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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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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800章 梁心銘,你怎麼敢?

  雖然任何人都可以答題,卻不能都放進松山梅園,堂堂郡主選婿,那成個什麼樣子?因此,譽親王下令:選婿當日,只允許未婚有身份和功名的少年入場。

  這範圍可窄多了。

  天公也作美,第二日便下起大雪,整個京城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松山梅園的紅梅越冷越豔,在此選婿最富詩意不過,且離皇城也遠,免得出事。

  其內幕便不為外人道了。

  譽親王早早派人去梅園佈置。

  這且不說,且說眾少年表現。

  簡繁等人都窮盡神思,猜測梁心銘會出什麼樣的題,根據梁心銘過往的表現,簡繁私以為這題脫不開時政。眼下,什麼內容最貼合當前的朝局呢?

  正在進行的整頓吏治?

  即將與安國的交戰?

  清理林氏餘孽?

  修建水泥官道?

  ……

  這天傍晚,王充來到德馨院。

  「大嫂,我還沒吃飯。」他笑對梁心銘道。

  「我也沒吃飯。」梁心銘淡聲道。

  「那弟弟可趕了。」王充很開心,一矮身子坐到炕前椅子,等著和大哥大嫂一塊吃飯。

  「你趕什麼?老太太叫我過去吃晚飯,說有黃山的果子狸,我正準備走呢。」梁心銘道。

  王充道:「哎呀,這大雪天,你還跑來跑去?老太太疼大嫂,有什麼好的叫人送來是了。」

  梁心銘瞅他道:「我喜歡看雪。」

  王充:「……」

  他覺得這個大嫂心思太難測,出的題目肯定刁鑽,他是猜不出來的,怎麼能套點兒線索呢?

  梁心銘見他眼神閃爍,道:「有什麼話說。」

  王充忙道:「並沒有。」

  梁心銘道:「真沒有?」

  王充道:「沒有……有!」

  梁心銘眼神一凝,他急忙改口,不等梁心銘再問,便涎皮賴臉問:「嫂子,你給郡主出的什麼題?」

  梁心銘道:「你解不了。」

  王充道:「所以來請教嫂子啊!」

  梁心銘盯著他問:「你想參加譽王府選婿?你的真愛呢?不愛了?想換一個?」

  王充:「……」

  忽然他意識到什麼,朝旁邊一看:流年和若彤正若無其事地看著別處,忍笑忍的很辛苦。

  他跳起來走,「嫂子,弟弟想起來還有事,要回去準備,晚聽大哥講課。」說著逃也似得跑了。

  在德馨院門口,碰落衙的王亨。

  王亨問:「你來做什麼?」

  王充脫口道:「找大嫂。」

  王亨也沒在意,以為他找梁心銘討教課業的難題,只是怪他怎麼這時候離開,按這弟弟的性子,該賴著吃了飯才捨得走的,便隨口問:「怎麼走了?」

  王充賠笑道:「這不大哥回來了麼。」剛說完想抽自己一嘴巴——這說的什麼話喲!

  果然王亨放臉道:「站住!給我說清楚,怎麼我一回來你走?」我不在的時候你倒來了?

  王充快哭了:「大哥,是弟弟說錯了。是這樣的……」他生恐大哥誤會,也不顧丟臉了,將剛才的事竹筒倒豆子都說了,連梁心銘問他「真愛」的事也說了。

  王亨這才明白,原來是丟臉了,不由哼了一聲,道:「好好讀你的書吧,郡主不適合你!」

  王充忙點頭道:「是是,弟弟是對題目感興趣。」束手恭立,眼看著王亨進去了,才敢轉身離開。

  王充沒能從梁心銘這套出一個字,他的那些同窗好友們卻不信,將他當成了菩薩拜,湊份子準備了酒席請他,希望他能提點一二,給個方向也好。

  王充死活解釋,眾人死活不信。

  王充差點要給他們跪下了。

  轉眼到第三日,松山梅園敞開迎客,少年才俊們蜂擁而至,其他條件不夠的或聚集在某一家,或邀集在酒樓茶肆,一邊命人去松山打聽題目,一邊等消息。

  辰正十分,譽王府駛出一輛華貴的馬車,譽王世子騎著棗紅駿馬在前引領,擺開全副執事,鳴鑼開道,五百龍禁衛圍隨,聲勢浩蕩,氣象壯觀!

  車內,坐著盛裝的悠悠郡主,和參加選婿的少年們懷著一腔火熱不同,她的心和外面的冰雪一樣冷。

  活了十五歲,她一直在雲端。

  忽然,被打下凡塵!

  從未經歷過挫折的她,與雲蘿郡主為了王亨起爭執,算是她十五年的人生裡最大的事了。

  這個身世之謎,她無法承受。

  可是,譽親王和皇上的作為令她再沒有半點僥倖,煎熬過最傷心害怕的時刻,冷靜後,她心喪若死。

  說心喪若死也不對。

  她還剩一件事要了結。

  梁心銘,那個俊雅如仙的男子,那個名滿大靖的女子,那是王亨的妻子,她竟然去求人家幫助自己嫁給王亨,怎不自取其辱?又對人家說了胎記的秘密,暴露了身世,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她不怨怪誰。

  她想知道:林馨兒,攜著滿腔仇恨女扮男裝,以無可抵擋的強勢擠入官場,為自己討還公道;又以雷霆手段,將左端陽繩之以法,替誠王討還了公道;再以非凡的魄力,一日之內接了近百張狀子,張張告的都是京城高官顯貴,替百姓們討還公道;在面對她悠悠郡主時,要如何下手?她不生在反賊林家,她生在秦氏皇族。殺林嘯天林子程是立功,會自豪;殺她,梁心銘也會自豪嗎?

  她想知道!

  非常想知道!

  所以,她要梁心銘為她出題。

  馬車到松山,換轎山。

  悠悠郡主將轎簾掀開一點點,向外看出去,銀白世界纖塵不染。進入梅園,那景象更是令人迷醉:雪愈白,梅愈豔;天愈寒,香愈清;暗香浮動,沁人心脾。點點丹霞匯聚成香雪海,渲染成人間瑤池聖地。

  悠悠郡主下了轎,走在梅林間。

  盛裝的她像瑤池仙子。

  她伸出玉手撫枝頭,粉色的指尖觸及那胭脂般的花朵,不忍驚動,又縮了回來。

  這個地方很好,死在這很好!

  她輕笑,臉滾下一滴淚。

  她沒有林馨兒的能力。

  她身份暴露了,即便想掙扎苟活,也來不及施展任何手段,但她不會任人操控、苟活於世,她要轟轟烈烈地死去,向天下人宣告:她為什麼而死!

  她仰望天空,在心對那個人道:

  梁心銘,我將成為你為官生涯最大的污點!

  你利用一個無辜的女子對你的信任,踩著她的鮮血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撕下偽裝的面皮,你與那些唯利是圖的男人並沒什麼兩樣,甚至他們更陰險!

  梅林深處,搭了一高台。

  高台四周,梅花環繞。

  高台下,站滿了少年俊彥。

  他們眼看著悠悠郡主踏雪而來,再邁高台,高貴、端莊、優雅、美麗,步步生蓮。

  這是少年們心完美的佳人形象。

  像少女們憧憬的英俊才子一樣。

  高台有座木質亭子,正面敞開,裡面懸著幾層大紅錦幔,當安放一紫檀透雕的貴妃榻,榻旁擺著兩個三足瑞獸銅質熏爐。前面是几案,案設筆墨具,又有精緻紫檀框架嵌梅花刺繡的桌屏,果盤、茶具等。

  郡主在榻坐了,侍女們佇立兩旁。

  下下的人便都屏息等待。

  悠悠郡主笑了——

  都等不及了呢!

  她也等不急了。

  可梁心銘出的題目不在她手,她朝譽王世子——她曾經的哥哥伸出手去,「拿來。」

  譽王世子將一封封了口的信拿出來,放在几案,對妹妹擠擠眼。他並不知道內情,以為父王真替妹妹選婿,也太隆重了些,明裡暗裡派了好些禁軍。

  在眾人熱切的目光,悠悠郡主撕開了封口,不抱希望地、甚至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冷笑,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展開一看,清冷的神情僵住了,久久不語。

  譽王世子忙問:「寫的什麼?」

  悠悠郡主不出聲。

  譽王世子搶步前看,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台下,簡繁將這幾日所想的方方面面都回顧了一遍,只等郡主宣告題目,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搶先答題,免得落後他人,然一看郡主那神情,沒來由地心沉。

  有人心急地喊起來。

  悠悠郡主原計畫被擾亂,又想不出應對之策,箭在弦不得不發,神色木然地將信箋遞給世子。

  譽王世子站在高台,向下大聲宣告:「今天選婿的題目是:若郡主是林嘯天之女,你將如何救她?」

  下面一靜,跟著有人問:

  「林嘯天是誰?」

  「聽著耳熟。」

  「我想想,是誰?」

  簡繁心頭震動,腦子暈了。

  像白虎王這種身份的人,真正的名諱很少人叫,都尊稱王爺,或者白虎王。一般人都知道原白虎王姓林,卻少有人知道林嘯天是誰,但這不包括簡繁,他對朝堂下了功夫的;還有些人是通過這次謀反知道林嘯天。

  等所有人都知道林嘯天是誰後,現場安靜了,一個個都在心裡大罵梁心銘:若郡主是反賊之女,還救什麼救,不該被殺頭嗎?九族都要誅滅,如何救?

  這題目出的,太刁鑽了!

  這是要郡主嫁不出去啊!

  這天底下,只有一個人能救郡主,那是皇上,除了皇上赦免,誰有能力、有權力救她?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憋屈又憤怒,最後實在忍不住指責道:「梁青雲怎敢拿郡主終身當兒戲?」

  是啊,怎敢拿郡主終身當兒戲?

  皇上怎麼許?

  譽親王怎麼許?

  簡繁幽幽地看著高台的郡主,彷彿讀懂了她眼底的清冷和落寞,也領會了梁心銘出題的用心。

  可是,他沒有辦法。

  走,還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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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6:22 |只看該作者
第801章 梁心銘的題無人能解

  像簡繁這樣猜到真相的,沒有第二個,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只是個假設,是梁心銘故意刁難他們的,否則譽親王怎能幫反賊養女兒?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假設,一定有破解之法。

  只要解開關鍵處便可以了。

  大家便各自走開,在梅園慢步,在梅樹下駐足;或仰面看天,或凝視眼前紅梅,都窮盡神思思考。

  少有人互相議論,因這不其他事,若是解開了,算誰的功勞?難不成還能與別人分享郡主?

  簡繁暗想:這題不僅考較人的智慧,還有勇氣和品格。智慧不足,便想不出兩全之策;有了智慧,還需有勇氣,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替郡主出頭;這個勇氣,要靠人品支撐,因郡主是無辜的,不懼艱難維護她。

  簡繁問自己,可能三者俱全?

  答案是:不能!

  他智慧不足,想不出好辦法;他人品和勇氣也不夠,不敢拿十年寒窗做賭注,換取這毫無結果的英雄救美。正義之舉會得到讚譽,然救反賊的女兒,置十年寒窗於不顧,這算正義之舉嗎?這是為人臣者該做的事嗎?空有熱血,不能冷靜地處理問題,怎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簡繁頹喪萬分,又不甘退縮。

  梁心銘出這題,絕非刁難他們,一定有破解之法和破解之人,到底是誰呢?難道是皇帝?

  簡繁想,若是書諫言皇帝赦免悠悠郡主,說她是無辜的,不免要牽扯出郡主的身世隱秘。想想那情形,他便心底發寒。這簡直是自尋死路,萬萬不行!

  他無意間抬頭,正和漫無目的看著下方的悠悠郡主目光相撞,心一動,不忍直視,躲閃開來。

  悠悠郡主眼看著眾少年聽了題目後,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霎時間熱情熄滅,目光不復熱切,變得煩躁不平,甚至憤憤咒罵梁心銘,心也煎熬不已。

  她一時認為,梁心銘出這題是為了救她;一時又覺得,梁心銘是通過這方式告訴她殘酷的現實:以她的身份,天下誰都救不了她,只怪她投錯了胎。

  當她和簡繁目光相觸,他躲閃的眼神提醒她:他清楚她的處境。她楞了下,心頭的不平和怨念忽然煙消雲散,如冰雪的梅花,對紅塵紛爭無知無覺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順應天意自生自滅吧。

  既是順應天意,便無需自裁。

  等時候到了,自然有結果。

  她不再看人,轉而賞花。

  淡化情緒的她,清冷如雪。

  簡繁捕捉到她的變化,怔怔的。

  其他人士子們耐不住了。

  有些人想,既然沒那個能耐破解這題,何必摻和?倘若行差踏錯一步,影響前程得不償失,悄悄離開了。

  還有些人被這題給套住,一心想破解,也不怕被別人分功勞了——看樣子這功勞是水月鏡花——轉而兩個一對,或三五一群,激烈爭辯和分析起來。

  還有些人抱怨、指責梁心銘:

  「出這題分明是刁難。她只顧顯示她的本領,卻半點不為郡主考慮。難道要郡主終身不嫁?」

  「莫不是她為了出風頭,故意打壓我等,最後自己出面破解?那郡主怎辦?嫁給她嗎?」

  「有可能。她女子身份未暴露時,到處留情,惹了許多桃花債,家裡美婢成群,個個鍾情於她。」

  ……

  越說下去,越不堪了。

  王充本也在苦思,聽到這嘲諷道:「沒本事破題,便詆毀大嫂。你們也這點出息和能耐了!」

  那些人羞憤,立即反駁。

  有人道:「她能破嗎?」

  王充強硬道:「我大嫂能出題,便能破!別忘了次,大嫂制定的襲計畫,摧毀了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

  眾人啞然,憤怒又不甘。

  這被女子牢牢壓制的感覺實在不美好。胸襟氣度這東西,若非大智慧者,是需要經過磨礪培養出來的;否則越壓制偽裝,越容易演變成狹隘和嫉恨。

  又一批人離開。

  譽王世子見人漸漸散去,有些慌,心想這樣下去,妹妹可真嫁不出去了,忙派人去告訴父王。

  譽親王也來了松山,不過沒在梅園露面,去了慈安寺,現正和廣惠方丈在禪房下棋呢。

  估摸著差不多了,他吩咐親信:「去梅園瞧瞧,題目出來了沒有?大家答的如何?有無異動?」

  親信道:「是。」

  剛出去又轉來,叫「王爺。」

  譽親王捏著一枚棋子,兩眼盯著棋盤,正思索要往哪兒落呢?聽見叫半天才問「何事?」

  親信道:「題目出來了。」

  譽親王問:「什麼題?」

  親信道:「若郡主是林嘯天之女,你將如何救她?」

  「叮」一聲響,譽親王手的棋子掉在棋盤,砸的另外兩枚棋子移了位,他愣愣地轉頭。跟著,他旋風般起身,對廣惠方丈道:「告辭!」旋風般捲了出去。

  廣惠方丈搖頭嘆氣,一粒粒收拾棋子。

  譽親王來到梅園外,發現三三兩兩的書生們正從裡面出來,一面還搖頭嘆息,說無法救郡主。

  他閃在一旁,問值守的禁軍:「走了多少?」

  那禁軍道:「走了一大半。」

  譽親王站了一會,沒進去,只叮囑龍禁衛頭領和暗的龍隱衛:「仔細監視,謹防有變!」

  眾人得令,紛紛答應。

  譽親王便匆匆走了,去王家。

  王家德馨院,梁心銘站在房廊下,看小丫鬟陪朝雲在院子裡堆雪人,墨雲也在旁湊熱鬧,人笑狗吠的。看一會,目光投向院外,思緒卻延伸到松山梅園,輕聲道:「都看到題了嗎?有沒有一個敢出頭的?」

  流年匆匆跑來,叫:「大人!」

  她今兒負責打聽消息。

  梁心銘看向她,以目詢問。

  流年道:「譽親王來了,老爺正陪著。」

  梁心銘便換衣服去見客。

  譽親王與前天來時截然不同,神情嚴肅。

  王諫賠笑問他:「今日郡主在松山梅園選婿,王爺光臨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譽親王橫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那能幹的好兒媳,出的好題目!看她如何向皇交代!」

  王諫摸不著頭腦,忙問:「什麼題?」

  譽親王咬緊牙關不說話。

  王諫不敢再問,只得等著。

  少時梁心銘來了,王諫瞅她道:「好生招呼王爺。」又向譽親王道:「王爺和青雲談公務,在下告退。」

  譽親王揮手,巴不得他走。

  梁心銘從容拜道:「見過王爺。」

  譽親王瞪著她質問,又怕聲音大了被別人聽見,壓著嗓子道:「你怎麼可以出這樣的題目?」

  梁心銘疑惑道:「這題怎麼了?」

  譽親王見她雲淡風輕,氣急敗壞道:「這事怎麼能擺在明面說呢?你將我皇家的臉面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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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6:40 |只看該作者
第802章 從天而降的少年

  梁心銘道:「這題怎麼不對了?」一面念道:「『若郡主是林嘯天之女』,設定是假如。怎麼不對?」

  譽親王道:「這能假如嗎?」

  梁心銘道:「怎麼不能假如?」

  譽親王道:「別人不懷疑?」

  梁心銘斷然道:「郡主的身世由王爺說了算,皇上說了算,誰敢質疑!」

  譽親王道:「人家嘴上不敢說,心裡難道不敢想?我堂堂親王之女,皇室血脈,豈能假設成林嘯天的女兒!」

  梁心銘瞅他半晌,才道:「王爺這是做賊心虛。正常人一般這樣想:皇室血脈,豈容混淆?所以,郡主定是王爺親女。如此假設,不過是為了試探他們。」

  譽親王辯不過她,氣得拍桌瞪她道:「梁青雲,你自以為聰明,只想著集眾人之智救悠悠,卻不想想這會壞了皇上的大計?梁青雲,本王還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沒想到你與其他女人一樣,婦人之仁!」

  梁心銘道:「王爺說清楚,微臣怎麼壞了皇上大計?」

  譽親王道:「你去瞧瞧,梅園都快沒人了,都走了!」

  梁心銘道:「那又如何?」

  譽親王道:「那還怎麼選婿?」

  梁心銘做恍然狀,道:「王爺原來是擔心郡主覓不到良婿?看來王爺對郡主也不是無情嘛,既想利用,又想保全,留她一條生路,然郡主可不會這麼想呢。」

  譽親王嚴正道:「本王如何打算,不勞你操心!即便本王對郡主有惻隱之心,那也是先公後私,以江山社稷為重。若這次行動順利,正好能將功贖罪。」

  梁心銘犀利道:「王爺既已利用郡主,便索性敞開了利用,何必瞻前顧後?要破解此題,才智、勇氣、人品缺一不可。消息傳出,如果林子明還有一絲良知和親情的話,必會現身;若不肯現身,正好讓郡主看清楚林家人的本性。另一方面,也替皇上選拔真正有用的良才。」

  譽親王道:「都沒人了,還選什麼?」

  梁心銘:「會有人來的!」

  譽親王道:「誰?在哪兒?」

  梁心銘道:「王爺,選婿才剛開始,一天還沒過呢。王爺是否太心急了些?王爺何不回梅園盯著去。倘若真有人能將郡主從絕境救出,其智謀、勇氣和人品必是世所罕見。王爺當親自考較他,才好向皇上交差。」

  譽親王見她神態篤定,想起她以往手段,信了一半,口氣便軟了下來,道:「梁大人,本王是個直脾氣。你也清楚。剛才急躁了些,還望大人莫要往心裡去。大人到底如何籌劃的?那人是誰,先告訴本王聽聽。」

  梁心銘連道「無妨」,又道:「下官的籌劃是這道題,用以拋磚引玉。至於誰能解救郡主,脫穎而出,下官也不清楚。王爺不如拭目以待!」

  譽親王困惑道:「這要如何救?」

  梁心銘道:「下官也很期待。」

  譽親王趕忙問:「你不知如何救?」

  梁心銘搖頭道:「不知。」

  譽親王倒吸一口冷氣。

  送走譽親王,王諫轉頭問梁心銘:「可有麻煩?」

  梁心銘道:「父親放心。」

  王諫真放心了,相信梁心銘已經做了妥善安排,若有棘手問題需要他出面定會開口的。

  梁心銘也派了人在松山梅園和市井坊間打聽消息,自午時便不斷有人往回傳遞最新消息。

  松山梅園,人都走空了,剩下寥寥數人,更顯清冷。簡繁是其中之一。他也明白這是梁心銘藉機考較大家,這是危險也是機遇。瞧,譽親王都出面了,親自在台坐鎮。可是,這機遇並非靠一腔血勇能抓住。如何巧妙地解開郡主困局,讓皇上帝和譽親王看到自己智勇雙全呢?

  簡繁在梅樹下站成了石雕。

  譽親王也留意到這少年,悄悄命人去打聽,一聽說是新任吏部尚書姜宇的門生,心思便活了。可他等了又等,望穿秋水,也沒能等到簡繁上台「英雄救美」。

  梅園外,原本想進而沒有資格進的人,等那些少年出來後,忙不迭地蜂擁進去。一聽這題目,那些少年退的還要快。他們沒資格進來,是因為成親了;既已成親,年紀便大些,多出來的年歲可不是白活的,聽見沾反賊,即便是「假設」,那也避之不及,怎會逞勇?

  如此,來一批走一批。

  後來乾脆沒人進梅園了。

  因為消息已經傳開了。

  與梅園的門可羅雀相,市井卻熱火朝天,尤以酒樓茶肆最為熱鬧,一個個在梅園不敢說的話,在這裡敢說了,各種猜想、各種分析,五花八門。

  其,梁心銘報復郡主一說流傳最快,得到大多數人認可。誰讓郡主之前想嫁王亨呢,梁大人做官是不錯,但是女人都愛嫉妒吃醋,這不趁機給郡主使絆子了,出的這個題目,分明讓郡主找不到夫婿,終老王府。

  悠悠郡主第一天選婿慘淡收場,回去的時候,依然有大批龍禁衛護持,卻如同敗軍一般頹勢。

  譽親王連家門都沒進,進宮了。

  靖康帝早得了消息,正難受呢。

  在靖康帝眼,梁心銘是臣子,更是個女子,面對她時,皇帝會下意識地隱藏帝王的冷酷無情,竭力在她心塑造襟懷四海、澤被天下的明君形象。

  梁心銘給悠悠郡主出的這道題,靖康帝猜不透是什麼意思,首次感到和梁愛卿離心了。

  譽親王來後,將梁心銘的解釋複述了一遍,靖康帝頓覺心胸大暢,笑道:「梁愛卿這話有道理。」

  譽親王愁道:「可一個人都不敢去,連反賊也沒出現,順順當當的,連個搗亂的人也沒有。太冷清了!」

  靖康帝笑道:「梁愛卿出的題目,豈是一般人能解的。」

  譽親王嗐道:「她自己也不能解!」

  靖康帝笑容一僵:「果真?」

  譽親王點頭道:「她親口說的。」

  靖康帝誇不下去了——

  自己也不能解,這不難為人嗎!

  不論如何,選婿已經開始,沒個半途而廢的道理,再難也要堅持下去,明天悠悠郡主還得去梅園。

  王府門口,王亨利落下馬,韁繩一扔,大步進門,雙喜忙接著,將大紅馬牽走了,一安提著大包袱跟去。

  王亨先回德馨院梳洗換衣。

  見面,梁心銘微微一挑眉。

  王亨笑道:「都安排妥了。」

  梁心銘便不再問,吩咐思雨:「伺候大爺換衣裳。去請姑娘來,一塊去老太太那用晚飯。」

  思雨忙道:「是。」

  王亨換了衣裳,牽著梁心銘,梁心銘牽著朝雲,慢悠悠閒逛並一路閒話,去萱瑞堂吃晚飯。

  飯後去書房給王充等人講學。

  課時,王充等人明顯心不在焉,都看著梁心銘,欲言又止,連王詼也躍躍欲試。

  梁心銘道:「你們若想問郡主選婿的事,最好免開尊口,因為我出的那道題,我也不能解。」

  眾人:「……」

  大嫂太狠了!

  第二天,梅園依然冷冷清清。

  第三天,依然如故。

  晌午時,譽親王按捺不住,又跑來找梁心銘。在門口碰見王亨回來,王亨道:「王爺,青雲這時候正歇晌午覺呢。王爺有什麼吩咐,只管吩咐下官便可。」

  譽親王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王亨點頭道:「我們記著呢。」

  譽親王壓低聲音道:「還沒動靜!」

  王亨道:「再等等,今天還沒過完呢。」

  譽親王抓住他這話,追問:「王大人的意思是:這件事今天一定會有結果?本王心急如焚。」

  王亨道:「下官不是這意思。今天沒結果,明天繼續等。」

  譽親王悲憤道:「大人去那冰天雪地的梅林待一天試試?再說,這麼幹等也不是辦法。」

  王亨怪道:「不有熏爐嗎?」

  譽親王:「……」

  他剛要再說,王亨道:「王爺不必再說。下官午後過去。」

  譽親王忙道:「當真?」

  王亨點頭道:「當真。只怕去的晚,刑部還有公務。」

  譽親王忙道:「晚點無妨。我們等你。」

  王亨願意去,他覺得有主心骨了。這些陰謀詭計他不擅長,有王亨在他便不必操心,凡事只管問王亨是。他這麼想,全忘了現在是他在選女婿,跟人家王亨什麼關係?

  譽親王匆匆回到梅園,意外發現園人又多了,且都是少年,最後關頭,大家都想來看個究竟,看誰能屏雀選,抱得美人歸,又或者是為了這道題目。

  也有四五個少年想搏一搏,其中有簡繁。他們都做了充分準備,各自想好了理由,著重展現智慧勇氣,就算不能順利破題,也不至於被皇上厭棄。原本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在看見台上冷清清孤寂的郡主,一張美麗的臉無喜無悲、眼神迷茫時,忽然都勇氣倍增,都搶著上前。

  這才有了點競爭選婿的樣子。

  譽親王穩穩地站在台上,目光掃過台下眾人,沒發現異樣,便問:「你等要如何救郡主?」

  簡繁上前,雙手托著一封信箋,道:「這是學生寫的辦法。王爺一看便知。」

  一龍禁衛忙接了,轉呈給譽親王。

  其他人也紛紛將自己的文字呈上。

  原來,他們都是通過書面陳述的。

  譽親王全接了,轉身回座,準備細細瞧一遍,忽然台下傳來動靜,舉目一看,一個身穿短打衣褲的俊俏少年腳踩在一個書生的胸口,一手按在他頸部。

  眾人大驚,忙不迭後退。

  龍禁衛一擁而,將兩人都拿下。

  譽親王厲聲問:「你是何人?」

  那少年道:「來救郡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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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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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鄭狗子

  譽親王道:「本王問你是何人?」

  「梁心銘!」

  「鄭狗子。」

  兩聲同時發出。

  叫「梁心銘」的是一舉子,見眾人都怪地看他,他尷尬地賠笑道「在下看錯了」。眾人又把目光轉向那少年,定睛細看,才恍然明白:這少年生得齒白唇紅,俊秀無,乍看確實有梁心銘的神韻,不過他的眼神、氣質都偏冷漠,不如梁心銘舉止優雅從容,對人如春風拂面。

  大家評價完,才回過神來:剛才這位被誤認做「梁心銘」的自稱「鄭狗子」,頓時先驚訝,後忍笑。

  譽親王心想「鄭狗子」是什麼鬼?見他這身短打裝扮,想是鄉下來的,再問道:「本王問你尊姓大名?」

  少年回道:「鄭狗子。」

  譽親王咬牙再問:「學名?」

  少年道:「鄭狗子。」

  眾人實在忍不住,哄笑起來。

  譽親王氣惱,可是又不能不問他,因為那被他踩倒的書生歪著脖子、嘴角流涎,根本不能說話,也不知被他施了什麼手段。譽親王正要問他為何對書生出手,那邊過來一群人,為首的朗聲笑道:「英雄不問出處,何況一個名號。」

  王亨紫袍烏紗,外罩藏青毛呢大氅,出現在白雪紅梅的畫面。他心情愉悅,笑容便燦爛,整個人耀眼奪目,使得這略顯怪異的選婿氛圍即刻扭轉。

  眾少年無不流露羨慕之色。

  譽親王大喜,起身迎道:「王大人怎來的這樣快?」

  王亨到近前,躬身道:「參見王爺。」

  譽親王道:「免禮。大人請來。」

  王亨道:「王爺且等等。」說著轉向那少年,對龍禁衛道:「放開他。不可無禮。」

  龍禁衛略一猶豫,便放開少年。

  譽親王忙問:「王大人認得他?」

  王亨環視一圈,向眾人、也向譽親王高聲道:「這位鄭狗子,乃是第一代白虎王的第九世耳孫。大家不必笑他的名號,賤名好養活。當年,第一代白虎王小名葫蘆,可謂家喻戶曉,其正經名諱鄭昊反鮮為人知。」

  譽親王忙道:「他是那個……」

  王亨點頭道:「鄭狗子來自大巴山,是摧毀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的人。雖然朝廷派了兵突襲,虧得他在內接應,以非常手段引爆基地,否則斷難成功!」

  譽親王又問:「他來這是?」

  王亨笑道:「參加王爺選婿。」

  眾人頓時都明白了,又疑惑。

  譽親王也疑惑問:「他能救郡主?」

  王亨斬截道:「除了他,沒人能救郡主!」

  有人不服氣了,問:「何以見得?」

  王亨道:「他摧毀了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又是第一代白虎王九世孫,皇上即將賜『白虎』封號,若郡主是林嘯天之女,他攜此功向皇上請求,將郡主賜給他。有何不可?如果這功勞還不夠,再加拿了林子明呢?」

  簡繁心頭震動,看向那書生。

  譽親王驚問:「那是林子明?」

  他看向被龍禁衛制住的書生。

  王亨搖頭道:「這不是。這是林子明派來惑人耳目的,林子明已經金蟬脫殼走了——」說到這他看向台的悠悠郡主,意味深長補充——「郡主並非真是林嘯天之女,林子明怎會來救郡主呢?更不會為了她涉險。」

  悠悠郡主臉色白的像雪。

  譽王世子困惑道:「大人剛說他拿了林子明?」

  王亨道:「是拿了。在別處拿的。所以我們才來遲了麼。不過再遲也不打緊,除了鄭狗子,沒人能救郡主。」

  譽親王大喜,激動道:「好!」

  其他人不樂意了,有人道:「算他立了大功,也未必能救郡主。這題目假設郡主是林嘯天之女,皇上可以賜他任何美人,是不會賜反賊之女。」

  悠悠郡主聽了,身子晃了晃。

  王亨輕笑道:「你不是皇上,怎知皇上不會答應?」

  當年,炎威帝能讓林家監視鄭家,使得兩虎互相掣肘;今日,靖康帝照樣可以讓鄭家後人監視林家後人,既全了鄭狗子的情義,也全了皇帝的英名。畢竟悠悠郡主是無辜的,自小養在譽親王府,殺她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除非讓她無聲無息地死去,否則將牽連出皇家醜聞內幕。

  說到鄭狗子的情義,還有段淵源。

  鄭狗子天縱奇才,小時候便展現非凡的計算製作能力,為林家所忌憚。有次,林嘯天的弟弟林嘯歌發現他改良了火槍,那時才十歲,心悸不已,要殺他。幸虧被林子明攔住了。鄭狗子救悠悠郡主,算還了林子明人情。

  所以,靖康帝一定會答應他的。

  眾位少年不答應了,紛紛道:「如此忘恩負義、品行低劣,也妄想娶郡主?王爺怎能答應?」

  鄭狗子聽見一片質疑聲,出手如電,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書生身點了幾點,那人便萎靡倒地,眼看不活了。眾人大驚,隨即憤怒指責,又向王亨控告。

  王亨也意外地看著鄭狗子。

  這也太暴戾了吧?

  鄭狗子一言不發,彎腰伸手在那人身拍了幾下,那人咳嗽兩聲,爬起來叫道:「是誰?誰偷襲?」

  鄭狗子道:「我救了你一命。」

  那人楞了下,忙道:「多謝。」

  他剛才居然沒看清鄭狗子出手!

  簡繁皺眉道:「鄭兄弟,明明是你偷襲他,使他突然暈倒,怎麼反說救了他?」

  鄭狗子冷冷地瞧著他不語。

  王亨擊掌道:「問得好!」

  簡繁忽然明白了,急忙抱拳道:「是在下糊塗了。」

  他沒糊塗,可是眾人都糊塗了。

  連譽親王也糊塗了。

  王亨向眾人道:「當年,炎威帝赦免鄭氏一族,令他們在大巴山做苦力,除了剝奪家世封號隱其身份外,並未想趕盡殺絕。這是看在第一代白虎王份,給其子孫悔過的機會。開始有靖安大長公主照應,鄭家並未受苛待。然時過境遷,林家越來越忌憚鄭家,百般打壓。只因為鄭狗子天資聰穎,便要殺了他,更是天理不容。林子明救了鄭狗子,固然有他一念善心,更多的則是拉攏利用年幼的鄭狗子。」

  這算什麼救命之恩?

  這明明是仇恨!

  眾人都不說話了。

  當然,鄭狗子沒有忘記這份救命之恩。他道:「林家謀反,捉林子明是為朝廷盡忠;郡主是無辜的,救郡主,是報還他當年的救命之恩,是為私義。」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台,走到悠悠郡主面前,凝視著她的眼睛,道:「我們無法選擇出身,卻能選擇將來。」

  悠悠郡主感到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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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5
發表於 2018-10-2 00:37:07 |只看該作者
第804章 公平選婿

  他們有著相似的家世和經歷。

  他沒有享受過祖先和家族曾經的榮耀,只承受了痛苦,他熬過來了;她也沒有沾染過一天家族的榮耀,卻要承受親人帶給她的不幸,走投無路時他來了。

  鄭家和林家,一山不容二虎。

  他們交替登上大靖歷史舞台。

  這一次,他們要相融合了!

  悠悠郡主看著少年比自己還要細膩白嫩肌膚,眨眨眼,擠掉眼中的淚,想起剛才有人叫他「梁心銘」,不禁懷疑他也像梁心銘似得,是女扮男裝。

  她問:「你是女孩子?」

  他神情一僵,抿了抿嘴,道:「山裡水土好。」

  悠悠郡主恍然,她長在譽親王府,從小吃著回雁谷進貢的各種貢品,自然清楚大巴山內的水土特別養人、物產特別珍貴,養出他這肌膚也不算奇怪。

  譽王世子在旁看著不滿了:妹妹又不真是林嘯天之女。那只是梁心銘出的一個假設題目。還真要將金枝玉葉嫁給這個叫鄭狗子的山裡少年?就算他在這次剿滅反賊中立功,那也改變不了鄭家幾代人為奴僕的事實,怎配得上妹妹?

  他低聲道:「父王,這親不成。」

  譽親王瞅他道:「聽皇上決斷!」

  譽王世子便不敢吱聲了。

  簡繁徹底絕了念想,如果王亨說的那些理由還不夠充分的話,靖康帝事先就宣稱:郡主身上的白虎胎記是上天啟兆,事關白虎封號,不正應在眼前?

  他看著那一雙人,釋然。

  這樣結局也不錯。

  其他人卻不服,紛紛說鄭狗子不能救郡主,因為謀反罪罪當誅滅九族,若郡主真是林嘯天之女,皇上豈能因為一個立功臣子的請求,便赦免她的死罪?

  又有人問王亨,這鄭狗子可是他和梁大人事先選定的?因為要借他手捉拿林子明,才許給他郡主?這對大家不公平。還有,鄭狗子是如何捉拿林子明的?

  王亨道:「鄭狗子秘密進京是本官促成,為的是捉拿林子明,因為他熟悉林子明,但這並不影響公平選婿,各位有良策救公主,只管呈給王爺便是。」

  一舉子道:「我等有自知之明,既救不了郡主,便不敢貿然出頭,但這位鄭……兄弟也不行。」他差點叫出「鄭狗子」,忽想人家立功了,轉眼身份便不同,王亨能叫「鄭狗子」,他卻不好直呼這名諱,急忙改口。

  又一人道:「簡兄弟他們獻策了。」

  王亨忙問:「良策在哪兒?」

  譽親王忙道:「在這裡。」於是打開那幾份書面文字,看後也不說話,命人送去台下給王亨瞧。

  王亨因為認得簡繁,特地挑了他的先看。

  簡繁是從郡主的出身入手,說按照這題目假設,郡主自小養在譽親王府,並未和林家有沾染,其實無辜,諫言皇帝以仁心治天下,赦免郡主,必能得天下子民擁戴云云。

  其他人就不如他立足點高了,有建議將郡主流放的,有建議充入教坊司的等等,將死罪改從輕處置。

  王亨疑惑,若這些辦法能行,獻策的人將如何娶郡主?他輕笑道:「鄭狗子能不能救的了郡主,由皇上定奪。至少,本官認為他比這幾位有勝算。」

  他抖了抖手上的紙張。

  簡繁躬身道:「學生信服。」

  王亨見那些人還不服,又道:「謀反之罪,罪無可赦,也並非沒有特例,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馬上有人問:「如何因人而異?」

  這豈不是鼓勵別人謀反嗎?

  所以,他的口氣是很強硬的。

  其他人也都滿臉疑惑地看著王亨。

  王亨道:「昔年,英武帝若不赦免第一代青龍王的謀反罪,哪來的安國舉國歸順大靖?炎威帝若不暗中赦免鄭氏族人,哪來的今天鄭狗子摧毀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對林氏反賊釜底抽薪?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那人啞口無言。

  這可是鐵證了。

  這兩件事確實是「因人而異,因時而異」,且都是立得住的,並非隨意就赦免的。

  王亨見無人再異議,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事關梁心銘。梁心銘勞心費神出的這題目,救了郡主不算,還替皇上明辨人心和才智,功勞沒落得,卻惹來一身腥,被人說心胸狹隘、報復郡主,他如何能忍得?

  他先總結道:「此事還要看皇上的旨意。」說罷轉向台上,抱拳問:「本官想問郡主:對梁青雲出的這題可還滿意?外面人都傳梁青雲報復郡主,郡主以為呢?」

  悠悠郡主站起來,微微欠身道:「請大人轉告梁大人:這題目很好,本郡主已領會她的良苦用心。梁大人襟懷坦蕩,豈會行卑劣手段。別人誤會她了。」

  她也誤會了。

  王亨滿意地點點頭。

  他又環視眾人,目光犀利道:「市井百姓茶餘飯後閒談也就罷了,他們能懂什麼?若是我等讀書人也做此惡意揣測,這手段有多卑劣,說話的人便有多卑劣,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梁青雲若只有這點心胸,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下次說話之前,要學會三思!」

  眾人忙都道,他們豈會詆毀梁大人。

  唯有簡繁等幾人沉默,因為他們知道說這話的讀書人並不少,雖然他們沒說,也覺得羞愧,感嘆一再被梁心銘打臉,有這麼一個女子在朝堂比著,真該發奮了!

  譽親王忙也道:「這題目是本王親去求梁大人,好容易才求得梁大人費心出的,那些人亂說!」一面徵詢王亨意思,選婿就此結束,進宮向皇上復旨。

  王亨招呼鄭狗子同行。

  鄭狗子對郡主瞅了一眼,似在招呼,然後轉身下台,沒有同郡主難捨難分,也不見特別情義。

  江生嘀咕道:「板著個臉,像誰欠他銀子沒還似得。」

  簡繁忙低喝道:「快打住!鄭家這次死了多少人,沒準只剩下他一個男丁了,你認為他該什麼表情?」

  江生這才恍然,急忙摀住嘴,後悔不迭。世人都只看見別人的榮光,看不見他們背後的血淚!

  王亨、譽親王帶著鄭狗子去見靖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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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7:19 |只看該作者
第805章 白虎將軍

  傍晚,靖康帝在御書房召見他們。

  王亨和譽親王見駕後,王亨道:「皇上,這便是與趙子儀裡應外合、摧毀大巴山軍火基地的鄭氏後人。」

  鄭狗子伏地拜道:「草民鄭狗子參見皇上!」

  靖康帝聽見「鄭狗子」三個字甚為怪異,不過沒流露出異樣,只問重點:「林子明抓住了?」

  王亨道:「拿住了。鄭狗子在南門外拿住的。」

  靖康帝既高興又詫異,問:「不是說林家不許鄭家後人習武嗎?他怎麼有這份本領能拿住林子明?」

  王亨道:「鄭狗子和林子明熟悉。」

  先說了拿林子明的經過,又讓鄭狗子細細從頭說他和林子明的淵源,以及對林子明的瞭解。

  原來,林子明一直在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領著差事,上欺瞞靖國公林嘯風,下拉攏各級官差和工匠們,成為基地的暗中掌權人。大家都叫他「二爺」,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絲毫沒將他同林家二爺林子明聯繫在一起,因為那個林子明在外活躍的很,是白虎王的次子。

  兩個林子明,鄭狗子都見過。

  鄭狗子差點死於林嘯歌之手,從此韜光養晦、小心翼翼,再不肯隨意賣弄才幹。他不能學武,便偷偷學醫,熟知人體經脈穴位,通過練習後,以迅捷手法近身制敵。

  第一代白虎王娶了皇族仁親王的女兒,仁親王一脈以醫術傳家,一直掌管大靖的太醫院等,所以鄭氏族人有醫術天分的,多會選擇學醫。孫絕的醫術便是鄭狗子的姑姑教的,卻被林子明拉攏去了,助紂為虐。

  九月底,林子明回到大巴山。

  鄭狗子很快發現林子明身中奇毒,孫絕日夜鑽研,嘗試調配各種解藥,壓制和破解他身上的毒。

  孫絕用了大量紫蘇。

  鄭狗子很奇怪,紫蘇不過是常見草藥,能解這奇毒嗎?後來,孫絕又陸續用其他香草。鄭狗子便猜測:孫絕用這些帶濃烈氣味的草藥,解毒只是其一,真正的用意是為了掩蓋林子明身上的氣味,以防被人追蹤。

  鄭狗子記下了這些香草。

  在軍火研製基地做工的工匠和苦力,嚴禁與外界聯繫,所以大家並不知白虎王謀反的事,但鄭狗子卻敏銳察覺情況不對:靖國公好久沒來基地了;基地守衛的禁軍陡然增強,工匠們每日上下工,查得十分嚴格;對鄭家的控制加強了;基地外圍八個炮樓日夜警戒……

  除此外,林子明還催鄭狗子加快研製新式火器,和不用馬拉自己驅動的車,因為蔡永從梁心銘那竊取了水泥燒製技術,林家在大巴山內建造了水泥作坊。

  第一批水泥先用於加固軍火研製基地的城牆和房屋等建築,接下來便要修建水泥路,方便運輸軍需物資,打算以荊州、岷州為中心,同朝廷長期對抗。

  聽到這,靖康帝和王亨對視。

  靖康帝先笑了,得意地笑。

  王亨讚道:「這水泥燒的好!」

  鄭狗子沒敢抬頭看皇帝,低著頭道:「那水泥修建城牆堡壘,看著不錯,卻經不得凍,又脆弱,幸好有這些缺陷,給草民提供了機會,將基地炸成齏粉……」

  尚未說完,靖康帝就哈哈大笑,高聲道:「不是水泥不好,是梁愛卿深謀遠慮!」

  鄭狗子驚訝抬頭。

  王亨告訴他:「蔡永偷的水泥技術,那是不全面的,燒製水泥可沒那麼容易。」

  鄭狗子恍然大悟。

  後來情況便簡單了:趙子儀揣著京郊軍火研製基地的鄭家工匠的密信,孤身潛入回雁谷,把信放在約定地點,鄭家上山採藥的人拿了信,和朝廷聯繫上了。

  之後,雙方又通了一回信。

  軍火研製基地防守嚴密,要摧毀並不容易,絕不是在某一處引爆炸藥就能做到的。無奈,鄭家幾十工匠以身為藥引,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引爆了身處的工坊,加上鄭狗子以絕密技術佈置,這才以不可阻遏之勢,將整個基地摧毀。鄭家要留下最有希望振興家族的人,鄭狗子被強行留下了事發當天,他生了重病沒能上工。

  靖康帝嗓子眼哽住,喜悅的心情陡然降落,想安慰,卻不知說什麼。這時候安慰任何話,都輕飄飄的不著力。他心思一轉,沉聲問:「你為何叫鄭狗子?」

  鄭狗子道:「自從靖安大長公主仙逝後,林家對鄭家打壓厲害,祖父不敢提先祖的光輝,只當鄭家是普通人,小輩名字也都是隨便叫,以免引起林家警惕。『狗子』是草民祖父叫的。草民為此常被人恥笑。那時候不懂事,心下很不平,便有意賣弄才幹,改良火槍,顯示自己與眾不同,誰知差點喪命。草民這才明白祖父苦心……」說到這,他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他壓抑太久了!

  王亨和譽親王都沒有阻止他。

  御書房靜下來,只聞低泣聲。

  靖康帝沉默良久,待鄭狗子平靜了些,才道:「昔日你鼻祖名諱鄭昊,其成就也非常人所能及。你崛起於寒微,還是腳踏實地些吧,莫辜負了你祖父期望。『高者必以下為基』,朕賜你名『鄭基』,表字溯源。」

  鄭狗子急忙叩頭道:「草民謝皇上賜名!」

  靖康帝又道:「朕暫且恢復鄭家白虎封號,爵位卻要靠你自己去努力。昔日你鼻祖與玄武王聯手滅了藩國,也才封為『白虎將軍』;今日,朕念在鄭氏一族男丁為平叛犧牲殆盡,且你祖父又研製出新式火炮,特封你為白虎將軍。」

  鄭基再道:「草民叩謝皇恩。」

  王亨忙道:「這下不是草民了。」

  鄭基神色靦腆,沒好改口。

  靖康帝微笑道:「起來吧。朕還有話問你。」

  鄭基又磕了個頭,才起身站到一旁。

  靖康帝和顏悅色問:「你剛才說,林子明要你改良火器,還有不用馬拉會跑的車,是怎麼一回事?」

  鄭基回道:「林家瞞著朝廷暗中研究許多項目,機動車便是其中之一。因草民在這方面有些小聰明,林子明便整日盯著草民,以各種手段籠絡草民為他改進火器。草民已有戒心,便有了突破也不肯告訴他。後來祖父改進了火炮,林子明才將目光轉到祖父身上。」

  靖康帝急忙問:「那車你可弄出來了?」

  鄭基道:「沒有。不過草民見過那圖紙,是李家先人留下來的。他們研製幾十年了,也未突破。草民心中有些想法,不敢試驗,怕給他們白撿了便宜,還惹禍上身。」

  靖康帝忙轉臉吩咐沈海:「去,將朕那個金絲楠木匣子搬來。」沈海忙去了。皇帝又向鄭基道:「梁愛卿日前也畫了一份圖紙,你且看看,可能做的出來。需要什麼,只管擬了單子,朕叫軍火研製中心準備,派人協助你。」

  鄭基忙道:「草民遵旨。」

  等沈海拿了圖紙來,鄭基看後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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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6章 微臣想帶些給青雲吃

  靖康帝忙問:「如何?」

  王亨也盯著鄭基。

  鄭基道:「與微臣所見的類似。」

  靖康帝再問:「你可能製造?」

  鄭基搖頭道:「微臣不曾試過。要試了才知。」

  靖康帝忙道:「你試,你試。」

  又問他需要什麼。

  鄭基道:「石油。」

  靖康帝道:「這東西朕知道。」

  王亨最愛搜獵世間奇怪的事物,況且這石油梁心銘特地問過他,他查閱過史書古籍,此時忙道:「這東西在奉州延長縣就有,當地百姓挖井取油,用以燃燈,極明亮。班固所著《漢書》記載:高奴有洧水可燃。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也記載了延長縣高奴洧水,水上有肥,可接取用之。」

  靖康帝道:「王愛卿說的詳細。」

  鄭基認真道:「那皇上可知道:林家研究這石油多年了?主要用石油煉製出別種油,燃燒驅動車輛。」

  靖康帝沉聲問:「可成功了?」

  鄭基搖頭道:「沒有。那氣缸試一次炸一次。有次爆炸,一枚鐵釘飛入旁邊一工匠的腦殼裡去了,又無法剖開腦殼取出來,疼了一天一夜才死。」

  王亨等人聽了半響說不出話。

  靖康帝吩咐鄭基道:「此事從長計議,眼下愛卿先以火器改良為主。梁青雲對格物頗有研究,王愛卿也精於計算,鄭愛卿不妨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或者能給你建議和幫助,將計畫完善後再試驗。」

  鄭基道:「微臣遵旨。」

  靖康帝又問:「說了半天,到底林子明如何抓到的?」

  王亨忙道:「林子明不斷改變身上氣味,擺脫了微臣的追蹤,出城去了。鄭基卻知道他的底細,給微臣的狗嗅了不同的氣味,終於在南城外找到他。」

  靖康帝轉向鄭基,正容道:「你破解了梁心銘出的題,朕便將悠悠郡主賜婚與你。」

  鄭基跪下道:「微臣叩謝皇恩。」

  靖康帝和顏悅色道:「起來。天也不早了,愛卿初進京,又無家可歸,就留在宮中用晚膳吧」說到這轉向譽親王吩咐「譽親王,鄭愛卿既是你女婿,便先住譽親王府。待白虎王府按規制改建後,再讓他們小夫妻入住。」

  譽親王忙趨前答應,心想:皇上這是赦免悠悠郡主了,郡主將以皇家郡主的身份嫁給鄭基。

  靖康帝又向王亨道:「這樁親事,你和梁愛卿算是冰媒,待會讓鄭愛卿敬你一杯酒謝大媒。」

  王亨本不想留下用膳的,他還急著回家和梁心銘吃晚飯呢,然皇帝此舉明顯籠絡鄭基,他不好不作陪。似鄭基這種人,須得真誠待他,才能得他傾心回報,光靠陞官賜婚是不成的。若不得他真心,他腦子裡的東西誰能掏出來?鄭基年紀輕,族人又新喪,在京城又沒個親眷,皇帝留他用膳,並且王爺和刑部尚書作陪,此舉定能溫暖他的心。

  王亨想罷,忙道:「謝字不敢當。鄭將軍助微臣抓住了林子明,該微臣謝他才對。」

  鄭基惶恐道:「小子怎敢當大人謝,若無王大人和梁大人籌謀,我鄭家現在定隨著林家一道覆滅了。」

  靖康帝囑咐道:「愛卿要與王大人多親近。王大人和梁大人為人極正直,愛卿有什麼煩難事,若不能及時面見朕陳訴,可先找他們,他們定會幫助愛卿的。」

  鄭基忙道:「微臣記下了。」

  靖康帝的態度的確溫暖了他,彷彿面對的不是君王,而是親眷,收留他、事事替他安排妥當。

  靖康帝命他們都坐下說話,一面仔細打量鄭基,覺得他少年才俊,相貌不俗,救郡主更是兼顧了國家大義和私人情義。暗想:梁心銘這題果然高明,不僅考較了賢才,也使得朕對鄭氏後人有了具體的印象,不然單憑他們摧毀軍火研製基地,印象還不夠深刻,不敢重用。

  少時,御膳流水般傳上來。

  王亨一見各種冬季不常見的時令菜蔬,便知道是驪山溫泉莊子出產的,也不後悔留下了,暗想怎麼能討些回去給梁心銘吃呢?她懷孕很辛苦的!

  王家雖然是簪纓世族,卻以詩書傳家,雖顯貴卻不能奢侈,否則會引起御史關注的。所以,王家冬季是沒有這些新鮮蔬菜吃的。不單王家,玄武王府、朱雀王府這些世家也都一樣。整個京城只有忠義侯府例外,因為忠義侯方家是錦商,家中豪富,建個玻璃暖房實在不足為奇。

  靖康帝不知王亨心思,溫和地招呼鄭基吃菜,如拉家常一般問他做工苦不苦,吃的什麼,穿的什麼,月銀多少。

  鄭基回道:「吃的很好;穿棉布粗服做工匠也不宜穿綾羅綢緞;月銀也不少,就是山裡沒處花銷,攢再多銀子有何用?鄭家除了四堂叔,近百年無人踏出大巴山一步。」他四堂叔便是被靖國公舉薦來京郊軍火研製基地的工匠,費了鄭家好大的精力。

  靖康帝舉著筷子不動了,想了想道:「等愛卿去到京郊軍火研製基地,朕許你每月進城回家。按你的軍職,是有親軍隨行護衛的,不怕被人暗算。」

  鄭基把筷子一放,起身拜倒。

  靖康帝忙攔阻道:「用膳時不必多禮。快起來!」

  鄭基紅著眼圈起來了。

  王亨對鄭基道:「皇上求賢若渴,只看梁青雲便知,她可是女兒身!女子都敢任用,皇上的胸襟氣度和雄才大略,比英武帝也不差了。鄭將軍有多少才能只管使出來,定能得皇上重用,恢復祖上榮光。」

  他心裡有目的,拍馬屁很用心。

  鄭基忙道:「謝大人指教。」

  譽親王也湊趣道,皇上洪福齊天,瞧,文臣武將紛紛來歸,男男女女都為吾皇所用,這是盛世之兆啊!

  靖康帝喝了兩杯御酒,再聽了這話,不禁滿面紅光,嘴裡謙虛「朕怎敢與英武帝比肩」,心裡卻十分暢快。最近局勢越來越明朗:林家父子逐一落網,反賊徹底不成氣候;鄭基出山,可以預見,朝廷在軍火研製方面將會突破。

  靖康帝要鄭基體會被信任的感覺,因此也不避諱,當鄭基面對王亨道:「你也別躲懶,朕要你去戶部呢,接任戶部尚書。在此之前,年底還需你先去趟荊州,還有岷州。荊州是林家老巢,經營了幾代,不徹底清理一遍,朕不放心。朕也不能冤枉無辜,血洗荊州的事不能做,故命你為欽差,去荊州仔細查證,勿枉勿縱,公正處置。」

  王亨一聽,不樂意了。

  年底還有幾天?

  他不想出遠門。

  他不放心梁心銘!

  可他不能說「微臣捨不得媳婦」,總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於是他正色道:「皇上請恕微臣不能領旨。」

  靖康帝聞言瞪眼道:「為何?」

  王亨道:「皇上,朝中不止微臣擅刑名偵查,皇上也不能只重用微臣,以免造成微臣權傾朝野。微臣也不想權傾朝野。皇上請看謝耀輝謝大人,最近把京城治理的怎樣?若不給他這個機會,他能放手施為嗎?大理寺正卿林平和刑部右侍郎龐真,他二人誰去荊州岷州都合適。讓他們多得些歷練的機會,將來皇上可用的人才多……」

  他說到「以免造成微臣權傾朝野」時,靖康帝就撐不住笑了,再聽了後面的話,句句在理,便有些意動,嘴上卻道:「你說這些大道理,當朕不清楚真正的用心?其實你不想離開京城,想在家陪媳婦,等著做爹呢。」

  譽親王哈哈大笑。

  鄭基也彎了彎嘴角。

  王亨道:「皇上說的也對。像微臣這麼大年紀的,兒子都上學堂了。皇上就當體恤微臣如何?」

  靖康帝戲謔道:「你留在家有什麼用?女人生產你又幫不上忙,還不得梁愛卿一個人受苦。」

  王亨道:「這黃瓜味道不錯。」

  靖康帝被他話題轉的摸不著頭腦,以為他不想再往下說了,便放過他,道:「那就多吃些。」

  王亨道:「這青菜也不錯。微臣家裡沒有。」

  靖康帝再道:「沒有就多吃些。」

  王亨見他不能領會自己的言外之意,不想拐彎抹角了,直言道:「微臣想討些帶回家給青雲吃。」

  靖康帝:「……」

  譽親王猛烈咳嗽。

  鄭基滿臉吃驚地看王亨。

  不怪他們吃驚,哪有臣子向皇帝討東西的?那也太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但王亨卻不是恃寵而驕,他討的也不是高官厚祿或者金銀珠寶,他討要蔬菜!

  靖康帝都不知說他什麼好了。

  忽然想起梁心銘那天在金殿暈倒,差點流產,心底某處一軟,也不斥責王亨了,道:「皇后那天還說呢,梁愛卿為了國事,一再受報復驚嚇,要賜些藥材補品給她養胎。又說皇莊的菜蔬冬季難得,要賜些給她。你今兒既說起,也不用皇后派人送去了,你就帶回去。以後每天讓皇莊給王府送一份,梁卿養好了胎,也免得皇后記掛。」

  王亨大喜道:「微臣謝皇上,謝皇后娘娘!」

  靖康帝瞅他心想,真沒出息,不過王愛卿是該添兒子了,這個歲數膝下空虛,的確心急,他又那麼愛梁青雲。一面想,一面在心裡打腹稿,要賜些什麼給梁心銘。

  晚膳後,王亨身後跟了四五個龍禁衛,挑著一擔新鮮瓜果蔬菜,還有各種藥材補品,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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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難道是穿越老鄉?

  王亨費了心思討來的瓜果蔬菜並未讓王家人關注,他們都被另外兩件事給吸引了心神。

  一件是皇上準了王亨的舉薦,令王誠接手西北水泥官道的修建。又令梁心銘全力協助王誠,召王誠年底進京述職,並趁此機會,回家與梁心銘商議。

  另一件是王亨接任戶部尚書。

  頭一個老太太高興,能見到次子了。她都好些年沒見這個兒子了呢,喜得把上下人等指使得團團轉,說老二和媳婦今年要回家過年,要好生準備安置。又問梁心銘修路有哪些煩難事要應對,又讓她幫二叔云云。

  梁心銘手裡攥著一節黃綠色的黃瓜正啃呢,一根黃瓜掐成三段,朝雲一節,堅哥兒一節,她自己一節,嚼的嘎嘣脆,眾人見慣了她威儀,對這情形都覺怪異。

  梁心銘聽見老太太問,忙將嘴裡的黃瓜嚥了,回道:「祖母放心,孫媳早就在準備了。原本我在江南修路時,日常記錄了一套現成的東西,可惜都燒了。這幾天正補呢。西北的地形、水土、氣候與江南不同,這都要從新規劃。我寫完了,請公公審核、拾遺補缺。公公做了多年工部尚書,有經驗,如今賦閒在家,正可以從旁協助二叔。」

  老太太喜悅道:「辛苦你了。」

  梁心銘道:「一家人,孫媳又是晚輩,怎敢說辛苦。」

  老太太聽了更加滿意。

  梁心銘想的卻是,待會問王亨,這鄭狗子的人品秉性如何,聽說他在機械製造方面能力突出,最好見一見,摸摸他的底細,看可能將機動車造出來。

  王諫等兄弟也高興,卻更關注王亨去了戶部,空出來的刑部尚書的職位由誰接任呢?

  王諫分析道:原本可以提拔刑部右侍郎龐真,然一來他在刑部侍郎這位置上沒待幾天,二來他與王家關係密切是王諫外甥的岳父皇上才將王亨調離刑部,怕是不會提他,最大可能是從地方官員中擢升一人上來。

  這範圍雖廣,也不是無跡可尋的。

  王詼等人便紛紛猜測起來。

  等晚間回房,王亨將今天的事告訴梁心銘,又說了鄭基對火器、機動車的看法等,梁心銘不能淡定了,強烈希望見見這位鄭基,莫非也是穿越的?

  次日,她便見到了鄭基。

  鄭基在譽王世子的陪同下,上門拜訪並感謝梁心銘,還想就機動車的問題與梁心銘探討。

  梁心銘換了男裝出來,在正堂見客。

  雙方都很意外。鄭基耳聞梁心銘種種傳聞,總覺得她名聲如此盛,應該是個外形強勢厲害的女人,不料見到一個翩翩如玉的優雅君子。梁心銘腦補鄭基是個黑不溜秋的健壯小子,不料見到一位俊秀少年,比她還像女子。

  鄭基沉默少言,梁心銘從容淡定,兩人心裡雖意外,都未表現出來,倒是譽王世子話多,居中引見。

  當下,分賓主坐了,丫鬟上茶。

  梁心銘便隨意閒話般問鄭基所學所作,慢慢套他的底細。這是她心細,套話只是順便。

  常人見了鄭基,必要問他如何摧毀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以及皇上賜封鄭家白虎封號、封他為白虎將軍,又賜婚悠悠郡主等事。這些都是他的榮耀。然這些事背後牽涉到鄭基死去的親人,他未必願意一遍又一遍地向人述說,說一遍等於撕開傷疤向人展示一遍。

  鄭基先是簡單回答,然他說的內容,譽王世子一個字插不上,梁心銘居然都能接得上,不由吃驚。

  梁心銘也越問越細,空口說了不夠形象具體,命流年拿紙筆來,借圖紙輔助,與鄭基探討分析。

  譽王世子便被晾在一邊,無聊極了。

  梁心銘一抬頭發現譽王世子的窘狀,忙吩咐人去請二爺王亢來陪客,一面又招呼他喫茶果。

  譽王世子見她這樣周全,有些受寵若驚,忙賠笑道:「梁大人不必理會本世子,你們忙你們的。本世子隨便瞧瞧。」一面說,一面起身去看堂上的字畫。

  他在心裡評價梁心銘:夠美,也有能力手段,只是娶這樣的女子做妻子,恐怕沒什麼樂趣。瞧她說話滴水不漏、行事四平八穩,王亨到底是怎麼跟妻子相處的?會撒嬌嗎?晚上肯讓王亨碰嗎?誰上誰下?

  梁心銘哪知譽王世子在心裡腹誹她,正用心掂量鄭基到底是不是穿越來的同鄉呢,因為鄭基這方面的知識令她很吃驚。前世,她不過會開車而已。女孩子不比男人,大多男人都愛搗弄車輛,有些人玩車久了,一般的小毛病自己就會修,就好像很多人會修家用電器一樣。

  試探了半天,最終否認了。

  鄭基就像王亨一樣,是這方面的天才!

  梁心銘欣喜地看著少年,道:「假以時日,鄭將軍或能造出機動車。果有那天,將青史留名!」

  鄭基沉浸在和梁心銘的探討中,全神貫注,忘記了失親的悲傷,聽了這話卻臉紅了,連道不敢妄言。

  梁心銘正容道:「鄭將軍不能謙虛,須得立下大志向!如今打仗,火器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終有一天將完全取代冷兵器。將軍若要恢復祖上榮光,還需從此入手。弱國無外交!大靖若在軍事裝備上落後,別說安國等周邊國家,便是遠在海外的化外之邦,也會乘船來侵犯!」

  鄭基見她忽然轉向國家天下,不由自主肅然,正襟危坐聽了,恭聲道:「大人教誨,下官謹記!」

  梁心銘點點頭,繼續和他分析,造機動車目前無法突破的關鍵點在哪,有何途經解決。

  王亨落衙回來,便看見梁心銘和鄭基隔桌對坐,都旁若無人,深陷紙堆和數據中,王亢和譽王世子在旁下棋。

  王亨一見不舒服了,倒不是懷疑梁心銘和鄭基怎樣,就是不喜梁心銘和別個男人說話這樣投入。

  可是他不能趕人走啊。

  他忙插進去,問他們說什麼。

  等弄明白了,他笑了,把袖子一捋,道:「讓本官來!」然後就在鄭基懷疑的目光中,提筆刷刷寫起來。

  鄭基漸漸變臉,然後吃驚。

  他遇見高手了

  他居然看不懂王亨算的!

  梁心銘高興了,對鄭基道:「夫君最擅機關術數,若你製造過程中有難解的計算,可找他幫忙,但如何解決材料製造等問題,則要靠你們自己。」

  就這樣,王亨成功地將鄭基從梁心銘身邊「驅逐」。此後都由他和鄭基配合,反覆演算各類細節,直至鄭基去到京郊軍火研製基地,找人研製試驗相關項目。

  日子一天天流逝,眼看到臘月下旬,玄武王世子張伯遠扶玄武王張正和的靈柩入京了。

  靖康帝密令王亨查驗屍體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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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38:02 |只看該作者
第808章 他們不明白,朕明白

  同時運回的還有林嘯天的屍體。

  便是普通百姓非正常死亡,也要報衙門驗屍,然後才從戶籍中勾去,何況是玄武王和原白虎王這種身份。

  王亨奉旨出城迎接。

  以往,張伯遠常穿一身黑色繡金線玄武服,簡潔凝練,並不顯陰沉,加上言談隨和,很容易使人親近;今日,他卻異常沉默,彷彿厭倦了人事應對,全由弟弟張伯文應答,對於王亨提出要先將父親和林嘯天送去刑部殮房驗明正身,並未吃驚,也未反對,似在意料之中。

  刑部驗屍後,王亨立即進宮復旨。

  張伯遠等人在刑部等候回信。

  御書房,靖康帝正等著,見了王亨,忙問:「如何?」

  王亨神情有些不大對,猶豫了下,先將一封信雙手呈上,一面道:「這是玄武王大戰前寫給皇上的摺子。至於驗屍結果……微臣斗膽,請皇上親自去瞧瞧。」

  靖康帝一愣,出了什麼事?

  沈海疾步上前,接過信轉給皇上。

  靖康帝打開信,急速御覽。

  玄武王張正和並未長篇大論解釋,只寥寥數語,說張家既為玄武,當世代守護大靖,他不會玷辱祖宗英名。

  靖康帝猛然抬頭,看向王亨。

  王亨也默默看著他。

  靖康帝沒有再追問王亨緣故,而是沉聲吩咐沈海:「傳旨,朕要出宮,宣忠義侯、左相、右相!」

  沈海忙道:「是,皇上。」

  靖康帝不但自己出宮,還叫了崔淵、嚴暮陽、翰林院大學士李揚等老臣,齊至刑部殮房。

  殮房內寒氣森森,因是寒冬臘月,加上運回途中對屍體做了特殊護理,保存完好,是以並無異常難聞的氣味。

  因戰報上說玄武王和林嘯天同歸於盡,是被大規模爆炸炸死的,大家心想即便沒有炸得屍骨無存,肯定也面目全非,誰知掀開白布一看,玄武王面目完好,手足齊全,頭髮都沒少一根這麼說有些虛誇,但大概就是這樣。

  靖康帝一呆,問王亨:「玄武王如何死的?」

  王亨道:「被人刺死的,胸口有劍傷。」

  靖康帝問:「何人刺死的?」

  王亨道:「在這裡。皇上請隨微臣來這邊。」

  他朝另一間屋走去,裡面也停著幾具屍體,他掀開其中一具屍體頭部的白布,露出一將士面容。

  靖康帝問:「這是何人?」

  王亨道:「這是王爺麾下將官齊雲。」說罷,命人叫進張伯昌來,親口告訴靖康帝當日大戰經過。

  原來,玄武王察知齊雲是林嘯天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卻隱忍不發;他也在林嘯天身邊安插有內應。

  大戰前,玄武王當眾定下誘敵計畫:命張伯昌率主軍後撤,他卻帶領一千人藏在前鋒陣地,只等林嘯天逼近立足未穩時,便用火炮出其不意地轟炸叛軍。

  這消息被齊雲洩露給林嘯天。

  林嘯天也知自己身邊有奸細,正好那人竭力鼓動他向前逼近,利用火炮射程優勢轟炸玄武王,從側面證明齊雲傳來的消息不假,玄武王正以身犯險。

  林嘯天正心憂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摧毀,失了軍火武器來源,後力不繼,得知這消息後,覺得這是殺死玄武王的絕佳機會。玄武王一死,剩下朱雀王獨木難支。青龍王秦伊凡已經傳信回安國,只要安國出兵攻打大靖北疆,朝廷必然內外不能兼顧,那時林家便可扭轉頹勢。

  他便將計就計,裝作不知道玄武王藏在前鋒陣地,催動大軍前移,仗著己方火炮射程遠,要讓玄武王埋骨於此地,卻不知自己已被玄武王誘入伏擊圈。

  玄武王並非要用火炮轟擊叛軍,而是事先在山中埋了許多炸藥,等叛軍進入伏擊圈,便全數引爆,將叛軍炸得屍骨無存,倖存的也被燃起的大火燒死了。

  張伯昌哭道:「當日,末將請求留在前鋒陣地。王爺道,只有他留在前鋒陣地,讓齊雲把這消息透露給林嘯天,林嘯天才會上當,揮軍前來。又道不必擔心,他能保證全身而退。事後末將帶人趕去,幾百將士都安全無虞,唯有王爺被齊雲偷襲至死。末將不明白:王爺早知道齊雲是奸細,計畫成功為何不拿下他?為何被他偷襲?王爺武功高強,怎會被齊雲偷襲至死……末將不明白!!!」

  威武健壯的將領,哭得慘烈無比。

  靖康帝默默走出來,回到原來的殮房,站在停放玄武王屍體的石桌前,看著曾令自己忌憚不已的臣子,木然想:他們不明白,朕明白愛卿主動求死!若炸死了,恐怕屍骨無存,必會令人懷疑;現在能證明身份了。

  不是齊雲刺殺了玄武王。

  是朕逼死了玄武王!

  玄武王用自己的死證明了張家的忠心,也暗示皇帝張家沒有反心,然張家被左端陽和林嘯天聯手推到現在這尷尬的境地,君臣相疑,已無退路。君臣相疑,沒有君退讓的道理,他做臣子的便退讓了。選擇死在戰場上,既保全了英名,也釋去皇帝的疑心,更保全了玄武王族的人。

  靖康帝思前想後,想起左端陽,又想起林嘯天,怒火轉了方向,喝問:「林嘯天的屍骨呢?」

  王亨道:「在這邊。」

  引著皇帝去了又一間殮房。

  靖康帝看了同樣大吃一驚林嘯天除了失去一條腿,其他部位也完好無損。難道他也要證明身份?靖康帝彷彿聽見林嘯天對他道:「皇上沒看錯,是微臣。」

  他問王亨:「他又是怎麼死的?」

  王亨道:「被炸死的,胸口受重擊。」

  靖康帝冷哼道:「朕還以為他也那麼好命呢。不過也算幸運了,居然留了全屍。傳令:將林子明送青雲的棺材給他用,他兒子準備的,也算孝心。」

  王亨道:「微臣遵旨。」

  靖康帝又道:「傳林子明來。」他要讓林子明來看看父兄的下場,讓他臨死也不好過。

  王亨忙令人去提林子明。

  林子明見到父兄的屍體,如靖康帝等人所願,痛苦悔恨。林家走到這一步,他實在無法再硬氣,說什麼成王敗寇,大不了一死而已;尤其是聽見靖康帝當他面傳旨:玄武王張正和為國捐軀,配享順昌帝廟庭,而林家祖先林陽生的牌位已從炎威帝廟庭撤出,徹底被擊潰。

  林家,敗在他們手上。

  九泉之下,如何面見祖先?

  靖康帝喝問:「林子明,你可知罪?」

  林子明伏地泣道:「罪臣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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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朕要即刻見梁愛卿

  靖康帝倒意外了,當日林子程在皇城南門下,可是嘴硬的很,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這林子明如何這麼容易屈服?他不知道,林子明目睹父兄遺體,心灰意冷,忽然間徹悟了,對名利浮華看透了,所以後悔了。

  林子程屈服是出於無奈,但他臨死前還是留了個心眼,故意拖延不說出林家利用翠兒之死誣陷梁心銘,是要置梁心銘於死地。林子明卻放棄任何抗爭,準備認罪。林家大勢已去,他瞞著那些事,即便能給朝廷造成打擊,除了讓林家增添身後罵名,又有什麼用處呢?

  王亨也斷定林子明還有圖謀。此人不是無腦之輩,甚至不是窮凶極惡之徒,若非有更大圖謀,不會棄親妹於不顧。他與靖康帝對視一眼,立即喝問:「你既知罪,還不交代,之前準備逃往何方,意欲何為?」

  林子明低聲道:「罪臣交代。」

  王亨先趨前一步,低聲對靖康帝耳語一陣。靖康帝點點頭。王亨這才下令,搬椅子來,眾人在殮房,當著玄武王的遺體,隔壁是林嘯天父子的屍首,審問林子明。

  為何一點不忌諱?

  因為機會難得!

  犯人都有軟肋,林子明見了父兄的屍骨,正極度脆弱,所以王亨想趁熱打鐵、一鼓作氣要他交代所有罪行,省得過後又頑固不化,死活不肯交代。

  簡易公堂設成,審訊開始。

  林子明道,他準備去奉州的,林家在奉州有一股不為人知的勢力,只等林家人號令便要行動。

  靖康帝吃了一驚——

  林家竟還有勢力?

  王亨問:「你們還有哪些勢力?想做什麼?破壞修路?截斷朝廷往西北運輸軍需物資?霸佔凌雲關飛虎關與安國裡應外合?」他一連提出幾種可能。

  林子明道:「西北軍工織造局。」

  王亨道:「你盯了軍需物資?」

  林子明道:「還有各大紡織商賈。」

  王亨有些糊塗了,摸不透他要做什麼。

  林子明便細細解釋。

  原來,幾十年前,朝廷在奉州設立了西北軍需織造局,專營西疆、西北、北疆三地禁軍的軍服軍靴織造,只有少量的訂單交給紡織商家做,一般是方家和嚴家。

  林家在西北軍需織造局,以及西北、江南等紡織商家內部都安插了人手。他們大多在工坊內部做管事。他們的任務並不是替林家聚斂財物,也不替林家招兵買馬。相反,林家另付酬勞給他們,要他們全力幫各自的東家壓榨和盤剝紡織工人,取得東家信任;一方面又安撫雇工,盡力給雇工們幫助和關心,邀買人心,免得雇工們鬧事。

  靖康帝聽後立即警惕:林家想利用這些人造反?他問王亨:「為何之前沒聽到一點風聲?」

  王亨也糊塗:他在江南查了那麼久,也沒聽見這方面的消息。這不可能啊?但凡有牽連,必定露出蛛絲馬跡。

  林子明抬頭看著王亨,認真道:「此計是獨立的。」

  他道,這計畫是獨立的,和林家在江南利用各種手段籌集軍需財物、拉攏腐蝕地方官員等沒有任何牽扯,這計畫的作用,要等林家謀反初步成功後才展現。

  得民心者得天下!

  林家謀反奪位,即便成功了,要想坐穩皇位也不容易。天下大亂時,他們安插在西北、江南各大小工坊的管事將一齊發動,帶領幾十萬雇工反抗東主盤剝。林家趁機出頭替雇工們做主,殺掉那些商賈,一可以獲取巨額財富,二可以安定民心。民心既穩,天下可得!

  林子明靜靜地看著靖康帝。即便認輸,即便後悔,他還是想告訴靖康帝:林家並非只有野心。林家若得天下,不你治理的差。你治理的天下,早已千瘡百孔!

  靖康帝看懂了林子明的眼神。

  他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來,由不得渾身虛軟,沒想到林家覆滅後,還能給自己造成這樣的打擊!

  他再次清楚地意識到:他的龍椅差點傾覆了,只差毫釐。

  林家真人才濟濟啊!

  林嘯天、林子程、林子明……他們的籌謀縝密異常,若非王亨和梁心銘阻礙,奪位早已成功,連善後安定民心的手段都這麼渾然天成。新君登基,百姓誰還記得靖康帝?恐怕都要罵他昏君,說早該改朝換代了。

  靖康帝想起梁心銘拉他合夥做買賣,建立在水一方,當時提到東家和雇工之間的利益衝突問題。梁心銘說大靖紡織業空前繁榮,許多雇工失去了田地,依賴工坊生存,而各東家為了降低人工費用,極盡手段盤剝工人,彼此之間衝突愈來愈尖銳,須得早日立法防範。可惜他當時沒太在意。不僅這件事,還有梁心銘提出的製造不用馬拉自己會跑的車,他當時也沒在意。事實證明,這兩件事都至關重要。

  梁心銘從不無的放矢!

  與靖康帝同樣震驚的還有左相嚴暮陽和忠義侯方無適。他們本是錦商,再沒有人他們更清楚這間的干係了,真讓林家使出來,民心必歸順!

  既然他們如此清楚,為何沒有發現呢?因為嚴暮陽被左端陽排擠去了北疆,方無適在南疆鎮守邊關,為免惹麻煩,兩家的買賣都收縮不少,故而未留心。

  只有王亨還算鎮定,安慰靖康帝道:「皇,這件事青雲早已留意,最近都在撰寫相關律法。」

  靖康帝道:「宣梁心銘見駕!」

  他感覺手心汗津津的。

  他要即刻見到梁心銘,問她要如何立法,才能避免從西北至江南,幾十萬雇工被人利用。

  王亨一怔,看看皇帝臉色,雖萬般不願,也只得遵旨;再者,這也是個立功的機會。

  梁心銘天天忙著撰寫《勞動法》,他倒成了在旁紅袖添香的那個人,並負責為她拾遺補缺、刪改校正,如此辛苦,若能派用場,也不枉白忙一場。

  林子明聽說梁心銘早有準備,很是詫異——又是梁心銘!林家遇見她,彷彿遇見了剋星。

  靖康帝見他這樣,心裡總算好過了些。

  等梁心銘的工夫,靖康帝不想閒著,閒著想到林子明那可怕的籌謀,於是轉向張伯遠。

  他連下幾道聖旨:

  首先,令張伯遠繼任玄武王。

  其次,賜婚王家四姑娘,三日後完婚。

  皇帝道,這是玄武王在摺子請求的,說長子為黃氏所害,蹉跎了終身,戰場生死難料,萬一他不幸為國捐軀,不希望長子守孝三年後才能成親,再不能誤了。

  第三,迎娶王家四姑娘後,為玄武王大辦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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