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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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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9:21 |只看該作者
第770章 靈魂的審判(1)

  梁心銘困了、倦了,完全不管廣惠要怎麼做,朝他敞開了心門,眾人見廣惠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原本她朦朧迷戀的杏眼忽然發直,反睜大了。

  王亨心急跳,不由攥緊拳頭。

  其他人則鬆了口氣——

  這應該是施法成功了。

  果然,廣惠凝視著梁心銘輕聲問:「翠兒怎麼死的?」

  梁心銘迷茫自問:「翠兒?」

  廣惠道:「對,翠兒怎麼死的?」

  梁心銘喃喃念「翠兒?」一面咀嚼這兩個字,一面蹙眉想,似乎在想翠兒是誰?忽然她身子一顫,好像想起來了。她便左右看、四處找,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她向前走了兩步,貓著腰尋覓,嘴裡輕聲喚「翠兒?翠兒?」在堂直打轉,東張西望。

  王亨質問廣惠:「這怎麼回事?」

  梁心銘不是該坐在那裡,廣惠問一句,她說一句嗎?怎麼起來了,還像夢遊似得找人?這種無意識的狀態下,誰知會發生什麼事,萬一傷了自己怎麼辦?

  廣惠方丈哪有餘力回答他。

  這情況也出乎他的意料。

  老和尚心裡誰都緊張。

  謝耀輝急阻王亨:「別打擾他們!」

  忠義侯也壓低聲音嚴肅道:「這時候萬萬不能打攪。王大人,且在一旁護著。」

  王亨心亂如麻,只得閃在一旁,兩個眼睛還緊緊地盯著梁心銘,準備一有不對衝去。

  思思和小麻也全力戒備。

  眾人也都跟著緊張起來。

  再看梁心銘,停下來側耳傾聽。

  廣惠忙問:「你聽見什麼了?」

  梁心銘道:「翠兒叫姐姐。」

  她便在身上掏摸。

  廣惠又問:「你找什麼?」

  梁心銘道:「火摺子呢?」

  廣惠愕然,這要怎麼辦?

  謝耀輝急道:「誰有火摺子,給她!」

  一衙役急忙前遞火摺子。

  思思接過來,放在梁心銘手上。

  梁心銘也不管火摺子哪來的,彷彿真是她自己掏出來的,打著了,做了個點蠟燭的動作,然後在堂單膝跪下來,對著空地急叫:「翠兒,翠兒,你怎麼了?」

  廣惠忙問:「翠兒怎麼了?」

  梁心銘道:「翠兒生病了。發燒。」

  靖康帝和嚴暮陽對視,神情駭然——翠兒當時居然是活著的!那麼,她是如何被虎吃了?

  皇帝不敢往下看了。

  其他人也都前所未有的凝重。

  廣惠已經不像開始那麼緊張了,聲音充滿祥和的味道,誘導地詢問:「翠兒病的很重嗎?」

  梁心銘道:「翠兒說她要死了。」

  她眼裡沁出了淚。

  又安慰那並不存在的小女孩:「別怕翠兒,沒事的。我帶你去找神醫,幫你治病。」又喃喃自語道:「你不能死。我們還要一起闖蕩大靖呢。我離開王家了。從此我們兩個相依為命。王亨想娶誰娶誰,再與我無關了。」

  王亨如被雷擊,心裡大痛。

  靖康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趕忙又轉向梁心銘。

  廣惠忙問:「神醫在哪?」

  梁心銘道:「在王家。」不知不覺又撅起嘴,自問「要回去嗎?我不想見他。」低頭看向地,「不回不行。翠兒病得這樣,我背不動她。只能找老閻王來。」

  老閻王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淚。

  梁心銘帶淚笑著囑咐「翠兒」:「你等我回來。我腿腳好快的,一會兒能把神醫找來。神醫肯定能治好你。」

  說罷,面卻又猶豫起來。

  想了想,她開始脫衣裳。

  王亨急跨前一步,要阻止。

  廣惠忙問:「你做什麼?」

  梁心銘解下斗篷,又脫了官服,忍淚道:「翠兒這樣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要是等不及我回來走了,多可憐。我的衣裳給她穿。」又脫了官帽,拔下簪子,給「翠兒」梳頭,對著空地忙碌,十分詭異。

  王亨不敢攔了,怕驚嚇了她。

  還好,她外衣脫了,裡面套著小襖,下面是褲子和朝靴,不算太出格。只是簪子一抽,黑髮披散一肩,襯著瓷白的面容,完全現出女子形象。

  眾人恍然明白:林馨兒把自己的衣裳脫給翠兒穿了,頭的飾物也給翠兒戴了,怪道後來吳繁會看錯。

  幫「翠兒」梳妝好,梁心銘端詳一番,微笑道:「翠兒真美!你好好的等我回來吧。」

  她便迅速起身了,這次走得很急。才走了幾步,忽然她神情戒備看著對面,問:「你是誰?」

  廣惠急忙問:「是誰?」

  梁心銘滿臉絕望道:「他說是安泰表哥讓他來送我路的。這不可能!他怎麼這樣心狠?算變心了,我都成全他了,為什麼還要我死?是怕我將他的事情在外抖摟出來嗎?所以要殺我滅口?林馨兒,你真太蠢了!」

  眾人便知道這是吳繁來了,且傳了假話。

  大家便一齊看向王亨。

  王亨覺得自己也被施了法,忘記了公堂,忘記了周圍,完全被梁心銘抓住了心神,痛苦、痛恨、淚如雨下,哆嗦道:「不是的,馨兒!不是的!我沒有!」

  忽聽「啊」一聲驚叫,眾人急忙又看向梁心銘,不知怎麼的,她向後跌倒了,跌坐在地,臉呈現剛才更絕望、更驚恐的神情,手腳並用倒退著往後挪。

  梁心銘跌倒時,王亨和思思都衝前扶她,可是這時候她根本癲狂了,嘴裡叫著「老虎,老虎!」一直往後縮,往後挪。忽然轉身一骨碌爬起來,衝向大堂方,眼看要撞到公案。靖康帝站了起來,急叫「快攔住她!」忠義侯衝前。思思也衝前抱住梁心銘的後腰。

  謝耀輝則下了座,不顧一切地攔住王亨,道:「大人不能去!她現在看見你更不好了!你想想吧。」

  眾人一想可不是,紛紛勸王亨。

  梁心銘反抱住思思,扭頭看著堂下驚懼地大叫「翠兒,老虎來了!」一邊叫一邊搖晃思思。

  王亨則對著廣惠大叫「停止,本官叫你停止!」

  老和尚置若罔聞,只盯著梁心銘。

  謝耀輝苦勸道:「現在方丈也無法停止。打斷很危險的!」

  不能打斷嗎?

  王亨六神無主了。

  忽然想起老閻王,忙衝過去問:「前輩,你可有法子?」

  老閻王苦著臉搖頭,他學的是醫術,不是這類邪術!他鄙視又憤恨地看向廣惠,覺得這和尚不是好人。

  王亨只得再看向梁心銘。

  梁心銘抱著思思,驚恐地看著堂下,忽然身子一震,縮了縮脖子,慌道:「翠兒,怎麼辦?這石頭擋不住老虎。」跟著身子又是一震,又是一縮脖子,腳下往後退、一直退,直到抵在公案,癱坐在地,手裡還緊緊摟著思思,滿眼驚懼,額頭冷汗涔涔,面色蒼白。

  她表現太傳神了,眾人彷彿看見老虎衝撞洞口的大石,每撞一次,大石亂晃、搖搖欲墜,她便身子一抖,生恐老虎衝進來了,如此反覆幾次。

  王亨不能忍,再叫:「停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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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771章 靈魂的審判(2)

  謝耀輝再次攔他,要他別打斷方丈。

  王亨激動道:「你沒看見嗎?馨兒很害怕!我要去陪她!她很害怕,她在害怕……」

  謝耀輝苦口婆心道:「你幫不了她!她現在在回憶,你當時不在那,不在她記憶!她只能靠自己!」

  王亨一句沒聽進去,或者聽在耳卻沒有過心,依然要衝去打斷廣惠施法、解救梁心銘。

  老閻王忽然伸手,摀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鄭重道:「老夫雖然不懂這門道,然瞧著馨兒這症狀類似夢遊,又是這麼危險的情況下,絕不能被打擾的,否則不知會出現什麼後果。安泰,你且忍耐,等她熬過這關再說。」

  王亨身子僵住,不動也不喊了。

  老閻王見他聽進去了,才放開手。

  王亨卻用自己的手摀住嘴。

  他怕自己再失控,驚了梁心銘。

  謝耀輝見狀,也狠狠鬆口氣。

  不知何時,王諫走了進來,站在王亨身邊,也是滿臉淚。若非親眼看見,他竟不知道自己當年一個不經意的決定,給林馨兒造成這樣慘痛的經歷。若非天眷顧,馨兒絕不可能從虎口下逃生。而這天的眷顧,絕不是什麼可炫耀的福運,像噩夢般,被馨兒深深埋在心底。

  王諫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覺得王諫罪孽深重的不止他自己,還有別人:

  靖康帝嚴厲又譴責地盯了他一眼,之前還覺得他被罷官有些虧,眼下卻覺得便宜他了,官員的操守何等重要,他背信棄義試圖讓王亨另娶,有什麼資格做官?

  忠義侯也不無譴責地看著王諫。

  還有嚴暮陽、崔淵、謝耀輝,謝耀輝由王諫聯想到自己的父母,強硬地替他做主娶了表妹,有孝道至的倫常壓著,他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不敢對他們有任何怨怪,而現在,他卻深深地懷疑:父母所做的決定一定對兒女好嗎?他們考慮過兒女的感受嗎?

  王諫無暇留意各種目光,只盯著堂的女子,看她接下來到底如何脫身,才蛻變成後來的梁心銘。

  梁心銘已然形象大變:脫去斗篷和外袍的她,只穿著小襖,縮在那顯得分外單薄;黑髮瀑布般散落在胸前和腦後,白玉般的臉,眼珠亂轉,似在緊張思索。

  這模樣,與一貫優雅從容、雲淡風輕的梁狀元截然不同,和那個智鬥林家反賊、果斷地拿下左相、揮手間接了百張狀告京城權貴狀子的霸氣梁知府更不能,眼下的她還原了本來面貌——只是個無助的弱女子!

  忽然她身子一僵,低頭看向思思,驚恐的表情凝滯。她小心伸出食指,擱在思思鼻端。須臾,那手指顫抖起來。也沒聽見她哭,見那眼淚湧泉似得不斷從她眼滾落。

  思思屏住呼吸,含淚看著她,想要安慰她,又不敢動,也不知怎麼安慰,便轉向廣惠方丈。

  廣惠沖思思輕輕搖頭,示意她別妄動。

  然後廣惠輕聲問:「翠兒怎麼了?」

  梁心銘囈語般回道:「翠兒死了!」

  靖康帝雖坐著,卻是半坐半起,懸著身也懸著心,聽了這句話,長長出了口氣,身子一鬆,坐實了。

  其他人也悄悄舒了口氣。

  廖氏摀住嘴低聲哭起來。

  王亨卻絲毫沒有鬆懈,心更疼了。因為梁心銘一臉茫然地打量周圍,淚眼的孤寂,襯托得她處境更加絕望。原先還可以抱著翠兒叫,現在也不叫了,因為清楚再叫也不會有回應,只剩下她獨自面對猛虎。

  忽然她又看向堂下,雙目凝住,跟著身子又一顫,重新繃緊了,似乎擋在洞口的大石正劇烈搖晃。

  她抱著思思靜靜等待。

  她在等待煎熬。

  眾人也都眼不眨地盯著她,代她緊張煎熬,明明才過了幾息,卻像過了幾個時辰一樣漫長。

  驀然間,她又低下頭,看著思思,眼現出猶豫和掙扎,下意識的,那摟著思思的雙手緊了緊。

  廣惠抓住她這瞬息的變化,再次誘惑地問:「你怎不將她送給老虎?這樣你能脫身了。」

  梁心銘恓惶地搖頭,「不!」

  廣惠道:「可是老虎要進來了。」

  梁心銘喃喃道:「翠兒沒死。翠兒暈過去了。有人死幾天又活了呢。翠兒沒死、沒死……」

  眾人都面面相覷,翠兒被虎吞噬的真相在眼前,難道不是林馨兒將她的屍首送入虎口的?

  他們感受到梁心銘的掙扎,即便已經知道結果,知道林馨兒逃脫了,他們還是替她著急——再耽擱下去來不及了!若是平日高談闊論,他們的看法或許會有不同;然眼下他們宛如身臨其境,這情勢對久歷官場的他們來說,根本無需猶豫和煎熬,會果斷將翠兒送出去。

  梁心銘怎會如此優柔寡斷?

  他們都忘記了,那不是梁心銘,那是林馨兒!

  王亨又不由自主地往前。

  靖康帝也急了,催道:「方丈!」

  廣惠也察覺到了緊要關頭,再誘惑道:「你摸摸看,她身子冷了嗎?身子冷了真死了。」

  梁心銘木然不動了。

  「翠兒冷了。」

  聲音低低的、細細的,宣告一個事實,一個可以讓她脫身的事實,沒能讓她欣喜,只有心虛和罪惡。

  在眾人恨不得代她行動時,忽然她動了,張嘴哭出來:「翠兒!」一面抱著思思起身,向前走。

  思思也哭著,不知是為大人,還是為那素未謀面的姐姐,又不敢勞動大人真抱她,把腳落地自己走。走幾步,見梁心銘一咬牙,眼露出決然之色,將她推出去。

  小麻前一把拽過思思。

  梁心銘這時卻行動敏捷起來,迅速回身,一彎腰從地抓起之前解給「翠兒」的斗篷,跑到大堂方,在靖康帝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將案的筆墨紙硯、籤筒等物都劃拉到斗篷,包紮起來,往右肩斜著一挎,走了。

  她逼直了身子,像螃蟹似得橫著往右邊移動,似乎後背貼著山壁。移動一段,才猛然轉身,躲在一把椅子後,朝堂下看。一看之下,頓時雙眼大睜,臉現出極度恐怖的神情,一手摀住嘴,身子瑟瑟發抖,淚不住流。

  忽然又抬頭,望著房梁。

  廣惠急問:「你看到什麼?」

  梁心銘低聲道:「鬼!他是蒙著畫皮的魔鬼!」

  又哆嗦道:「老虎……翠……兒……翠兒……」聲音破碎零落,像翠兒被老虎撕扯得零落不堪,不用她說,眾人也能想像出那血腥的畫面,對一個女孩子的衝擊!

  王亨又失控了,大叫「馨兒!」

  梁心銘再把身子往後縮了縮,盯著房梁。這一刻,她眼的仇恨如烈焰滔天,卻沒有流連不去,而是決然起身,轉身之際仰天高喊:「王亨,我絕不會放過你!!!」聲音穿透刑部大堂的屋頂,傳到冰天雪地的大街,落在千萬人耳,迴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間,久久不散。

  聲落,「哇」嘔出一口鮮血。

  身子軟軟地滑落在地。

  她喊出了壓在心底的仇恨!

  喊出了對世間不平的憎恨!

  當年她親眼看著翠兒被猛虎吞噬,逃離時在心底發下重誓,因為吳繁在場,才沒敢喊出來。

  今天,她終於喊出來了。

  大堂死寂一般安靜——

  女扮男裝科舉的根源在這!

  梁心銘誕生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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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9:44 |只看該作者
第772章 婆婆受罰

  還有兩個人也跟著吐血。

  一個是廣惠方丈,頹然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紅,掛在白鬍子,觸目驚心。他原想控制梁心銘使她陷入沉睡,平穩結束施法,然梁心銘在最後關頭氣勢陡然爆發,反衝擊他,他早已精疲力竭,所以遭到反噬。

  另一個是王亨,心神受到重創,幾乎是和梁心銘同時嘔血,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馨兒不要他了!

  王諫扶住他,含淚叫「安泰!」

  又心憂梁心銘,急對謝耀輝道:「請謝大人照看我兒!」把王亨朝他一推。謝耀輝抹一把臉淚,忙接住。王諫便急急跑向梁心銘,一邊叫東方傾墨「神醫!」

  靖康帝也滿眼淚水,急叫「神醫快!」

  東方傾墨早衝過去了。

  思思抱著梁心銘,讓東方傾墨診脈,眾人都靜靜地等著,梁心銘挨過了從前,不知能不能挨過眼前。

  王亨回過神來,急奔過來,叫「馨兒!馨兒!」

  東方傾墨怕他擔心似得,忙道:「無妨。青雲吐了這口血,心頭倒暢快了。孩子也沒事。」

  王亨不信,道:「都吐血了怎會無妨?」

  東方傾墨解釋道:「這是她的心結,鬱結多年,一旦被引發,非同小可,故而吐血。」

  非同小可不是不好!

  王亨沒精神跟他扯,從思思手接過梁心銘,抱在懷裡,流淚道:「還說無妨!無妨怎不得醒來?」一面叫思思「快去把奶奶的衣裳拿來。」一面在椅子坐下,將梁心銘緊緊摟在懷裡,用大鬥篷包裹著,臉貼在她額頭,悔恨道:「都怪我!是我不好,不該跟你吵……」

  靖康帝看得極不忍,問老閻王:「梁愛卿真沒事?」

  東方傾墨耐心道:「皇上,真沒事!她折騰這半天,心神俱疲,這是昏睡過去了。回頭草民開個方子煎了服下,再讓她好好睡一覺,醒來沒事了。」

  眾人聽了,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還未來得及感慨幾句,見謝耀輝前,躬身肅然奏道:「皇上,微臣以為梁心銘操守堅正,再有人利用此事攻訐梁大人,應從重懲處,以儆傚尤!」

  林平忙道:「微臣附議。」

  崔淵也道:「微臣附議。」

  忠義侯等都附議,無一反對。

  靖康帝打開梁心銘事先寫的供詞,看了良久,才遞給林平,作為案底留存,方威嚴道:「准奏!」

  又瞅著王諫冷哼一聲,想再罰他,又無可再罰,他已經被罷官了,忽然想起王夫人,頓時有主意了。

  當下皇帝先不提這事,想著翠兒雖然是被童家婆子害死的,卻湊巧救了林馨兒一命。梁心銘今日的成,翠兒也有功勞。翠兒不能白讓虎吞了,因此他吩咐人替翠兒立衣冠塚、豎碑墓誌,並獎賞翠兒家人。童家與反賊勾結無緣得這獎賞,便落到其生母廖氏頭。

  思思忙拉著廖氏謝恩。

  王諫父子又對廖氏感謝並賠罪。

  廖氏抹淚道:「民婦不敢當大人謝。辛虧有少奶奶照應,不然翠兒哪經得起那些人毒手,早死了。好歹她過了幾天好日子,又救了少奶奶,積了陰功。可憐民婦沒照料她幾日,平白得這些獎賞,實在有愧……」說著哭出來。

  思思忙低聲道:「娘別哭。皇上在呢。」

  廖氏忙忍住,害怕低頭。

  東方傾墨正替廣惠方丈診脈。

  靖康帝問:「方丈身子如何?」

  老閻王幸災樂禍地道:「損傷不小。」

  靖康帝愕然——怎麼梁心銘無事,廣惠卻受傷呢?

  廣惠見眾人一臉疑惑,鬱悶地想:「都說了梁心銘運勢旺盛,招惹她的全不得好下場。老衲這是遭池魚之殃。」

  王亨見事已定,心繫梁心銘,要早些帶她回去歇息,使她安睡,便向皇帝告罪,抱著梁心銘匆匆離去。

  ※

  靖康帝回宮,立即去了坤寧宮。

  「今天氣壞朕了。」他一落座,便憤憤道。

  「皇上因何事生氣?」皇后忙問。

  靖康帝將刑部御審情況說了一遍,

  皇后聽得淚如雨下。

  靖康帝末了又道:「這件事,雖然孟家母女手段歹毒,然王家豈無錯?若非他們試圖為王亨另娶,孟家母女怎會滋生歹心!王諫便不說了,王諫夫人也可惡,親口告訴林馨兒要替王亨另娶,這才造成林馨兒對王愛卿誤會。不然以她的機智,怎會當?瞧她入仕後,很快便察覺不對,才未憑著一腔仇恨報復王愛卿……」

  皇后瞬間通透,點頭道:「臣妾明白了。這件事鬧得天下皆知,該罰的都罰了,王夫人不能不罰。」

  靖康帝拍手道:「皇后賢明!」

  於是,當天下午皇后便傳懿旨:責令王夫人禁足一年思過,以警示天下內宅,嚴禁陰毒手段。

  ※

  梁心銘醒來,已經是次日清晨。

  這是她每天的生物鐘。

  她聽見公雞打鳴了。

  怪的很,她覺得自己睡的很沉,醒來卻渾身疲軟,像那種被夢魘侵襲後感覺一樣。

  她睜開眼,便看見王亨靠在床頭定定地瞅著自己,精神萎靡,容顏憔悴,鬍子茬都冒出來了,不由一愣。

  王亨見她忽然睜眼也愣住。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梁心銘先問:「你熬通宵了?」

  王亨忙道:「沒,沒有。」

  梁心銘道:「還說沒有,瞧眼圈黑的!」說著,伸手撫他下巴,感覺戳手。

  王亨心跳急了,俯身湊近她臉,凝視著她的眼睛,氣息有些不穩,小心問:「馨兒……睡得可好?可難受?」

  梁心銘道:「不知怎的感覺好累。」

  又道:「扶我一把,我要起來靠會。」

  王亨急忙道:「噯。」兩手插在她腋下,用力扶起來,又往她背後塞了一個靠枕,讓她舒服地靠著,又將被子往提到她胸口,又拿皮襖子給她套。

  忙好了,卻忍不住將她攬在懷裡。

  梁心銘順勢靠在他胸口。

  王亨臉頰觸著她柔順的長髮,跟做夢一樣——馨兒沒有嫌棄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愛他。

  梁心銘定了定,才想起昨天的事,問:「對了,昨天老和尚施法結果如何?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王亨身子一僵。

  梁心銘沒聽見他回應,直覺不對,忙坐直了身子,把臉一沉,瞬間端起梁大人的氣勢,問:「怎麼,他們借此事攻訐本官?哼,本官知道會這樣,一群偽君子!是誰?崔淵,還是林平?還是謝耀輝?」

  她想當然地以為,王亨是為這事在生氣並操心。

  王亨急忙道:「不,不!沒人攻訐你。謝耀輝奏皇上,說你操守堅正,往後若再有人利用此事攻訐你,嚴懲不貸,以儆傚尤。崔相等都附議。皇上准奏。」

  梁心銘詫異道:「這麼說,是本官小人之心了?」

  王亨終於笑了,道:「這回,馨兒錯怪他們了呢。」

  梁心銘放鬆下來,道:「嚇我一跳。」又問:「那你心事重重的,為什麼?」她感覺十分敏銳。

  王亨小心問:「昨天的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梁心銘搖頭道:「不記得了。怎麼,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不會呀,除了翠兒那件事,我沒幹別的壞事……」

  王亨及時截住她,急切道:「不,馨兒你說的很好,他們全感動了,全落淚了。馨兒,我沒有心事重重。我是心疼你,吃了那麼多苦,我卻不在身邊……小馨馨,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小馨馨……」一面呢喃,一面忘情地親吻她,心裡想「不記得好。把那些事都忘了吧。從今往後,我再不會讓你受一些兒委屈」。

  梁心銘不料他大清早柔情氾濫,聽著他不斷在耳邊呼喚「小馨馨」,有些尷尬和羞澀。

  今日的王亨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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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小叔子告狀

  梁心銘原還擔心他失控,她現在可是懷著身子,不能跟他胡鬧,纏綿了一會才發現,他雖情不自禁,卻沒有被情慾操控,眼滿滿的都是柔情和疼惜。

  梁心銘有些恍然——

  他們一起經歷了暴風雨。

  現在躺在沙灘曬陽光。

  蔚藍的天空,

  溫暖的陽光,

  和煦的清風,

  匯聚成了溫馨的生活!

  她便放鬆了自己,懶懶地窩在他懷裡,享受這溫馨、溫情、溫柔,真是甜蜜又旖旎的清晨。

  昨天施法時,梁心銘激烈的表現令王亨害怕,他覺得那是馨兒的心聲,只是女扮男裝後忘記了。其實梁心銘並沒有忘記那些事,但王亨是有這種錯覺,害怕梁心銘清醒後再也不會原諒他,他們也回不到從前了。

  還好,梁心銘醒來一點沒變。

  王亨被濃濃的幸福包圍。

  失而復得的喜悅無比甘美!

  他凝視著懷裡的女子:經過半天一夜的睡眠,臉色細膩紅潤,不再像昨天慘白嚇人;黑髮更是如緞子光滑;目光往下,看見一段修長白膩的蝤蠐,延伸向雪脯……

  王亨只覺心一蕩,差點控制不住心猿意馬,急忙挪開目光,以手撫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霎時興起虔誠敬畏之心,才把那一腔慾火給壓下去,只剩下心疼。

  「馨兒,你怪我麼?」不知不覺,他問出來了。

  「不怪。」梁心銘很乾脆地回答。

  仇人的錯,怎能讓他買單?

  她不是真的林馨兒。她的心理年紀他大,閱歷他深,不會苛求童話式的愛情。童話裡面還有後母、老巫婆呢,何況他生在那樣的簪纓世族,怎會沒一點鬥爭。再者,誰不是從青澀和衝動的年紀成長起來的?誰的成長都不可能一帆風順和毫無差錯,他已經非常優秀了。

  王亨雙目驟亮,俊面放出光輝,一掃之前的萎靡,整個人煥發出不一樣的神采,滿是鬍子茬的下巴也無損他的形象,反襯的他更陽剛、成熟。

  接下來,一室旖旎春光。

  「馨兒,你真美。」王亨輕聲道。

  「你才發現?」梁心銘笑問。

  「今天不一樣。」王亨笑道。

  他曾把梁心銘和林馨兒相比,說梁心銘身少了點女人味,這絕非假話。以前的梁心銘優雅如玉,身上總有股生人勿近的威儀,連他也不例外;今日,他覺得梁心銘柔和不少,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想,也許是施法造成的。梁心銘宣洩了心底的隱秘,身心輕鬆,自然有變化。

  梁心銘只當他哄自己,不以為意。

  正卿卿我我時,忽聽外面小聲對話:

  「爹爹還沒起來嗎?」

  「還沒呢。姑娘等會兒。」

  「嗯。別吵,讓爹爹多睡會兒。我先寫字。」

  是朝雲來了。

  梁心銘忙推王亨,「起來。雲兒來了。」

  王亨做了個遺憾的神情。

  梁心銘嗔道:「別和孩子爭。」

  她身份暴露,朝雲能平靜接受,她已經謝天謝地了,若驟然間和孩子疏遠,朝雲該心裡留下陰影了。

  王亨道:「為夫怎會跟個孩子吃醋!」

  一面說,一面起身穿衣。

  穿好了,才叫人進來伺候梁心銘。

  櫻桃等女和朝雲進來了。

  朝雲急切地來到梁心銘面前,趴在床沿,欣喜地打量她,道:「爹爹,我好想你。」

  橫著進來果然不了豎著進來有氣勢,昨兒梁心銘回來時還昏迷著,被王亨抱進東廂書房。眾人都慌張不已。儘管東方傾墨反覆說沒事,朝雲還是懸心一晚。小小的人兒,居然掛心得一夜睡不穩,天還沒亮起來了。現在見梁心銘沒事了,才放心,笑得跟花朵一般。

  梁心銘道:「今天爹爹不出門,在家陪你。」說著下床,讓眾女伺候穿衣、洗漱。

  朝雲歡喜道:「真噠!」

  梁心銘點頭道:「爹還能騙你?」

  王亨對朝雲道:「雲兒,你在家好好陪爹爹,乾爹要去衙門了。爹爹昨兒累著了,得好好歇息。」

  朝雲被委以重任,忙答應。

  梁心銘問王亨:「去刑部?」

  王亨道:「不錯。昨天的案子判了,為夫請旨監斬。那吳子奎如此費心對你,為夫豈能不送他!」又道:「還有京都府衙這邊,也不能大意。晌午回來。」

  梁心銘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欺君之罪已赦免,脫身之密也澄清,京都府衙的爛攤子又甩給了謝耀輝,並不代表從此以後高枕無憂了。那些案子大多牽扯到京城豪門世家和權貴,一個處置不好,便會引起朝堂動盪。而王亨是刑部尚書,她是左都御史,加林平這個大理寺正卿,都不能懈怠,都要隨時關注和支持謝耀輝,保證京城安定、朝堂穩定。

  一旦謝耀輝觸及權貴階層的利益,必會引起反噬,像金成宇等人對梁心銘的打壓。

  林氏反賊不會放過這機會的。

  之前,林家一直利用梁心銘做章,興風作浪,均被化解,他們必然要轉移目光,尋找其他機會。謝耀輝接替梁心銘向京城權貴舉刀,他們豈能忽略?

  誰做皇帝對老百姓來說,也許沒什麼不同,但對居於廟堂高處的官員來說,絕對有差。如王亨和梁心銘,一旦林嘯天奪位成功,他們只有一個下場——被誅滅九族。林家的謀反大計,可以說壞在他們手,任憑他們有通天的才華,林家也不會再對他們抱希望了。

  靖康帝怕丟了江山和皇位。

  梁心銘更怕他丟了江山和皇位。

  她要保住這個皇帝!

  青龍白虎聯手,形勢嚴峻。

  不到最後,誰敢掉以輕心?

  她親自送王亨出門。

  早飯時,梁心銘、惠娘和朝雲一家三口會齊,扣兒已經被接去朱雀王府了。

  惠娘說起昨日的堂審,又說皇后下旨罰王夫人,聽得梁心銘瞠目結舌,忙問思思詳細情況,這才明白自己昨天在刑部大堂都做了些什麼,怪不得王亨那樣。

  梁心銘很不可思議:明明童家那婆子被控制後,問一句答一句,為何輪到自己變了呢?居然演了一出獨角戲再現當時的場景,真是邪門了!

  她認定是廣惠弄鬼。

  好在最後無事。

  梁心銘認為自己無事了,太一廂情願,外面可不像她想的風平浪靜,文人士子和朝廷官員爭辯激烈。

  這在崔淵等人的意料之。

  昨天刑部堂審結束後,雖然大家一致奏:梁心銘操守堅正,若再有人借此攻訐她,嚴懲不貸,靖康帝也准奏。然事後,崔淵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公開宣佈此令,只說梁心銘是清白的,不許再提這事。

  他們並沒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有,也只是一點小心思而已。

  昨天,他們逼著梁心銘接受廣惠施法,一定要她將脫身之密公開,他們自認為出於公心,並非針對梁心銘。事後,雖然他們很公正地判決了,但王亨和梁心銘難免心有芥蒂。況且,他們親眼目睹梁心銘再現林馨兒脫身經過,能理解林馨兒在絕境利用翠兒脫身的做法,別人未必能理解,不身臨其境,絕難理解。所以,此事肯定沒完。

  他們深知士林必會掀起一波反對梁心銘的風浪,那時便能凸顯他們行事磊落,王家也能理解他們了。

  既然縱容,便要有辦法收場。

  謝耀輝早做好了準備。

  這不,王家來告狀了!

  梁心銘雖然無事,王家卻丟大臉:王諫被罷官不算,皇后還下旨懲罰王夫人,歡喜和憂愁交融。

  這當口,那些人針對梁心銘,算是點燃了炮仗,王諫一腔怒火有地方宣洩了:一大早命王亢和王充京都府衙告狀,告那些譭謗和指責梁心銘的人士子。

  昨天皇上可是有旨意的!

  謝耀輝將如何審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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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0:06 |只看該作者
第774章 梁心銘擺擂台

  丁丁等少年是梁心銘的私人護衛,梁心銘卸去京都知府,他們自然也不在府衙當差了,然梁心銘還住在府衙後宅,前衙有什麼動靜,他們立馬就知道了。

  王亨離開前告誡他們:不許打擾梁心銘靜養,然王充告狀是為了梁心銘,這事怎能不回呢?

  丁丁飛奔進來回稟梁心銘。

  明年是大比之年,眾舉子正往京城匯聚。

  京城時局變換,新聞不斷,排在首位的莫過於三年前的狀元梁心銘女扮男裝科舉入仕,入仕三年平步青雲,扳倒了當朝左相,壞了白虎王的謀反大計,在金殿上一連彈劾五本,本本都是針對朝廷重臣,怎不令人側目?

  女人科舉入仕,這太驚人了!

  然,梁心銘被赦免欺君之罪!

  然,梁心銘被皇帝留在朝堂!

  然,梁心銘……

  士子們震驚:左相被殺,右相被貶,吏部尚書被罷官,戶部尚書獲罪,工部尚書被罷官,大理寺正卿獲罪,左副都御史獲罪,大理寺少卿獲罪……大靖朝堂竟被一個女人控制了嗎?皇上為何重用梁心銘?

  讀書人「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更何況梁心銘這事不是與他們毫無關係的,是有莫大關係的!

  可是,梁心銘的才能無法詆毀、功勛不可抹煞,左相等人的罪行亦不可饒恕,他們除了揪住「女子不得科舉入仕」這條,別的也說不出來。正不得主意時,傳來梁心銘利用翠兒虎口逃生的審訊結果。哪怕當時翠兒已經死了,那也令人驚悚,成了攻訐梁心銘的藉口。

  便有人罵梁心銘是妖孽。

  所以王諫才動怒,讓兒子出面告狀。

  梁心銘聽後,想起兩個人。

  一是蘇熙澈,當日在金殿上奏請皇帝將她罷官時說,若不罷免梁心銘,必將引起天下士子抗議,反賊林嘯天也會利用此事煽動讀書人,說大靖朝廷亂了綱常。

  一是謝耀輝,那日對她道,若留她在朝,恐天下女子會效仿她。若以她們才能不足為由懲罰她們,她們必定不服,說不給她們機會,怎知她們不如梁心銘?

  現在,蘇熙澈說的結果梁心銘看到了,謝耀輝說的現象她也看到了,只不過體現在應試舉子身上。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他們十年寒窗苦讀,滿腹詩書,最喜愛暢談時事;又不比蘇熙澈等朝廷官員,尚未踏入仕途,毫無經歷,全是紙上談兵,誰肯承認自己不如梁心銘?

  個個覺得自己比梁心銘強!

  梁心銘對丁丁道:「知道了。」

  丁丁忙問:「大人不去?」

  梁心銘瞅他問:「去幹什麼?」

  她一心教朝雲讀書寫字。

  少時,朱雀王府人遞帖子,送扣兒和丹丹來看望梁心銘。她們雖拜了王亨為師,但扣兒更崇拜梁心銘,借探望之名來聆聽她教誨,朱雀王妃倒也贊成。

  扣兒說起外面的傳言,認真問:「大人可有辦法教訓他們,勸皇帝讓女子參加科舉?」

  梁心銘認真道:「沒有辦法。」

  這也不可能!

  扣兒惋惜不已,又問:「聽說王家告了那些舉子,大人怎不去與他們對簿公堂?」

  她很希望梁心銘大展神威,將那些人駁斥得灰頭土臉、鎩羽而歸。之前梁心銘一直是這麼做的,將一個個對手踩在腳底,踩著他們平步青雲。扣兒跟著她,親眼見證了她創下一個又一個奇蹟和功勞,十分欽佩。

  丹丹和朝雲也滿眼渴望。

  梁心銘瞅著三張可愛的小臉——都是女人,不,是女孩,忍不住莞爾,很耐心地教導她們:「你要會辯清形勢。若形勢不利,萬不可直面衝撞,需謀定而後動。」

  扣兒振奮地問:「那大人準備怎辦?」

  梁心銘道:「你且等著看就是了。」

  扣兒忙道:「那我等著。」

  朝雲也急忙道:「我們也等著。」

  梁心銘噗嗤一聲笑了。

  這時,喬婆婆來回:「大人,謝大人有請大人。」

  梁心銘換衣,帶著綠風和流年,在老僕的護持下來到前衙三堂——趙子儀走後,王亨將老僕留給她了。

  謝耀輝忙請她坐,說明緣由。

  原來,謝耀輝接了王家兄弟的狀子後,派人傳那些舉子上堂詢問,先宣告皇帝的旨意,問是誰領頭指控梁心銘,要取消他參加會試資格,以儆傚尤。

  他原想著,涉及前程和利益,這些人必定會互相推諉、指控,關鍵時顯露自私本性,他便可以趁機揭露他們的嘴臉:說如此自私,若處在林馨兒當時的境況下,只有比林馨兒更心狠手辣,有什麼資格指控梁心銘?

  然事情不朝他謀劃的方向走,舉子們徹底被他激怒了,紛紛都說自己是領頭的,要取消會試資格都取消。

  謝耀輝傻眼了,這才求助梁心銘。

  梁心銘住得近,方便哪!

  梁心銘無語地望著他,問:「謝大人不會是故意坑害本官吧?本官怎麼覺得,這像個圈套呢?」

  謝耀輝急道:「絕無此意!」

  他是真沒辦法了。

  當然,他也想看看梁心銘的手段,可能很容易地解決此事,證明她的確胸有韜略。

  梁心銘認真對他道:「第一,本官並不想留在朝堂。」

  謝耀輝忙道:「下官明白。」

  ——是皇帝硬要用你嘛。

  梁心銘又道:「第二,皇上也不想留本官在朝堂,更不打算革新科舉制度,讓女子參加科舉。」

  謝耀輝:「……」

  梁心銘再道:「最後,請大人向天下士子傳達前兩條,並與本官聯名上書皇上:建議讓這些人撰寫策論,誰有良策能剿滅林氏反賊,朝廷立即罷免梁心銘,並重用此人!到時,本官必定欣然回歸內宅,洗手做羹湯。」

  謝耀輝心裡接道:「若無人有良策,而你卻出了良策剿滅反賊,自然就留在朝堂不用回了。」

  他承認,他真的嫉妒了!

  當下,兩人一起擬奏摺。

  謝耀輝將摺子遞給右相崔淵。

  崔淵進宮面見皇帝。

  當晚,京城士子們都知道了消息:皇帝廣納賢臣,誰有良策剿滅反賊,不但可將梁心銘趕回內宅,還能立刻得到重用。寒冷的冬天,文人士子們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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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0:19 |只看該作者
第775章 咱們是親家了!

  京城酒樓、青樓常見匯聚在一起暢議時事的文人士子。因為他們的努力,朝廷聽取了他們的意見,皇帝才下了這道旨意,要從天下廣納賢才。這才是泱泱大國的氣象,怎能被一個女子操控!他們因此而振奮。

  為不辜負皇帝的期盼,大家都使出渾身解數獻計獻策,替君分憂、為國效力。文章先投遞到翰林院,由大學士李揚負責集齊,經由宰相之手轉呈到御前。

  短短三日,便收了幾百篇。

  這日,崔淵和嚴暮陽碰頭,先預覽,看後連連搖頭嘆氣。也不說寫的不好,都是錦繡文章,只是內容太空泛,偶有精彩建議,又太過意氣,恐難以實行。

  崔淵無奈道:「還是缺少歷練。」

  嚴暮陽瞅他道:「梁心銘也沒歷練幾年。」

  崔淵聽了本該自豪的,卻鬱悶。

  其中也有幾個出色的,其見解還不錯,都被他們挑出來,當即送進宮去,呈給皇上御覽。

  靖康帝看了皺眉道:「這些?」把手裡的文字用力抖動,瞪著崔淵質問:「這篇策論建議跟安國聯手,虧他天真至此,難道不清楚青龍王已經和反賊勾結了嗎?我大靖內亂,安國正虎視眈眈,如何聯手?他要是能效仿蘇秦張儀,說服安皇把秦伊凡處置了,朕即刻重用他!」

  崔淵尷尬又後悔。他看時也覺不行,但這人文章寫的漂亮,辭藻華麗,對仗工整,端的是花團錦簇,而靖康帝是喜歡美文和好詩的,所以他才呈來。

  靖康帝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氣惱道:「這不是詩文賦試,這是寫策論!朕要看他們的『論』!」

  左相和右相灰溜溜地出宮了。

  崔淵尤其難受:有個傑出的門生在朝堂,卻無法替自己掙臉;自己勞心勞神,反被打臉。

  難道沒一個真正有才的?

  當然不是。

  天下之大,怎會沒有才!

  真正胸有韜略的人文章還未交呢,正因為胸有韜略,他才考慮的比旁人周全,謀定而後動。

  如被蘇莫琳逃婚的簡繁。

  簡繁是今年京畿鄉試的解元。

  他自忖:偌大的朝堂,竟沒有能人?不說王亨、周昌、謝耀輝這些年輕的,像蘇熙澈、崔淵等年長些的,誰不是滿腹才學,怎會被梁心銘比下去?

  可見,這個梁心銘很不簡單。

  因吏部尚書吳珪受女兒吳貴人連累,被貶了官,吏部尚書一職空缺,眾人卯足了精神努力,靖康帝始終未下決定,倒是其他部的尚書換了好幾個。這日忽然降旨:擢升國子監司業、京都學政姜宇為吏部尚書。

  姜宇,乃是蘇熙澈的弟子,當初是他為簡繁和蘇莫琳做的媒,蘇莫琳逃婚了,這婚約只能解除。

  簡繁便去拜見姜宇,求指教。

  姜宇說他於兵法韜略方面不擅長,正好蘇熙澈回京,便帶簡繁去蘇府拜訪,想問問恩師的意見。

  正是傍晚,蘇熙澈在外書房接待他們。見面,先不著痕跡地打量簡繁,見他神情泰然,並未因退親一事而感到不自在,暗暗點頭。這才轉向姜宇,「恭喜子善。」

  姜宇忙道:「學生借了恩師的光。」

  蘇熙澈讓他們坐,命人上茶。

  又道:「你是借了王亨梁心銘的光。」

  姜宇便會心一笑,沒再多說。

  他讓簡繁將章拿出來,又將最近京城發生的事對蘇熙澈說了,末了問:「恩師以為如何?」

  蘇熙澈接過去,一面不抱希望地看著,一面心想道:「都是白忙,這是梁心銘糊弄你們呢。她早出手了。等你們想出法子來,反賊已經滅了。」

  趙子儀偽裝成林子程陣前射殺反賊,跟著消失無蹤,蘇熙澈認為定是梁心銘安排的計策,只不知他去了哪裡。當然,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簡繁。

  簡繁察言觀色,看出蘇熙澈興趣缺缺,不是自己的文章沒能引起他的興趣,便是另有緣故。

  蘇熙澈看完,說「尚可」。

  簡繁忙道:「大人謬讚,學生豈無自知之明?因想著朝人才濟濟,皇上這道旨意下的蹊蹺,才未貿然投遞,故先請大人批評指正。學生其實有些疑惑的:剿滅反賊,有玄武王和朱雀王,加兩位王世子,還有忠義侯父子,他們無一不是知曉兵法謀略的,還拿不下林氏反賊?如今三王全部回兵,邊疆無主帥坐鎮,豈不引外敵窺視?」

  寫策論不能憑空想像,這些事不弄明白,對大靖整個軍政局勢沒有一個全局概括,如何對症下藥?

  蘇熙澈聽了這番話才動容——

  這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可是,他卻不能告訴他緣故。

  大靖這局勢不是三王無能造成的,恰是因為他們太過強勢,尤以原白虎王林嘯天最厲害,一盤棋將朱雀王和玄武王都囊括進去了,皇帝都不知該信任誰。

  三王回京,原是皇帝不清楚到底誰在謀反,才全都招了回來;等王亨梁心銘查清了謀反內幕,又因為誠王之死,皇帝對玄武王懷有戒心,不敢放手施為。

  眼下,若留玄武王勤王護駕,讓朱雀王回北疆防守安國,萬一玄武王有反心,趁這機會自立為王,與林嘯天瓜分天下,忠義侯如何能抵擋?那時皇上性命難保。

  若留朱雀王勤王護駕,讓玄武王回西北玄武關,還是不妥,西北是玄武王的勢力範圍,他起兵更容易。

  說不得只好兩王都留下,不理外敵,先把內亂給平了再說,也可藉機試探玄武王到底是忠是奸。

  仔細算來,大靖局勢堪憂。

  雖說冬季寒冷,糧草軍需運輸不便,不宜開戰,但並非沒有特例,倘若安國派兵襲擊大靖,那後果……想到這,蘇熙澈渾身一震:皇上堅持用梁心銘,不正是因為此?眼下只要能救國,管他是男是女!

  簡繁和姜宇不知蘇熙澈想到什麼,見他面色陰晴不定,都屏息凝神等待,不敢打攪他。

  良久,蘇熙澈才抬眼對簡繁道:「你能想這麼多,足見用了功的,假以時日,將來必能成大器。然眼下,你是比不過王亨梁心銘的。梁心銘留在朝堂已成定局。」

  簡繁忙道:「請大人指教。」

  蘇熙澈道:「梁心銘選在這時候公開女子身份,掐的時機很妙,得朝廷重用是必然的。老夫說句公道話,她的確胸有韜略。『學無長幼達者為先』,女人也一樣。你不必跟著其他人踩踏她,你該學謝耀輝。女子不能參加科舉,卻不妨礙我們學習她的智謀和手段。耀輝做的很好!」

  簡繁想了一想,一震,道:「學生明白了。」

  正說著,外面來了聖旨。

  蘇熙澈次日啟程,出使安國。

  十日後,他出了雲州;再十日,到達黑莽原,在冰天雪地的流放地,見到了渾身裹得毛茸茸的朱雀王。

  「哈哈哈,親家,咱們可有機會喝酒暢談了。」朱雀王興致勃勃地拉著蘇熙澈的手,豪放地笑。

  「王爺說笑了。下官可不敢高攀。」蘇熙澈心頭震驚,那天他還在擔憂,誰知朱雀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竟然悄悄地回北疆了!這是誰的主意?林嘯天覆滅已成定局了嗎,不然皇怎敢放朱雀王遠離京城?

  「不敢高攀沒要緊,有本王出面。本王已經奏請皇上下旨賜婚,咱們是親家了!唉,做爹娘的誰不操心兒女?此去北疆,若是和安國開戰,沒個一年半載,親家未必能趕得回來,難道讓蘇姑娘空等著,誤了終身怎麼辦?所以本王替你代勞了。」朱雀王掏心掏肺,十分體貼。

  「趙衡——」

  蘇熙澈咬牙大叫。

  簡繁去蘇府時,王亨也落衙了。

  梁心銘聽說姜宇被任命為吏部尚書,吃驚道:「姜宇?他資歷怎麼夠?才能也平。」

  王亨一邊脫官服、換常服,一邊道:「資歷和才能都不重要,這是皇用來平衡朝堂的,主要是針對你我。姜宇是蘇相的弟子,忠孝有德,為人嚴謹,做吏部尚書夠了。若弄個刁滑的來,上下其手,任人唯親、買賣官爵,那才嚴重。」

  梁心銘問:「誰舉薦的?」

  王亨道:「崔淵。」

  梁心銘恍然。她剛才吃驚,並非認為姜宇不行,而是此人名聲不顯,好好的皇上怎會提拔他?若是崔淵舉薦對了。這後面肯定有蘇熙澈的推動。

  瞧,這便是命運兩濟。

  梁心銘對姜宇,很是不平:她累死累活、操心勞神,做個官兒被天下人指責,因為是女人?

  十日後,八百里加急軍情入京:荊州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夷為平地,整個摧毀。林氏反賊被釜底抽薪,從此再無軍火來源;林家老巢被端,只剩下林嘯天盤踞在岷州。

  這一招釜底抽薪,來自梁心銘。

  她派了兵奇襲大巴山。

  消息傳開,人士子炸開了!

  在真真羊肉館二樓,一群舉子正吃酒,七嘴八舌道:

  「這是兵士的功勞,非梁心銘之功。」

  「不錯,倘若派個能力差的,如何完成任務?」

  「軍方的功勞,怎能算在女人頭?」

  鬧哄哄的不平聲,忽然有人道:「這是梁心銘的功勞。」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一個清秀的少年說話。

  有人問:「簡賢弟為何長女人志氣?」

  簡繁平靜道:「小弟事論事。這次襲不是僅憑武力成的,有內應。梁心銘走了一步很關鍵的棋。」

  眾人同聲問:「什麼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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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0:30 |只看該作者
第776章 夫綱不是靠打壓女人振作的

  不等簡繁回答,有那思維敏捷的,準確地捕捉到「有內應」幾個字,靈光一閃,失聲道:「靖國公!」

  雅間內靜了一靜,忽然響起一陣應和聲。

  那反應慢的急問「為何是靖國公」。

  旁人便細細解釋給他聽:靖國公娶了華陽長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姐夫,對朝廷很忠心……隨著他一層層分析,不斷有人應和「哦」「說的有理」「原來這樣」,此起彼伏;又有人跟著拾遺補缺,並加以延伸和挖掘,說靖國公和華陽長公主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實在沒梁心銘什麼事。

  獨簡繁默默吃羊肉。

  他乃是小戶人家出身,真真羊肉館菜價惠而不費,是平民百姓常光顧的地方,赴京趕考的舉子大多和他一般,有些人家境還不如他呢,天冷吃羊肉又補身,所以大家才邀聚在這裡,吃羊肉喝羊湯論文章時政。

  他忽然想起蘇莫琳,不由微笑。

  他早不為退親尷尬了,只等來年高中,步入仕途做出一番成就,還怕娶不到美人?

  忽然,他覺得周圍靜了下來。

  停箸一看,大家都等著他呢。

  原來眾人說的熱鬧間,忽想起還未向他求證,忙都問他「可是靖國公?怎麼就成了梁心銘的功勞」。

  簡繁搖頭道:「不是靖國公。」

  眾人一呆,都不肯相信。

  簡繁悠悠道:「靖國公與林嘯天同宗同族,若兩人不一條心,林嘯天謀反,定會第一時間將靖國公及其家人控制,或殺之,或軟禁起來等謀反成功再釋放。此其一。其二,不論靖國公是否參與了謀反,朝廷都不會輕易相信他,以他為內應,豈不是與虎謀皮?誰敢冒險!」

  眾人啞然,一聲出不得。

  盛焰被澆滅,讓人不甘。

  有人問:「那誰是內應?」

  簡繁道:「原白虎王族。」

  大家聽得一愣——原白虎王族不是正謀反嗎?再一想,白虎封號經歷了兩任家族,除了林家,還有鄭家!

  「你說鄭家?」

  「不錯!」

  「不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質疑,他們熟讀經史子集,大靖歷史更熟悉,說原白虎王族鄭家早被滅族了。

  簡繁從容不迫道:「正元末年,白虎王世子鄭溯源在與寶象國武士比武中,兩招喪命,第一代靖國公林春生校場揚威,震懾了異國番邦。白虎王便主動上摺子,讓出白虎封號,被封為壽寧侯。然鄭氏族中有人不服,炎威帝登基後,鄭家捲入順親王謀逆,被滿門抄斬。」

  一舉子拍手道:「對,就是這樣!」

  另一舉子問:「都殺了,哪來的人?」

  簡繁道:「沒有殺。炎威帝念及第一代白虎王功勛纍纍,加上壽寧侯並不知情,只有幾個族中子弟被順親王拉攏,故而網開一面,只殺了主犯,鄭家其他人都被暗中送去荊州大巴山,像流犯一樣在軍火研製基地服苦役。」

  眾舉子聽得滿臉震驚。

  一人問:「這是真的?」

  簡繁道:「當然是真的。」

  那人問:「簡兄如何得知?」

  又一人問:「梁心銘如何知曉?」

  不等簡繁回答便有人道:「自然是皇上告訴的,不然史書上並未記載這段隱秘,旁人如何知曉?」

  立即便有人道:「無論是誰,知曉原白虎王族鄭家後人在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均會想到聯絡他們裡應外合。這道理再明白不過:只要剿滅林氏反賊,鄭家便有可能恢復白虎封號,重新興盛家族。難道趙世子他們想不到?皇上想不到?怎就把功勞算在梁心銘身上?」

  「不錯!」

  眾人激動萬分,又窺見玄機。

  簡繁皺眉,無奈插不上嘴。

  這世上,太多「事後諸葛亮」。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聲音插進來:「錯了,皇上並沒告訴我大嫂鄭家後人的事。」眾人齊刷刷回頭,就見王亢、王充一群少年從外進來,接話的是王充。他們兄弟打從門外過,聽見說梁心銘,便推門插了這一句。

  同行的還有周家、孟家、崔家等幾個少年。

  因各地舉子絡繹匯聚京城,王諫遂吩咐族中少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要他們多與外地舉子接觸,論講學問,開闊眼界,別自以為高人一等,那是坐井觀天的想法。再者,留意士林中對梁心銘的評價和風向,以便王家及時做出應對。所以,他兄弟專往舉子們愛去的地方跑。

  王充等一來,氣氛就微妙了。

  之前王充將抨擊梁心銘的舉子全告上公堂,雙方對了一陣,以王家失敗告終——這是眾舉子認為的——現在又來了,所有人頓時提高了警惕性。

  一人問:「那梁心銘是如何知道的?」

  他拒絕尊稱梁心銘「梁大人」。

  王充好脾氣地笑道:「這個小弟也不清楚。不過,皇上已經下旨獎賞大嫂,並令她三日後去國子監國子學講授此次奇襲計畫。諸位欲知內幕,去聽就是了。」

  大家見他洋洋自得,丁點兒不尷尬,十分看不過眼,便有人微笑道:「王大人的胸襟氣度真令我等汗顏,妻子名望比自己還盛,絲毫不在意夫綱不振。」

  接連好幾聲嗤笑響起,被王充一掃,又都正襟危坐,作無事人一樣,然眼中的譏誚是掩飾不住的。

  王充笑眯眯道:「若是旁人聽了這話肯定急眼,小弟則不會。我大哥何許人?王安泰是也!」

  一人讚道:「這名字是響亮。」

  只是那口氣滿滿都是譏諷。

  王充依然不在意,環視四周,以無以倫比的自信道,「王安泰這名字就是活招牌,用得著爭論才高才低嗎?只有平庸之輩才會往臉上粉飾,沽名釣譽。我大哥根本不需要!夫綱不是靠打壓女人振作的。有才德的人,妻子自然敬重他。至於大哥和大嫂孰優孰劣,他們伉儷情深,根本不在乎。其中樂趣,庸俗之輩豈能體會?」

  說話那兩人臉色便難看了。

  因為王亨的才能確實無可爭辯。

  若詆毀他,先要比他厲害才行。

  詆毀梁心銘,不過因她是女子,只這一條便壓得她不敢放肆,可惜看這情勢,居然壓不住了。

  眾人心情莫名沉重起來。

  王充察言觀色笑道:「各位的策論都交上去了吧?辛苦了。今兒小弟做東請各位。我們就在隔壁。」

  簡繁忙問:「王兄弟說真的?」

  王充道:「自然是真。」

  簡繁馬上叫道:「小二,把各樣羊肉羊湯都來一份!」

  小二高聲道:「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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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0:49 |只看該作者
第777章 都留給乖女兒

  京都府衙後宅,梁心銘正接旨,聖旨除了命她三日後去國子監講學,還賞賜了大量金銀財物。

  幾個月前在徽州剿反賊、奪回反賊聚斂的財物上億,為國庫增添了一大筆進項,王亨和梁心銘當居首功,均要論功行賞,因前陣子事情太多,朝廷下都忙,犒賞三軍財物的事便延遲了。今日,賞賜清單終於下來了。

  梁心銘身份雖已公開,屬於她的還是單獨賞賜到梁府,並未將她和王亨合併在一處賞賜到王府。趙子儀、卿陌等少年護衛、綠風等丫鬟也均有賞賜。

  眾人都高興瘋了,送走傳旨內侍,便親自動手往家裡搬箱子,搬了十幾箱,又互相對各自所得的財物,興奮之情久久不散。更多的驚喜來了:梁心銘又從自己的份內拿出一部分財物,按功勞賞賜給眾少年和丫鬟們,還有喬老爹夫婦,連進京路新買的廚子蕭二一家都沒落下。

  惠娘一一分派、發放。

  少年們和姑娘們笑開了懷。

  丁丁挑了一盒不知什麼送綠風。

  歡喜看見嚷:「丁丁,你不送我?你吃了我那麼多好東西,不還個人情?哼,往後別想吃我的!」

  櫻桃也說「我還幫你做了鞋呢」。

  丁丁無法,只得每個姐妹都送一樣;胖胖等人都被姑娘們勒索了一遍,笑聲快掀翻了屋頂。

  朝雲被感染了,扯著梁心銘的袖子央求道:「爹爹,我也要分。」她有自己的屋子,當然得有私房。

  梁心銘坐在堂看眾人分財物,聞言低頭將女兒攬在懷裡,道:「不用分,爹爹的都留給雲兒。」

  朝雲困惑地眨眨眼,都給她?

  她望著梁心銘腹部道:「還有弟弟呢。」

  梁心銘道:「弟弟不用分,你乾爹得的給弟弟。爹爹的都留給雲兒一個人。」

  朝雲驚喜的小臉紅了——

  這多不好意思呀!

  她也不是貪財,可是爹爹這樣偏心她,她忍不住心裡美美的,又對尚未出世的弟弟感到抱歉。她決定,等弟弟生出來了,喜歡她的什麼,她讓給他。

  梁心銘輕聲叮囑道:「你還小,這些東西讓你娘幫你收起來,將來做嫁妝。留幾樣你喜歡的就行。」

  朝雲道:「嗯。雲兒知道了。」

  梁心銘認為,凡是她以「梁心銘」的名義掙得的財物,都要留給惠娘和朝雲,她不會帶去王家。引用她前世的話來說,這屬於婚前財產。至於嫁妝,王家能娶到官居二品的媳婦,還想要什麼嫁妝?她本人是最珍貴的!

  晚間,王亨回來見全家興奮之意不減,心知緣故,因為戶部和兵部按名冊犒賞三軍,若有不清楚地方,都是找他和趙寅核對矯正的。當下笑問:「發財了?」

  梁心銘道:「發財也跟你沒關係。」

  王亨笑著捏住她鼻子,道:「你這摳門的性子還沒改。要不要將為夫那份也拿來給你?」

  梁心銘道:「無需費事。等本官回去了再接手。——你沒亂送人吧?這項可不能歸入公,只需拿出一部分來孝敬長輩、分送兄弟姐妹,打賞下人即可。」

  王亨:「……」

  媳婦果然一點沒變。

  梁心銘問:「岷州那邊可有消息?」

  王亨道:「還沒有。估計子儀正趕往岷州。有他在暗協助玄武王,林嘯天覆滅遲早的事。」

  梁心銘靜靜地不語。

  王亨忽道:「有件事要同馨兒商議。」

  梁心銘問:「什麼事?」

  王亨道:「是這樣……」

  梁心銘聽後目光炯炯。

  次日,烏先生進京來了。

  烏先生是築路建橋的匠人,原跟著梁心銘修建徽湖路的。梁心銘「死」後,徽湖路由六安唐知府接手,六安縣令陳汐玥協助,烏先生仍在他們手下做事。這次,他是被梁心銘傳信召來的。當日在慈安寺,梁心銘答應皇帝助俞希修建西北官道,所以才傳信給烏先生。

  梁心銘在書房接見烏先生。

  烏先生最初是被梁心銘聘用的,始終對她存有一份感激之情,見她發達了仍不忘自己,可見是真看重他的才能,並未因梁心銘是女子不再尊重她。

  寒暄幾句,又問了唐知府等故人近況,梁心銘便切入正題,道:「請先生來,是為了修建通往西北的官道。雖然北邊不缺先生這樣的匠人,但先生跟著本官修路一年,經驗豐富,可做他們師傅,免得重頭摸索試驗,費時費力更費成本。西北的官道通往西北邊疆,承載著軍需物資的運轉,十分重要,皇非常重視。這也是先生的機會。」

  烏先生急忙道:「大人請吩咐。」

  梁心銘告訴他,接下來他歸工部尚書俞希指揮,只是朝多事之秋,俞大人暫時無暇顧及工程事項,況且眼下天寒地凍也不能開工,讓他先住下來,等明春再說,她正有些工程的事情和他研商。

  烏先生忙答應了,且激動不已。

  梁心銘便叫喬老爹來領了他去安置。

  這天,梁心銘去國子監講學。

  除了京城本地的,外地來的舉子都不認得梁心銘,雖根據傳言在心描繪過她的模樣,也都是女子形象——本來是女子嘛,以至於見了她,都被震住。

  梁心銘沒有一般女子的嬌媚,進來時邁方步,氣度從容、舉止優雅,站在國子學大課室的高台,目光從下方數百男子面掠過,神情波瀾不驚。

  她與傳言一樣美麗。

  舉子們被震住卻不是因為這美麗,而是她深邃莫測的眼眸,沒來由地收起輕視之心,提高了戒備,還有些不安,像山上野獸遇見危險,本能警覺。

  流年和綠風站在高台,在梁心銘身邊伺候筆墨,老僕站在高台下,座上還有龍隱衛偽裝的學子。

  梁心銘神情淡然地看著這些年紀不一的古代人,開門見山道:「諸位很好本官是如何得知原白虎王族鄭家在大巴山的?很簡單,起因是京郊軍火研製基地送來的最新式火槍與火炮,裡面都刻著一枚小小的葫蘆。」

  眾人都一臉懵,葫蘆?

  梁心銘繼續道:「本官見了好,追問為何刻這標記。趙世子告訴本官,這是一位姓鄭的工匠建議的。鄭工匠原在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研製火器,後被朝廷抽調來京郊軍火基地。為了區分這裡建造的軍火與大巴山基地建造的軍火,他便加了這樣一枚標記,也有比較的意思。」

  眾人繼續一臉懵,然後呢?

  梁心銘掃視下方,忽然目光定在簡繁臉上,簡繁很顯然已經想到了緣故,眼透著瞭然。

  梁心銘便指他道:「請這位學生來說說。」

  簡繁沒料到被她關注,只得站起來,恭敬回道:「第一任白虎王,小名鄭葫蘆。大人是否因此懷疑?」

  梁心銘讚賞地點頭道:「不錯。很簡單對不對?若是諸位見了,也會像本官一樣懷疑的。」

  有時候,譏諷一個人並不需要惡言惡語,當時座上至少有半數以上的人臉漲紅了;還有小半毫無自知之明,覺得梁心銘沒說錯,自己若見了定會懷疑。

  簡繁想著自己既然站起來了,先不忙著坐下,不妨問清楚了再坐,這機會可難得呢。他便道:「學生若見了葫蘆也會疑惑,卻不會立即想到第一代白虎王身。請問大人,是如何弄清這件事,並制定奇襲計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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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1:04 |只看該作者
第778章 白虎復出

  梁心銘回道:「謀反案雖已查明,但林氏反賊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時興風作浪。本官便向皇上請旨,要見一見這位鄭姓工匠,盤問他荊州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的人事,尋求剿滅林氏反賊的途經,並防患於未然。」

  說到這,她停下。

  簡繁忙問:「那工匠告訴大人他乃鄭氏後人?」

  梁心銘搖頭道:「沒有。他道,在火器鑄葫蘆圖案,是他祖父的意思,他也不清楚其緣故。」

  簡繁怔住。

  其他人也都像簡繁一樣想,以為定是那工匠告訴梁心銘自己是鄭氏後人,誰料並不是。

  簡繁不由問:「那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梁心銘道:「本官問他家族情況,並告訴他這是他立功的機會。他才道,他祖父在他離開大巴山時叮囑他,若他在京城這邊研製出新式火器,要想辦法鑄標識。他以為這是祖父的小私心,想在火器打下鄭家的標記,因為他們鄭家為軍火研究做了許多貢獻,卻從不被提拔重用,頂多賞些金銀,在大巴山裡毫無用處。」

  梁心銘仔細詢問得知:鄭家是在炎威年間、軍火研製基地初成立時舉族遷入大巴山。當時,其先人在軍火方面的成就並不突出,從他祖父那代起才有起色。

  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還有一個工匠家族姓李,其先人叫李墩,為軍火研製做出過莫大貢獻。

  李家雖是工匠出身,卻和林家世代聯姻,不論是白虎王這支,還是靖國公這支,都娶過李家的女兒;鄭家沒這個榮幸,一直被林家壓制,總不得重用,而且其族人不准習武,不准投軍,只能做苦力和工匠。

  鄭工匠走後,梁心銘細細思索。

  她反覆查閱炎威年間的歷史,以及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的創立情況,一個大膽的猜測浮心頭:鄭家是第一任白虎王族的後人,在大巴山內服苦役。

  待王亨落衙,她將自己的猜測告訴王亨,讓王亨進宮去問靖康帝,可知道這段隱秘。

  靖康帝聽了吃驚,因為他毫不知情。

  難道是先帝沒來得及告訴他?

  他去翻閱皇家秘檔,也無記載。

  王亨回來對梁心銘說了,梁心銘卻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道:「白虎易主,且鄭家捲入皇子謀反,炎威帝當然要抹去所有痕跡,以免別人知道他們的身份生事。」

  王亨不解道:「既要抹煞,又何必饒恕?倘若其後代懷恨在心,惹是生非,豈不麻煩?」

  梁心銘道:「第一,有林家監視,不怕其惹事。第二,既已抹煞乾淨,算告訴別人他是鄭氏後人,誰會相信?此鄭已非彼鄭!第三,林家監視鄭家,鄭家何嘗不在監視林家?讓兩虎相互掣肘,為的是防止林家生異心。」

  王亨和梁心銘相比,不如她閱歷深厚、心思細膩,然經她提示,豁然貫通,擊掌道:「有道理!」

  梁心銘又道:「若我沒料錯,這主意不是炎威帝想出來的,而是正元帝的主張。正元帝是禪位,當時是太皇。史書記載: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初建時,正元帝隨同靖安公主去大巴山回雁谷住了多年。說是養生,因為那裡水土氣溫好。然我卻以為他是為了軍火的研製。」

  正元帝是英武帝的小兒子,十三歲跟著靖海大將軍揚帆海外,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輕而易舉演皇城兵變,從太子手奪得皇位,可謂凶名赫赫,一肚子壞水。而炎威帝是個至情至性的人,讓兩虎互相掣肘的主意,確實不像他的行事風格,若是正元帝的主張合理了。

  這才妙呢,若鄭氏後人無能,便只好永遠被奴役;若他們有振興家族榮耀的決心,便會臥薪嘗膽、發憤圖強,自己崛起的同時,也替朝廷監視林家。

  梁心銘通過這葫蘆看到了鄭氏後人的決心!

  不論真相如何,鄭家與林家不和是真,王亨便和梁心銘針對這點擬了奇襲的計畫,派高手潛入大巴山,想辦法聯絡鄭家人,釜底抽薪,摧毀軍火研製基地!

  趙子儀請命,擔任主將。

  靖康帝從這計畫窺見了曙光:白虎要復出護國了!這才對,四靈護國,這是他們的使命。林家既謀反,必定有人來降服他,先是梁心銘和王亨,再是鄭氏後人……

  皇帝抽調了龍三等精銳給趙子儀。

  國子學講堂,梁心銘對著聚精會神聽講的莘莘舉子,陡然提聲,鏗然道:「鄭氏後人不被重用,不能投軍,科舉入仕更是痴人說夢,只能潛心研製軍火。

  「百年彈指一揮間,當世人都以為鄭氏一族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他們的後人卻通過一個小小的葫蘆宣告:他們是白虎王的後人!他們依然在守護大靖!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大靖護國四靈,守護大靖、守護天下百姓是他們的使命!此次行動,鄭氏後人三十多男丁慷慨赴死,以生命為引摧毀了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他們當記首功!新的白虎現世了,即將進京!

  「趙子儀孤身深入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持皇上密旨聯絡鄭氏後人,並製造混亂吸引林氏反賊目光,為鄭氏後人摧毀基地爭取了千鈞一髮的機會,當記首功!」

  偌大的講堂,迴蕩著梁心銘激盪人心的聲音,眾人完全被她吸引,嚴寒也封不住他們沸騰的熱血。

  她沒提自己的功勞,簡繁等人卻清楚:若無她籌謀裡應外合,鄭家縱有雄心,也會被困死在大巴山內。她的功勞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一個字沒說。更讓他們意外的是,她講完便宣佈結束,沒有趁機打壓、震懾他們。

  她如此從容大度,他們又怎能毫無氣度地攔住她質疑?又拿什麼來質疑?也有不知眼色的蠢蠢欲動,想要質問梁心銘為何以女子之身位列朝堂、破壞朝廷綱紀,無奈那些有才名的人都不吭聲,他們便沒底氣出頭。

  梁心銘從容離開,流年和綠風不滿了。

  綠風問:「大人怎不教訓他們?」

  流年道:「對呀。瞧他們一個個的,聽了大人的分析,都傻了一樣。那麼蠢,還有臉說大人!」

  梁心銘瞅兩丫頭一眼,搖搖頭。

  大冷天的,她可不想跟這些人作無謂的爭論,也爭不出結果來。即便打壓了他們又如何?反對她的聲音還是會出現,而且前赴後繼,永不間斷。

  武則天做了那麼多年的女皇帝,都沒能讓女子參加科舉呢,可見男權至上的觀念已經深入骨髓,梁心銘不會天真地認為憑藉一己之力在短期內能改變。

  然她化解了他們的攻擊,不是嗎!

  再來一撥人,她依然有辦法應對。

  她將在前赴後繼的反對聲,穩穩地屹立朝堂,讓天下文人習慣,讓天下文人士子們習慣!

  她要溫水煮青蛙般不著痕跡地致力於讓女子參政,一代不行兩代,兩代不行三代。眼下,她正傾力教導朝雲、扣兒,將來還有更多的女子,生生不息!

  想到這,梁心銘自信地笑了。

  一笑回頭,看呆了那些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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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1:22 |只看該作者
第779章 大捷

  當時,梁心銘內穿紫袍,外罩紅褐色毛呢大氅,領口和袖口鑲一圈紅狐尾,細膩的針毛襯得她肌膚如玉,袖口露出一雙玉手,捧著個青花瓷的小手爐,驀然回首間,笑的自信優雅,偏偏雌雄莫辯,風華絕代。

  梁心銘正要舉步,忽聽人叫「嫂子嫂子」,是王充,便又停下腳步,等他來,看有什麼話。

  王充來到近前,笑嘻嘻問:「大嫂這就走?」

  梁心銘問:「不然呢?你留嫂子吃飯?」

  王充忙笑道:「這容易,弟弟請大嫂去如意樓,大嫂想吃什麼只管點……」說著卻發現梁心銘靜靜地瞅著他不語,便說不下去了,訕訕地乾笑。

  這時王亢和周昌的族弟也來到近前,一個叫「大嫂」,一個稱「梁大人」,向梁心銘行禮。

  其他士子們也不著痕跡地靠近。

  梁心銘點點頭,示意那二人不必多禮,這才轉向王充,正色道:「好生備考吧。別怪我沒提醒你:等內戰結束,不論是朝堂,還是荊州、岷州地方,都將空出大量職缺;邊疆也會燃起戰火,正值國家用人之際,若你落榜,可錯失了機會。到時別怨天尤人,又說自己生不逢時,或者懷才不遇,或者說女子擋道。哼——」她輕笑出聲。

  一舉子失聲道:「北疆要開戰?」

  另一人忙問:「梁大人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此人姓江,與簡繁同行,剛一開口,便感覺簡繁扯他袖子,可惜他話已問出口了。他還納悶呢,自己並未出言不遜,為何扯他?因簡繁從未抨擊過梁心銘,故而江生認為他扯自己,是怕自己對梁心銘出言不遜。

  梁心銘道:「本官並未得到消息。」

  江生想問「那你為何說開戰?」想想簡繁剛扯他,心一動,又閉嘴,立即有那性急的替他問了。

  簡繁搶道:「自然是梁大人估測的。」

  梁心銘定定地瞅著他,心想這少年不簡單,是怕她說出緣故,眾人臉掛不住吧?不過,她還是要說。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她的能力,預測的准不准;再者,找點事讓他們去忙碌,也省得他們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便道:「不錯。大靖的局勢剛才本官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各位回去後不妨也做分析預測,並撰寫策論。雖說大家要備戰來年春闈,也不能讀死書。各位高後,將輔佐皇上治理天下,一味讀死書,不知經濟民政,如何治理?」說到這朝皇城方向抱拳道:「皇上求賢若渴,不遺餘力選拔良才,正等各位大展宏圖呢。各位怎可令天子失望?」

  眾人先聽著心裡還不太自在,覺得被她教訓了;聽到後來不由雙目放光,激動萬分,正要仔細問她,她已經轉身,在隨從們簇擁下離去;想叫住,又不敢,也抹不開臉,只得三五一群,各自找地方討論去了。

  江生和簡繁對視一瞬,道:「走!」

  也迫不及待地尋地方說話。

  梁心銘了馬車,丁丁在前問:「大人,回府衙嗎?」

  梁心銘道:「先去在水一方,再回府衙。」

  丁丁忙吩咐車伕,馬車啟動。

  傍晚時分,梁心銘的馬車才離開在水一方回府衙後宅。

  她已經在家養胎好些日子了,按理該去都察院坐堂,然她不想在這時去衙門,便摺子奏請:謝耀輝手頭的案子大多涉及京城權貴或朝廷官員,牽連廣泛,她身為前任知府、現任左都御史,這些案子是她接的,如今正好留在府衙行督查之責,近協助謝耀輝,順便養胎。

  這是告假,公私兼顧。

  這次整頓吏治非同小可,靖康帝正想要梁心銘行監督之責,協助謝耀輝,又不好意思驅使孕婦操勞,只能壓給王亨,看了這奏摺,甚合他心意,立即准了。

  梁心銘滿意,謝耀輝鬱悶了。

  他依然是孤軍奮戰!

  在他看來,梁心銘行督查之責,那是監督他;所謂的協助,他也不敢當真,也沒臉麻煩梁心銘出面。試想,他在審案遇見難解的人事,跑去請梁心銘出頭,傳出去,他還能在官場立足嗎?還要不要臉面了!

  這些案子並不複雜,以他的能力查明真相沒問題,難在如何處置,因為案犯都是有背景的,端看他有沒有魄力判決,他能讓人笑話他不如女人有魄力嗎?

  上次被眾舉子難住,他跑去問梁心銘,結果人家幾句話將衝突化解於無形,羞煞他好多天。從那以後,他使出渾身解數斷案,死也不肯去後宅找梁心銘了。

  幾件案子下來,謝耀輝也被京城百姓傳鐵面無私,權貴們則憤憤罵他和梁心銘「是一丘之貉」。

  謝耀輝在外受氣、頂著壓力罷了,家後院也起火。原來,他妻子聽聞他奏皇留下良心銘,不禁起了疑心,懷疑他被梁心銘美貌迷住,不然能在蘇熙澈都彈劾梁心銘的情況下,他卻奏保梁心銘?

  謝夫人在公婆面前嘀咕了幾句,謝耀輝便被父母含沙射影教訓了一頓,意思讓他別被迷惑了。

  謝耀輝火了,這次沒顧忌孝道,抬出皇上來壓父母,又說他堂堂男子,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

  謝耀輝的煩難梁心銘並不清楚,謝耀輝不來找她,她便一心一意在家養胎,從不去前衙。

  那日,譽親王府的案子結了。

  譽王府破了財,保全了世子。

  譽親王很滿意這結果,聽謝耀輝說這件案子梁大人早審理完畢,他不過是照著執行罷了,便要去謝梁心銘。

  謝耀輝便陪著譽親王來到府衙後宅,他也想看看梁心銘,這女人真會算計,在皇面前說的好聽,其實坐在家裡一點兒沒操心,他客氣她福氣了?

  結果,兩人被拒之門外!

  流年出來道:「大人說,這是謝大人的功勞,她不敢領王爺謝。大人現在家養胎,不便接待王爺和謝大人。等大人朝後再敘吧。望王爺能體諒她!」

  譽親王能不體諒嗎?

  嘴體諒,心裡腹誹梁心銘:這會兒想起自己是女人了?什麼男人沒見過呀,還忌諱這個!

  謝耀輝則想起來:他上次見梁心銘,梁心銘是換了官服,去前衙三堂和他見面的。當下急忙欠身道:「是下官考慮不周。請回梁大人,讓她安心養胎。」

  流年道:「是。」

  謝耀輝直起身子,又鬱悶:怎麼好好的致歉了?

  ※

  荊州,大巴山內。

  因朱雀王金蟬脫殼回了北疆,玄武王便去了岷州,頂替朱雀王與林嘯天決戰。方磐、張伯遠則留在荊州,率軍清理林氏反賊黨羽,荊州一片風聲鶴唳。

  冰天雪地的大巴山,趙子儀正帶人追殺青龍王。秦伊凡與侍衛分頭逃遁,趙子儀令卿陌和龍隱衛去追那些侍衛,他則背著大弓獨自追蹤秦伊凡。

  秦伊凡踩著滑雪板,獨自潛行在異國他鄉——他心裡覺得這是故鄉——的雪山,心頭是恓惶的。

  好在這半天他都沒發現身後有動靜,以為趙子儀被侍衛引開了,剛鬆了口氣,耳內聽得一聲輕響,忙往雪地一滾,一支箭擦著他耳邊飛過去,紮在雪地。

  他想到趙子儀神出鬼沒的箭法,心裡大駭,爬起來沒命地滑行,在皚皚白雪間凝成一個點子。

  趙子儀卻沒有再射第二支箭。

  他站在山頭,望著秦伊凡去的方向,心道:「一路走好,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安國。」

  私縱青龍王回安國,是受王亨和梁心銘安排。其一,讓他回去與其他皇子內鬥,加劇安國矛盾。其二則是為了保全玄武王族,留下強敵,免至「狡兔死走狗烹」。

  卿陌等人趕來,趙子儀便說秦伊凡滑雪技術非凡,他趕不上,距離太遠,所以射不到。

  眾人都相信了,回去向方磐稟告,另傳信給京城,調集各州駐軍,嚴查通往北疆的一切關卡,攔截青龍王。

  端了林氏老巢,趙子儀便不再管剩下的事,從方磐手分了兩千禁軍——都是他在青華府合作過的——趕往岷州,再做奇襲,馳援玄武王對付林嘯天。

  然而,他卻去晚了。

  ※

  轉眼進入臘月,年關將近,京城今年格外熱鬧。一是因為今年事多,入冬以來京城都沒個平靜的時候;第二,各地舉子匯聚京城,靜候明春大考;第三,荊州、岷州兩地的人因為內戰緣故,害怕被殃及,收拾細軟舉家投奔京城的不知有多少,到了這自然要找地方安置。

  因此三點,那些一到年關便回鄉過年的商家也不回去了,趕這年底的買賣,外面越發熱鬧。

  臘八這天,梁府派人去王府送粥。

  梁心銘原要去拜見老太太和公婆的,因王家要再迎娶她進門,讓她暫不要過去,她才沒去。

  在這天,岷州八百里加急軍情送入京城,是喜報,也是喪報:玄武王以身做餌,效仿王亨在青華府炸燬藏寶洞,將林嘯天誘入己方陣地,與反賊同歸於盡。

  玄武王以身殉國了!

  靖康帝看著戰報,猶不敢相信。

  戰報說,玄武王在前鋒陣地挖掘了數處坑洞,將所有火藥都填進去,又命屬下率大軍後撤。林嘯天聽聞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摧毀,心憂不已,擔心後力不繼,仗著手的火炮射程朝廷火炮遠,步步緊逼,一直逼到玄武王的前鋒陣地,要速戰速決,打垮玄武王。

  在這時,毀天滅地的爆炸開始了,幾座山頭被夷為平地,爆炸區內敵我無一人生還!

  靖康帝不相信:玄武王為什麼要親自留下?麾下那麼多人,用得著他去送死嗎?

  對,這是送死!

  靖康帝疑惑地想,會不會這是玄武王的脫身伎倆?真的死了嗎?念頭一起,他悚然而驚,忽然明白玄武王為何要送死:他們君臣相疑至此,再無轉圜!

  玄武王這是以死換取家族的生機!

  不死,他得造反,否則難以兩全。

  「玄武……王!」靖康帝悲痛出聲。

  忠義侯也怔怔的,流下兩行淚。

  梁心銘和王亨聽了這消息,也震驚萬分——他們還是沒能阻止住,沒能扭轉乾坤。

  林嘯天已死,後續事務還有很多,王亨等各部尚書、左右宰相都被召入皇宮,徹夜商議國事。

  寂靜的寒夜裡,玄武王府哀聲一片。

  在一所普通的宅院內,卻有二十個黑衣蒙面人整裝待發,一人從外進來,回道:「王亨還未出皇宮。」

  領頭人沉聲道:「不等了。再等錯過時機了。」又看向眾人道:「遵王爺令,誅殺梁心銘和王亨!王亨不在也好,殺了梁心銘是對他最好的報復。記住,進去後手腳要快,一個不留,全部殺乾淨!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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