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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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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1:35 |只看該作者
第780章 借刀殺人

  京都府衙後宅,都睡了,萬籟俱寂。

  忽然,臥在二院門房內的墨雲抬頭、豎起耳朵,聽了一聽,立即一骨碌爬起來,狂吠不止。

  藍妞也跟著狂叫。

  喬老爹忙爬起來看究竟,一面推喬婆婆,「快起來!」

  前院的丁丁等少年被驚動了,丁丁翻身下床,看到身上竟然穿著短打緊身衣的黑衣人。他衝到左右隔壁挨個踢門,低聲厲喝:「都起來!」梁錦雲姚褀等便紛紛驚醒出門。

  隱在暗處的龍隱衛也被驚動。

  梁心銘得罪人太多,趙子儀既被抽調去執行襲計畫,靖康帝便補充了十個龍隱衛守護在梁家。然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日復一日,龍隱衛也有懈怠的時候;更何況又不是保護皇帝,怎會徹夜不眠地守候;還有一個緣故:如今林氏反賊都滅差不多了,京城裡被清除了一波又一波,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摧毀,林嘯天也被玄武王炸死,他們覺得沒甚大隱患了。因此,這夜只留了兩個龍隱衛值守,其他人都找地方睡覺去了。

  聽見狗叫,那兩人警覺起來,忙凝神細聽。狗的靈敏不是人可以的,好一會,他們才察覺有人靠近,且來者迅猛之極,他們還沒來得及向同伴警示,見黑夜裡一團團暗影直往院內衝去,勢不可擋。

  兩人驚駭,急忙高叫「有刺客!」一面衝出去迎戰,一交手更心沉入谷底:來人是高手,且是不要命的打法。

  丁丁等人因為早有防備,龍隱衛先一步做出應對。丁丁吩咐蔣寒風:「你先別動。等我們接住來人,你再悄悄溜出去找府衙的差役,再去前面敲響大鼓,引巡城虎禁衛過來救援。再去找謝大人。」梁錦雲等人飛奔去二院。

  二院內,眾女也紛紛起身。

  梁心銘也被惠娘叫醒,梁心銘她經歷豐富,懂得應對,這個時候,她不敢私做主張,以免壞事。

  燭火燃起,映著梁心銘黑眸光彩變換。她一面迅速穿衣,一面對趕來的綠風等女吩咐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敵人既然選在這時候來襲,是要拿本官的性命!你們不可和對方正面相抗,按計畫行事,先燃放煙花示警!」

  綠風等鏗然回道:「是!」

  於是轉身出去了。

  老僕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外。

  敵人梁心銘想像的更為棘手,全是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院內。一部分人和龍隱衛廝殺,另一部分人利用飛爪相助,縱身翻牆屋,進入二院。

  因為敵人不顧生死的打法,廝殺慘烈之極,龍隱衛有四五個很快受了重傷倒下;相之下,丁丁和梁錦雲等人卻要好些,因為他們用的是水槍,射的是毒水;歡喜等女躲在窗內,用個吹火筒式的東西,用力往外噴毒霧和毒水。

  老閻王等人全都聚集到上房。

  梁心銘坐鎮廳堂指揮。

  聽前衙鼓聲「咚咚」急響。

  見煙花燃放了一顆又一顆,附近的虎禁衛算一時疏忽沒看見,遠處街道的也定然看見了。

  梁心銘心定了些,算算時間,足夠虎禁衛趕來救援,然激戰持續了快半刻鐘,還不見救兵來。

  梁心銘皺眉,有些不安。

  她舉目朝外看去,頓時變色:丁丁用水槍橫掃幾個黑衣人,卻絲毫沒能令他們退縮半步,反更兇猛地衝來。其一人長劍刺入丁丁肋下,綠風不顧一切衝出去幫忙;順子挨了另一黑人一掌,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同放風箏一樣飛起,重重地摔在房廊簷下,口吐鮮血;還有一個黑衣人望著堂的梁心銘,露出詭異的笑容,跑動間解下腰間的皮囊,用力拔下塞子,往身上倒,右手火摺子迎風一晃,便點燃了,瞬間全身起火,撲了過來。

  歡喜揚手飛刀,一刀削去那人半邊腦袋,也沒能阻止他的腳步,當時他已經衝到廊簷下,依然藉著疾奔的慣性,衝進屋內才倒下,那火勢熊熊燃燒起來,火光映著梁心銘冷峻的臉,明滅不定。

  老僕搶步前,一把奪過歡喜手上的燒火鐵棍,對著那燃燒的火人輕輕一撥,像撥火球一樣,將那火人撥飛出去,落到上院,正砸在另一個黑衣人身上。

  梁心銘喝道:「撤進來!」

  梁錦雲姚褀等人搶了受傷的丁丁和順子,衝入上房,還增加了一個綠風,也受了重傷。龍隱衛只剩下四個人,且戰且退,也跟了進來。然黑衣人如跗骨之蛆,緊緊跟隨。最後還是老僕出手,將他們迎接進來。

  梁心銘正想命他們固守窗口等處與外面人周旋,然發現不行,情勢十分嚴峻:人家用的不是保命的打法,也不想打贏,人家是來與她同歸於盡的!

  剩下六七個黑衣人,有兩個分頭衝向兩邊廂房,然後廂房便起火了;其他人則如猿猴般攀援至房頂,從房頂往上房奔來,梁錦雲和姚褀等人大驚,又沖出去阻攔。

  今日捷報傳來,玄武王與林嘯天同歸於盡,朝事多,沈奇不放心,便親自帶領虎禁衛巡城。

  半夜時分,最是人精神睏倦的時候,忽然聽見「咚咚」鼓響,驚得人寒毛豎起,睏意全無。正聆聽哪個方向鼓響,有禁軍無意間抬頭,見空接連有紅色煙花燃放,忙示意沈奇看:「將軍,快看!」

  沈奇一看,不禁凜然——

  深夜,這絕不是什麼喜事!

  定然出了大事!

  沈奇急喝道:「快查看何方出事?」

  有熟悉的禁軍嚷道:「是府衙那邊!」這鼓聲,只有府衙堂外的大鼓才能敲得這麼響、在深夜傳這麼遠。

  沈奇腦電光石火般閃過各種猜測,已然明了:林嘯天功敗垂成,必恨極了王亨和梁心銘,這是派人來報復了。

  朝反對梁心銘的人很多,沈奇也是其之一,他幾次被梁心銘用龍紋令驅使,次更因為屬下指揮使朱善襲擊梁府的事受到皇上斥責,早就不滿了。他見那些反對梁心銘的人都不得好下場,才不敢輕易出頭。

  眼下他卻轉開了心思:倘若梁心銘被反賊給殺了呢?他去救援,就差一點半點,沒人能察覺,可謂天衣無縫。梁心銘若死,皇上會給予她死後的哀榮,這樣挺好,反對她的人也不用擔惡名。

  他急忙命人往府衙趕去。

  跑一段,忽停住大喝:「什麼人?」

  禁軍忙在周圍搜查。

  如此耽擱了好一會子。

  他又急急道:「快,不必理會,這定是有人阻攔我們,不讓我們去救援。府衙那邊定出大事了!」

  眾禁軍慌了,忙跑動起來。

  還不到府衙那條街,聽一炸雷聲驚天動地,倒像有人往那邊轟了一炮似得,又見火光騰空而起,在寒冷的夜色妖嬈詭異,沈奇心一緊,跟著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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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1:48 |只看該作者
第781章 奇怪的王亨

  其後,又是接連三四聲炸雷。

  沈奇奇再不敢耽擱,飛奔起來。

  此時,京都府衙那條街已經哄鬧起來:虎禁衛和百姓奔走喊叫,驚慌混亂,都趕來了。

  雖說梁府在府衙後面,庭院深深,但先是狗叫、人喊,接著又放煙花,又鼓聲陣陣,附近的百姓便被驚動了,有人起來察看。那動靜卻越發大起來,廝殺陣陣。百姓大多是怕事的,心裡即便好奇,這大晚上的又宵禁,他們也不敢出來瞧熱鬧。然接著情勢急轉直下:府衙起火了,跟著又是震天雷響,他們再無僥倖,紛紛跑出來。

  為什麼?

  在京城這樣居住密集的城內,一旦起火,非同小可,周圍街坊都要遭殃,若不及時遏制火勢,燒幾條街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大家能不慌張嗎?

  這是百姓,還有虎禁衛。

  在其他區域巡夜的虎禁衛看見煙花、聽到夜半擊鼓聲,都急速飛奔過來,等沈奇奇趕到時,便發現四路巡城禁軍都比他先到,而他當時的位置離府衙最近。

  沈奇奇無暇想這個問題了,他看見府衙後方騰空的火焰,驚駭欲絕。百姓們驚慌之下不知怎辦,幫著擂鼓,一面喊「走水啦,救火!」整條街沸騰起來。

  沈奇奇急速下令虎禁衛:立即進去救火;又命一支小隊去接謝耀輝前來;又命人持他手令,回去調遣其他虎禁衛前來協助,分派已畢,他才帶著人衝進府衙。

  府衙後宅,火已經成了勢了。

  夏末秋初才修建好的宅子,全陷入火海之中,尤其是二院上房,被炸的屋宇傾覆,火龍在廢墟上肆虐飛舞。東西廂房的火勢更大,只是房屋沒被炸而已。火勢正以瘋狂的勢頭朝前院、後院和周圍擴散。

  沈奇奇嚥了下口水——

  這要怎麼救?

  這裡不比江南,河道縱橫,在京城,就算發動所有人家從井中挑水來,也是杯水車薪。京城走水,若燒大了,唯一的辦法是隔離周圍民居,然後任它燒完。

  正不知如何下手,兩名護衛衝過來,沈奇奇認識,是梁心銘身邊的護衛姚褀和梁錦雲,正要問他們話,姚褀瘋狂叫道:「為什麼才來?快進去救大人!」

  梁錦雲也沖沈奇奇大喊:「快派人進去!救我們大人!」

  兩人皆滿臉是淚,驚慌失措。

  沈奇奇原本想拒絕的,實在是沒辦法救啊,然他轉念一想,當即點了幾個氣息悠長的,將身上淋濕了,憋一口氣,隨同姚褀和梁錦雲一起衝進去尋找梁心銘。

  沈奇奇又分派其他禁軍:將周圍房屋推倒隔斷、挖土阻止火勢蔓延。禁軍們急速散開,有去找百姓借調工具的,有疏散居住百姓的,和府衙三班捕快差役忙碌起來。

  沈奇奇有這才有空打量周圍,就見數個受傷的漢子萎靡倒在空地上,氣息奄奄,有人喊「找大夫來!」

  那人朝沈奇奇亮出一面黑牌,道:「我是龍隱衛,請大人派人去請大夫來救治他們。」

  沈奇奇忙令禁軍去醫館請大夫,然後問那龍隱衛:「到底怎麼燒起來的?梁大人怎沒跑出來呢?神醫呢?」

  那人道:「神醫和大人他們都在屋裡。」

  沈奇奇心驚,又問:「誰幹的,人呢?」

  那人木然道:「都死了。」想起剛才的恐怖情形,他心悸地咧咧嘴;望著眼前的大火他更恐怖。

  忽見姚褀衝出來,撲倒跪在地上,雙手握拳舉起來,悲憤地仰天大叫「啊——」,梁錦雲則茫然看向周圍。

  他們很早就被王亨派在梁心銘身邊護衛。在她功成名就之後,在獲得赦免欺君之罪之後,在反賊被剿滅之後,在王家即將風光迎娶她進門之前,她卻遭遇這樣大難,他們無法承受。他們都不能承受,王亨如何承受?

  他們將如何見王亨?

  如何見王諫?

  兩人悔恨不已,悔恨當時怎沒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共存亡,現在就不必受折磨了。

  忽想起什麼,姚褀跳起來就跑。

  梁錦雲也跳起來跑了。

  兩人一個奔向王家,一個奔向皇宮。

  沈奇奇急問後出來的禁軍:「沒看見梁大人?」

  那人頭髮衣服都燒焦了,同伴使勁幫他拍打,他則呼哧喘氣,好容易喘勻呼了,才開口道:「沒見人。」

  沈奇奇沉重問:「都死了?」

  那人搖頭道:「沒見人。裡面炸得不成樣子,估計人都被埋在下面了。火太大,又無法挖。」

  沈奇奇:「……」

  謝耀輝縱馬狂奔,一刻鐘趕來。

  看見這滔天的大火,眼珠都紅了。

  他接連問沈奇奇,可派人進去救梁大人?可派人隔離周圍民居?可派人去皇宮稟告王亨?

  前兩點沈奇奇都回的很有信心,最後一問他無法回答,道:「皇宮早就下匙了,怎能見到人?」

  謝耀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同他爭辯解釋,直接命人去王府找王諫,讓王諫去皇宮找王亨。

  一龍隱衛道:「我去!」

  謝耀輝聽說他是皇上派在梁心銘身邊的龍隱衛,激動道:「那更好。你就快去!」

  蔣大風早去王府了。

  王諫聽到消息,腿都軟了。

  王家上下都驚動起來。

  王瑾、王詼等帶人趕往府衙;王諫則趕去皇城南門叩門。到那裡,梁錦雲正同守門的龍禁衛爭吵。

  龍禁衛毫不松口。

  這是皇宮,若是城裡出了事就來敲門找皇上,豈不亂套了?誰有這個權利?梁心銘也不行!

  梁錦雲也知道這理,可就是不甘心,正好王諫趕來,大喜,忙讓開,讓王諫上前說。

  王諫嚴厲道:「這是小事嗎?你沒聽見轟炸聲?這種大事不稟告皇上,難道要等反賊轟炸皇宮再通稟?」

  那龍禁衛汗就下來了,辯解道:「大人,不是我們不通稟,我等無權開門,要裡面的人開才行。」

  王諫厲聲道:「不用開門,叫他們去通稟皇上!」

  已經不用通稟了,城門從裡面打開了。

  若刺客只是放火,鬧得再大,皇宮這邊也是聽不見的,但那幾聲爆炸太厲害了,不似軍中用的霹靂彈,應該是非法自制的,火藥量很大,威力極重,靖康帝和眾臣在御書房商議國事,正要散場,聽到這悶雷般的轟炸,都吃驚不已。

  忠義侯急命龍禁衛出來查看。

  龍禁衛來到皇城南門樓,先是發現城中央騰空大火,又聽梁錦雲在外爭吵,急忙回頭稟告皇帝。

  王亨聽了差點沒暈過去,急道:「皇上……」

  靖康帝不等他說完,就道:「你快出宮!忠義侯,調龍禁衛保護王愛卿出宮,救梁愛卿!」

  忠義侯急忙道:「是。」

  王亨走後,崔淵等都紛紛猜測,到底是何人所為。

  嚴暮陽道:「這還用查嗎?定是林嘯天!」

  靖康帝坐不住了,起身,急匆匆出了御書房,到皇城南門觀看,一看之下腿腳發軟,淚流滿面,喃喃道:「青雲……」塵埃落定後,她要去了嗎?

  不,朕絕不允許!

  他轉身對忠義侯道:「朕要出宮!」

  忠義侯大驚,急忙苦勸。

  崔淵等也都力勸,說現在已到丑時,輕易出宮,若遇見潛伏的反賊,豈不正落入圈套!

  靖康帝無法,只能打消念頭。

  他命龍禁衛去探聽消息,每個半個時辰往宮裡回稟一次,他自己則守在御書房,徹夜不眠。

  王亨在大街上策馬狂奔,等到府衙,一看那火勢,掉頭就走。眾人都等他發狂發怒遷怒他人呢,誰知他卻走了,不禁面面相覷——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王諫也覺兒子不正常,慌了。

  「安泰,你去哪裡?」

  王亨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他翻身再上馬,帶領龍禁衛繞道往府衙後面街道來,到這邊一看,火勢蔓延到這邊街面房屋,房屋坍塌了,成了一片廢墟火海,他這才目露恐懼。

  「快!在這裡挖,挖的土填進去壓住火勢!」他命令那些隔離救火的虎禁衛和臨時徵調來的民夫。

  虎禁衛們不敢怠慢,忙遵命。

  王亨又掉轉馬頭,跑了一小段便跳下馬,衝進路邊一所民宅。那家人正站在門口看熱鬧,又心急如焚,生怕火勢蔓延到自己家來了,只盼禁軍動作快點兒。忽見一官員衝進家門,緊跟著龍禁衛呼啦啦全湧進去。那家男人女人一齊叫:「噯,噯,你們做什麼?」

  王諫在後道:「莫慌,橫豎不是來抄你家的。是來救火的!」他也不知兒子進來幹什麼,可是眼下為了安定民心,他只能這麼說,省得驚擾了百姓。

  那男人道:「救火?還沒燒來呢。」

  王諫已經進去了。

  梁錦雲緊跟其後,聞言不耐煩道:「蠢!等燒過來不就晚了!我家大人是刑部尚書,還能騙你?」

  那人道:「哦,哦!是,是!」

  說著急忙跟進去。

  就見王亨正在丈量他家的院子,又進屋量進深,一時看看府衙方向的大火,一時又皺眉默想一回,看得呆呆的,怎麼感覺這不像自己家,倒像王大人家呢?

  梁錦雲已經奉王亨命令,叫了一隊手拿鐵鍬的禁軍進來,等王亨站在廚房前,用腳尖踏著地面畫了一個大圈,說一聲「挖」,忙揮手道:「快挖!」

  王亨又補充道:「照這一圈挖往下挖,然後斜著朝這邊來,大家都動手!快!每人賞銀十兩!」

  眾人聽後,甩開膀子挖了起來。

  王諫渾身顫抖起來——兒子這模樣,像極了老僕說的他在太極洞時的瘋癲形象,這是瘋了?

  定是瘋了,否則府衙燒的那樣,梁心銘生死不知,他怎能冷靜?自己都無法冷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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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2:02 |只看該作者
第782章 千古風流梁心銘!

  覺得王亨瘋了的,不止王諫。

  謝耀輝聽說王亨跑到府衙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民宅挖坑去了,呆了半晌,也覺得王亨瘋了。

  他也聽說過太極洞的事。

  王亨、梁心銘,當世之俊彥,竟落得如此下場,謝耀輝感到一陣悲涼。他一面在現場巡視,指揮衙役和禁軍隔離救火,一面詢問下屬官葉落昨晚詳情。

  葉落便詳細回稟了他。

  謝耀輝聽後,命將士最先到達的四隊巡城虎禁衛隊長叫來問話,問他們當時位於哪條街道、如何發現異常,發現後如何決斷的,又花了多長時間趕到府衙等等。

  眾人如實回了。

  葉落做筆錄。

  謝耀輝問:「沈奇將軍呢?」

  眾人都道:「沈奇將軍晚一步。」

  沈奇是第五個到達的。

  謝耀輝葉落:「讓他們摁手印,簽字畫押。」

  葉落忙起身道:「是。」

  於是大家簽字摁手印。

  謝耀輝又命抽沈奇那支隊的禁軍來問話,他沒有叫沈奇,而是叫了兩個普通的禁軍。據那兩個禁軍道,他們當時在德政路東,看見煙花聽到鼓響趕過來了。

  京都府衙同其他各部衙門不同,不在皇宮附近,而建在市井心,是方便百姓的意思,德政路離府衙很近的。

  謝耀輝皺眉道:「德政路?這麼近,為何他們晚到?在長安大街附近巡查的都你們先到呢。」

  那禁軍忙道:「我們路遇見反賊了?」於是將沈奇發現異常的事說了,搜查了好一會呢。

  謝耀輝問:「可搜到了?」

  那禁軍道:「沒有。」

  謝耀輝又問:「可有人受傷?」

  那禁軍道:「無人受傷。」

  謝耀輝再問:「你可看見是什麼人?」

  那禁軍道:「小的並未看見。」

  謝耀輝再問:「有誰看見了?」

  那禁軍道:「大將軍看見了。」

  謝耀輝道:「除了大將軍,還有沒有其他人看見?」

  那禁軍猶豫道:「這個,小的並不知道。」

  謝耀輝正要再問,沈奇走過來。

  沈奇聽說王亨瘋魔了,狠狠鬆了口氣。之前他一直懸著心,怕王亨遷怒於他。王亨出名的不好惹,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貽誤時機,若抓住他旁人來得晚這點,皇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說不定會貶他的官。現在好了,王亨瘋魔了,沈奇自信安全了,他可什麼都沒做!

  因此緣故,他指揮救火很賣力、很用心,一會到這,一會往那,正奔忙間,忽見謝耀輝在那邊擺了張桌子叫人問話,葉落執筆記錄,心一動,便走過來。

  「謝大人這是……」沈奇問。

  「瞭解事故經過。出了這麼大事,皇上必定雷霆震怒,你我還需早做準備,應付天子垂詢。」謝耀輝正色道。

  「大人說的是。」沈奇忙道。

  又問可有要他幫忙的。

  謝耀輝說當然有,便問他之前巡街在什麼位置,發現異常是如何應對的,多長時間到達府衙等。

  沈奇忙細細告訴,說到路上遇反賊時,說的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忽然被謝耀輝打斷,問還有誰看見。沈奇忙說有個禁軍隊長看見,謝耀輝便命衙役去叫那人。

  謝耀輝道:「沈奇將軍忙去吧。」

  沈奇腳下不動。

  謝耀輝道:「沈奇將軍還有事?」

  沈奇道:「謝大人無事,本將軍去了。」說著滿腹狐疑地去了,一面想「謝耀輝弄什麼鬼?」

  謝耀輝問了禁軍,又問府衙的差役們、龍隱衛,還想再叫倖存的姚褀和梁錦雲等來問,卻找不著人,說跟著王大人去了別處,正挖地道呢,只好暫時作罷。

  他心也滿腹狐疑,沈奇因何來這麼晚?路上遇反賊什麼的,沈奇雖言之鑿鑿,他卻不以為然。

  虎禁衛巡城,通常百人一隊,每隊負責幾條街。沈奇作為大將軍,領了三百人的隊伍。算他真遇見反賊,也不能三百人都停留在原地尋找敵蹤,想不到這是敵人在聲東擊西、真正的目標在府衙那邊?況且除了他和那個禁軍隊長,其他人居然都沒發現所謂的反賊……

  忽然,謝耀輝眼前閃過朱善領著虎禁衛圍困梁府的情形,梁心銘和王亨出宮後,沈奇對二人賠罪……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那邊正忙碌的沈奇,喃喃道:「不會是故意耽擱吧?不會的!不會的!」心裡有個聲音反駁他,「怎麼不會?這麼好的機會,只要耽擱一小會,結果便『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還無跡可尋。」

  謝耀輝渾身繃緊了。

  他該怎麼辦?

  若是證據確鑿的事,他自然可以依法查辦沈奇,然依照眼下的情況,頂多判沈奇失職之過。皇若下狠手呢,便會將沈奇流放;若從輕處置,會將沈奇降職。而他卻白白得罪了沈奇,憑空樹立一個政敵;梁心銘又沒了,看情況王亨也不妙,值得嗎?要不要堅持?

  謝耀輝看向熊熊燃燒的大火,彷彿看見那個紫袍烏紗的女子站在火譏諷地望著他,洞悉他全部的心思。

  他又想起當日在金殿,梁心銘犀利地指責蘇熙澈:「你雖為宰相,卻不是天下人的宰相,只是天下男人的宰相。」他感覺心底湧出一股熱浪,向周身擴散,興起男兒的雄心和豪情,堅定道:「你放心!本官是京都知府,不僅僅是京都男人的知府,定會替你討還公道!」

  謝耀輝吩咐了葉落幾句,離開了。

  沈奇忙趕過來問:「大人去哪裡?」

  謝耀輝道:「去看王大人。」

  沈奇忙道:「我隨大人一起過去。」

  一面嘆口氣,惋惜之極。

  謝耀輝沒言語,兩人趕到王亨所在的民宅,王亨卻不在,院子裡禁軍們正挖得如火如荼。

  快兩個時辰了,地下什麼也沒挖出來,王亨不再像之前鎮定,眼現出焦躁。他一面命禁軍們加緊挖,不要停,一面又奔出去,馬趕往府衙後街。

  王諫也攆著兒子跟去了。

  王詼等人憂心不已,勸王諫:「這麼折騰不是辦法,遲早會出事。不如將他弄暈,找大夫診治……」

  王諫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府衙後街那裡,火勢壓住,坍塌的地方也清理出一小塊,之前王亨叫挖的地方,露出下水道出口。

  王亨激動地跳下馬,趴在洞口,對著裡面喊「青雲!青雲!」喊兩聲,又命禁軍「再往下挖!」

  禁軍們急忙揮鍬繼續挖。

  王瑾忙問:「安泰,這下面有暗道?」

  王詼則對王諫道:「安泰真瘋了。」

  王諫猛瞪他道:「休要胡說!」

  瘋子能曉得這裡有下水道嗎?即便曉得,那也是事發前的記憶。說明什麼?說明事發前王亨和梁心銘有準備!

  王諫激動得渾身哆嗦了。

  王亨忽然轉身對他道:「請父親在這裡看著,讓他們順著這下水道往下挖,下面有通風口,通向府衙的地下暗道。兒子要去那邊看著他們。」

  王諫堅定道:「你去,為父在這裡。」也不問他緣故,唯恐惹他心煩,再耽誤事。

  於是王亨又奔回民宅。

  民宅廚房前,挖了口徑兩丈的大坑,坑洞斜斜地向下延伸,往府衙方向,站在地面看不見坑洞內的情形,王亨便下去了,三四人寬的洞內點著燈籠,禁軍們正緊張地挖掘。

  這麼寬,是方便揮鋤、揮鍬。

  再者,換人也方便。

  王亨問:「還沒動靜嗎?」

  梁錦雲道:「沒有。」

  王亨便趴在土壁靜聽。

  禁軍們也停止了挖掘。

  聽了一會,王亨直起身子,雙眼放出璀璨的光芒,大聲道:「那邊有動靜,快挖!!!」

  禁軍們也都認為王亨發瘋了,無奈不敢不聽令,只好陪著他玩。挖了這半天什麼也沒發現,他們心裡雖抱怨,好歹顧忌王亨喪妻之痛,沒說難聽話;再說還有賞銀呢,拿錢幹活不是應當應份的?現在聽說那邊有動靜,頓時一個個都激動了——這要真救了梁大人,是大功啊!不約而同的,他們紛紛甩開膀子,以翻倍的力氣挖掘起來。

  一禁軍猛揮鋤,「嘿!」

  前方的土壁忽然坍塌了。

  「哎喲——」

  聽一聲驚叫,見坍塌的洞口露出好幾個人來,人人頭身都滿是泥,被坍塌的泥土澆了個滿頭滿身,有個人半截身子都被泥土埋住了,是他叫的。

  雙方呆了一呆。

  王亨大叫「青雲!馨兒!」

  裡面響起脆嫩的回應「乾爹,我們在這!」

  隨著聲音,梁心銘牽著朝雲出現了。

  王亨扒拉開擋在前面的禁軍,一頭衝進去,不料裡外洞口的銜接有落差,他頭朝下栽倒,從泥坡滑下去。

  裡外人都歡呼起來。

  王亨迅速爬起來,看著梁心銘興奮道:「馨兒!」

  梁心銘抬手,微笑著拿帕子替他抹去臉的泥。

  黎明前的黑暗散去,破曉之時,地面的人得到確切消息:梁大人獲救了!王亨挖出了妻子!

  謝耀輝等人都盯著大坑的洞口,原以為會看見一群狼狽的、灰頭土臉的難民,然而並不:先是烏紗帽露頭,接著是一張淡然的臉,目光落在眾人身上,杏眸黑如深潭;再接著是大氅的狐狸毛領,壓著裡面紫袍……梁心銘迎著曙光,以她一貫的優雅從容,從地底緩步走來,雖然腳踩著泥土,不見半點狼狽和驚慌。

  她的身旁是王亨,與他並列。

  她是身後是惠娘,牽著朝雲。

  再後面是東方傾墨、烏先生,還有眾少年和眾丫鬟,他們則有些慘,互相攙扶,還有的被人背著,然臉上笑容燦爛。

  人都在,一個不少。

  嗯,兩條狗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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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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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3章 梁愛卿,朕來看你了!

  眾人面上都帶笑,卻沒人出聲。

  好像不忍打破這奇跡的一刻。

  靜默並未持續,王瑾首先開口。

  他進京這些日子,只在次刑部御審時見過梁心銘,卻沒能同梁心銘說話,因為梁心銘最後是昏迷著被王亨抱出刑部的。好容易風波都過了,王瑾一心一意在家等梁心銘回王家,等她以林馨兒的身份向他敬茶。誰知噩耗突然降臨,他再也顧不得長輩身份,趕來府衙。白髮人送黑髮人,他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恨蒼天不公!

  在他悲痛的時候,王亨給了他一個驚喜,帶著梁心銘出現在他面前,他含淚道:「馨兒……」

  梁心銘前道:「學生拜見恩師。」

  一句話讓王瑾欣喜地笑了。

  他激動道:「好孩子,平安就好!」

  他是王亨和林馨兒的授業恩師,林馨兒跟著他學了四年,後來被迫離開王家後,又跟著李松原學了幾年,那也改不了這師生之名,梁心銘當著人對他執弟子禮,稱他「三太爺」或者「三叔公」更令他喜悅。

  他王瑾名不見經傳,可是他兩個弟子名滿天下,這成就、這臉面,眼下是他最自豪和誇耀的時候!

  王亨趁他們說話時,對一安吩咐道:「快去告訴老爺:大奶奶平安出來了,叫他放心。」

  一安答應一聲,撒腿跑了。

  梁心銘沒再與他人寒暄,而是將目光投向府衙方向,定定地看了一會大火,臉神情嚴峻。

  她問姚褀:「賊人可有逃走?」

  姚褀忙道:「沒有。全死了。要不是他們不顧一切,有幾個身又綁了炸藥,也不能弄成這樣。」

  梁心銘點頭,轉向謝耀輝這邊。

  謝耀輝明顯感覺身邊呼吸粗重起來,眼角餘光一掃,沈奇身子繃緊了,面懊惱一閃而逝。原本謝耀輝只是懷疑,現在則可以確定:他故意延誤救人時機!

  在謝耀輝和沈奇等人都以為梁心銘要秋後算賬時,她卻高聲叫道:「謝大人,沈奇將軍。」

  謝耀輝忙道:「下官在。」

  沈奇也勉強回:「末將在。」

  梁心銘道:「請二位協助,全力救火。」

  沈奇心裡一鬆,道:「這應該的。」

  謝耀輝忙道:「已經在搶救……」

  梁心銘道:「不能任它燒下去!傳令禁軍和眾衙役,水、土並用,高處的大火用水槍飈射;低處的用土覆蓋隔絕燃燒。將這裡挖的土都挑過去……」

  謝耀輝應道:「下官遵命。」

  梁心銘又道:「請大人帶領府衙屬官安民,所有傷員集請神醫和城大夫診治。再清點損失,凡波及周圍民居的一概登記造冊,所有損失由官府賠償撫卹。清冊擬定,你我聯名書皇上,奏請皇上批准。」

  謝耀輝再道:「下官遵命。」

  他有些後悔:他只顧忙著救火,並擔心王家、皇上得知梁心銘全家燒死的後果,卻把百姓給忘記了!

  梁心銘再道:「卯時開城門,請沈奇將軍即刻通知各城門嚴加核查,留意一切可疑人,謹防遺漏的反賊潛逃。再命禁軍仔細搜查城。昨夜襲擊府衙的賊人將近二十,本官以為,這麼多人不論藏身在何處,不可能一點行跡不露;現在都死了,更不可能憑空消失。請謝大人以府衙名義出佈告、發懸賞,讓百姓出首揭發,凡是失蹤一天以的人丁,全部報府衙登記,順藤摸瓜查明賊人窩點!」

  謝耀輝再道:「下官遵命。」

  沈奇也大聲道:「末將遵命。」

  梁心銘似乎忽略了虎禁衛救援來遲的問題,他感覺身心輕鬆,也肯聽她調派、配合了。

  王亨正容站在一旁,插不話。

  這也不怪他,他正在皇宮商議國事,忽然聽見梁心銘遇險,當時一心只要救梁心銘,哪還能想到這些。等梁心銘脫險,他才鬆口氣,算想善後,也還沒來得及理清思路。梁心銘這胸有成竹的架勢,顯然早想好了。

  王瑾以前只聽人說梁心銘如何如何,都是頌詞,現在親眼看見梁心銘處事果斷、不輸男兒,不由滿臉自豪。

  梁心銘分派已畢,沖王亨示意,抬腳走。

  王亨邊走邊對王瑾道:「三太爺,你們都回吧。青雲這邊燒了,須得接她回去住,讓家裡準備。」

  王瑾恍然道:「對,這事要準備。」

  梁心銘對惠娘道:「你先帶雲兒去王家。其他事等我回去再說,這邊混亂,我得處理。」

  惠娘忙道:「放心。你忙你的去。」

  王瑾、王詼等忙過來迎客,讓管家僕婦安排車馬轎子等,載著惠娘等人和丁丁等傷患回王府去了。

  沈奇留下一禁軍指揮使聽梁心銘調遣,藉口去執行其他公務,逃也似得先走了;謝耀輝也先一步回府衙去安排,梁心銘和王亨剛走到門口,聽人叫「梁大人」。

  梁心銘轉頭一看,認得!

  能不認得嗎,她和王亨將人家住的院子地地下尺寸都莫得清清楚楚,怎能不認得院子主人呢。

  梁心銘忙躬身道:「大叔,因本官之故害你們受累,本官愧疚的很。這院子挖得這樣,須得照價賠償。等火滅後,本官再讓人將地道填。打擾之處,望大叔見諒。」一面說,一面令流年拿一張百兩的銀票給屋主。

  屋主激動道:「怎麼說打擾呢。梁大人從我家下面出來,小人高興的很。這屋子可真沾光了!大人累了一晚,不進屋去坐會?喝杯茶吃點東西?」

  梁心銘微笑道:「多謝大叔。眼下事忙,等改日再來。」

  這把大叔給高興的,送走梁心銘後,逢人說他跟梁心銘對話經過、梁大人待他很和氣云云。

  梁心銘坐車去的府衙。

  在車,王亨摟著她低笑道:「你為夫有威望多了。自打救了你來,為夫閒的沒事幹了。」

  梁心銘道:「沒事幹?找件事給你做。」

  王亨忙問:「什麼事?」

  梁心銘道:「虎禁衛為何來得那麼遲。」

  王亨立即收了笑,冷聲道:「之前沒空查問。剛才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沈奇看見你神色不對。等我查清了,他若敢有意延誤時機,借刀殺人,本官要他的命!」

  梁心銘窩在他懷裡,靜靜地闔眼。她還是有些疲倦的,有夫君操心,她也能偷個空歇會。

  梁心銘脫險,外面還不知道。

  而她葬身火海的消息,一大早在市井間流傳開來,豪門權貴、朝廷官員、人士子紛紛得到消息。

  乾元殿,今日罷了早朝,靖康帝在忠義侯等的保護下,在群臣的簇擁下,親自趕往京都府衙,一路都眼含著淚,群臣皆莊嚴肅穆,不敢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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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5
發表於 2018-10-2 00:32:23 |只看該作者
第784章 芳魂再現

  靖康帝最後接到龍禁衛傳遞的消息是:府衙後宅大火成了勢,且蔓延至周圍民居;王亨命禁軍在府衙後街和府衙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宅院亂挖,想從地下通往府衙內宅去救梁大人,人人都說他不堪打擊,瘋了。這龍禁衛是如實回稟,連王家人都覺得王亨瘋魔了呢。

  靖康帝等人一聽相信了,因為王亨在太極洞瘋魔過,當時梁心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王亨一直計算一直尋找;眼下對著梁府熊熊燃燒的大火,能不魔怔嗎?一屍兩命,換自己也得魔怔,無法承受。

  他先道:「告訴他們,不必再回了。」又向沈海道:「傳旨:今日早朝免了。朕要出宮,叫他們都去!」

  忠義侯和沈海忙去安排。

  崔淵等人見皇上帝滿臉悲痛,不敢阻止;況且死者為大,細想起來,梁心銘除了是女子不該立於朝堂這點外,其功勛纍纍,念及她的好大家也都悲痛,要去瞧瞧。

  於是君臣便浩浩蕩蕩出宮了。

  朝堂如此,市井間更不用說了。

  文人士子們想到梁心銘破了反賊陰謀,以女子之身行救國救民壯舉,最終遭此劫難,他們之前還詆毀她,不免心裡愧疚,也追憶她的種種好處和治世之才。

  當然,也有幸災樂禍的。

  徽州會館,一舉子聽了這消息悻悻道:「都是她自找的!若不強行攬事、踰越綱常,怎會有此下場?女人是女人,想與男人比肩,那是痴人說夢。瞧,咱們還沒把她怎樣呢,卻被反賊給害了。這是個教訓,好讓她知道世道艱險,別僥倖立了幾件功勞,以為自己是文曲星降世,把自己當成治國安邦的國之棟樑,高興得不知自己是誰了。可惜丟了性命,縱然得了教訓,卻再沒了機會改正。」

  簡繁昨天恰好來徽州會館看望好友生,因和江生還算投契,邀了他同行,大家匯聚交流。

  他聽說梁心銘出事,呆呆的不肯信,正猶疑間,聽見這一番話,抬眼一看,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書生,姓侯,昨晚還見過的,只是不大說的來。

  簡繁霍然起身,冷笑道:「若非梁大人強行攬事,難道這位仁兄能當大任,阻止林氏謀反成功?」說罷對江生和生道:「走!去府衙瞧瞧去。」

  幾人拂袖而去。

  出來後,江生也說那侯舉人太過,死者為大,梁心銘縱然是女子,也不能這樣幸災樂禍。

  生嘆氣道:「他是個自傲的人。再者,這裡面還有其他緣故:今年徽州鄉試,正值王大人和梁大人在徽州青華府查反賊,李荊山弄手段,對鄉試動了手,這侯生覺得他無辜受了連累,否則定是徽州解元。」

  簡繁和江生對視,一起冷笑。

  「自不量力!」

  「難道不知『真金不怕火煉』?」

  一路說著,匆匆趕往府衙。

  百姓們得知昨晚府衙爆炸失火,梁大人全家葬身火海,也都震驚,有那不信的,現爬屋頂朝府衙方向一看,再無話可說,一個個都含淚唏噓、惋惜。

  人們紛紛往府衙趕來瞧究竟。

  松山慈安寺,廣惠方丈昨晚正打坐,忽然被爆炸聲驚醒,隨手卜了一卦,嘆口氣道:「為什麼都不肯認命呢?非要招惹她。」他起身出寺,站在山頂看向城,遠遠的見大火騰空,耀得那半邊天空都亮了,嘆息不止。

  這樣,無數的人往府衙趕來。

  到那一看,大批龍禁衛已經將府衙團團圍住,御駕親自降臨,任何人不得靠近,只得遠遠站著。

  靖康帝也不讓人通報,這時候謝耀輝忙著救火都來不及呢,他若硬要擺皇上帝的威風,讓謝耀輝出來迎駕,豈不被人罵「昏君」?於是帶領群臣自己進去了。

  大門儀門大堂二堂等一溜敞開,不時有衙門小吏奔進跑出地忙,見了身穿龍袍的皇上帝和一大群紫袍紅袍官員神色肅穆而來,急忙跪在一旁,也沒人問他們話,有問的工夫還不如自己進去瞧呢,他們也不敢開口。

  靖康帝等人這樣進來了。

  遠觀和近看又不同,過了三堂,見前面火光衝天,熱浪翻滾,虎禁衛和衙役們正在奔忙:挑土的,挑水的,使水槍飈射火焰的,揮鍬掩埋火炭的……現場一片嘈雜,一紫袍官員和一緋衣官員正在指揮。

  靖康帝等人想,王亨又來這挖了?

  沈海高喊:「皇上駕到!」

  謝耀輝猛然回頭,大驚,疾步趕前跪下叩頭,道:「微臣參見皇上!微臣該死!」先請罪了。

  梁心銘正冷臉對著大火:不親臨現場,不知道這救火的艱難——根本無法隔離,縱有這許多禁軍救火,那損失依然繼續擴大。死傷的龍隱衛,被波及的民宅、她的四進複式大宅院,還有家裡的擺設、皇上新賞賜的財物,統統都燒沒了!簡而言之,她現在一無所有了。幸虧朝雲小財迷,昨天抱著自己的百寶箱下了地道,才留了點身家。

  剛才王亨問姚褀等人,昨晚虎禁衛到達的時辰,以及各路救援禁軍所在的位置,謝耀輝立即將自己詢問的筆錄拿給他們瞧,他們哪裡還不明白被沈奇給害了。

  王亨憤怒,知道憑這些供詞不能處置沈奇,但他有他的破案手段,於是親自核查去了,不在這裡。

  梁心銘聽見沈海通傳,忙走過來也跪下:「微臣參見皇上!勞動皇上御駕降臨,微臣惶恐!」

  靖康帝驟然瞪大眼睛,眼蓄滿淚水,踉蹌向前,右手伸向梁心銘,顫聲道:「梁愛卿,你死的好慘啊!」

  他居然看見梁心銘的芳魂!

  可見梁卿死不瞑目啊!

  定有冤屈向他申訴。

  崔淵等人也都震驚萬分——

  他們也看見了梁心銘!

  大活人麼,怎看不見呢?

  可是梁心銘身乾乾淨淨的,實在不像從大火逃生出來的活人,活人不可能這麼幹淨利索,那只能是魂魄了,以生前的形象出現,栩栩如生!

  崔淵也流淚了,喃喃道:「這朝堂哪是你女兒家站的地方,足足的吃了大虧,現在也無法轉圜了。青雲,為師對不起你,為師該護著你的……」

  忠義侯眨眨眼,再用力眨眨眼——梁心銘的英魂太清晰了,他怎麼覺得不對勁呢?尤其是她聽了皇上的話,抬起頭來,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們,表情太豐富了。

  梁心銘腦子轉得很快,大概知道誤會了,皇上還沒得到她被救的消息,忙道:「皇上,微臣無事……」

  靖康帝斬截道:「梁愛卿只管訴來,朕替你做主。可是有內奸?哼,朕知道,若無內奸裡應外合,有朕安排的龍隱衛保護,怎會阻攔不住刺客,等不到虎禁衛趕來救援?你說,背後主使者是誰?不必顧忌。」

  梁心銘急忙道:「有無內奸,還待查明才能定論。皇上,微臣沒死,微臣事先有準備,故而平安無事。」被人當鬼的感覺可不好,所以她一口氣說了出來。

  靖康帝和群臣呆滯——

  梁心銘沒死?

  等反應過來,更不可思議。

  這事都能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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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6
發表於 2018-10-2 0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785章 小夫妻運籌帷幄

  靖康帝很快反應過來,大喜。

  上次梁心銘「死」了一個多月又出現在他面前,眼下才過去一夜梁心銘出現了,這充分證明了廣惠方丈的話:梁心銘是上人降世,自有造化和手段克服萬難。

  他激動道:「梁愛卿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愛卿請起來說話。愛卿懷有身孕,昨夜又受了驚嚇和勞累,不必多禮。快告訴朕:愛卿到底是如何準備的?王愛卿呢?」

  又示意謝耀輝也起來。

  眾人都盯著梁心銘。

  梁心銘謝了恩,在流年攙扶下起身回道:「這火勢波及到兩邊民居,夫君去了那邊察看。」

  嚴暮陽和崔淵忙問善後情況。

  謝耀輝忙道:「微臣已經安排了。梁大人脫險後,第一件事也是安排善後,微臣安排的更加細緻周全……」遂將梁心銘從地下來,即刻安排救火、出告示安民、懸賞追查反賊線索等等措施都說了一遍。

  靖康帝聽得心情激盪,凝視著梁心銘道:「梁卿真忠義,遭此大難還能公而忘私,脫身後不是問責虎禁衛救援來遲,而是先安民。這份大義,誰能得了?」

  忠義侯等人都目露異彩。

  崔淵覺得心底某塊地方鬆動了。

  梁心銘忙謙了幾句,又諫言道:「皇上心懷百姓,親臨火災現場查看,若再金口賜言,不僅鼓舞士氣,也讓百姓沐浴皇上恩,不是微臣等可的。」

  靖康帝道:「愛卿所言有理。」

  這是他展示皇上威和示恩的時候。

  於是他鼓勵了救火禁軍一番,又令謝耀輝好生安置被波及的百姓和死傷的人,引得群情激昂,山呼萬歲。

  靖康帝見此情形,心懷大悅。

  他也不去大堂,在火災現場坐鎮。

  謝耀輝命人搬了幾把椅子來,請皇上帝和崔淵等人坐了,梁心銘因懷著身子,也得皇上賜坐,其他人都站著,一面監督救火,一面聽梁心銘說緣故。

  梁心銘便從頭說起來。

  原來,隨著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摧毀,眼看林氏反賊撐不長久了,王亨卻惶惶不安,唯恐反賊臨死反撲。他倒不怕,是擔心梁心銘。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白虎王族勢力遍及江南、荊州、岷州和西疆,十年前開始準備,不論是軍方,還是朝廷和地方官場,勢力盤根錯節,豈能在短期內清理乾淨?因此與梁心銘商量。

  王亨的意思是叫梁心銘避出去,讓丁丁和綠風等人留下,做出她還住在府衙的假象,張守等待。

  梁心銘不同意,她雖懷了孕又不會武功,但她有智謀,絕不會成為眾人的拖累,有她坐鎮指揮更穩妥。當然,她也不會糊塗地熱血衝動,於是以身為餌,和王亨制定了這個引蛇出洞的計畫,暗卻預做佈置。

  既是引蛇出洞,便要做到萬無一失,不能把自己搭進去。調許多人來保護不現實,且容易打草驚蛇,只能利用手現有的力量做文章。正值烏先生進京,梁心銘便想到挖地下密室,萬一不敵可以躲進去。

  這想法受一歷史事件啟發。

  永平年間,第一代玄武王還是鄉野少年時,其小叔張揚被捲入朝派係爭斗,對手派人去湖州將包圍著張家祖宅的幾百畝橡樹林給燒了。山林起火的夜晚,玄武王的母親帶著公婆兒女家僕,從水井往下挖地道躲藏,無意挖通了山的溶洞,逃出生天的同時,也發現了玄武的老巢,裡面許多大如磨盤的玄龜,張家從此發跡。

  梁府底下可沒溶洞,但可以挖密室,王亨和烏先生聯手打造的機關密室,便是躲多少天也容易。

  王亨聽了,覺得可以一試。

  事關梁心銘安危,他格外謹慎。梁心銘只想挖個密室,以備抵擋不住時暫時藏身,王亨卻設計了地道通風口兼出口,通往府衙後街的下水道。他還不放心,狡兔還有三窟呢,何況事關他妻兒,當然要多一條生路。於是,他又規劃了另一條出口通道,通往那家民宅。

  這類工程,地地下的走向要保持一致並不容易,但王亨是這方面的行家,精密計算後,在烏先生的安排下開工了,日也挖夜也挖,家裡人輪番。

  只有姚褀和梁錦雲沒參加,因為他們要在外護院,為免被龍隱衛發現端倪,索性瞞著他們了。

  那段日子,梁心銘常下去監查,譽親王和謝耀輝來訪那回,她正在地下,因此讓流年將人打發了。

  通往民宅的地道還沒挖好,反賊便動手了。

  昨晚,梁心銘見反賊窮凶極惡,立刻讓惠娘和朝雲、喬老爹喬婆婆等人先躲進了密室;後來反賊拚死放火,龍隱衛死傷慘重,梁心銘便知道今夜難以善了,心頭不安,果斷下令撤退,躲進密室,只有姚褀等幾個人留在了外面。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反賊身背有炸藥。賊人見她縮在屋內,也不跟姚褀他們糾纏了,抱著同伴的屍體衝到廊下,點燃了炸藥。爆炸的威力讓姚褀梁錦雲和龍隱衛避之不及,殘存的反賊便趁機衝進房,頓時接連爆炸,將宅子炸得面目全非。爆炸停止,大火燒起。

  梁心銘在地下聽見面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心有餘悸:好險,若是慢一步,便是全家覆滅的下場!

  他們藏在地下也感到面大火的灼熱,梁心銘急忙率眾人趕往出口處。跑到那頭一看,爆炸波及後街房屋,坍塌的牆壁將下水道出口給堵住了。

  梁心銘下令:往民宅方向繼續挖,若不趕快的話,幾個時辰燒下來,這群人燜成黃泥叫花雞了。

  王亨回來一看府衙後街下水道出口被掩埋,第一反應也是趕往民宅,命禁軍從往下挖,接應梁心銘。

  萬幸很快挖通了,下地道居然對接,可見王亨計算有多精確,確保了妻兒的安全。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

  梁心銘說完,復又跪下道:「微臣不該擅自挖地道,事先該回稟皇上的,只因微臣夫妻並不能確定反賊會來;況且皇上日理萬機,若微臣將自身安危這等私事去攪擾皇上,成個什麼了?少不得擔下罪責,等事後再向皇上請罪。昨晚爆炸,微臣後悔考慮不周,若事先向皇上回稟,得忠義侯安排,必不會造成這等惡果。」

  說罷伏地,「微臣請皇上降罪!」

  這是以退為進了。

  靖康帝肅然道:「事關反賊,不是愛卿的私事了,愛卿運籌帷幄、安排巧妙。未向朕回稟也好,朕身邊人多眼雜,難免會走漏消息,致使功敗垂成。」

  梁心銘忙道:「謝皇上不罪之恩!」

  靖康帝抬手,看著她憐惜道:「快起來。這次又是愛卿立下大功,朕還要獎賞愛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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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王亨:沈奇你死定了!

  皇帝看著那邊火勢不減,心想:私挖地道是違法,可若是沒這地道,梁心銘全家都死光光;王亨一夜間妻兒盡喪,必定心喪若死,那後果……

  靖康帝不敢想下去了。

  忠義侯忽然道:「微臣相信梁大人是為了對付反賊才挖這地道。皇上、諸位請想一想:梁青雲已經卸任京都知府,即將搬出府衙後宅,若非為了對付反賊,她挖這地道有何用?留給謝大人用嗎?」

  眾人楞了下,一齊笑了。

  靖康帝更欣慰了,雖說之前他並未怪罪梁心銘和王亨的意思,但忠義侯這番解釋更令他釋懷。

  梁心銘微笑道:「侯爺明察秋毫。下官自己都忘了要搬走這回事呢,不然剛才請罪時就對皇上說了。」

  君臣說笑間,氣氛鬆懈多了。

  然隨著王亨的到來,又緊張了。

  王亨在一群隨從簇擁下走來,臉上繃緊緊的,兩道劍眉微蹙,目光不善,眾人沒來由地懸心。

  連靖康帝也捏把汗,怕他鬧。

  媳婦被人欺負成這樣,能不鬧嗎?

  「微臣參見皇上!」王亨跪下。

  「快起來。朕懸了一夜心,就擔心你熬不過這關。誰知兩位愛卿早有準備,梁愛卿平安無事,朕也放心了。」靖康帝面上和顏悅色,心裡卻做好了準備,只希望王亨別鬧大了。大清早的他先悲後喜,覺得這結局挺好,乃不幸中的萬幸,因此不想再折騰得動靜太大,然處置幾個人給王亨和梁心銘交代是一定要的,總有人要為此事負責。

  果然,王亨:「請皇上移步公堂,微臣有事上奏。」

  靖康帝點頭道:「也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於是,眾人移步,隨皇帝往前衙大堂,皇帝在上方坐了,群臣如在金殿一般分文左武右站立兩旁。

  然後,眾人都看著王亨。

  王亨問梁心銘:「可累?」

  梁心銘低聲道:「還好。」

  她不知王亨查出了什麼,也想看究竟。

  謝耀輝更全心關注王亨。他知道王亨一定不會放過沈奇,但就算王亨得寵,也不能無憑無據將沈奇治罪,到底王亨要以什麼手段對付沈奇呢?

  靖康帝道:「賜梁愛卿座。」

  孕婦還是要特別照顧的。

  王亨、梁心銘忙謝過,扶梁心銘坐下,王亨才走到公堂中間,對外道:「將內奸帶上堂來。」

  立即便有龍禁衛拖著一名手腳被捆的中年漢子進來,又有兩個龍禁衛抬著一個重傷的漢子上堂。

  靖康帝面色一沉,中年漢子他認得,正是他派來保護梁心銘的龍隱衛小頭目柴宗,龍三臨走前安排的,並引此人見駕。難道柴宗是內奸?這還了得!

  他沉聲問王亨:「怎麼回事?」

  王亨道:「柴宗是反賊內奸。」

  柴宗辯解道:「皇上,微臣冤枉。」

  王亨對一龍禁衛使眼色,那禁軍上前,一把扣住柴宗的下巴,在他嘴裡摸索一番,摳出一枚假牙。

  王亨問:「這是什麼?」

  柴宗頓時啞然,氣惱的很,為何王亨不先審問就斷定他是內奸,並搜他嘴裡,怕他畏罪自殺呢?

  原來,王亨詢問龍隱衛事發當時情況,一重傷龍隱衛年德悄悄告訴道:昨晚賊人殺來時,他出來慢一步。等出來發現,同伴已經倒下四五個。他驚訝地想,誰能瞬間殺死武功高強的龍隱衛?有一名同伴還有氣息,對著他不住張嘴。他急忙俯身詢問:「你想說什麼?」那人斷斷續續道:「柴宗……是內……鬼……」說完就嚥氣了。

  年德驚異不定,殺進院中。

  他當然不能憑著一句話就去將柴宗給殺了,現場正混戰,若自己這邊先內訌起來,豈不正中賊人下懷?於是他一邊和賊人廝殺,一邊戒備柴宗。

  雖然他保住了性命,然廝殺之慘烈,最終梁府還被轟炸稀爛,又燃起大火,讓人懷疑:若無內應,就憑梁府這麼多人護衛,怎能造成這後果?

  但年德沒有證據。

  不怕,王亨會找證據!

  他仔細詢問年德,昨天他們都做了些什麼。聽說傍晚交班後,柴宗和那幾名死去的龍隱衛去真真羊肉館吃羊肉,除此外,並無特別事項。王亨便命仵作驗屍,剖開那幾名龍隱衛的肚腹,取出腸胃裡的殘留物讓大夫檢驗,然後發現有藥物,可讓人昏睡不醒,似他們這些經過特別訓練的人,影響不是很嚴重,但行動遲緩是肯定的。

  王亨又親自驗證屍體外傷,根據傷口的外形和深度等判斷,至少有兩名龍隱衛是死在柴宗的兵器下,看情形是大家正全力殺敵時,被他從旁偷襲致死。

  王亨便以柴宗守護不力將他先捆了起來,柴宗當然不服,王亨卻不細說緣故,等到皇帝面前才和盤托出一切;又從他口中摳出毒藥,這下無可抵賴了。

  靖康帝大怒——反賊手都伸到龍隱衛裡面了,這還得了?然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呢。

  王亨從袖中抽出一奏摺,大聲道:「皇上,微臣要彈劾虎禁衛右大將軍沈奇。沈奇故意延誤時機,借刀殺人,要置梁心銘於死地,其心可誅!」

  靖康帝問:「你可有證據?」

  那聲音已經很壓抑了。

  王亨道:「當然有!」說罷將謝耀輝詢問的筆錄、他自己詢問的筆錄都呈了上去。

  靖康帝看了面色鐵青。

  王亨又道:「沈奇今天親自領兵巡城,說是朝廷接到八百里加急軍情,玄武王為國捐軀,林氏反賊覆滅,這當口要格外謹慎小心。既說格外謹慎,發現異常為何行動反比其他各路巡城禁軍遲緩?以至於府衙在他眼皮底下被炸,燒的面目全非?還是他以此為藉口,主動當值,以方便做反賊內應,相助反賊殺微臣和梁心銘?」

  謝耀輝渾身一震。

  他一直留心王亨,到底要如何給沈奇定罪,沒想到居然用這招,這下沈奇麻煩了!

  靖康帝正容道:「此事蹊蹺,然沈奇說他半路遇見反賊阻截,愛卿可查實了他在說謊?」

  王亨堅定道:「當然要查。在此之前,微臣想請問皇上:反賊為何下血本要殺梁心銘?」派了二十名死士啊,還有自配的炸藥等物。

  靖康帝想,這還用問嗎?因道:「兩位愛卿壞了反賊大事,他們自然恨之入骨,所以要殺梁愛卿報復。」

  王亨目光炯炯地看著皇帝,一字一句道:「不是!他們的目標是皇上!反賊最恨的是皇上!」

  靖康帝茫然問:「目標是朕?」

  可是他好好的呀!

  宮裡也沒有動靜。

  忠義侯等也都聽懵了。

  王亨幽幽道:「若梁青雲今日葬身火海,而皇上派來保護她的龍隱衛有內應,大將軍沈奇又故意延誤救援時機,試問皇上:天下人會怎麼想?即便微臣沒查明真相,反賊柴宗也會將這真相公諸於世,並說受皇上指使。那時,天下都會認為:皇上之前不殺梁心銘,是故作仁義,因為還要利用微臣夫妻對付反賊。現在反賊滅了,『狡兔死走狗烹』,皇上便借刀殺人、除掉女扮男裝的梁心銘。皇上的作為,令天下人寒心,令朝臣寒心,更令我王家寒心。從此君臣離心,皇上在臣民心中的德行和聲望一落千丈……」

  尚未說完,靖康帝已經怒目圓睜,暴喝道:「賊子敢耳!」緊跟著「嘩啦」一聲,公案上的文具全被掃落。

  謝耀輝閉目長嘆——

  沈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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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王亨為妻出頭

  龍顏震怒,群臣噤若寒蟬。

  忠義侯微微皺眉:沈奇為官還算謹慎,真的會有意延誤時機、借刀殺人嗎?他擔心王亨遷怒,因此暗暗思索,要如何諫言天子、勸阻王亨不要衝動。

  崔淵也準備諫言,可不能因為王亨一席話,就將虎禁衛大將軍給斬了,茲事體大,需謹慎處置。

  嚴暮陽也準備開口。

  靖康帝氣得面色發紫。

  能不生氣嗎?

  反賊使離間計也罷了。

  沈奇是怎麼一回事?

  不論他是有心還是無心,都連累了靖康帝。

  虎禁衛大將軍和龍隱衛直屬皇帝節制,他們助反賊對付梁心銘,別說外人,靖康帝自己也無法澄清。這與左相謀害誠王異曲同工。然左相謀害誠王時,靖康帝年紀還小,還可說不知情;眼下他可是坐穩了皇位,不是他下令,沈奇如何敢延誤時機?龍隱衛如何敢推波助瀾?然靖康帝比任何人都希望梁心銘好好活著,並不在乎她女子身份,希望她輔佐自己治理天下,如今被栽贓連累,怎不憤怒!

  他朝下一掃,目光無意間和梁心銘對上,陷入她黝黑的眼眸深處,怔怔的忘了說話,忽然她道:「皇上息怒。」

  靖康帝問:「愛卿不懷疑朕?」

  梁心銘起身,回道:「微臣若不信皇上,早投奔反賊陣營去了。微臣犯下欺君之罪,林氏反賊利用這點做了無數文章,又不是第一次。微臣自信雙眼明亮,堅信皇上是明主,怎會被這拙劣的伎倆所離間!」

  靖康帝心中湧出一股清流,將一腔怒火澆滅——是啊,梁心銘若不信他,定被林氏反賊招攬去了,有她和王亨相助林嘯天父子,這江山恐怕早已易主。

  王亨忙也道:「微臣也堅信皇上。反賊想離間我君臣,那是妄想!請皇上放心,沈奇半路遇反賊阻截一事,微臣定會查得清清楚楚,再請皇上處置。」

  靖康帝欣慰點頭,道:「好!」

  眾人也都暗暗鬆了口氣。

  忠義侯趁機道:「有王大人這句話,微臣就放心了。反賊蓄意離間我君臣,我等要格外謹慎。若是沈將軍有意貽誤時機,自當按律處置;若不慎被反賊阻攔耽擱,而皇上卻殺了他,豈不正中反賊奸計?」

  又向王亨道:「王大人更需謹慎。反賊幾次三番針對你們夫妻,朝中大臣也多對梁青雲在朝為官頗有微詞,大人若再平白樹立仇家,實為不智。」

  崔淵忙也道:「正是這個話。青雲,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切忌睚眥必報,當多結善緣。」

  這次,他是真心為梁心銘了。

  在朝堂,多樹敵是不智行為。

  梁心銘也看出他誠意,忙道:「恩師教誨,學生銘記在心。恩師請放心,夫君絕不敢冤屈沈將軍。」

  又向忠義侯致謝。

  梁心銘懷柔,王亨剛硬。

  他夫妻剛柔相濟。

  王亨凜然道:「沈將軍是有意延誤時機,還是被反賊阻截,微臣會當著皇上和諸位同僚的面審理。若他有意延誤時機,就不是謀害微臣妻兒這麼簡單了。他無視君權,擅自主張,陷皇上於不仁不義,與左端陽有何區別?況且因他延誤,已經造成不可挽回之損失,梁青雲雖僥倖逃得性命,被柴宗殺的龍隱衛、受傷的護衛、燒燬的官邸和民宅,如何算?」

  靖康帝也凜然道:「不錯!」

  ——朕痛恨讓朕背黑鍋的人!

  王亨轉身朝大堂外喝道:「帶俞英!」

  俞英,便是沈奇指給謝耀輝的禁軍隊長,繼沈奇之後看見反賊蹤跡的人,其他虎禁衛則都沒看見。

  少時,俞英被帶上堂。

  王亨目光犀利盯著他,道:「俞英,本官已經查明:昨晚反賊行動有內應配合。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別稀里糊塗被人利用,那時再喊冤,可就晚了!」

  俞英本來很鎮定,準備將之前對謝耀輝說的話再說一遍,聞言神情呆滯,跟著就驚慌起來。

  王亨逼問道:「說!」

  俞英身子一抖,喊道:「小人沒看見!」喊完就呆住了,彷彿不信這話是自己喊出來的。

  王亨追問:「之前為何說謊?」

  俞英沒了退路,垂頭喪氣道:「是沈將軍吩咐的。沈將軍道,我們來得比旁人晚,貽誤了救援時機,害得梁大人全家喪命,若要減輕罪罰,須得如此這般。」

  就是說,沈奇和他套好了的。

  靖康帝憤怒,眾人也心驚。

  林平急道:「王大人,下官以為這樣審問有誤導嫌疑。」

  王亨冷冷道:「有何誤導嫌疑?」

  林平道:「大人先說已經查明有反賊內應,他若害怕惹事上身,故意說沒看見,豈不冤枉了沈將軍?」

  王亨定定地看著他不語。

  林平堅定地迎著他不退。

  好一會,王亨才道:「林大人,這是攻心之術,壓迫證人說實話。本官並未說這內應是誰,若他說慌,而沈將軍最後無事,他同樣會受懲罰。」

  又向俞英道:「你可想好了?」

  俞英磕頭道:「小人想好了。小人不知誰是內應,也不敢偏幫誰,實話實說總沒錯,也問心無愧。」

  王亨便看著林平不語。

  林平想通其中奧妙,臉紅了,躬身賠罪道:「是本官考慮不周。謝王大人指點。」

  王亨道:「無妨。」

  遂命人將俞英帶下去。

  接下來,就等沈奇來了。

  謝耀輝看了林平一眼,又垂眸。

  靖康帝正要說話,忽聽大堂外傳來奔跑聲,有人急嚷:「快去回稟大人!」又一人則低喝道:「嚷什麼!皇上在裡面呢,還不快給我打住。驚擾了聖駕你吃罪的起嗎?」那聲音一下子低了,卻沒停,彷彿對他說什麼。

  靖康帝便問:「出了什麼事?」

  謝耀輝急忙道:「微臣去瞧瞧。」

  忙下了堂,走出來。

  須臾又轉來,神色有些怪異,還飛快地瞄了王亨和梁心銘一眼,急忙又收回,略定了定神,才向靖康帝回道:「皇上,外面有人送來二十多具棺材。」

  靖康帝一呆,「棺材?」

  謝耀輝道:「是。這分明是反賊奸計,針對梁大人和王大人。那棺材鋪的人不知為何竟被糊弄了,說是王家預定的。微臣已經將人帶來,詢問究竟。」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這反賊真夠絕的,昨晚下狠手,今天送棺材……大家都看向王亨和梁心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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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千金博美人笑

  梁心銘神情不辨喜怒。

  王亨眼神就可怕了。

  靖康帝怒喝道:「傳進來!」

  於是,棺材鋪的掌櫃和皇帝,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就在這詭異的情況下見面了。

  掌櫃的受不了凜凜皇威,更感受到莫名有如實質的殺氣,上堂後都走不穩了,才走幾步就腿一軟跪下,匍匐在地哆嗦道:「草民……草民叩見皇皇上!」

  靖康帝喝道:「誰讓你送的?」

  掌櫃的道:「是是……就是……王家……讓送的……」

  王亨大怒道:「胡說!」

  梁心銘對他搖搖手,示意他別生氣,又向那掌櫃的道:「掌櫃的莫害怕,你且將事情經過仔細說來。皇上最仁德,若不干你事,絕不會降罪於你。」

  清朗的聲音,奇蹟般令掌櫃的鎮定下來,他便從頭述說事情經過,開始還結巴,後來就順暢了。

  據掌櫃的說,十天前,有人去棺材鋪子交三千兩定金,定製了二十多具棺材,其中有兩具棺材指定要用楠木製作,其他的只要普通木材即可。

  這可是一筆大買賣。

  然棺材鋪和別的鋪子不一樣,生意興隆不能表示高興,但有蹊蹺卻不能不問,於是他問:「為何定這麼多?」

  死人還能預定嗎?

  那人道:「修祖墳。」

  掌櫃的鬆了口氣,這也說的通:子孫發達了,多有給祖宗修葺墳塋墓碑,換個好棺木收殮也在理。

  今晨天剛濛濛亮,那人又匆匆來了,吩咐掌櫃的將兩具楠木棺材送去刑部王尚書府上,其他都送去府衙。

  掌櫃的疑惑道:「不說修祖墳嗎?」

  送去府衙做什麼?

  那人不耐煩道:「告訴你也無妨,省得你去了再囉嗦,惹人生氣。——昨晚那麼大動靜,難道你沒聽見?我們少奶奶,就是梁大人,全家都炸死了,大火到現在還沒救下去。你說這多晦氣,給祖宗準備的,現在給活人用了。一家子哭得死去活來。你快送去吧,別多嘴找罵。」

  掌櫃的恍然大悟,忙答應著,一時又想:「原來是王府定的棺材,怪道出手這樣大氣。」

  交代清楚,那人匆匆走了。

  掌櫃的忙雇了許多腳力,抬著棺材就去送貨,兩具楠木棺材送去王府,其他的都送去府衙,並吩咐送去就行,別多話。梁心銘身份公開後,最近王亨都住府衙這邊,掌櫃的不知道王亨昨晚去皇宮沒回家,想當然地以為:這兩句楠木棺材是給王亨和梁心銘用的。

  再說府衙那邊。

  許多人一早趕來打聽梁心銘的生死,因見那大火勢頭一直沒降下去,都認為梁心銘已經燒成灰了,那心軟的就淌眼抹淚起來,有人痛罵反賊歹毒,也有人唏噓感嘆:梁大人是厲害,卻終究沒能逃脫反賊毒手。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

  正亂紛紛,忽然府衙有人出來說,梁大人沒死。

  眾人都不信,炸得那樣響、火那麼大,怎會沒死?

  府衙的人瞪眼道:「沒死就沒死!從地下挖出來了。你問我怎麼挖出來還沒死?這我怎麼知道。」

  眾人正要再問清楚,皇帝御駕親臨了,閒雜人等全被驅散,梁心銘到底死沒死,便成了懸疑。有說衙役騙人的;有說是真的,梁大人怎麼輕易就死了呢;有些務實派便去找可靠的親朋好友打聽內幕消息,比在這爭論強。

  大家都牽掛結果,捨不得離開,於是在附近流連,或者去各飲食鋪子吃早飯、去茶館喝茶,一面躲寒風,一面等著最確切的消息出來。茶館很會照顧客人,派小二守在府衙附近,只要一打聽到新消息,就回來稟告。

  棺材鋪的掌櫃送棺材來時,府衙周圍人山人海:內層是大批龍禁衛,外層是大批虎禁衛,再外層是百姓。

  百姓們見送棺材的來了,再一問是王府叫送的,頓時轟炸開來:梁大人果然死了!

  瞧,棺材都送來了。

  一時間,街面上哭聲震天。

  龍虎禁軍可不管:不論梁心銘死沒死,這棺材鋪的人都不能放了,有蹊蹺,於是喝令抬棺材的腳力停在當地,將所有人控制住,單將那掌櫃的交給裡面處置。

  聽完,眾人哪還不明白這是反賊的連環招數,和昨晚的行動配套的,別說梁心銘和王亨了,皇帝和群臣都氣得倒仰,崔淵等人都大罵,反賊太囂張了。

  「豈有此理,太囂張了!」

  「林嘯天已經倒了,他們還敢這樣!」

  「皇上,反賊餘孽如此猖獗,朝廷要大力清剿,否則會給朝廷、百姓帶來危害。」

  ……

  梁心銘生氣嗎?

  當然生氣。

  王亨更生氣,可是光生氣沒用,得把這氣轉移,讓媳婦開心,否則不是正中敵人下懷?

  保護妻子,他義不容辭。

  當下,他握著梁心銘的手捏了捏,又以眼神示意「看為夫的」,然後上前朗聲道:「皇上,諸位大人。」

  眾人都收聲看他想怎樣,還有人已經打疊了一篇腹稿準備勸慰他,千萬要想開些別生氣,他若生氣,梁心銘更生氣;梁心銘一生氣,會影響養胎的。

  王亨誠摯道:「人家既然送來了,連銀子都付了,怎能不接收呢?豈不辜負他一片美意!」

  靖康帝瞪大眼睛,「美意?」

  這小子莫非氣糊塗了吧?

  眾人也都納悶:王亨這是故作大度?以他的性子不該呀,敢咒他妻兒,非教訓那人不可。

  王亨正色道:「是美意。雖然青雲用不上,可用在別處。那林子程不是還沒棺材嗎?林嘯天也沒有。等林氏族人押解入京,人更多。林氏謀反,按道理是沒資格讓朝廷為他們收屍的,但皇上一向仁德,看在其祖宗功勛份上,何妨每人賜一副薄棺木。然再薄的棺木,也要耗費國庫銀兩,如今他們自己準備好了,戶部便省了這筆開銷……」

  他還沒說完,眾人已經笑了。

  梁心銘更是笑得如鮮花盛開。

  千金難買美人笑,把妻子逗笑了,王亨精神大振,再接再厲,對梁心銘勸道:「青雲,此事須得你親自出面。一來,在百姓面前走一趟,讓大家看到你平安無事。二來,簽收棺材。你剛破財消災,他就送棺材,陞官又發財,這是好兆頭,不能不接。不過,東西要留給林家人用,皇上看重你,那你也不能中飽私囊——橫豎你現在也用不著,得百年之後,擱在那也是白白浪費。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向百姓傳達皇上的仁心仁德……」

  靖康帝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笑,別人也不用辛苦憋著了,也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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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9章 愉快打賞

  正在這時,有人回稟:王家來人找王大人。

  原來是王亢和王充,也是送棺材過來的,並傳達王諫的話:王家已經收了這兩具棺材,現轉給朝廷,用來收殮林嘯天父子的屍骨,替戶部節省一點銀子。

  眾人都無語——

  這父子兩個竟想一塊去了!

  府衙所在的街口,百姓們正看著棺材議論紛紛,忽見龍虎禁衛向兩旁閃開,讓出一條通道,梁心銘和王亨並肩從裡面走出來,謝耀輝緊隨其後,都呆呆地想:梁大人果真沒死!霎時間,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向外擴散。

  許多人喊「梁大人!」

  梁心銘掃視人群,心裡有些感動:做那一方的父母官,能讓那裡的百姓記住你的好,真心不容易。她沒有回應,等簽收完畢,才向周圍人群抱拳一揖。

  百姓們興奮,喊的更大聲。

  王亨吩咐一安打賞棺材鋪的人,謝耀輝早命葉落叫來一批衙役,將棺材抬入府衙。

  二十多具棺木,好不壯觀!

  沈回來,正好看見王亨和梁心銘並肩離去的背影,前後左右都是龍禁衛護持著;從人縫裡看過去,前面長長一溜抬棺材的隊伍,耳聽得人群議論紛紛:

  「梁大人真沒死!」

  「你說的什麼話?大活人站在這,還能有假!」

  「她怎麼把棺材收了呢?」

  「那是大人度量大。」

  「再度量大也不能收啊,梁大人可是懷著身子呢,這多不吉利,晦氣死了。」

  ……

  棺材鋪的掌櫃得了賞銀可開心了,從來做這買賣沒今天痛快,因此笑嘻嘻告訴眾人:「這棺材不是梁大人用,是給反賊林家人用的,說是替國庫省點。」

  人群楞了楞,轟然大笑,覺得這的確是他們心目的梁大人行事風格,反賊算白費心思了。

  在寒風站了一早,至此,他們才放下心來,慢慢散去,一面還意猶未盡地說個不休。

  沈見梁心銘如此受百姓尊重,有些嫉妒,不僅嫉妒她的能力,還嫉妒她的運氣。他只看見王亨將梁心銘從地下挖出來,卻不知這是他們早有準備,以為那宅子底下本來有地道,梁心銘昨晚危急關頭才能躲進去,王亨清楚地道出口通向那民宅,所以才讓人在那邊挖。

  等他進了大堂,目光和王亨犀利的目光相觸,心裡「咯噔」一下,沒來由地慌張;跟著皇帝放臉呵斥,才知道王亨彈劾他「故意延誤時機」,便只剩下恐懼了。

  他當然不肯承認,堅持說自己被反賊誤導,以至於判斷失誤,有失察之過,又跪下請罪,還舉出禁軍隊長俞英,說他可以作證,昨晚確實遇見反賊。

  王亨要和他去現場查證。

  沈不安問:「如何查證?」

  王亨道:「等去了便知。」

  沈無法,只得帶他去。

  靖康帝也親自去了。

  梁心銘留在府衙歇息。

  到德政路,虎禁衛將整條街道戒嚴,連同前後平行的街道也戒嚴,行人全部驅散了。

  沈將眾人領到一棵柳樹下,對靖康帝道:「微臣聽見鼓響後,立即帶人趕往府衙。走到這,聽見‘哢嚓’一聲響,又聽見‘嗖’一聲風颳過臉,一個人影飛到那屋簷下去了。微臣才命人搜查,唯恐反賊另有奸計。」

  王亨仰面一看,那柳樹樹冠內果然有一根枝丫斷了,耷拉下來,彷彿沈說的「哢嚓」聲源。

  王亨忙前察看。

  林平和謝耀輝緊隨其後。

  沈一臉坦然地看著他們。昨晚他便發現這棵樹斷了一根枝丫垂下來,所以才臨時編了那個謊言,若是隨口扯一個理由,經不起推敲,勢必會露出破綻。

  王亨順手拉下一根枝丫,用力掰斷,道:「這根和那根一樣粗,你們聽,不是‘哢嚓’響。」

  沈一呆,急叫道:「這是活枝,那根枯了,所以才響。」

  王亨點點頭,也不與他爭辯,招手示意一禁軍前,請他用刀將那根枯枝又削去一節,露出裡面的芯子,向靖康帝等人道:「瞧,這裡面是綠的。這說明,這根樹枝絕非昨晚被人踩斷,而是斷了許多天了,才呈現枯死狀。若它本來是枯枝,這樹皮下面便不會有生機。」

  眾人紛紛點頭。

  沈則惶然。

  王亨不等他找理由辯駁,又對忠義侯道:「請侯爺派一高手,從這樹跳到那屋簷下,模仿昨晚情形演示給皇瞧,看可能逃得無影無形。」

  忠義侯便令親衛齊華去執行。

  齊華從柳樹樹枝間直撲向屋簷底下,如同壁虎般貼在廊簷下,再尋找退路,卻發現無路可去了。

  王亨向眾人道:「皇、諸位請看:這裡並沒有巷弄,他到了屋簷下,無論是向翻去屋頂,還是向左、向右逃,在幾百禁軍的環視下,都無法做到無影無形。除非——」

  靖康帝忙問:「除非怎樣?」

  謝耀輝脫口道:「除非他通過這窗戶進了屋。」

  王亨讚道:「正是。」

  靖康帝命令道:「叫這家人出來。」

  少時,一對夫妻和一雙兒女被帶出來,夫妻皆是老實巴交的模樣,男孩六七歲,女孩四五歲。據他們說,他們在這裡生活幾輩子了,左鄰右舍都知道的。

  王亨請謝耀輝去隔壁詢問打聽,這家人說的可屬實;他自己則詢問他們,昨晚可聽見什麼動靜。

  那家男人忙道:「聽見了聽見了,打雷一樣響,炸得我們都睡不著了,都跑出來瞧……」

  王亨打斷他,道:「不是問那個,在爆炸之前,你自己家門口可有動靜?你們睡覺前可關緊了窗戶?本官懷疑有賊人進了你們家,瞧這樹枝都弄斷了呢……」

  那家男人先呆呆的聽,忽然間嚎叫著轉身衝進屋:「不得了了媳婦,快去瞧瞧!銀子!我藏在床底下的銀子!那是我爹攢了半輩子的呀……」

  他媳婦也慌忙跟進去了。

  靖康帝等人面面相覷。

  那小男孩咬著手指頭,糾結著小眉頭,想了半天才下定決心般仰面對王亨道:「大人,那樹枝子是我弄斷的。那天下大雪,我……我爬到樹玩,不小心弄斷了——」他神情畏懼地看看威嚴的皇帝,還有周圍殺氣騰騰的禁軍,怯怯地問——「大人要治我的罪?」

  弄斷樹枝違法嗎?

  沒聽說過呀!

  眾人……

  下大雪至今,至少有十天了。

  王亨彎腰對男孩道:「你又沒做錯什麼,本官怎會治你的罪?不但不治罪,本官還要獎賞你,因為你立功了。」說罷,從荷包裡掏銀子打賞。他實在是太開心了,本來已經將一小塊銀子摸到手了,又放下,掏出一小把金豆子給他。又叮囑道:「這是金子,不能吃,交給你爹換銀子去。」

  男孩驚喜道:「多謝大人!」

  小女孩忽然嫩聲道:「我老早時候也弄斷了樹枝子。」她什麼也沒聽懂,聽見哥哥說弄斷了樹枝子,然後王亨便賞了哥哥一把金豆子,所以她也想討賞。她黑漆漆的眼全是期盼,期盼王亨能公平對待,莫要因人而異。

  王亨:「……」

  也不解釋了,也給了三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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