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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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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8:56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氣死人不償命

  梁心銘擁著朝雲,剝蝦給她吃。

  惠娘道:「吃這些還睡不睡了?」

  梁心銘不在意道:「天就快亮了,睡不著就不睡了。上午再補一覺就是了。」

  朝雲快樂道:「我要看爹爹,審壞蛋。」

  梁心銘笑道:「好……」

  那尾音尚未結束,就聽一聲響,一箭一匕首同時在他們桌前落下,箭是從東南牆角射過來的,目標是梁心銘;匕首是趙子儀發出的,打落了那箭。

  緊跟著,一道寒光射向東南牆角。

  卿陌、丁丁、胖胖都撲了過去。

  卿陌翻上牆頭,揪下一個黑衣人,丁丁當即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自殺,然後拖到梁心銘面前。

  這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李惠娘驚叫一聲,抓住梁心銘胳膊。

  梁心銘拍拍她手,道:「沒事。」

  綠風等女都圍了過來。

  瓔珞細心,發現剛才射中黑衣人的暗器並非趙子儀發出的,而是從對面牆頭射來的,好像有人專門在那等著,等藏身在暗處的刺客暴露行跡後,才出手。她隱隱猜到是趙九,但見梁心銘和趙子儀不提,也裝作不知道。

  梁心銘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刺客。

  丁丁笑道:「大人神機妙算,又抓到一個。」

  其他人也紛紛奉承梁心銘算無遺策。

  原來,這「忘乎所以」的慶功宴是梁心銘故意為之,計中計,吸引那尚未露面的刺客,如果有的話。

  梁心銘正色道:「錯!不是本官厲害,是他太蠢!若你們因此得意忘形,以為對手都是這流貨色,到時丟了性命就可悲了。有些狡詐厲害的狐狸,防不勝防,豈能被這麼簡單的計中計糊弄,輕易送上門來……」

  她很怕這些孩子驕傲自滿,因此嚴厲告誡他們,切不可大意,卻忘了那被她評價「太蠢」的刺客就躺在腳下。那刺客中了趙九的暗器,強行壓制著傷勢,裝硬氣呢,聽了她的話,再壓不住,一口老血噴出來,然後暈過去了。

  梁心銘詫異問:「這怎麼了?」忙對東方傾墨道:「前輩快給他瞧瞧。本官還沒開始審問呢。」

  東方傾墨沒好氣道:「還審什麼,被你活活氣死了!」

  梁心銘這才明白,笑道:「本官不過實話實說,喝著酒、吹著樂,還拿了一個漏網之魚,不是他蠢是什麼?」

  這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眾人都笑得前仰後合。

  少年們吃飽喝足了,精力旺盛沒處使,便催著梁心銘審問四個人犯,問問是何方神聖跟大人過不去。

  丁丁把雙手關節掰得「啪啪」響,道:「大人,這次讓小的來,保管把他祖宗八代的事都掏出來!」

  梁心銘道:「時間緊急,本官可沒空跟他們耗!」說罷轉身對東方傾墨道:「請前輩給他們都診斷一番。」

  東方傾墨詫異道:「幫他們診脈?」

  梁心銘點頭道:「不錯。」

  東方傾墨道:「大人想看什麼?」

  他才不信梁心銘這麼好心。

  梁心銘湊近他,低聲說了兩句話。

  東方傾墨點頭,在桌旁坐下,順著痣毛道:「把人犯帶上來!」那氣勢,倒像他在審案一樣。

  於是,幾個黑衣人都被拖了出來。

  東方傾墨挨個替他們看診。

  診脈完,還寫脈案呢。

  眾人就聽他道:此人目光淫邪,眼白髮黃,眼底帶青,縱欲過度;此人目赤紅,脈弦而數,肝邪上逆,肝火亢勝;此人陰陽調和,五臟安寧……

  大家聽得納悶,不知他弄什麼玄虛。

  全部診罷,梁心銘道:「開方吧。」

  東方傾墨嘴角抽了抽,怎麼開?

  梁心銘又湊近他,吩咐了兩句。

  東方傾墨跟看怪物一樣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低頭開起方子來,開好了,讓丁丁去他醫館抓藥來煎。

  這下,幾個人犯也都懵了,梁心銘絕對是他們見過的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官兒,這又要怎麼對付他們呢?

  半個時辰後,第一個「縱欲過度」的人犯被灌了一碗藥,他的藥方內含有曼陀羅等可致幻覺的藥物,然後被帶去上房受審,主審者,櫻桃!

  沒錯,就是五玫瑰之首的小櫻桃。

  廳堂上放著四扇大屏風,梁心銘坐在屏風後,綠風等女都站在她身邊,見那刺客來了,都小聲催櫻桃「快去」。

  櫻桃捏著衣帶走出來,怯生生的如同受驚的小鹿,純淨的雙眼滿含警惕,腳步往前,身子卻向後作出隨時逃跑的架勢,朝著那漢子走過去。

  那漢子看見她,眼都直了。

  櫻桃見他野獸一樣的目光,又怕又羞,哆嗦道:「你……你是壞人。你殺了大大大……大人?」

  漢子微楞,他心深處是想殺了梁心銘立功的,聽眼前這小丫頭一說,似乎自己確實將梁心銘給殺了,不由笑道:「小丫頭,別怕!沒了大人,不還有大爺呢。從此你就跟著本大爺,吃香喝辣,大爺保你享福一輩子。」

  櫻桃怒道:「欽差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漢子想了想,才想起來欽差就是王亨,哈哈一笑道:「你說王亨哪?他又不知道是誰殺了梁心銘。他都自身難保呢。哼,得罪了左相,還想好過!」

  櫻桃急問:「是左相派你來的?」

  漢子狂傲道:「區區一個梁心銘,還用左相操心?想拿他人頭警告王安泰的人多了去了。」

  櫻桃花容失色,沒了主意。

  漢子見她磨磨蹭蹭,總也走不到自己身邊,他要起身去抓她過來,又渾身無力,他心下迷糊,不由哄道:「小美人,過來。管他們誰殺誰,你就跟著大爺吧……」

  櫻桃道:「我不!你又不是官,跟你有什麼好處?」

  漢子直瞪瞪地瞧著她,道:「哎喲,心挺大。來,讓大爺親親,大爺就告訴你有什麼好處。」

  櫻桃小臉紅透了,鼓起勇氣,羞憤道:「你……你先說。你說了我就讓你親……親親……」

  屏風後,梁心銘神情一滯——畫蛇添足啊!這麼明顯的勾引,不是告訴對方她的意圖嘛。要是這招行的話,梁心銘自己就上了,何必讓她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出馬?

  還好,那漢子色令智昏,居然沒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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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9:08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梁縣令手下個個是人才

  他怪笑道:「大爺是景泰黃知府手下人。黃知府受左相提攜之恩,要殺了梁心銘幫左相出這口氣。」

  櫻桃道:「你們……來那麼多人?」

  漢子不耐煩道:「你管呢。快過來!」

  他奮力往前一撲,因渾身虛軟,只抓住了櫻桃肩膀,一張滿是橫肉的紅臉就這麼湊到櫻桃面前。

  櫻桃承受不住他麻袋般的體重,尖叫起來,和他一起倒地。綠風和瓔珞同時從屏風後竄出,梁心銘也霍然站起。櫻桃嚇壞了,忘記自己身後有保護的人,危急之下右手拔出左袖口的銀針,還帶著絲線呢,對著那漢子的嘴唇就縫了上去,速度飛快,轉瞬間就撩了好幾針,將他上下唇縫在一起。

  這次換成漢子慘叫,掙裂了傷口,嘴唇鮮血淋漓。

  綠風和瓔珞猛然剎住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梁心銘更是感到不可思議:那櫻桃一邊尖叫哭喊,一邊還不忘縫製。她中指上戴著頂針。這玩意兒梁心銘在前世沒見過,就是一個戒指樣的寬鐵環,表面佈滿蜂窩狀的小坑。若是縫製的布料太厚,針尖阻滯不容易穿透,便可將針尾頂在蜂窩坑內,用力往前送,使針尖迅速穿透布料。這會兒櫻桃用它來縫嘴唇,穿肉那叫一個快。

  那漢子疼得慘叫,可是他叫聲抵不過櫻桃高,渾身虛軟又躲不開櫻桃的襲擊,楞是被櫻桃把嘴給縫上了。

  梁大人手下,個個是人才!

  見綠風等人出來了,櫻桃用求救的小眼神看著他們,可憐兮兮的,手下也終於停止了穿針。

  綠風和瓔珞將漢子拖開,扶她起來。

  櫻桃還哭著,身子還在發抖。

  綠風只好安慰她:「別怕,別怕!」

  歡喜瞧瞧地上的漢子,撇嘴道:「櫻桃你哭什麼?把人家嘴縫成這樣,他才要哭呢。」

  梁心銘道:「歡喜,別胡說!」

  又對櫻桃道:「櫻桃別怕,我們都在呢,他欺負不了你。你剛才很厲害,對壞人就該這樣。」

  櫻桃害怕是心理原因,十幾歲的小姑娘,被這麼噁心的男人調戲,能不害怕嗎!安慰歸安慰,梁心銘不後悔自己的做法。別說櫻桃只是一個丫鬟,就是朝雲,梁心銘也不會把她養成溫室的花朵,也要教她學會應對危險。

  櫻桃聽了大人的話,頓時兩眼放光,「真的嗎?」

  梁心銘點點頭,道:「真的!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櫻桃眉開眼笑,也不發抖了,轉臉去看自己的「傑作」。一看之下,小臉皺了起來……

  這是她幹的?

  不可能啊!

  ※

  東廂房廳堂,趙子儀帶著少年們正審問那「肝火亢勝」的刺客。東方傾墨給這人開的藥方全是熱性的藥材,讓他肝火更旺盛,眼下他正兩眼噴火地盯著卿陌等人。

  丁丁嘲笑道:「看什麼?不服氣?」

  胖胖道:「不服氣就打!」

  流年道:「你要是打贏了我們,就放你走。」

  那漢子冷笑道:「當老子是白癡?」

  趙子儀沉聲道:「你若贏了他們,就走。」

  少年們說話可以不信,他的話由不得漢子不信,忍不住問道:「你說真的?」

  趙子儀道:「在下從不說假話。」

  漢子信了,和四個少年打成一團。

  四個少年合戰,不容小覷,漢子便想逐個擊破,找個突破口就逃,因此挑中最弱的流年痛下殺手。

  這時候,趙子儀出手了。

  漢子大叫「住手!」沒人理他,他迅速被卿陌等人制服,壓在地上,對趙子儀嚷道:「你幫他們,這不公平!」

  丁丁哈哈大笑,笑完道:「真笑死人了!老子今年十二歲,兄弟們也都才十一二歲,你個狗娘養的好幾十歲了,和我們小孩子打架,還要公平?」

  漢子啞口無言。

  趙子儀冷冷道:「不准傷他們性命!」

  漢子氣憤,這還怎麼打?這些小崽子可是招招致命呢,難道他還能不還手?

  卿陌冷冷道:「沒用的狗東西!師傅跟我們打,從來就沒輸過。」趙子儀肯定不會傷他們的性命,還能次次都贏,可見是有真本領,漢子所謂的「公平」太可笑。

  一句話激得漢子老羞成怒,吼道:「再打!」

  少年們貓戲老鼠一樣拿漢子練手,漢子充當了實戰的陪練,時不時的,丁丁和胖胖還出言撩撥:

  「又是一個抄家送死的,就像曹縣丞。」

  「這個肯定是被欽差大人抄家的。」

  「他娘老子怕是都見閻王去了!」

  「哎呀,你這一死,可沒人報仇了。」

  ……

  丁丁一腳命中他胯下,漢子疼得彎腰不起,頭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滾,赤紅的臉色也變得白起來。

  秋季天乾物燥,他本就肝火旺盛、脾氣暴躁,東方傾墨又給他喝了一劑「大補」的藥湯,再加上少年們的撩撥和挑釁,早已失去理智,顫聲抬出靠山威脅道:「左相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定會將你們扒皮抽筋!」

  丁丁等人一愣,神情明顯猶豫起來。

  趙子儀冷笑道:「我還是右相派來的呢。——別聽他胡說,給我打!這麼好的機會,你們不趕緊練習還等什麼!」

  漢子這才明白他們是拿自己當活靶子陪練呢,怒火更盛,桀桀笑道:「你們就等著去死吧!」

  這時,梁心銘走進來,閑閑道:「哦,左相大人要本官死?那可不行,便是蘇宰相,也要給本官幾分面子。左相大人公然派人來刺殺本官,不想活了嗎?」

  她撩撥的很有技巧,漢子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警醒,反而更怒,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縣令,也敢對左相大人不敬。有本事就殺了老子,我家大爺定不會放過你這狗官,你想在潛縣活過三年,做夢……」

  他咬牙切齒地威脅、羞辱、嘲笑梁心銘。

  文書奮筆疾書,將他的話全部記錄下來,卿陌和丁丁壓著他摁了手印,就算是招供的供詞了。

  那漢子這才隱隱明白,自己似乎上當了。不過他怒氣未平,加上確實將左端陽當成了靠山,所以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卻不再提左相了,而是痛駡梁心銘。

  「你這個兔兒爺、娘娘腔,什麼狗屁狀元,還不是憑一張臉給王亨當男寵、作弊才考上的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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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9:19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夫妻聯手

  趙子儀大怒,上前一把捏住他下巴,「找死!」

  漢子得意了,倔強地看著他,叫囂:「有種你殺了大爺!誰不知道梁青雲是姓王的男寵,一個兔兒爺……」

  趙子儀手下一用力,捏碎了他的頜骨。

  梁心銘對趙子儀道:「退下!」

  趙子儀不情願地退到一旁,不明白梁心銘怎麼忽然大度起來,她不是一向吃不得虧嗎?

  梁心銘道:「他這是嫉妒本官好風采。」又向丁丁等人道:「嫉妒使人瘋狂。一個嫉妒到瘋狂的男人,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口不擇言罵兩句算什麼。」

  丁丁乾笑道:「大人說的是。」

  趙子儀和卿陌等人面容扭曲。

  那漢子忍無可忍,噴了一口老血。原來他就是被梁心銘作為「太蠢」的實例,現場教育手下的那個刺客。正是舊傷未愈,被梁心銘奇葩的思維給氣得又添新傷。

  梁心銘歎道:「杜鵑啼血啊!」

  漢子心一抖,再吐一口血。

  梁心銘搖搖頭,轉身就走,一面對趙子儀道:「把這人押下去,帶下一個。帶到正堂來。」

  趙子儀抱拳道:「是,大人。」

  梁心銘能忍這「胯下之辱」,她的少年護衛們絕不能忍,她剛一轉身,丁丁和卿陌等人就上前暴打那漢子出氣。

  卿陌只是悶頭狠踹,丁丁則一邊揍一邊小聲罵:「瞎了你的狗眼!我們大人是真男人,比男人還男人!你那主子才是豬狗不如的兔兒爺。狗娘養的……」

  梁心銘腳下一頓——比男人還男人,這到底是贊她呢還是損她呢?唉,女扮男裝的人馬屁不好拍!

  她回到上房,命將屏風移開,端坐在堂上。

  這次帶上來的是那個「陰陽調和、五臟安寧」的刺客,梁心銘一見他便知道此人性子堅韌冷靜,不好攻克。她也不問他話,只高聲道:「取本官的畫具來。」

  思思聽了,急忙去拿了來。

  梁心銘便對著那刺客作起畫來。

  這下,不但刺客疑惑,連趙子儀都疑惑了。

  梁心銘一聲不吭,認真作畫。

  半個時辰後,初稿成了。

  梁心銘招呼眾人:「都來看看,像不像。」

  趙子儀等人都上前看,看看畫,再抬頭看看那刺客,最後真心實意地贊道:「真惟妙惟肖!」

  丁丁故意問:「大人不審他,畫他幹什麼?」

  梁心銘手下不停,嘴裡回答道:「費那工夫做什麼。把他的模樣畫下來,命人送給恩師——」她抬眼看向刺客,長長的睫毛輕輕合攏,然後再掀開,微微一笑。

  刺客不由屏息凝神,等待她說出送畫目的,又似乎是被她蝴蝶翩躚般的睫羽美態給吸引忘神。

  梁心銘頓了下,才接著道:「以恩師的手段,這人的底細還能瞞得住嗎?就憑刺殺朝廷命官這一條,他的主子也難逃律法懲治。你們說,是不是更省事?」

  眾人恍然大悟道:「果然更省事!」

  梁心銘看著刺客,忽然放臉,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道:「橫豎恩師已經開了殺戒,索性就殺個徹底,何況都是些貪官污吏,該殺!殺了才造福百姓。」

  眾人都道:「殺!殺!殺!」

  那刺客冷靜的表情終於崩裂,眼露震驚,心想這個梁心銘和王亨真不愧是師生,都是狠角色。

  梁心銘吩咐道:「再拿兩套衣裳來,一套公門中的侍衛服,一套尋常短打衣服,給他換上。本官再畫兩幅。這樣恩師那邊也容易尋找線索。」

  趙子儀道:「是,大人!」

  刺客惶惑不已,待要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他就算招供了,又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阻止梁心銘?

  梁心銘畫完,天也大亮了。

  她先命人將刺客帶下去,道:「好好伺候他們。先打斷他們的雙腿,防止逃跑,也省得外人來劫獄。」

  趙子儀道:「是。」

  剛將刺客拖到門口,梁心銘忽然又道:「就算是死刑犯,本官也不能不給人留希望。告訴他們:誰若交代出有價值的東西,本官便寫一封書信給恩師,請恩師網開一面,饒恕他的家人。不然以恩師的脾氣,怕不會留情面。」

  趙子儀再道:「是。」

  那刺客觸及梁心銘意味深長的目光,面現掙扎之色,不等他作出回應,便被拖出去,隔絕了視線。

  梁心銘對丁丁吩咐道:「讓喬老爹叫邱伯送餛飩來。」

  邱伯親自帶著餛飩來杜府煮,收錢的時候,還接受了梁心銘請托的一項秘密任務:讓他大舅子將一個包裹帶去湖州給王亨,他大舅子常跑湖州做買賣的。

  邱伯離去後,梁心銘抱著朝雲吃餛飩,把餛飩吹冷了餵女兒,一面想:「敢來刺殺本官,讓小亨亨斷你們的命脈!」

  朝雲小紅嘴兒歡快地蠕動著,吃完一顆餛飩,幸福地仰臉蹭梁心銘下巴,道:「爹爹,好吃。」

  梁心銘笑道:「嗯,皮兒真薄。」

  說完也吃了一個。

  父女倆你一口我一口。

  惠娘看得抿嘴直笑。

  ※

  三天后,王亨接到包裹,看了那些畫像、供詞,還有梁心銘的信,勃然大怒:「看來本官還是太心軟了!」

  王亨只用了半天時間,便查明那些刺客分別是由湖州景泰府知府、湖州按察使的妻弟和左秋生派出,最後一個刺客宋亭是臨湖州的巡撫宋之獻派出的。

  宋之獻,是左端陽的外甥。

  王亨戾氣翻湧,痛下殺手!

  這次,又牽連十幾位官員:主犯斬立決,所有家產抄沒,未成年的男子發配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為奴。

  王亨還要追去隔壁的臨湖州,拿宋之獻問罪。

  這下,左端陽坐不住了。

  孟遠翔也強硬插手,要救下宋之獻。他說,應該將此案交給臨湖州按察使司審理,他們無權插手。

  王亨道,宋之獻派人暗殺梁心銘,和拐賣女童案有密切關係,他奉旨一追到底,名正言順!

  孟遠翔見他蠻幹,心急如焚。正好左端陽命人請王亨過府敘話,孟遠翔趁機搶下這個案子,親赴臨湖州,在臨湖州按察使俞惟清的協助下展開審理。

  王亨丟下公務,來到左府。

  左端陽不像其他上了年紀的官員身體發福,他面容清瘦、精神矍鑠、眼神犀利,嘴角有深刻的法令紋,令他看上去嚴肅而刻薄,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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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挖下第一坑

  主客見面,先寒暄讓茶。

  左端陽也不囉嗦,當即切入正題。

  他瞅著王亨冷冷道:「王侍郎在湖州也威風得夠了。可否給老夫一個薄面,就此收手?」

  王亨忙站起來,躬身道:「左相此言,下官擔待不起。下官之前在翰林院,常伴皇上左右,皇上最惦記的就是左相大人。所以,潛縣拐賣女童案爆發後,下官因為高淳是左相弟子,不敢魯莽,便致函給湖州這邊:只要把孩子們送回去就行了。可是,高淳他們是如何做的?」

  左端陽認為高淳做的足夠了,但此時他有求於王亨,不好和王亨翻臉,因此皮笑肉不笑道:「行了!不就是一個小丫頭嗎,你殺了二十多個官員,再大的氣也消了。」

  王亨擊掌道:「正是!不就是一個小丫頭嗎?縱然知道些什麼,下官既然不打算插手,又豈會拿她做文章!他們已經占了破案的頭功,還把人給殺了,完全不顧下官的處境,和下官對老大人的敬意……」

  左端陽打斷他,盯著他問:「之前的事老夫不想再提。你就給老夫一個准話:你打算把宋之獻怎麼辦?」

  王亨笑道:「左相都開口了,下官還能怎麼辦?少不得吞了這口氣。下官是晚輩,受些氣應該的;老大人德高望重,若是氣出個好歹來,皇上就頭一個饒不了下官。」

  這話左端陽聽了很受用,神色鬆弛不少。

  他便留王亨用飯。

  王亨欣然應允。

  正事敲定,接下來的談話就輕鬆了。

  王亨奉上兩壇虎骨藥酒給左端陽,說是神醫東方傾墨炮製的,對老寒腿療效特別好,他特意帶來的,只因高淳的事,怕左相大人發怒,一直沒敢登門。

  左端陽道:「你小子也有怕的時候?老夫看你膽子大的很呢。你父親也不如你心狠手辣。」

  王亨謙虛道:「跟老大人當年的果決比,還是差遠了。」

  左端陽聽了這話,倒生出幾分欣賞的意思來,撇開雙方立場不提,王亨這行事作風確實很合他心意。

  王亨在左家吃了午飯離開。

  左端陽以為外甥性命無礙了,一顆心放下,又開始想善後。他清點湖州被王亨殺頭的官員,冷笑道:「無知小子,等江南亂了,看他如何收拾。到時候,休怪老夫無情!」

  時機到了,他要將王家一鍋端!

  許多人也都在等著看好戲。

  次日下午,管家慌張跑來。

  「老爺,不好了!」

  「慢慢說,這樣成何體統!」

  「宋家傳信來……」

  管家擦了把汗,對左端陽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左端陽氣得倒仰,當場掀翻了桌上的茶具,鬚髮皆張。

  原來,孟遠翔一心想要保住宋之獻,賣給左端陽一個大大的人情。然升堂後,事情的發展便脫離了他的掌控,也不知怎麼回事,一審便審出宋之獻滔天大罪,樁樁件件證據確鑿!

  宋之獻勾結兩湖鹽運使龐海,將官鹽私賣,並將三十六名曬鹽民工滅口,埋在鹽場附近;宋之獻霸佔錦商家產,將該錦商滅門;宋之獻欺壓民女……

  孟遠翔兩股戰戰,想要阻止,卻無法阻止,審問就像一架無人駕駛的馬車,自己往前奔跑。

  比如:人證招供說,宋之獻將官鹽私賣,還殺了三十六名鹽工,屍體埋在某處。孟遠翔想先去與左相商議。可是百姓已經將屍體都刨出來了,暴曬在烈日下,他不去行嗎?他不去,俞惟清必定要去的,若是審出了什麼事他卻不知道,豈不脫離掌控?那時更不好辦。

  他們去到埋屍現場,隨便問了幾句,便有證人出來作證,讓案情浮出水面,並且牽連到某錦商滅門案上。

  孟遠翔不想管錦商滅門案,可是這錦商家有一孫子逃脫了性命,以原告身份狀告宋之獻,他能不管嗎?

  他就像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想扔也扔不出去。

  可笑的是,他只用了一個下午,根本沒問幾句話,宋之獻所有罪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要如何判?

  若他按律判處宋之獻抄家殺頭,必然立功,但也得罪了左端陽;若拖延不判,就憑這些人證物證,宋之獻最後還是逃不掉被砍頭抄家,還是得罪左端陽。

  從他接手此案開始,結局便註定了!

  他已知是落入王亨算計,恨極。

  雖然結局註定,他依然不敢判,命人急速給左端陽傳信,希望左相回天有術,挽救外甥性命。

  才隔了一天,左端陽又找上王亨,這一次,不是讓王亨去左府,而是他去王亨落腳處求見。

  一見面,左端陽便問:「賢侄可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王亨道:「下官當然記得。」

  左端陽道:「那便請賢侄出手相救。若是能救下老夫外甥,左家定會記住王家這個人情。」

  王亨搖頭,斷然拒絕,並道:「請恕下官無能為力。不但下官無法相救,下官還要勸左相置身事外。」

  左端陽雙眼如鷹,盯著王亨問:「王侍郎此言何意?」

  王亨反問:「老大人明年春就要回京,可對?」

  左端陽點頭道:「不錯。」

  王亨道:「宋之獻罪行暴露,不論老大人採用什麼手段將此事壓下去,都休想做得周全。大人身居高位,不知被多少人盯著,留下這樣大的把柄,就不怕禦史彈劾?大人是要前程和左家榮耀,還是要外甥?」

  左端陽氣咻咻不語,內心掙扎。

  良久,他問:「王安泰,你實話告訴老夫:此事可是你做的手腳,要借孟遠翔之手除掉宋之獻?」他強烈懷疑王諫和蘇熙澈聯手打壓他,逐步剪除他羽翼。

  王亨傲然道:「下官做事,從來不藏頭縮尾。高淳是大人的弟子,不是已經被下官殺了嗎!」

  左端陽嘴角抽搐兩下,強壓住怒氣追問道:「那你的意思是,這都是孟遠翔做的了?」

  王亨冷笑道:「那倒也不是。下官雖然討厭孟大人,也不會睜眼說瞎話。他恨不得對左相搖尾獻媚,表明忠心,好借左相的手除掉本官,又怎會故意陷害宋大人呢。」

  左端陽見他竟然不把責任往孟遠翔頭上推,十分意外,問道:「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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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第二坑

  王亨道:「本官推測,孟大人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左端陽道:「被誰利用?」

  王亨歎道:「宋之獻瞞著老大人做了許多不法之事,結下多少仇家!他們應該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

  左端陽放在膝上的手,狠狠攥緊。

  他不甘心地問:「真就沒有辦法了?」

  王亨道:「下官是沒有辦法了。老大人若能扭轉乾坤,下官絕不會干涉!」

  他就等著左端陽插手呢。

  他這麼一說,左端陽怎敢插手。

  左端陽走後,王亨冷笑:宋之獻刺殺梁心銘還想活命?哼!大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當年罵他「三寸丁」的祝公子,還有華少爺,劉棠……都被他給收拾了。

  他真的沒吃過虧嗎?

  忽然他想起來,他不但吃過虧,還是大虧,人家趁著他和馨兒慪氣的空子,把馨兒害了……

  他眼前浮現吳氏母女的面容,暴怒,手臂一揮,將桌上茶具果盤都掃到地上,然後又摔其他的瓷器擺設。

  一安急忙跑進來,驚叫「大爺!」見地上杯盤狼藉,再抬眼發現王亨臉色鐵青,忙賠笑道:「大爺別惱,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小的們去辦。」

  王亨罵道:「孟老匹夫想誣陷本官,讓左相記恨本官,做夢!他以為他做的天衣無縫?可笑之極!本官真要殺宋之獻,還怕左相?怕也不會殺高淳了!」

  一安連聲附和。

  這些話很快就傳入左端陽耳中。

  他問道:「王亨真的大發雷霆?」

  來人道:「是,砸了好多東西呢。」

  左端陽咬牙道:「都不是好東西!」他分不清王亨和孟遠翔二人誰真誰假,只好一起痛駡。

  左端陽更願意相信王亨是被孟遠翔給陷害了。

  王亨就是個混世魔王,正如他自己說的,他連高淳都殺了,已經得罪左家了,還怕再多殺一個宋之獻?

  孟遠翔一心想利用左家對付王亨,王亨答應放過宋之獻,孟遠翔便將宋之獻拉下馬,栽贓給王亨。就算不是這樣,而是像王亨說的,是宋之獻的仇家做的手腳,那孟遠翔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非他無能,也不會被人利用。

  左端陽現在恨極了孟遠翔。

  恰在這時,孟遠翔來請罪。

  進來後,恭恭敬敬施禮。

  左端陽抓起桌上茶杯,就朝他砸過去,正中他額頭,鮮血合著茶水一起往下流,幾根茶葉掛在眉梢。

  「滾!」左端陽嗔目暴喝。

  「大人,請聽下官解釋。」孟遠翔長這麼大沒受過這等羞辱,連他過世的爹都沒打過他呢。

  「還不滾!」左端陽再喝。

  他很清楚王亨並非危言聳聽,不論他採用什麼手段,強行救下宋之獻,也必定會埋下隱患。與其留下把柄,將來被政敵鉗制,不如放棄,所以這解釋不用聽了。

  孟遠翔羞憤欲絕,狼狽退走。

  把孟遠翔趕走後,左端陽進了內院。

  他妹妹,也就是宋之獻的母親宋老夫人,正和他老妻說話呢,一見他便站起來,急切地問道:「大哥,怎麼樣?」

  左端陽愧疚地搖搖頭。

  宋老夫人便跌坐到椅內。

  丫鬟嚇一跳,急忙扶住。

  宋老夫人淚如雨下。

  左端陽看著妹妹梳得整齊的花白頭髮,頭上戴著雍容華貴的頭飾,卻發出絕望的哭聲,心中痛苦又仇恨。

  他不忍待下去,去了書房,才坐下,左秋生便匆匆走進來,道:「父親,兒子已經派人去臨湖州了。」

  左端陽沉聲道:「你表弟那裡,不要再插手,只要保住家小就行,千萬不能被發賣了。你只管去找孟遠翔或者王亨說這事,想來皇上這點面子還是會給為父的。」

  左秋生道:「兒子明白了。」

  頓了下,又問:「潛縣那邊?」

  左端陽道:「不許再動梁心銘!」

  左秋生低聲道:「是。」

  他十分憋屈,長這麼大沒受過這等氣,更不要說父親,老了老了,身為宰相,卻被王亨這毛頭小子給鎮住。

  左端陽一見他那神情,氣往上撞,罵道:「都是你不長腦子,與高淳宋之獻無法無天,淨給為父惹禍!還敢跟王安泰對著來?他心狠手辣,手上又有天子劍,橫衝直撞地蠻幹,連自己人都殺,你能擋得住嗎?皇上寵愛他,過後也不會把他怎麼樣,況且又都是證據確鑿的事,皇上只怕還要賞他呢。想報復,等他走了,什麼時候不能動手?梁心銘還要在潛縣待三年呢,他還能一直守在這?現在害得你表弟丟了性命!」

  左秋生跪下哭道:「兒子罪該萬死!」

  左端陽道:「你可不就是罪該萬死!」又拍桌怒道:「哼,老夫才離開朝堂幾年,一個個就敢藐視,竟利用老夫。王諫、蘇熙澈、孟遠翔,老夫要讓你們為今日的行為付出代價!」那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

  再說孟遠翔,狼狽離開左家後,心情晦暗、憤怒,暗暗罵道:「小畜生敢如此陷害老夫,走著瞧!」

  王亨殺了這麼多人,結下的仇家可想而知不會少,早有人將王家旁系子弟王諍、王諫的門生兼外甥女婿楊衡的罪行告訴了孟遠翔,要王亨自斷臂膀。

  王亨之前已經殺了一個王氏族人,孟遠翔以為,那是做給人看的,目的是為了保住這兩個。他即命人告發王諍和楊衡,看王亨如何處置!

  左端陽聽說後,也密切關注此事。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王亨只用了一個時辰便將案情審問清楚,嚴厲斥責王諍背棄祖宗、辜負皇恩,當堂判斬立決,抄沒家產,楊衡也是一樣,處理果斷,毫不留情。

  孟遠翔心裡暢快極了,卻還不肯放過王亨,擠兌他不能光對別人嚴厲,偏袒自家人,該將兩家男子流放、女子發賣為奴。他斷定王亨不敢對自己人下狠手,等著看他難堪、著急,想盡辦法奔走營救。

  王亨卻冷笑問他:「孟大人真這麼認為?」

  孟遠翔不陰不陽道:「大人不是一直都鐵面無私麼。」

  王亨不再和他囉嗦,轉臉就宣告處置王諍、楊衡的家人:成年男子流放北地,婦孺發賣為奴。

  孟遠翔心抖了抖,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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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255章 孟遠翔低頭

  案子結束,眾官員奉承(譏諷)王亨公正無私、大義滅親,王亨悲痛道:「孟大人連左相的外甥還要秉公處置呢,何況本官的族人。」一面吩咐一安「速去將婦孺都買下來。都姓王,本官不能偏袒他們,卻能照拂其子女。」

  一安高聲答應,急忙去了。

  孟遠翔如被雷擊,冷汗涔涔。

  王亨還問他:「這不算偏袒吧?」

  孟遠翔如同夢囈般回道:「不算。」

  王亨見他這樣,冷笑,拂袖而去。

  左端陽聽了回稟,大驚失色:王亨被孟遠翔擠兌,不得不處置了王諍和楊衡的家人,宋之獻比那二人的罪行大的多,家人豈能免罪?若不判,如何服眾?

  左端陽想到自己從小護到大、一輩子享福、現在頭髮都花白了的妹妹要被人拖著去菜市口發賣,一口氣上不來。

  眾人見他面如金紙、身體搖搖晃晃,慌得一擁而上,順氣的順氣,打扇的打扇,又命人去請大夫,忙亂了好一陣子,左端陽才漸漸恢復過來。

  左端陽平復後,砸了許多東西,眾人也不敢攔,若不讓他把這口氣給出了,誰知能不能挺過今晚。

  砸完,他對左秋生命令道:「你親自去,告訴孟遠翔:老夫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哪怕去跪求王亨,也要將王諍、楊衡兩家人救下。不然,老夫即刻聯合王家,讓他罷官!」

  左秋生道:「父親息怒,兒子這就去。」

  孟遠翔哪裡還用左秋生來逼迫,早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正拼命想法子,要讓王亨收回成命。

  可是一下子怎能想到好法子呢?

  王亨既然挖了這樣大一個陷阱讓他跳進來,就算他跪在王亨面前,王亨也不會改判的,以免被人說徇私。無奈之下,他只好鋌而走險,替王諍和楊衡改罪,將某些罪名推到他們下屬頭上,王諍和楊衡只需承擔個人罪行。

  這樣一來,孟遠翔就落下把柄在王亨手上,但他並不擔心王亨會揭發他,若王亨因此揭發他,會令族人齒冷。

  王亨沒有揭發,卻不肯信,非要孟遠翔簽字確認。

  孟遠翔忍氣吞聲,簽字作證。

  最後,總算將這件事給擺平了。

  左相的妹妹也保住了!

  王諍和楊衡的家人並不感激孟遠翔,依然恨他,知道他是被王亨壓制,才不得已妥協。王諍被斬後,王亨命人將其家眷護送進京,交由父母安置照顧。

  孟遠翔一連兩次栽在王亨手上,並不氣餒,因為這場鬥爭還遠遠未結束:王亨殺了這麼多人,調誰來補?江南不比別處,派系鬥爭激烈,等閒新人過來根本無法站穩腳跟。等王亨一走,江南必亂。那時才是好戲開場的時候!

  然而,他再一次失算了。

  王諫早就為兒子血洗江南官場做好了善後的準備,確保不會造成混亂,還要比之前更加繁榮昌盛。

  他命人給王亨送了一份官員名單,全是湖州官場底層官員,六品、七品、八品甚至無品,足有四五十位,各有才幹,卻因為各種原因,被上官壓制,不得升遷。

  比如,原湖州布政使高淳的手下閔農,乃從六品的經歷司經歷,是布政使司衙署的首領官,平日高淳全指望他幹活。閔農會聽命于高淳,是因為某年興修景江江堤時,高淳派閔農去主持,最後以他貪墨工程款為由,徹底將他捏在手中。這件事王諫清楚內幕,此次便用上了。

  王亨清查高淳的罪行,替閔農平反冤屈,而閔農也趁機揭發高淳許多罪行,幫助王亨拿下高淳。

  類似閔農這樣不得志的官員有許多,正是有他們暗中推波助瀾和幫助,王亨在湖州才勢如破竹、大殺四方。

  王亨按照父親提供的名單,逐一審查,將閔農等人提拔上來,暫且代理公務。然後,他擬了一份奏章給靖康帝,歷數這些人的才幹和功勞,以及之前被人陷害壓制等內情,因他們對湖州最為熟悉,建議吏部提拔任用。

  王亨的舉薦名單送到皇帝案頭,又有王諫在暗中運作,蘇相推動,吏部斟酌後,閔農等人便被提拔上來。

  閔農等人一方面想要站穩腳跟,另一方面也感激王亨給他們升官的機會,自然加倍努力。而湖州剩下的官員為免觸怒王亨,更是兢兢業業。兩撥人空前團結、精誠合作。

  湖州官場迅速穩定,呈現新氣象。

  此舉震懾了所有人,包括孟遠翔和左端陽。

  左端陽在江南的勢力損失一半以上。

  孟遠翔則對王家的實力有了新的認知:能迅速穩定湖州官場,說明王諫熟悉大靖蛛網一般的官場派系和大小官員動向。他無需任人唯親,只要在關鍵時刻保薦合適的人,就可以了。這才是王家真正的實力!

  孟遠翔心驚膽戰:自己能保得住孟家嗎?

  雖萬般不甘,卻再沒有人敢惹梁心銘了。

  也有人不信邪,出銀子買通江湖人去殺梁心銘,可是被斷然拒絕。因為王亨放話:誰若敢動梁心銘,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全家、整個組織都滅絕!

  一時間,人人知道梁心銘是王亨的逆鱗。

  王亨雖打壓了孟遠翔,卻不會僥倖地認為左端陽就會原諒自己,王家和左家這仇恨是埋下了。

  靖康帝顧念左端陽的輔佐之情,別說是他的弟子和外甥犯罪,便是他本人犯了罪,只要不是謀反,皇上都不會絕情,所以,王亨根本沒想過這次能扳倒左端陽

  然從現在開始,王亨就要謀劃對付左家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是要循序漸進的。

  一次會原諒,二次呢?

  二次再原諒,三次呢?

  帝王的信任經不起損耗!

  湖州事了,王亨向靖康帝秘密遞交了一份奏摺,說左秋生勾結高淳、宋之獻恣意妄為,罪行累累。他怕左相大人知道內情後,經不起打擊,故而只處置了高淳,將宋之獻和左秋生的罪行壓了下來,打算上呈給皇上,請皇上定奪。誰知孟大人想挑撥他和左相關係,將宋之獻定罪。

  現在,他將左秋生的罪證呈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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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你很嫉妒林馨兒吧?

  靖康帝翻看那些罪證,很惱怒:左秋生這樣不成器,左相後繼無人了。雖然惱怒,卻沒打算處置左秋生。宋之獻和高淳都已經伏法,左秋生再出事,左端陽定受不住打擊。

  靖康帝對王亨的處理很滿意,左端陽位高權重,處置也好,赦免也罷,都該由他這個皇帝來做主。

  相應的,他對孟遠翔很不滿,孟遠翔又想賣人情給左相,又想挑撥左相和王亨的關係,結果弄巧成拙,活該!

  王亨血洗湖州官場的事傳到京城。

  在京城,若論書香才俊,當數王亨、周昌為個中翹楚;若論將門虎子,則首推趙寅、方磊。

  趙寅,乃朱雀王世子。

  大靖有四靈護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其中青龍王由皇族擔任,其他三王均為異姓王。青龍王一支早已不服大靖統御,自成一國,就是北方安國。另外三王中,白虎王爵位在正元年間易主,從鄭家轉到林家。從那以後,玄武和朱雀兩王對族人管教嚴厲,就怕有朝一日也丟了爵位。

  三位異姓王中,玄武和白虎實力一直強過朱雀。

  然到了這一代,朱雀王世子趙寅出世後,情勢變了。趙寅文武雙全,十五歲便跟著父親上戰場,在實戰中成長為鐵血將軍,風頭壓過了白虎和玄武兩王後代。

  趙寅今年二十三歲,前不久從北疆回來,帶回了妻子靈柩。世子妃三年前去世,留下一幼女趙靈,才五歲。

  九月初九,重陽節,朱雀王妃辦了賞菊宴,宴請京中豪門權貴和世家女眷,要為兒子續弦,挑選繼世子妃。

  賞菊宴的地點安排在朱雀王府花園東北的火山,在山頂的紅楓館舉行,既可遊玩,又取重陽登高之意。

  此山名火山,一是因為朱雀屬火,二是因為山上種了許多楓樹,一到秋天,楓葉由青轉黃轉紅,遠遠望去,楓林如火,絢爛如霞,故而叫火山。

  朱雀王府不大辦這類宴會的,好容易舉辦一次,又是為挑選世子妃,誰不重視。王夫人帶著王曉雪、玄武王妃帶著王夢雪和兩位姑娘、蘇夫人帶著蘇莫琳,都來了。

  到紅楓館一看,吳氏和孟清泉竟然也來了。

  若是別家,王夫人恐怕當場就會拂袖而去,其他人就算不掉頭就走,喝杯茶便告辭也是肯定的。然這是朱雀王府,眾人當然不敢無禮。不但不能走,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個個心中納罕,不知吳氏母女是如何得到王府請帖的。

  朱雀王妃也知她們心思,對吳氏笑道:「威海將軍多年未進京,難得這次進京述職,可巧寅兒也回來了,他們兄弟有十多年沒見了呢。那日下帖子,寅兒聽說孟大人也入了京,忙叫我給孟夫人也寫了帖子……」

  眾人恍然:吳氏母女再不濟,也是威海大將軍的岳母和姨姐,不但耿忠與趙世子交好,耿家和趙家還是姻親,耿忠人雖已離京,朱雀王府請他岳母也可以理解。

  雖然這樣,大家依然無法接受吳氏母女。

  吳氏母女一直在王妃跟前奉承,王曉雪等姑娘們不想和孟清泉同處一室,便到外面賞花觀景。

  秋高氣爽、天清雲淡,站在紅楓館圍欄邊向山下俯瞰,只見色彩絢爛、楓林如畫,半山腰隱現一角飛簷;山下,重重屋宇綿延不斷,整個朱雀王府一覽無餘。

  眾女遠眺了一會,便有些膩了,順著一條青石通道走入楓林內。曲徑通幽、假山奇秀,巧妙的佈局,使得眾人毫無身處王府內宅的感覺,倒像進了真正的深山。

  「這山真美,楓林也美。」

  「朱雀王府的火山可是京城一絕。」

  「山上還養了許多的鳥兒呢。」

  「聽這鳥鳴聲,真美妙極了!」

  姑娘們一邊信步慢遊,一邊讚歎。來到半山腰,道路右拐,前面出現一所院落,匾額上書「青楓館」。

  眾人尚未來得及評論,卻見對面密林中也走出兩個女子,前面的女子身穿鵝黃衣裙,繡的正是紅楓葉,瓜子臉柳葉眉,舉止嫻雅溫柔,正是孟清泉和丫鬟紅兒。

  王曉雪今天憋了一肚子火氣,孟清泉陡然出現在眼前,便爆發了:「你怎麼還有臉出來?!」

  眾女也都靜靜地看著對面,心裡同樣疑惑。

  孟清泉平靜道:「我問心無愧,怎麼不能見人?」

  蘇莫琳在王曉雪發作時,便牽了她衣袖輕輕扯了扯,示意她不可莽撞,這是在朱雀王府,然聽了孟清泉的話後,忍不住輕笑道:「好個問心無愧!願聞其詳。」

  王曉雪被孟清泉鎮定自若的模樣激怒了,暗恨她心機深沉,大聲道:「還敢說問心無愧!難道害死的大嫂不是你?誣陷大伯母的不是你?慫恿二哥鬧事的不是你?」

  孟清泉平靜道:「王侍郎正在追查當年的事,等查清了妹妹再說不遲。眼下還請妹妹慎言!」

  蘇莫琳等人急拉王曉雪,免她失態。

  王曉雪氣急了,不管不顧道:「大嫂的死先不說,誣陷大伯母、慫恿我二哥都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

  孟清泉道:「你二哥魯莽,與我何干?姑母的事是周媽逾距,我已被退親受了懲罰,還想怎樣!」

  王曉雪見她一推乾淨,氣得哆嗦,「你……」

  蘇莫琳搶道:「孟姑娘果然問心無愧!」

  孟清泉並不在意她譏諷的語氣,道:「自然無愧。不過是我趕上了,才成了他內疚的替罪羊。」

  說罷又打量眾女,幽幽道:「我雖誤了終身,妹妹們的機會卻來了。當年的事,意外也好,人為也罷,只要幫助他查明了真相,便可解開他多年心結,便是他的恩人和知己。連我也要感謝,因為洗清冤屈了。」

  她這話的意思是,林馨兒的死與她毫無關係,卻與王亨有莫大的牽連。林馨兒是和王亨吵架後,離家出走,以至於被虎吞噬,王亨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王亨內疚,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便遷怒與他琴簫合奏的孟清泉。她還有更深一層暗示:老虎發瘋,是王家人所為。

  這些意思,眾女也有聽明白的,也有沒聽明白的,但有一點大家都聽明白了,那就是她們有希望嫁給王亨。

  一時間,眾女靜下來。

  蘇莫琳似笑非笑地看著孟清泉,意味深長地問道:「孟姑娘一定很嫉妒林馨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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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放話不嫁

  孟清泉道:「蘇姑娘此言何意?」

  蘇莫琳道:「這麼多年,孟姑娘始終未能取代林馨兒,想必心裡很不好受。你無法取代,就鼓勵我們嫁給王侍郎,只要能將林馨兒從他心裡擠走,你也能出口氣。」

  孟清泉心尖輕顫,道:「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蘇莫琳並不解釋,卻仰面看天,悠然道:「姑娘恐怕要白費心思了。近日江南那邊傳來消息,說王侍郎血洗了湖州官場。王大人真鐵面無私!」

  她這話說得十分隱晦。

  再隱晦,孟清泉也聽懂了。

  王亨血洗湖州官場,表面是為民做主,實際上是因為梁心銘。梁心銘是王亨的門生,王亨再維護她也有限,只因她長得像林馨兒,才會為了她瘋狂。從王亨對梁心銘的態度便可看出,想將林馨兒從他心中挖出來,難!

  孟清泉忽然很討厭蘇莫琳,就像當年討厭林馨兒一樣,她們有個共同點:說話一針見血,諷人於無形。

  這時,青楓館院門開了,從裡面走出幾位年輕公子,頭一位身穿大紅箭袖,衣上繡著金色朱雀,頭上束著金冠,身形修長挺拔,麥色皮膚,劍眉深目,鼻樑英挺。

  一見這身紅衣,加上他身上散發出世家子弟所不具備的鐵血煞氣,眾女便猜到這是縱橫沙場的朱雀王世子。

  大家不免緊張起來,雖各懷心思,卻都不出聲,連蘇莫琳目光都亮了幾分,臉上悄悄升起紅雲。

  趙寅先看向孟清泉,沖她微微頷首,孟清泉也微微屈膝,看得眾女滿腹狐疑——難道他們認識?

  趙寅又將目光轉過來,盯著王曉雪道:「當眾罵人,王姑娘好大的威風!王家退了親,還不肯放過人家,實在有失氣度。」聲音渾厚低沉,帶著威壓。

  王曉雪當眾被指責,羞怒交加,方寸大亂,眼淚在眼眶內打轉,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我……」

  蘇莫琳先見趙寅關注孟清泉,心裡已經隱隱不舒服;接著他又公然維護孟清泉,對王曉雪毫不留情面,不禁臉色一變,剛升起的紅暈褪得一乾二淨。

  她冷笑道:「常聽說朱雀王世子英勇睿智,今日一見,原來是個粗莽武夫,實在名不副實!」

  趙寅等人聽後,「刷」地將目光射過來,都驚詫她的大膽,趙寅更是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她。

  趙寅問:「姑娘何人?」

  蘇莫琳道:「小女子姓蘇。」

  趙寅道:「蘇姑娘說在下是粗莽武夫,想必蘇姑娘聰慧過人了?但不知姑娘何來的自信,又有何高見?」

  蘇莫琳道:「聰慧不敢當。不過,小女子絕不會像世子這樣懵懂,不清楚當年的事,便當眾斥責客人,還自以為是的覺得在打抱不平,實在可笑。」

  趙寅冷冷道:「蘇姑娘清楚當年的事?」

  蘇莫琳道:「小女子也不清楚!」

  趙寅道:「那姑娘為何指責本世子?」

  蘇莫琳道:「王孟兩家的事,外人無權置喙。王姑娘天真爛漫,曾一心一意維護孟姑娘,雖出言不遜,卻自有她的道理。是非曲折,世子又如何能斷定?」

  趙寅冷冷道:「第一,各位都是王府請來的客人,我做主人的斷不許有人出言不遜。第二,本世子是如何斷定是非的,沒必要告訴蘇姑娘。蘇姑娘還是管好自己吧。」

  蘇莫琳也冷笑道:「世子沒必要告訴我,那王姑娘呢,難道不該給個說法?再者,小女子也很好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世子是王侍郎,又該如何作為?」

  趙寅斷然道:「本世子不會違抗父母之命!」

  蘇莫琳嘴角一勾,譏諷道:「世子的意思是說,若你是王侍郎,一定娶孟姑娘了?世子真個有擔當,只可惜了那十二歲的女孩,冒著生命危險幫夫君治好了侏儒症,卻不明不白地死了。做夫君的難道不該還她一個公道?世子的擔當,實在叫人寒心!相比起來,小女子更欣賞王侍郎,有情有義、不忘根本,那才是真男兒!」

  趙寅這才發現說錯話了,臉沉如水,問道:「王侍郎已經查明了當年的事,證實他妻子是被人害的嗎?」

  蘇莫琳道:「正在查呀。」

  趙寅道:「未查明之前,王家有什麼理由指責孟家?」

  蘇莫琳道:「未查明之前,世子有什麼理由指責王家?」

  趙寅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蘇姑娘是孟姑娘,被王安泰如此羞辱,該如何自處?」

  蘇莫琳斷然道:「不可能!王侍郎曾表明他不再娶,我父母絕不會為我定下這樣的親事,我也不會強求。」說罷,輕蔑地瞥了孟清泉一眼,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孟清泉垂眸,不作任何解釋。

  趙寅冷笑道:「當年的事是意外還是人為,以王侍郎的能力,過了這些年,早該查清了。」言下之意:沒有查清,是王亨無能,再不然就是王亨無中生有,將自己的過錯遷怒到孟清泉頭上。

  蘇莫琳也冷笑道:「王侍郎再無能,也比那只憑著片面之言便下結論的人強多了。世子統帥三軍,還望謹慎!」

  趙寅冷漠道:「本世子帶兵快十年了,還沒辱沒了朱雀王府的名頭。蘇姑娘似乎很傾慕王侍郎呢。」

  蘇莫琳傲然道:「小女子雖不才,擇夫婿卻堅守一條:絕不嫁心有所屬的男子,也不會給人做續弦。小女子的夫婿,家世不必顯赫,相貌不必出眾,但一定要有才學,並一心一意對待妻子,就像王侍郎對林馨兒一樣。」說完,感到心中有根弦斷了,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意。

  這話令在場男女齊齊一震。

  蘇莫琳這是公然宣告,絕不會嫁給王亨或者趙寅。

  姑娘們震驚之餘,又覺得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趙寅也十分意外,深深地盯著蘇莫琳,因為母親為他挑選的世子妃首要人選,就是蘇相之女。他看出來,這蘇姑娘不僅聰慧過人,還很傲氣,經過剛才的事,看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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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40:36 |只看該作者
第258章 意外人選

  蘇莫琳的話太具有針對性,孟清泉無法再沉默。無奈他二人唇槍舌劍,旁人根本插不上嘴,等蘇莫琳宣告完了,她才有機會道:「蘇姑娘真品性高潔,志向高遠……」

  蘇莫琳卻沖趙寅等人福了福,道:「告辭!」然後對王曉雪道:「妹妹別難過了。今日你確實魯莽。不過,姐姐卻不覺得你過分。若是有人誣陷我的大伯母,慫恿我二哥鬧事,我見了她也不會有好臉。」一面頭也不回地牽起王曉雪的手,向孟清泉走過去,像沒聽見孟清泉說話一樣,越過她,沒入對面紅楓如火的林中。

  眾女不好留下,也紛紛告辭,跟了上去。

  吳三姑娘吳慈落在最後,飛快地瞥了趙寅一眼。

  可惜趙寅沒留意她,盯著蘇莫琳背影看了好一會,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臉對孟清泉道:「姑娘受委屈了。」

  孟清泉道:「沒什麼。她們不知真相,不怪她們。」跟著又歉意道:「只是連累了世子得罪客人。」

  趙寅不在意地搖搖頭。

  方磊在旁抱著胸,懶懶道:「世子不走了?若是要陪佳人,小弟就此告辭,免得被人說不識相。」

  趙寅瞪了他一眼。

  孟清泉急忙告辭。

  趙寅也不便留她,任她去了。

  方磊看著那婀娜的背影,淡淡一笑。他是忠義侯第二子,與趙寅、王亨關係都很好,因此剛才沒有插嘴,作壁上觀,至於心裡怎麼想,就沒人清楚了。

  這邊,蘇莫琳一直昂著頭,邊走邊與王曉雪說笑。說的還是跟之前一樣的話,什麼這林子真美,鳥兒叫的真好聽等等,絲毫未發現這些話之前早說過了。

  王曉雪道:「蘇姐姐,你真厲害,敢跟世子爭論。」

  蘇莫琳道:「跟他爭論就厲害?」

  她心裡冷笑不止:什麼少年英雄,什麼縱橫北疆,不過徒有虛名而已,瞎了眼的莽夫!莽夫!!

  吳慈笑道:「至少比我們都厲害。」

  眾女紛紛附和,贊她有勇氣有志氣,又說孟清泉心機深沉,在世子面前裝模作樣,博取同情等等。

  吳慈道:「蘇姐姐,世子好像認識孟姑娘呢。」

  蘇莫琳不語,腦中閃現趙寅對孟清泉的維護,心銳痛,原本覺得很美的風景,現在看來索然無味,甚至覺得那楓葉不再如火如霞,而是紅豔如血,淒婉悲涼。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回到紅楓館,便告訴母親說身子不舒服,向朱雀王妃告辭,回家去了。

  緊接著,王夫人也帶著王曉雪告辭了。

  朱雀王妃很快得知青楓館前發生的事,不由生氣,生孟清泉的氣,更生蘇莫琳和王曉雪的氣。

  她將京城的貴女都篩選了一遍,只挑中了蘇莫琳,其他人不是家世不夠,就是人不好。像王曉雪,家世雖然好,卻太天真爛漫,不適合做世子妃。

  現在蘇莫琳當眾放話不做續弦,算是絕了結親的可能,也打了王府的臉面,朱雀王妃自不會強求。

  雖然不能結親,但兒子同時得罪了王家和蘇家姑娘,她不能就這樣算了,便命人叫趙寅去問話,好善後。

  趙寅卻扔給母親一個大炸雷,說要娶孟清泉。

  王妃大驚失色,斷然道:「不行!今兒要不是因為她,也不會出這樣事。你竟然要娶她,真糊塗了!」

  趙寅勸道:「母親千萬別被人言所惑……」

  不知他怎麼勸的王妃,王妃雖未答應,卻消了氣。

  這件事到底沒瞞住,也被不少人知道了,一時間都暗暗納罕,沒有人知道趙寅為什麼選中了孟清泉。

  蘇莫琳和王曉雪去後,吳慈便覺得意興闌珊。她悄悄帶著丫鬟小西走出來,在紅楓館院內遊玩。菊花早就看膩了,沒什麼新鮮的,她想靜一靜,便專門往僻靜處走。

  向東拐過牆角,後面居然別有洞天:是一間涼亭,只有東、南兩邊敞開,用木欄杆圍著,亭內有石桌石凳。

  吳慈吩咐小西:「你留在外面,人來了通稟。」

  小西道:「是,姑娘。」

  吳慈便獨自走了進去,在東面欄杆踏板上坐了,側身伏在欄杆上,對著欄杆外的楓林和山下遠景沉思。

  吳慈很羨慕蘇莫琳,敢想敢做。

  上次在王家花園,蘇莫琳當眾攔住梁心銘,那一番對話,並未使她丟了大家閨秀的體面,也不顯輕浮,反倒讓人覺得很灑脫、大氣。今天和趙世子一番爭執,同樣不輸氣勢,尤其是她放話「絕不嫁心有所屬的男子,也不會給人做續弦」,這份傲氣,是何等暢快,吳慈自問學不來。

  有蘇莫琳在的場合,吳慈覺得自己存在感極低,總被人忽視,王亨也好,梁心銘也好,趙寅也好,都不曾留意她一星半點,連王曉雪都比她強,不就是家世好嗎?

  她有些嫉妒蘇莫琳的傲氣。

  她能看出來,蘇莫琳喜歡趙世子;她也看出來,王妃屬意蘇莫琳,有心和蘇家結親,可是世子維護孟清泉,蘇莫琳很生氣,居然當場揮劍斬情絲。

  蘇莫琳走了,王妃未必就會選吳慈,因為趙世子都沒正眼看她。她已經十七了,該怎麼辦呢?見過王亨和趙寅後,似乎其他男子都無法入眼了。

  正想著,小西走進來,遞給她一冊書。

  她略一翻看,急忙問:「這是誰給你的?」

  小西道:「是孟姑娘。她說有話對姑娘說。」

  吳慈沉默了一會,道:「讓她過來。」

  小西便出去了,少時孟清泉走進亭來。

  吳慈沖她揚了揚手中的古書,問:「你什麼意思?」語氣很不客氣,也沒有請她坐下。

  孟清泉自顧在她對面欄杆旁坐下,隨口道:「送你。」

  吳慈疑惑道:「你有這麼好心?」

  孟清泉搖頭道:「我沒這麼好心。」

  吳慈道:「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孟清泉道:「我不需要姑娘為我做什麼。」

  吳慈冷笑道:「孟姑娘是不是瞧著我傻傻的好騙,不如蘇姐姐厲害,所以來哄我?」

  孟清泉搖頭道:「我是來幫你的。幫你就是幫我自己。」

  吳慈道:「幫我就是幫你自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麼費心討世子喜歡,就是想嫁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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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40:47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朱雀之謎

  孟清泉道:「我不會再嫁人了。」

  吳慈道:「我如何相信你?」

  孟清泉輕笑道:「不用相信,你只等著瞧好了。」

  吳慈道:「那你要怎麼幫我?」

  孟清泉道:「若是你做不成世子妃,可以做皇妃。我可以助你進宮做皇妃,贏得皇上寵愛。」

  吳慈楞了下,竟是控制不住地笑了。怕驚動人,轉過臉去看著山下,笑了好一會才止住。然後她又轉過臉來,揶揄道:「你有這樣的本事,為何不自己做皇妃?」

  孟清泉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

  吳慈以為她故弄玄虛,繼續笑。等了一會,忽然覺得不對,慢慢地斂去笑容。

  孟清泉這才道:「你想明白了?我縱然有辦法,但被王家這麼一退親,皇上是不可能納我的。」

  吳慈道:「你有什麼條件?」

  孟清泉道:「我說了沒有條件。」

  吳慈道:「我如何相信你有這份好心?」

  孟清泉道:「信不信隨你。我又不會慫恿你為非作歹,全憑你自己決定。朝堂上爾虞我詐,吳尚書為人忠厚,難免吃虧。若是有你在宮中相助,處境必然有所改變。再者,姑娘是個有志氣的人,嫁不成王亨,再嫁不成世子,若是被皇上看中,不是更能證明姑娘不凡嗎?」

  做皇妃,嫁給天下第一的男子,的確很誘人。

  吳慈眼前浮現王亨的無視,還有趙寅盯著蘇莫琳的眼神,他們都不曾關注過她,哪怕看一眼都沒有。

  她不甘,強烈想要脫穎而出。

  好一會,她才問道:「你說幫我就是幫你自己。我怎麼沒聽出來,這麼做對你有何好處?」

  孟清泉道:「等你真的達成了心願,你會拋去成見,相信我的為人。而我,最需要的就是信任。」

  吳慈道:「我若還是不信你呢?」

  孟清泉道:「你會的。等你進了宮,會發現很多事不像表面看的簡單,僅憑一場退親就敵視我,太過幼稚。而我努力改變的,就是退親給孟家造成的困境。」

  這個理由很充分,吳慈沉默了。

  「你要如何幫我?」

  聽到這句話,孟清泉笑了。

  ……

  蘇莫琳回家後,被蘇夫人好一頓訓斥,她一反往常的伶牙俐齒,垂首無言。那時,蘇熙澈尚未落衙,蘇夫人埋怨了一通,見女兒眼圈都紅了,也沒了主意。

  蘇莫琳回房後,吩咐丫鬟珍珠:「把那盒子拿來。」

  珍珠怔了一怔,方想起姑娘說的什麼盒子,忙走去床後,開了箱子,取出一個巴掌大人錦盒,交給蘇莫琳。

  蘇莫琳打開盒子,一隻紅玉朱雀靜靜躺在裡面,下面還壓著幾塊折疊的紙,另有一隻木雕的小雀兒。

  珍珠小聲問:「姑娘為何不告訴世子?」

  蘇莫琳道:「告訴什麼?」

  珍珠道:「就是……」

  蘇莫琳嚴厲道:「你一個字不許說!我從來就不認得他!」

  珍珠見姑娘動了氣,不敢再勸,忙道:「是,姑娘。」

  蘇莫琳將盒子蓋上,道:「拿走!」

  珍珠只得拿了盒子,又放進箱子裡。

  蘇莫琳靜靜坐了一會,道:「去請芳姑姑來。」

  芳姑姑,就是教蘇莫琳調香的姑姑。

  「那香,姑姑可調配出來了?」她問。

  「還沒有。就是調配出來又有什麼用呢?並不能說明當年王大奶奶就是被此香所害呀。」芳姑姑疑惑道。

  「這個姑姑不用管,那是王亨的事。他能從秦太醫的‘沉香’查到蔣氏娘家,揭發安定伯老夫人是秦太醫青梅竹馬的戀人和弟子,也能找出此香的源頭。」蘇莫琳很篤定。

  她從未如此急切過,想要弄清楚林馨兒之死的原因,想揭開孟清泉的真面目,到底是無辜還是陰毒。

  芳姑姑只得答應,說會全力調配。

  蘇莫琳這才稍稍放鬆,一松下來,眼前又浮現趙寅壓迫的眼神,與她唇槍舌劍的場景,心情又惡劣了。

  賞菊宴後,心情不好的可不止蘇莫琳。

  王曉雪一想起被趙寅當眾指責的場景,便恨不得去死了算了,她還有什麼臉面出門見人?

  都是孟清泉這女人害得!

  她到底給趙寅下了什麼迷藥?

  晚間,王諫向老太太請安時,王夫人說起今日在朱雀王府青楓館門口發生的事,以及趙寅要娶孟清泉的傳言。

  老太太皺眉道:「世子怎會如此糊塗?」

  王夫人道:「不是他糊塗,是孟清泉太有心計,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讓世子以為王家冤屈她。」

  王諫搖頭道:「不會如此簡單,一定還有其他原因。趙世子縱橫北疆戰場數年,想糊弄他可不容易。」

  老太太道:「那怎麼辦?安泰那脾氣,若知道此事,定不與趙世子甘休。那我王家豈不要與朱雀王府對上?」

  王諫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輕聲道:「母親不用擔心,還沒定親呢,兒子會在他們定親前覆滅孟家。」

  他去了書房,連夜做出安排:等明日早朝時,禦史會彈劾前任溟州巡撫孟遠翔,說溟州百姓告發官府將商賈當成海盜屠殺,請皇帝派人去溟州徹查此事。

  另一個心情不好的則是孟清泉。

  今日在青楓館前得趙世子相助,讓王曉雪丟了臉,還挫了蘇莫琳的傲氣,收服了吳慈,也沒能讓她心情暢快,蘇莫琳的話猶如一根刺,紮在她心尖尖上,一碰就疼。

  她料到王亨此行不會消停,想著他在徽州鬧鬧也就罷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被拐賣的女孩被滅口,就追去湖州,並血洗湖州官場。沒有人比她更懂王亨:他這不是替那個女孩出頭,也不是替梁心銘出頭,他是在替林馨兒出頭。——那個被燒死的女孩,讓他想起了林馨兒。

  孟遠翔去湖州之前,將一應事務都交由女兒處置,傍晚時分,管家送來兩則消息:一是溟州百姓告發海盜一事。二是孟遠翔在湖州被王亨陷害、得罪左相一事。

  孟清泉思索了一會,立即做出應對:

  她命人給高禦史送了口信,若是明日早朝有人彈劾孟遠翔,皇帝必定會派王亨去溟州,請高禦史以王孟兩家嫌隙為理由,推舉朱雀王世子為欽差去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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