁心銘已經知道王家退親了。

  王亨為了打擊孟清泉,竟然將內情公開,連王夫人的名譽也不顧了,可見真氣瘋了。

  從如意樓回來,梁心銘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靜心思索:這麼說,害她的只有孟家,王家竟然沒有參與?

  她覺得很意外。

  同時,也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老太太和王夫人都是王亨的長輩,若真是她們過河拆橋、殺人滅口,她心裡肯定會有芥蒂。這世上自私自利的人很多,她自己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並不指望別人情操高尚。她們嫌她家世不夠,要為王亨另娶高門貴女為妻,她可以理解,殺人滅口就太挑戰她底線了!

  若真是那樣,王亨也會痛苦。

  看來,是孟家太貪婪,想要徹底抹乾淨林馨兒的存在,抹去林馨兒在王亨生命中的痕跡,所以出手殺人。

  「孟清泉!」她輕聲喚道。

  你被本姑娘惦記上了!

  窗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是歡喜她們。歡喜這幾日除了煮飯,每到下午就琢磨做點心。這又是弄了好吃的?

  梁心銘起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正是傍晚時分,小院不像豪門富戶的花園姹紫嫣紅,階前只有薔薇、美人蕉等花,倒也開得十分鮮豔。

  花前,歡喜、綠風等女孩子或坐或站,將小朝雲圍在當中,大家正吃包子。櫻桃手裡正做針線,思思夾著一個包子喂她;朝雲坐在小杌子上,手裡端著小碗,瓔珞在照顧她;歡喜和綠風站著,歡喜一個勁問朝雲「好吃嗎」;

  朝雲揚起小臉回道:「好吃。」

  歡喜便驚喜道:「姑娘說真的?」

  朝雲點頭道:「真的。歡喜能幹。」

  自從家裡多了這些女孩子,她日子豐富多了:吃的花樣多了;頭髮也不再經常散著了,思思總是幫她梳油光水亮的小丫髻,再掐兩朵鮮豔的薔薇花簪在發根,把一張小臉襯得跟花兒一般鮮豔;十個小指甲也染得粉紅粉紅的。

  歡喜得了姑娘誇讚,十分開心,因用一副過日子的口氣感歎道:「就要搬走了,不然逮幾隻雞來喂多好。等去了徽州,安頓好了,我就買幾隻小雞來喂。將來下蛋蒸給姑娘吃,還能讓姑娘和小雞崽兒玩。」

  朝雲喜歡狗,也一定喜歡雞。

  家裡有狗有雞,才像個家嘛。

  櫻桃聽了,抬起頭,弱弱道:「老爺說,要教姑娘琴棋書畫呢。」——跟雞玩,可不是千金小姐該做的事兒。

  歡喜聽了臉一垮,很不樂。

  瓔珞等都不滿地看著櫻桃。

  櫻桃在內院並不突出,可是外院的丁丁、卿陌等少年的目光總無意中落在她身上;長得異類也就罷了,還這麼與眾不同,顯示自己多文雅似得,大家能喜歡她就怪了。

  櫻桃一見這樣,惶恐低頭。

  她好心累,說什麼都是錯。

  梁心銘看到這,走下臺階。

  朝雲先看見她,欣喜叫「爹爹!」忙就把碗遞給瓔珞,輕盈地跑過來,並張開雙臂要抱。

  梁心銘接住女兒,抱起來。

  女孩子們一齊叫「大人」,坐著的也站了起來,個個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崇拜。

  梁心銘就在瓔珞坐的小椅子上坐下來,將朝雲放在身前,一手摸著女兒小臉,一面含笑打量女孩子們。

  她並不以貌取人,況且十來歲的女孩子,青春就是無敵的資本,再怎麼平庸,也有其可愛之處。

  瞧,胖乎乎的歡喜笑得多歡暢,很對得起她這名字,讓別人看著就歡喜;綠風這野小子,梁心銘走在她身邊,總想伸手拍她腦袋;瓔珞大概以前在家裡被輕視慣了,有些自卑,言行總帶著警惕和戒備,瞧著就讓人心疼;思思最正常,總是溫溫柔柔的笑;最好笑的是櫻桃,長得太「過分」了,整日跟受氣小媳婦一樣……

  難道梁家審美標準不同?

  看著看著,她便笑起來。

  眾女見她笑,也都笑了。

  大人對她們像長兄一樣。她們在大人面前,不覺卑下被壓迫,而是有倚靠的感覺。來梁家才幾天,她們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比原來的家還有家的感覺。

  歡喜便問:「大人,等到徽州,婢子捉幾隻雞喂可好?」

  梁心銘道:「好啊。」

  反正又不用她養。

  歡喜便用勝利的眼神看向櫻桃,仿佛說:聽見沒?大人也沒說學琴棋書畫不能養雞呀!

  櫻桃深深惶恐了。

  梁心銘神色一整,道:「上天生人,是極公平的。」

  眾人見她口氣莊重,忙都肅然靜聽。

  梁心銘接著道:「生的美,當然容易引人注目。然有得必有失,美人不僅引得好人關注,也會讓壞人惦記。所以,自古紅顏多薄命,就是這樣來的。」

  眾女一齊看向櫻桃,目光同情。

  櫻桃傷心低頭,覺得命不好。

  梁心銘搖搖頭,繼續道:「長相平庸的,也不必嫉妒她人,因為這平庸會讓你免除很多麻煩。」

  歡喜等女一齊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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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18-9-26 22:17:30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帶刺玫瑰

  梁心銘拐了個彎,這才切中主題:「你們都很好,各有各的長處。每個人只要努力做好自己擅長的就行,不用跟別人比,那會因小失大。平日裡大家要互相幫助,尤其是櫻桃,要護著她點,別讓人欺負了。」

  女孩子們恍然大悟,原來大人讓她們別吵架、別欺負櫻桃,卻說了這許多……

  綠風首先環住櫻桃肩膀,豪氣道:「往後我保護你!」

  歡喜也道:「櫻桃,你放心,誰要是敢欺負你,我打斷他的腿!」她覺得外院那幾個小子看櫻桃的眼神十分欠揍,找一天揍他們一頓,看還敢不敢盯著櫻桃瞧了。

  櫻桃紅了眼睛——

  大人好貼心!

  瓔珞也滿眼濡慕地看著梁心銘。在梁家,她不自卑。

  梁心銘見她們領會了自己意思,舒心地笑了。

  小女孩子喜歡嘰嘰喳喳鬥個小心眼,這沒什麼,但不能演變成勾心鬥角,她點化她們,是怕她們別長歪了。

  她不知道,僅從這一點來說,她就露了馬腳了:真是個男人,還是狀元,誰管這些事啊!

  調和了內部矛盾,她笑問:「剛才吃什麼呢?」

  歡喜聽了精神一振,忙獻寶道:「包子。大人,婢子做了素菜餡兒的包子。大人要不要嘗嘗?」

  梁心銘點頭道:「好。」

  話音剛落,瓔珞像一隻貓一樣,無聲竄向廚房。

  她人已經到了廚房門口,這邊歡喜還在說「我去拿幾個來。還在鍋裡熱著呢。奶奶說晚上就吃這個……」

  剛走兩步,咦——

  瓔珞端著碗又出來了!

  歡喜瞪大眼睛,指著瓔珞道:「你……你……」廚房是她的一畝三分地好麼?瓔珞這是搶她的飯碗!

  瓔珞淡然地將碗遞給梁心銘,另一手遞上筷子,碗是小碗,且只裝了一個包子。

  歡喜不滿道:「你怎麼才裝一個?」

  瓔珞道:「大人中午在外面吃酒了。」

  歡喜便沒話說了。

  梁心銘心中一動,瓔珞行動迅疾,「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還非常細心,留意到她中午在外面吃了酒,現在她確實沒胃口,也就是想嘗嘗味而已。

  這是個好苗子。

  還有綠風等人也都各有特長,也許她應該教她們些絕招,而不單單把她們當丫鬟使喚,將她們拘在內宅。

  該怎麼調教她們呢?

  梁心銘夾著包子咬了一口,神遊天外。

  忽一轉臉,她發現歡喜正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忙留心品味嘴裡的食物。嗯,是用薺菜和嫩筍尖加雞蛋調和的餡兒,清香爽口。精美的飯菜她吃過許多,能將普通的食材做出這味道,說明歡喜在廚藝方面是有天分的,也是用了心的。

  朝雲仰頭盯著爹爹,見她靜靜將包子吃了,然後將碗遞給瓔珞,又從袖中扯出帕子擦嘴,忍著耐性等她做完這些,才迫不及待地問道:「爹爹,好吃嗎?」

  梁心銘點頭道:「好吃。」

  又轉向歡喜道:「味道很好。我中午才吃了酒菜,現在沒胃口。明早就做這個當早點,配上豆漿。」

  歡喜大喜道:「明早我做!」

  梁心銘道:「歡喜,往後咱們家的廚房就歸你管了。等將來再添兩個人給你打下手,你就當掌勺。」

  歡喜笑眯眯道:「是,大人。」

  綠風也道:「歡喜,往後我們的肚子都歸你管了。」

  歡喜自覺受重視,拍胸脯豪氣地答應下來。

  有人伺候就是好啊,吩咐一聲就行了。

  惠娘手藝也不錯,可是梁心銘從不敢要吃這吃那,因為惠娘帶孩子、做家務已經夠辛苦了,哪有時間做那些花樣點心呢,即便是野菜餡兒的,也要花工夫不是。

  如今有了歡喜就方便了。

  這時,惠娘從屋裡出來,走下臺階,笑道:「從歡喜來了,咱們廚房鍋灶可忙了。瞧,朝雲都吃胖了一圈。」一面說,一面走去收晾曬的衣裳。

  她還不太習慣事事指使丫鬟。

  櫻桃和思思見狀忙去幫她忙。

  惠娘被搶了活計,舒服地站在一旁瞅著幾個丫頭幹活,歡喜又去拿了包子來,請奶奶吃。

  梁心銘問:「可送給前面趙護衛了?」家裡每做好吃的,她都不忘給趙子儀送一份。

  歡喜忙道:「已經送了。」

  梁心銘便道:「你們都過來,我有事說。」

  眾女忙都圍過來,紛紛問:「大人有什麼吩咐?」

  梁心銘道:「從今天起,我教你們認字。」

  眾女喜出望外,歡呼不已。

  梁心銘提醒道:「別高興太早了,若是不用功,大人我可是要罰的。教你們認字也不是為了好玩,都有用的。認字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她要將她們調教成女狀元麾下帶刺的「玫瑰」,成為她梁心銘的貼身利刃!

  她從知縣做起,起點太低了。

  時不我待呀!

  這一次,她要親自對付孟家,而不再單單指望王亨。那麼,她身邊每個人都要充分利用了。

  孟清泉,你等著!

  半個時辰後,梁心銘滿意地笑了。

  歡喜見她心情好,趁機央求道:「大人,講個故事吧。」

  眾女一聽,全都兩眼冒光。

  梁心銘以前讀書之余,常給惠娘講故事。

  她憐惜惠娘從小長在山中,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好容易嫁了個夫君,年紀輕輕又死了,若就這樣守寡一輩子,人生也太淒苦。因此,她便將前世看過的那些言情小說改頭換面地講給惠娘聽,全都是生死不渝的愛情故事。

  惠娘經常聽得眼淚汪汪的,堅信梁心銘(她夫君)一直在天上看著自己,希望她和朝雲活得好好的。

  前天晚上,梁心銘在書房講故事時被歡喜聽見了。

  胖丫頭頓時挖到寶一樣,對梁心銘的崇拜又上了一臺階,對在梁家未來生活充滿了美好期待——聽故事!

  梁心銘見六雙充滿渴望的眼睛盯著自己,不忍拒絕;再者,她也想通過故事教她們一些道理。

  她心下一轉,便道:「那就說一個《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吧。這是一個苦命女子的故事……」

  她將風塵女子杜十娘和負心漢李甲的故事改頭換面講了一遍,聽得歡喜等人滿臉怒氣地罵,綠風把一雙手掰得啪啪響,一副要揍人的模樣。

  梁心銘趁機教育她們:萬不可輕信男人!

  「……他雖說的好聽,其實根本做不得主,無法娶你。還有的人當時說的情真意切,轉身就忘了。就算沒忘,等遇見比你長得好看的女子,就會將你丟在腦後。再不然,碰上個有錢有勢的富家千金,肯定拋棄你。你若不識相去找他,說不定他為了掩蓋自己的醜行,將你殺人滅口。總之,男人多薄幸,萬萬不可輕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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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18-9-26 22:17:42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犧牲色相

  女孩子們都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般,全忘了面前說故事的自己就是個男人。又或者,在她們心中大人是不同的,那些混帳男人能比得了嗎?

  梁心銘意識到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忙補救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壞。我不過是告誡你們:別被居心叵測的男人給騙了。大凡正經男兒,若真喜歡一個女孩子,定會請人上門提親。那些私相授受的事,萬萬不可信……」

  歡喜道:「大人放心,我們不會被壞人騙的。」

  綠風昂頭道:「哼,我才不要嫁人!」

  歡喜又道:「櫻桃,你最要小心,別信那些臭男人的話。聽到沒?」她覺得這些人中,櫻桃最容易出事。

  櫻桃忙道:「我記住了!」

  李惠娘瞅著梁心銘不語。

  這故事和她以往聽到的不同呀。

  梁心銘別開目光——

  她這是因材施教!

  小女孩子最愛幻想,要是聽了那些愛情故事,還不得見個男人就以為是真愛呀,她這是防患於未然!

  唉,怎麼這操心的命不像主子,反倒像家長呢?好像多了五個女兒,肩膀上的責任更重了。

  王亨就在這時進來了。

  看見花前被眾「美」環繞的男子,臉上漾著自在、清淡的笑容,他沉重緊繃的心一下子輕鬆了,有些恍惚。

  多年前,馨兒就是這樣被若彤等丫鬟圍著,坐在賀城別苑的遊廊下,大家砸核桃吃。馨兒從不擺少奶奶的架子,卻能把小丫鬟們都收得服服帖帖。

  王亨看著看著,忽然警醒:自己對梁心銘太沉迷了。若是他忘了馨兒,也說得通;可是明明剛才還為馨兒痛徹心扉,一見到梁心銘就緩解了,這是什麼緣故?

  梁心銘竟能治癒他的傷痛?!

  王亨眼前畫面交替,一會是馨兒笑靨如花的臉龐,一會是梁心銘溫潤如玉的形象,如夢似真。

  梁心銘猛轉臉,觸及王亨目光,心中一顫。

  她揮手命眾女散去,起身迎上前來,躬身道:「恩師。」

  王亨定定看著她,動動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只在心裡道:「馨兒,是你嗎?」

  他多盼望梁心銘就是馨兒。

  梁心銘又叫「恩師?」

  趙子儀陪著王亨進來的,在旁沖她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意思是王亨心情不好,讓她說話小心。

  梁心銘道:「恩師請進。」

  一面投前引路,將他們讓進書房坐了,然後親自用炭爐燒水、泡茶。泡好後,沖在杯內,等不燙了才端給王亨,怕他心不在焉的,端起來一仰頭就喝下去,會傷了食道。

  王亨果然端起茶就喝。

  一盞茶後,梁心銘才問道:「恩師可是發現孟家和師母的事有關?之前吳繁表現太反常了。」

  她要知道詳細情況,然後幫王亨分析。

  王亨只「嗯」了一聲。

  關於他和林馨兒的事,他不想對外人言。哪怕梁心銘是他的門生,長得再像林馨兒,也不是林馨兒。

  有些事,註定只能埋藏在心底,獨自咀嚼。

  退親的事,他更不想說,因為牽涉到他母親。

  再者,梁心銘就要走了,他不想把梁心銘牽進來。吳繁已經害過梁心銘一次了,這次可不能再連累她。

  因此,他便默默喝茶。

  梁心銘見他不出聲,也明白緣故,只得和趙子儀靜靜地陪他坐著、喝茶。

  茶湯沖了一遍又一遍,梁心銘發現王亨將茶當酒了,仿佛借茶澆愁似得灌。茶喝多了也不好啊!她悄悄地出去,命綠風叫來一安詢問,王大人中午可吃了飯。

  一安道,大爺從孟家出來就去了刑部,一直忙到現在,晌午思雨派人送了飯菜來,可大爺沒吃。

  梁心銘便吩咐歡喜:「把包子撿些來。」

  於是,王亨面前就多了一碟包子。

  許是他真餓了,又許是梁心銘端來的,他毫不抵觸地就吃了起來,喝一口茶,吃一口包子。

  一碟包子吃完,梁心銘開口了。

  她笑問:「味道如何?」

  王亨點點頭,意思還行。

  梁心銘見他還不說話,便下「血本」也要博君一笑,因問道:「恩師,學生長得真像師母嗎?」

  王亨楞了下才道:「有幾分像。」

  他不願把梁心銘當馨兒的替身,所以不肯承認她和馨兒很像,且給他的感覺很特別。

  梁心銘微笑道:「那恩師就暫且將學生當成師母吧。只要能讓恩師開心,學生犧牲下色相也無妨。」

  王亨怔住,和她對視。

  梁心銘眨眨眼,「真的!」

  王亨沉默的表情、沉重的心態一齊崩裂,再維持不住;他又笑不出來,心痛的很,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趙子儀忍不住笑,扭過臉。

  可是他生就豪爽的性子,做不來那等忸怩的姿態,很快便又轉過來,乾脆放聲大笑,「哈哈哈……」

  王亨為了掩飾心痛,懶懶地往後一靠,沒好氣地對梁心銘道:「一直覺得青雲是溫潤清雅的君子,沒想到臉皮這麼厚。」

  梁心銘道:「……」

  她說的都是真話!

  比真金還要真!

  最近怎麼了,說真話無人信,撒謊騙人倒是都相信。

  王亨見梁心銘一臉鬱悶的模樣,又道:「你肯犧牲色相,為師還不肯將就呢。雖然你是清雅君子,可是與你師母比起來,還差了許多。還有一樣,你萬萬學不來!」

  梁心銘忙問:「什麼東西?」

  她不覺瞄向自己胸口。

  難道他是說自己沒有饅頭?

  王亨惱怒道:「你往哪看呢?」

  梁心銘又抬眼詢問,那是什麼?

  王亨道:「你縱然再清雅俊秀,也是個男子,身上少了女人味!女人味,知道嗎?」

  梁心銘想掐死這傢伙。

  再也不心疼他了!

  女人最忌諱什麼?

  那就是別人說她沒有女人味!

  當然,她現在是女伴男裝,王亨說她沒有女人味,就是對她喬裝術的最大肯定和讚揚。

  梁心銘自我安慰,努力平復受傷的心靈,然不等她做完心理建設,王亨又往她心口紮了一刀:「……就說會試那次,你拉了一身屎,還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走出貢院,面對一眾考生的譏笑,面不改色心不跳,這就不是女人能做得出來的。是個女孩子她都沒法容忍。不,是沒法活了!」

  梁心銘雙眼危險地眯起——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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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22:17:56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拜祭還是開夜宴?

  她柔聲告誡道:「恩師,學生雖然好脾氣,也是會生氣的。學生生氣,後果很嚴重!恐怕恩師承擔不起。念在恩師今日心情不佳的份上,學生不與恩師計較。」

  ——以後再犯,定斬不饒!

  王亨見把這溫潤門生氣得變了臉,莫名心慌,絲毫不認為梁心銘在同他開玩笑,直覺惹惱了她後果真的會很嚴重。

  他急忙賠笑道:「是為師不對。都是為師害的你。青雲是想讓為師開懷,所以玩笑,為師不該提起這件事,辜負了青雲的好意。青雲莫要生氣了!」

  趙子儀早已經笑倒。

  王亨一個勁地對他打眼色,叫他別笑了,又朝梁心銘努嘴,意思青雲生氣了,再笑可要發火了。

  梁心銘覺得趙子儀今日有些八婆,與他平日英武形象不相符,微笑問:「趙大哥,真有那麼好笑嗎?」

  趙子儀頓時寒毛豎起——賢弟語氣溫柔時,好可怕!

  他尷尬地摸著鼻子賠笑道:「愚兄失態了。青雲賢弟,梁大人,還望莫要生氣。」

  王亨想讓梁心銘消氣,又不好意思太低聲下氣的哄她,忽然想梁心銘是為了安慰他才說犧牲色相這話的,目光一閃,忙捂著胸口,做痛心難忍模樣,道:「為師今日心情差的很,一想起你師母就口不擇言……」

  其實根本不用他裝,一想到林馨兒他便難受起來。

  梁心銘見他一雙劍眉擰起來,果然忘了生氣了。

  她臉色好了,可是王亨卻又消沉了,覺得對著梁心銘和趙子儀也提不起精神,坐了一會就想走。

  梁心銘不想他走,一是不放心,再者也不捨得。

  她便問:「天都晚了,恩師要去哪?」

  王亨道:「松山!」

  梁心銘問:「去松山做什麼?」

  王亨瞅她道:「青雲很碎嘴呢。」

  梁心銘神情一滯。

  王亨剛才得罪了她,不敢再惹惱她,便解釋道:「拜祭你師母。」

  他覺得馨兒肯定不願回王家,所以從不在家裡拜祭她。以前聽老太太說起京城的風土人情和名勝古跡,馨兒不勝嚮往,他也答應等進京後帶她各處遊玩的,今天就實踐諾言,帶她(芳魂)去吧。松山風景優美,慈安寺是皇家寺廟,正適合拜祭,還能請高僧為馨兒做法事超度。

  梁心銘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大活人坐在這,他卻要去超度她,這不是咒她嗎?

  可是她要如何阻止呢?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便道:「師母還喜歡什麼?」

  王亨想了想,道:「吃。」

  梁心銘道:「學生聽恩師說師母,似乎是個嬌憨活潑的女孩子。她既喜歡吃,肯定對京城的美食更感興趣。恩師與其大晚上的跑去松山拜祭她,倒不如把那些風味小吃買些來,就在學生這院裡拜祭,她肯定更喜歡。」

  王亨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馨兒絕對會把吃排在逛之前。

  他猶豫道:「在你這拜祭……」

  不太好吧?

  梁心銘忙道:「沒關係。恩師多買些祭品來,師母吃不了,正好都留給學生。學生家還有幾個丫頭,都愛吃……」

  反正橫豎都是給她吃。

  王亨神情僵住。

  趙子儀又呵呵笑起來。他覺得,梁心銘今天一再出人意料,說話總讓他忍俊不禁。

  王亨最終還是依了梁心銘。

  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聽她的主意:一安和流年、丁丁、卿陌等小子,滿京城跑去買美食,什麼鹵牛肉醬鴨肫烤羊肉燉牛雜,什麼千層餅如意酥清湯雲吞羊肉餃子,什麼如意樓的十全大補湯醉仙樓的烤乳豬……還有各種乾鮮果品,滿滿擺了兩桌子。

  桌子放在庭院正當中。

  在廊簷下的燈籠映照下,那些美食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香氣,歡喜等女孩子,流年等男孩子,都站在兩旁。

  哦,還有墨雲和藍妞兩隻狗。

  都看著王亨……和桌子上的祭品。

  梁心銘很滿意。

  弄些吃的,比什麼都強!

  她牽著朝雲,悄聲對寶貝女兒道:「等會跟爹去磕個頭。」

  朝雲挨著她,點點頭。

  王亨懷著滿腔的悲傷和淒涼,在星月無光的夜下祭奠心上人,卻因為周圍灼灼目光的盯視,感覺很怪異,仿佛這不是祭奠,正開佳節夜宴呢,大家都盼著他快點拜完了好開吃,哪有一點肅穆哀婉的氣氛!

  他再給梁心銘面子,也不禁惱火了。

  正要發作時,梁心銘卻牽著朝雲走過來,在桌前跪下,讓朝雲也跪下,一臉肅穆地望空祭拜。

  王亨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梁心銘在祭拜翠兒。

  她默念道:「翠兒,你在嗎?」

  她依稀看見野外的星空下,她和翠兒烤野味吃。若是翠兒沒有生病,若是沒有發生那樣的慘劇,她和翠兒逃跑成功,從此相依為命,她們會過那樣的生活。

  王亨以為她拜祭馨兒呢。

  他看著夜空,喃喃道:「你怪我嗎?」

  是他無能,到現在也沒查出真相。

  梁心銘心道:「不怪。」

  你已經很好了。

  不要急,慢慢來。

  總有查明的一天。

  慌張,只會讓對手鑽空子。

  趙子儀也過來敬了一炷香,卻沒有跪,敬罷便退到一旁。

  王亨輕聲道:「馨兒……」

  忽聽朝雲在旁小聲禱告:「師祖母,我叫朝雲。師祖買了許多好吃的,給你買的。你聞到香了嗎?」

  王亨:「……」

  這孩子,害得他都沒法悲痛了,真是童言無忌!很快他又淚如雨下,因為想到馨兒要是活著,看見這麼多京城風味小吃一定樂瘋了,他會牽著她跑遍京城大街小巷……

  梁心銘心內回道:「聞到了。」

  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她此時也悲痛難受,又燃了一束香插入香爐,默默喚道:翠兒……

  惠娘走過來,也跪下了。她是知道翠兒救了林馨兒的,這一拜,也是拜翠兒。

  王亨今晚看惠娘特別順眼,覺得她很賢惠、善良。

  這些年,他只祭奠過馨兒兩次:一次是去年回到賀城別苑,一次就是今晚。他總不信馨兒已經去了,仿佛不祭拜她,她就不是陰魂,而是在某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今天,他真切地意識到再無法自我欺騙了。

  他從腰間解下竹笛,放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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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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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一擊必殺

  悠揚的笛聲,哀婉淒切,給暮春的夜平添了一份愁緒。丫頭小子們或許不懂音律,卻被王亨流露的傷感打動,不知不覺都落下淚來,連那美人蕉都落淚了(露水)。

  歡喜望著供桌哭:嗚嗚,那餛飩是叫上門來煮的,說是趁熱吃才新鮮清爽,現在都糊了;餃子也糊了……

  綠風盯著烤乳豬落淚:都冷了,皮都不脆了……

  瓔珞低著頭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有沒有一個人像王大人一樣,買了好吃的來祭奠她呢?

  若思和櫻桃用帕子捂住嘴,無聲啜泣,梨花帶雨。

  丁丁瞅著櫻桃皺眉:這丫頭一直哭,可是想家了?

  卿陌仰望夜空,凝成了一尊雕像。

  朝雲一頭紮進梁心銘懷裡,低聲叫道:「爹爹!」好想哭呀,忽然就對那些吃的沒興趣了。

  梁心銘不能再任由王亨這樣下去了,一是心疼他,二是自己這個大活人就在旁邊,眼看著他深深地緬懷自己的「芳靈」,那感覺真的很奇怪,說不出來的怪。

  她示意惠娘將朝雲抱走。

  她自己也起身,對王亨低聲道:「還請恩師多保重。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有大事等恩師去做呢。學生後天就要離京上任了,恩師沒有話要交代學生?」

  笛音止,王亨默默看向她。

  她也靜靜地看著他。

  他想起她之前「犧牲色相」的話,不禁觸動情懷,道:「叫他們都收了吧。」一面轉身進屋。

  梁心銘忙對惠娘道:「收了吧。」

  她便和他們進屋去了。

  王亨宣洩了一番,情緒平靜了些,靠在椅內,問梁心銘:「順之知道表妹就是他遇見的女子,是不是你說的?」

  梁心銘點點頭,道:「是。」

  王亨也點點頭,沒再多說。

  梁心銘的用意他自然明白:周昌知道心儀的女孩是孟欣,必會上孟家向孟遠古提親。表妹的終身定了,不再受孟清泉影響,所以他才敢放手和孟遠翔撕破臉。和孟遠翔這一房鬧翻,而舅舅家不受影響,是最好的結果了。

  梁心銘見他神情落寞,勸道:「事關師母,恩師有些失了冷靜,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恩師連鎮南侯那樣的案子都破了,這件事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王亨點點頭,他之前確實有些瘋狂,出了刑部被和風一吹,腦子才清醒了,也擬清了思路。

  孟家母女謀劃多年,不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怎會甘心?再者,他只說從吳繁嘴裡摳出些東西,又不說是什麼,就仿佛一柄劍懸在她們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來要了她們的命,她們能坐以待斃?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逼得她們狗急跳牆!

  逼得她們露出馬腳!

  他便道:「刺殺先帝一案,朝廷空出來許多職缺。」

  梁心銘立即道:「孟遠翔?!」

  王亨點點頭道:「右都御史。」

  他破了鎮南侯的案子,又牽扯出先帝被刺一案,這兩個案子牽連無數官員落馬,騰空了大大小小好多職缺。其中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職,以孟遠翔的資歷正適合。

  王亨不想讓孟遠翔補這個缺,又找不到合適的人代替。這不比其他職位,可以隨便推薦其他人頂上去,這個職位沒有一定的資歷和功勞是坐不上的。

  想法子阻撓孟遠翔?

  那也不行,孟遠翔在地方上熬了多少年了,這次進京就是要進朝堂的,再加上他女婿威海將軍使力,皇上怎麼也要給面子,不然會讓功臣寒心的。

  彈劾他教女不嚴?

  還是不行,之前王諫的例子擺在那呢,王諫都沒降職,有什麼理由不讓孟遠翔補缺?再說,孟遠翔根本不承認孟清泉威脅了王夫人,把一切都推到周媽頭上了。

  梁心銘察言觀色,問道:「恩師想必有應對了?」

  王亨吐出兩個字:「林平!」

  當日在金殿上,王諫保薦林平,王亨當時以為父親是看中對方人品,調來給自己增添一份助力;後來才弄明白,林平在溟州時,就和孟遠翔不對付。

  這個人,是王諫用來克制孟遠翔的!

  王亨已暗中安排,讓人保薦林平為都察院右都副御史。如果孟遠翔補了右都御史,林平和左都御史曾慶年——在刺殺先帝一案中欠了王亨大人情的——兩人合力,足夠牽制、對付他了。

  梁心銘聽了他的分析,大贊。

  趙子儀聽了半天,雖然不太明白,但聽他們反復提孟遠翔在溟州的政績什麼的,忍不住插嘴道:「我在溟州待過一段日子。官府剿滅海盜,好像百姓並不多感激,說是官府眼瞎了,連商船也當海盜給剿了……」

  王亨點頭道:「正是。」

  林平就是為這件事才和孟遠翔對上的。

  王諫已經派人去溟州調查了。

  王亨雖做了安排,卻還要阻攔孟遠翔。

  當晚,他回家找王諫,父子在書房碰頭商議此事。

  王諫道:「你想攔阻孟遠翔補缺?沒用的。他為官多年,政績斐然,豈是你說扳倒就扳倒的!何必如此心急。你在孟家不是說過,要讓他們生不如死嗎?且讓他爬上去,在他志得意滿的時候,再狠狠將他扯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王亨見向來儒雅的父親,吐出的話卻帶著絲絲寒意,不禁感到異樣。因道:「兒子明白,只是這口氣咽不下。——分明是兒子破了案,卻便宜了他。」

  王諫冷笑道:「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你且冷靜。在官場上,最忌急躁。」跟著又道:「孟遠翔護著那賤女,可不光為了親情。」

  王亨問:「那因為什麼?」

  王諫道:「這時候,即便他處置了女兒,一樣會被人恥笑唾棄,倒不如護著她。一來表明孟清泉沒有參與誣陷長輩;二來別人也會贊他舐犢情深、不為名利犧牲親人。」

  王亨恍然大悟,果然是老狐狸。

  王諫道:「所以,此時你是動不了他的。就算動得了,也不能出手。」

  王亨納悶道:「這是為何?」

  若他有機會,絕不會手軟!

  王諫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你要讓孟遠翔知道,你不能奈何他。更要讓皇帝知道這點。你最近風頭太盛,須得收斂幾分。若前腳和孟家退親,後腳就打擊孟遠翔,對你極為不利。須等到皇帝也不能容他時,方才時機成熟。」

  王亨明白了,這就是一擊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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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絕境中的孟清泉

  王諫又道:「但是,你還是要去皇上面前彈劾他。你有多恨孟家,都無需隱藏,只管在御前表現出來。」

  王亨詫異道:「這又是為何?」

  剛剛不是讓他別輕舉妄動嗎?

  王諫沉聲道:「不管你對別人怎樣用心機,在皇上面前卻要直言,讓皇上看透你的心思。如果皇上覺得看不透你,也就不會再信任你,甚至開始忌憚你!」

  王亨如醍醐灌頂,覺得以前真小看了父親,父親絕非無能之輩,官至二品,不是靠家族勢力;而他若不是被父親護著,恐怕也不能如此一帆風順。

  他垂手道:「謝父親教導。」

  語氣恭敬,與往日大不相同。

  王諫也聽出來了,眼睛微酸。

  他輕聲道:「你別心急。孟家母女敢在王家害人,害了你這麼多年;孟遠翔公然袒護妻女,藐視我王家,若只要她們償命太便宜了,為父定要他家破人亡!」

  王亨道:「兒子聽父親吩咐。」

  次日,王亨進宮面見靖康帝,回稟先帝被刺一案審訊進展。當時蘇相也在場,君臣談及被牽連官員獲罪,因此空出許多職位,靖康帝命蘇相知會吏部補缺。

  蘇相道:「別的都好說,這右都御史……」

  王亨當即奏道:「皇上,微臣聽說孟遠翔要補這個缺。微臣以為,萬不可讓他擔任此職。」

  靖康帝道:「哦,為何?」

  王亨重重道:「他不配!」

  蘇相眼皮跳了跳。

  靖康帝瞪了王亨一眼,沒好氣道:「別以為朕不知你的小心思。你不喜歡人家女兒就罷了,橫豎已經退了親,那也不能抹煞孟遠翔這些年的功績。你這樣針對他,會被御史彈劾的,說你排除異己,打擊報復!」

  王亨不服道:「他把女兒教成那樣,能做御史嗎?」

  靖康帝道:「朕記得愛卿上次在金殿上說,誰家沒有糟心事?孟遠翔教女無方,你退親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了。你如今是三品高官,一言一行都需謹慎!」

  王亨悻悻閉嘴,臉色依然不忿。

  靖康帝想,這性子還是要磨練,就拿孟遠翔來磨練他吧,也讓人知道皇帝並不偏寵專寵某個臣子;至於孟遠翔,正好借機觀察其心性能力。

  蘇相則想:「皇上真寵王亨!」

  ※

  王家退親的消息半日之內便傳遍京城,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市井百姓,都一片譁然:

  「真沒想到,孟姑娘是這樣的人!」

  「為了嫁入王府,忒不要臉了!」

  「王夫人不會真的和神醫有什麼吧?」

  「怎麼可能!王尚書什麼樣人?位高權重!神醫雖然會治病,長得也太對不起人了,王夫人怎麼能看上他呢。」

  「就是。神醫二十年前就傷了身子,如何私通?」

  「孟家怎麼養了這樣的女兒?小王大人不喜歡她,也不能威脅未來婆婆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這是一舉兩得呢,要是威脅成了,又嫁了如意郎君,又拿捏住了婆婆,將來王府內宅就是她的天下了。」

  ……

  這類流言,越演越烈。

  孟遠翔堅不承認女兒要挾王夫人,對外說是周媽自作主張。周媽忠心為主,再說也確實看見王夫人送荷包給神醫,想利用此事保住自家姑娘的親事,其情可憫。周媽以死謝罪,孟家同意退親,王家還不肯放過孟清泉,真是欺人太甚,孟家和王家從此成仇。

  他這是暗示王夫人不清白。

  孟遠古徹底與孟遠翔決裂。

  孟氏族內要以家法處置孟清泉,孟遠翔死死護著不讓。孟遠翔的堅持並沒有得到族人同情和支持,可是,他們也無法狠心將孟遠翔這一房驅逐,主要是舍不下。雖沒將孟遠翔驅逐出族,族中人卻都疏遠了他。

  孟清泉的境遇比家法處置後果更嚴重。

  孟氏一族太太奶奶姑娘們本對她又羨又妒,現在聽說她竟然敢誣陷自己姑母、未來婆婆,都罵她不知廉恥;等那耳尖的下人透露了當日清風院的爭執內情,眾人更加吃驚——原來吳氏母女害了人家原配妻子,怪不得!

  孟欣姐妹都憤怒極了。

  孟清泉這才真連累了她們呢。

  之前被王亨嫌棄根本是小事。

  孟清泉偶然去園子裡走幾步,族中姐妹們看見她都像避蛇蠍般躲開,聲稱:「不離遠遠的,誰知會不會莫名其妙倒黴?要是丟了小命,更沒處伸冤去!」

  「已經倒楣了。現在我都不敢出門,人人見了我都說孟家女兒會耍心機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欣兒姐姐你抱怨什麼?你都定親了,還是周家。」

  「是呀,我們的命運才淒慘呢,這輩子就在家守著吧。」

  ……

  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孟清泉固然受不了,孟遠翔夫婦更受不了,計劃搬出孟府,不然日子沒法過了。

  除此外,吳氏母女還被京城權貴圈子杜絕,便是和孟家交好的高御史等人家,也不敢邀請她們。單獨請她們作客還可以,若是請她們參加宴會,別人知道了消息,肯定就不會去了。如此一來,誰還敢請她們?

  再有,吳氏日夜拎著一顆心,提防王亨。

  雖然她嘴上說的強硬,心裡卻很沒底:衛姨娘死了二十多年,王亨僅憑藉一把水槍就聯想到蔣氏下毒手段;鎮南侯死了十多年,也被他翻案了;當年的事真的能瞞過他嗎?

  吳氏反復推敲,看可有遺漏。

  這天忽然想起什麼,忙和孟遠翔商議。第二天,孟遠翔就派人回徽州,徽州孟家內宅幾個伺候過吳氏和孟清泉的媳婦婆子便先後沒了,或病或遭橫禍。

  清松院,孟清泉透過窗櫺看著庭院裡的青松,想到自己最近的境遇,想到王亨,不住吞淚,心中恨意滔天:

  她卑微地仰望了他這麼多年,他卻這樣對她!

  既然不能成為夫妻,那就做對手吧!

  退親,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她再不會卑微地仰望他!

  她絕不再讓他輕賤她!

  她要讓他看到她的能力和手段,要他為今天的無情付出代價,她要讓他後悔終身!

  在這之前,她要先將林馨兒從他的心裡挖出來!她要讓世人看到,他對林馨兒的深情就是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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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22:18:34 |只看該作者
第206章 此人桃花運旺

  她名聲掃地,也嫁不出去了,也不會再嫁。這樣很好,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和他周旋,就好比與他對弈,在棋盤上爭高下。輸也好,贏也好,慢慢地耗。

  眼下,該從哪開始呢?

  這時紅兒來回:三爺回來了,帶了王二爺來看她。

  孟清泉一時沒回過神來,靜默了會,才想起王二爺是誰。

  王亢,王亨的庶弟。一個清秀的少年,性子有些彆扭,初見她時,便紅了臉,羞澀地笑。後來每次見面,她都能察覺到他偷偷地看她。她總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一張紅透的臉。她沒有對他厭惡躲避,而是很寬容地當他弟弟對待。他便當她神女一樣尊敬和愛護,不止是大嫂。

  「王亢,」孟清泉輕聲道,「就從你開始吧。」

  她便對紅兒道:「不見。你去告訴王二爺……」附耳傳授了紅兒一番話。

  紅兒便出去了。

  院門口,站著兩個少年——孟無波和王亢。兩人剛從國子監趕回來,王亢不及回家,先來孟家探望孟清泉。

  孟無波見了紅兒,忙問:「大姐身子可好了?」

  王亢也緊張地盯著紅兒,等她回答。

  紅兒繃著俏臉道:「姑娘還昏睡著,不能見外人。三爺進去看看吧。」一面側身讓孟無波進去。

  王亢忙道:「紅兒,我……」

  紅兒上前一步擋住他,把小胸脯挺了挺,道:「你來幹什麼?難不成你王家逼得我們姑娘都這樣了,還不肯放過,還要派你來親眼看著姑娘咽氣才肯放心?」

  王亢急擺手道:「不是……」

  紅兒道:「不是你來幹什麼?」

  王亢道:「我來看孟姐姐。」

  紅兒道:「看她做什麼?我們姑娘不是你大嫂了,兩家已經退親了!原先定給姑娘成親的日子,也讓給你了。你還不回去準備,快活的當新郎?還有工夫來看我們姑娘?放心,等你大婚的日子,就是我們姑娘喪命的時候!」

  說完後退,把兩扇門一合,用力關上了。

  王亢站在門外,使勁拍門:「紅兒,紅兒,讓我進去!」一面喊,一面流下淚來,驚恐萬分。

  很快,就有兩個媳婦出來驅趕他。

  對方仇視的目光,讓王亢沒臉再待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孟家,一邊走一邊想:為什麼大哥這樣狠心?孟姐姐等了他那麼多年,他不肯娶也就罷了,橫豎已經退親了,為什麼還要害她名聲掃地?

  他又想起紅兒說的,他大婚的日子就是孟清泉喪命之日,不由肝膽欲裂。

  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

  少年恨極了長兄。

  「王安泰,你不是人!」

  「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

  下午,靖康帝去了松山。

  松山慈安寺,乃皇家寺廟。

  慈安寺的高僧,每一代都有一兩個佛法高深的,能窺得天機,不過出家人不理紅塵,輕易不會將此事宣之於口罷了。

  這一代的方丈叫廣惠,不像他師祖輩的高僧遠離紅塵,他名利心重,與皇家走得十分近,自認為能輔佐帝王、安邦定國,這才是慈安寺高僧的責任。

  慈安寺方丈靜室內,靖康帝坐在禪床上,廣惠站在一旁,正向皇帝回稟某事。

  靖康帝問:「大師是說,我朝之前誕生過這類奇人?」

  廣惠道:「是。有幾個。」

  靖康帝驚訝道:「竟有幾個?」

  廣惠道:「是。」

  靖康帝道:「都有誰?」

  廣惠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第一位誕生在永平年間,乃第一代玄武王的母親。」

  靖康帝道:「女人?」

  他以為廣惠說的是「玄武王」呢,誰知後面加了個「母親」,不禁懷疑,這女人當得起「奇人」二字嗎?

  廣惠道:「皇上,玄武老王妃教養出玄武、白虎兩位王爺,還有玄武女將軍、靖海大將軍;朱雀王自小跟白虎王和玄武王一塊長大,算起來,也間接受了老王妃影響……她生了四子三女,皆成就非凡。娘家幾個侄兒女,也都是在她教養下長大的,其中侄女是第一代青龍王妃……」

  老和尚滔滔不絕、如數家珍,顯然精研這段歷史。

  靖康帝急忙點頭道:「如此說來,她確實算奇人。」

  廣惠又道:「第二位雖生在鄉野,卻是皇家金枝玉葉。她便是炎威帝最寵愛的靖安公主,第一代靖國公夫人。與她同時降世的,還有正元年間的‘三元狀元’黃元。」

  靖康帝點點頭,對這個也表示認可。靖安大長公主在世時,一直穩穩地鎮著白虎王和靖國公林家,如今她仙逝了,靖康帝對掌管軍火研製的林家很是不放心。

  廣惠道:「第三位便是先帝時期御封的織女和國夫人、第一代忠義侯的母親,對大靖社稷民生功不可沒。」

  若說前兩位靖康帝還沒感覺,說到這郭織女,他便十分相信了:當年為了她是幽魂附體一事,江南鬧得天翻地覆,最後驚動了朝廷,慈安寺先後兩任方丈竟然為此反目。

  皇帝目中射出熱切的光芒,道:「朕明白了。眼下這一位呢?大師可能推測出他出現在何方?」

  廣惠道:「皇上,老衲已推出:此人已步入朝堂!」

  靖康帝吃驚道:「朝堂?」

  前幾位不都是隱在幕後嗎?

  沒有人直接出現在朝堂上。

  廣惠肯定道:「此人是文曲星出仕。」

  靖康帝失聲道:「狀元郎?!」

  跟著又問:「可是本科的狀元?」

  他有些激動,右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廣惠先前說的那幾人,都對大靖政治或經濟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若他也能得一位這樣的奇人相助,興盛天下便有指望了。

  廣惠道:「皇上恕罪,老衲也是最近才參透此事,只能推出他是文曲星降世,時間上卻拿不准。約莫就在近三四年內出世的,之前一直很隱晦。不過,此人桃花運旺!」

  靖康帝腦中光芒一閃,出現兩張面孔:王亨和梁心銘!

  王亨年紀雖輕,自幼經歷卻不凡。

  梁心銘,這三元來得更不平靜。

  這二人,到底誰是那個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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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8-9-26 22:18:44 |只看該作者
第207章 你都有什麼桃花運?

  天才壹秒記住『』,。

  靖康帝命廣惠再仔細推算,可不能弄錯了。

  廣惠忙勸道:「皇上,所謂奇人降世,須看他們自己的造化。皇上若是橫加干涉,未必是好事。」

  靖康帝忙問:「此話怎講?」

  廣惠道:「想那玄武老王妃,若非被永平帝抄了張家,何來玄武王、白虎王和玄武女將軍出世?還有郭織女也是如此。她們若不能克服萬難,也算不得奇人了。」

  靖康帝恍然大悟。

  廣惠說完,心裡也「咯噔」一下,忽然醒悟:他的師祖們明明知道這天機,卻從來不說,可不就是這個緣故!他卻在皇帝面前賣弄,洩露了天機,誰知會不會影響到原本的事情發展?若弄巧成拙,便是罪過了。

  由此可見,他的修為不如前輩高深。

  普度的下場,歷歷在目!

  廣惠不禁冷汗涔涔,後悔莫及。

  為了補救,他急忙又勸了許多話,讓靖康帝莫要執著於此事,只需以社稷和百姓為重,便不會錯了。

  靖康帝嘴上答應,心裡卻放不下。

  回宮次日,他命人傳梁心銘入宮。

  王亨還在朝堂,以後有的是時間細細觀察;梁心銘即將赴徽州上任,靖康帝想在臨走前見她一面。

  梁心銘絲毫不知道,有個神棍洩露了她的老底,她正準備和惠娘去王府賀喜、吃喜酒呢。

  今天四月初二,王亢成親。

  趙子儀自然也要去,帶著流年。

  梁心銘指了思思和綠風跟隨。

  思思跟惠娘,綠風則扮成個小子跟著梁心銘。因為梁心銘想著自己到底是女子,近身伺候的還要女孩子才方便。最起碼自己上廁所時,綠風守在外面她心裡安穩些,若是丁丁或者卿陌守著她,她心裡沒底。

  丁丁等小子聽了,個個不平。

  丁丁失聲道:「丫頭扮小子?」他把手一劃拉,從卿陌等人身上劃過,最後點在自己胸口,「大人,我們都是小子!真男人,不用扮!」為什麼不讓他們跟?

  梁心銘瞅他道:「就因為你們是真男人,所以才要讓綠風去。男人就該大度些,襟懷寬廣,對女孩子謙讓些。」

  丁丁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大人偷換概念,重點是:明明有四個小子為什麼還要讓丫頭扮小子?

  他不敢把這話問出來,便賠笑道:「那怎麼不讓櫻桃去?」說著睃了綠風一眼,很瞧不上的樣子。

  梁心銘涼涼地問:「本官的決定,要說給你聽?」

  丁丁頓時慌了,跪下道:「不不不,小人該死!」

  梁心銘輕哼一聲,轉身進內院去了。

  綠風盯著丁丁追問:「你為什麼說要櫻桃去?」

  梁心銘不在跟前,丁丁膽子就大了,爬起來翻眼道:「你是女孩子嗎?你比我還像小子!既然要挑一個女孩子,怎麼也輪不到你,櫻桃不行,還有思思呢。」

  綠風氣得咬牙,呸了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還有你們——」她也劃拉一圈,把卿陌等人都圈進去——「都不是好東西!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丁丁眼睛一亮,大聲嚷道:「你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大人也是男人呢,臭丫頭死定了!

  他以為抓住了綠風把柄。

  結果,綠風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堅定地補充道:「對!大人說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丁丁瞠目結舌。

  大人真這麼說?

  大人不就是男人嗎!

  綠風昂著頭走了,幾個小子還呆呆地站著,互相瞅著,都回不過神,最後大家一致覺得:大人是非常男人!

  梁心銘在內院聽見了綠風的話,忍不住扶額——丫頭,你別斷章取義行嗎?大人我是這麼說的嗎?

  閑言少說,喬老爹叫了輛馬車來,她和惠娘帶朝雲坐馬車,趙子儀騎馬,其他人步行跟車,向王府去了。

  長安大街今天格外擁擠,「寶馬雕車香滿路」。

  王家二房的事故、王夫人和東方傾墨的私情流言都沒能影響到王家在京城權貴圈內的地位和聲望。

  因為,王亨升官了!

  因為,王亨退親了!

  退了親又升官的王亨,成為京城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多少豪門世家都趁著王亢成親的機會,帶著女兒來王家,希望能入了年輕有為的王侍郎的青眼。

  然他們註定要失望了。

  老太太和王諫夫婦早已達成共識:在王亨查出林馨兒死因前,絕不為他定親。

  王諫道:「這個心結不解開,他不可能再娶的。還是等他自己破了這困局吧。」

  老太太和王夫人都深以為然,因此無論什麼人用話試探,她們都不漏一點口風。

  王亨隨著父親在門口迎客。

  梁心銘剛到王家府門口,才下車和王亨招呼,丁丁便追過來了,說皇宮來人傳她進宮。

  她忙對惠娘說了緣故。

  惠娘便有些緊張,因為她少有機會參加這種權貴家的盛會,梁心銘走了,她兩眼一抹黑,心裡很發怵。

  梁心銘低聲安慰了她幾句,又對朝雲道:「雲兒乖乖的跟著娘,爹爹去皇宮,一會子就回來。」

  朝雲道:「爹爹快去,快回來。」

  梁心銘親了她一口,道:「乖啊。」

  然後轉身,將她母女託付給王亨。

  王亨聽說皇上召見,猜想是為上任一事,沉聲道:「皇上想是有話囑咐你。你去吧,你媳婦我讓人照應。」

  梁心銘謝了他,才隨內侍去了。

  前後客人看見這一幕,格外關注,剛才新科狀元的馬車在車流中太顯寒酸,如今倒不敢小覷他了。

  御書房,梁心銘拜見靖康帝。

  靖康帝抬手道:「愛卿平身。」

  一面上下打量她。

  梁心銘覺得,皇帝眼神熱切了些,似乎在用一種全新的目光重新審視、揣摩她,想有新發現。

  她心下疑惑,謹慎應對。

  靖康帝與她拉起家常來,問她年幼時的生活:由誰啟蒙的,在黃山的生活如何,長大後又跟誰讀書等等。

  梁心銘都恭敬地回了。

  靖康帝忽然笑道:「愛卿儀表非凡,桃花運一定很旺盛吧?聽說當日跨馬遊街時,引得無數美人觀望呢。」

  梁心銘道:「皇上說笑了。」

  靖康帝道:「朕可沒說笑。你說說,都有什麼桃花運?」

  梁心銘徹底暈了——這是皇帝嗎?咋這麼八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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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22:19:00 |只看該作者
第208章 從未深愛過一個人的皇帝

  可是看他目光炯炯的樣子,竟不像調笑,倒好像當一件正經事在問。梁心銘做夢也猜不到皇帝的用意,回答不是,不回也不是,好生為難。

  掂量了一番,最後她道,在徽州時,有個豆腐西施曾愛慕她,她就是險些被豆腐西施帶累,誤了鄉試。

  這是她心思玲瓏,刻意舊話重提,好讓皇帝想起毒老虎一案,然後想到吳知府,再然後想到吳繁,再想到孟家……

  結果靖康帝不按她的思路走,沒想到什麼案子和孟家,倒是興致勃勃追問那豆腐西施是什麼樣人。

  梁心銘心抽抽,今兒皇上怎麼了?

  她訕笑道:「倒有幾分質樸的美……」不敢太誇,怕皇帝一個心血來潮,把豆腐西施招進宮怎麼辦?

  不過,她將豆腐西施的品行大大地誇讚一番,說豆腐西施在吳知府的威逼下,也不肯作偽證陷害她。

  靖康帝忙問:「你為何不納了她?」

  梁心銘:「……」

  皇上,咱倆的思路不在一個頻道上!

  靖康帝腦子裡正對比,看王亨和梁心銘誰的桃花運更旺盛,以此來判斷誰才是廣惠口中的奇人。比來比去,他還是覺得王亨的桃花運更旺盛一些。不過,梁心銘才出道,以後的情形還要拭目以待。

  梁心銘沉默了一瞬,很快回道:「回皇上,微臣與妻子患難情深,心中實在沒地方容納其他女人了。」

  靖康帝:「……」

  他迷惑地看著梁心銘。

  王亨也好,梁心銘也好,對一個女子情深不悔,是他無法理解的。他後宮美人無數,前年寵李嬪,去年寵王貴人,今年寵董貴妃……再寵,也不過幾月就淡了。

  他從未嘗過深愛一個女子的滋味。

  他出神,梁心銘也出神。

  梁心銘覺得皇帝今天太奇怪了,雖沒感到危機,但也不想話題圍著自己的桃花運打轉,想繞開。

  她便暗自想主意。

  在她前世,一般的國家領導人,都是有些年紀、久經考驗的政客,二十多歲的,真的很少見。

  來到這古代,她幾次近距離接觸這至高無上的帝王,哪怕用挑剔的目光來評估,也不得不承認:在二十多歲,能坐擁、駕馭這樣大的國家,真的非比尋常!

  政治,古今都是一樣的肮髒。靖康帝登基五年,朝局穩定,證明他很用心,也有能力。

  原本梁心銘參加科舉只是為了查明當年真相並報仇;後來又想追回屬於自己的幸福;現在麼,她忽然覺得,既然已經入仕了,何妨目光再放高遠些,跟著面前這位帝王建一番功業,才不枉她女扮男裝一回。

  靖康帝喚道:「梁卿?」

  梁心銘忙道:「微臣在。」

  靖康帝問:「梁卿剛想什麼?」

  梁心銘道:「微臣以為:男人的魅力不能光看外表,像皇上這樣龍章鳳姿、氣勢淩天的男兒,那才叫人折服。」

  她凝視著面前年輕的帝王,口氣分外真誠。

  靖康帝龍心大悅。

  他身為帝王,整天都能聽到各種讚美和奉承,但是梁心銘兩次對他的讚譽,他聽了都很熨帖。

  他不認為梁心銘在奉承他。

  他覺得梁心銘是真敬他。

  他也對這個新狀元感覺很特別,繼王亨之後,梁心銘是他在朝政之外想特別召見的第二個臣子。

  他走下御座,道:「隨朕來。」說完繞過一座屏風,進入右手間,在東牆下站定。

  牆上,是一幅巨大的地圖。

  靖康帝看著地圖道:「我大靖有二十個州。疆域廣闊,地大物博。朕坐擁這天下,卻從未出去瞧一瞧這天下。」

  說罷轉向梁心銘,和她對視。

  他道:「朕只能依靠各地的官員治理這天下。朕也知道,貪官惡吏無數,殺之不盡。朕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卻還是難免會有疏漏。愛卿可願為朕分憂?」

  梁心銘立即躬身道:「微臣願為皇上肝腦塗地!」

  靖康帝一把捉住她胳膊,攙起,欣慰笑了。

  梁心銘卻暗自後悔:怎麼一不小心就把「肝腦塗地」搬出來了?這四個字是能隨便說的嗎!

  她看著靖康帝,心有戚戚:難道他們真是紫微星下凡,天生就有駕馭臣下的能力?這才幾句話,就忽悠的自己要「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了。

  靖康帝笑著招呼她下棋。

  君臣對弈,氣氛和諧。

  靖康帝不時笑看狀元郎,心情很愉悅;梁心銘也恍惚,仿佛和好友下棋玩,忘了他是皇帝。

  話說,靖康帝今天招她進宮到底為什麼?到現在她都稀裡糊塗呢。

  靖康帝棋藝很高。

  梁心銘盯著棋盤思考,一時忘了神,忍不住嘀咕道:「當皇帝只要會治理國家就行了,琴棋書畫不用學太精。」

  靖康帝等她無聊,正喝茶呢,聞言笑噴了。

  他戲謔道:「愛卿輸不起?讓你兩子如何?」

  梁心銘還價道:「三個子!」

  靖康帝道:「好,就三子。」

  從未有臣子在他面前這樣討價還價,梁心銘也未露出女子的嬌嗔之態,然他卻覺得心尖柔軟酥癢,心動莫名。

  他忍不住拿話撩撥她:「還沒想好?」

  梁心銘不服道:「微臣下的少。」

  琴棋書畫這些東西,天賦是關鍵,後天的練習更重要。從前她在王家時,棋藝比王亨高。後來去了李家,因為要考科舉,看書都來不及呢,哪有時間下棋。而王亨在外遊蕩兩年,常和趙子儀對弈,再見面時,她便下不過他了。

  靖康帝的棋藝和王亨不相上下,她自然也下不過。

  一盤輸了,靖康帝興致勃勃道:「再來!愛卿不是說下的少嗎,那就多下幾盤,或許就能贏一盤了。」

  梁心銘鬱悶地看著他。

  這是得了趣味了?

  靖康帝笑道:「再讓你三子。」

  舉手比劃了三個指頭。

  梁心銘堅定道:「五個子!」

  靖康帝道:「憑什麼?」

  梁心銘道:「恩師讓微臣五個子。」

  你比不過王亨嗎?

  靖康帝:「……」

  朕就依你!

  這一盤,梁心銘贏了。

  靖康帝忙著收棋子,要再來一盤,一面道:「這次讓你三個子。不能多了!」

  然後,梁心銘又輸了。

  再來一盤……

  梁心銘出宮,已經午後了。

  出宮前,靖康帝賞了她一方龍紋端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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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22:19:11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才子與佳人

  回到王府,王亨立即從賓客中抽身出來,先把她上下一打量,見她神情還好,才放心,再問詳情。

  王亨道:「怎麼才出宮?」

  周圍喧囂聲靜了一半,還有一半是裝作不在意繼續說笑,聲音卻放低了,都豎起耳朵聽呢。

  狀元郎就要外放了。

  狀元郎剛被皇上召見。

  皇上為何召見梁心銘,官員們不能不關心。

  梁心銘也想顯擺。

  這是個趨炎附勢的場合,低調並不適合,得讓人知道:皇上看重她,很看重她!

  她便道:「學生陪著皇上下了幾盤棋,所以出宮晚了。」

  通常來說,皇上會找蘇宰相下棋,會找王亨下棋,其他人……還真沒這個榮幸。

  眾人看梁心銘的目光頓時不一樣了,一個個的都過來招呼,問她何時啟程赴任等事,問長問短。

  今天來王府的人雖多,但像蘇宰相等朝廷重臣卻不會親自來,只會派晚輩或者管家來祝賀,其餘大多是王家親朋故交、王諫的弟子門生等。

  王亨應酬的不耐,若不是等梁心銘早走了。梁心銘來後,他領著她四處轉了一圈,便和玄武王次子、蘇相三公子以及周昌等一幫權貴子弟離了前堂,往德馨院去了。

  到德馨院上房坐下後,梁心銘對王亨請求道:「恩師可否派一位姐姐去女客那邊,告訴賤內一聲,就說學生已經從皇宮回來了,免得賤內和小女擔心。」

  王亨點點頭,對正上茶的慕晨道:「你去告訴梁奶奶。」

  慕晨應聲道:「是。」轉身便出去了。

  思雨在外聽見,急忙扯著她道:「好姐姐,讓我去吧。」

  慕晨只得答應。

  思雨得了這個差事,十分歡喜:能替狀元郎跑腿,她覺得很榮幸;能借機見一見狀元夫人和女公子,她更歡喜。

  她急忙整整衣裳,去了。

  梁心銘這麼做,固然是讓惠娘放心,更是為惠娘撐臉面:王亨派身邊的大丫鬟來關照她,表明她夫君很得王亨看重;梁心銘外放前得皇帝召見,說明被皇帝看重。那些夫人小姐誰不是人精,從此還不高看惠娘一眼!

  那周昌眼珠一轉,對梁心銘道:「梁兄,咱們身為晚輩,既來了,按禮數該去拜見老太太和太太的。不如一塊進去,豈不比丫頭們傳話強?」

  梁心銘微笑道:「順之到底是想拜見老太太呢,還是想會佳人呢?只是今日客多,若是衝撞了嬌客,可不好。」

  眾人轟然大笑,都嘲笑周昌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昌也不否認,笑眯眯道:「今日來的美人尤其多,都是沖著剛退親的新晉刑部侍郎來的。值此滿園芬芳之際,咱們不該在屋子裡幹坐著,該去花園賞‘花’。」

  王亨瞅他道:「你想再來一場邂逅?」

  周昌急忙擺手道:「什麼邂逅!別瞎說。」

  生恐否認的慢了,王亨把這話告訴孟欣。

  王亨「哼」了一聲。

  眾人又是一陣笑,便評論起各家姑娘的才情來。其實就是評才貌,因為不好說的輕浮,才用「才情」二字代替。七嘴八舌爭論一番後,推出蘇相的二姑娘蘇莫琳、大學士李揚的女兒李婉如、還有吳珪的女兒吳三姑娘等數位。王家姐妹中,數出嫁的王夢雪最出色,王曉雪等人都不及她。

  這八卦梁心銘愛聽啊,因此聽得津津有味。

  少年們談美人,美人們也在議論才子。

  老太太和王夫人負責接待各府誥命夫人們,王曉雪姐妹也沒閑著,將所有的千金貴女都召集起來,到花園賞景。進入四月,牡丹花全部盛開,眼下大家都在牡丹亭。

  賞花之余,姑娘們便議論起京城才俊來。

  王亨、梁心銘和周昌都被她們點評了一番,孟無瀾在這是不能提的。那三個人中,王亨因為沒成親,又剛退親,正是少女們理想的夫婿,所以被議論最多。

  她們讚揚王亨,便要為他的退親辯護;既為他辯護,對孟清泉便沒好話,孟家其他女兒難免遭殃。

  千金貴女的譏諷當然不會赤裸裸的如潑婦駡街,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個含義豐富的眼神,就足夠了。

  小蘿現如今是雲蘿郡主,卻曾做過王亨的丫鬟,身份貴重、威嚴卻欠缺,便成為眾人詢問的目標。

  「郡主,王大人嚴厲嗎?」一女問小蘿。

  「很嚴厲。我好怕他呢。」小蘿如實回道。

  「真有那麼可怕?」有人不信。

  「姐姐見了便知。」小蘿道。

  「王大人一直在前面陪客?他們才子不是喜歡在花園裡飲酒作詩嗎?」一嬌憨的少女很期盼能與王亨相見。

  「大哥應該不會進來。」王曉雪肯定道。

  眾女品都沉默了,緊接著詞鋒就變了。

  「王大人若知道我們在這,躲還躲不及呢,怎會過來?再遇上一個難纏的豈不麻煩!」蘇莫琳輕柔柔的語氣,未提一個孟字,大家卻都知道她在譏諷孟清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吳三姑娘補了一刀。

  「‘緣分’二字,最是難解。王大人忘不掉髮妻,這份深情一般人怎能體會?只怕還抱怨‘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呢。」大理寺卿的女兒譏諷得更妙。

  ……

  越形容越「精妙」,孟家幾位姑娘都神色尷尬——都姓孟,無論如何,她們和孟清泉是撇不開關係的!

  孟欣臉上也掛不住。

  她很想對大家表明心跡:她跟孟清泉是堂姐妹,不是親姐妹,別扯上她。這話卻不能說出來。別人能鄙視孟清泉,她若當眾踩踏堂姐,只會證明她沒教養。

  她身邊站著位黃衫少女,正是上次在梅園和她一塊女扮男裝的同伴,翰林大學士李揚的女兒李婉如。

  李婉如愛慕王亨已久。

  她小聲勸孟欣道:「欣兒,你別往心裡去。她們不是說你的,不過是看不慣孟清泉所作所為罷了。」

  孟欣道:「我也想不往心裡去,可是行嗎?」

  李婉如便沉默了。

  靳大家脫籍了,正式跟著小蘿,稱「靳姑姑」。

  她低聲對小蘿道:「王侍郎最厭惡什麼,郡主比誰都清楚,切莫學她們往前湊。欲速則不達。橫豎郡主年紀還小,又和王家有一份舊情在,將來未必沒有機會。」

  小蘿搖頭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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