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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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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5:01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以身誘敵

  此時的梁心銘,只穿著青灰睡衣褲,烏黑長髮散亂一肩,容顏如玉,秀眉橫蹙,杏眼幽深,乍一看,與女子無異。

  大人好美呀!

  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思思上前道:「把姑娘給婢子吧。」

  梁心銘點點頭,將朝雲遞給她。

  又問男人們:「人都出來了嗎?」

  喬老爹忙道:「都出來了。火一起,值夜的人就發現了。就是這火……還有前面……」

  梁心銘抬頭向前衙看去,只見大堂和二堂上空都在冒煙,心中一動。忽聽趙子儀對喬老爹道:「快去喊人來救火。」她忙斷喝道:「不必,先救人!」對著前面尚未燒起來的火勢,杏眼中淩厲的光芒一閃而逝。

  趙子儀忙答應,還是催喬老爹去叫人。

  喬老爹便急忙跑出去了。

  梁心銘道:「趙護衛。」

  趙子儀忙道:「屬下在。」

  梁心銘沒吭聲,對他勾勾食指。

  趙子儀微微俯身,湊近她。

  梁心銘仰臉,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

  趙子儀只覺一股暗香襲來,氣息如蘭,因為情勢緊張,也沒在意,聽了她的話,神情一正,道:「是!」又道:「大人請去三堂,那兒沒起火。西跨院也沒燒起來。」

  於是眾人退到三堂正院。

  整個縣衙,大堂、二堂和三堂的東跨院都起火了,大堂和二堂才燒起來,火勢並不大,三堂東跨院火勢要大多了。

  趙子儀召集衙役們緊急集合。

  頓時,整個縣衙都鬧騰起來。

  梁心銘站在三堂前指揮:「湯主簿,你和李捕頭到前面召集百姓幫忙,儘快隔離縣衙周邊,防止波及百姓民宅;你們幾個去後花園,看看縱火犯是否藏在那裡;你們幾個去增援庫房,一定要守緊庫房;你們幾個去西跨院檢查,那裡還沒燒起來,要謹防賊人下手;趙護衛,你帶人再去東跨院瞧瞧,看是否還有人沒逃出來。」

  趙子儀抱拳道:「是。」

  於是大家分頭去了。

  喬婆婆奇怪,剛才不都說了,人都逃出來了,怎麼大人還叫大爺去東跨院救人呢?雖疑惑,卻不好問的。

  趙子儀繞了一圈,很快又回到三堂正院,身上衣服變了,化為一名普通的衙役,混在梁心銘附近。

  卿陌、丁丁、胖胖和流年則被他安排在梁心銘身邊護衛,所以一眼看去,梁心銘身邊只剩下幾個小廝。

  無人救火,東跨院火勢漸漸肆虐起來。

  梁心銘忽然驚叫道:「我的書啊!」抬腳就往東跨院跑,要去搶救她的書和文件,眾人拼死拉住。

  這時,一支弩箭從東跨院牆頭射過來,目標,梁心銘。

  梁心銘巋然不動,也根本來不及躲。

  生死關頭,她笑了,如春花盛開。

  趙子儀如同鬼魅般沖向東跨院院牆,中途揚手打落弩箭,然後一連發出兩枚飛鏢射擊那刺客。

  「保護大人!」

  從二堂奔來幾個衙役。

  梁心銘轉頭,剛要說話,其中一個沖她揚起手臂,銀光一閃,兩枚袖箭如流星般射來。

  趙子儀身後長眼睛般,揮手又發出兩枚飛鏢,將袖箭擊落,卿陌則撲上去與那衙役鬥在一處。

  這是一個高手,與卿陌打鬥時,還有餘力朝梁心銘射出一枚袖箭,另外兩名衙役也朝梁心銘沖過來。

  那時,丁丁在梁心銘身後,流年在左,胖胖在右。流年用力想推開梁心銘,胖胖直接把胖乎乎的身子往梁心銘身前一擋,那袖箭就沒入了他的肩頭。他比梁心銘矮,若是射中梁心銘,必定射在胸口。

  梁心銘一把撈住胖胖的身子,好沉!

  她失聲叫道:「胖胖!」

  卿陌飛腳踢起一枚石子,正中那衙役的膝蓋,衙役踉蹌;丁丁已然沖上前,手一甩,一根極細的繩索就套住了衙役的脖子,再一帶,勒緊了,衙役臉色頓時青紫。

  「別動,不然勒死你!」

  惠娘在三堂內看見梁心銘被人圍攻,眼都紅了,命令綠風等人:「還不去幫忙!」梁心銘讓幾個丫頭保護她和朝雲,可是眼下這樣危急,她如何還能顧得上自己!

  綠風猶豫,不敢違抗大人的安排。

  惠娘急得跺腳道:「快去!等你們走了我把門關上!」

  綠風這才和瓔珞歡喜沖了出來。

  另外兩個衙役身手很普通,卻最倒楣,被流年和歡喜綠風瓔珞團團圍住。歡喜一菜刀剁入其中一人肩頭,穩准而且狠。流年上來補了一腳,將他放倒。綠風用雙手從背後勒住另一人的脖子,勒得他兩眼翻白。瓔珞個矮,也最狠,匕首直刺入被綠風挾制的衙役襠部,當場將他廢了。

  卿陌和丁丁那邊正好結束,見幾個丫頭這樣狠辣,都直抽嘴;卿陌更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流年,意思是說「你看看人家,還是女孩子呢,都比你強。」

  趙子儀也拖了一刺客回到梁心銘身邊。

  一共抓住了四個縱火犯,兩名主犯,另外兩個是幫手,縱火只是手段,趁亂刺殺梁心銘才是目的。

  梁心銘將計就計,以自身做誘餌,暗中令趙子儀張開大網,一舉將四名縱火犯拿下。被趙子儀擒獲的那人當場服毒自盡,另一名主犯被丁丁勒個半死,需要診治後才能審問。兩幫手是曹縣丞家的親戚,只是幫兇。

  梁心銘見胖胖臉色漸漸轉青灰,急吩咐道:「快去請神醫來,他中毒了!」

  流年急道:「我去!」

  轉身飛奔了出去。

  東方傾墨趕來,將胖胖救醒,縣衙也燒光了。

  哦,除了三堂和西跨院。

  梁心銘只命人隔離縣衙周圍,以免波及百姓民居,至於縣衙,則任憑它燒,西跨院除外。

  湯主簿一家住在西跨院。

  梁心銘心想:曹縣丞家都能抄出八萬家財,湯主簿家想必也很富裕,燒了可惜。於是,等抓住兇犯後,她便集中所有人手,隔離保護西跨院。西跨院是保住了,三堂卻被燒了一半,因為火勢起來後,根本擋不住。

  眼下,梁心銘一家子和趙子儀、卿陌等四個小子、歡喜等四個丫頭,都聚集在三堂殘破的廳堂上。

  梁心銘端坐在破敗的廳堂上,靜靜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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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5:13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不要臉了

  她是穿著睡衣逃出來的,所有家當都被大火燒盡了。

  喬老爹和喬婆婆心細,搶了不少東西出來,其中就有趙子儀的衣裳,當下選了一件袍子給她套在外面。

  她本就比趙子儀矮,最近又瘦了許多,那衣裳穿在身上直晃蕩,她在腰間繫了根腰帶,才好些。即便這樣,那臉上的污漬、鬢角燒焦的頭髮、身上不合體的衣裳,無一不顯狼狽,與她平日豐神如玉的形象大相徑庭。

  櫻桃端著一盆水過來,輕聲道:「請大人洗臉。」

  她們看慣了大人的好形象,見大人這樣狼狽,比大人自己還要難受,因此草草安置後,便伺候大人梳洗。

  櫻桃將水放在桌案上,站在旁邊等候。

  梁心銘心不在焉地把雙手伸進木盆中,忽然目光一凝,又提起,水珠順著蔥白的手指滴下,道:「端走!」

  櫻桃愕然地看著她,趙子儀等人也都奇怪地看著她。大人平日還是很在意形象的,怎麼忽然臉都不要了?

  梁心銘目光掃視周圍,道:「哪裡還管得了這些小事!恩師和巡撫大人就要來了,千萬莫要再出事。趙護衛,在城門增加守衛,凡進出城門所有可疑人都要嚴加盤查。」

  趙子儀心中一動,躬身道:「屬下領命。」

  櫻桃怯怯道:「大人,洗個臉再忙吧。」

  她納悶的很:有這說話的工夫,早洗完了!

  梁心銘不肯洗,感歎道:「櫻桃啊,大人不開心,哪有心情洗臉。本官很鬱悶!」

  眾小一聽都慌了。

  大人是他們的主心骨、頂樑柱,一直從容不迫、鎮定自如,忽然這麼直白地露出頹喪來,怎不叫人慌張!

  丁丁趕緊問:「兇犯都抓住了,大人還生什麼氣?」

  梁心銘痛心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哪!想本官十年寒窗苦,一朝高中榜首,自以為能憑藉所學為皇上分憂,誰知今兒被人刺殺,竟要你們小孩子來救。若不是胖胖,本官現在就不會坐在這,早到閻王爺那報道去了。」

  她是真不開心。

  她差點死了呢!

  這是她第二次差點喪命,實在不開心!

  她歎息兩聲,又對趙子儀道:「這是個粗暴而又蠻橫的世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若非我已長大,不適合練武了,我定要棄文從武,跟大哥學武功!」

  趙子儀忙道:「賢弟……」

  綠風霍然站起來,大聲道:「大人,你不能學,我們能學!大人只管做官,練武的事我們來!」

  歡喜也怒道:「對,我們來!」

  把胖拳頭用力揮了揮。

  瓔珞恨道:「大人放心,瓔珞一定用心跟師傅學,總有一天為大人出了這口氣!」

  櫻桃怯怯道:「我……我也要練武!」

  思思道:「對,我也要練!」

  朝雲嫩聲道:「爹爹,我要學武,打壞人,保護爹爹!」

  丁丁等人一看,竟然落到女孩子們後面了,也都紛紛站起來。丁丁抱著雙臂,笑嘻嘻道:「大人,喊打喊殺的,那是粗人幹的活計。大人就該像今天晚上一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與惡賊打架交給屬下就行了。」

  流年道:「對呀,交給我等就行了!」

  卿陌酷酷的不發一言,眼神卻很堅定。

  梁心銘見群小憤激,感慨道:「你們有這份心,本官很欣慰。那就好好學,就算不為了我,為了你們自己也好。千萬別像胖胖似得受傷,令我愧疚。」

  眾人紛紛應是。

  丁丁又笑道:「大人別生氣了。像瓔珞說的,等有一天,小的們定要為大人出了這口惡氣!」

  孩子們紛紛拍胸部下保證。

  梁心銘心情明朗了,笑道:「那本官可就指望你們了。」

  趙子儀一直都沒插上嘴。

  他看著梁心銘,有些揪心。

  他很想告訴她:有他在,不用害怕。那時候,就算胖胖不擋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受任何傷害。因為他人雖離開,卻留了大半心思在她身上。他有十分把握護她周全,只是胖胖突然擋到她身前,他要是出手,胖胖就會腹背受敵,所以他才沒出手,胖胖才會受傷。

  不過這樣也好,把孩子們的雄心激發出來,對他們的成長有好處,將來更能為她增添助力。

  潛縣縣城戒嚴了!

  對於的百姓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比前一晚審訊李寡婦、杜老爺、抄家等還要驚心動魄。先是救火,後來滿城的百姓都幫著官府抓壞蛋,只要看見不認識的人,對方又說不出來歷,都要抓住送到縣衙,給縣太爺拷問。

  潛縣肅清一空,無數小偷小摸和地痞落網。

  縣衙大牢爆滿,梁心銘便徵用了杜家。

  快天亮時,東方傾墨來說那縱火犯恢復神志了,梁心銘立即命人帶他上來,在三堂燒毀了一半的正廳中審問。

  因趙子儀不在,丁丁卿陌綠風等人在旁聽使喚。

  連續累了幾天幾夜了,梁心銘的耐心不大好,見那漢子眼神閃爍、含糊其辭,十分奸詐,顛來倒去也沒說出一點有分量的線索,大概覺得她脾氣好,所以百般抵賴。

  看來要給他加個餐!

  她問眾小:「誰來伺候他?」

  綠風搶先道:「讓我來!」

  梁心銘道:「女孩子,要愛乾淨,別什麼人都揍,也不怕髒了你的手。退下,丁丁你來。」

  綠風愕然,歡喜等女都愕然。

  綠風從沒被人當女孩子呵護過,除了她三個哥哥,聽梁心銘讓她別髒了手,滿心柔軟,臉兒紅紅的道:「大人,我用鞭子抽他,就不沾手了。」

  梁心銘不贊同道:「用鞭子,不溫柔!」

  眾人絕倒——打人還要溫柔?

  歡喜笑嘻嘻問道:「大人,那要怎麼樣才算溫柔?」

  梁心銘道:「女孩子,就該用繡花針!」

  歡喜、綠風、瓔珞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明白!」

  丁丁和卿陌等少年心一抖,也不知她們到底明白什麼了,看樣子肯定不是好事。來徽州途中,少年和小姑娘們彼此之間鬥了許多回合,各有勝負,精彩的很。

  丁丁湊趣道:「大人也太重女輕男了。我們小子也很愛乾淨的,也很講究的,也不想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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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梁心銘,你這心腸歹毒的娘娘腔

  卿陌狠踢了他一腳——

  裝什麼裝,還不上去!

  梁心銘道:「男人要勇猛!」

  話音剛落,丁丁就擼袖子上前去了。

  他得證明自己勇猛啊。

  他不拿鞭子也不拿棍子,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又讓歡喜拿雙筷子來,然後蹲在那漢子面前,從瓶子裡挑出一條軟滑扭動的水蛭,另一手捏住那漢子下頜,就要往他嘴裡放。

  那漢子驚恐地瞪大雙眼,「啊啊」大叫。

  丁丁好心解釋道:「這東西可厲害了,進了你的嘴,下了肚,能把你腸胃都鑽一個洞,在你肚裡暢行無阻!」

  漢子又「啊啊」叫兩聲。

  丁丁問:「你想說什麼?」

  漢子又啊啊大叫。

  丁丁道:「你要招啊?」

  漢子猛點頭,眼淚都下來了。

  丁丁笑嘻嘻地放了手。

  漢子長籲了口氣,衣衫盡濕。

  綠風等女也都長出了口氣,剛才她們嚇得直後退,擠在一處,滿臉嫌惡,胸中作嘔,渾身起雞皮疙瘩。

  卿陌看得好笑不已:到底是女孩子,再厲害也是女孩子,這就怕了?他還發現大人臉色也不對,只是強撐著而已。他想:「大人真是斯文人,連螞蟥也怕!」

  梁心銘豈止是怕,差點反胃。

  瞧她手下養的都是什麼人喲!

  不得不說,丁丁這招很管用,若是對她,她保管也供認不諱,有啥說啥,這比打她一百大板還要恐怖。

  她強忍著噁心,對漢子道:「還不說?」

  那漢子心有餘悸地哭喊道:「大人,小的說,一定說!是陶知府讓小的過來的……」

  梁心銘霎時沉臉:可惡!這狗官,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居然配合外人禍害自己治下百姓。湖州她手伸不過去,六安府卻是近在眼前。雖然對方是知府,她是縣令,今天她也要小試牛刀,就以縣令之身扳倒這狗屁知府!

  她喝道:「拖出去,打一百大板!」

  漢子愕然道:「小人招了呀?」怎麼還打?

  梁心銘把胳膊往桌上一放,身子前傾,很誠懇地解釋道:「你燒了本官的衙門,害得本官坐在這廢墟上審案,打你一百大板不該嗎?誰告訴你招了就不再挨打的?」

  漢子欲哭無淚道:「大人,你不能打小人。外面都傳說大人長相俊俏、和氣溫柔、愛民如子,大人為何……獨對小人這麼殘忍?小人已經招了呀!」

  梁心銘噗一聲嗆了。

  綠風等女一齊捂嘴笑。

  卿陌等人也都忍笑。

  丁丁煞有介事地問道:「我們大人哪裡不溫柔了?剛才一直都很溫柔。」溫柔地讓人伺候他。

  梁心銘擦擦嘴角,冷冷道:「這個笑話一點不好笑!」接著厲聲道:「給我重重地打!再問他:陶知府的一切貪贓枉法勾當,包括有幾房小妾,玩了多少女人!」

  陶知府既然派他來做這樣重要的事,想必是心腹,梁心銘要從他嘴裡掏出更多的東西,來對付陶知府。

  漢子喊道:「小人真不知道啊!」

  梁心銘淡定道:「那就打到你想起來為止。」又對卿陌和丁丁道:「要打得他『姹紫嫣紅開遍,都付與這斷井殘垣』!」

  卿陌和丁丁茫然——這話什麼意思?

  兩少年都覺得,該好好讀書了,不然跟不上大人的思路,回頭理解有誤,壞了大人的事怎麼辦?

  漢子知道遇上了狠角色,而且是表裡不一、心腸歹毒的狠角色。他覺得上當受騙了,忍不住破口大駡道:「梁心銘,你這表裡不一、心腸歹毒的娘娘腔!穿著官服也不像當官的,就像一朵綠牡丹……」

  丁丁嚇得魂飛天外,忙去捂他的嘴。

  卿陌則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兩人同時轉頭看梁心銘,以為大人定要發作

  結果,梁心銘笑吟吟地點頭道:「綠牡丹?這比喻好,本官喜歡。再嘉獎他五十大板!打完了,逮一百條螞蟥來,把他衣服脫光了,全都放他身上。」

  看他招還是不招!

  卿陌等人都覺得大人氣瘋了。

  漢子被拖了下去,「啪啪」板子聲不斷,打得他慘叫不止,就像殺豬似得嚎叫……

  審問完畢,梁心銘看了供狀,才長長吐了口氣,命將人犯送去大牢,起身道:「看胖胖去。」

  於是,大家簇擁著她去後面看胖胖。

  路上,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嘲笑道:

  「還說大人對他不溫柔,呸,他也配!」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東西!」

  「當我們大人好欺負呢,不給他點厲害瞧瞧,還當大人跟他那混帳知府是一樣的官呢。」

  丁丁則被卿陌等人公推出來,虛心請教梁心銘「姹紫嫣紅開遍,都付與斷井殘垣」是什麼意思。

  梁心銘講解道:「就是打得他渾身是血,並將鮮血拋灑在這燒毀的廢墟上。是不是別樣蒼涼、淒美?」

  丁丁:「……」

  卿陌:「……」

  進入後堂,只見胖胖半躺在竹榻上,櫻桃側身坐旁邊,端著一碗什麼湯正餵他,思思在旁用扇子輕輕幫他扇風。

  幾個少年都瞪大了眼睛,綠風等女則一哄而上,圍到榻旁,爭先恐後叫「胖胖胖胖」,贊他英勇忠心,問他覺得怎麼樣、可疼得厲害、想吃什麼、想不想家等等。

  歡喜說要做好吃的犒勞胖胖,跟著又嚴厲道:「不能亂吃東西,要忌嘴!」綠風叫胖胖安心養病,說她們會經常過來陪他說話解悶。瓔珞一言不發地幫胖胖量身高、腳長,說和櫻桃一塊給他做衣服、鞋子。

  胖胖被女孩子關懷,幸福得眼睛眯成一條線。

  他的外形和歡喜差不多,乍一看,倒像兄妹。

  他被賣的理由很簡單:家裡兄弟姊妹太多了,養不活。

  胖胖是個實誠又機靈的孩子,非常勤快,到哪眼裡都能看到活計,喜歡助人為樂。但若因此就覺得他好欺負,就錯了。這孩子特執拗,認準的事幹的很認真,不願幹的事說撂手就撂手,絲毫不顧後果,實話也直接。

  幾個少年中,卿陌是靠拳頭震懾人的,丁丁滿肚子狡黠,流年覺得自己資歷最老,麻麻沉穩,只有胖胖最實誠,常被眾人使喚了幹活,比如洗衣服。

  剛開始不敢太囂張,都找了藉口。

  胖胖欣然應諾,幹的很歡快。

  後來使喚習慣了,幾個小子也不找藉口了,直接都把衣服扔給他,叫他洗,住的地方也叫他打掃。

  胖胖勤快啊,有空就去內院,幫歡喜劈柴擔水、掃院子,幫櫻桃思思跑腿買針線等,贏得女孩子們一致好評。可是這樣一來,他未免有些忙不過來。有次幫丁丁等人洗衣服,洗了兩下想起什麼來,問他們都做什麼去了。聽說丁丁等人上街逛去了,他把衣服一扔,揚長而去,不洗了!

  晚上眾人回來,自然沒有衣服換,且都快泡爛了,氣得跳腳,質問胖胖為什麼洗一半不洗了。

  胖胖說:「你們玩,憑什麼讓我洗?」

  眾人理虧,又納悶:怎麼才想起這個來?不是都洗了好幾天了麼?忽然不肯被欺負了,真讓人不習慣。

  丁丁道:「你不洗,怎不告訴我們一聲?」

  胖胖道:「我知道你們去哪了!」一臉無辜的樣子,實誠極了,絕對不是有意報復刁難。

  幾件事一過手,再沒人敢欺負他了。

  梁心銘一直很喜歡胖胖,覺得他屬於乖巧聽話無需長輩操心的那類孩子,而對於丁丁和卿陌,她和趙子儀都很嚴厲地管束,生恐縱容了他們,會闖出大禍事來。

  且說眼前,梁心銘在床榻邊坐下,笑問胖胖:「現在心裡覺得怎麼樣?還是渾身無力嗎?頭暈嗎?」

  胖胖回道:「回大人,屬下好多了,身上也有力氣了。」

  梁心銘道:「這說明毒除乾淨了。」

  胖胖憨笑道:「神醫也這麼說。」

  梁心銘叮囑道:「還是不能大意。夏天天熱,傷口容易潰爛,你千萬別嘴饞胡亂吃東西……」

  胖胖神色卻遲疑起來。

  梁心銘問:「怎麼了?」

  胖胖苦著臉道:「我嘴裡沒味兒。」

  肚子也鬧得慌,想吃東西。

  櫻桃急忙道:「神醫說,你現在不能吃有味兒的東西。」

  梁心銘知道他的脾氣,直接命令歡喜:「看好他,不准偷嘴。」又對胖胖道:「你且熬幾天吧。等傷口養好了,那時想吃什麼就讓歡喜給你做什麼。」

  歡喜忙道:「大人放心,我盯著他。」

  胖胖臉紅了。

  眾女一齊偷笑。

  氣氛溫馨和諧。

  少年們羨慕胖胖「豔福」,因為替大人擋了箭,被女孩子們無微不至地關心,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

  丁丁歎道:「要射中我就好了。」

  梁心銘瞅他道:「你活不耐煩了?」

  丁丁賠笑道:「小的誓死保護大人!」

  梁心銘:「我看你是嫉妒胖胖有美人青睞!」

  丁丁道:「……」

  可不可以別這麼犀利?

  正午時分,王亨、林巡撫等一行人來到潛縣縣衙前,入目是一片大火肆虐過後的黑色廢墟,在縣衙大堂暖閣舊址上,臨時搭建了個簡易小棚子,棚子上方掛著燒的發黑的「明鏡高懸」匾額,一群穿著公服的人正在棚子前忙碌。

  王亨大驚失色,心驟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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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本官可等不及

  林巡撫急吩咐身邊人:「去問問,出了什麼事?梁縣令呢?讓他來見,就說欽差大人和本官來了。」

  屬下忙跑過去廢墟那邊交涉。

  王亨兩眼不眨地緊盯著那邊。

  聽見「欽差」二字,所有人都停止動作,跟著人群閃開,一個身穿皂衣的衙役小跑過來。

  王亨心提到嗓子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窒息,處在爆發的邊緣——青雲不在,去哪了?還是……

  他不敢猜想任何噩耗。

  那衙役到近前躬身施禮道:「學生見過恩師。下官見過巡撫大人、布政使大人、知府大人。」

  王亨一顆心重重落下,跟著又震驚。

  心落下,是慶倖梁青雲還活著。

  震驚,則是懷疑這個滿臉黑灰、頭髮燒焦、眼窩摳陷、身上衣服直晃蕩的衙役真是梁心銘?是那個才分別幾個月,京城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讚揚的風華絕代的狀元郎?

  聽聲音是,可跟記憶完全對不上。

  林巡撫也愣住了,這是他上個月才見到的梁縣令?

  梁心銘見王亨站在一眾官員前,年輕,威嚴,如鶴立雞群,不由感到小小得意,繃緊的神經也鬆弛下來。這時候,就是再發生什麼大事,她也不會懸著心了,也能睡得著了。

  王亨在震驚後,怒氣升騰,沉聲問:「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不等梁心銘回答,又指著燒成廢墟的縣衙問隨後跟來的趙子儀:「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失火了?誰幹的?」

  林巡撫也嚴肅地問:「梁縣令,出了什麼事?」

  梁心銘忙道:「恩師,巡撫大人,布政使大人,這裡太陽大、又亂糟糟的,還請去別處歇息,再聽下官細說。」

  王亨道:「不用,就在這裡說!」

  他抬腳,率先朝那棚子走去。

  林巡撫等人忙跟上。

  梁心銘見他執意不走,便吩咐湯主簿回家準備茶水、果品送來,然後跟進棚子,把些拼湊來的椅子按主次擺好,請王亨等人上坐,自己卻站在一旁,不緊不慢地將拐賣女童案和縱火刺殺一事娓娓道來,趙子儀在旁補充。

  中間丁丁插嘴道:「那袖箭帶毒的,神醫把胖胖肩膀剜了好大一塊肉。胖胖比我們大人矮,要是大人被射中了,正好射在胸口,肯定沒命,就是神醫也救不了……」

  說著還抹了把眼淚,抽噎了兩聲。

  卿陌也黯然低頭,流年乾脆哭出聲來。

  梁心銘默默地看著幾個少年。

  她發誓,這真不是她授意的!

  當然,她是沒想到,若想到了,她說不定會授意他們好好演;誰知丁丁機靈的很,臨場自由發揮。

  王亨面色反平靜下來。

  他轉向林巡撫,輕笑道:「巡撫大人可都聽見了?這手都伸到徽州地界來了,這是沒把大人放在眼裡呢!」

  林巡撫不用他撩撥,早已經怒不可遏,「欺人太甚!」

  王亨又道:「他們拐這些女童,定是為了培養湖州瘦馬。他們不敢在湖州作案,跑到徽州潛縣來弄人,倒也隱蔽。這都幾年了,案子一直懸著。好容易梁心銘來了,破了案,立馬就被放火刺殺。這簡直把徽州當成他家的後花園了!」

  林巡撫憤然道:「本官即刻上奏朝廷。湖州那邊若不給個交代,本官絕不罷休!」

  王亨冷笑道:「本官可等不及!」

  梁心銘疑惑,等不及是什麼意思?

  她忙讓趙子儀將案卷拿來遞給他,一是讓他先定下心瞭解案情,另一方面則是暗示他,先把內賊陶知府給收拾了,再商議對策,營救被拐賣的女童。

  王亨接過去,迅速看了一遍,然後遞給林巡撫。

  巡撫大人看著看著,拿供詞的手抖了起來。

  他「啪」一聲將供詞拍在桌上,地面不平,桌子有些不穩,被他拍得直搖晃,跟著怒喝道:「陶志華!」

  陶知府嚇得一哆嗦,急上前道:「下官在!」

  他一路跟來,見王亨和林巡撫言語間對梁心銘頗為重視,暗自慶幸之前撥了五千石糧食給潛縣。他便反復提及此事,說他對梁心銘多看重、多照顧,簡直相見恨晚。

  誰知,到了潛縣看見一片廢墟,他心裡「咯噔」一下,已覺得不妙;再聽說梁心銘竟破了拐賣女童一案,兇犯又放火刺殺她,頓時大禍臨頭,正慌張呢。

  林巡撫把那供詞朝他劈頭蓋臉摔過來。

  紙張散了一地,陶知府不敢吭聲,俯身撿起來,只瞄了一眼,便驚出一身的冷汗,大夏天的,顫抖不止。

  王亨盯著他,淡聲道:「你是自己招呢,還是怎樣?你不招,本官也會去六安府徹查,後果難料;你若主動招供,本官還是要查,但念在你主動認罪的情況下,或許網開一面,饒了你的家人,對你從輕處置。」

  陶知府抬頭道:「下官……」

  林巡撫喝道:「還不招來!王大人的名頭想你也聽說過,在他面前,你還想耍花招?你若不顧家人,只管抵賴!」

  陶知府迎著林巡撫沉沉的目光掙扎了好一會,才頹然低下頭道:「下官該死!下官……」

  陶知府招供了,說湖州那邊幕後主使者他也不清楚。他本是湖州某縣的知縣,因貪污被人要挾,對方不但沒有揭發他,反而助他升為六安知府,從此暗中為對方做事。

  王亨、林巡撫互相對視一眼,同時點頭,王亨便喝道:「來人,筆墨伺候!」

  梁心銘看出他要行動,忙阻止道:「恩師!」

  她弄出這等狼狽相,可不是讓他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他在京城大開殺戒,在岷州又殺了一次,若是在湖州再大開殺戒,對他、對王家來說,就樹敵太多了。

  她不想他直接插手這件案子。

  她要刺激的是林巡撫,借王亨給徽州官員施加壓力,讓他們和湖州那邊博弈,救回孩子。

  王亨何嘗不知這道理。

  他這次來徽州,本打算好好賑災,不想多管閒事的。可這件案子出在梁心銘的潛縣,是梁心銘到任破的第一個案子,對方事敗竟然敢刺殺她。他若不震懾,將來誰還把她放在眼裡?為此,他不介意再去湖州殺他個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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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發表於 2018-9-27 00:35:52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小產了!!!

  他對梁心銘道:「把失蹤女童名單拿來。」

  梁心銘見攔不住他,再勸道:「這裡太亂,學生徵用了杜家的房子,請各位大人和恩師移步過去。」

  王亨道:「不必!先把這事辦了再說。」

  林巡撫也道:「不錯!要趁早。」

  梁心銘無法,只得親自伺候筆墨。

  王亨展開紙張,一揮而就,給湖州的按察使和巡撫各寫了一封信,又附上潛縣失蹤女童名單,請湖州官員協助偵破此案,及時將這些孩子送返故鄉。前面的話還算客氣,到最後,他卻強硬寫道:若是少一個孩子,他將親自去湖州追查。到時候,就別怪他翻臉無情!

  梁心銘在旁看著他寫完,心想:「這是先禮後兵?」一面暗中打量他,見他眉宇間煞氣凝聚,心想他怎麼比自己還生氣呢?好在還能保持理智,不然就這麼殺去湖州,太不智了。再者他也沒空,他此行可是奉旨來賑災的。

  林巡撫一面具本上奏天子,一面書函給湖州巡撫,一面下令徽州官場整肅吏治,陶知府當場被扒了官服。

  他本不願和湖州那邊撕破臉皮,然此次若是表現懦弱了,今後必然被人輕視。再者,他也是要借王亨之勢發威。第三,可籠絡梁心銘,交結王亨,故而破釜沉舟。

  兩人寫完,給朝廷的奏章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給湖州的書信王亨命梁錦雲親自送去,隨同前往的還有被拐女童的親眷,要他們親自去辨認各自的女兒。

  梁心銘見林巡撫態度強硬,鬆了口氣,雖然王亨插手了,但有林巡撫及整個徽州官場做同盟便不一樣了。

  趙子儀帶人將陶知府押送往牢房。

  陶知府臨去前掃了梁心銘一眼,做夢都沒想到,這個嫩得讓他看不上眼的狀元竟是他的煞星,一來就將他扯下馬。

  梁心銘淡漠地看著他,並沒有多大成就感。陶知府不過一馬前卒,那幕後真凶才是厲害的對手。

  百姓們見陶知府當場被拿下,都激動萬分、奔走相告:他們的梁縣令果然厲害,連知府都拉下馬來了,欽差大人和巡撫都支持他,潛縣的百姓有福了!

  梁心銘見大事處理完畢,忙帶他們去杜家安置,又命人去酒樓安排酒飯,送來杜家。

  王亨見她神情還好,心情也好了些,加上天氣炎熱,在棚子裡被烈日蒸了半天,他已經汗透官服,難受得不行,忙跟上她,問道:「可是那個拐賣女童的杜家?」

  梁心銘道:「正是。他兒媳倒深明大義……」

  正說著話,剛出了衙門廢墟,忽然喬婆婆跌跌撞撞地跑來,急切對梁心銘道:「大人,奶奶她……」

  梁心銘忙問:「奶奶怎麼了?」

  喬婆婆道:「奶奶小產了!」

  梁心銘如被雷劈,神情呆滯,跟著身子搖搖欲墜,趙子儀和王亨同時搶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青雲!」

  「大人!」

  梁心銘暈倒了。

  她累了幾天幾夜,剛鬆懈下來,就被惠娘小產的消息給雷得外焦裡嫩——實在太出乎意料了!

  王亨一把抱住她,入手輕飄飄的沒有分量,心尖刺疼,剛壓下去的火氣「呼」一下又暴漲上來,眼中煞氣凜然。

  趙子儀急忙吩咐喬婆婆:「快去請神醫!」一面伸手來接梁心銘,王亨是欽差、上官,沒道理讓他抱著梁心銘。

  可是王亨緊緊抱著梁心銘不撒手,往旁一閃,避開了趙子儀,問道:「神醫在哪?」

  趙子儀接了個空,只好投前引路,帶他往杜家去。

  林巡撫和彭布政使見王亨對梁心銘這樣著緊,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男寵的傳聞……

  到杜家門口,梁心銘已經醒來,發現自己被王亨抱著,心急跳起來,忙道:「恩師,讓學生自己走。」

  王亨停下腳步,略猶豫了下,才將她放下地,卻沒有鬆手,依然扶著她的胳膊,怕她虛弱站不穩。

  「你可好些了?」他問。

  「好多了。不過是這兩天事多,天氣又熱,所以才暈了,害得恩師操心。」梁心銘歉然道。

  「你……想開些。」王亨遲疑了下,輕聲安慰她。

  梁心銘想生兒子的心情,他比誰都清楚。之前在京城,她就請東方傾墨為惠娘調養身子,吃了許多藥,結果好容易有了身孕,卻小產了。她心裡肯定很難受吧。

  梁心銘神情霎時又僵硬了,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王亨見狀,心裡沒來由地煩躁加難受,悶的很。

  林巡撫忙也過來安慰道:「青雲,你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生養,兒女都會有的!」

  彭布政使也勸了一番。

  梁心銘強笑道:「多謝二位大人,下官沒事。」

  王亨惱怒道:「你這模樣,像沒事嗎?還不進去,讓神醫給你瞧瞧。你是父母官,可不能倒下;你若倒下,你媳婦和這一縣百姓指望誰去?」

  梁心銘道:「恩師教訓的是。」

  她正要找東方傾墨問呢,惠娘怎麼就小產了?

  大家進了杜府廳堂,東方傾墨早等著呢。

  關於惠娘小產,東方傾墨自有他的想法。

  他是神醫,在京城就為惠娘調治身子,現在又跟到潛縣來,若是治了這麼久惠娘還不懷孕,他怎麼跟人解釋?

  可是經他多方觀察,惠娘毫無紅杏出牆的跡象,倒和梁心銘「夫唱婦隨」恩愛的很;趙子儀也不怎麼和惠娘碰面,卻早晚不離梁心銘左右。照這樣下去,惠娘不懷孕,他怕梁心銘就要「紅杏出牆」了。

  他思來想去,想到一個主意:惠娘可以懷孕,但是流產了,這是意外事故,他神醫之名不損。

  流產的理由他都編好了:自從他們來到潛縣,梁心銘先在外巡視災情,後去徽州府請求賑災,顧不著家,惠娘一人在家操持家務不算,還出面召集縣裡富戶捐獻錢糧、施粥舍藥、安置災民,很勞累,累得流產了!

  他有了這個想法,卻還沒想好什麼時候實行。

  正在這時候,梁心銘破了拐賣女童案。第二天晚上,縣衙就被人燒了,梁心銘被人刺殺,忙亂了一晚,惠娘也是又累又驚又怕又怒,臉色就很難看。

  櫻桃不放心,便請東方傾墨幫奶奶瞧瞧。

  東方傾墨給惠娘一把脈,發現她月信來了。

  此時不流產,更待何時?

  於是他宣佈:惠娘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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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發表於 2018-9-27 00:36:02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紅袖添香畫中人

  且說眼前,東方傾墨給梁心銘把脈後,很乾脆道:「累的!她之前奔波勞累,又經受風吹雨淋,如今大發作了。須得好好調養歇息,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王亨眼中怒氣更甚。

  等東方傾墨開了方子,他親自查看一遍,然後交給人去抓藥來煎,一面問道:「前輩怎麼到這來了?」

  東方傾墨垂眸道:「想來就來了。」

  梁心銘忙道:「是學生請前輩來的。學生聽前輩說要回黃山,想到潛縣這窮鄉僻壤、醫術落後,百姓受病痛折磨,學生既要來這做父母官,便要為他們打算,因此求了神醫過來,將一身醫術傳承下去,造福一方。」

  林巡撫贊道:「青雲考慮周全。」

  彭大人也道:「梁縣令愛民如子。」

  兩人又都稱讚東方傾墨醫者仁心。

  獨王亨沒言語,一開口又突兀地轉了話題,對梁心銘道:「趁著兩位大人在此,你有什麼不能了的難決之事,只管報來,自有二位大人替你做主。你且好好歇息調養幾日。別等我們去了,你又累出個好歹來。」

  林巡撫正容道:「正是。我等是為巡查災情來的,你有什麼難事只管說。也要顧惜身子,不可因小失大。」

  梁心銘忙道:「是」

  王亨又道:「為師奉旨賑災,你且將潛縣受災情形擬個數目出來,待為師和二位大人核實後,予以撥款。」

  梁心銘道:「學生遵命!」

  這個一定要算好!

  王亨便吩咐道:「你且進去看看你媳婦吧,為師與幾位大人先商議一下。」

  梁心銘便退下,回到自己院落,先去房裡看惠娘。

  惠娘正躺在床上,身下的花鳥紋簟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錦褥子,頭上包了一條暗紅抹額,腰間搭了半邊棉質大毛巾,閉著眼,櫻桃守在床前小杌子上做針線。

  梁心銘走近,櫻桃急忙站起來。

  梁心銘示意她別出聲,在床沿坐了。

  惠娘並未睡著,聽見動靜,睜眼看清是梁心銘,張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和她「相顧無言」。

  梁心銘握住她右手,用力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柔聲道:「莫要太傷心了。我們還年輕,想要孩子,將來有的是機會。現在恩師到了,外面的大事都解決了,你不用跟著操心了,只管放心養病。雖說是小產,也不能大意,不調養好的話,落下病根,將來不能生才是麻煩呢。」

  惠娘聽得心抽抽,也回捏了下她的手,幽怨道:「我……我難受的很……」她道行不如梁心銘高深,裝不像。

  梁心銘忙截斷她:「我知你心裡難受。我也難受。然萬事都要講個緣法,這孩子想是同我們無緣。」

  她說,惠娘生朝雲的時候就沒好好做月子,這次不能再大意了,暗示惠娘趁機歇息,享一個月清福,把容貌養得美美的,「緣法到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惠娘終被她厚臉皮給擊敗,用被單蒙住頭。

  梁心銘對櫻桃歎道:「還是放不下。」

  櫻桃道:「大人多勸勸,奶奶慢慢就想開了。」

  梁心銘點頭道:「你們別在她面前提這事,省得她傷心。」

  櫻桃恭敬地應下了。

  這時,歡喜和思思捧了湯進來,是當歸紅棗燉雞。櫻桃忙伺候惠娘坐起來,歡喜盛了一大碗湯給惠娘。惠娘見梁心銘盯著湯,忍笑讓思思也盛一碗給梁心銘。

  梁心銘也不客氣,吃了一碗。

  嗯,這樣挺好,兩口子一塊做月子!

  歡喜道:「大人,酒樓把席面送來了。」

  梁心銘忙漱了口,出去陪客。

  梁心銘吩咐預備的席面是五菜一湯,並沒有山珍海味,卻也沒為了標榜廉潔而弄些醃菜大餅來應付。

  王亨和林巡撫可不是那爆發新戶,只一嘗,便知道這五菜一湯看似簡單,其實很用了一番心思的。

  紅燒塘鱧,用酸菜佐料,魚肉嫩滑,味道鮮美,開胃下飯;筍燜肉,肉乃是竹鼠肉,肉質細嫩;青椒肉絲,肉絲是雞脯肉;涼拌白玉藕爽脆,酸辣黃瓜開胃;菌菇湯的湯底是用鴿子湯調製而成的,清爽甘美。

  現在是夏天,不宜吃得太油膩;再者,他們此來是巡查災情、賑濟災民的,若是弄得太奢華,容易被人詬病,所以,大家對梁心銘的安排十分滿意。

  之前,梁心銘已將他們安置在杜家。杜家才被抄,各院都空蕩蕩的,梁心銘吩咐趙子儀和湯主簿帶人從庫房搬些用具過來。等他們吃完飯,已經佈置差不多了。

  王亨的下處是個清幽的小院,梁心銘送他過來,一安和姚褀等人還在安置行李,二人便去書房說話。

  坐定後,王亨把她上下一掃,冷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勤勉的很。做官做成你這樣,為師還是頭一次見到。當官的是使喚人的,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到底會不會做官?」

  梁心銘躬身道:「恩師教訓的是。」

  若是別人說她,她定要在心裡罵「站著說話不腰疼」。可這話是王亨說的,因為心疼她,她當然不怪。

  王亨見她這樣,待要再說兩句,又不忍,惠娘小產她本就很難受了,再說恐她更難受,便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他高聲吩咐一安準備筆墨。

  梁心銘不知他要幹什麼,等一安將筆墨擺好,便主動替他研墨,若非她此刻形象狼狽,便有些紅袖添香的味道。

  王亨拿起筆,作起畫來。

  梁心銘站在一旁觀看,一面體貼地用摺扇輕輕幫他扇著,暗想:「還真有雅興。畫什麼呢?」

  王亨感到輕柔的涼風從側面拂過,身體清涼,心情也清涼,道:「站著不累嗎?坐下,我這還有好一會畫呢。」

  梁心銘忙拖過椅子來坐下,看著他畫。看了半天,等畫的輪廓初步顯現,便感到不對:這背景,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等等,這畫的人是誰?

  她問:「恩師這畫的是誰?」

  不知不覺,手上停止扇動。

  王亨頭也不抬道:「你自己不會看嗎?」一面繼續作畫,一面又道:「熱,幫我扇扇。」

  梁心銘只得繼續幫他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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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6:13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她不是獅子是饕餮

  等他畫完大半,她也看出來了:畫的背景就是燒毀的潛縣縣衙,一片廢墟,主要人物就是她,正在廢墟上辦公。

  她忙問:「恩師畫這個做什麼?」

  王亨不作聲,只顧埋頭作畫。

  梁心銘只好等他畫完再說。

  等畫完,王亨把筆一擱,往椅子裡一坐,見她伸長脖子看畫,也不幫他扇了,便奪過扇子幫她扇起來。

  梁心銘看著形象逼真的畫面,畫中的她就像個小吏似得,還是個瘦弱狼狽的小吏,哪有一點父母官的風采。她追問道:「恩師畫這個做什麼?」難道要當史料保存?

  王亨瞅著她道:「你如此勤勉,卻好比‘錦衣夜行’,外人都不知道。為師要把這副畫送去京城,好叫皇上知曉:新科狀元梁心銘,上任三月差點活活累死!」

  梁心銘失聲道:「不行!」

  王亨道:「為何不行?」

  梁心銘道:「學生這副樣子……」實在狼狽,雖然能博取同情心,也有損她的威嚴和形象。

  王亨道:「怕丟人?那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梁心銘無奈道:「學生也不想啊。」

  這鬼地方,交通閉塞,她不過是從潛縣到六安府,再從六安府到徽州府,若在前世開車或者坐火車,頂多一天能跑個來回了,可在這古代,她騎馬騎得差點吐了。

  王亨道:「不然你這工夫不是白做了。見畫乾透了,便卷了起來,打定主意要送回京城給靖康帝看。

  梁心銘心想,天地良心,她為百姓辦事的心是真真的,並非圖虛名,用苦肉計也是想多劃拉點賑災銀子。不過為長遠計,犧牲形象能打動皇帝,也算值得。

  她便不再阻攔他。

  王亨收好了畫,又不滿地看著她道:「你是縣令,怎麼能隨便什麼人的衣裳都穿呢?這衣服誰的?」

  梁心銘道:「趙大哥的。」

  王亨一聽是趙子儀的,不好詆毀,只道:「子儀的身形比你高大許多,他的衣服你穿不合適。」

  要穿也該穿他的。

  他便對外叫道:「一安。」

  一安應聲跑進來。

  王亨道:「把我的便服都拿來。」

  一安道:「是,大爺。」

  轉身去了,少時抱了一大摞衣服過來,件件光華燦爛、刺繡精美,都擺在榻上。

  王亨對梁心銘道:「挑幾件吧。」

  梁心銘也不想穿別人的衣裳,若讓她選擇,她情願穿王亨的衣裳,況且他的衣裳都很好看。

  她便道:「學生恭敬不如從命。」

  王亨見她絲毫不推辭,頓時笑容滿面,在旁幫她選,建議道:「這件不錯,符合青雲的氣質。」

  梁心銘心裡嘀咕:出個差帶這麼多衣裳,真是貴公子。她也不客氣,挑了三件,連同腰帶也都拿了。

  王亨再叫道:「一安!」

  一安又跑進來,笑問:「大爺有何吩咐?」

  王亨道:「去把城裡手藝最好的縫衣工匠找來,把這幾件衣裳按梁大人的身量改合適了。」

  一安忙答應,轉身去找人。

  梁心銘並無二話,任他安排。

  王亨心情更加好了。

  兩人重新坐下吃茶說話。

  王亨透露道:「為師這次來,帶了三百萬賑災款。」

  梁心銘眼睛一亮,腦子高速旋轉計算起來:三百萬,她該要多少呢?不管了,先漫天要價,等他們坐地還錢吧。

  王亨見她沉吟,問道:「你心裡可有個譜?」

  梁心銘道:「學生還要計算一番。」

  王亨見她瘦骨伶伶的,忍不住道:「你能行嗎?不如把東西都拿來,為師幫你算,又快又准。」

  梁心銘忙道:「還是學生自己來吧。」

  王亨不悅了,都瘦成這樣還逞強,能熬得住嗎?

  梁心銘見他臉色不好,解釋道:「這件事恩師不便插手,以免被人詬病,說恩師偏袒學生。恩師放心,學生心裡有數。」

  王亨心想,還不是怕你再暈倒。

  雖然他很想幫梁心銘,但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自己確實不便插手,便催道:「那你快去準備了交上來,你好去歇息,剩下的自有為師替你做主。」

  梁心銘道:「是。」遂告退了。

  她先回房打了聲招呼,又去了杜家前廳,把湯主簿等人叫來,協助核算所需開支。

  整整忙了一晚,終於將預算弄出來了。

  本來,這東西該她當面遞交,可是一想到最後那個總數,她覺得自己還是別露面的好,省得扯皮,倒不如打個悲情牌,藉口勞累過度暈倒了,回去睡覺。反正有王亨在,肯定不會讓她吃了虧。再說,她也確實支持不住了,暈倒合情合理。或許看在她勞累的份上,林巡撫手鬆一鬆,就能多給她個五萬十萬的,比她在現場杵著不更省事?

  於是,她便將預算交給趙子儀,自己放心睡覺去了。

  早飯時,趙子儀捧著預算,和湯主簿一起求見幾位大人,說梁縣令昨晚累暈倒了,此刻正臥床休養。

  王亨又是懊惱又是難受,立即就要去探視。

  趙子儀忙攔住道:「神醫已經看過了,說不礙事,只需休養一段日子便好。況且大人此刻在臥房,不方便探望。」

  又小聲道:「梁奶奶也在呢。」

  王亨才醒悟,李惠娘做小月子,梁心銘暈倒,這夫妻二人都倒下了,肯定同在一個臥室,他怎麼探視?

  他只得壓下煩躁和牽掛,先和林巡撫看那預算。

  這一看,便都呆住了。

  梁心銘請求撥款一百萬兩!

  都說獅子大開口,她不是獅子,是饕餮!

  並非她的預算做的不實,這份預算很詳盡,並無誇大。整個預算共分十大項:

  第一項便是修建並鞏固潛山湖水庫,預算五十萬兩。

  第二項是賑濟災民和災後建設,預算三十萬兩。

  第三項是修建並鞏固沖毀的河堤道路,預算二十萬兩。

  第四項是修建縣衙,預算二十萬兩。這一項以杜家抄出的贓銀抵償,縣衙也是兇犯燒的,名正言順。

  第五項是恢復農業生產建設,預算五萬兩。

  第六項是災後疾病醫療補助,預算兩萬兩。

  第七項是……

  林林總總共列了十大項內容,連安撫被拐賣女童家屬的賠償金都列上去了,當然,是以抄家贓款抵償。

  每一大項下面還有更詳細的細目。比如修建水庫,從砂石到大青石等材料費用,再到車馬運費、人工費等等,十分詳盡,價格也很真實,毫無虛誇。

  可是,再真實詳盡又有什麼用呢?若都這樣認真辦事,整個大靖哪裡不要銀子,把國庫掏空了也不夠。

  梁心銘這是漫天要價,等他們坐地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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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6:25 |只看該作者
第237章 這樣公然偏袒好嗎?

  若是平常,林巡撫自然不會將這份預算放在眼裡,可是這回不一樣,這一次王亨在場,他便看向王亨。

  王亨捧著那預算翻看了半天,忽然往桌上重重一摔,道:「胡鬧!本官總共也就帶了三百萬來,她一個小小的潛縣就要一百萬,別的府縣怎麼辦?」

  林巡撫等人忙點頭附和。

  然不等他們開口,王亨又道:「給她八十萬,通天了!」

  林巡撫笑容來不及收去,僵在臉上——八十萬通天了?應該說五十萬通天了才對。若讓他來分,只給二十萬。

  公然偏袒成這樣,真少有。

  王亨道:「梁青雲說,這個潛山湖若不修建完善,一旦決堤,滔滔洪水將給下游府縣造成滅頂之災,那時不知要花多少銀子賑災。若是修建完善,並以水閘輔助,可灌溉這一縣土地,將這裡打造成魚米之鄉。我等便去實地查看,是否真是這樣。若真是這樣,五十萬一定要撥給她。」

  林巡撫忙道:「欽差大人言之有理。」

  王亨抓住了這一條,便令他難以反駁了,真要是潛山湖決堤,那個後果他承擔不起。

  因梁心銘倒下了,趙子儀和湯主簿要在衙門主持事務,便讓一個衙役帶領王亨等人,趕往潛山湖實地考察。這才顯公正呢,任憑他們自己看,不弄虛作假。

  到了潛山湖,只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聳立著大大小小數十個島嶼,天青,水清,山青,陽光燦爛,山水相映。

  好一片湖光山色!

  眾人都吃驚不已。

  等他們繞著潛山湖奔行了兩天一夜,心情已經不能用吃驚來形容了,換上的是極度震驚。

  這個湖的形成絕非巧合可以解釋,而是胸有韜略者,在熟悉這一片地形地勢後,巧妙地選擇了兩處關鍵點修建堤壩,待潛水河堤破後,才蓄洪水形成巨大的湖泊。

  還有百姓的疏散,當時正是發大水的緊要關頭,百姓們得到官府警告,提前逃往山上,因此潛水破堤後,居然無一人傷亡,省卻了多少疏散的麻煩。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時是趕上了,人和是借用了天時促成的,只有地利的因素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梁心銘並非潛縣人,到潛縣上任不足半個月,那麼短的時間內,怎麼就能勘察這樣準確呢?

  王亨震驚,梁心銘遠比他想像還要厲害。

  林巡撫震驚,真是後生可畏!

  他們在一處湖岸邊看見縣衙公差正監督魚販子放魚苗,附近的百姓自發幫忙。有百姓看見他們,向衙役問話:

  「梁大人怎麼沒來?」

  「梁大人病倒了。」

  「啊呀,縣令大人病了?這可不得了!」

  「我早看大人不行了,瘦的一陣風能刮走,怎麼能不倒!唉,這都是累的呀。大人真是好官哪!」

  「我要進城看看大人。」

  「我也要去。我還有事問大人呢。」

  ……

  王亨和林巡撫對視一眼,問一個老漢:「你們都認識梁縣令?跟她熟的很?」

  那老漢道:「是啊。縣令讓我們幫她種田。」

  林巡撫忙問:「要你們幫她種田?」

  老漢自豪道:「對。縣令大人說,我們這兒的畝產太低了,她從別的地方買了糧種來,教我們種,說提高產量。」

  王亨疑惑問:「她教你們種?」

  梁心銘會種田?

  沒聽她說過呀。

  老漢用力點頭,笑得眼睛都眯縫了,露出一嘴牙花子,道:「縣令大人看書教我們,叫個什麼書……」

  他翻著眼睛想書名。

  王亨心中一動,提示道:「《大靖農書》?《齊民要術》?」

  老漢用力一拍巴掌,道:「就是《大靖農書》,不是《齊民農書》。大人叫我們把田分成二分地一塊,每塊地用不同的法子試著種。說要是種成了,他要獎賞我們呢。」

  王亨一指山上,又問:「那些人也是梁大人讓試驗種地的嗎?種的什麼?是玉米吧,水稻種在那可不行。」

  山上有人正彎腰不知做什麼。

  老漢道:「他們哪,在挖地種藥材。梁大人說他想法子弄藥材種子來,還說讓神醫來教人怎麼種。」

  旁邊一中年漢子插嘴道:「大人說,我們這地方藥材多,要是能自己種,比種糧食還划算呢。」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地說個不停。

  林巡撫被深深觸動了。

  天下有才能的官員很多,卻未必肯盡心做事;有些官員肯盡心做事,卻又沒那個才能;梁心銘有才又肯盡心做實事,背後還有靠山,本人又靈活會做官,前途無量!

  梁心銘若在潛縣做出成績,也是他這個巡撫的政績。

  與其把銀子撥給那些官場老油子,讓他們一層層地刮,最終能用在百姓身上的不足一半,還不如給梁心銘,讓他把潛縣打造成徽州的典範,給自己臉上增光。

  他迅速拿定主意,對王亨道:「這個湖……五十萬不夠啊。這地方若是決堤,非同小可!」

  王亨反應極快,立即道:「本官正愁呢,這麼大一個湖,建的好了,能造福一方;若偷工減料,將成隱患,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發,那時下游一片汪洋!」

  林巡撫堅定道:「就依梁縣令,給他一百萬!」

  王亨道:「巡撫大人高瞻遠矚!」

  彭布政使急忙插嘴道:「那六安府別的縣怎麼辦?」撥這麼銀子給梁心銘,別人喝西北風去?

  王亨眼中厲色一閃,冷笑道:「陶知府利慾薰心,公然勾結賊人拐賣治下女童,他家的銀子怕都帶著血。若不抄沒他的家產,將來個個官員都會效仿他。」

  林巡撫點頭道:「抄了陶家,救濟災民。」

  彭布政使賠笑道:「是該抄!」

  ……

  潛縣,杜家。

  梁心銘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醒來後吃了些東西,有洗了個澡,換上改好的王亨的衣服——非常合體——又恢復了俊雅的君子形象,就是有點偏瘦。

  她問明王亨等人去了潛山湖了,也不管他們,自去辦公。

  她命人將縣衙廢墟清理出來,又找了工程建設等各路人來,商議重建縣衙;又命人去挑選民工,以工代賑。

  忙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忙亂。

  近午時,王亨等人回來了。

  「一百萬?!」梁心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萬是她開的價,他們竟然都答應了?

  她不由看向王亨——這樣公然偏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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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發表於 2018-9-27 0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第二次被動接吻

  王亨道:「這是林巡撫,看了潛山湖後,覺得事關重大,造得好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你那預算太謹慎,五十萬怕是不夠,因此額外添加了二十萬。至於別的項目,則要削減,省省點,再將抄沒的贓物變賣了,賑濟災民。」

  林巡撫一派威嚴道:「梁青雲,潛山湖水庫非同小可,建好了,可造福這一方百姓;若是決堤,潛水下游府縣將成汪洋。因此,本官同欽差大人商議後,撥一百萬給你。你要好生監造水庫工程,爭取『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梁心銘朗聲道:「下官遵命!」

  一百萬就這樣到手了。

  等只剩梁心銘和王亨兩人時,他們去了梁心銘的書房,坐下後,王亨便盯著梁心銘不語。

  梁心銘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不知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囑託,面上卻含笑不語。

  王亨輕笑道:「青雲厲害得很呢,為師都有些嫉妒你了。」

  梁心銘微笑道:「學生是恩師教出來的,恩師還嫉妒?」

  王亨道:「別奉承為師,為師可沒教過你什麼。能造出一個潛山湖,難道也是為師教你的?」

  梁心銘恍然,笑道:「恩師雖沒有教學生造湖,卻贈送了學生《大靖工藝錄》、《大靖農書》等珍貴書籍,臨行前還為學生準備了潛縣的風俗民情、山川地理資料,學生因此才能迅速瞭解潛縣,因地制宜,造出潛山湖。」

  王亨擺手道:「罷,我不敢領這個功勞。若人人都能憑藉一本書、一摞資料做出成績,事情就簡單了。」

  梁心銘笑了,不再和他爭。

  王亨又道:「這樣也好,為師也放心了。」

  梁心銘心一暖,故意問:「恩師不放心學生嗎?」

  王亨道:「可不是。為師得罪人多,就怕連累你被人給害了,整日都提著一顆心呢。」

  梁心銘笑道:「說到這個,學生還真有一件事要求恩師。」

  王亨忙問:「什麼事?」

  他很喜歡聽梁心銘要他幫忙。

  梁心銘道:「那天學生被刺殺,雖說有驚無險,趙大哥也很盡心保護學生,小子們也都能出力了,但學生還是覺得性命不由自己掌握,睡覺都不踏實。」

  王亨嗤一聲笑了,道:「原來青雲也怕死?」

  梁心銘道:「看恩師說的,誰不怕死呢。」

  王亨便問道:「你想要什麼?」

  梁心銘道:「恩師可否幫學生弄到一些暗器?就是袖箭弓弩之類的,要精巧,可藏在身上。別人以為我不會武功,不防備我,緊要關頭我便可以用來殺敵自保。」

  王亨聽了,盯著她不語。

  梁心銘納悶,怎麼又不說話了?

  這些東西,她算定他有。

  王亨忽然長身而起,朝她走來,邊走邊解腰帶、脫官服。

  梁心銘瞪大眼睛——

  怎麼說著說著就脫上了!

  他想幹什麼?

  王亨解開腰帶,隨手一撂,撂在梁心銘旁邊的矮几上;然後將官服前襟敞開,從腰間摸出一樣東西,「噹啷」一聲也扔在矮几上;再從衣袖裡掏摸,一邊一個褪下兩個鐲子樣的黑傢伙,也「哐啷」一聲扔在几上;然後撩開衣袍下擺,抬腿往矮几上一架,從足踝處解東西……

  不一會兒,矮几上就堆滿了。

  梁心銘驚喜,就說麼,豪門世家的人誰沒點保命的手段,哪那麼輕易就被人害了,瞧瞧王亨這一身裝備!

  王亨道:「為師也準備給你弄些防身的東西。眼下先把我的分給你,回頭再讓人送些適合的來。」

  梁心銘躬身道:「學生謝過恩師。」

  王亨道:「來,我教你怎麼使。」

  梁心銘上前,拿起一個黑鐲子。

  王亨逐一幫她戴上,執手時,大手捏著她的手腕,感到肌骨伶伶,心裡不舒服,皺眉道:「瞧你這瘦的,我一用勁都能掰斷了。回頭別再蠢了,事事親力親為……」

  梁心銘忙截斷他道:「學生知道了,不會再如此勞累。恩師先教我用這個吧。」

  王亨便不再多說,轉到她身後,雙臂伸到她身前,握住她手腕,道:「這是類似於袖箭的裝置,比袖箭更輕巧。你只要一摁這機括,裡面便會彈出三寸來長的細針,能射中一丈之內的人或物,極為厲害……」

  他微微低頭,靠近她左耳畔,呼吸間一股幽香沁入肺腑,不由心一蕩,說話聲音頓時飄渺起來。

  梁心銘幾乎被他抱個滿懷,他說話的熱氣噴在耳邊,癢癢的讓她很不自在。她急忙轉移心神,努力集中到暗器上,按照他教的方式輕輕一摁,就聽見輕微一聲細響,一根明晃晃的銀針激射而出,紮在前方書櫃壁板上。

  她忘了窘迫,驚愕之下猛一抬頭,後腦勺便撞在王亨的鼻子上,王亨覺得鼻子酸痛,放開她倒退兩步。

  她忙轉身,歉意道:「恩師……」

  王亨捂著鼻子惱恨地看著她。

  梁心銘尷尬問:「出血了?」

  王亨道:「你盼著出血?」

  梁心銘道:「啊不,學生剛才一激動就忘了神。請恩師恕罪。學生瞧瞧,可撞狠了?」

  王亨悻悻道:「少見多怪!」

  說罷放下手,和她走到書櫃前看那針,已經沒入一大半進了壁板,可見勁道之足。

  王亨道:「若紮在人身上,可致命。」

  梁心銘歡喜道:「這個好!」摸著那冰冷的鐲子,感覺十分的踏實,仿佛生命多了一層保障。

  王亨又將腰帶為她繫上。

  梁心銘半舉著雙臂,看他低著頭在自己腰間窸窸窣窣地忙,一顆心不禁提起來。她想說「讓學生自己來吧」,可這不是普通的腰帶,須得他示範一次。

  好容易繫上了,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然後,王亨依然站在她身後,教她使用機關。

  因為有了之前的體驗,他這次幾乎一靠近她便聞見那幽香,忍不住心頭激蕩,如醉如癡。

  梁心銘等了半天,也沒聽見他說話,詫異地回頭,「恩師……」這一側首,臉頰擦過他的唇,和他臉對臉。

  這是第二次被動接吻了!

  梁心銘心中想道。

  第一次是在賀城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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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發表於 2018-9-27 00:36:48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實在太重視了!

  這麼近在咫尺地對視,雙方眉眼都纖毫畢現,眼中的神情一覽無餘,王亨心神失守,喃喃道:「馨兒!」

  梁心銘又慌又內疚,輕聲道:「恩師,是我。」

  她心裡艱難地掙扎著,告訴自己:現在還不能和他相認;若認了,他一定無法自控,到時候他們都有危險。

  王亨猛然驚醒,漲紅了臉,一面努力平復激蕩的心情,一面尋思藉口,要化解眼前尷尬。

  他心思敏捷,靈光一閃,便嬉笑道:「為師記得青雲曾說過:只要能讓為師開心,你願意犧牲色*相。」說罷,老著臉皮伸手勾起梁心銘的下巴,湊近她,凝視著她的眼睛,直看進她眼底,柔聲問:「青雲可還記得?」

  梁心銘笑容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她小心翼翼道:「學生自然記得。不過,恩師玩笑兩句、以解相思之苦可以,萬不可當真,誤人誤己。」

  王亨逼問道:「為師若當真呢?」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問。

  梁心銘覺得自己已經石化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抓不住自己的聲音:「學生恐難勝任呢。學生身上沒有女人味。那天審問縱火犯,他還罵學生表裡不一、心腸歹毒呢。」

  王亨輕聲道:「為師不嫌棄。」

  梁心銘無力道:「惠娘會傷心。」

  話一出口她便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瞧她都說了些什麼,難道不是因為她自己抗拒,竟是怕惠娘傷心?

  她惶恐地看著王亨。

  他會顧忌惠娘嗎?

  顧忌就不是王亨了。

  她不敢想下去,覺得這太荒唐了!

  王亨卻噗嗤一聲笑了,鬆開手道:「為師看你確實表裡不一。嘴上說的好聽,心裡是否罵為師?」

  梁心銘也恢復自如,笑道:「怎會。恩師為人,學生最信任的。恩師不過是同學生開玩笑罷了。」

  王亨搖頭,轉身走到矮几旁,又拿起綁在腿上的一件利器,再轉過身來,問道:「剛才都聽明白了嗎?」

  梁心銘詫異,聽明白什麼?

  關於腰帶,他什麼都還沒說呢。

  她不敢點破他,怕他想起剛才的尷尬場景惱羞成怒,因此很明智地回道:「都聽明白了。」

  王亨瞅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

  他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她。

  這次,他沒有貼身幫她,而是指點她自己使用。

  ……

  全部都試了一遍,王亨道:「這些東西,若是沒了準頭,便難以發揮作用。所以,你要練習射擊。」

  梁心銘道:「學生明白,回頭請趙大哥幫忙訓練。」

  王亨點頭,又吩咐道:「明日為師將和幾位大人先去別處察看災情並賑災。你要好生安置災民和督造潛山湖水庫,一個月以後為師再來你這裡,查看水庫進度。」

  梁心道:「明天就走嗎?」

  王亨道:「不錯。陶知府被罷官,我們必須趕去六安府,查抄陶家,並派官員署理六安府。」

  梁心銘道:「但不知派何人?」

  王亨笑道:「不管是誰,青雲是別想了。你剛來,資歷太淺。不論如何也要熬過三年,將來才好升遷。為師也是在翰林院熬了幾年,才有機會升遷的。」

  梁心銘道:「學生明白,只想知道新上官是誰,先瞭解其品性手段,也好預做準備。」

  王亨道:「林巡撫心裡已經有了人選,是六安府下一個年紀很大的知縣。沒兩年官做了,就算正式接替了陶知府,過兩年也要告老,到時你便能補上去。」

  梁心銘驚訝道:「林大人真這麼說?」

  王亨點頭道:「是。」

  這時,一安領著趙子儀和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進來。

  那漢子見了王亨,忙行禮,並叫「大爺」。

  王亨抬手,為他引見道:「這位是梁大人。」又向梁心銘道:「這是為師府上的護衛,趙九。為師之前派他來徽州辦事的。今日起,趙九便留在潛縣,暗中保護你。」

  梁心銘忙道:「恩師費心了。」

  王亨道:「為師也不瞞你:為師派他在徽州,是為了查吳家和孟家的過往底細。這件事還沒完,索性就留他在這裡保護你,偶然抽空去徽州一趟就可以了。」

  梁心銘道:「學生謝過恩師。」

  這次她沒有推脫,她真的缺人手,再說趙九原本待在京城,並不認識林馨兒,不容易認出她的身份。

  王亨又對趙子儀道:「自今日起,大哥和趙九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定要護青雲周全。」

  趙子儀點頭道:「賢弟放心。」

  梁心銘問道:「趙護衛不住縣衙嗎?」

  王亨道:「不。若他跟著你,必定會引人注目,從而被人查明身份,知道他是王府的護衛,反而不美。」

  梁心銘覺得他說得有理。

  王亨道:「為師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又怕他暗中關注你,被子儀給發現了,以為是敵人,到時解釋不清。所以,今天特地叫他來見你。他自會在城裡尋住處。」

  接著,他又將剛送給梁心銘的各樣暗器展示給趙子儀看,要他訓練梁心銘使用。

  趙子儀都一一答應了。

  王亨反復叮囑趙子儀和趙九保護梁心銘,不厭其煩。

  趙子儀還沒怎樣,他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梁心銘的下屬,以保護梁心銘為己任,那天梁心銘被人刺殺,令他警惕不已,巴不得多一個人在暗中保護,他才更放心。

  趙九就不同了,覺得大爺對這個門生實在太重視了,實在不能不令人懷疑,往那方面去想。

  說定後,幾人喝茶閒話。

  才說了幾句,便有衙門的人來向梁心銘回稟公務,梁心銘忙對王亨告罪一聲,起身去了,趙子儀也隨她去了。

  王亨打發了趙九,帶著一安和兩個護衛出了杜府。

  梁心銘在前堂忙了會,忽想起一件事,便命流年去請王亨。流年去了一會,回來道,王侍郎出去了。

  梁心銘問:「去哪了?」

  流年道:「聽門房人說,去找神醫了。」

  梁心銘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剛才王亨與她親密接觸,觸動情懷,難道發現了她的異常,所以去找東方傾墨詢問了?

  她頓時無心辦公了,草草交代了一番,便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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