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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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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23:53:49 |只看該作者
第750章 兒子像隔壁家老王

  靖康帝自登基以來,雖勞心勞神,幸喜成果還不錯,國家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因此頗為自得。

  前日,百姓齊聚在京都府衙前排隊告狀的事他也聽說了,並未在意。百姓嘛,丟一頭豬也是大事,梁心銘辦了左相,他們以為來了個青天,有事可不就找她了。

  今天,梁心銘五本彈劾奏章狠狠打擊了他。

  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尚且如此,那下面各州又是怎樣?

  幾年前王亨血洗岷州官場,緊跟著因拐賣女童案又血洗湖州和臨湖州官場,今年在徽州更是將官場翻了個底朝天。他也未太在意,其一,自古以來貪官污吏便殺之不盡,並非某一朝代有貪官;其二,江南嚴重,他認為是白虎王陰謀拉攏腐蝕的結果。現在想來卻覺得恐懼。

  這龍椅他坐著硌得慌!

  他身處巍峨莊嚴的皇宮中,耳聽的是歌功頌德聲音,眼見的是盛世王朝氣象,各地的奏摺也是報喜不報憂,他若不能以朝乾夕惕自勉、自省,有朝一日死在這富貴溫柔鄉中,死前怕還覺得「朕不輸英武帝」。

  他再次道:「朕要保梁心銘!」

  廣惠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明白了。」

  靖康帝問:「你可有辦法?」

  廣惠微笑道:「皇上放心。」

  靖康帝忙問:「什麼辦法?」

  廣惠正色道:「梁大人定有辦法。」

  靖康帝:「……」

  他發現,這老和尚對梁心銘的信心,比梁心銘對自己的信心都要強,梁心銘剛才還緘口不言呢。

  御書房東暖閣內,氣氛溫馨。

  剛才皇后派善玉姑姑送了衣裳來,安慰了梁心銘幾句便走了,皇后並未親至,也未說接梁心銘去內宮。

  梁心銘卻更加欽佩皇后了。

  之前皇后衝去乾陽殿,聲稱拼著皇后不做也要保她,這次卻沒露面,因為這兩次的事件不一樣。前者,梁心銘雖犯了欺君之罪,於國於民有功,功過可以相抵;這次別人告梁心銘害翠兒,若梁心銘真做了,皇后也無法保她,就如同左相一樣。皇后若來了,落在別人眼裡是公然給梁心銘撐腰,那誰替翠兒做主呢?所以,皇后避嫌。

  最終,要等皇上審問後再定奪。

  王亨正坐在炕沿餵梁心銘吃粥。梁心銘平安,他便萬事如意了,至於告御狀的事,他並不著急。

  他笑道:「有我和父親在,馨兒可高枕無憂。」

  梁心銘見他笑得陽光,很是狐疑,不知他父子有什麼手段,問他又不說,說她不宜知道。

  他笑道:「待會咱們就出宮了。」

  梁心銘心想,不愁那麼多了,橫豎等上了公堂再見招拆招,因也振奮起來,笑讚道:「這粥熬的好。」

  王亨道:「是嗎?」

  忙自己也吃了一口。

  又笑道:「是不錯,軟糯。來,再吃一口。這可是皇宮的御膳房做的,等閒人吃不著的。」

  梁心銘張嘴吃了,看著他笑。

  王亨也笑,彷彿佔了大便宜。

  吃罷,王亨也不聒噪她,叫她閉上眼睛眯一會,說等人來接出宮,他會叫醒她,她便合了眼睡。

  王亨靜靜地握著她手凝視她。

  忽然沈海走來,說皇上宣他。

  王亨只好請東方傾墨和兩個宮女守護梁心銘,他去御書房見駕,靖康帝同朱雀王等人正商議用兵。

  靖康帝道,林子程臨死前曾招供,說林家有厲害招數對付梁心銘,要置她於死地,可惜沒來得及說完就去了。他猜這次告御狀的事就是林家在後主使。為此,他要釜底抽薪:出兵攻打林嘯天。將反賊滅了,陰謀也就散了。

  林子程已死,在座的除了玄武王,都是知情人。

  趙寅道:「微臣就奇怪,怎麼忽然來告梁大人。」

  忠義侯道:「雖然知道是誣告,然案子還是要審,不然難以服眾。攻打林嘯天,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成功的事。再者朝廷出兵,糧草軍備是重中之重,須得戶部、工部等各部配合。眼下金尚書待審查,王諫辭官,蘇相待審查,這些事誰來主持辦理?若無人主持,極容易出亂子。再被反賊鑽了空子,更是後果難料。」

  靖康帝冷笑道:「朕就安排!」

  死了張屠夫,不吃帶毛豬!

  遂傳旨:「令嚴暮陽暫代戶部尚書。」

  戶部不比別部,不知經濟、不懂籌算的人萬萬管不來的,而嚴暮陽是老臣,曾任過工部右侍郎、工部尚書、戶部尚書,至宰相,後又去北疆做了這些年的封疆大吏,熟知經濟稅務,熟知貿易,經驗豐富,再合適不過了。

  果然,眾人聽了一齊贊「妥當!」

  靖康帝又命:擢升俞希文為工部尚書。

  眾人又贊「妥當!」

  接著就右相蘇熙澈的去留。

  靖康帝傳王亨,命他通知梁心銘,將狀告蘇相、金尚書的案卷、證人等一齊傳來,他要立即審問,「雖然梁愛卿身子不便,然朕料定她已經查明了內情,不然不會彈劾。你只需讓她派人將案卷移送進宮即可。」

  王亨那是求之不得。

  正在這時,宮外王家來人接了。

  他一面送梁心銘出宮,一面移送相關案卷和人證入宮;靖康帝又命傳蘇相和金尚書來御書房,當堂審問。

  蘇相的案子一目瞭然。

  數年前,蘇相任吏部右侍郎。那年金秋,他在楓林鎮遊玩,邂逅一風流雅緻的小寡婦寧氏,成就了美事。他想自己風雅如玉君子,怎能做偷雞摸狗之輩,因此打算收她為妾。

  然寧氏說她有夫君,只因夫君是個矮不隆冬的矬子,脾氣又暴烈,她被父親逼著嫁給這歪瓜裂棗,心懷怨憤,遇見蘇相,成心要給夫君戴個綠帽子。

  蘇熙澈聽了大驚,他乃朝廷官員,當然不能強占人妻,更不能與她苟且,於是勸慰了一番,又恐她說出此事,給了些銀錢堵住她嘴,好歹將這事遮蓋過去了。

  誰料,寧氏卻懷了他的孩子。

  寧氏的夫君馬掌櫃雖娶了美貌媳婦,卻不大理會他。他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氣。那寧氏生了兩個兒子,十分偏心長子。偏偏長子長得一點不像他,還聰明,他便懷疑寧氏有姦夫,可滿鎮子也沒找到與長子相像的男人。

  巧的很,這日他進京,無意中碰見騎馬的蘇相,如同被打了個焦雷——如假包換長子的親爹啊!

  他打聽到這人竟是當朝右相,又氣又怒又怕又恨,心想怪不得寧氏膽氣那麼壯,有這麼個金主在背後撐腰,她怕什麼?將來馬家的家產都是她長子的。他馬二貴的性命還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矮矬子哭著回家去了。

  也是該當出事,寧氏想著長子已經七歲了,該讀書了,不能在馬家耽擱了,還是跟著他親爹有前程,於是這日進城找蘇相,要他替兒子張羅張羅。結果,被馬二貴給逮著了,拉回家關了起來。馬二貴在街上打聽一圈,當場請人寫了狀子,跑去府衙告蘇相「強占人妻」。

  左相倒了,他馬二貴要告倒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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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09 |只看該作者
第751章 本官回來了!

  當那私生子被帶上來,靖康帝一看,與蘇相長得十分像,那真是證據確鑿,無可抵賴。再問年紀,七歲,而寧氏與馬二貴成親已經十年;再問姓名,叫馬蘇!

  靖康帝默默想:「該叫蘇馬了。」

  那馬二貴哭道:「皇上,人人都贊草民‘歹竹出好筍’,誰知道幫人養了這些年的兒子。小民可怎麼見人吶!都要笑話我是活王八!皇上一定要替小民做主啊……」

  靖康帝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男人,神情變幻不定。

  男人多風流,這實在不算什麼,況且他也不信蘇相會幹出強占人妻的事,原本他只想把蘇相降級,降為禮部尚書,原禮部尚書崔淵升為右相,現在看來有些麻煩。

  他問蘇相:「蘇卿,你有何話說?」

  蘇相一句沒辯解,跪地請罪,並請罷免他的官職。

  靖康帝很是意外。

  蘇相正色道:「總是微臣不夠檢點,才出了這樣事。皇上須得公正處置,否則難以服眾。」

  這事他很難抵賴,誰會相信他事先不知道寧氏是有夫之婦呢?與其作無謂的辯解,還不如痛快承認。再者,他既是右相,勢力雖比不上左端陽,那也不是吃素的,早探知林子程和董貴妃私通的事,白虎王妃和先帝的私情他也略知一二,因此兩樁,他清楚皇帝眼下最厭「綠帽子」,不如主動請罪罷官,以圖將來起復。官場上浮浮沉沉那不是經常的事?他犯的又不是殺人謀逆的大罪。

  這是一個緣故。

  還有一個緣故,他敏銳察覺皇帝要整頓吏治了,他要避開這個風頭,順便給梁心銘製造些小麻煩。他被罷官,人家會說是被梁心銘所逼。梁心銘懲治了左相,天下人都誇她不畏權勢、正氣凜然;若連右相也扳倒了,天下人會怎麼想?一個女子,如此盛氣凌人,能得好?

  因此,蘇相被罷官了。

  馬二貴揚眉吐氣了一回。

  靖康帝傳旨:擢升崔淵為右相,鴻臚寺正卿高劍升為禮部尚書,又將周昌安排進戶部任員外郎……

  一天之內,朝堂翻雲覆雨。

  接著,皇帝移駕乾元殿,再審金尚書挪用戶部帑銀的案子,此案原是公孫羽主審的,現一併覆審。

  不說皇帝在宮中翻雲覆雨,宮外也翻了天,因為梁心銘被告一事,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看熱鬧的就不說了,那些去府衙告狀的人全部傻眼,跟著就慌張起來。有人慌張,有人就得意。

  頭一個受波及的是王家。

  登聞鼓被敲響不到一個時辰,王瑾就得到消息了,冷笑道:「這日子挑的好!」竟和梁心銘趕在一天。

  跟著,大理寺也有人告。

  王瑾沒理會,要等宮中消息。

  他交代劉管家,叮囑家中上下人等莫要與人爭執,是非曲直公堂上見分曉,一面又命人去京都府衙告訴惠娘,讓她別驚慌,有任何話等梁心銘回來再說。

  王詰聞訊也趕來了,任兵部庫部主事的王詼也從衙門趕回來,王計、王諒等人都來了,連小輩們也都趕回來,大家都以為是有人想栽贓陷害王家,誰知王瑾告訴他們:梁心銘就是林馨兒,已進宮請罪去了。

  眾人均呆滯,接著轟然炸了。

  「大嫂!」王充叫得最大聲,又興奮又緊張又煩惱——有個絕色又厲害的大嫂,他還能從大哥那騙錢嗎?

  其他人也都一臉震驚。

  無他,梁心銘最近風頭太盛了!

  而這個人,居然是王家媳婦!

  王瑾喝住眾人,吩咐小輩們去學堂的去學堂,上街的上街,去各處打聽消息,有動靜急速來回。

  直到午後,王諫等人也未出宮。跟著又有人來回,說大理寺少卿衛鳳祥進宮見駕去了。

  王瑾就罵:「落井下石的東西!」

  王家還算穩定,畢竟世家大族,無人敢上門撒野,京都府衙就不同了,李經承等胥吏們首先撂手不幹了。

  卿陌神情不善地問:「經承什麼意思?」

  李經承為難道:「這些案子原本就棘手,現在梁大人又被人告了,欺君之罪、殺人償命……唉,也不知梁大人還能不能回來。若回不來了,這些案子也是白接了。若無大人做主,我等就有十個膽子,也審不了!」

  眾人紛紛應是。

  卿陌和丁丁跟他們吵起來。

  丁丁放狠話:「你們等著!」

  拉著卿陌狼狽跑了。

  李經承揶揄地笑道:「屬下可不就是要等梁大人嘛。」

  眾人都偷笑起來。

  他們當然不會幹等著,總要做些事。

  那天狄婆子遞狀子給卿陌時,李經承瞄了一眼,知道告的是大理寺少卿衛鳳祥,吃驚不已。然今日不同往時,他不敢趟這渾水,所以便沒去向衛鳳祥通風報信。眼下他忍不住了,悄悄寫了個條兒,派人送去給衛鳳祥。

  衛鳳祥大驚,一面派人去忠義侯府報信,一面問原告在哪裡,要李經承穩住原告,又許諾說梁心銘這次定然在劫難逃,讓他放手施為,不必害怕。

  李經承果然放手施為了。

  不但他,其他胥吏也是。

  因為在後宅,那些屬官的媳婦沒事喜歡去奉承惠娘,今日出了這麼大事,自然要去探惠娘的口風。

  惠娘竟沒有辯解,竟大大方方承認道:「夫君的確是女扮男裝,今天就是進宮請罪去了。」又擦淚道:「也不知皇上可能赦免她。她也有不得已……」

  那些奶奶們看怪物一樣看著惠娘:欺君之罪還想赦免?做夢呢!一個個站起來,避瘟神一樣逃了。

  消息傳到前衙,李經承等人震驚。

  他們也算定梁心銘凶多吉少。

  不,是死定了!

  正好衛鳳祥派人過來,要李經承帶他們去找狄婆子,務必要將這老婆子控制,並說他正要進宮去見駕,陳述告御狀一事,梁心銘今日是出不了宮了。又說已經給忠義侯府送了信,侯府管家已經派人去找二爺方磊了。

  李經承聽了振奮,遂交代手下人一番話,假說他要出門查案去,帶那兩個人去找狄婆子了。

  梁心銘本要將狄婆子接進府衙住的,因為接的狀子太多,若留下證人和原告,恐怕會驚動各方,反而不美,他們在外面還安全呢,於是才不動聲色壓住。

  誰料李經承竟敢洩露機密。

  那狄婆子唯恐府衙傳喚,又找不到人,整日就在府衙附近街市轉悠,一面乞討,一面聽消息。

  李經承等人很快發現她,將她拖到無人小巷內,暴打起來,「老東西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告衛大人和忠義侯府!不想活了!」一頓拳腳下去,狄婆子吐血倒地。

  正在這時,巷口飛奔進一個人。

  「是卿陌,快走!」

  李經承急促道。

  一人道:「梁心銘都要死了,怕他做什麼?」

  李經承急道:「不是怕這個,他武功好,你們打不過的。」

  那人一聽,心想還是暫避開為妙,臨走又要補狄婆子一腳,要殺人滅口,橫豎到時來個死不認賬,梁心銘倒了,王家也要跟著倒霉,這卿陌說的話誰信?

  忽從牆頭落下兩個人,一個丁丁,一個順子,加上飛奔而來的卿陌,將這幾個人當場拿住。

  ……

  再說府衙內,大亂起來。

  那些胥吏們怕受連累,要賣好得趕早呀,便假借要蒐羅梁心銘的罪證,闖進三堂去亂翻。翻出那些狀子和供詞,有些拿走,有些當場撕毀。

  葉落等人攔不住,反挨了打。

  混亂中,不知從何處衝進來一波人,有男有女,衝進內宅要殺梁心銘的妻女,報仇雪恨。

  二門外,梁錦雲、姚褀、蔣家兄弟,甚至喬老爹也抽根扁擔和人混戰;二門內,流年、綠風、歡喜也大打出手,加上墨雲和藍妞瘋狂撕咬,亂糟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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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752章 豎著進去才有氣勢

  梁心銘是坐馬車回來的。

  王諫並沒來府衙,直接回府,將情況告訴老太太和王夫人。眾人聽說皇上下旨赦免了梁心銘,都喜極而泣,又痛罵衛鳳祥,害得梁心銘差點流產。亂了一陣,王夫人趕忙叫人安排府中最好的馬車,並鋪上錦褥子,拿上手爐腳爐湯婆子,還有吃喝等物,到皇城南門去接人。

  梁心銘出宮,依然回府衙來。

  王亨陪她回來,順便取皇上要的案卷,並傳證人進宮,趙子儀和老僕隨行護衛,東方傾墨也回來了。

  到府衙街前,見圍著許多人。

  一隨從上前問明情況,忙來回。

  梁心銘和王亨從車窗內向外看。

  一看之下怔住:怎麼她才去了大半天的工夫,這府衙就變成這樣了?衙門口亂糟糟的圍了許多人,當然不是告狀的,都對著大門指指點點,當值的衙役不見人影,虎禁衛卻凶神惡煞地呵斥,那架勢就像府衙被抄了。

  梁心銘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王亨見她頃刻間變臉,眉宇間淡淡地散發威勢,怕她動氣,急命車伕:「直接趕進去。」

  梁心銘道:「慢!」

  王亨忙勸道:「馨兒,外面亂糟糟的,別下去了。再讓人衝撞了可怎麼辦?你現在這樣子也不能處置。你先進去,等我來收拾他們。」

  梁心銘盯著他問:「你覺得,我是橫著進去有氣勢,還是豎著進去有氣勢?這當口,我若橫著進去了,他們越發囂張了。誰還把本官放在眼裡?」

  王亨聽了,一言不發地掀開簾子,探頭問車外的東方傾墨:「前輩,青雲可能下來走?」

  東方傾墨忙道:「走沒事。別叫人撞了就行。」

  王亨便道:「下車!」

  他自己先跳下車,轉身扶梁心銘。

  梁心銘便搭著他手下了車。

  她裡面衣裳換了,外面依然套著紫袍官服,斗篷也換了,王夫人特地命人拿了王亨的一件暗紅斗篷來給她,罩在外面,擋住了官服後面的污漬。

  趙子儀指揮隨從驅散人群。

  圍觀的百姓忙閃開一條通道,王亨和梁心銘便暴露在人前,雙雙併列,光芒耀眼,有認得的人驚呼「梁大人!」「王大人!」「他們回來了!」消息迅速傳開。

  有人驚異,為什麼梁心銘犯了欺君之罪還能回來,還沒審問判決嗎?有人激動,覺得梁心銘定然無事了。那落井下石害怕不已。告狀的人則幸災樂禍等看好戲。

  沒有厲聲叱喝,人群自動安靜下來。

  眾人靜靜等待那兩位紫袍官員發話。

  梁心銘把目光投向大門內。

  正在這時,又有兩撥人趕來。

  一撥是卿陌和丁丁他們,押著李經承等人,衙役抬著吐血的狄婆子,看見梁心銘大喜,急稟道:「大人,這婆子快死了!快請神醫救她!」

  梁心銘果斷道:「抬上車!」

  衙役忙將狄婆子放到車上,東方傾墨也匆匆提藥箱上去了,丁丁這才對梁心銘細說原委。

  梁心銘越聽臉色越寒。

  李經承則像見鬼一樣盯著梁心銘。

  忽然梁心銘轉臉看向他。

  他勉強道:「大大人、回來了?」怎麼會沒事呢?官服未除,官帽未摘,更沒戴手腳鐐。他也是糊塗了,也不想想,梁心銘若獲罪還能回得來嗎?

  梁心銘沒理他,因為又一撥人急匆匆趕到了,是方磊,帶著忠義侯府的人騎馬從街那頭跑來。

  李經承大喜,瞬間挺直了脊背。

  到近前,方磊下馬招呼:「梁大人,王大人。」

  梁心銘道:「方二爺來得巧,本官正要派人去請二爺呢。」

  方磊一震,臉色漲紅了。

  他得到消息,說梁心銘果真是女子,已進宮請罪去了,頓時呆滯。正好管家派人來找他,說忠義侯府被人告的事,請他拿主意,又說衛鳳祥已經派人去找原告了。他聽了急忙趕來阻止,沒想到正碰上樑心銘。

  此時此刻,聽梁心銘說正要找他,他心裡只剩一個想法:梁心銘要他給交代、娶梁夫人了!

  他被逼迫似得鬱悶,很是不甘心;又似乎塵埃落定般,心裡一鬆;想到惠娘,心裡又期待又忐忑還彆扭,一腔複雜的心思,絕非言語可以表達清楚。

  他澀聲問:「梁大人有何吩咐?」

  嘴裡問著,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梁心銘指著馬車內道:「這狄婆子狀告大理寺少卿衛大人瀆職枉法,袒護忠義侯府殺人兇犯。本官不過進宮一趟,原告就被人打得重傷欲死。二爺可知此事?」

  王亨又將事情經過三言兩語說了,問:「是否忠義侯府給衛鳳祥下的指示,叫把原告控制起來的?」

  方磊大驚,這才想起此行另一樁事,急忙斷然否認:「絕無此事!」又大聲宣告道:「若我方氏一族有人犯了罪,不論哪一房、嫡支還是旁支,忠義侯府都絕不姑息!」

  話音剛落,街那頭又來了一騎,馬上人高聲接道:「二爺說的對!侯爺有令:方家任何人涉案,一律嚴審!哪怕是二爺犯了罪,侯爺也絕不袒護!」

  方磊抬頭一看,是父親身邊的親衛,不由詫異他怎麼來了。待到近前,才問:「齊華,你怎來了?」

  齊華跳下馬背,呼哧喘氣,心想:「可趕上了!」

  剛才侯爺命他回府找二爺,命方磊仔細追查驪山縣方氏族人和錦商狄家衝突一事,再問府中誰拿的帖子去找衛鳳祥的,查清後重重處置。他沒找到方磊,卻聽管家說如此這般,嚇得他代侯爺踢了管家一腳,「你就等著侯爺回來剝你的皮吧!」說完衝出去找方磊,阻止事態失控。

  他追了大半個京城,將方家東城、西城、南城的商舖都跑遍了,最後追到府衙門口。遠遠的他看見方磊和梁心銘說話,方磊最後陡然提高聲音的回答,簡直令他喜極而泣:說的多好啊,一點不像以前的二爺!

  齊華喘息定了,才將剛才的話又重申了一遍。

  方磊聽了心一凜,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青華府方家參與謀反,忠義侯府好容易才撇清,他怎會為了驪山縣的族人掩飾罪行?他急匆匆趕來也是要阻止。結果來晚了,狄婆子竟被打成這樣。他哪裡敢辯一句,竟當場大義滅親,要梁心銘秉公處置。

  虧得他機敏,否則又被族人給連累了,暗想這家大業大的,著實難管,這些個族人,不求他們興旺方家,只求別給忠義侯府惹麻煩,他就謝天謝地了。

  李經承等人聽得心都涼透了。

  這時,從府衙內跑出來十幾個虎禁衛,打頭的軍官是個營指揮使,雄糾糾氣昂昂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環視一圈,忽見紫袍烏紗的梁心銘和王亨,急忙下來抱拳招呼:「梁大人?!」那眼中滿滿都是疑問:怎麼好好的回來了?

  梁心銘並不認得他,也不提名姓職位,盯著他問:「你是何人?奉旨查抄本官家宅嗎?」聲音毫無波瀾,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鼓,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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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本官死也要先將你們給辦了!

  那指揮使一驚,雖驚卻不亂,沉穩回道:「末將朱善。因有人狀告梁大人女扮男裝欺君罔上,更涉嫌殺人,大人身邊人皆是同謀,大理寺衛少卿已進宮面聖。末將接到消息,說梁大人屬下和妻女意欲畏罪潛逃,特來阻止。」

  梁心銘寒聲道:「你抓了本官妻女?」

  說著,往他面前逼近兩步。

  她以為朝雲沒走成,被抓了。

  王亨急忙跟上,生恐梁心銘再氣出個好歹來,一面喝命:「來人,去請虎禁衛沈大將軍來!」一面厲聲叱喝朱善:「混賬,誰給你的消息?你又是奉誰的命令,敢擅闖府衙,查抄二品官員的家宅、捉拿其家小?」

  趙子儀等人齊步逼近,將朱善圍住。

  趙子儀呵斥卿陌丁丁:「你們幹什麼去了?」

  丁丁:「……」

  幹什麼去了,剛才不都說過了?

  卿陌急道:「屬下不知。屬下見李經承帶人出去,恐對告狀人不利,所以追去了。誰知他們這大膽子!」

  趙子儀道:「還不進去瞧奶奶!」

  卿陌和丁丁急忙撒腿往裡跑。

  朱善見他們如此強勢,吃驚地看向方磊。

  「方二爺……」

  方磊也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心想:你們找死別拉上小爺,梁心銘還沒怎麼樣呢,你們就敢這樣踩她?

  皇上有沒有赦免梁心銘他不知道,但梁心銘一身官服站在眼前,他便還當她是梁大人。梁心銘和王亨的手段他早見識過,若無把握,敢進宮請罪嗎?

  他可不認為梁心銘會去送死。

  梁心銘對趙子儀道:「宣旨!」

  趙子儀一楞,想起來,急忙去馬車上取了聖旨,雙手捧著回來,當眾展開,宣讀道:「……」

  讀完,現場一片寂靜。

  朱善和李經承都腿發軟。

  皇上竟然赦免了梁心銘!

  這可是欺君之罪,這麼容易就赦免了?

  梁心銘很認真地對他們道:「本官教你們:落井下石不要緊,你得確定那人死定了,再下手。哦不,這麼說也不完全對,上次本官可不就死在太極洞了?死了好久呢,忽然又冒出來了。可見,世事無絕對!」

  眾人都詭異地看著她。

  李經承心道:「你就是個妖孽!」十年前從虎口逃生,兩月前從太極殺陣下逃生,犯了欺君之罪都能被赦免……這不是妖孽是什麼?誰有這麼命大的?

  忽然他想,還有告御狀的沒審呢?難道也無罪?

  彷彿聽見了他心裡疑問,梁心銘接著道:「本官忘了,有人告本官殺人呢。你們還有機會。」

  李經承深以為然。

  可是梁心銘話鋒一轉,森寒道:「不過,本官就是死,也會在死前將你們這姦佞小人給辦了!」

  李經承:「……」

  人群本靜靜的,忽地轟然叫好。

  百姓們激動得熱血沸騰。

  「梁大人怎麼會殺人!」

  「都是反賊陷害她!」

  「女人怎麼了?我們大靖也有女人做官的。英武年不是還出了個女將軍嗎!」

  「對,梁大人是文官,文武雙全了!」

  ……

  他們比文人士子更容易接受了梁心銘,只因為梁心銘肯替他們做主伸冤,便比那些男人強。

  王亨唯恐梁心銘站久了受不住,忙催她進去。

  梁心銘轉向馬車問道:「婆婆怎樣?」

  東方傾墨回道:「暫時無事。」

  梁心銘命車伕將馬車趕進內宅去,讓神醫仔細調治,又邀請方磊:「還請方二爺一塊進去,做個見證。」

  方磊慷慨應承。

  王亨冷冷對朱善道:「將軍請吧。」

  朱善汗就下來了。

  李經承被拖著進去的。

  當下,眾人簇擁著王亨和梁心銘,從大門、儀門、大堂、二堂,直至三堂前,目之所及均一片混亂,神情冷峻。

  沿途,眾屬官衙役忽然看見梁心銘,大驚,惶然迎上前,乾巴巴笑著見禮:「大人回來了。」

  梁心銘也不出聲。

  等走過,那些人忙跟上。

  一面問從外面進來的同僚:

  「怎麼回來了?」

  「快閉嘴。赦免了!」

  「什麼?!」

  眾人被雷焦一片。

  更兼趙子儀眼神像刀子一樣射過來,無法承受,一大群人戰戰兢兢地尾隨梁心銘和王亨到三堂前,他二人進去了,他們卻不敢跟著進去,站在外面聽候吩咐。

  梁心銘進入三堂內,見存卷宗的櫃子櫃門大敞,卷宗翻得亂七八糟,滿地都是字紙,還有燒燬的字紙菸灰,心情惡劣無比,算是見識到小人物的手段,一人或許不足為慮,人多了,危害絕不亞於左端陽!

  王亨道:「先坐下。」

  扶著梁心銘走向桌後。

  一安忙拿軟墊鋪上,他心細,剛從馬車上順手拿的,還有手爐和腳爐,叫雙喜和三元每人捧一個。

  梁心銘坐下,接過手爐。

  王亨命人:「去後宅看看。」

  丁丁早飛奔來回:「大人,虎禁衛將後宅圍起來了。」

  饒是梁心銘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聽了這話還是一陣氣怒,但她強壓住了,問:「可有傷亡?姑娘呢?」

  丁丁道:「沒有傷亡。姑娘一早就去王府了。」

  梁心銘才放了心,反笑道:「就讓他們圍著吧。不許撤!得讓虎禁衛大將軍來親眼瞧瞧!」

  丁丁興奮道:「是,大人!」

  於是去將通往內宅門給堵了。

  王亨環視一圈,又在櫃子裡翻了翻,道:「告金成宇的卷宗沒了。先把告蘇相的人證送進宮去,有個活證據,無需字面說明。其他的本官要擬個摺子,詳細回稟皇上才好。」

  方磊聽得心驚肉跳。

  梁心銘便傳令:讓眾屬官進來解釋今天的事。

  李經承等人進來,跪倒一片,裡面跪不下,就跪在門外。共分為三派,一是以李經承為首的落井下石派;二是膽小怕事的,躲遠遠的;三是以葉落為首的「梁心銘爪牙」派,這是李經承等人為他們冠的名號,可想而知,若是梁心銘倒了,這些人絕落不到好下場,好些人被打了。

  梁心銘聽了幾方人的供詞,才拼湊出真相。

  她看著李經承等人,問:「誰給你們的膽子?」她真的很不解,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眾人心中苦澀不已。

  誰給他們的膽子?

  當然是京城的權貴們。

  這事看起來嚴重,卻絕不會被追究,自有人找由頭壓下去,替罪羊都是現成的,就是卿陌等人,梁心銘身份暴露獲罪,他們畏罪潛逃,什麼事幹不出來?

  有人說萬一洩露了呢?

  那不會,這中間涉及太多權貴利益,誰沒事吃飽了撐的出這個頭揭發,揭發了他有什麼好處?

  官場就是這麼回事,欺上瞞下、互相勾連。明明是多少年的官場陋習、約定俗成的暗規則,怎麼到梁心銘這就行不通了呢?也沒個權貴把她踩下去!

  梁心銘不倒,他們就要倒霉。

  因為證據確鑿,把柄太多了。他們都是底層的油滑胥吏,誰會跟左相謀害誠王似得,計算那麼周密?

  「大人,沈大將軍到。」

  「先帶他去後宅,問是誰下令查封本官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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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
發表於 2018-10-2 0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754章 動了梁大人的玫瑰花

  「諸位,簽字畫押!」

  這裡,梁心銘命人將所有參與銷毀案卷的官吏名單,連同朱善無令查封梁家等事,當堂記錄下來,令他們簽字畫押,方磊等人作證,還有無數百姓作證。

  李經承和衛鳳祥手下威脅毆打原告,被卿陌等抓個正著,難以抵賴;再者他在梁心銘手下做事時日雖短,卻深知梁心銘的脾性,不敢懷僥倖之心求饒。

  其他人紛紛向梁心銘磕頭求饒。

  梁心銘淡聲道:「求本官是沒用的。」

  眾人以為她不肯饒恕,惶恐絕望。

  內宅那邊,沈奇看著圍住梁府的一溜虎禁衛,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因問朱善:「誰命你圍的?」

  朱善忙道:「有人告御狀,告梁心銘女扮男裝欺君罔上,還把一小姑娘喂了老虎她自己逃了。衛大人進宮去稟告皇上,讓屬下來這看住梁心銘同夥……」

  沈奇不等他說完便罵道:「混賬東西!衛鳳祥憑什麼調動虎禁衛?別說他,便是宰相也不行!」

  朱善又辯道:「不是調兵,是協助。大人前幾次不也協助梁心銘維持京城治安嗎?」

  沈奇實在忍無可忍,狠狠踢了他一腳,踢得朱善後退兩步才站穩。又逼近他,對著他臉吼叫:「本將軍協助梁大人行事,那是奉的龍紋令,奉的是皇命!衛鳳祥算什麼東西?就能命令你查封梁府?」噴了他一臉吐沫。

  朱善害怕了,忙又辯道:「也不是奉衛大人命令,因梁心銘罪行敗露,屬下擔心她家人潛逃,所以才來的。」

  沈奇喝道:「閉嘴!梁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連本將軍還要尊稱她一聲‘梁大人’呢。」等朱善閉嘴,他又質問他:「告什麼告!案子審了嗎?昨天那麼多人來告狀,你怎不去把被告的官員和世家都封了?」

  朱善道:「可是梁夫人已經承認了。」

  沈奇再質問:「皇上判了嗎?」

  朱善憋屈道:「按常理這欺君之罪不可能饒恕,誰知……」誰知皇上不遵循常理呢。

  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沈奇痛罵:「蠢貨!」

  就算要防止梁心銘將家小送走,也該在暗中監視,怎能闖進府衙明目張膽地圍住宅子呢?

  「這事不怨他,他做的沒錯。」

  月洞門那傳來清朗的聲音。

  沈奇等人轉臉一看,是梁心銘,王亨牽著她緩緩走來,不像怒沖沖興師問罪,倒像信步閒庭逛花園一樣。

  信步閒庭是真,說不生氣卻錯了,梁大人即便生氣也不會怒髮衝冠,她是越生氣越雲淡風輕。此時,她看著朱善輕笑道:「朱指揮使機警的很呢,是本官不按常理行事,所以他打算才落空了。真不怪他!」

  昨天晚上,王亨和趙子儀可不就是想讓卿陌等人今天將惠娘和朝雲她們送出城去,被她否決了。

  她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首先,她此行有把握獲得赦免;其次,若她機關算盡最後還是失敗了,她死了,還指望卿陌他們能保住惠娘和朝雲嗎?若是趙子儀在宮外還差不多。指望王家也是不行的,王家連她這個兒媳都沒能護住,又怎會冒險保護不相干的惠娘和朝雲?因此,她才以靜制動。

  她也算定有人要落井下石。

  正好趁機看清誰敵誰友。

  只是,她沒想到這些人會這樣狠絕!

  瞧瞧,這朱善腦子多靈光,首先就想到她事敗落馬,很可能會將妻兒送走,第一時間來斷她的後路,若她今天沒能從皇宮出來,朱善可不就立功了?!

  梁心銘眼底寒光閃爍。

  沈奇見了他們夫妻,急忙來見禮,又呵斥朱善「還不向梁大人賠罪!」一面又賠笑道:「梁大人,本官失察,還請大人寬宥。」說著拜下去。

  梁心銘閃開道:「沈將軍快免禮。」

  朱善也跪下了,叩頭認罪。

  梁心銘看著他不語。

  沈奇看看她,又看向王亨,想想這段日子跟梁心銘打交道,彼此還算和睦,因試探地問:「王大人,能否給兄弟一個薄面,此事不宜鬧大……」

  王亨正要說話,梁心銘忙道:「將軍放心,本官剛獲赦免,豈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再者,本官欺君之罪雖被免,可是今晨又被人給告了,現有官司在身,暫停行使職權;王尚書乃本官的夫君,按律也當迴避,所以也無權審理此案。

  「現請將軍將他們都帶走,押送刑部,交刑部右侍郎林大人審理。林侍郎被皇上委以重任,令他審理左副都御史歐陽劍謀害嫂侄、衛鳳祥瀆職枉法兩樁案子。衛鳳祥的案子與此案相關聯,兩案可以合併審理。」

  最後她善意提醒道:「所以,將軍求我們是沒用的,須得走別的路子,找能做主的人。」

  沈奇忙問:「果真?」

  梁心銘道:「果真!」

  一面命葉落將剛才記錄的案卷交給沈奇,核對所有參與的胥吏和衙役、虎禁衛小頭目人數。

  沈奇大大鬆了口氣。

  朱善也鬆了口氣。

  王亨目光炯炯地掃了梁心銘一眼,沒吱聲。

  這時,緊閉的二門忽然打開了,卿陌梁錦雲姚褀等護衛都出來了,後面跟著歡喜等少女,哭叫「大人回來了!」歡喜走路有些趔趄,綠風臉上烏青加紅腫、色彩斑斕,櫻桃握著兩手、癟嘴委屈地看著梁心銘,就像孩子見了親娘。

  王亨瞪丁丁:「你不說沒有傷亡?」

  梁心銘則問朱善:「你動手打她們了?」

  丁丁愧疚道:「屬下見一個人不少,又急著向大人報平安,就沒仔細問,也沒仔細看,就去回了。」

  朱善急忙道:「不是我們打的,是有人襲擊大人家眷,末將才命人阻攔、保護她們。」一面急叫禁軍將那些亂民拉過來,對梁心銘道:「就是他們。末將問了,好像是昨天梁大人查抄的官員親眷,趁機報復。」

  梁心銘再次覺得此人心機陰沉,推個乾乾淨淨不說,連替罪羊都找好了。事實恐怕並非如此,定有人在後慫恿這些人來,待雙方混戰時,虎禁衛再趁機插手。

  梁心銘問姚褀:「是這樣嗎?」

  歡喜等女不依了,嘰嘰喳喳像炸窩的鳥兒,你一言我一語控告朱善,說話快得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胡說!原本我們不落下風,虎禁衛來了攔住我們,不讓我們動手,罵我們想造反。婢子這才被人在腰上砍了一刀。大人,婢子的腰疼的不能動了……」

  這是歡喜,梁心銘心疼地摟住她。

  「我這臉是被虎禁衛打的。」

  綠風抬起下巴讓梁心銘看她的臉。

  梁心銘忙騰出一隻手撫上她臉,神情嚴峻,「這可要好好治,否則會破相的。你可記得誰打的?」

  綠風道:「沒看清楚。」

  當時可混亂了。

  蔣大風道:「可不是。女孩子臉相破了,將來可怎麼嫁人?我妹妹一輩子都完了。」

  丁丁將手指掰得「啪啪」響。

  「大人,婢子指甲斷了。」

  別人的傷勢都很嚴重,櫻桃覺得自己不算大傷,不好意思上前,怕人說她嬌氣,然見梁心銘兩眼深邃莫名——這是大人生氣的症狀——便壯膽上前舉起手,讓梁心銘看她斷裂翻捲的無名指和小指,怯生生地等評判。

  梁心銘嚇一跳,十指連心,這得多疼?

  她忙鬆了綠風,改握著櫻桃的手,仔細查看一番又叮囑道:「請神醫給敷藥,好生養著,不可見水,不可碰觸,不然留下缺殼疤痕,那手指就不美了。」

  櫻桃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嗚嗚地哭——大人這麼一說,她忽然覺得好疼,怎麼之前沒覺得呢?

  梁心銘懷裡摟著歡喜,左邊是綠風,右邊是櫻桃,這邊流年又過來了,嚷「大人,我的銀票被搶了!」她辛辛苦苦攢了這些天,將來是要做嫁妝的!

  梁心銘溫柔地問:「誰搶的?」

  流年一指朱善身邊的禁軍,「就是他!」一面和綠風搶一截梁心銘胳膊抱著,等大人替她做主。

  梁心銘沒看那禁軍,卻看向沈奇,嘴裡問眾女:「你們奶奶呢?可有受傷?」

  沈奇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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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59 |只看該作者
第755章 梁大人在養胎

  綠風道:「奶奶沒事。這個軍大爺要抓奶奶,說奶奶是梁心銘的姘頭。梁護衛和姚護衛他們拚死阻攔,我們就把奶奶關在屋裡不讓出來,我們也出來幫忙,就被打成這樣了。要不是大人回來,我們都要沒命。」

  梁心銘的姘頭?

  梁心銘終於不能淡定了。

  「來人,將朱善拿下!」

  沈奇搶在梁心銘開口之前,先下令將朱善等人綁了起來,他很沒必要為了這些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朱善惶然道:「將軍!」

  不知沈奇要如何處置他。

  忽聽一人道:「墨雲受了重傷。」

  梁心銘忙問:「神醫怎麼說?」

  說話的人是姚褀,回道:「神醫說他不會治狗,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他深知這狗對王亨的意義,因此回稟。

  朱善憋了一肚子憋屈,這會子再也顧不得了,大聲道:「一條狗也跟著咬人,難道我等還不能還手?」打了人不該,打了狗也要問罪?梁心銘也太大臉了!

  王亨冷冷道:「你可知本官這狗立過大功的?之前在江南破了反賊的奸計,這次在皇宮內又立功,比某些官兒還聰明,若是論功行賞,官職比你還高呢。」

  朱善:「……」

  這是說他不如一條狗?

  姚褀道:「若非你們無故圍困梁府,狗會咬你?」

  沈奇一連捆了幾個屬下,包括那搶了流年銀票的禁軍,對王亨和梁心銘抱拳道:「請二位大人放心,此事本官定會給二位大人一個交代,絕不會徇私。」

  他也不提求情饒恕的話了。

  王亨和梁心銘都沒再說話。

  沈奇帶著虎禁衛,押著一干幾十胥吏和差役走了,流年詫異地仰面問梁心銘道:「就這樣算了?」

  梁心銘道:「誰說算了?」

  因轉向丁丁吩咐道:「去,打聽刑部林侍郎是如何處置此事的,再來回我。」

  丁丁忙道:「是。」

  轉身飛奔而去。

  眾女都疑惑,總不甘心。

  王亨催梁心銘:「快進去。」

  大家這才簇擁著梁心銘進去了。

  惠娘再見梁心銘,恍如隔世,衝過來抱住她,喜極而泣,哽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以為自己能挺住,誰知這樣驚險。這一天她簡直度日如年。幸虧朝雲送走了,不然她更加慌張害怕,以為這次在劫難逃。

  梁心銘低聲安慰道:「沒事了。」

  惠娘還是流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馨兒被人告了,翠兒的事她是知道的,想要撇清可不容易。

  還是王亨上前道:「姐姐別哭了。馨兒差點流產,現正虛弱,還要姐姐照顧吃藥養胎。」

  惠娘嚇一跳,「什麼?神醫沒說。」

  梁心銘忙道:「已經沒事了。」

  王亨又將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惠娘和姑娘們聽得揪心不已。

  惠娘忙和思思扶著梁心銘進去,在炕上坐下,一面吩咐姑娘們:拿家常暖和的衣裳給梁心銘換了,讓她倚靠著大迎枕,腿上蓋著毯子,又張羅吃喝……

  姑娘們進進出出地忙碌。

  這時候,她們再不顧自己了。

  忙亂中,王亨鄭重請託惠娘:「今日起,姐姐盯著她好好為她養胎,不許她操勞。不論衙門裡有何事、何人來找,一概不用理會。若有人來回事,告訴他們:大人要養胎。還有,大人現被人告了,在案子未查明之前,無權處理任何事,叫他們等等,有緊急冤情的去刑部告狀。」

  惠娘和眾女都肅然應下。

  王亨看看圍在床邊的女孩子們,想起剛才梁心銘左擁右抱的情形,怕她們扯個沒完,又道:「她今晨起得早,在皇宮勞累奮戰一天,又昏倒了,眼下十分疲累,等神醫來看過,吃了藥就讓她睡。我叫人回家說一聲,雲兒今晚就住在王家,別回來了,回來又要鬧到半夜。」

  惠娘一想可不是,等朝雲回來發現爹變女人了,還不知會怎樣呢,而且親爹沒了,會不會哭?

  梁心銘歪在炕上瞅著眾人忙,聽王亨反覆叮囑,忽然他走過來,對她道:「我走了,還要進宮呢。」

  梁心銘微笑道:「去吧。」

  當著眾女,她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她該對她們介紹他的。

  王亨溫柔道:「我晚上過來。」

  他可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梁心銘張張嘴,又閉上了。

  王亨去後,梁心銘實在支持不住,本還要去看墨雲的,被惠娘一陣數落,只好作罷,吃了藥又吃了粥便睡下了。黑沉沉一覺,到第二天早晨才醒。

  她昏睡期間,外面可熱鬧了。

  王亨剛走一會,前衙便有人來回:說譽親王世子來投案自首,趙子儀吩咐卿陌去應對。

  卿陌出來,對譽王世子道:「我家大人在養胎,暫時不能處置公務。請世子改日再來。」

  譽王世子神情呆滯,半晌才艱難地問:「那,大人什麼時候有空?」他可是奉命而來的。譽親王從宮中回來,急命他來投案自首,隨梁大人怎麼判,陪多少銀子都認罰。誰知,投案自首還沒人理。「我家大人在養胎」,這理由聽著是如此荒誕不經,可是千真萬確,不是笑話。

  卿陌道:「這可說不準。有人告御狀,將我家大人告了,要等案子查明了,大人才能重新理事。」

  同時,不斷又百姓也來問,因為他們看見梁大人平安回來了,既然回來了,是否可以升堂問案了?

  卿陌一律回「我家大人在養胎。」

  譽王世子腳底飄飄地離開了。

  才拐彎,被一人叫住,是方磊。

  兩人便相邀了去酒樓吃酒。

  吃著酒,兩人唏噓不已。

  譽王世子道:「沒想到,梁心銘還真是女人!」

  方磊苦澀道:「可不真是女人!」

  譽王世子道:「我跟做夢一樣。方兄弟,你幫小弟理理這關係:梁心銘是王亨妻子,那雲蘿郡主就嫁不成王亨了?那誰娶郡主呢?總不能給王亨做妾吧?」

  方磊不答反問:「梁心銘是王亨妻子,那梁夫人怎麼辦?你說她會不會給王亨做妾,二女共侍一夫?」

  兩人苦思不得其解。

  梁知府是女人、梁知府在養胎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酒樓茶肆紛紛談這事:

  「告狀要等等了,梁大人養胎呢。」

  「聽說在皇宮受了驚,差點流產。」

  「聽說被蘇相他們逼的。」

  「聽說是餓的。」

  「可憐,把人逼成這樣。」

  ……

  國子監,王充正揮舞著手臂,跟同窗侃侃而談:「……我們全家,不,我們全族都盼望我大嫂離開朝堂回家。她可懷著王家嫡長孫!我大侄子還在娘肚子裡,這麼辛苦可不成。我大嫂也想辭官,所以皇上令蘇相急速找人接手,一時找不到,只好先繼續做這個官。」

  士子們聽得感嘆不已。

  這消息是王諫出宮後,授意王充等子侄刻意散佈的。然形式瞬息萬變,很快又有新消息傳來:蘇相被罷官。據說是被左都御史梁心銘彈劾,生生逼得罷官。

  士子們不能平靜了。

  王充等人打聽了詳細內情,當即和人爭吵:「蘇相自己行為不檢,被罷官與我大嫂什麼相干?」

  士林中掀起軒然大波。

  ……

  再說王亨,先去大理寺抽調當年金晨宇挪用戶部帑銀的案卷,京都府衙這邊剛立案的卷宗不見了,也補了一份,準備齊全了,送入皇宮,給靖康帝金殿御審用。

  皇帝會審案嗎?

  不會不要緊。

  王亨仔細將案卷整理清楚,重點畫圈,圈出案子的疑點和漏洞,讓皇上一目瞭然,金成宇休想脫罪!

  再說刑部右侍郎林平,接收了虎禁衛大將軍沈奇押送的一干人,又看了梁心銘和王亨具名、方磊和眾百姓簽字作證的記錄:朱善無調兵手令,擅自圍困梁府,打傷梁府護衛和丫鬟,京都府衙一干胥吏竟敢銷毀案卷、毆打原告,不禁大吃一驚,神情嚴峻,心情沉重。

  此案性質嚴重,絕不可大意。

  梁心銘撒手不管,王亨不插手,他能推拒給誰?他深知這對夫妻將燙手山芋丟給他,是試探他的膽色。他怎肯被他們看輕!梁心銘一介女子連左相都辦了,他還辦不了一群底層的胥吏?管他背後牽扯到誰!

  於是,他先壓下歐陽劍的案子,把衛鳳祥的案子和此案合併,立即升堂審問。其實不用審,梁心銘早將案情捋清楚了,他不過是循著線索再走一遍過程,然後判決。

  這判決卻有些個難。

  殺頭和流放,兩可之間。

  林平一咬牙,決定立威:將衛鳳祥判斬刑,方家旁支族人一斬一流放。判朱善斬刑,其他禁軍從犯流放西北。京都府衙的胥吏們,李經承從前沾染了人命案,判斬刑,其他人一律流放西北邊疆,在玄武王麾下服苦役。

  判定後,他連忙擬了摺子,趕在宮門落匙前送進宮去,請皇上過目,這行事算果斷利落了。

  誰知,靖康帝看了雷霆震怒,並不問細節,將京都府衙的一干胥吏全部改為斬立決,「敢踐踏朝廷律法和衙門重地,殺無赦!明日午時,在菜市口行刑!即刻令衙役們上街貼通告,讓全城的百姓明日都來看行刑。」

  他決意要整頓吏治了。

  林平不敢出聲,領命去了。

  出宮後,一邊走一邊暗自後悔:為何猶豫呢?為何沒有將所有人都判斬刑呢?

  回到刑部,即命人去張貼佈告。

  那時,夜幕已經降臨。

  當晚,許多官員得知了消息。

  「這麼快!」

  所有人震動了。

  京都府衙的人當然也知道了,哭的哭笑的笑,哭的是那些屬官的家眷們;笑的自然是葉落等人,還有歡喜她們。

  那些家眷們求告無門,都跑來求梁心銘,希望她出面說情。被趙子儀率眾擋住,嚴禁靠近內宅。並告訴他們:「此案是刑部林侍郎判的,與我家大人無關。我家大人被人告了,暫無權理事,在家養胎。你們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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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6:09 |只看該作者
第756章 梁心銘:亂世用重典

  次日清晨,梁心銘醒來,渾身軟綿綿的沉重,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這是昨日留下的後遺症。

  昨天她與人鬥智鬥力,又累又餓再暈倒,身體虧損;再者,她公開身份並獲得聖旨赦免,壓在心頭多年的重負卸了,緊繃的神經也跟著鬆弛;雖又有人告她害了翠兒,但並非不能轉圜,正要好好歇息一場,接著再和人鬥智鬥力,因此幾點,她徹底放鬆,然後就成這樣了。

  她依舊閉著眼睛,聽帳外動靜,感覺房裡有人,不過動作很輕,不易察覺,說明她還保持敏銳。

  梁心銘猜是王亨。

  昨晚他說要來的。

  若來晚了,定不會打攪她,只好早上等她醒來再說話。

  梁心銘醞釀了好一會,睜開眼睛,轉動眼珠,朝床外一看,正撞入一雙黑眸,是思思坐在床沿。

  「大人醒了?!」思思低呼。

  跟著一陣腳步聲,好幾人過來。

  櫻桃、流年一起出現在床前。

  梁心銘詫異王亨怎麼不在,就聽思思問:「大人是起來呢,還是在床上洗漱、用早飯?」

  梁心銘道:「起來。」

  她既不發燒,也不痛不癢,再躺下去,越發軟綿綿的提不起精神,起來走一走疏散活動一番才好。

  思思忙上前來扶她。

  流年也來幫忙。

  梁心銘暗自感激,若她們不來幫忙,她懷疑自己能否坐得起來。在兩女幫扶下,她坐起來靠在床上,越覺得身上無力,彷彿大病了一場。思思將那年皇上賞賜的海獺皮的襖子給她披著,然後走去拿衣裳。

  梁心銘一邊努力運氣,一邊等。

  等了好一會也不來。

  她疑惑地看向那邊,只見幾個女孩子站在衣櫃前小聲嘀咕,也不知說什麼,彷彿還有爭執。

  她叫道:「思思?」

  思思「噯」了一聲,忙跑過來,「大人。」

  梁心銘問:「衣裳呢?」

  思思扭著手指躊躇地問:「大人穿什麼衣裳?」

  流年和櫻桃也過來了,站在床前,目光炯炯地等她指示。

  梁心銘覺得奇怪,這也要問?

  她道:「那麼多衣裳,不管挑哪一件,今兒又不出門,也不上朝,也不用去衙門。」

  思思道:「可是……大人是穿男裝呢,還是換女裝?」

  梁心銘:「……」

  原來因為這個!

  這確實讓她們為難了。

  按說她恢復了身份,該穿女裝,可皇上又保留了她的官職。既然做著官,那便絕不能頭插鳳釵、身穿繡裙去衙門坐堂,上朝更不行,依然得男裝打扮。但是,今天她不用出門,那是不是該穿女裝呢?沒她的明示,她們不敢造次。

  梁心銘頓了下便道:「女裝!」

  因為籌建在水一方,她按自己的身材打了許多樣板,不穿留著發霉嗎?再過幾年就過時了。

  幾個女孩子頓時興奮,轉身就朝衣櫃跑去。

  梁心銘以為問題解決了,誰知她們爭得更厲害了。少時,一人捧著一套衣裳過來,殷切地看著她道:「大人,穿這身。」「大人,穿紅的。」「大人,穿這套。」

  梁心銘絕望地看著她們。

  不論古今,女人大多都有一個特性:衣櫃裡有再多衣裳,等要穿時,永遠少一套最合適的。

  她果斷道:「換男裝。本官想起來了:今天雖不出門,還有些事要處置,要找趙護衛他們來問話。」

  三女只好惋惜地將衣裳送回去。

  這下可以決定了吧?

  梁心銘剛想到這,就聽流年霸道嚷:「就穿這紅的!你倆都要聽我的!大人剛被赦免,不該穿喜慶點?再說,穿紅的驅邪,大人被人告了,用紅的一沖就好了。」

  櫻桃和思思都道:「就穿紅的。」

  總算達成一致意見。

  梁心銘鬆了口氣,不用她起床去親自挑了。

  三人伺候梁心銘洗漱更衣,主要由思思伺候,流年在旁拿東遞西的,櫻桃手受傷了只在旁看著。

  梁心銘就問:「外面什麼聲音?」

  她聽見遠遠的好像有人哭。

  思思手一頓,猶豫是否該說。

  流年早劈裡啪啦將林平的判決和皇上的旨意說了,又冷笑道:「他們家人就瘋了,跑來跪著哭求奶奶和大人。也不想想,昨兒是怎麼對奶奶的?跟著人踩踏我們。這會子作出事來了,還好意思求大人去皇上面前說情!」

  梁心銘問:「奶奶怎麼說?」

  流年笑道:「奶奶沒露臉。是師傅和卿陌去說:這案子又不是我們大人審的,我們大人還有官司沒完呢。幫不了!」

  櫻桃崇拜地對梁心銘道:「大人真厲害,昨兒忍下那口氣,是不是算準了他們不得好下場?」

  流年傲然道:「那當然!」

  梁心銘靜靜的不出聲。

  流年沒說錯,昨天她確實玩了一手「借刀殺人」。

  「得饒人處且饒人」,那要看是什麼人,這些奸猾的胥吏,坑害欺壓的可是告狀的老百姓,阻塞訴訟通道,性質惡劣,絕不可姑息,必要殺一儆百!

  「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惡吏的危害比貪官並不輕。當官的雖威風,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他任期滿了,或者擢升或者貶黜,待幾年就走了;那些小吏卻大多是地頭蛇,常年待在一處地方,養的人脈廣泛、勢力盤根錯節,欺上瞞下、營私舞弊的勾當做得無比順手。

  梁心銘借林平之手來處置府衙的惡吏,看中的是他剛正不阿的品性,雖利用了他,也送了他一個立威的大好機會。誰知這人剛正有餘、靈活不足,竟看不出這些人對官場的惡劣影響。也不能說他判的不對,然「沉痾用猛藥,亂世需重典」,眼下大靖混亂,怎能輕判?

  一時梁心銘穿戴整齊,雖面色還蒼白,然在大紅錦袍的映襯下,玉顏生輝,整個人神采奕奕。

  櫻桃和思思看得紅了臉。

  梁心銘輕輕捏了下櫻桃小臉,戲道:「都知道大人是女子了,做什麼還羞羞的臉紅?」

  櫻桃跺腳道:「哎呀,大人!」

  流年吃吃地偷笑起來。

  忽然,惠娘滿面春風的進來,笑道:「起來了?」看來她也擺脫了多年的重負,放輕鬆了。

  惠娘告訴梁心銘,王亨一早就走了,見她睡的香便沒驚動,說晌午回來陪她吃飯,讓她安心養胎。

  說了幾句話,老閻王便過來診脈。

  梁心銘便問起墨雲的傷勢。

  東方傾墨道:「性命無礙了,不過再想像往常活蹦亂跳的恐怕難。這狗年紀也大了。」

  梁心銘就有些難過,要去看狗。

  用過飯,吃了藥,外面紛紛揚揚下起鵝毛大雪,將天地籠罩在迷濛中。梁心銘穿上毛呢大氅去門房看墨雲。墨雲懨懨地趴著,見了她開心地甩尾巴,想起來卻起不來。梁心銘忙上前蹲下,摸著它頭道:「別亂動。」

  她囑咐小子好好照顧狗。

  在門房和趙子儀說了會公務,外面便來了人:王亢、王充、王亦、王亮等兄弟,王曉雪、王冬雪等姐妹,騎馬坐車,浩浩蕩蕩一群人送朝雲和扣兒回來,再探望大嫂。

  王充笑道:「嫂子,弟弟看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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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梁心銘的反擊

  梁心銘詫異道:「怎不先派人來說一聲呢?難得弟弟頭次上門,我也好大開中門迎接。」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哄笑起來。

  梁心銘讓眾人進屋,自己牽了朝雲。

  朝雲瞥她一眼,垂首。

  梁心銘心一動,輕聲問:「雲兒怎不叫爹爹?」

  朝雲小聲道:「你不是我爹爹。」

  當時,他們正走到上房門口,站在廊下,梁心銘不走了,蹲下身子,盯著朝雲問:「你不喜歡我了?」

  朝雲眼睛紅了——

  明明是爹爹不要她了。

  她怎會不喜歡爹爹呢?可別人都說,爹爹不是她親爹,是師爺爺的媳婦,那她的親爹呢?

  梁心銘確認道:「你還喜歡我對不對?」

  朝雲抽嗒嗒地點點頭。

  梁心銘故意鬆了一口氣,嗔了她一眼,道:「嚇死了。剛才爹爹很難過呢。既然雲兒還喜歡我,我也喜歡雲兒,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不同。雖然我不是你親爹,但你永遠是我最乖的女兒,你還叫我爹爹就是了。」

  朝雲道:「可是……人家爹爹都是男人。」她糾結地打量梁心銘,還是那個樣子,怎麼就成了女人呢?

  梁心銘斬截道:「人家爹爹都是男人,你爹爹是女子,所以你該自豪。物以稀為貴,不是嗎?你爹跟人家不一樣,你擁有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爹!」

  朝雲一臉懵,可以這樣說嗎?

  梁心銘用力衝她點頭。

  扣兒在旁看著,早忍不住了。她大些,明白梁心銘這偽裝的身份意味著什麼,但她並不在乎,她有自己的理解。這時她插嘴道:「雲兒妹妹,你別難過了。你瞧,你爹也在,你娘也在,一個都沒少。你難過什麼?」

  梁心銘說半天,朝云云裡霧裡;扣兒一番話卻讓她豁然貫通——對呀,她為什麼要難過呢?爹和娘都在,對她還像以前一樣好,是男是女有什麼要緊的。扣兒姐姐的爹沒了,娘也沒了,多可憐!若是現在扣兒的爹爹和娘親能活過來,哪怕身份變了,想必扣兒也是高興的。

  朝雲便笑道:「我知道了!」

  張開雙臂環抱住梁心銘的脖子。

  梁心銘親了她腮頰一口,感激地對扣兒點點頭,謝她援手,幫忙說通了妹妹。

  扣兒抿嘴笑了。

  朝雲問:「爹爹,那師爺爺也是我爹爹了?」

  梁心銘道:「你叫他乾爹。我才是親爹!」

  朝雲開心地笑了。

  這個親疏分的很合她心意。

  梁心銘站起來,牽著她走進去。

  廳上,惠娘正張羅上茶果,命人收拾王家送來的禮物,有藥材有吃食有衣物,一一歸整收起來。

  梁心銘進來,眾兄弟姐妹忙起身。

  梁心銘隨口道:「都坐。」牽著朝雲走到上首,轉身,將錦袍前擺輕輕一提,很優雅地坐下,然後放手。朝雲就依偎在她身邊,扣兒站在另一邊,瓔珞站在她身後。

  這舉止、這氣度,活脫脫就是衙門裡的長官,哪有一點像內宅女子!王充等人看得大氣兒不敢喘,「大嫂」兩個字硬叫不出口,感覺叫「大人」更合適。

  梁心銘目光一掃,詫異道:「都坐,站著幹什麼?」

  眾人忙不迭才都坐下。

  梁心銘就問:「老太太可好?三叔公可好?太太可好?」

  王曉雪起身回了,又道:「老太太和大伯母牽掛大嫂,要過來瞧,又怕來了大嫂費心操勞,不能安慰反打攪了。老太太便讓我們兄弟姊妹過來看大嫂,再送雲姑娘回來。老太太吩咐:讓大嫂安心養胎,一切都有王家呢……」長長一大篇話,囊括了吃穿住行等瑣事。

  梁心銘起身,束手聽了。

  然後道:「謝長輩關心。」

  然後又坐下,敘些閒話。

  那氣氛才漸漸活絡了。

  座上數王充話多,從晌午菜市口即將行刑的囚犯說到蘇相的罷官,又說到國子監對此事的爭論。

  梁心銘聽說外面將蘇相罷官說成是她逼的,眉頭輕蹙,隨即舒展開來,輕笑道:「確是我逼得他。」

  王充急道:「這怎麼能怪大嫂呢?是他自己不檢點!」

  梁心銘道:「然此事源於我的彈劾。」

  王充見她坦然承認,無話可說。

  眾兄弟姐妹想找理由為她開脫,都不知怎麼說了。

  梁心銘瞅著他們的表情,輕笑道:「本官彈劾蘇相,有理有據,並非無中生有,所以不怕人非議。別說蘇相位居宰輔,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便是大嫂自入仕途以來,何曾有一天安穩?多少次被人逼入絕境,不都挺過來了!」

  她便開始說自己的為官經歷:從初到潛縣,衙門的賬上只有幾十兩銀子,全縣大災,百姓水深火熱,說到破獲拐賣女童案時,左相一黨對她的數次刺殺、一把火將衙門都燒光了;再說到林氏反賊對她的威脅和拉攏、毒困將軍府;再說到反賊和左相黨羽聯手將她誘入太極洞封殺;再說到京城與左相不見硝煙的較量;再說到太廟眾臣對她的打壓;再說到金殿被金尚書等人逼的差點流產……

  眾兄弟姐妹聽得熱血沸騰,不時生氣地罵。

  王充眼睛越來越亮,嘴巴張開,想說什麼又趕緊閉上,對梁心銘做了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梁心銘見他領會了,一笑止住,不再往下說,轉而招呼小弟妹們喫茶果。王家這孫輩真不少,有好幾個堂弟堂妹和朝雲差不多大,梁心銘都沒見過的。

  她留大家吃飯。

  王曉雪忙站起來告辭,說:「老太太吩咐了,不許在這邊吃飯,說大嫂這邊人少,我們這些人來了,就像蝗蟲過境,等走了,要收拾好半天呢。回去吃吧。」

  王充忙道:「對對。我們還有事呢,把她們送回去了,我們要去菜市口看行刑,別誤了時辰。」

  梁心銘也不強求,送他們離開。

  這日正午,漫天大雪也阻不住百姓們蜂擁至菜市口看行刑,一個個談論熱烈,就像過節一樣。

  而文人士子中掀起另一股聲浪:說蘇相被梁心銘彈劾一本就罷官了,而梁心銘數次被對手逼入絕境,又數次險死還生,遇強則強、遇強更強,令人欽佩!

  這對比太鮮明了,連那些為蘇相抱不平的人也緘口不言,實在沒臉指責梁心銘,人家又沒誣告。

  又有人猜測:蘇相到底是被逼罷官,還是順勢迴避、躲開朝廷整頓吏治的風波呢?

  蘇相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若在以前,他會猜這是王諫在背後推動,但是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定是梁心銘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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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失蹤

  蘇府書房,外面漫天大雪,室內放了兩個熏爐,氣息溫暖如春,蘇熙澈正俯身握著新認回的兒子蘇青楓的手,教他運筆寫字,相似的兩張臉挨著,天倫味十足。

  門簾被撩起,蘇莫琳走進來。

  那父子並不抬頭,寫完一個字才停下,蘇清楓站起來叫「大姐姐」,蘇熙澈也直起身看著女兒。

  蘇莫琳對蘇青楓點點頭,又叫了聲「父親」,將手中的食盒打開,從裡面端了兩碟剛制的點心放在窗前的茶几上,又命丫鬟催滾了水,親自烹茶。

  一時茶泡好,招呼父親和弟弟來窗下坐了,蘇熙澈一邊喫茶點,一邊看窗外雪景,神態十分悠閒。

  蘇莫琳看著他,有些心疼。

  梁心銘彈劾父親致使他被罷官,蘇莫琳心中自然不舒服,然又怨怪不來,因為父親先為難梁心銘,難道不許人家還擊?因此緣故,她對蘇青楓實在難以親近,母親和姨娘們可是全都一臉愁苦地在房裡哀聲嘆氣呢。她也無法遷怒小孩子,追本溯源,還是父親失於檢點。

  蘇莫琳深知父親素懷壯志,絕不會就此罷手,她也希望父親奮起,又擔心他涉左相後塵。

  蘇熙澈察覺女兒盯著自己看了很長時間,轉臉笑道:「做什麼盯著為父只管瞧?有什麼話就說。」

  蘇莫琳道:「父親還不肯放過梁心銘嗎?」

  蘇熙澈不悅道:「胡說!為父在你心裡難道就是如此心胸狹隘?容不下一個女子?」

  蘇莫琳道:「可是父親……」

  蘇熙澈打斷她道:「她犯了欺君之罪,為父難道不該彈劾?她乃女子,本不該立於朝堂,為父要皇上罷她的官有何錯?崔淵最維護她的,也是這意思。」

  蘇莫琳道:「就是說,父親不肯罷手了?」

  蘇熙澈道:「為父不是已經退讓了嗎?都退回家了,還要怎樣?讓為父出面支持她,萬萬不行。」

  蘇莫琳吃驚道:「父親退讓?」

  蘇熙澈點頭道:「皇上目前需要她。」

  蘇莫琳瞬間想明白了,震驚地問:「父親是要利用她整頓吏治,然後再趕她回家?」這也太……蘇莫琳心中不平,若眼前坐的不是自己父親,就要罵上了。

  蘇熙澈瞅她嘆氣,問:「你是我女兒嗎?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不是為父利用她,是皇上要用她,為父才讓道。為父自始至終都不想對付她,所行都是本分。」

  蘇莫琳道:「可你們卻逼迫她?」

  蘇熙澈悠然道:「真金不怕火煉。無論是為父彈劾梁心銘,還是梁心銘彈劾為父,都是據實上奏,並未誣陷,何來逼迫之說?外面說她‘遇強則強,遇強更強’,若是連這些都不能應對,有什麼資格立於朝堂之上?」

  蘇莫琳試探問:「那,父親覺得她應對的如何?」

  蘇熙澈點頭道:「借林平之手將京都府衙的惡吏清除,很高明,反擊為父也很巧妙。下一步就難說了。」

  蘇莫琳忙問:「為何難說?」

  蘇熙澈道:「你當她在金殿上真是被我們逼得差點流產?那是她有心魔!為父猜測,當年那翠兒被虎吞噬絕與她脫不了干係。」說罷看向窗外。

  窗外,白茫茫一片。

  蘇莫琳神情呆滯,身子不可遏制地輕顫——林馨兒真的會將另一個女孩子推入虎口脫身嗎?當年她才十二歲!

  京都府衙後宅,梁心銘和朝雲跪在炕上,趴在窗前,不住用布去擦窗玻璃上的霧氣,看著外面的房屋樹木慢慢被積雪覆蓋,被同化成一體,濾淨了紅塵俗事。

  身邊,惠娘正規劃未來。

  她想替梁心銘打理在水一方。

  原本她想等梁心銘身份公開後,便帶著朝雲回黃山祖宅,然在外經歷了這幾年,仇也報了,馨兒的事也解決了,她倒能心無罣礙地回去守寡,朝雲可怎麼能耐得住山中寂寞歲月呢?這孩子離不開梁心銘。

  惠娘想了又想,決定留下。

  她又不願住到王家去。

  她便想經管在水一方。一來自己有一份事業忙,也幫了梁心銘;二來不必住在王家,不親不友的省了尷尬;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朝雲依然能養在梁心銘身邊,由梁心銘教導,她母女兩個又能時常見面,豈不完美?

  梁心銘回頭笑道:「都依你。」

  惠娘見她並不死拽著自己去王家,感激道:「這世上,就數馨兒你最懂我。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梁心銘道:「你說這話,梁大哥在天上聽了要吃醋的。」

  惠娘抿嘴笑,問:「她乾爹怎還不回來?」

  梁心銘:「……」

  王亨肯定忙,朝廷陡然間換了一批官員,又要整頓吏治,又要發兵剿反賊,捉襟見肘很正常。

  果然,王亨晌午沒能回來。

  一直到下午,才裹挾著一身寒氣匆匆進門,梁心銘忙叫人打水洗臉、拿衣裳鞋襪給他換,恍惚間,自己就變成了守在家裡等夫君的妻子了。

  唉,她有些不適應呢。

  隨後,趙子儀也來了。

  梁心銘情知有事,便請他們去了東廂書房,坐下後,思思上了茶退下,王亨才道:「金晨宇被判斬刑,金家被查抄;公孫羽被罷官。另外,青龍王失蹤了。」

  先報喜,後報憂。

  梁心銘一呆:「失蹤了?」

  趙子儀接道:「不錯。屬下也剛得到消息:晌午菜市口行刑,許多百姓觀看,人山人海,青龍王帶著護衛也去了,誰知被人群沖散,虎禁衛到現在也沒找到。」

  梁心銘急問:「護衛呢?」

  趙子儀道:「護衛都在。」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

  王亨道:「我認為是監守自盜!」

  梁心銘附和道:「絕對是!」

  這個小青龍,玩這一手什麼意思?安國使臣、安國四皇子在大靖失蹤,大靖可是要給交代的!

  王亨道:「還有一事。」

  梁心銘問:「什麼事?」

  心頭升起不妙的感覺。

  王亨看著她有些躊躇,他不想她為這些事費心勞神,但梁心銘不同於一般女子,瞞著她不是上策,還是告訴她,讓她心裡有數,事情輕重她自己會掂量的。

  於是他道:「林千梓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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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讓我們一起站上風口浪尖

  梁心銘失聲道:「什麼?」

  這可不是好消息。

  王亨道:「也是晌午,林平去菜市口監斬,我在宮裡協助皇上審理金成宇和公孫羽的案子,刑部、大理寺便沒了主官。朱雀王父子、玄武王已經出城,忠義侯守衛皇宮。正值青龍王失蹤,京都府衙的捕快差役們又殺的殺、囚的囚,你這邊放手;虎禁衛滿城搜尋青龍王,刑部大牢那裡便出了事。林千梓被劫後,當值官員沒能迅速查明線索並攔截。等我得到消息,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現在,哪裡找他們去?皇上雷霆震怒,想召你出面理事。我以你要養胎為由婉拒了。」

  梁心銘恍然大悟。

  這個時點卡的真絕!

  這計畫非林嘯天莫屬。

  或許還有青龍王摻在其。

  王亨道:「這兩人聯手演了一場『監守自盜』,秦伊凡助林嘯天將林千梓救了出去。虧得林子程死了,他們不知內情沒找到人,不然肯定也劫走了。」

  梁心銘問:「你是如何處置的?」

  王亨道:「我與父親商議後,準備奏請皇上起復任用蘇熙澈,派他為使臣去安國交涉此事。哼,國家正當危難之時,他想躲清閒?那好,永遠別想起復了。」

  青龍王若和林嘯天聯手,是不會回來了,安國方面必會向大靖要人,大靖須得派人出使安國。

  梁心銘噗嗤一聲笑了。

  這招實在妙!

  她笑道:「這主意好。我被你觸動靈感,也有個主意。」

  王亨喜的忙問:「什麼主意?」

  梁心銘道:「再奏請皇上,任命謝耀輝為京都知府。謝耀輝是蘇相的弟子,又擅刑名,有能力有手段。這次百姓遞交了這麼多狀子,他一接手,我便可以抽身退出,從此只做左都御史。等翠兒的案子了結,我便搬回王家去,把這府衙讓給他。如此一來,蘇相休想置身事外。你也能減輕些責任,不然皇上要把這些事都派給你。」

  王亨喜出望外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其實他想問,你怎麼捨得放手?

  他昨天從皇宮出來便起了這念頭,然那時梁心銘被一干大臣逼著退出朝堂,正生氣,若他再建議她讓出京都知府的職位,恐怕她更傷心,以為他也不支持她。不過,在馬車,他有意無意提了謝耀輝的履歷。沒想到梁心銘竟這麼快想通,而且做出決斷,可見他們夫妻心有靈犀。

  梁心銘輕聲道:「蘇熙澈的心思,我約莫能猜到些。想把我推到風口浪尖?我便反過來拉他一起,大家共同站在風口浪尖。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王亨和趙子儀呵呵笑了。

  王亨高聲道:「我讓她們收拾德馨院。」

  他首先想到的是梁心銘要回家了。

  梁心銘嗔道:「你急什麼。」

  王亨道:「怎麼不急!我急死了。」

  笑了一陣,趙子儀困惑問:「既然謝耀輝這麼有能力,為何蘇相之前不舉薦他接替大人?」

  王亨便嘆道:「大哥你太實在了。」

  梁心銘解釋道:「舉薦又如何?他若不作為,便會被人看輕;若是像我一樣放開手腳整頓吏治,你知道要得罪多少權貴?蘇熙澈怎會讓他趟這個渾水!」

  趙子儀笑道:「那大人不是把他害慘了?」

  這又是一招借刀殺人。

  梁心銘道:「怎麼害慘了?我已經起了個頭,替他將衙門內的惡吏全都清除了,又一連彈劾五本,譽親王的案子現已斷明,左副都御史歐陽劍的案子歸林平審理,狄婆子告忠義侯府和衛鳳祥的案子林平已審結,戶部尚書金成宇的案子皇上已審結。他若再退縮,便連個女子也不如!況且,這事風險和機遇並存。他只要順著我的方嚮往下做行。經歷了這一遭,把京城吏治整頓澄清,他從此在朝堂地位穩固,便是以後再不作為,也夠他受用一生了。」

  趙子儀道:「這倒是。」

  又問:「若他推辭呢?」

  王亨道,謝耀輝和蘇熙澈根本沒拒絕的餘地。若謝耀輝藉口能力不足推辭,在皇上最需要他的時候縮著脖子不出頭,他今後還想在仕途發展嗎?

  所以,他沒的選擇。

  再者,是蘇熙澈等人力諫皇上,要將梁心銘罷官逼她退出朝堂,現在梁心銘主動先讓出京都知府的職位,他們怎能推辭?若推辭,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三年前,王諫舉薦了三人:分別是湖州提刑按察副使龐真、溟州提刑按察副使林平、奉州府縣令謝耀輝。

  大理寺正卿公孫羽被罷官,若無意外,皇上肯定會擢升林平為大理寺正卿,林平算是得重用了。

  謝耀輝接任京都知府,接替梁心銘。

  龐真可升為刑部右侍郎,接替林平。

  王亨道:「我還有一策,可兵制敵。」

  說罷低聲說了一番話。

  一刻鐘後,趙子儀離開東廂。

  王亨擬摺子,梁心銘在旁研墨。

  摺子擬好,王亨放下筆,將梁心銘攬入懷,坐在他腿,深深地凝視她的眼睛,然後低首吻她。

  梁心銘仰面看著他凸起的眉峰和溫柔的眼,依稀可辨出成親當年那個小金童,退去了稚嫩和天真,盡顯陽剛。唇齒相依間,他一時急促,一時又輕緩,急促是失控,輕緩是自控,因為怕傷了她,悉心呵護憐愛。

  急促時,她滿面潮紅。

  輕緩時,她迷醉淪陷。

  窗外,雪花簌簌地落。

  窗內,瀰漫一室春意。

  少時,王亨再進宮。

  然後,靖康帝便下了一連串的旨意:林平擢升為大理寺正卿,謝耀輝榮任京都知府,龐真任刑部右侍郎。

  天黑時,蘇熙澈接到聖旨:著立即起復,任鴻臚寺正卿,前往出使安國,由朱雀王安排禁軍護送。

  蘇熙澈怔住,竟忘了接旨。

  沈海催道:「蘇大人接旨。咱家還要去謝府呢。」

  蘇熙澈趕忙前接了,又笑問:「謝府也有旨意?」

  沈海笑眯眯道:「有。梁大人舉薦謝耀輝為京都知府,接替她處理京都政務。她要養胎。」

  蘇熙澈:「……」

  沈海離開了,他還呆呆站著。

  大雪,聽他喃喃道:「沒想到她會主動放手。」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可是他看錯了梁心銘,所以陷入被動。他知道,梁心銘怕是要留在朝堂了。這一招「借刀殺人」,也是以退為進,充分地顯示了她為國為君的襟懷,誰也別想將她從左都御史的位置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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