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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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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6 23:51: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縣令

第220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梁心銘從王府回去後,便和惠娘開始收拾行裝,雖然進京只有簡單一個包裹,離開卻沒法簡單,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淩晨又都起來,收拾上路。

  至於趙宅,趙子儀又託付給王亨了。

  京城東門外十裡長亭,梁心銘同前來相送的王亨、周昌等話別,道「後會有期」。

  王亨送了一匹馬給梁心銘。

  梁心銘沒有推辭,收下了。

  在這分別的時刻,兩人都感到不捨,梁心銘不用說,王亨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卻仍感到不捨。

  目光交匯的剎那,彼此都心動。

  王亨叮囑道:「一路小心!」

  梁心銘點點頭,問道:「恩師什麼時候動身去岷州?」

  王亨目光一閃,道:「大概還要四五日工夫。刺殺先帝的案子尚有些首尾要清理,等完了就動身。」

  梁心銘道:「此去岷州恐怕不安寧,恩師也要當心。」

  王亨道:「為師明白。」

  說罷轉向趙子儀,道:「大哥,青雲就託付給你了。今後不比你從前,在官場行事,凡事謹慎!」

  趙子儀道:「賢弟請放心。」

  王亨又掃了一圈丁丁、卿陌等人,目光挑剔而犀利,讓少年們領略到不同于梁心銘的另一種威嚴。

  那邊,朝雲從馬車內探頭出來,叫道:「爹爹,走啦。」

  她對於爹爹去新的地方做官很是興奮、期待,在京城待的時間太短了,並沒有產生家的感覺,一點也不留戀。

  是不能兒女情長了!

  梁心銘調轉馬頭就走。

  趙子儀沖王亨一抱拳,催馬跟了上去。

  王亨盯著那坐在馬背上的清雅身影,眼看著一行人在官道上漸行漸遠、越來越小,心頭空空的難受。

  不過是門生而已!

  不過是好友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不捨?

  他捫心自問,不得而知。

  周昌道:「表哥,走吧。」

  王亨忽然道:「你先回去,我再送他們一程。」話音未落,人早已催馬疾馳而去,梁錦雲等護衛忙跟了上去。

  周昌傻愣愣地看著前方,喃喃道:「表兄不會是……真的愛上了青雲兄吧?」好糾結!

  ※

  三個月以後,徽州潛縣。

  梁心銘在縣郊二十裡外的潛山湖旁,看著人將一桶桶的魚苗和大魚往湖中倒,那些魚販子將魚苗放了,再到一旁找湯主簿結帳,師爺將算盤珠子撥得劈裡啪啦響。

  附近山坡,民工們正熱火朝天地蓋房子呢。

  看了一會,梁心銘覺得陽光太烈,便走到一棵大樹下躲陰,手搖摺扇,愜意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眼前浮現剛到潛縣的情形。

  潛縣隸屬于徽州六安府,是下等縣,境內「七山一水兩分田」,山清,水秀,良田肥美,卻依然貧窮。一條潛水貫穿全縣,盛夏經常發大水;八九月時,往往又乾旱。

  良田都被少數大戶豪紳把持,百姓多無田地,佃戶多;水利建設貧乏,不利農田灌溉,受不起水澇旱災;耕種技術落後,畝產低;交通不便,與外界少通商……

  五月初,潛縣百姓迎來了他們的六品縣令。

  長得真俊,這是潛縣老百姓對新父母官的直觀印象,其他就沒有了。天下老鴰一般黑,誰來做縣令對他們都一樣!

  梁心銘到的時候,正是梅雨季節,大雨如注,照這個勢頭下去,只要半個多月,便會山洪暴發、潛水破堤。

  縣衙帳簿上,顯示財政赤字,倒欠了湯主簿五兩銀子,湯主簿墊上的,為了修補縣衙、迎接新縣令……

  梁心銘就像前世那些大學畢業生,剛走上社會便遭到迎頭一棒,別說升官,生存都艱難。

  百姓們漠然地看著她,不對她抱任何希望。

  惠娘眼巴巴地看著她,希望她大顯身手。

  趙子儀和五個小子五個婢女都滿懷信任地看著她,等她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只管扇風添柴。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第一桶金從哪來呢?

  梁心銘很從容地叫上趙子儀,冒雨出去了。

  他們順著潛水察看地形,足足察看了五六日,回到縣衙後,梁心銘便召集民工修建堤壩,日夜趕工。老天爺也照顧她,此後居然一連晴了好幾天。

  有經驗的老農直搖頭歎氣:這根本不管用!

  這梁縣令太年輕了,倒也想為百姓做點事,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惜不對症。

  又半個月後……

  簡而言之,就是梁心銘日夜搶修了兩段新堤壩,正在這時候,潛水山洪暴漲,原本的舊堤壩破了,大水沖下來,被新堤壩擋住,滿滿積蓄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

  梁心銘命名為潛山湖。

  這是個人造湖,有些像她前世的千島湖。不過,潛山湖淹沒的山峰數量不多,只有幾十個,形成了幾十個島嶼。梁心銘稱之為「潛山湖」,意思是潛伏在水底的山。

  接著,她便上書請求賑災,書雲:潛縣遭受大災,淹沒良田山巒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災情慘不忍睹……

  寫的有些誇張,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

  最起碼沒淹死人,因為事先她就安排百姓分批撤離,有計劃、有預謀地利用這次水災興建了個大水庫。至於百姓的窮困潦倒,不是本次水災造成的,沒發大水之前就存在了,現在被她拿來當請求賑災救濟的藉口了。

  然後,梁心銘便和趙子儀火速趕去六安府,請求援助,去的時候,帶上了靖康帝賞給她的那方龍紋端硯。

  六安知府姓陶,腆胸凸肚、趾高氣揚,不等梁心銘回稟完災情,便打斷她的話,說六安治下不止一個縣受災,他都沒處要援助呢,哪裡管得了小小的潛縣!

  梁心銘便掏出龍紋硯臺,當著陶知府的面研墨,寫上奏文書,請陶知府簽名,說她要去徽州府找巡撫大人,再通過巡撫大人上奏朝廷,請求朝廷賑災。

  她不經意間就提到皇帝對她的厚望、臨別時和她下棋、殷切囑咐,然後黯然說自己辜負了皇恩……

  陶知府看著龍紋硯臺,神情惶恐,如見天顏。

  他反復打量梁心銘,衡量這個狀元郎的潛在價值,到底是理她呢還是理她呢?最後,陶知府決定穩妥些,先安排三千石糧食給梁心銘,意思意思。若梁心銘沒吹牛,他可就押對了寶;若是梁心銘吹牛,他再收拾她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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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發表於 2018-9-27 0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俊俏的父母官

  能從鐵公雞身上拔根毛,梁心銘心滿意足了。

  告別陶知府,她繼續趕路,去徽州府要賑災糧。

  陶知府見她如此有底氣,對她的信心大增,親自送她出城,並讓她放心,三千石糧食一粒不少送去潛縣。

  時隔一年,梁心銘「衣錦還鄉」——其實是走投無路、狼狽求助——又回到徽州府。

  同樣是要救濟,對林巡撫可要下猛藥、重藥。

  她先去林巡撫家拜訪,奉上了董貴妃賞賜給惠娘的胭脂水粉、錦緞,給林夫人和姑娘們,說別的她也拿不出手。

  當然,龍紋硯臺也是一定要拿出來的,寫奏章上表朝廷嘛,並再次提及皇上對她的「厚望」;提到蘇宰相和座師崔淵崔大人;她還提到座師王安泰破了兩樁案子,升為刑部侍郎,並悄悄告訴林巡撫,王亨將不日到徽州巡查……

  林巡撫政治嗅覺比陶知府敏銳多了,十分看好梁心銘。

  林巡撫將她的奏摺連同自己的奏摺一併派人送往京城,請求賑災,然時間不等人,百姓要緊,所以他先預撥了五萬兩銀子給梁心銘,讓她火速回去賑災。

  就這樣,梁心銘拎著第一桶金回來了!

  這只是眼前利益,她必須要做長遠規劃,把潛山湖連同周邊地區打造成「魚米之鄉」。

  她派了人去六安府買魚苗,幾日之內,魚販子源源不斷地湧向潛縣;她還派人去買優質糧種,分給有經驗的老農試驗耕種,想提高畝產;她還引進推廣農業機械……

  同時,她分撥一部分款項給受災百姓蓋造房屋,令他們墾荒置地、努力建設新家園……

  銀子真不經花!

  五萬銀子眼看就沒了。

  潛縣的百姓眼睜睜地看著俊美的新縣令「胡作非為」,淹沒了田地和山林,造成了白茫茫一個大湖;然後,糧食來了;再然後,銀子來了;有了銀子,魚來了,又是買糧又是蓋房子試驗良種……就跟變戲法一樣!

  潛縣轟然炸開了。

  老百姓迅速認識了新縣令。

  他們的縣令俊呀!

  他們的縣令能啊!

  他們的縣令善啊!

  他們的縣令狠啊——

  怎麼狠,稍後再說。

  本來呢,這監督放魚和蓋房的事,不用梁心銘親自盯著。可是官場上有句話叫做「任你官清如水,怎敵吏滑如油」,她把事情安排下去,某天讓卿陌偷偷過來監察,發現底下人居然中飽私囊。她大怒,到處都要用銀子,她還不夠花呢,居然挖她的牆角!於是,當場撤換了一批人。

  所以,這幾天她都親自在這監督。

  梁心銘坐在樹下,眯起眼睛正打盹,耳畔傳來一聲喚「大人」。她睜眼一看,身穿皂衣、身形魁梧的趙子儀大步流星走來,一張方正的臉頰曬得黝黑,大眼炯炯有神。

  她忙直起身子,叫道:「大哥。」

  趙子儀朝她攤開手,手上兩枚鮮豔的大桃,洗乾淨的。

  梁心銘口齒生津,拿了一枚,笑問:「大哥從哪摘來的?」

  趙子儀道:「老鄉給的。」說著,在她身邊坐下。

  梁心銘便知道,定是百姓省下來孝敬自己這個父母官的,這裡可不是果木之鄉,果樹並不多。

  吃了一個,趙子儀又遞過一個。

  梁心銘謙讓道:「大哥吃吧。」

  趙子儀推道:「屬下不愛吃這些,大人請用。」

  梁心銘道:「那我可吃了。」

  啃了一塊,桃汁滿口。

  這桃子多甜啊!

  她一副滿足的樣子。

  趙子儀微笑看著她。別人見她這樣無憂無慮,怕以為是哪家讀書的少年郎,怎想到她之前雷厲風行和用盡心機的手段。從上任至今,她馬不停蹄地忙,瘦了十幾斤,那雙眼睛都瘦摳了,越發幽黑深邃。

  她的努力和用心,他都看在眼裡,徹底顛覆了他對書生的看法,對她既敬且佩,平日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護她。

  朝夕相處,他發現了梁心銘一些習性,比如說嘴饞。可能是太勞累了,她總也吃不夠似得,看見吃的就兩眼冒光。因此,他看見吃的都會主動幫她弄來,譬如這桃子。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漸漸養成一種習慣:在護衛的職責之外,還關心她的飲食起居,心思細膩得不像他的性子。

  這時,山路上走來了歡喜,一手拎著籃子,一手拎著罐子,老遠沖著梁心銘笑;再近一些,就叫「大人」。

  梁心銘瘦成這樣,惠娘心疼不已,說家中有櫻桃煮飯就行,歡喜身體健壯,把歡喜派到梁心銘身邊,免得她在外面操勞受累,還饑一餐飽一頓的。

  梁心銘也不想吃苦,答應了。

  歡喜走過來,放下籃子,一面往外端飯菜,一面問道:「大人早餓了吧?婢子緊趕慢趕的,才趕了來。」

  梁心銘笑道:「不餓。正好。」

  說著吸了口氣,道:「好香!」

  歡喜笑眯眯道:「今天吃雞!」

  胖丫頭笑得十分實在,若知道她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便會對她的實在刮目相看了。

  出門在外,她也不能背著鍋灶是不是?大人一心為民,就近找一戶人家借鍋灶做飯,沒人會拒絕。

  歡喜找的是當地的土豪周家,借了鍋灶的同時,也順便借米、麵、油,還有雞鴨和蔬菜。那些賑災下來的米糧都粗糙的很,大人瘦成這樣,怎麼能吃那個呢!

  借就是借,不還的。

  也不給錢的。

  也不用覺得吃人嘴軟。

  周家靠著這潛山湖,將來能得多少好處?因為附近就數周家的田地和山林多。大人還說,這姓周的為富不仁、欺壓鄉里,是個「周扒皮」。既這樣,就吃他!

  梁心銘和歡喜想一塊去了。

  這丫頭真是深得她心!

  她才不會標榜清廉,然後和災民同吃同住什麼的。她這個父母官的責任是幫百姓致富,可不是跟百姓一塊受窮。一塊受窮管用嗎?她要養好身體大幹一場。

  閑言少述,且看眼前。

  歡喜把菜都擺出來:有紅燒小仔公雞、雞脯肉炒青椒,肉沫茄子、清炒豆角;還有一個碧綠碧綠的湯,是用老鴨湯做湯底,加上才出幾天的小白菜做成的。

  梁心銘先喝了一碗湯——

  清爽鮮美,滋味無窮!

  小白菜水靈靈的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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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3:25 |只看該作者
第222章 本官是有原則的

  喝罷湯,梁心銘接過歡喜添的飯,飯上堆著雞腿、青椒和豆角,她先把雞腿搛吃了,再吃青椒和豆角。

  吃了一陣,肚子沒那麼空了,才對歡喜道:「我家小歡喜做菜是越來越好吃了。這是地道的農家風味!」

  趙子儀早一碗飯下肚,也贊道:「歡喜的手藝真沒話說。」他每天跟著梁心銘,在吃上面可沒受委屈。

  歡喜最愛聽大人叫她「小歡喜」,覺得被寵溺、被愛護、被肯定,每次都笑得大眼一閃一閃的。

  她蹲在梁心銘身邊,打開摺扇幫梁心銘扇風,一面看著大人吃,一面笑嘻嘻道:「婢子還做了一鍋香螺,已經燜透了,回頭送來讓大人搭個嘴。」

  梁心銘眼睛一亮,笑道:「小歡喜就是能幹!」

  歡喜得意地笑了,又道:「晚上吃紅燒魚。」

  梁心銘道:「你還借了魚?」

  歡喜道:「噯,今天借了不少好東西。」

  梁心銘惋惜道:「吃不成了。下午得回城。」

  歡喜道:「那把魚帶回去吧。」

  梁心銘搖頭道:「不好。借來的東西,怎好帶回家呢。本官是有原則的,不能吃拿卡要。下午咱們烤著吃了吧。」

  歡喜聽得一愣一楞的。

  趙子儀則「噗」一聲,把一口湯給噴了出來,無語地看著梁心銘,覺得她真腹黑得可以。不過他為何一點都不討厭呢?還挺愉悅的。嗯,只要她高興就好!

  吃飽喝足,三人閒話。

  趙子儀道:「有了這個湖,下半年乾旱就不怕了。大人深謀遠慮,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

  梁心銘點頭,又道:「等明年,這些魚也都能吃了。等秋天後,再買些菱角、藕種放進去。我都問過老鄉了,菱角要秋後的種子才管用,蓮藕要一二月下種。」

  歡喜道:「到時候叫奶奶一塊來,我們划船採菱角。」

  梁心銘聽得笑容滿面,心想,還要養大閘蟹。

  她仿佛聽見「洪湖水浪打浪」,又聽見「太湖美呀,美就美在太湖水」,這潛山湖將來怎樣呢?

  歇息一會,看看那邊,主簿等人也都吃了飯了,梁心銘看看日頭,道:「再過一會就回城。」

  未時末,梁心銘等人動身回城,到家正是傍晚時分。

  縣衙對面餛飩鋪子的邱伯老遠招呼:「大人回來了?」

  梁心銘道:「邱老伯好。」

  邱伯把她上下打量一番,用心疼的口氣道:「大人瘦了。可想吃碗餛飩?」仿佛餛飩是大補湯。

  梁心銘道:「不了。等明早送五碗來。」這家餛飩味道很好,她和朝雲都喜歡吃,常叫了吃。當然,要給錢的。

  邱伯欣喜道:「噯,明早送去。」

  隔壁小酒館的五嫂聽見聲音,急忙丟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菜,一邊在圍裙上擦水,一邊跑出來熱情道:「大人回來了?我做了那個魚羹,待會送一碗給大人。」

  那宋嫂魚羹,是梁心銘指點她做的。

  梁心銘笑道:「謝謝五嫂。不用送,改天我自己來吃。」

  五嫂連連答應,叫她改天一定去。

  附近鋪子、住家的人紛紛出來了,那時梁心銘已經拐入縣衙門前,他們只看見一個騎馬的背影,依然感歎、誇讚、心疼不已,都說梁大人瘦多了。

  梁心銘回家後,在惠娘伺候下,狠狠洗了一通,換上清爽的衣裳,那疲憊就湧上來了。

  可是她還不能歇息,到衙門後堂坐了,問留守的胖胖:「丁丁和綠風回來過嗎?」

  胖胖道:「回大人,回來了一趟,又出去了。」

  梁心銘挑的幾個丫鬟,最終只有櫻桃和思思做了丫鬟,歡喜、綠風、瓔珞幾個,梁心銘覺得放在內宅太屈才了,都量才為用,另安排了公務給她們。

  初到潛縣時,她翻看卷宗,發現縣內並無惡性刑事案件,只在過去的幾年間,斷斷續續發生五起拐賣小孩的案子,總計失蹤數高達二十一位,失蹤者均為四五歲到七八歲的女孩,兩任縣令都沒能抓住「神出鬼沒」的拐子。

  最近一次案發就在一月前,那時,前任縣令剛被罷官,她尚未到任,拐子抓住這個機會,拐了七人。

  梁心銘看後神情很凝重,和趙子儀商議一番後,將五個小子兩個丫頭都撒了出去。

  潛縣雖窮,城內也有兩大豪紳:一姓杜,做綢緞生意起家;一姓唐,是個官紳,祖父曾做過二品大員,如今勢落,家中也有幾千畝良田。

  丁丁和綠風此刻正在杜家,而卿陌和流年則在城外。

  當初來時,丁丁、卿陌等五個小子沒有隨梁心銘一道進城,而是受梁心銘指派,改變裝束混入災民中打聽消息,以便儘快摸清潛縣城中的局面,省得她被表面現象蒙蔽了。

  梁心銘查看了女童失蹤案後,又將他們做了分組:

  卿陌和流年一組;

  丁丁和綠風一組;

  麻麻和瓔珞一組;

  胖胖和歡喜留在衙內。

  卿陌與流年混在街頭乞丐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就是和那些人流蕩乞討混日子,未作任何行動。

  他這樣隱忍,一是想摸清情況再做行動;二來,那時梁心銘和趙子儀去了徽州,他不敢隨意忘動,怕有什麼事不能及時回稟梁心銘,壞了大人的計劃。

  等梁心銘和趙子儀從徽州府城回來,他便動手了。他和流年藉口被欺負,狠命還擊,將城內的大小乞丐、街頭地痞都打了個遍,一時風頭無兩,成為潛水幫的老大。

  潛水幫,是潛縣街頭的乞丐幫。

  卿陌有著野獸般的靈敏感覺,當了幫頭後,並沒有得意忘形從而洩露身份,因為他總覺得暗中有人窺視他。

  果然,這天晚上,原潛水幫的老大約他在城外的一間破廟碰頭。對方帶了個幫手來,據說是上一任的幫主,二十多歲,名叫阿球。阿球一來,原本圍在卿陌和流年周圍的乞丐們散開大半,又都圍到阿球的身邊去了。

  水災後的夏夜,潮濕悶熱。

  破廟門口,只掛著一盞燈籠。

  光線忽明忽暗,蚊蟲飛舞。

  遠處山中,隱隱傳來狼嚎。

  衣衫襤褸的孩子們神色各異,盯著阿球和卿陌,等待他們決出勝負後,再選擇跟隨擁護誰。

  阿球獰笑著向卿陌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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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畜生公爹

  卿陌坐在破廟的門檻上,背靠著門框,一腳抬起架在門檻上,看也不看周圍,只顧低著頭「啪啪」往腿上打蚊子;流年坐在他身邊,使勁抓癢,滿腿紅包。

  男孩子都崇尚英雄,所以,卿陌等人很崇拜趙子儀,然自從他們跟了梁心銘後,卻打心底裡尊敬她,舉手投足間都模仿她的從容氣度,就像眼下卿陌這樣。

  卿陌的淡定惹惱了阿球,也不蓄什麼氣勢了,因為人家根本不在乎,直接罵道:「狗雜種找死!」

  說著抬腳就朝卿陌踹過去。

  卿陌沒動,流年動了。

  少年大聲道:「讓我來!」

  一縱身就跳起來,探手抓住阿球的足踝,繞了個圈再狠狠一甩,等著那「吧唧」墜地的聲音。

  阿球能做老大,卻有些真功夫,只踉蹌了下,根本沒摔倒,一個旋身又反撲過來,雙拳接連向流年揮去。

  他見卿陌身形高壯、眼神狠厲,覺得卿陌厲害,至於流年,不過是個瘦巴巴的小少年,根本沒被他放在眼裡。誰知一交手,這小少年腿腳靈活的很,他心頭沉重了。

  每次打架,流年都搶著出手。

  卿陌總是讓他先,自己善後。

  可是今晚,卿陌很沒耐性——大人回來好幾天了,他這裡該有個結果了,好想回去吃歡喜做的菜。

  當阿球陰險地示弱,引得流年往他身邊逼近,想要對流年下狠手時,卿陌眼神驟然狠厲,如同豹子般彈起,右腳狠狠朝阿球抬起的腿上劈了下去。

  「哢嚓」,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緊跟著阿球淒厲慘叫,驚得夏夜蟲鳴聲都頓了一頓。

  流年怔住,怎麼把人打殘了呢?

  卿陌心道,打殘了才不會惹事。

  他板臉對流年道:「你沒吃飯嗎?下手這麼娘!」

  流年氣道:「你才娘!打架總要講規矩嘛。」趙子儀總教他為人要講仁義,怎麼可以那麼狠辣呢?

  卿陌道:「對這種人能講規矩嗎?你腦子鏽了!」說完,彎腰抓住阿球另一條腿,命令道:「踹他!」

  流年高興,狠狠踢了一腳。

  卿陌怒道:「踹斷他!」

  剛才阿球可是要殺流年呢。

  流年猶豫,見卿陌臉色沉沉,也發怵,便從上往下一腳劈了下去,又是「哢嚓」一聲,阿球暈過去了。

  一時間,眾小都噤若寒蟬。

  卿陌提著阿球被打折的腿,拖著往廟裡去了,扔在角落裡。拖動時,阿球疼得醒了過來,忍不住慘叫。

  卿陌抱著雙臂問眾人:「誰還不服?」

  卿陌的行為,震懾了所有人,大家拼命搖頭。

  這天晚上,阿球縮在角落裡沒人管,而卿陌跟示威似得,當著他的面對所有人發號施令,並提議道:「城裡有錢人家好不好下手?要不咱們趁機去撈一把,能吃好多天呢。」

  眾人紛紛搖頭,七嘴八舌道:

  「不能偷!」

  「也不能搶。」

  「新太爺可厲害了。」

  「昨天我聽說衙門的官差都被罰了呢,好幾個人挨板子,打得下不了床了。」

  「以前也不好偷。」

  「新太爺長得真好看。」

  ……

  卿陌和流年聽到許多人家隱秘事,什麼東街的媳婦偷漢啦,西街的屠戶打老婆啦,杜老爺爬灰啦,豐富的很。

  杜老爺爬灰?

  卿陌眼神一跳。

  流年沒反應,因為他不懂。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畏懼地看了卿陌一眼,悄悄靠近流年,小聲對他道:「問阿球,他有錢。有一回我聽見他和杜老爺說話,幫杜老爺做什麼事,給五十兩呢。」

  流年眼中一亮。

  兩人將阿球帶回了縣衙。

  ※

  丁丁和綠風正蹲在杜家上房的後窗下偷聽。

  杜老爺五十多歲了,兒子死了,留下個兒媳和孫子,孫子才十來歲,偌大的家業,就杜老爺撐著。

  六月底,外面又熱又黑。

  仿佛聽不見動靜,丁丁不耐煩了,示意綠風看著周圍,他直起身子,探頭向裡看。窗上糊著透氣的素紗,只能瞧見裡面朦朦朧朧的影像,他便閉上一隻眼,湊近了細看。

  「老子可開了眼了!」

  綠風忽然聽見身邊少年喃喃自語,不禁狐疑,見周圍沒人,也直起身子,湊近那窗紗看向房內。

  只見羅漢床上,留鬍子的公公死死將剛進去送參湯的守寡兒媳壓在床上,兒媳拼命掙扎,嗚嗚咽咽。

  綠風怒從心起,就要殺進去救人。

  她剛一動,丁丁一把捂住她的嘴。

  於是,裡面嗚嗚,外面也嗚嗚。

  綠風氣炸了肺,使勁掙扎。

  丁丁怕她驚動人,死不鬆手。

  綠風掙不脫他,右手下移,隔著薄薄一層衣衫,一把揪住他腰間軟肉,掐起來使勁擰——

  丁丁疼得直吸冷氣。

  但是,他依然不鬆手,拖著綠風離開窗邊,退到院牆角落的暗影裡,又學了一聲貓叫,十分滲人。

  連續叫了幾聲,忽然出聲呵斥。

  貓慘叫一聲遠去,仿佛被人攆跑了。

  房裡的人只當人來了,心生顧忌,放了杜奶奶。沒多久,杜奶奶就端著盤子匆匆出來了。

  丁丁這才小聲道:「綠瘋子,你敢掐我?」

  綠風也低聲道:「死釘子,你敢碰我!」

  丁丁道:「碰你怎麼了?你渾身上下不都跟我一樣是小子,哪點像丫頭,碰一下怎麼了?」

  綠風大怒,咬牙道:「死釘子,你等著!老東西害人,你不管,還看熱鬧,等回去我告訴大人,看不打你。」

  丁丁改不了「老子」的口頭禪,已經挨打數次了。

  丁丁道:「你別瞎說。我怎麼不管?我不是學貓叫了嗎!」

  綠風道:「那你先捂我嘴幹什麼?為何不沖進去,當場抓住那老東西,讓大人治他的罪?」

  丁丁「嘖嘖」兩聲,嘲笑道:「你還真是沒腦子。走人情關係進來的,就是蠢。不像我們,都是憑本事考進來的。大人沒告訴你,遇事要三思而後行?」

  綠風最恨少年們瞧不起她是女孩子,還走人情呢,因此惡狠狠道:「你要不說出個理由來,我打得大人都不認識你!」

  丁丁往旁縮了縮,對綠瘋子的武力表示敬畏。

  他解釋道:「公公和兒媳爬灰,多丟人,鬧開了,就算大人治了老東西的罪,那兒媳還怎麼有臉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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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潛縣第一案

  綠風啞口無言,半晌才道:「那就算了?」

  丁丁見她服氣了,不由振奮,小聲道:「怎麼能算了呢?你聽我說,咱們如此這般……」附在綠風耳邊說了個主意。

  綠風嘀咕道:「真陰險!」

  這小子有多狡猾,她可是深有體會,每次鬥口都吃虧。每次吃虧後,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一頓狠揍,充分展示了「一力降十會」的內涵。

  當下,兩人又潛去窗戶下,摸摸索索,幹了一番勾當。

  大晚上的,杜老爺追著一個身姿靈巧的女子出來。追到院牆邊,女子忽然「嗖」一下,飛上了牆頭,不見了。杜老爺急切地仰頭看,希望她再「嗖」一下飛過來,結果他感到身子一輕,自己「嗖」一下上了牆,掉入隔壁院內。

  隔壁,住著風流李寡婦。

  李寡婦聽見動靜,出來查看。

  杜老爺抓住李寡婦求歡。

  李寡婦認出了杜老爺。

  若是平常,李寡婦說不定會順水推舟、賺點零花銀子,可是今天不行,她相好的來了,就在屋裡。

  李寡婦眼珠一轉,想了個賺錢的主意:要訛詐杜老爺一筆銀子,肯定比睡一晚要賺得多。

  杜老爺敢不認帳?

  那就告他!

  梁縣令可是公正的好官。

  李寡婦便大叫大嚷,說杜老爺非禮她。原本是做戲,只要嚇住杜老爺就行了。誰知杜老爺跟瘋了一樣抓住她不放,扒光了她的衣服,將她摁在地上。

  李寡婦嚇壞了,大叫起來。

  丁丁和綠風躲在角落裡,看得瞠目結舌。忽然他想起什麼來,一把捂住綠風的眼睛,「不能看!」他自己卻死盯著那兩人,一心想看個究竟。

  綠風又使勁掰他手。

  丁丁道:「你不能看!」

  綠風道:「你為什麼看?」

  丁丁道:「我是男人!」

  綠風揭發道:「你剛才還說我跟你一樣!」

  丁丁道:「我那是玩笑。咱倆怎麼能一樣呢!」

  綠風道:「我就要看!」

  丁丁無奈,放開了手。

  兩人一塊觀看。

  結果,什麼都沒看到。

  因為,李寡婦相好的從屋裡沖出來了,見了這情形,抓住牆角一根大棒子,一棒子就將杜老爺打暈了。

  一切都是按照丁丁計劃的走,沒出一點偏差,可是這會子他卻無比惋惜——都沒看清那兩人怎麼弄的呢!

  「可惜了!」他喃喃道。

  「你說什麼?」綠風質問。

  「沒沒什麼。」丁丁訕笑。

  他想,等回頭找卿陌琢磨琢磨去。

  杜老爺被扭送到衙門。

  梁心銘深夜升堂問案。

  街坊鄰居們也捧場,什麼酒館的五嫂,餛飩鋪子的邱伯,酒樓掌櫃,茶樓的老闆,當鋪的當家,甚至大姑娘小媳婦,也不睡覺了,也不乘涼了,都趕到縣衙來看縣太爺審案。

  梁心銘命令,敞開門讓百姓進來。

  她要趁此機會再樹威望!

  衙役們在兩旁排列整齊,趙子儀威風凜凜地上前,往公案右下首岔開雙腿一站,梁心銘才不慌不忙地從後堂踱步出來,施施然在公案後坐下。

  她星眸微張,往下一看——

  公堂上燈火通明,陣列森嚴!

  很好,這陣仗是夠了。

  她並不疾言厲色,神情甚至可以說很溫和,拿起驚堂木輕輕拍了下,道:「帶原告。」

  隨著她輕拍,大堂上落針可聞,堂下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無人小瞧她,可見威嚴不是虛張聲勢擺出來的。

  李寡婦便被帶了上來。

  梁心銘問:「下跪何人?」

  李寡婦道:「民婦李王氏。」

  梁心銘道:「李王氏,你要告何人?告他何罪?何時何地犯的罪?且一一道來。」

  李寡婦便哭道:「大老爺,民婦命苦啊……」她手裡捏著塊帕子,一邊哭,一邊說,將今晚的遭遇說了一遍。

  在她嘴裡,杜老爺翻牆去她家調戲她,她拼死反抗,並將杜老爺打暈,然後喊了鄰居幫忙,將惡賊送來衙門。

  梁心銘聽後,點頭歎道:「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一個守寡的女人難上加難!李王氏,你受苦了!」

  李寡婦愕然地看著她,忽然雙手捂住嘴、悲從中來,那眼淚是撲簌簌地往下掉,「青天大老爺呀!」

  這縣太爺說話咋這麼貼心呢。

  守寡的苦,沒人能理解她。

  可是,縣太爺理解她!

  她磕頭道:「請太爺為民婦做主。」這次,她一定要訛杜老爺一大筆賠償銀子

  梁心銘便開始發問,問杜老爺是否早對她有覬覦之心。

  李寡婦說當然有啊,然後說某年某月某日杜老爺對她做了什麼。梁心銘便問都有誰看見了。李寡婦就說出個人名來。就這樣,一個問,一個答,把什麼張三李四王五都牽扯進來。梁心銘又叫傳張三李四王五上堂來作證。

  這些人上堂來,自然要細說經過。

  梁心銘卻又問出許多新問題。

  他們又舉出別的人來作證。

  梁心銘又叫傳那些人上堂。

  就這樣,問了不下幾十個,來來往往的人上堂下堂,把整個潛縣縣城都鬧動了,問出一堆亂七八糟、雞零狗碎的市井新聞和家宅密事,越扯越遠,早跑題了。

  卻沒有人覺得不妥。

  百姓們都滿臉興奮。

  是親身參與的興奮。

  能和縣太爺在夏夜聊天閒扯八卦,多麼愜意呀,只有一點美中不足:若是能把閒扯的地點搬到外面大街上去,大家坐在夜空下,搖著大蒲扇,一邊乘涼一邊聊就更好了。

  為什麼這樣想呢,因為堂上熱呀!

  問到後半夜,杜老爺這個正主兒還沒上堂呢,大家都以為今晚縣太爺要熬通宵了,都說太爺真勤勉。

  至於結果,大家才不愁呢。

  就在眾人興致勃勃、意猶未盡時,梁心銘又輕輕地拍了一下驚堂木,聲音比先前要大了些,「帶杜昂!」

  眾人一下子收聲,本能覺得縣太爺似乎和剛才不一樣了,臉色有些沉,目光有些凝,整個人莊嚴、端肅。

  杜老爺就被帶上堂來。

  梁心銘沒有問他如何調戲李寡婦,而是問他:

  四月初八晚,街頭混混阿球上杜家找他所為何事?

  四月初九,他與本縣曹縣丞在酒樓吃酒,做了什麼勾當?那時曹縣丞正在追查女童失蹤案……

  四月初十,他去湖州進貨,帶了十幾個大箱子,裝的是什麼?為何以前出門進貨沒帶這麼多箱子?曹縣丞負責檢查來往馬車船隻,可檢查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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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抄家的梁縣令

  杜老爺驚得魂不附體,答非所問、破綻百出。

  梁心銘「啪」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還敢狡辯!阿球、曹縣丞都已經招了,你若抵賴,罪加一等!」

  百姓們齊齊被她驚得一哆嗦,暗想:原來縣太爺不是沒脾氣,發起脾氣來嚇死人啦;又震驚於杜老爺和拐賣女童案有關,怪不得之前太爺問他們那些問題。

  杜老爺雖大汗淋漓,卻任然百般抵賴。

  梁心銘看著這個拐賣女童、霸佔兒媳的老狗,真想叫「大刑伺候」。可這是她入仕以來經手的第一樁案子,她要留給百姓們一個神秘詭譎的印象,從此忌憚她。酷刑雖然也能令人膽寒,卻顯得她智謀不足。所以,她要另闢蹊徑。

  之前流水般傳人上堂時,趙子儀便借機出去了,先是拿住了曹縣丞,後又去杜家捉拿了管家和幾個惡奴,這些人為虎作倀,都參與了拐賣女童一案。

  不在公堂上,可就對不起了,趙子儀命卿陌和流年將他們嘴堵上,然後親自出手伺候他們。幾個人痛得死去活來、冷汗淋漓,不一會就全招了。

  而丁丁和綠風則去找杜大奶奶,半威脅半利誘,問她知道多少內情,結果翻出一樁命案:杜老爺竟殺了兒子!

  趙子儀和綠風將這些口供送給梁心銘,梁心銘拼湊出了拐賣女童案的真相:杜老爺為了杜家的絲綢買賣,助紂為虐,從潛縣拐女童運去湖州,獲得官場照顧。

  三年前,此事被杜家公子發現了。杜公子震驚萬分,竭力阻止父親做此喪天良之事,要把女童送回去。杜老爺害怕背後人遷怒他,扇了兒子一巴掌。杜公子被扇得踉蹌撲倒,頭撞在了書桌角上,當場身亡。

  杜老爺又悔又恨又怕,報復一般,霸佔了兒媳。

  梁心銘當堂判決:杜昂拐賣女童、殺害親子,可謂喪盡天良,判斬刑,秋後處斬;杜家所得皆為不義之財,因此將家產抄沒入官;曹縣丞與杜昂官商勾結,罷免官職,流放極北之地,其家產抄沒入官。

  判決後,她靜靜看著堂下。

  百姓們也都靜靜地看著她。

  每個人都在等:那些孩子呢?

  梁心銘緩緩道:「行文上報徽州府,知會並聯合湖州府,解救被拐女童……」說到這,她眼睛有些酸。

  杜老爺說,每次作案,湖州那邊有人親自過來挑選合適的目標,背後官員是誰,將女童送往何處,他一概不知。

  梁心銘雖破了這樁案子,卻不知如何解救孩子。

  她才入仕途,尚沒有那麼大實力,能把手伸向湖州官場,所以,這樁案子她只能到此為止了,後面的事不是她能決定的。她雖然上報徽州府,但可以預料到,後續進展肯定會扯皮。或許,她還能指望王亨。

  百姓們卻不懂這中間的彎彎繞,聽縣令大人要聯合徽州、湖州什麼的,以為那些孩子很快就會被送回來,歡呼不已,看梁心銘的目光簡直敬畏了。

  梁心銘歎息不已。

  這案子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挺簡單,之所以一直未能偵破,除了前兩任縣令能力一般外,還因為曹縣丞和杜老爺勾結,欺上瞞下,所以才蒙蔽了百姓眼目。

  梁心銘入仕以來的處女案不能完美結案,肚子裡憋了一腔火,要發出去,於是連夜抄家!

  俗話說「破家縣令滅門知府」。

  她上任才兩月,就抄人家了!

  她真缺錢啊,五萬兩已經快沒了,正好趁此機會抄了杜家,光明正大地把銀子用到百姓身上。

  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整個縣城都沸騰了,百姓們也不睡覺,都起來看縣太爺抄杜家,把一條街堵塞得嚴嚴實實,議論紛紛:

  「縣太爺真厲害,一晚上就破了案子,我親眼看見的。」

  「我也親眼看見的。縣太爺先問李寡婦,問著問著,把驚堂木一拍,出其不意就轉到拐子拐孩子上來了。」

  「縣太爺發威的時候,我看見堂上一道紅光閃耀……」

  「真的嗎?你真看見了?」

  「真看見了。火氣沖天!」

  「那是,縣太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嘞,專門捉壞人!」

  「這杜老爺,我從前就覺得他不是好東西。」

  「喪天良啊,連兒子都殺了!」

  「這家該抄!」

  「該抄!這銀子都帶血的!」

  ……

  杜家所有的院子都燈火通明,燈光照耀下,梁心銘神情肅然地站在杜家大院上房門口,指揮衙役們抄檢,將抄出來的財物一箱箱搬到院中,由主簿登記造冊。

  趙子儀則站在她身邊。

  他直覺要守在她身邊。

  不但如此,他連惠娘和朝雲也接來了。

  抄家從淩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

  五十多歲的湯主簿揉了揉老眼,再偷偷扭了扭老腰,吩咐兩個師爺把帳簿拿來,集中在一處,站起來,對梁心銘道:「都登記了,請大人過目。」

  梁心銘走下臺階,走到桌旁,隨手拿起一本帳簿翻看。

  杜府抄出來的財物,初步估計有四五十萬。

  梁心銘想起《儒林外史》中有句話,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一點都不虛誇。此刻,只要她敢伸手,別說十萬雪花銀,二十萬也輕鬆。

  她將目光轉向一旁,杜大奶奶摟著兒子,從昨晚就跪在那,梁心銘讓她起來,她也不起來。

  梁心銘指著其中一本賬冊道:「將這些田產留給他們母子。杜大奶奶和孩子是無辜的,杜公子更是為此喪命,該給他們母子留些產業,賴以生活。」

  湯主簿忙道:「是,大人公正!」

  杜奶奶猛然抬頭道:「不!」

  梁心銘詫異地看向她,嫌少?

  杜奶奶含淚的雙眼驚恐萬分,瑟縮道:「小婦人不能要!小婦人自己能養活兒子。這些……就當,就當救災吧。」

  梁心銘道:「你一點都不要?」

  杜奶奶堅決道:「一點不要!」

  梁心銘道:「你別逞能。你孤兒寡母的,沒有一點家業傍身,怎麼過日子?」她以為對方是害怕自己不敢要。

  杜奶奶目光閃了閃,道:「大人把這些產業留給民婦,民婦再捐給災民,請大人代為接受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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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王亨要來了

  梁心銘明白了杜奶奶的意思:留給她的產業,就是她的,她有權處置。總之,她什麼都不要!

  梁心銘道:「你既然堅持,只留一個小田莊吧。這個不許捐!這是本官因為杜公子深明大義,留給他兒子的。」

  杜奶奶死死咬著嘴唇,哽咽著和兒子給梁心銘磕頭。

  梁心銘道:「起來吧。往後要用心教子,要學他父親做個清清白白的人,萬不可學他祖父。」

  杜奶奶磕頭謝過。

  梁心銘又看向人群。

  李寡婦站在前方。

  「李王氏,」梁心銘叫道,「本官判令杜家賠償你五十兩銀子。你守寡不易,若有中意的人選,就再嫁也無妨。若不肯嫁,就拿這些銀子去做個小本的買賣,好生過日子吧。」

  「好生」二字,咬得特別重。

  這是警告李寡婦:要嫁就嫁,別偷人!

  李寡婦對上她目光,心一顫,覺得昨晚的內幕縣太爺都了如指掌,當即趴在地上,磕頭道:「民婦謝大人。民婦再也……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偷人了。

  從這天起,李寡婦和相好的徹底斷了關係。

  梁心銘吩咐,將贓物入官府庫房。

  杜家抄完,接著再抄曹縣丞家。

  曹縣丞家抄出了將近八萬財物。

  這可真是貪官酷吏的典範:一個小小縣丞,家產這麼多,且來歷不明,可見平常貪污受賄多少!

  一直到下午,所有贓物才都登記清楚,封入庫房,派人嚴加看守,梁心銘才回到衙門二堂,疲憊落座。

  東方傾墨便過來了。

  是惠娘請他來的。

  東方傾墨比梁心銘先到潛縣,在縣衙不遠處租了間鋪面開醫館。他終歸是不放心梁心銘,生怕她女扮男裝的事暴露了,因此並沒去華陽鎮,跟來了潛縣。

  他要守在梁心銘身邊,直到她和王亨相認為止。

  梁心銘當然求之不得,有了東方,她會少許多麻煩。

  且說眼前,惠娘和東方傾墨一起進來,梁心銘有氣無力地問道:「夫人,你們怎麼來了?前輩請坐。」

  東方傾墨放下藥箱,沒好氣道:「你媳婦怕你累死了,要老夫過來瞧瞧,幫你開個方子調養。」

  惠娘忙道:「看看放心些。」

  梁心銘笑道:「有前輩在,本官就是想死也難。」

  東方傾墨道:「你再這麼下去,離死也不遠了。」說著,擺好了小迎枕,示意梁心銘把手放上去,為她診脈。

  診罷,臉板得跟什麼似得。

  梁心銘道:「別告訴我病了啊!」

  東方傾墨道:「我不說,你就不病了?你連續奔波勞累,又風吹雨淋,你——」說著回頭看了看,見趙子儀等人不在門口,才壓低聲音呵斥道——「你是女人!不能受涼!」

  惠娘緊張道:「那怎麼辦?」

  東方傾墨道:「馬上臥床調養!」

  梁心銘道:「好!我正累了。」

  東方傾墨一楞——她不應該拒絕嗎?

  外面有那麼多百姓等著她呢。

  她應該做個勤勉的好官!

  梁心銘見他這表情,笑道:「前輩這樣子,是覺得本官不該歇著,該繼續堅持?我可撐不住了。」

  她也怕死,她可不會為了什麼大義把自己活活累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養好身體才最重要。

  東方傾墨和惠娘都笑了。

  東方傾墨悻悻道:「你這……大人從來就不肯吃虧。」

  從不肯吃虧的丫頭,為了百姓把自己累成這樣,似乎格外令人感動,所以老閻王語氣很溫柔。

  他開了一張調養的方子,以惠娘的名義抓藥煎藥,暗中給梁心銘調理,不然那些藥容易暴露了梁心銘的身份。

  梁心銘吃了飯、洗了澡,吩咐各人嚴守崗位,然後準備回家睡覺,這時,人回瓔珞從徽州府回來了。

  梁心銘急忙命她進去。

  瓔珞個子還是那麼矮,沒長多少,肌膚卻養得白淨瑩潤,杏眼靈活,小巧的五官配上嬌小的身材,又是做男裝打扮,看上去就像十歲左右的小子。

  瓔珞向梁心銘回稟打探到的孟家消息,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然她心細,覺得有件事很可疑:孟家四、五月間死了三個下人,兩個婆子一個媳婦。

  梁心銘問了日期,默默算了算,恰在孟清泉被退親後二十多天,不禁微笑,這是吳氏派人回來滅口?

  她贊道:「就是這樣打探,千萬不要暴露了自己。」

  瓔珞羞怯地笑了,像個得了表揚的孩子,又開心又想裝作很平靜,梁心銘看了不禁莞爾。

  瓔珞忽然道:「大人,還有個喜事呢: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來徽州賑災,就是大人的恩師王侍郎。王大人先到的徽州府城,和林巡撫和布政使正往六安府來,估計不是後天,就是明天到潛縣。」

  梁心銘大喜,道:「真的?」

  瓔珞道:「嗯,婢子就是為這個才回來報信的。」

  如今麻麻還在徽州城內。

  梁心銘道:「我知道了。你路上吃了不少苦吧?快去歇息,叫歡喜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

  瓔珞笑道:「也沒吃什麼苦。」

  說罷,便退下去找小姐妹們了。

  歡喜等人一見她,高興得歡呼,都圍著她問長問短,問徽州城的見聞和她的經歷。

  梁心銘則拋開一切,倒頭就睡。

  睡飽了,好迎接小亨亨嘛。

  ※

  幾個月前,王亨在京城東門十里長亭送別梁心銘。

  之後,他並沒有回京城,而是讓梁錦雲扮作他的模樣,帶著一班隨從、騎著他的馬進城。而他自己則只帶著一個護衛,前往約定的地點與他二叔——奉州布政使王誠派來的一隊護衛會合,然後直奔岷州。

  梁錦雲扮作他的模樣在刑部處理他留下的公務,每天早出晚歸,也不大肯見人。人都說梁心銘走了,所以他不高興。無人敢去惹他,怕觸黴頭。

  五天後,梁錦雲擺開欽差的儀仗,浩浩蕩蕩奔赴岷州。

  王亨卻早已到了岷州,無意中發現有人在酒樓茶館散佈他要來岷州查案的事,頓時警覺。

  他且不現身,一面命人將那散佈消息的人盯住,一面留意岷州城中動靜。等對方派出高手去截殺梁錦雲,他才順藤摸瓜,找到了巡撫滅門案背後的主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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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幫媳婦要銀子

  原來岷州官商勾結多年,甚至公然利用軍方力量保駕護航,從西南邊境外販翡翠玉石等私貨進內地。岷州巡撫上任後便察覺此事,又發現涉及岷州地方多名官員,不敢輕舉妄動,便擬了奏章向靖康帝回稟。岷州按察使等地方勢力被驚動,遂聯手製造了滅門慘案。

  王亨掣出天子劍,請調了白虎王麾下一支禁軍——其將領乃忠義侯方家人,和王亨相識——以雷霆手段將涉案官員控制,對岷州官場來了一次大清洗。

  落馬的官員太多了,王亨一面上奏朝廷,請吏部安排官員補缺,一面協助剩下的官員穩定岷州地方吏治。

  等岷州事了,已經是兩個月過去了。

  王亨再立大功,風光還朝,名聲再上一個臺階,京中不少閨秀遙思遐想,就等他回來想辦法接近,贏得他青睞。而王亨曉行夜宿,一路快馬加鞭,一到京城便聽說江南幾個州鬧水災,徽州正在其中,潛縣是重災區。

  他哪裡還能坐得住,即刻就要去徽州。

  可不能空著手去呀,要帶賑災銀子去!

  次日早朝,王亨在乾元殿外遇見孟遠翔,冷森森一笑。

  孟遠翔只瞅了他一眼,便耷拉下眼皮不理會,一顆心卻提了起來,不得不承認,自己十分忌憚這小子。

  今日,王亨會使什麼招數?

  進殿后,王亨向靖康帝奏道:「微臣到岷州時,發現有人在酒樓茶肆散佈微臣不日要去岷州查案的消息,跟著兇手就派人在半途刺殺微臣。」

  靖康帝吃驚道:「可查出來是誰?」

  王亨道:「那人倒幫了微臣一把,讓微臣順藤摸瓜查清了巡撫一案的幕後真凶。至於散佈消息者,乃是幾個商戶。經審問後得知,其中有一個是孟御史的遠親。」

  靖康帝臉一沉,目光嚴厲地看向孟遠翔。

  他可以對王、孟之間的親事糾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有人公然迫害朝廷命官,他絕不姑息!

  孟遠翔急忙出列,說他絕沒有派人去岷州,請皇上聖裁。

  靖康帝冷冷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巧合了?」

  孟遠翔惶恐道:「微臣不敢自辯,請皇上聖裁!」

  王亨忙道:「皇上息怒。微臣也不敢妄自揣測,恐被人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將那幾個商戶都帶了回來,交由大理寺審問。微臣認為,此事刑部不便插手。」

  靖康帝沉聲道:「准奏!」

  大理寺卿忙上前領旨。

  孟遠翔平靜退後,掩在袖子底下的雙手卻攥緊了。

  他讓拐了幾道彎的親戚家的管事和幾個不相干的商戶一起去到岷州,在茶餘飯後閒話時,說起朝廷派了王亨去岷州查巡撫滅門一案,又大贊王亨如何會審案,威震京城等語,這本是市井百姓常幹的事,大理寺也無法判決。

  王亨此舉,並不能把他怎樣。

  小畜生純粹是為了抹黑他!

  試想:有人去岷州散佈消息,而這個人和他孟家有親,跟著就有人刺殺王亨,誰不懷疑是他指使的?

  首先皇上就會懷疑他。

  同僚們也會懷疑他。

  可他卻沒有辦法,因為王亨並沒有控告他,王亨只是讓大理寺審問那幾個商戶,他難道要主動跳出來解釋?

  有些事,越描越黑!

  他憤怒地想:「這小畜生太陰險了!」正憤恨間,就聽王亨向皇帝進言,要對江南幾個州賑災。

  靖康帝點頭道:「朕正有此意。」

  遂令金尚書撥款兩百萬給徽州。

  金尚書奏道,戶部銀子吃緊,只能給徽州撥五十萬。

  蘇相皺眉,說五十萬太少,至少要撥兩百萬。

  王亨也當即反駁道,幾個月前還聽他向皇帝稟告國庫收支,說國庫尚有結餘一千萬兩白銀,難不成花光了?

  金尚書譏諷道:「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王侍郎只知一千萬兩很多,可知我大靖疆域遠超唐漢,每年國庫收入多,支出更多,王侍郎就只看到徽州潛縣需要撥銀?」

  他這是嘲笑王亨:雖然擅長刑名偵破和編纂文史,卻不懂經濟,從小放縱養大的,哪裡會算帳過日子;更譏諷王亨眼裡只有潛縣,請款賑災其實是為了梁心銘這個男寵。

  王亨冷笑道:「金尚書的意思是,值此江南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之際,朝廷竟然要袖手旁觀?」

  說罷轉向孟遠翔,問道:「孟大人以為呢?徽州潛縣縣令梁心銘,可是因為大人當初一番話才外放的。他初入仕途,沒有賑災銀兩,要他如何帶領百姓度過災害?」

  孟遠翔猛然抬頭,和王亨對視。

  王亨似笑非笑,等著他回答。

  金尚書也等著,篤定孟遠翔會站在自己這邊。

  孟遠翔只頓了一頓,便回道:「本官以為,該全力賑災。如蘇相所言,至少要撥兩百萬給徽州。」

  金尚書錯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憤然道:「大靖哪一州不要銀子?北方雲州乾旱;西南雪州邊疆戰亂;岷州正在興修水利;湖州和臨湖州同時遭受水災;徽州水災不過是其中之一,難道只重視徽州百姓,其他州的百姓都不是大靖子民嗎?除此外,北方安國蠢蠢欲動,玄武王和朱雀王世子早就上奏朝廷,隨時準備應戰。大戰所需花費不可估量!」

  靖康帝不禁面露猶豫之色。

  金尚書暗暗得意——他才是大靖的戶部尚書、總管!不懂經濟的,別在這瞎嚷嚷;懂經濟的,先把這些州的問題給解決了,再談徽州賑災。

  王亨朗聲道:「雲州乾旱,不過初露端倪,若在半月內降雨,秋天未必顆粒無收;就算再旱一個月,災情也是一月後爆發,不如江南水災緊急。

  「岷州興修水利需要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巡撫滅門一案抄了七位官員的家財,充入國庫六百多萬兩,足夠了。

  「雪州遙遠,軍需軍備最好從周邊地區籌集,岷州入庫六百多萬兩,可支援兩百萬財物給雪州。

  「湖州和臨湖州水災不及徽州嚴重,而每年七月一日召開織錦大會,天下錦商都彙集在湖州,但凡兩州有災情,商賈們都會捐款,根本無需朝廷撥款。

  「所以,只有徽州急等朝廷撥款賑災。若非擔心北方起戰事,兩百萬賑災款還嫌少呢,少說也要三百萬。

  「國庫剩下一千萬兩,上半年商稅即將入庫,三個月後農稅入庫,足以應付和安國開戰。還有一點至關重要:眼下必須及時將江南的災情平息下去,安定民心,否則一旦北方開戰,內憂外患,我大靖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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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4:37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給媳婦送銀子

  金尚書再次錯愕。

  朝臣們也都吃驚地看著王亨:他根本沒在戶部待過,怎會對國庫收支和地方經濟狀況如數家珍?

  靖康帝卻聽得十分高興。

  每次地方災情報上來,朝臣們總是各持己見、爭論不休,讓他委決不下,十分的煩躁。今日聽王亨一番話,簡斷俐落,分析的有理有據,並不像那些人說話似是而非。

  他笑贊道:「王卿所言有理,帳目也算得清楚。愛卿不但擅長刑名,還通曉經濟,將來戶部尚書也可做得。」

  蘇相湊趣道:「後生可畏呀,我等老臣汗顏。」

  又向王諫道:「恭喜王尚書。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王諫謙虛道:「蘇相謬贊。只怕他得了意,就不好了,還是不要誇他。年輕人,該多吃苦歷練。」

  蘇相忙道:「這次去徽州賑災,就是個機會。」他建議皇家慈善中心再撥款一百萬兩給徽州,派王亨去徽州,全力將災情平定,以免北方戰事起來,江南不穩。

  吏部尚書吳珪附議。

  禮部尚書崔淵附議。

  然後眾臣紛紛附議。

  那想反對的,也不知如何反駁,因為王亨的帳目算得清楚明白,急切間,根本想不出阻攔的理由。

  靖康帝便傳旨:「戶部撥款兩百萬兩給徽州,再讓皇家慈善中心撥出一百萬,著刑部侍郎王亨為欽差大臣,即刻趕赴徽州賑災,並巡查徽州吏治民情。」

  王亨領旨,一顆心塵埃落定。

  他瞥了金尚書一眼,冷笑:他並非不懂經濟,不過沒在這方面用心而已。這也不難,因為他有一個懂經濟的父親。昨晚他便向父親請教,問國庫能撥多少銀子給徽州。王諫把大靖二十個州的地方稅負經濟都細細給他講解了一番,今天他才沒被金尚書給問住。爭取到三百萬,少說也要分給梁心銘的潛縣五十萬兩才行,那地方窮,沒銀子怎麼治理。

  金尚書臉憋得通紅,又氣又難堪。

  蘇相則打定主意,自今日起要暗中向王亨示好。他不會一直做宰相,總有退下來的一天,而王亨正如旭日東昇,希望將來能顧戀這份情誼,善待蘇家。

  早朝散後,孟遠翔去了都察院,一整天都沉著臉。晚上回家,孟清泉問起,他才將事情經過說了。

  孟清泉沉吟了下,便明白了。

  當初孟遠翔請求皇上將梁心銘外放,皇上拒絕了,梁心銘卻主動外放,算是賣了孟遠翔人情。他既然徇私情要梁心銘外放,今日便無法不支持梁心銘,否則就顯得他太無情,會招致別人非議。何況這銀子是為了賑災,是為了徽州的萬千百姓,並不是撥給梁心銘本人。

  王亨就是看准這點才問他的,王亨並不需要他的支持,逼他表態,就是讓他難受,並離間他和金尚書。

  孟遠翔恨恨道:「這小畜生著實陰險。為父今日被他害慘了。這麼下去不行,得想個法子除掉他。」

  孟清泉勸道:「父親且寬心。他風頭越勁,未必就是好事。只看他近日每審一案,有多少官員落馬?又有多少人被抄家砍頭?風頭越勁,嫉妒、仇恨的人也越多。」

  孟遠翔笑道:「還是你看得清,為父氣糊塗了。他就像閻王一樣,在京城殺一通,去岷州又殺一通,眼下去徽州,不知誰又要倒黴。照這樣下去,不用我們出手,他自己就作死了。官場上有幾個是乾淨的?殺光也沒用。」

  孟清泉道:「金尚書那裡,還需父親去解釋。」

  孟遠翔道:「為父明日約金尚書吃酒,把事情說開,尚書大人想來會明白我的難處。」

  王亨只在家歇了一天,次日又奉旨巡查徽州。

  他雖心急梁心銘那邊,還是決定先去徽州府。他要讓林巡撫等人知道,梁心銘是他的人,今後多關照;就算不關照,也別使絆子,否則,他不會甘休。

  林巡撫見他帶了三百萬賑災款來,不禁大喜,深知自己賭對了,梁心銘果然沒有說假話。他親自和徽州布政使陪著王亨往徽州各地巡查災情、賑災濟民。

  他們首先去的就是六安府。

  到六安叫上陶知府,又疾奔潛縣。

  ※

  潛縣縣衙的格局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後花園。其中三堂帶東、西兩個跨院,給官員家屬居住。梁心銘一家和趙子儀等人便住在三堂的東跨院內。西跨院住著湯主簿和曹縣丞,曹縣丞家被抄了,只剩下湯主簿。

  梁心銘想善待自己,好好調養,然剛睡著,還沒來得及夢著王亨,就被驚醒了。閉著眼睛靜靜地感受了下,前衙傳來隱隱傳來哭喊聲,後衙卻寂靜無聲。

  她不由暗歎:肯定又出事了。後衙沒有動靜,應該是趙子儀和惠娘不許人驚動她。可惜她是個操心的命,自打來了潛縣,睡眠就淺的很,一點動靜就醒了。

  有輕柔的微風從面上滑過,涼涼的很舒服。

  她睜開眼睛朝旁看去,思思手執一把鵝毛扇,輕輕對她搖晃,見她睜眼,吃驚地停手,「大人!」

  梁心銘挺身坐了起來。

  思思忙道:「大人別起來。」

  梁心銘問:「外面吵什麼?」

  思思道:「大人別管了,睡吧。」

  梁心銘見她懊惱,不由輕笑起來,道:「吵成這樣,我能睡得著嗎?」不管,豈不成昏官了!

  她俯身穿鞋,長身而起。

  「把我的官服拿來。」她對思思道。

  思思無奈,只得服侍她穿官服。

  外間,朝雲本來趴在桌上寫字的,聽見動靜急忙丟下筆,跑進來攔住梁心銘,說娘交代她要看著爹睡覺的。

  梁心銘乾脆抱起女兒走出去。

  門口,綠風和瓔珞守著。

  東跨院門口,丁丁和卿陌守著。

  梁心銘將朝雲交給瓔珞,道:「看好她。」又對丁丁幾人道:「守在這裡。」說罷就往前面去了。

  剛到二堂後面,就聽惠娘的爽脆聲音傳來:「……你們女兒丟了,心裡著急,我都明白。可是我家大人昨晚上才破的案,這才一天的工夫,就是神仙,也不能馬上把你們的女兒給救回來呀。那姓杜的也不知道對方把孩子送哪去了,就是想救,也沒地方去救。這事得上報給巡撫大人……」

  梁心銘大步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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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229章 群情激奮

  堂上,惠娘裝束嚴整地坐在那,正被一群哭天抹淚的婦人圍著。這些女人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粗衣素服,還有錦衣華服、滿頭珠翠,但她們有個共同點:都一臉憤恨急切。

  梁心銘便明白這些是何人了。

  她輕輕咳嗽一聲,「夫人!」

  惠娘轉頭,吃驚道:「你怎麼起來了!」

  梁心銘不答,看向眾人。

  那些婦人見了他,都瞪大眼睛愣住。寂靜中,一個頭上珠光閃耀、滿臉脂粉的婦人首先撲過來,「大人啊——」

  惠娘急忙起身,擋在梁心銘面前。

  其他婦人也都紛紛跪下了。

  「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大人,我可憐的女兒都丟了三年了,我日也想夜也想!我眼睛都哭瞎了!我們兩口子就這一個女兒啊!」

  「大人,我女兒是才丟的!」

  「大人,我女兒……」

  梁心銘低聲對惠娘道:「你先回去,朝雲在家呢,害怕。」

  惠娘猶豫地掃了一眼眾婦人,似乎不放心把梁心銘留在這。「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年輕的縣太爺面對一群婦人,打不得罵不得,那也是有理說不清的。

  梁心銘沖她點點頭,示意她放心,然後把手一抬,對眾人道:「諸位請跟我來。」說完向前面走去。

  前面大堂,趙子儀和湯主簿也被一群男人給圍著。

  趙子儀看見梁心銘,急忙迎上來:「大人來了。」

  梁心銘點點頭,往大堂上一坐,對一干男男女女道:「各位鄉親,有何冤情,且慢慢講來!」

  原來,杜老爺和人販子勾結拐賣女童的事迅速在潛縣傳開,那些丟失女兒的人家都蜂擁趕來縣城。原本城裡也有幾戶人家丟了孩子,他們對梁心銘的雷霆破案手段很敬服,因此並未怎樣;今天這些人一來,人多膽氣壯,就鬧起來了。

  一是找官府問,什麼時候能救出他們的女兒。

  二是找杜家算帳,要燒杜家的房子、殺杜家人解恨。

  趙子儀攔住了男人們,惠娘也出面將女人們勸住,才未釀出大禍,可是這些人哭天喊地、立即要救回女兒。

  梁心銘總算明白,杜奶奶為何一點家產都不敢留了:她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局面。就算留了家產,她也保不住。與其被丟了孩子的人家報復,不如捐出來保平安。

  梁心銘能體會這些人的心情,他們也並非刻意為難自己這個縣令,不過是憤怒悲痛的情緒無處發洩罷了。

  她靜靜地坐在堂上,耐心地聽每一個人哭訴。

  她也不過多勸解,只是配合地點頭,神情肅穆。

  若被問到如何救孩子時,她便將上報州府的話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異議,因為她不過是個小縣令。

  天黑了,堂上點起了燈籠。

  夜深了,那些婦人也哭累了。

  梁心銘看他們都發洩的差不多了,哭也哭不出來了;各自女兒丟失的情形也都反復說了許多遍,後來說的乾巴巴的,不如一開始動人;如何救人的話也重複問了許多遍,像得了健忘症似得,才正色發了一番話。

  她道:「諸位的心情本官明白。救孩子,總需要些日子,本官不可能今晚就把人弄回來給你們……」

  她勸眾人先住下,耐心等待。

  之前,眾人把她看了個仔細,覺得年輕的縣太爺風采燦然,又愛民如子,與傳聞十分相符,對她真心敬服;加上在縣衙擾了大半天,也不好意思,都聽話地退去了。

  梁心銘便命人將他們都安排到客棧住下,所有費用都由縣衙承擔,反正縣衙現在有錢。

  人都走後,她依然靜靜地坐在堂上沉思,燈火將她的身影映在背後的江牙海水壁圖上,放大了,就像巨人。

  這一刻,她覺得頭上官帽有些沉。

  昨晚她還沒有這感覺。

  她破了案子,可她只是一個小縣令,無法跨越州府救出被拐的孩子,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現在,她不這麼想了。

  她必須救出那些女孩子!

  對方四五年間拐了二十幾個女孩子,並非什麼人都肯下手,這些女孩子無一不是長相出眾、資質聰慧。她推斷:這些女孩子將被精心培養,等長大後派大用場,而不是賣去一般的青樓。從孩子們的年紀上推斷:她們目前還在調教之中,都還沒有接客,再過幾年可就難說了。

  趙子儀見她久久不動,擔心地叫道:「大人?!」

  梁心銘抬頭看他:「嗯?」

  趙子儀勸道:「大人,先歇息吧。」

  她真的已經瘦的不成樣了!

  他覺得十分心堵——他在各地遊歷,見過許多官員,哪一個不是紅光滿面、腆胸凸肚?誰像梁心銘這樣!

  梁心銘聽話地回去睡了。

  這次,她睡沉了。

  她實在太累了。

  夢中,她見到了小亨亨,策馬揚鞭朝她奔來,笑得跟什麼似得,她撇撇嘴嘀咕道:「什麼好事,樂成這樣!」

  她便迎上前去,要問他。

  還沒張口呢,一陣疾風刮過,揚起的煙塵嗆得她咳嗽不止,嗓子熱辣辣的難受,「沒長眼啊!」

  她一下子就嗆醒了。

  身邊惠娘也在咳嗽。

  眼前紅光閃耀。

  那是什麼?

  梁心銘震驚萬分:失火了!

  她狠狠掐了惠娘一把,「失火了!」掐得惠娘尖叫一聲,她卻直跳起來沖向隔壁,朝雲睡在隔壁。

  她抱起熟睡的朝雲,叫醒思思和櫻桃,再回來喊惠娘,卻見惠娘從床後跑出來,懷裡抱著一個木匣子。

  思思和櫻桃看著惠娘想:匣子裡肯定是好寶貝,不然奶奶不會什麼都不拿,單拿這匣子。

  幾人剛沖到門口,趙子儀和卿陌從外面沖進來,一把拽住她胳膊,急道:「大人,跟我來!」

  梁心銘懷裡摟著朝雲,一手牽著惠娘,嘴裡喝令思思和櫻桃,「快點跟上!」在趙子儀等掩護下,沖出了上房。

  外面已經是火光沖天、人喊狗叫。

  「大人出來了!」

  眾人大叫,都鬆了口氣。

  綠風、瓔珞和歡喜也沖出了廂房。不管平日多調皮,到底是沒經過大事的小姑娘,半夜發現失火,都嚇傻了,等見了梁心銘和趙子儀,才回過神來,叫「大人!」

  然看見梁心銘的模樣,眾人齊齊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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