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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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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7:00 |只看該作者
第760章 大少奶奶要回來了

  「大雪天的出使安國?」

  蘇夫人驚叫聲驚醒了蘇熙澈。

  「好了。都進去。」蘇熙澈瞅了蘇莫琳一眼,示意她扶母親進去,別在外亂說話。

  下雪天出使安國怎麼了?

  為君分憂,他義不容辭!

  那嚴暮陽年紀比他大多了,靖康元年去的北疆,待了六七年,不是才回來嗎,他怎能退縮?

  王諫和王亨算計死了他。

  蘇莫琳扶母親進屋,等她們進去了,她又轉身,站在廊下,看著夜空中飛舞的雪花,在朦朧燈光映照下浩浩蕩蕩渲染無聲的熱烈,心頭升起奇妙的感覺。

  蘇熙澈走來,問:「怎不進去?」

  蘇莫琳脫口道:「為什麼女子不能科舉?」

  蘇熙澈:「……」

  這就是梁心銘做官的後果。

  可是,他已經無力阻止她了。

  王府,得知謝耀輝任京都知府的聖旨已下,梁心銘不日將回家,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喜出望外。

  王夫人連夜去德馨院安排打點。

  當時,王充等兄弟姐妹正在老太太的萱瑞堂行晨昏定省之禮,聽說這件事,又見老太太要親自去查看,也都興高采烈地跟了去。當下戴帽撐傘,丫鬟僕婦打著燈籠,扶老攜幼,姹紫嫣紅一群人在風雪中逶迤向德馨院行去。

  大家把德馨院各房都察看一遍,七嘴八舌許多的意見,老太太和王夫人尤其不滿意,嫌小。王亨可是長房嫡長孫,他和梁心銘又都在朝為官,且身居高位,日常使喚伺候的人多,應酬也多,這住處逼仄了怎麼能行呢。

  老太太巡視一圈後,站在書房當中間,連連搖頭道:「這哪夠住?馨兒身邊也有好些人呢,聽說有六朵玫瑰。還有梁奶奶母女,也要單獨安排個院子給她們。」又道:「這書房也太小了,兩人合用呢,太擠了不行。」

  王夫人道:「現在修葺也來不及了,天又冷,須得等明春才能破土動工。別的院子,安泰又不喜。」

  老太太問:「安泰不肯換嗎?」

  她想讓王亨搬到她的萱瑞堂附近的榮華院,是所大院子,離前面正堂也近,進出也方便。

  王夫人道:「安泰說不想麻煩。還說,青雲在外置辦了宅子,給梁夫人住,替她經管打理在水一方,不來咱們家住,只雲姑娘跟過來,跟著青雲讀書。」

  老太太道:「既這樣,先別動了。」

  又道:「可是,也不能圖省事。」

  王夫人忙問:「那要怎樣?」

  老太太道:「青雲不能無聲無息地進門。雖說當年他們成親辦了喜事的,但京城這邊親友知道的少,和孟家的親事倒弄得滿城風雨,青雲又為此吃了不少苦頭,眼下又帶著身子進門,不得熱熱鬧鬧大辦一場?」

  王夫人喜道:「我也這們想呢。」

  於是老太太吩咐:即日起,將王府、德馨院都裝點起來,要像迎娶一樣,再迎一回大少奶奶進門。

  王夫人忙令人去告訴了王瑾和王諫,兩人也贊成,於是召集劉管家等大小管事僕婦連夜安排起來。

  聽見要辦喜事,長輩們又都高興,兄弟姐妹們也活躍起來,指這說那、出謀劃策,興奮異常。

  王瑾則和侄兒王諫、王詼、王詰等人匯聚在書房,商議應對童鄉紳告梁心銘的案子。

  王瑾問:「皇上何時審理?」

  王諫道:「原本等金成宇的案子了結,就輪到我們了。皇上體恤青雲差點流產,要等她將養幾天再審問。誰知青龍王失蹤,反賊林千梓被劫,憑空增添了許多事情。現謝耀輝被任命為京都知府,青雲要向他交接公務,少說也要兩三天工夫;再者皇上也要安排朝政軍務,算一算,恐怕要三天後才能升堂。最早也要到後天。」

  王瑾沉吟道:「緩緩也好,讓青雲也緩緩。」

  忽然他嘴角一翹,話題就拐了,捻著鬍鬚得意道:「今天青雲這一手以退為進甚妙。她懷孕了,不易操勞;再者,得罪權貴的事不能讓她和安泰兩人擔當,轉給謝耀輝和林平再妙不過;功勞也少不了她的,她起的頭嘛,後來人做的再好,也是順勢而為,借了她的餘威……」

  王諫和王詼王詰對視,神情古怪。

  王諫道:「這都是三叔教導之功。」

  王瑾謙虛道:「那也是他們資質好、肯用功。」他考了進士,做了兩年官兒就灰溜溜地退了,是他平生之憾。如今,教出兩個弟子這樣爭臉,他能不高興!

  王詼忍不住問道:「安泰媳婦這官真要做下去?」

  王瑾瞪眼道:「做下去怎麼了?」

  王詼忙賠笑道:「能做下去當然好。侄兒就是問問。我王家娶個二品大員當媳婦,將來說不定還能升宰相、入內閣,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得慶賀!」

  王諫道:「入內閣也不無可能。」

  大靖內閣成員共六人:除了左相和右相,六部中有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另外大理寺正卿和左都御史。因為梁心銘情況特殊,不知道能不能通過。

  眾人都暗自咂舌。

  王詼嘀咕道:「這可真是……」

  真是什麼,他沒說下去。

  王瑾又說起王亨的二叔王誠,「這下回京難了。」

  王諫沉默了,王誠在奉州三年了,按理說他罷了官,王誠正好能調回京,可是王亨和梁心銘都身居高位,王誠怕是回不來了,只好謀求去其他地方。

  不說王府忙亂,京都府衙這邊,梁心銘已從王亨口中得知聖旨已下,當晚並沒聲張。第二天上午,王亨去上朝,梁心銘剛吃過早飯,便有人來回話:謝耀輝來赴任,請大人去前面交接公務。眾人才知道,頓時炸了。

  姑娘們亂紛紛地惋惜:

  「才來,又要搬走?」

  「我捨不得,這裡新修的,多好!」

  「我昨兒才收拾的屋子。」

  「皇上又賜了大人宅子嗎?」

  「你想的美,大人要回王家!」

  「什麼?去王家?!」

  因問了惠娘,惠娘說她不去王家,要在外住,幫梁心銘打理在水一方,姑娘們又掀起新一輪紛亂,有說要跟奶奶去做買賣的,有說要跟大人的,久久不息。

  梁心銘穿戴整齊,到前面二堂。

  謝耀輝三十出頭,清瘦俊彥,眼神清亮,尚未留鬍鬚,見了梁心銘忙上前道:「下官見過梁大人。」

  梁心銘抬手道:「謝大人免禮。」

  一面道:「大人請坐。」

  又吩咐流年上茶。

  謝耀輝見她舉止間毫無女氣,甚為罕異。

  分賓主坐下,還未說正事,就見卿陌在門口一閃,趙子儀忙道:「何事?」梁心銘道:「進來。」

  卿陌進來回道:「大人,聽說白虎王反賊林嘯天派了使者進城,要用青龍王和朝廷交換林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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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
發表於 2018-10-2 00:27:11 |只看該作者
第761章 推崇梁心銘的另類男人

  梁心銘微怔了下,道:「知道了。」

  她示意卿陌退下,轉向謝耀輝,謝耀輝正看著她,她便道:「大人若無其他事,咱們開始如何?」

  謝耀輝忙道:「一切聽梁大人吩咐。」

  梁心銘便吩咐葉落和瓔珞搬資料。

  說是交接,賬目並沒什麼增減。

  梁心銘上任才幾天,先是審左相,後因反賊興風作浪,在宮中待了幾天查案,再接下來便是京城百姓告狀,她忙得腳不沾地,日常公務丁點沒處理。

  前任知府錢庸交接的錢糧和庫存等賬簿未動分毫,她便原樣移交給謝耀輝,讓人帶他去點收。

  又道:「這些日子,各房胥吏或有開支,秋稅或有進庫,魚鱗圖冊或許變動,請大人一併核查核對,本官就在後宅,若有問題可來回稟,本官現行處置。」

  謝耀輝忙道:「錢大人離任後產生的賬務,大人既未核查批准,他們也無權決定,下官來審批。」

  這等於他是從錢庸那接手了。

  然他想的太簡單、容易了。

  等他將各項賬冊庫存清點完畢,轉回二堂,梁心銘早命瓔珞捧了七八摞卷宗來,排在桌上。

  這全是她上任後接手的案子。

  謝耀輝抽抽嘴,艱難問:「不是都毀了麼?」所以昨天菜市口血流成河,砍了幾十人呢。

  梁心銘淡聲道:「本官有留底的。」

  她沒生陰陽眼,沒預料到府衙屬官要銷毀這些卷宗,只是她習慣多留一份案底,晚上帶回家,吃了飯後在書房細細研究、琢磨,彙集卿陌等少年在外收集的線索,瓔珞等女給她當副手,重要的案子都列出疑點和證據。

  謝耀輝神情鄭重地捋了捋袖子,坐到桌案後,一份一份地查看、點收,偶爾問梁心銘一句。

  晌午,梁心銘讓趙子儀陪他吃飯。

  梁心銘自回後宅吃了孕婦餐,又吃藥,然後小睡了一會,起來到前衙二堂,謝耀輝已經在忙了。

  梁心銘觀察他,確是個能幹的官員,處理公務十分利落,所問她的也都是各案中的難點和疑點,不禁暗自點頭。

  到傍晚,才全部接收完畢。

  謝耀輝長吁了一口氣,起身整理官服,正了官帽,沖梁心銘抱拳道:「梁大人果然名不虛傳。」

  梁心銘最近被士子們排擠慣了,並不當他誇讚自己。文人的措辭很微妙的,不能僅從字面理解。「名不虛傳」可以指她的能力名不虛傳,也可以指她是個不安分有野心的女子,若傻乎乎只當是誇讚,被人諷刺了還不自知。

  她隨口道:「謝大人過獎。」

  謝耀輝正色道:「下官乃肺腑之言。今天勞煩了大人一日,不敢再攪擾,待下官逐一審理這些案子時,若有不明之處,再登門請教。還望大人能不吝賜教。」

  請教?賜教?

  梁心銘杏眸微凝,注視著他。

  好一會,才微笑道:「大人說笑了。本官乃一介女身,怎敢指教大人?大人該去向蘇大人請教。」

  謝耀輝忙道:「大人可是對恩師不滿?」

  梁心銘心想,有也不能對你說。

  就聽謝耀輝接著道:「恩師彈劾梁大人,非是覺得大人不配做官,而是擔心大人做官會引發意料不到的後果。」

  梁心銘問:「這有區別嗎?」

  謝耀輝正容道:「有!若大人做官不會影響她人,就憑大人擁有治世之才,恩師定會贊成。然若大人留在朝為官,難免有女子效仿。若她也有梁大人的治世之才還好說,就怕沒有大人的才德,野心卻強。若罰她,定會說‘不讓我試,怎知我比不上樑心銘?’那要不要讓她試呢?真要讓她試了,一時不顯成績。她又會說‘沒遇上白虎王叛亂,沒有左相謀害誠王,不然我也能洞察玄機。’那意思怪時機不對。大人想,沒有一套完整的章程,如何解決這類紛爭?豈不是影響深遠!所以,恩師彈劾梁大人是出於公心。梁大人莫要誤會了恩師,他對大人是讚譽有加的。」

  梁心銘聽他說了一大篇話,總不過是那一套理論,淡淡道:「這麼說,大人也反對本官留在朝堂?」

  謝耀輝卻搖頭道:「不,下官主張大人留在朝堂。今晨下官已遞交了摺子,奏請皇上留用大人。」

  梁心銘疑惑道:「你剛才還說留下會有深遠影響?」難道在玩文字遊戲,最終還是迂迴排擠她?

  謝耀輝道:「是有深遠影響,但下官認為大人可做特例。一來大人建立奇功,有資格位列朝堂;二來大人確有治世之才,於國有益,為何不能留下?其他女子不是梁心銘,還是不要東施效顰了,免生事端。」

  梁心銘真詫異了,雖然這人言語間依然不讚成女子入仕,但能坦然正視和認可她的能力,並主張皇帝任用,已經難能可貴,比旁人開明多了。且他公開上摺子奏請皇帝將她留在朝堂的行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她與他非親非友,也沒有恩義牽扯,得他這般推崇,很是迷惑。

  她忍不住問:「謝大人這想法,蘇大人知道嗎?」

  謝耀輝道:「下官上了奏摺,就是向天下人表明了看法。」這是說,他事先並沒有徵求蘇熙澈的意見。這是個有主見的人,雖與蘇熙澈走的近,卻不會被左右。

  梁心銘更加迷惑,再問:「蘇相被罷官,又被起復派往出使安國,你不怨怪本官和本官夫君?」

  謝耀輝再正色道:「下官怎會懷小人之心!朝中有能力出使安國的,年輕人中非小王尚書和梁大人莫屬,梁大人要養胎,自然不便出行;小王大人又被公務纏身,也走不開。年長的,尊翁是個合適人選,可惜被罷官了;崔相性子剛直,不適合去與安國交涉;嚴相最合適,然他年紀大了,又才從安國回來,實在不宜再勞動他遠行;如此一來,只剩下恩師了,年紀、經歷和能力都最合適。」

  梁心銘看了他半晌,才微笑道:「謝大人和他們都不同,有些另類。」然後,便告辭回後宅。

  晚上王亨回來,梁心銘問他:「林嘯天要拿青龍王換林子程,皇上可答應人質交換?」

  王亨道:「換。為什麼不換!」

  梁心銘微笑不語。

  她就知道是這結果。

  王亨又告訴她:蘇熙澈正和安國使團的人交涉,並和反賊使者談判,商議何時何地交換人。另外,玄武王已經帶著兩千人馬趕往荊州,與方磐張伯遠會合。朱雀王集結十萬人馬,等雪化了就要開拔,往岷州去清剿反賊。趙寅卻留在京郊,與忠義侯守護京城。

  梁心銘也將今天的事告訴了他,問他對謝耀輝這一舉動的看法,是投君王所好呢,還是真心推崇她。

  王亨道:「這人不是鑽營奔競之流,應該是真心推崇你。他最欣賞前朝的狄仁傑。你可明白了?」

  梁心銘恍然大悟。

  接下來兩天,大雪覆蓋京城,梁心銘窩在家中靜靜養胎,彷彿陷入了冬眠。有了空閒,便容易回想前塵往事。回憶最多的是翠兒,從虎口逃生的情景歷歷在目。

  她常常的驚出一身冷汗。

  昏睡中,朝雲和扣兒的私語傳入耳中:「爹爹要生小弟弟了,不能吵。」或者「爹爹懷弟弟很辛苦的。」童稚的溫馨,就像春天萌動的新芽,催得她清醒。

  她睜開眼睛,眼中一片寧靜。

  第三天,童世貴狀告左都御史梁心銘的案子終於開審,地點在刑部大堂,主審官是皇帝。

  巳時初,梁心銘到達刑部。

  與此同時,蘇熙澈與反賊方面約定在京城西南的太白山交換人質。太白山前是連綿的田野,冬季田野無莊稼,視野開闊,有利於雙方人質交換。

  趙寅帶人護送蘇熙澈和林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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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7:24 |只看該作者
第762章 陣前射殺的神秘人

  白雪覆蓋了山川大地,太白山和曠野無縫銜接,目之所及,都是一望無垠的白。官道兩端相隔一里遠的地方,分別排列著朝廷和反賊林家的一百人馬。

  這是雙方的約定:各出一百騎兵,還要間隔排列開來,讓對方看清楚,不能攜帶火炮之類重型利器。

  交換人質時,先由雙方的使者各回歸本隊,然後押著人質轉來,走到間交換。林子程坐輪椅,因為他早在徽州青華府藏寶洞一戰被擒後,被王亨用刑廢了雙腿。

  交換人質時只准帶一匹戰馬。

  還有一些約定的細節,也無需贅述,總之,雙方都竭力防備對方暗算,至於在約定之外如何佔據有利形勢,那便要看雙方各自的智謀和手段了。

  朝廷官兵這邊,趙寅紅衣紅馬,在雪地裡格外耀目,他正端著望遠鏡看向前方雪原,鏡頭,朝廷的使者正騎馬疾奔過來,反賊的使者也正往對面去。

  雙方在官道間錯身而過。

  再往遠處看,五里外的地方停駐著幾千人馬,如同他帶來的幾千人也停駐在身後五里外。這也是約好的,若相距太近、在火炮射程之內,人質便沒法交換了。等人質交換後,火炮也好、戰陣也好,再各憑所能。

  須臾,朝廷的使者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參見趙寅:「小王爺,對方已經準備好了。」

  他是蘇熙澈身邊的謀士吳漸。

  對方的使者也是個士。

  趙寅點點頭,命侍衛李寒:「將林子程帶來。」

  李寒忙對身後揮手,兩名禁軍便從一匹馬拽下一個人,雙手反綁在背後,正是林子程;又有人推著一輪椅前,將林子程放在輪椅,推到吳漸身邊。

  林子程卻轉頭瞅著趙寅笑道:「世子……」

  趙寅冷冷道:「去吧。莫非你還捨不得離開?」一面說,一面高舉起手臂,朝對方示意可以了。

  對面雪地,林家軍的頭領也正囑咐他們的使者,囑咐完,又見對面趙寅舉手示意,便道:「去吧。」

  忽然他身邊傳來一個女子聲音,道:「去那先問世子:小時候與妹妹在回雁湖邊種了什麼樹?」

  使者忙問:「種的什麼樹?」

  女子回道:「不是樹,是薔薇花。」

  使者急忙道:「屬下明白了。」

  於是推搡秦伊凡朝對面走去。

  秦伊凡也被反綁著雙手,臨去時,轉頭看向身後,目光定在年將官身邊的侍衛身,眼神異樣。

  使者推搡他,「走吧!」

  於是,雙方的使者都牽著馬,押著反綁的人質朝間走去,距離越來越近,面目越來越清。

  雙方將領都端著望遠鏡觀察。

  鏡頭,秦伊凡含笑以對。

  鏡頭,林子程舉手招呼。

  林家將領自語道:「應該是世子。」熟悉林子程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英勇不屈的性子,又爽朗,酷刑折磨也不會令他頹廢的,現在坐在輪椅也顧盼自雄。

  他身邊侍衛蹙眉緊盯著林子程。

  林子程臉漾著若有若無的笑,雙目緊盯著自己那方人馬,偶爾目光移動,看向秦伊凡。

  半裡遠,走得再慢也有碰面的時候。

  很快雙方來到近前,相距一丈遠時停下腳步,林家使者剛要問「請問世子,小時候和郡主在回雁湖邊種了什麼樹?」尚未張口,見林子程一拍輪椅彈跳而起,起身時抓著輪椅的弧形扶手一掰一拽,便拽在手,竟是一張弓。

  他憑藉衝起的勢頭躍對方牽來的馬背,旋轉之間從背後抽出三支箭,對準了秦伊凡。

  秦伊凡神情一呆——

  這到底是不是林子程?

  若是,趙寅怎會允許他帶弓箭?

  若不是,為何要殺他,不是該救他嗎?

  「不要!」

  「那不是世子!」

  林家軍陣地傳來兩聲驚呼。

  隨著驚呼聲起,林子程轉身,彎弓搭箭,甚至沒有瞄準頭,只憑著感覺聽音辨位,三支箭如流星般射向對方陣地。

  林家年將領大驚失色,本能閃開躲避,卻還是晚了一步,那箭太快了,轉瞬即至,一箭射他肩頭。他了箭反鬆口氣,以為逃過一劫,忽聽身邊一聲嬌哼,抬眼一看,當即變色,「郡主!」再顧不得自己,撲向林千梓。

  跟著,第三支箭又到了。

  正紮在年將領的後心。

  秦伊凡的反應也很迅速,只疑惑一剎那,便掙開了反綁的雙手,從後頸拔出一支火槍,抬手射林子程。

  林子程剛剛射完三支箭,應聲落馬。

  秦伊凡以為射了他,誰知轉眼間他又翻身了馬背,剛才竟是閃避,那腳還勾著馬鐙的。

  秦伊凡正要再射,那一聲「郡主」的驚呼傳來,不由心肝皆顫,厲聲喝道:「你是誰?」這裡除了趙寅,誰還能在這麼遠的射程內以弓箭射對手?

  林子程也厲聲呵斥他:「青龍王竟敢勾結反賊?我來救你,你反殺我。還不回去!」說著催馬來拿他。

  秦伊凡反誣他:「剛才不是你要殺本王!」

  一面說一面策馬奔向林家陣營。

  林子程放馬去追。

  秦伊凡身份雖尊貴,卻是在馬背長大的,騎術絕佳,因怕林子程神出鬼沒的箭法,居然翻身藏到馬肚子下面去了。

  林家那邊衝出數騎接應。

  林子程強忍住射殺秦伊凡的衝動,目光犀利地看向對面圍作一堆的反賊,正護著兩名被射的將士往後撤,便也撥轉馬頭回衝。他只帶了三支箭;再者,秦伊凡臨陣投向林家,安國使團的人想必也看見了,證據確鑿無可抵賴,若他在兩軍陣前射殺秦伊凡,反使事情變複雜,安國使團的人必會說是他追殺秦伊凡,秦伊凡才逃向林家的。

  另一邊,兩名使者見變故突生,也對殺起來。

  他們是人,不會使刀槍,如何對戰?

  吳漸持的是銅質精巧水槍,對準敵人飈毒水;對方也扔出一枚火霹靂,「轟」一聲炸響。

  吳漸想躲,可憐他讀聖賢書的,拼了小命倒騰兩條腿,也跑不過炸藥飛來速度。正叫苦「我命休矣」,忽然耳畔疾風颳過,身子騰空而起,被人拎了起來。隨著身體下顛簸,見雪地急速往後倒退,並不斷亂晃,這才明白被林子程提到馬去了,正疾奔向本方陣營。

  再看雙方後面陣營。

  趙寅一見林子程得手,急命:「搖紅旗!」

  親衛禁軍急忙打出紅旗,來回搖擺三下。

  後方,蘇熙澈在望遠鏡內看見,忙吩咐:「準備放炮!」

  趙寅手下將官急忙示意炮兵準備接應。

  林家那邊同樣將炮火往前移動。

  官道,林子程伏在馬背疾馳而來,半里的路程轉瞬即至。剛到近前,便有人接過吳漸。趙寅高舉長槍喝道:「散開,撤!」一百騎兵遂分散開來,將林子程裹挾在當,分不清誰是誰,縱馬往回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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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趙子儀飛馳千里

    秦伊凡疾奔回林家那邊,翻身落馬,疾衝向人群,粗暴地扒開護衛的軍士,林千梓躺在一名軍士懷裡,胸前紮著箭,長長的睫毛蓋在臉上,她腳邊躺著中年將領。

  「千梓!」秦伊凡悲痛地叫。

  似乎聽見了,林千梓睜開眼睛。

  秦伊凡俯身從軍士手裡抱過她,沖周圍軍士怒喝道:「為何不保護郡主?要你們何用?」

  一軍士羞愧道:「那箭太快了。」

  他們都來不及救,副將軍也喪命了。

  秦伊凡命令眾人:「立即撤!」

  林千梓微聲道:「回去……」

  秦伊凡低頭對她強笑道:「你放心,我送你回去。這就去找孫絕,他一定能治好你。別怕啊!」

  他抱著她起身,上馬,馬兒小跑起來。他不敢跑快,怕顛簸得林千梓傷口震動,疼痛難忍。

  林千梓雙手無力地扶在他胸前,執著地看著他,反覆念叨:「你……回……安國……別淌……這水……」她想讓他趕快回安國去,別淌這渾水了。

  他聽清了,眼淚滾落下來。

  「你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他痛苦極了,後悔讓她跟來。

  她是為了他才堅決要跟來的。

  他救了她,卻害她陪上性命。

  林千梓看見插在胸口的箭尾,喃喃道:「趙子儀,他怎……不在、梁心銘……身邊?」

  趙子儀三箭決勝負,一戰成名。除了他,還有誰能在趙寅未出手的情況下,相距這麼遠射中對手?

  秦伊凡恍然:「那是趙子儀!」

  趙子儀名聲不如趙寅盛,他便沒想到這個人。知道是趙子儀扮的,他便想到了梁心銘和王亨。這陣前射殺的計策肯定是那對陰險的夫妻想出來的,玩的是「聲東擊西」,因為安國使團傳來消息,說梁心銘今日在刑部受審,誰能想到一直跟在梁心銘身邊的趙子儀會跑這來呢?

  他便咬牙切齒道:「你放心,我定會接收這萬里江山,殺了王亨和梁心銘為你報仇,再攜一國來向你下聘,娶你為后!」

  林千梓臉上浮現不正常的潮紅,看著他微笑——江山為聘嗎?就像第一代青龍王娶紫蘭郡主一樣。

  忽然她想到林子程,「大哥呢?」

  秦伊凡愧疚道:「不知世子怎樣了。」

  林千梓忍著巨大的痛苦,焦急道:「快,通知二哥……放炮!一定要……殺了……趙子儀……」

  沒等說完,又昏過去了。

  秦伊凡心如油煎,催馬疾奔。

  到後方,與林子明相見。

  林子明見好容易救回來的妹妹又陷入性命危機,又怒又痛又悔恨,悔恨不該讓她隨秦伊凡走這一趟。他急命孫絕救治林千梓。帶孫絕來,是為了林子程。他從妹妹口中得知林子程雙腿被廢,所以才命孫絕跟著。

  下屬要將炮火向前推移,和趙寅決戰。

  林子明冷冷道:「戰什麼戰!撤退!」

  那火炮可不是包袱,挽著就能走。這次為了救大哥,他費了好大心思才運了兩門火炮過來,雖然射程比朝廷的火炮遠,趙寅不會躲嗎?難道還能站那讓他轟?若是耗下去,他們肯定是耗不過朝廷官兵的。

  秦伊凡也道:「不可孤軍深入。」

  於是,他們緩緩撤退了。

  再說趙寅,和林子程順利回來。

  安國使團的人正和蘇熙澈爭吵,怪趙寅不顧秦伊凡生死,竟用假人質糊弄對方,以至於他們的皇子沒換回來。

  蘇熙澈冷笑道:「你眼睛瞎了?沒看見青龍王是自己跑向反賊那邊去的,分明事先和反賊勾結。」

  使臣辯道:「若非那假林子程用箭對準四皇子,四皇子怎會不敢回來?他怕混亂中被射殺。」

  蘇熙澈氣極反笑道:「你真會顛倒黑白。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來人,帶上來!」

  便有禁軍拖了一個安國軍士過來,說此人借小解的機會給反賊傳消息,還妄圖對軍中開火炮的禁軍下手。

  安國使團的人抵死不認,說這是誣陷。

  蘇熙澈道:「你不認也無妨。本官不日將出使安國,向安皇帝稟明此事。安皇帝可不止你家皇子一個兒子,總有明事理的。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使臣頓時變臉,這是挑起安國皇室內鬥!

  趙寅回來,也不解釋假林子程是誰,真林子程又在哪兒,立即命令撤軍,放棄解救青龍王,因為秦伊凡勾結反賊,證據確鑿,大靖還要向安國討說法呢!

  安排已定,趙寅走進某營帳。

  裡面,霍然站著趙子儀,已經裝扮停當。

  趙寅肅然道:「一路小心。」

  趙子儀道:「請世子放心。」

  當下,他帶著龍三等二十個龍隱衛,還有卿陌,背著滑雪板,出了營帳,沒入太白山深處。一個時辰後,他們爬到一座山頭上,趙子儀回身看向京城方向。

  這一去,不知何日再見大人!

  在這遠離紅塵的雪山上,他敞開了心懷。

  自金尚書在金殿上罵梁心銘「無恥淫蕩,與侍衛整日混在一起」,更提到在青華山中情毒一事,他便做好了遠離她的準備,絕不給人詬病她的機會。

  不知刑部堂審進展如何了?

  趙子儀並不是很擔心。

  梁心銘素來擅長破案審問,現在作為被告上堂,想來很容易應對,再說還有王亨呢,那可是刑名高手。過了這一關,她便可以輕鬆地活在這人世間。

  趙子儀想到這,微微一笑。

  跟著,他又斂去了笑容。

  他不能送她回王家了,聽說王家準備再迎娶一次,要辦的熱熱鬧鬧的,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轉身,踩上滑雪板,向山陰面疾馳而下,遠遠看去,雪地上一排銀色的身影疾飛,如同南飛雁。

  京城,刑部衙門。

  衙門外的長街上人山人海。

  靖康帝選擇在刑部御審,一是因為在皇宮問案不方便,也不知會有哪些證人,進出皇宮太麻煩。其二,這件案子不說天下皆知,至少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可說是萬眾矚目,必須要給百姓和朝臣一個交代。

  梁心銘女扮男裝犯下欺君之罪,剛被特旨赦免。她最為人稱道頌揚之處就在於敢懲奸除惡、能為民做主,然若她自己也害了人,怎能不受罰呢?律法會被質疑的。

  因此,靖康帝便出宮了。

  百姓們今天放下一切事關注此案,因為這是皇帝御審,還因為審問的是梁心銘。梁心銘斗反賊、審左相,是京城百姓心中的「青天」,他們一天之內遞交了上百份狀子給她,結果第二天就爆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然後又被人告了御狀,百姓們應接不暇、接受不了。

  他們當然要關注案子審問情況。

  梁心銘在萬眾矚目中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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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4章 皇帝御審,加三司會審

  虎禁衛大將軍沈奇率虎禁衛在刑部外維持秩序,忠義侯方無適率龍禁衛在刑部衙門內保護。

  梁心銘進去,發現濟濟一堂:

  靖康帝坐在公案正中,左邊是大理寺正卿林平,右邊是刑部右侍郎龐真;左下首是京都知府謝耀輝,右下手坐著左相嚴暮陽和右相崔淵、右都御史林鈺林。

  說是御審,並非皇帝親審,只是監審。

  皇帝乃天下之主,掌管國家大事,並不一定擅長這類具體政務程序,審案還是交給內行人才妥當。

  所以,靖康帝命林平主審,自己監審;又命龐真和林鈺林也參加,如同三司會審;因謝耀輝請命為副主審官,說要學習並歷練自己,皇帝也准了。

  梁心銘看得心抽抽——

  這陣仗也太隆重了!

  眾人看著梁心銘和王亨並肩走上堂來,心情很微妙:這兩個人是大靖目前最炙手可熱的年輕才俊,審別人那是犀利果斷,眼下作為被告上堂,等於夫妻聯手。

  林平心情很緊張,生恐審問時出了錯,被王亨或者梁心銘反詰住了,難堪丟臉;謝耀輝則滿眼興奮——這絕對是個挑戰,他毛遂自薦,可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當下,梁心銘和王亨見駕。

  靖康帝打量梁心銘,見她臉色還好,不像那日在宮中蒼白柔弱,心情莫名好了不少,揮手叫起,又體恤她懷了身子,特命她坐下侯審,連王亨也賜坐。

  梁心銘坐下,皇帝命開始。

  林平便喝道:「傳原告上堂。」

  須臾,衙役帶著童世貴上堂。

  梁心銘一看這人,記得!

  華陽鎮就那麼大,她和王亨讀書之餘在鎮子裡逛,差不多的街坊鄰居都混了個臉熟,這童鄉紳便是在茶樓聽書時見過的,長得圓頭肥臉、紅光滿面,很典型的土財主形象,眼下看著,竟沒多大變化,連皺紋都沒添一條。

  王亨不爽,犀利地瞅著老傢伙。

  童世貴無法忽略這充滿怨念的目光,看過來,立即認出王亨和梁心銘,見兩人氣度非凡,不由心一慌,竟忘了給皇上磕頭,乾笑招呼道:「王少爺,少奶奶。」

  林平喝道:「大膽!還不見過皇上!」

  童世貴一哆嗦,撲通跪下就磕頭。

  林平見狀皺眉,這膽量,怎敢來告梁心銘?

  他例行問過姓名年紀等語,話鋒一轉,突然問道:「童世貴,你的庶女翠兒被嫡母趕出家門,你當年為何不問她死活?因何過了這麼多年,忽然告梁大人害了她?」

  童世貴便哭了,說道:「何曾沒找過?沒找到啊大人。小人命不好,娶了歹毒的妻,她背著小人幹這事,已經遭報應了,病死了。小人知道翠兒被趕出去了,想著家醜不可外揚,想著悄沒聲的讓人找到接回來就好了。誰知找遍了華陽鎮也沒找到。小人還抱萬一的心思,以為她離開華陽鎮了。小人在菩薩跟前早晚上香,求菩薩保佑翠兒平安。沒成想,那天來了一位姓吳的……」這便扯出吳子奎了。

  因為吳子奎的插入,童世貴懷疑女兒被虎吃了,而王家的大少奶奶卻逃走了,這才追查當年的事。

  接著,童家兩名僕婦上堂作證,說看見王大奶奶和翠兒接觸,還給她銀子,翠兒後來躲到山裡去了。

  梁心銘看向王亨,不用說話,王亨也明白她眼神表達的意思:怎麼有這麼無恥的小人呢!

  還早晚在菩薩面前上香?

  菩薩聽見了要踹死你!

  堂上的都是人精,宦海裡打滾了多少年的人,童世貴那點小把戲無人理會,林平命傳吳子葵上堂。

  故人相見,心境也大變。

  吳子奎滿面風霜,形同老翁,被問及為何要告梁心銘時,先重述一遍吳繁說親眼看見老虎將林馨兒拖出來吃了的經過,並毫不掩飾自己的仇恨,堅決道:「草民落到如此地步,乃罪有應得;草民兒子身死,也是罪有應得;孟遠翔一家身死,亦是罪有應得;梁心銘女扮男裝犯下欺君大罪,獲得皇上赦免,草民亦不敢置喙,然,梁心銘李代桃僵金蟬脫殼,卻不接受律法懲治,草民決不能心服!」

  所以,他一回來就去華陽鎮查這事。

  所以,他拚死也要上告梁心銘。

  因為,他現在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從他平靜的語氣內,梁心銘感受到他刻骨的仇恨。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童世貴,為何與落魄無依的吳子奎聯手,為那恐怕早就被他忘記的庶女翠兒出頭呢?

  林平問:「吳子奎,你可有證據證明吳繁確曾對你說過那些話,而不是你誣告梁大人杜撰的?」

  吳子奎很乾脆道:「沒有。」

  不等林平說話,他緊跟著又道:「但草民已經提供了佐證,就是童世貴的證詞。梁大人若真問心無愧,可敢用肚裡的孩子發誓,她沒有利用翠兒金蟬脫殼?」

  這說效仿王亨審孟清泉。

  林平一愣。

  眾人皆愣住。

  王亨雙眼射出凜然寒光。

  「不準!」

  一聲斷喝傳來。

  眾人循聲一看,卻是謝耀輝喝出的。

  林平忍住心中異樣,問謝耀輝道:「謝大人有何高見?」

  謝耀輝先起身,先對皇上告了罪,又向林平等人道:「下官班門弄斧了。」然後才轉向吳子奎,把臉一沉。

  他喝道:「當日王大人審孟清泉,因為其母吳氏已經招認了謀害王大奶奶的罪行,孟清泉也難逃嫌疑;其二,王大人不僅是主審官,還是王大奶奶的夫君,因此兩點,有權令孟清泉發誓證清白。今日,你是原告,且犯有前科,是否誣告梁大人還有待查證,有什麼資格讓梁大人發誓?讓她用肚裡胎兒發誓,更是歹毒荒謬,故而不準!」

  一番義正言辭的話,擲地有聲。

  靖康帝點頭道:「這話有理!」

  林平便道:「帶吳子葵下堂!」

  吳子奎不甘地被帶了下去。

  謝耀輝這才坐下,繼續聽審。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覺得這人果然有能力,這反應就比林平要快,且花了大工夫研究王亨審過的案子,借用案情細節信手拈來,彷彿他曾經經歷過一樣。

  林平把目光轉向梁心銘這邊來了,問:「二位大人,對吳子奎和童世貴所告,可有異議?」

  王亨斬截道:「當然有!」

  林平道:「請大人講來。」

  王亨道:「童世貴嫡妻虐待庶女,童世貴也難逃其責,他根本未對翠兒母女盡過一點責任。本官現有證人證明:童世貴從未將翠兒母女當人看。本官懷疑,他替翠兒出頭是受人指使,誣告梁心銘,用心險惡。請皇上和各位大人明察!」他一番話將焦點拉扯到誣告上來,避實就虛,避開了對馨兒金蟬脫殼的審問,不愧是行家。

  林平忙道:「傳證人上堂。」

  外面,王家人早準備好了,立即送證人上堂,梁心銘見了不禁一怔,怎麼是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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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王亨為妻出頭

    進來的是思思和她的娘親廖氏。

  這次回京,思思送了不少銀子回家,她爹娘十分感激,廖氏便進府給惠娘請安,梁心銘見過一面。

  只是,她們來作什麼證?

  梁心銘看著思思和翠兒相似的容貌,靈光一閃,忙轉臉以目詢問王亨,王亨衝她點頭,意思就是這樣。

  童世貴看見廖氏,失聲道:「小梅!」

  廖氏憤怒地瞪他。

  林平喝道:「下跪何人?」

  廖氏嚇一跳,吶吶說不出話來。

  思思抬頭回道:「婢子叫思思,是梁大人府上的丫鬟。這是婢子的娘親。十八年前是童世貴家的丫頭。」

  眾人無不罕異,沒想到這樣巧。

  林平忙問:「廖氏,這麼說,翠兒竟是你親女?當年你是怎麼離開童家的?童世貴待你們如何?」

  思思忙推廖氏,示意她快回話。

  廖氏哆嗦道:「大人,民婦……民婦……他不是人,把民婦賣了不算,把翠兒也不當人……」

  她顛三倒四、雜亂無章地說起往事,林平不住追問,總算弄明白了經過:廖氏(小梅)本是童家丫鬟,被童世貴霸佔,懷了翠兒,從此厄難降臨,被大婦各種摧殘欺凌。好容易生下翠兒,情況並沒有好轉,不過是童家多了個小丫頭崽子而已。童大奶奶妒性極強,對小梅母女打罵不休,童世貴就像沒看見一樣。童大奶奶又命家中掌管買賣的管事將小梅帶去湖州賣了。被童世貴撞見,童世貴竟答應了。因為童大奶奶娘家是富賈,童世貴在買賣上多仰仗岳父。

  廖氏被賣給海外客商。一場突如其來的的颱風,使那海商的商船沉了兩艘,一夜家敗,於是廖氏又被賣了。這次她運氣不錯,被一小商販買了,就是思思的爹。夫妻兩個輾轉來到京城,靠著小買賣艱苦度日。

  因她生了三四個,撫養艱難,那年聽說新科狀元要買丫鬟,狀元遊街那日,廖氏見過梁狀元,覺得思思跟了這樣人將來定有好日子,於是托趙子儀將女兒送了來。

  廖氏道,她以為童世貴再心狠,翠兒總是他女兒,不至於拋棄,誰知竟被趕出家門做了乞兒。

  童世貴這下無可抵賴,卻又狡辯說:你現在的女兒在梁大人府上,自然下死手踩他,其實他當年不知情。

  王亨不與他聒噪,又傳第二撥證人。

  這次的證人是童家的下人,叫閻婆子,以前和小梅住一屋的。小梅被賣後,閻婆子暗中照顧幼小的翠兒。然而,她不過是個粗使打掃的婆子,能力有限,護不住翠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翠兒被趕出童家。因為翠兒在華陽鎮街頭乞討,童大奶奶嫌棄丟了童家的臉面、妨害了她的賢名,暗中讓人驅趕毒打翠兒,想逼翠兒離開華陽鎮,就清淨了。翠兒被打得重傷,就是那次被林馨兒救了。林馨兒給了翠兒一包銀子,翠兒去買藥治傷,才得以活下來。這是翠兒告訴閻婆子的,叫閻婆子不要擔心她,說王家小少奶奶會收留她的。

  閻婆子指證:暗中替童大奶奶幹壞事的,是童大奶奶的心腹,說了名字,就是剛才作證的童家僕婦。

  王亨便總結道:「童世貴對翠兒根本毫無親情,早拋棄她了。翠兒活著時尚且不理會她死活,時隔多年,因何突然告梁心銘?可以推斷:他一定受人指使誣告!」

  眾人都深以為然,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林平「啪」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童世貴,你受何人指使,狀告梁大人,還不速速招來?」

  童世貴大喊道:「小人冤枉啊!」

  他說王家勢力大,王亨和梁心銘又身居高位,不是童家能比的,華陽鎮的人誰不幫王家說話?又說梁心銘定是見思思和翠兒長的像,又查明了廖氏的來歷,所以才買了思思,就為了讓她母女替自己開脫,不然的話,哪有親娘不幫自己親女兒伸冤,反幫仇人的?

  思思道:「胡說!大人之前根本不認識我娘。大人買了我們很快就上任去了,哪有功夫查什麼。我娘說的是你虐待她和我姐姐的事,何曾幫大人說什麼了?」

  她跟著綠風歡喜等人耳目熏染,口齒也伶俐的很,一針見血地揭穿童世貴攀咬梁心銘的用心。

  王亨則問道:「我王家勢力大,所以華陽鎮的人都幫王家說話。你這意思是:哪怕本官將全華陽鎮的街坊都找來作證,都證明不了你拋棄親女,對不對?只有你和這兩個媳婦說的是真話?」他的口氣不無揶揄。

  靖康帝臉一沉,這分明耍賴了!

  童世貴一見皇上和主審官的臉色,心虛了,急忙道:「小人也不是那個意思,但小人真沒有誣告。梁大人若是沒害翠兒,她是怎麼逃的?怎不告訴皇上和眾位大人?」

  他看出王亨要定他誣告的用意,便狡黠地撇開這點,咬死說梁心銘害了翠兒,要她解釋逃脫真相,把審問的焦點又引到梁心銘金蟬脫殼的問題上。

  王亨當然明白他的用意,之前也確有誘導審問方向的意思,眼下卻不能再迴避,不然就顯心虛了。

  不迴避就沒招了嗎?

  那他這些年豈不白混了!

  王亨站起來,對上拱手道:「皇上,各位大人,梁心銘一直不說她如何逃脫的,因為說了也沒人信。」

  童世貴道:「還沒說怎知沒人信?」

  林平喝道:「住口!」

  王亨也不理會童世貴攪局,繼續道:「都說微臣擅長刑名偵查,可是微臣追查馨兒被猛虎吞噬真相多年,一直不得進展,可見孟氏母女害人手段隱蔽。」

  眾人紛紛點頭,這他們都知道。

  王亨又道:「當年只有吳繁看見馨兒被虎吞了。吳繁也只看見虎吃人,並未認出吃的是馨兒還是翠兒,更不可能看見馨兒害翠兒。若知道,他當時能放過馨兒嗎?所以,吳繁說馨兒害了翠兒,純屬誹謗。」

  林平等人又點頭,這推論屬實。

  王亨繼續道:「吳繁既死,再無人知道當時情形,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才會利用此事大做文章。那天金成宇一聽說有人告梁心銘,沒經過任何審問,就斷定她害了翠兒。為什麼?因為金成宇挪用戶部帑銀的事被梁心銘察覺,他要先下手為強,置梁心銘於死地!金成宇之流如是,反賊亦如是!無論梁心銘怎麼說,他們都不會相信!」

  最後,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大堂上寂靜下來。

  寂靜中,王亨幽幽道:「其實,撇開律法條文不提,這件事顯而易見:原告是虐待並拋棄親女的童世貴,證人是以魚肉百姓獲罪的吳子葵,被告是對素不相識的乞兒也伸出援手的林馨兒、長大後為國為民的梁心銘,誰的話可信?」

  靖康帝等人心頭震動不已。

  王亨又道:「然刑部審案講究真憑實據,是不能撇開律法條文的。故而微臣認為,此案的關鍵在於:查明童世貴是否誣告。若是誣告,便予以駁回並嚴懲;若他並非誣告,才該往下審問。這也符合審案程序。」

  既是誣告還審什麼?

  梁心銘嘴角微翹——今天的堂審她是被告,可是她到現在還沒撈著開口呢,全讓王亨搶去了。

  靖康帝威嚴道:「如此,就按王愛卿所言審理。」他看向林平和謝耀輝,微微蹙眉,心想到底不如王愛卿和梁愛卿思維敏捷,這就不知怎麼辦了?

  林平心裡焦急的很,看向謝耀輝,期盼他能再提建議,讓膠著的案情有所鬆動也好,啟發自己也好,都行。

  謝耀輝微微搖頭,他也沒轍了。

  王亨雖然指控童世貴誣告,卻沒有實據,僅憑童世貴拋棄親女是不能證實誣告的。同樣,童世貴告梁心銘也缺少實據。他們又不能撇開律法條文……

  正在這時,堂下有衙役來回:「王家說,又有新證人了。」

  林平大喜道:「快傳!」

  靖康帝也眉開眼笑起來。

  須臾,王諫領著一個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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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6章 梁大人的千里眼和順風耳

  梁心銘正詫異,還有證人?

  她看向王亨,王亨也搖頭,表示他不知道這新證人是誰,然後王諫就進來了,兩人一見他身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梁心銘欣喜道:「小麻,是你!」

  小麻見了梁心銘也歡喜,正要說話,又醒悟這是在公堂上,須得先拜見主審官,何況還有皇上呢。於是他跪下道:「小人參見皇上,參見各位大人。」

  林平問:「你是何人?」

  靖康帝則問:「梁愛卿認得他?」

  小麻回道:「小人是梁大人的護衛,名叫小麻。皇上,小人能證明這童世貴受反賊指使,誣告我家大人。詳細情況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眼下先請皇上派人去捉拿反賊。等拿了反賊,小人再細細從頭說。反賊派人在刑部外面盯著呢,若知道小人來了這,他們就跑了。」

  靖康帝雙目驟亮,問:「反賊在哪兒?」

  小麻道:「就在城裡。小人可以帶路。」

  靖康帝激動道:「準!忠義侯,朕命你即刻派人,會同虎禁衛捉拿反賊。這位……小麻,你且帶他們去。這堂審暫且停下,等你回來再接著審問。梁愛卿,你調教的人果然不差。」他聽見抓反賊便龍心大悅,連續對幾個人說話。

  梁心銘道:「這是皇上洪福齊天。」

  方無適問了反賊有幾十人,急忙派一支百人龍禁衛跟隨小麻去拿人,又抽調虎禁衛戒嚴附近街道,防止走脫。

  百姓們見虎禁衛忽然集結,不知出了什麼事,紛紛打聽,難道梁大人被定罪了?這是去梁府抄家的?不怪他們這麼想,在這京城,權貴大起大落太常見了。

  公堂上,靖康帝扭頭正要細問梁心銘小麻的情況,卻見梁心銘和王亨正一臉錯愕地看著堂下。他不知怎麼了,忙順著他們目光往下一看,只見那童世貴面如死灰地癱倒在地,腳邊流出一塊水漬,更有臭氣撲鼻而來。

  這人竟嚇得當堂失禁了!

  剛才小麻指控時,梁心銘便盯著童世貴,見他變臉,便知小麻所說不假,他的確受反賊指使誣告。

  小麻的出現宣判了他的死刑。

  王亨喝道:「別讓他自殺了!」

  林平同時喝道:「來人!」

  兩個衙役忙上前按住童世貴,檢查他嘴裡有無毒藥,又搜身,然後給他戴上刑具,這才罷休。

  那兩個作證的僕婦也被綁。

  又有人來將堂上污物清理了。

  那童世貴便哭求道:「皇上,小人是被逼的,被反賊逼的!小人不敢告梁大人,都是他們逼的呀!」

  靖康帝斥道:「早為何不招?」

  童世貴道:「反賊抓了小人的兒孫,小人不敢不聽他們的話呀,皇上!求皇上開恩饒了小人……」

  林平道:「一派胡言!本官看你之前從容的很,何曾有半點被逼的無奈?還不從實招來!」

  謝耀輝也施壓:「你現在若不招,等抓了反賊來,小麻作證你與反賊勾結,可是要誅九族的!」

  童世貴急叫「我招,我招!」

  他說,林家拿了他的兒子和孫子,逼他告梁心銘利用翠兒金蟬脫殼,說有吳子奎配合他,萬無一失,事成之後保他榮華富貴。他不得已只好聽命行事,其實他根本不知翠兒怎麼死的,死在哪裡。招供已畢,當堂畫押。

  半個時辰後,小麻等人轉來,回稟道,反賊已經悉數落網,靖康帝大喜,命他從頭細說這其中緣故。

  王亨和梁心銘也鼓勵地看著他。

  小麻定了定心,便娓娓道來。

  那天,他在太極洞外找到梁心銘和趙子儀等人,梁心銘決定悄悄進京,讓他回去向王亨報平安。

  歸途中,他遇見反賊,被拿住了。他急中生智,說出自己以前的身份,就是青華府黃知府的寵妾鐘姨娘的心腹小廝,常替鐘姨娘往青華寺給主持淨心傳信的,青華寺被梁心銘查抄時,他趁亂逃出來,投向姜興國。

  青華寺的假和尚正是林家部署的,也清楚鐘姨娘這條線,一查便對上了,很容易相信了小麻。

  梁心銘得小麻相助,抄了青華寺賊和尚窩,卻沒揭發鐘姨娘。鐘姨娘還好好的活著,只是被表哥蔡永連累,沒以前受寵了。王亨清洗徽州官場,黃湖卻安然無恙。林家還想利用鐘姨娘,所以這條線還維持著。

  小麻在梁心銘身邊沒待多少日子,且一直都帶著面具,因而除了親近幾個人,無人知道他身份。

  因此幾點,反賊不讓小麻再回鐘姨娘那,說他失蹤這麼久又回去,恐被人懷疑,將他帶到林子明麾下。

  原本小麻想找個機會逃走的,又一想:既然來了,何不潛伏下來,為大人探聽些消息呢?於是他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不動聲色的留意反賊動靜。

  後來梁心銘在京城的行蹤洩露,身份也被左相懷疑,左相將消息透露給林家,林子明便謀劃狀告梁心銘女扮男裝、在十二歲時利用翠兒金蟬脫殼。

  童世貴早就被林家收買了,兩個兒子都在反賊手下做事,聽說只要扳倒了梁心銘,朝廷內亂,林家便能趁機奪取江山,到時封童家爵位,便奮不顧身幫忙。

  小麻被派來從背後協助童世貴和吳子奎執行告狀計畫,因而有機會探聽到:翠兒的死別有內情。

  一童家僕婦說,當年她們趕翠兒離開華陽鎮,翠兒卻死賴著不走,林馨兒還送她銀子。她們怕林馨兒真收留翠兒,那時童大奶奶臉上不好看,就逮了毒蠍子溜進翠兒住的山洞裡,悄悄放在翠兒的鋪蓋內。翠兒被毒蠍子咬了,病得快死了。她們原以為翠兒和林馨兒一起被老虎吃了,沒想到林馨兒卻逃了出來。如今正好將翠兒的死栽贓給林馨兒,反正毒蠍子的事又沒人知道。

  小麻聽了很憤怒,為了揭發他們,隱忍至今,才突然出手。剛才他瞅同夥不在身邊,將早已寫好的信塞給一安,讓他交給王諫。王諫這才帶他上堂來的。

  梁心銘這才明白,為何他失蹤那麼久,王亨派人回去找他也沒找到,原來打入反賊內部去了。

  她笑道:「很好,你又立一大功。」

  靖康帝也笑道:「這就是愛卿的六大少年護衛之一?果然機靈。還有這朵玫瑰也不錯。」

  他曾聽梁心銘稱讚卿陌等少年護衛和丫鬟們,他只見過流年,今天又見了思思和小麻,印象很好。

  思思和小麻都喜得紅了臉。

  梁心銘點頭道:「正是。這孩子很有志氣,待在微臣身邊的日子不多,立志要做微臣的千里眼、順風耳,替微臣在外探聽消息。他做到了,且做的很好。思思是個溫柔靈慧的孩子,心思縝密細膩,還極有耐性。」

  當著皇帝,她竭力誇讚屬下。

  靖康帝笑道:「確實很好。朕回頭一併賞賜。還有其他幾個少年護衛,還有幾朵玫瑰。」

  梁心銘道:「微臣代他們叩謝皇上。」

  一面說,一面朝上躬身施禮。

  又催小麻思思給皇上磕頭。

  兩人激動萬分,磕頭謝恩。

  靖康帝十分的喜悅,忙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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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老和尚干預的蝴蝶效應

  林家謀反案的經過,靖康帝是盡知的,但都是通過王亨等人的奏摺瞭解的。一本奏摺能承載多少內容?通常只闡述主要內容,具體細節並未列明。小麻剛才所說牽涉好幾方人,靖康帝聽得稀里糊塗,便問鐘姨娘是誰。

  崔淵等人也是一樣,也問這問那。

  嚴暮陽因為青華府嚴家被捲入謀反,孫子嚴楚瑜當時又在徽州,所以很清楚內情,當下說與眾人聽:鐘姨娘是黃知府的妾,也是蔡永的表妹,以及蔡永是誰,和尚淨心又是何人,怎麼來,怎麼去,詳細地解說分析。

  謝耀輝在旁補充,將黃湖、蔡永、李荊山等人的履歷和事蹟如數家珍,對謀反案的細節乃至其中一個小小的胥吏的影響也理得脈絡清晰。比如他說黃湖的小舅子甄啟明,在監督修建徽湖路時,因黑心貪墨了百姓的田地賠償金,被姜興國利用,造成宣府大亂,才引得梁心銘前去,墮入姜興國和林家反賊的陷阱,被困太極洞,差點身亡。

  梁心銘聽得吃驚不已——

  這竟比她本人經歷的還清楚!

  這謝耀輝果然不凡,江南的謀反案他也下了大功夫研究,這份心思便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林平格外盯了謝耀輝兩眼。

  靖康帝微微頷首,對謝耀輝印象很好。忽然想起謝耀輝是蘇熙澈的弟子,卻是梁心銘和王亨舉薦接替京都知府的,蘇熙澈之前怎不舉薦呢?恐怕不是不相信謝耀輝的才能,而是不想謝耀輝和京城權貴對上;若他舉薦了謝耀輝,謝耀輝在整頓吏治中不作為的話,又會被梁心銘比下去。

  皇帝想通後,很不舒服,心想年紀大的官員就是瞻前顧後、明哲保身,缺少年輕人敢闖敢拚的勁頭。

  不過看看眼前,他重又開心了:自白虎王、左相、蘇相、王諫、金成宇等一批老臣去的去、貶的貶,王亨、梁心銘、趙寅、方磊、趙子儀、張伯遠、周昌、洪飛、謝耀輝、林平這些年輕的文臣武將成為朝堂主力,加上他這個年輕的帝王,大靖朝堂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

  靖康帝愉悅地笑了,看向林平。

  林平正看記錄的堂審案卷。

  他們君臣說笑,童世貴爆發了。

  童世貴剛才招供乃是不得已,因為等官兵抓了反賊回來對證,他一樣躲不過,所以才說自己被逼,期望能得饒恕。然小麻抖露出他早已與反賊勾結的事實,斷絕了他的念想,絕望之下,奮起一股勇氣,反咬一口。

  當林平要他對新的內容畫押時,他指著小麻喊道:「他是梁大人的人,當然幫梁大人!翠兒怎麼死的,連我也不知道,王大人也不知道,這世上除了梁大人,再沒有活人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撒謊!這是早就套好的!」

  小麻不清楚之前的堂審內容,他所說的句句屬實,童世貴卻說他撒謊,是和大人早就套好的招數,氣壞了——審案也能這麼胡攪蠻纏麼?

  不過,他卻沒有急於爭辯。

  皇上剛才還誇他了呢。

  他怎能丟大人的臉面!

  當下,他學著梁心銘雲淡風輕的做派,把眼望著林平,一副等待主審官決斷的樣子,不驕不躁。

  靖康帝等人都暗讚他沉穩。

  林平自然不會被童世貴給擾亂思路,冷冷道:「是真是假,本官自會審問。來人,帶下去!」

  讓衙役將童世貴等人帶下去,再傳童家那兩個僕婦上堂,這是怕他們對面串供詞,所以要分開審。

  林平將小麻提供的消息、反賊的供詞往案上一拍,對那僕婦喝道:「反賊全部落網,並招供,是你用毒蠍子毒害翠兒的。還不從實招來,免得本官大刑伺候!」

  那僕婦卻是個刁滑的,知道性命難保,咬死不招供。

  林家收買她和童世貴來誣告梁心銘,可不是憑的小恩小惠,他們的兒孫都在反賊陣營。她性命是保不住了,便指望林家能善待她兒孫。她不死心,還要將梁心銘扳倒,完成林子明交代的任務,林家才有希望奪取江山;林家好了,她兒孫才能好。若要扳倒梁心銘,翠兒就是最好的攻擊藉口。因此她哭喊「官官相護,包庇梁心銘」。

  林平不料她如此難纏,命上刑。

  那婆子被上拶指,慘呼不絕,還不忘喊「我沒害……翠兒……明明是……林馨兒把……把翠兒餵老虎……」

  林平心裡一沉,看向謝耀輝。

  謝耀輝正凝眉盯著那婆子。

  翠兒到底是如何被老虎吃了?

  林馨兒到底是如何逃脫的?

  這些問題若不能審明白,就此結案的話,是不足以令人信服的,梁心銘還是會被人詬病。

  可童世貴誣告屬實,還怎麼審?

  王亨絕不會讓他們審梁心銘。

  靖康帝也看出了林平和謝耀輝陷入了僵局,正要說話,沈海從後堂走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靖康帝沖林平抬手道:「暫停。」又道:「傳方丈大師上堂。」

  林平忙命停止行刑。

  那婆子才停止慘叫。

  須臾,白眉白鬍子的廣惠走上堂。

  梁心銘心提了起來——這禿驢來幹什麼?這是公堂,可不是寺廟,一個和尚到公堂來做什麼?

  對於廣惠,她始終懷一份戒心。

  當下,她盯著廣惠,看他怎樣。

  林平等人更加奇怪。

  廣惠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人,老衲有辦法讓她說實話。」

  林平心想:「你一個和尚為何要摻和紅塵俗事?你想顯本領,皇上也不會招你入朝為官。」一個梁心銘女扮男裝出風頭就罷了,好歹大家都是紅塵中人;現在連方外的和尚也摻和進來,他們沒法活了。

  靖康帝下令:「讓方丈來。」

  林平這才問:「大師可要什麼準備?」

  廣惠搖頭道:「不用。」

  他走到那婆子面前,盯著她。

  婆子被他盯著,兀自攀扯梁心銘。

  廣惠見她眉宇間死氣沉沉,已是死到臨頭,同情地想:「真不自量力,竟誣告梁大人。她的運勢旺盛,是你能對抗的嗎?老衲順勢而為,助她一臂之力,也算是造福蒼生。」

  當下,他目光陡然轉深,雙眼似漩渦般吸住了那婆子的目光,婆子很快神情呆滯下來。

  廣惠這才問:「翠兒怎麼死的?」

  那婆子陰沉沉奸笑道:「死丫頭不肯走,就怪不得我心狠了,捉幾隻蠍子咬死她,還省了力氣,打死還費勁呢。她還想跟王家小少奶奶,成心丟大奶奶的臉。」

  廣惠追問:「蠍子咬她了?」

  那婆子道:「大奶奶放心,咬中了。躺著起不來了呢。」

  廣惠再追問:「翠兒死了?」

  那婆子很有把握道:「活不過今晚。」

  廣惠轉身,對上道:「阿彌陀佛。」

  林平等人都聽呆了。

  靖康帝笑道:「好了!」

  這下全明白了。

  廣惠看向梁心銘,微笑。

  梁心銘卻神情嚴峻地盯著他,神情很不善。

  廣惠有些奇怪:他幫了她,為何她一點都不感激呢?

  王亨察覺梁心銘不對,忙握住她手,低聲問:「怎麼了?」

  梁心銘抿著嘴沒出聲。

  等那婆子醒來,林平命人將記錄的供詞讓她畫押,又命將童世貴、吳子葵都押上來,宣告判決。

  聽了林平的宣告,吳子奎卻指著梁心銘,兩眼放出興奮狂熱凶狠的光芒,大聲指證道:「翠兒被蠍子咬了,未必會死。在她重傷之時,行動不便,若不是梁心銘將她塞入虎口,她怎有力氣跑出去讓老虎吃?方丈大師既會這法術,為何不當眾對梁心銘演示,讓她說出真相?」

  這番話石破天驚,驚醒了所有人。

  廣惠方丈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明白梁心銘為何對他神情不善。佛祖啊,他亂插手紅塵事,不但沒幫忙,反而要攪亂事情原本的發展嗎?老和尚惶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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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梁心銘的強悍

  王亨之前沒見過廣惠方丈,更不知梁心銘是被異世一縷幽魂附體,因而不像她對廣惠戒備,但他一心都在梁心銘身上,梁心銘的異常怎會逃過他的眼睛?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然他也阻止不了廣惠既對童家婆子施展了這法術,即便吳子葵不指控梁心銘,也遲早會有別人提出。

  果然,靜默中崔淵開口了。

  他起身,鄭重對靖康帝奏道:「皇上,微臣懇請讓方丈對梁心銘施展法術,道出當年真相。」

  林平也毅然起身道:「微臣附議。」

  謝耀輝思索良久,也起身道:「微臣也附議。」

  靖康帝懊悔不已,悔不該讓廣惠上堂。那天在皇宮,梁心銘對他尚且不肯道出真相,說明定有難言之隱,若是讓廣惠當眾誘使梁心銘說出來,萬一有差怎辦?

  他束手無策,求救地看向王亨。

  王亨站起來,堅決道:「微臣不答應!」

  靖康帝忙問:「愛卿的意思是?」

  只要理由足夠,他便准奏。

  王亨看向崔淵,問道:「崔相是否也要建議對皇上施展這法術?若是,下官便任憑你行事。」

  崔淵嚴正道:「這與皇上有何關係?」

  王亨冷笑道:「左端陽謀害誠王,皇上並不知情,然有很多人不信,反賊更是百般誹謗、詆毀皇上弒兄奪位、左端陽不過做了替死鬼。若按崔相眼下的做法,豈不要廣惠和尚對皇上也施展法術,將皇上心底的話挖出來,給天下人和反賊一個交代?」

  靖康帝目光陡然犀利

  誰敢動朕?

  崔淵冷汗就下來了,急道:「這如何能比?誠王一案,梁心銘已經查明,左相也招認了……」

  王亨厲聲截斷他道:「這案子沒查明嗎?」他抬手指向吳子奎和童世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證據確鑿就是誣告。還要如何查?依據律法那一條來查?」

  王亨和崔相對峙,劍拔弩張。

  吳子奎看著他們,痛快地笑。

  林平一眼瞄見,感覺不妥,急忙喝道:「來人,將反賊押入大牢,明日午時行刑!」

  王亨說的沒錯,這案子已經查明是誣告,該結案了。皇上親審的,這些人與反賊勾結,按律該判抄家滅族。至於梁心銘該如何處置,與他們無關。現在他們討論的事,不適合被這些罪犯聽見,所以他命人拉走。

  吳子奎等人便被帶走了。

  吳子奎臨去時,對梁心銘呵呵笑道:「梁大人,小人在黃泉路上等你啊。我兩兒子早在等你了。」

  梁心銘微笑道:「恐怕你要一直等下去了,對本官說這話的人都死了,本官還好好的活著。」

  吳子奎見她竟不頹喪,極不甘心。

  王亨對靖康帝躬身道:「皇上,微臣請旨,明日監斬。」

  靖康帝很乾脆道:「準!」

  他也看吳子葵囂張不順眼了。

  王亨轉向吳子奎道:「明日本官親自送你上路。」

  吳子奎:「……」

  人生至此,真生無可戀!

  他現在唯一盼望,明日行刑前能聽到梁心銘身敗名裂的消息,那便死而無憾,可以含笑九泉了。

  人犯帶下去後,林平還要小麻和思思等人退下,梁心銘道:「且慢。林大人,讓他們留下。」

  林平猶豫了下,看向靖康帝。

  靖康帝點點頭,林平才作罷。

  於是,小麻站到了梁心銘身後。

  思思扶著廖氏也退到一旁。

  王亨這才重新轉向崔淵等人,跨前一步,將梁心銘護在身後,一抖官服,雙目射出寒光,凜然喝道:「本官看誰敢動梁心銘!崔大人,你憑什麼為相?之前對梁心銘百般維護;得知她是女子,便百般打壓。這就是你對天下的公心?誣告你還要查,又置大靖律法於何地?」

  不等崔淵回話,他又轉向靖康帝道:「微臣非是藐視皇威。微臣用誠王的例子來比,是要皇上親身感受被人質疑的滋味。謠言止於智者,更何況已經查明是誣告,還要施展邪術挖人內心,這是羞辱。微臣絕不答應!」

  他恨極了廣惠,稱這手段是「邪術」。

  廣惠在他殺氣騰騰的目光下,後悔不及,喃喃念道「阿彌陀佛!」今日沾染一身因果,可怎麼解?

  靖康帝神情嚴峻,道:「朕明白!」

  他確實親身感受到了,不可忍!

  王亨又向謝耀輝道:「本官聽聞謝大人與妻子同床異夢,因為心中藏了別個女子。謝大人可會讓老和尚對自己施法,吐露心聲,證明自己的清白?」

  謝耀輝當即俊臉漲紅,卻目光炯炯地看著王亨,心中佩服這應對的手段:先用誠王的例子來比,激怒皇上;對自己的攻擊,更是打在七寸上,著實厲害!

  他當年暗慕一女子,想要娶為妻,然家中長輩不同意,最後拗不過父母之命,娶了表妹。既無緣,他便也收了心思,這些年和表妹相敬如賓,並無齷齪想法。

  若真被挖出這段往事,不但那位女子閨譽受損,對他和妻子也是極大打擊,從此家無寧日。

  王亨,很清楚他的底細。

  崔淵被王亨雷霆反應震住,然此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既然開了頭,斷沒有退縮退讓的理。

  他也強硬道:「梁心銘的情況與皇上不同。當日兩個女孩,只翠兒被虎吃了,到底怎麼回事,梁心銘難道不該公諸於天下?這要求是羞辱她嗎?」

  林平則指向廖氏,問梁心銘:「梁大人可以不對天下人交代,難道不該給翠兒的生母一個交代?」

  謝耀輝也正色道:「王大人,若按律法,我等確不能對梁大人行此手段。然梁大人以女子之身位居朝堂,官居二品,天下矚目,這件事勢必要弄清楚才好,否則以後還是會有人借此攻訐梁大人。還有」他也指向廖氏「翠兒的生母當然不敢逼大人,但她心裡真不想知道嗎?」

  王亨敢對崔淵直面頂撞,卻不能威嚇、拒絕廖氏。

  民不舉、官不究,吳子奎、童世貴是誣告,但若是廖氏出面告呢?即便廖氏不告,只請梁心銘說出翠兒是如何被虎吃了,此乃人之常情,如何拒絕?

  王亨焦急惶恐地盯著廖氏。

  崔淵等人也都盯著廖氏。

  廖氏見大家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又驚又怕,神情慌亂,囁嚅不敢言,縮到思思身後。

  思思生氣了,挺身而出,大聲道:「我娘不想知道!姐姐當年不過是個小要飯的,大人對一個要飯花子都能救助,證明她心地善良,怎會害姐姐呢?姐姐被老虎吃了,換來大人脫身,正報了大人的恩情。假如現在大人有難,婢子拚死也會擋在大人面前。胖胖就擋過一次。」

  小麻也道:「若是大人有難,屬下也甘願捨命相救!」

  沒有人接話,似乎他們是小孩子微不足道,所說並不能引起這些大靖權利巔峰的人們的重視。

  王亨緊閉著嘴,看著廖氏。

  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靖康帝目光一掃,便要決斷。

  崔淵忽對梁心銘認真道:「本官做禮部尚書幾年,弟子門生數百,青雲乃是為師最得意的門生!」

  王亨警惕,這是換懷柔手段了?

  崔淵接道:「正因為青雲是本官最得意的門生,又是女子,本官才格外慎重。之前彈劾青雲,因為律法確實不允女子科舉入仕。然皇上既開了金口,許青雲輔佐朝政,本官不會再阻攔。再者,謝耀輝那天上奏一本,奏請皇上將青雲作為特例留下。本官覺得他所言可行,既恪守律法,又不拘泥於常規,兼顧國家社稷,故而附議。」

  這番話實出人意料。

  梁心銘也很意外,在她心中,崔淵是個頑固不化的君子,讓他接納女子入朝參政,絕不可能!

  這是條件嗎?

  梁心銘輕笑。

  她站起身道:「各位不必再爭。皇上,微臣答應了。」

  靖康帝吃驚道:「愛卿不可!」

  王亨更急了,阻道:「青雲,你怎能答應他們?」

  梁心銘示意他稍安勿躁,對上拜道:「微臣這事與誠王一案情況不同,誠王一案已是清清楚楚。請皇上饒恕夫君剛才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兩位大人說的對,本官可以不對天下人交代,卻要給翠兒的親娘一個說法。」

  說罷,拉王亨跪下請罪。

  靖康帝心亂如麻地揮手叫起。

  思思急推她娘道:「娘快說不用!」

  廖氏慌忙道:「不用……」

  梁心銘道:「伯母不用擔心。」

  又嚴正道:「本官之前不說,並非不敢說,而是不想給別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機,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現在,反賊奸計敗落,貪官惡吏也正接受制裁,廣惠方丈這法術能確定真言,本官便接受這靈魂的審判!」

  她正氣凜然,不容褻瀆!

  崔淵等人看著眼前的女子,烏紗紫袍,光彩耀目,明媚中散發迫人的威儀,不由一陣恍惚。

  謝耀輝讚道:「好一個靈魂的審判!」

  王亨、靖康帝等也都想過來了。

  靖康帝心情好了,因想道:「梁愛卿果真是清白的。」此念頭一起,悚然而驚:難道他一直懷疑梁心銘?

  廣惠恍然:對呀,他惶恐什麼?若梁心銘真干下作孽的事,他引導她懺悔不是該的麼?若梁心銘清白,此舉正好助她洗清嫌疑。豈能因為她是文曲星降世就有意偏袒、維護她?唉,他剛才真是著相了。

  王亨還是擔心,不想她被人操控。

  梁心銘捏捏他手心,示意他放心。

  王亨不管,問廣惠:「這法術對胎兒有害嗎?」

  廣惠忙道:「大人放心,就像睡了一覺。」

  王亨又道:「對大腦呢、魂魄呢?」

  廣惠:「……」

  他又把那句話重述一遍。

  王亨依然不放心,神色不善地打量他。

  梁心銘扯扯他衣袖,意思「看我的」。

  當下,梁心銘走到大堂中間,先對靖康帝道:「雖然微臣不懼坦白,卻不大相信這方丈,誰知他會不會弄鬼?當年慈安寺可是出了一個赫赫有名的普度禿驢,用邪術攝取郭織女的魂魄,怎知他不會對微臣弄手段?」

  王亨立即道:「對對,微臣就是這個意思。」

  廣惠大吃一驚,急忙道:「梁大人,老衲萬萬不敢!」可算得罪這位了,報應來的真快!

  王亨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心想:「禿驢若敢弄鬼,本官扒了他的皮!」面上道:「誰知你說的真假。」

  靖康帝忙問:「兩位愛卿意下如何?」

  梁心銘道:「微臣將真相寫下來,交於皇上,待會與微臣所說對照。若不同,定是方丈弄鬼!」

  崔淵等都急忙道:「這萬萬不行!」

  梁心銘道:「如何不行?人人都能懷疑本官,本官為何不能懷疑別人?怎知方丈就一定是好人?」

  廣惠:「……」

  老衲真是好人!

  崔淵道:「如何能確定你所寫是真?」

  這還怎麼施法?

  梁心銘道:「等皇上打開你們就知道了,本官說的到底真不真,為何之前怕被人利用不願說。」

  廣惠忙道:「老衲相信梁大人。」

  一面在心裡腹誹:這警惕性,誰能害得了你呀!當年到底是怎麼被人害得差點被虎吞噬的啊?

  靖康帝忙道:「如此,就請梁愛卿先寫下真相。」

  林平忙叫準備筆墨紙張。

  梁心銘就坐下,一揮而就。寫完,等乾透了,摺疊起來,王亨呈給靖康帝收存。

  梁心銘這才對廣惠道:「開始吧。」

  王亨忙道:「就坐著問。」

  靖康帝也忙道:「讓梁愛卿坐著。」

  梁心銘懷著身子,他們怕她受累。

  廣惠方丈道:「老衲遵旨。」

  於是,梁心銘依然坐著,廣惠方丈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她也看著老和尚。

  眾人都眼不眨地盯著他們。

  過了很久,廣惠方丈額頭冒汗了。

  梁心銘疑惑地眨眨長睫毛,她都快把老和尚臉上白眉毛白鬍子都數完了,怎麼還不開始呢?

  眾人也奇怪,剛才那個婆子可是一會兒工夫就被廣惠所控制,問什麼說什麼,怎麼梁心銘過了這麼久,還清醒著呢?兩人對峙,廣惠方丈似乎承受不住梁心銘深邃的探究,目光有些閃爍,心情虛浮。

  崔淵皺眉,這老和尚不會是被梁心銘的美色晃花了眼吧?照說不應該。梁心銘雖美,卻毫無媚態,且渾身散發威儀,男人在她面前輕易不敢放肆。

  正不耐時,忽見廣惠倒退一步,頹然道:「梁大人意志太堅,老衲無法撼動她分毫,不能施法。」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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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文曲星降世

  最愉悅的莫過王亨和靖康帝。

  王亨努力控制咧開的嘴角,嚴肅道:「這便對了。倘若對隨便什麼人他都能施法,這還了得!」真這樣,這老和尚怕是活不過明天,皇上第一個不放過他。

  靖康帝點頭道:「不錯。梁愛卿乃朕的股肱之臣,曲星降世,豈能輕易被妖魔鬼怪和邪術所侵襲!」梁心銘不可侵犯,他身為天子,乃紫微星降世,煌煌天威更不容侵犯,這個認知令他龍心大悅、渾身舒暢。

  他一高興便失了謹慎,將「文曲星降世」這話說了出來,崔淵等人聽了一怔,很快又釋然:梁心銘三元及第,說文曲星降世也不為過。他們哪裡想得到,這其另有一段緣故,若知道的話,不知會怎樣面對。

  梁心銘同情地看著廣惠——

  老和尚裡外不是人了。

  再看其他人,都無語地看著她,目有失望,有不甘,還有揮之不去的疑惑:這樣強韌的意志,不最容易將翠兒推入虎口,換取自己逃生嗎?一般小女孩則不敢。

  梁心銘輕蔑地一笑。

  她會為他們解惑的。

  將翠兒送入虎口換取自己脫身,是壓在她心底的秘密,今天她要直面內心,把真相說出來。之前她咬死不說,是怕被別有用心的人拿來做章。她雖對翠兒愧疚,卻不會給敵人和對手任何機會。然眼下若選擇刻意隱瞞的話,他日再被人逼說出來,更顯得她別有用心了。

  雖然律法沒規定將剛死去的人屍餵老虎要償命,但社會輿論會譴責,死者的親人更不能接受,若她主動坦白,人們或可出於同情心對她寬容些,畢竟當年她遭人迫害,當時的情況正處於生死存亡關頭,別無選擇。

  她問廣惠:「大師可是需要本官配合,才能完成施法?」

  廣惠楞了下才問:「大人肯配合?」

  梁心銘點頭道:「不然如何施法。」

  王亨急道:「青雲不可!」

  他抓住梁心銘的手對她使眼色。

  梁心銘回握住他手,堅定道:「這件事我定要說的。若這麼說,別人不會相信,還需方丈相助。」說罷又轉向廣惠,道:「方丈可要想好了,別等本官說出來了,人又說是本官未被成功施法,是編造的。」

  廣惠忙道:「老衲明白了。」

  眾人都意外地看著梁心銘。

  靖康帝深深地看著梁心銘,滿眼讚賞,道:「梁卿真襟懷坦蕩。既然梁卿堅持,方丈,要怎麼做才能施法?」

  廣惠道:「只要大人放鬆即可。」

  梁心銘問:「如何放鬆?」

  廣惠道:「是什麼也別想。」

  其實他想說,對他放下戒心。

  梁心銘疑惑道:「本官雖不懂這法術,但想來人若意志不堅,必會心動神搖,邪祟才能趁虛而入。本官若是抱元守一、心無雜念,方丈如何能套得本官的話呢?」

  廣惠腮頰肉止不住顫動,心抱怨:明明是在紅塵打滾的人,怎麼好像佛門修行人似得?弄得他都想度梁心銘入佛門了,只怕不肯,王亨也不許。

  他絲毫不懷疑,梁心銘若抱元守一,他依舊撼動不了她。可是,他並非要梁心銘抱元守一,而是讓她放鬆!老和尚不知怎麼解釋,愁的白眉毛都打結了。

  梁心銘問:「若我迷糊想睡呢?」

  廣惠急忙道:「這可以了。」

  梁心銘便轉向皇帝,歉意道:「正好微臣累了,若再吃點熱乎乎的東西,肯定能迷糊了。」

  靖康帝忙道:「准。」

  又問王亨:「叫人去買?」

  王亨忙道:「微臣去叫人拿。」

  他知道,梁心銘定是餓了,這案子審了一午呢,也該到點吃東西了。來時,他請惠娘準備了吃的,在馬車用炭爐子溫著呢,讓一安送進來是了。

  刑部外面,百姓們眼見抓了許多反賊來,說是告御狀的人勾結反賊、誣陷梁大人,頓時一片歡呼;接著又聽說吳子奎等人被判了,明日砍頭,更高興。

  「誣告的人都抓起來了,梁大人怎麼還沒出來?」

  「是啊,不都審完了嗎!」

  「聽說還在審梁大人。」

  「還審什麼?」

  連王諫也疑惑:還審什麼?

  外面冰天雪地,公堂肅穆冰冷,不管是皇上還是宰相都端坐如鐘,不好亂動,怕影響威儀,時間一長,腿腳都凍僵了,可又不能退堂。梁心銘主動坦白,他們有什麼可說的?若是連堂審都不能堅持,真被女人貶入塵埃了。——還是個懷孕的女人。於是,大家都熬著。

  梁心銘開始吃東西了。

  她捧著一瓷盅,用勺子舀粥喝,香甜的紅棗和燕窩的味道散發出來,好些人情不自禁嚥口水。

  王亨也沒吃,省得招人眼饞。

  不進食可以,卻不能不出。眾人便趁著梁心銘吃東西時去淨手更衣。梁心銘吃飽了,也要去淨手。王亨和思思陪著她往自己刑部的公廨去,避開眾人。

  轉來,眾人已端坐堂等著了。

  那眼神,都十分的期待。

  王亨一路都把劍眉擰著,將梁心銘送到座,便向靖康帝道:「皇上,微臣懇請宣神醫堂。」這是他心裡沒底,怕梁心銘萬一動了胎氣,老閻王能及時診治。

  靖康帝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那天在乾元殿梁心銘差點流產,心裡一緊,忙道:「宣神醫!」

  崔淵等人急忙都附和,無人阻攔。眼下與太廟祭典那天不同,梁心銘欺君之罪已赦免,情勢轉換,誰敢阻攔?若她有個好歹,誰也承受不起王家怒火。況且讓東方傾墨堂,並不違反堂審規矩,他們又何必討人厭呢。

  王亨便讓思思去叫老閻王。

  東方傾墨今天也來了,在外面馬車內等候,若梁心銘有事,一傳他進去了,不必跑路。

  王瑾和王諫也坐在王府的馬車內等候,因焦急,叔侄兩個便下棋靜心,忽聽外面騷動,忙問怎麼了。

  管家忙前回道,梁家那丫頭出來了,一安去問情況了,老爺再等等,稍後便知道怎麼回事。

  王諫撩開車簾,見那邊東方傾墨下了馬車,思思領著,兩人一塊往刑部衙門內走去。他以為梁心銘又動了胎氣,心裡一緊,再顧不得,忙下了車追過去。

  王瑾也跟著下了馬車。

  到近前,王諫問怎麼回事。

  思思便將廣惠方丈要對梁心銘施法,誘使她說出當年虎口逃生的真相,王亨唯恐有差池,奏明皇上宣神醫堂守護的經過三言兩語說了一遍。

  王諫聽了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慈安寺的和尚也攪和進來了?王瑾更氣憤地問:「誰逼的?」

  已經確定是誣告,怎麼還要說?

  定是有人從作梗!

  思思忙道:「是大人自己要說的。」剛才她略去了細節,沒說清楚,只得又從頭說起:童家的婆子如何不肯招,廣惠怎麼堂施法,吳子奎又如何指控梁心銘,崔淵等要求對梁心銘施法,梁心銘答應配合等等。

  王瑾氣得罵崔淵偽君子。

  王諫很快明白了梁心銘的用意,沉聲道:「說出來也好。免得以後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雖這麼說,他卻難掩憂心。

  私下裡,他們也曾分析過梁心銘脫身的內幕,覺得無論真相怎樣,她都說不清,否則她怎會緘口不言呢。

  正想著,忽見東方傾墨不滿地瞅他。

  「王大人不進去?」老閻王問。

  「走,一起去。」王諫對王瑾道。

  三人便隨著思思去了。東方傾墨了公堂,王諫和王瑾卻留在大堂外廊下聽著,沒進去。

  梁心銘吃飽了,身子暖和了,那眼皮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壓,她努力撐著,虛睜著兩眼對廣惠道:「開始吧。」

  於是,施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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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2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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