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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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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11:54:13 |只看該作者
六十

  玉蕭仙子翻越幾座峰嶺後,在一個山角下面,放慢腳步,挾著夢寰登上一段峭壁,走進一片突岩下面。

  兩邊都是插天高峰,這突岩卻生在雙峰之間,好像是人工藉著那天然形勢,搭成的石帳一般,深有丈餘,下臨絕壑,形勢異常險要。

  玉蕭仙子放下夢寰後,慢慢地取下蒙面黑紗,現露出本來面目,笑對夢寰說道:“你現在還願不願跟著我走?”

  楊夢寰轉臉看去,只見她膚白如雪,櫻唇噴火,黛眉如畫,星目欲流,襯著嘴角間蕩起的盈盈媚笑,嬌媚之態,逼得人不敢多看。楊夢寰看兩眼,不自主別過頭去。

  玉蕭仙子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夢寰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時,我到大覺寺去給你偷一粒雪參果吃,那雪參果是天地間無上奇品,一粒百病可除,看你現在情勢,病得在很重,不用雪參果治療,恐怕三兩個月內也難復元。”

  夢寰看她一時間態度大變,心中甚感不安,觀察這女人行事性格,和陶玉有很多相似之處,冷熱無常,頗難捉摸。

  處此情景,楊夢寰也只有暫時任她擺佈,吞下定神丹,閉上眼假裝睡去,過了一陣,竟然真的睡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夢寰被一陣口渴急醒,睜眼看時,夭色已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滿了一種異常柔和的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專門去為他弄的。

  這時,玉蕭仙子也不知哪裡去了,這斷崖突岩下面,只餘下夢寰自己,他病中醒來,口渴難耐,忍不住低喊了兩聲要水。

  可是,這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懸崖中的突岩下,玉蕭仙子走了,有誰去理他呢?他夢囈似的、幽沉地叫著口喝,一聲接著一聲不斷,而且聲音也愈來愈大,從突岩飄出去,挾在山風中,飄到很遠的地方。

  但聞得山風松濤,一陣接著一陣而來,間有停歇時,靜得使夢寰聽到了自己鼻息聲音,他連叫數聲,卻是不聞回應。

  這夜,大概是一個濃雲密佈的晚上,夢寰轉臉向突岩看去,只見一片黑沉沉的,連一顆星星也沒有。偶然,一片紅光閃過,但轉瞬就消逝了,再看卻又不見。

  夢寰口渴愈來愈難忍耐,頭上的熱度,也逐漸增高。他神志似在半迷半醒狀態,不停地叫著要水。

  突然,奇蹟發生了,一隻滑膩的手,把他輕輕地攬入懷中,冰冷的水壺放到他唇邊。他喝下半壺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轉轉臉,看那喂他水喝的人,正是玉蕭仙子。

  這當兒,她已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紗,一個縱橫江湖的女魔頭,會突然變得異常溫柔,只聽得她輕輕嘆息一聲,說道:“你的病勢,相當沉重,看樣子,不用大覺寺的雪參果療治,恐怕沒法子好轉。可是大覺寺的幾個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盜取一粒雪參果,實在很難。”她這幾句話,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對楊夢寰輕訴。

  夢寰喝過那半壺水後,似乎是暫時清醒了,他搖搖頭,笑道:“大覺寺和尚很多,你一個人如何能打得過那麼多的人呢?”

  玉蕭仙子嘆口氣,道:“可是不用雪參果,恐怕你的病,很難好轉!”

  楊夢寰笑道:“我們萍水相逢,你為什麼這樣關心我呢?你不是從不願伸手救人嗎?”

  玉蕭仙子笑道:“你好像是很想死,對嗎,我就是不讓你死,怎麼樣?”

  夢寰苦笑一下,閉上眼,想再睡去,然而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無睡意,只覺身上忽冷忽熱,難受至極,雖極力忍耐,但仍不時發出輕微的呻吟。玉蕭仙子內功精湛,黑夜視物猶如白晝,看夢寰勉力強忍痛苦,神情十分狼狽,初還冷眼旁觀,漸漸的心中不忍起來。微微一嘆,暗道:我半生來殺人無數,卻是從未動過半點幾憐憫之心,此刻,怎的會對一個病人,若有無限惜憐一般。她忖思良久,頗難自解。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摸著夢寰額角,柔聲問道:“你現在心裡可感到很難過嗎?”

  楊夢寰正值冷熱交侵,大感煩躁當兒,一揚腕推開玉蕭仙子一隻手,喝道:“拿開你的手,不要碰我。”

  玉蕭仙子聽得怔了一怔,幾十年來,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這樣對過她,夢寰的蠻橫,在她的心裡卻蕩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感覺很是微妙。這多年來,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女人。

  這個橫行江湖的女魔頭,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夢寰身邊,而且舉手之間,小心異常,生怕再碰到夢寰,惹發他的脾氣。

  她拔出背上玉蕭,垂下頭,貼在夢寰耳邊,低聲說道:“我替你吹只曲兒聽聽好嗎?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覺寺去,無論如何,也要偷得一粒雪參果,給你醫病。”

  夢寰轉過臉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蕭仙子卻柔媚一笑,玉蕭放在唇邊,裊裊如縷地吹了起來,蕭聲如百囀黃鸝,嬌啼乳鶯,夢寰漸漸地聽入了神,臉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痛。

  玉蕭仙子看夢寰傾耳細聽,狀至愉快,也越發吹得起勁,一縷清音,悠悠如靜水游魚,夢寰隨著舒情蕭聲,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正當他似睡非睡當兒,突聽得一聲厲嘯響起,玉蕭仙子心頭一震,停住蕭聲,低聲對夢寰道:“你只管安心休養,不要害怕。”說完話,霍然躍起,正待竄出突岩,一陣颯然微風,來人已擋在突岩出口。玉蕭仙子只怕驚了夢寰,不待對方出手,已自先發制人,縱身疾撲,玉蕭仙子猛攻三招,想把來人逼下斷崖。

  可是來人武功奇高,且早已有備,手中兩隻虯龍棒,左封右擋,連架三招,人還站在原地未動。

  玉蕭仙子停手橫掣,一聲冷笑道:“虧你還掌著一派門戶,怎麼一點臉都不要。你再追我廿年,我還是一樣不理你!”

  來人哈哈一陣大笑道:“女人家講話,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認,今天被我碰上了,還有什麼話說?咱們斷斷續續打了五六年啦,你要不理我,咱們還有得打……”話到這裡,突然臉色一變,望著突岩中臥病的夢寰,面泛殺機,暗運功力,準備碎起發難,一舉擊斃情敵。

  玉蕭仙子看他目露凶光,注定夢寰,已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備,一面冷冷說道:“這裡地方狹小,要打咱們到下面山谷打去!”

  來人陰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過。”說完,轉過身子似欲下崖。

  剛走一步,來人驀然一個轉身,一挫腰,閃電般向夢寰撲去。

  玉蕭仙子在來人翻身躍起時,已搶先出手,右手玉蕭一招“橫斷巫山”連架帶點,把他猛撲之勢擋住,緊接著狠攻三招。

  來人見玉蕭仙子搶了先著,致使陰謀不逞,一時妒火高燒,暴怒已極。架開玉蕭仙子三招後,一對虯龍棒,展開疾攻,但見雙棒飛舞,玉蕭吞吐,轉瞬間兩人已對拆了三四十招。

  激戰中,玉蕭仙子驀然心中一動,暗忖道:我們已交手過數十次,總是難分勝負,今天縱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險勝,但也無法在幾百招內分出強弱,夢寰病勢過重,急待雪參果療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覺寺去,偷得雪參果回來,治好夢寰的病,再和他拚個死活不晚。

  心念一動;立時急攻兩招,逼開對方雙棒,退一步笑道:“你今天當真要和我拚命的嗎?”

  來人怔了一怔,答道:“咱們五六年來打了幾十次啦,我從沒有一次存了和你拚命的心意。”

  玉蕭仙子格格媚笑道:“你這幾年來,到處追著纏我,究竟是安的什麼心呢?”

  來人笑道:“這還用我再說嗎?我已對你講過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應和我結成夫婦,我就把崆峒派掌門人讓給你當,咱們聯起手來,必可稱霸武林,打遍江湖。”

  玉蕭仙子嗔道:“誰稀罕去幹你們崆峒派的勞什子掌門,我現下有一檔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應?”

  來人仰臉大笑道:“我陰手一判申元通豈是怕事的人嗎?就是龍潭虎穴,只要你說出來,我也去闖他一闖!”

  玉蕭仙子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去大覺寺,偷他們一粒雪參果,你敢去嗎?”

  申元通聽得一呆,遲疑了半晌,答道:“我們崆峒派和大覺寺互不侵犯,再說大覺寺三個老和尚禪關已滿,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蕭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你陰手一判是個毫無膽氣的人,你不敢去,難道我一個人不能去嗎?”

  申元通吃玉蕭仙子一激,怒道:“誰說我不敢去?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要雪參果乾什麼用?”說完,兩道眼神深注著夢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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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玉蕭仙子笑道:“告訴你也沒有什麼,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粒雪參果來醫病。”

  申元通陰森森一笑,道:“什麼兄弟不兄弟,不如乾脆說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蕭仙子聽得臉上一熱,正待發作,繼而一想:憑自己一人力量,想偷雪參果,確實不易,為了要早把夢寰病勢治好,強忍下一口氣,笑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他是我兄弟一點不錯,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多說,幫不幫忙在你,你要再亂說,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見她說得認真,不覺信了一半;再者玉蕭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並無淫蕩聲名,尤其玉蕭仙子最後那句,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詞之間,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蕩,但仍抱著懷疑神態問道:“你有兄弟?我怎麼從來就沒有聽人說過?”

  玉蕭仙子故作薄怒,嗔道:“為什麼要對你說?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申元通道:“不錯,不錯。”

  玉蕭仙子幽幽一嘆,道:“我只有這一個兄弟,要真的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夢寰躺的地方,離兩人也就不過有七八尺遠,聽得玉蕭仙子,說自己是她的兄弟,心中又氣又急,要想挺身否認,又感力不從心。

  只聽陰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當得效勞,咱們現在就走如何?”

  玉蕭仙子回頭走近夢寰身側,深情款款他說:“兄弟,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姊姊去給你偷雪參果去。”說完,陡然轉身,和申元通聯袂飛出突岩,但見兩個人影一閃而沒,身法奇快無比。

  突岩外,一陣陣呼嘯山風,伴著臥病的夢寰,他經申元通和玉蕭仙子一鬧,剛才被玉蕭仙子舒情蕭聲催出的睡意,完全消失,心中湧出萬千感慨,他想起滯留饒州客棧的三師叔慧真子,不知是否已回到崑崙山去,還有師父和澄因大師,是不是已求得雪參果趕回饒州。沈霞琳雖然有陶玉照顧,但不知她傷勢如何?……還有那朱白衣,奇情斷弦,恩拯師叔,賜授奇技,尋救霞琳,無限情意盡在不言中……萬千思緒,剎時間湧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越想越愁。

  他呆想一陣,勉強爬起來,走了幾步,只覺兩腿一軟,又坐到地上,生龍活虎的楊夢寰,已被病魔折磨得成了廢人一般,他不禁暗自嘆息幾聲。

  驀地裡,幾聲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斷斷續續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來。夢寰不能躍出突岩查看、心中暗自忖道:這幾聲大震,可能是金環二郎放那一把火,燒化了峰下積冰,使得峰上的積冰失去支撐力量,倒塌下來,否則就是峰頂的巨石滾落,也難有這等驚人威勢。

  幾聲大震過後不久,突然又傳來幾聲淒厲的鬼哨,楊夢寰暗道:大覺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敵蹤了。我此刻病勢正重,若被他們發現了,勢將束手就縛,立時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這時,山風已吹散天上不少烏雲。間有雲開之處,閃爍著顆顆繁星,只見星光黯淡,夢寰又值病中,元氣不足,極盡目力。也只能略辨山勢概貌。

  陡然,一陣呼喝之聲,傳入石岩,緊接著幾條人影,由夢寰頭頂斷崖上,急躍而下,越過夢寰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

  這一下,距離很近,夢寰看得甚是清楚,前面那人正是陶玉,手中提著金環劍,後面追他的,是三個穿著黃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著銅鈸鐵筆。

  楊夢寰一望之下,即知道三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人物,銅鈸鐵筆的招數,奇詭難測,如果三人合擊陶玉,金環二郎勢必抵擋不住,心頭一急,忘記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躍而起,剛剛站起身子,突覺一陣頭暈目眩,不自主又倒在地上。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在身負上乘武功的人聽來,卻甚清晰,三個追趕陶玉的黃袍和尚中的一人,突然停了下來,銅鈸護身,向突岩搜尋過來,待夢寰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輕敵躁進,銅鈸護著前胸,鐵筆蓄勢待敵,目注突岩中坐著的夢寰,問道:“你是什麼人?快說!”

  夢寰伸手抓過身側長劍,暗自忖道:我現在無論如何是不能和人動手的,與其冒險一試,不如給他個不加理會。心念一動,不理那和尚問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黃衣和尚連著追問兩聲,不見夢寰答話,也不見他迎敵,長劍橫放面前,靜坐不動,神情沉著,若無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一來,和尚反而有些躊躇起來,估不透楊夢寰究竟是什麼來路。

  僵持一陣,和尚心中已似難再忍耐,全神戒備著,緩緩向突岩中的夢寰逼去。

  他既不動迎敵之念,心情十分平靜,索性把眼一閉,等著和尚下手。

  他這出人意外的沉著,卻使黃衣和尚心中動起疑來。他繞著夢寰身邊轉了一圈,仍是遲疑著不敢下手。因為,大凡一個習武的人,內功到了絕頂程度,鎮靜的修養功夫,也隨著功夫精進,所謂山崩地裂前色不變,虎躡於後心不亂,這種人輕易不肯出手,但如出手一擊,必如排山倒海一般,使人無法接架,夢寰愈沉著,那黃衣和尚愈感到莫測高深。

  但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和尚終於出手,鐵筆試向夢寰點去,不過他出手用力極微,大部精神功力,都在準備著當受夢寰還擊。

  鐵筆寒芒眼看點上夢寰前胸,楊夢寰再沉著也不能不閃避了,側身向左一讓,那知這一讓算洩了底牌,上身隨著一讓之勢,完全側倒在地上。

  黃衣僧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倒是真夠沉著,佛爺差一點就被你嚇唬住了!”話說完,鐵筆一沉,疾點夢寰小腹,這一下,和尚疑慮已消,不再試招,鐵筆投處,快如電掣。

  面臨生死一發,一種求生的本能,促使楊夢寰振奮抗拒。只見他一個翻滾,讓開和尚鐵筆,伸手抓起寶劍,挺身躍起,一招“春雲乍展”猛劈和尚後背。

  黃衣僧人右手銅鈸回身一擋,盪開楊夢寰長劍,鐵筆連下兩著殺手。

  夢寰抱病迎戰,那能支持多久,封開和尚兩筆疾攻下,人已支持不住,兩腿一軟,栽倒地上,長劍也被人家鐵筆震飛,脫手落到三尺開外的地方。

  和尚哈哈一笑,道:“就憑你這幾下毛手毛腳的功夫,也敢到祁連山青雲洞來搗亂。羅漢爺也懶得問你姓名,還是早點送你上西天去吧!”說完,鐵筆直向夢寰“旋機”穴上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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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這當兒,楊夢寰只有坐以待弊了,沉重的病勢,使他喪失了抵抗的力量,絕望中,他索性閉目以待。和尚鐵筆眼看點中了夢寰”旋機”穴上,突覺左時間“曲池穴”上一麻,一條左臂頓失作用,鐵筆脫手落地。這一驚非同小可,陡然一轉身,銅鈸猛地平推而出,那知身後連鬼影也沒有一個,反因力道用得過猛,全身不自主地向前衝了四五步,才拿樁站住正待收回銅鈸,突聞的一聲輕聲,右時“曲池穴”上也是一麻,用鈸登時落地。

  這時,他左右兩條臂,一齊失去了效用,貼身直垂,動也難動一下,但他心中卻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傳言的米粒打穴神功,擊中他兩時要穴,心中一寒,只驚得光頭上冷汗直淋,剎那間,凶焰頓失,哀聲求道:“哪位高人駕臨,恕和尚有失遠迎呀,請看在敝寺幾位長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開玩笑了。”

  他這幾句話,雖是震驚來人武功,有心告饒,但另一念意,是想抬出大覺寺幾位長老的名頭,嚇唬來人,他心裡明白,米粒打穴神功,是一種超凡入聖的武林絕學,江湖上具有這等身手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自己比人,相差萬倍,何苦徒逞口舌之強,而自尋死路。

  只聽兩丈外暗影處傳來一聲冷笑,道:“大覺寺幾個和尚,能虎得住別人,但卻嚇不倒我,殺你實在玷汙了我的手,快些給我滾開,再多廢話,當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雖不知玄玉為何物,但他卻知道,對方已允諾饒他不死,生死之間,哪裡還敢多說,一縱身躍出突岩,急步如飛而去。

  楊夢寰死裡逃生,已聽出那是朱白衣的聲音,正要開口招呼,突覺微風一陣,耳際已響起甜脆的嬌笑,道:“幸虧我早來一步,要不然,你琳妹妹準得哭死!”

  夢寰黯然一嘆道:“怎麼!朱姊姊又救了我師妹嗎?”

  朱白衣笑道:“救了她,我就受罪啦,她剛能開口說話,就問我要寰哥哥,好像她的寰哥哥裝在我的口袋裡似的,你說使不使我作難?”最後兩句話雖然說得輕鬆,但聲音甚是淒涼。

  楊夢寰只聽得感慨萬千,停了好半晌,才說道:“現在又承姊姊救了我的性命……”

  朱白衣噗味一笑,道:“你的嘴很甜,不過,只叫幾聲姊姊有什麼用?我問你,你現在和我一起去看你師妹?”

  夢寰被朱白衣說得臉上一熱,答道:“我目前病勢很重,恐怕走不得路。”

  這確實是一件麻煩事,大白鶴玄玉又在守護著霞琳,朱白衣想了一陣,無限扭泥他說道:“那讓我背著你走,好嗎?”

  說著話,一隻軟綿的玉掌,已輕按在夢寰額角,只覺他頭上熱度甚高,不禁嘆息一聲,又道:“你當真是病得不輕!”

  夢寰猶豫著道:“姊姊背著我走,那恐怕不大方便?”

  朱白衣一陣羞澀泛上心頭,呆了良久,說不出話來,她已在楊夢寰面前露了真相,以自己清白身兒,背著一個年齡相若的男人走路,的確有點兒不大像話,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楊夢寰毫無猶豫,就讓朱白衣背著走了,事情也就很平凡,偏是他那麼自作聰明的兩句話使朱白衣感到無限羞愧。

  楊夢寰久久不聞朱白衣說話,心裡有點發起急來,琢磨剛才兩句話,確實大傷人心,不禁嘆口氣,道:“姊姊,你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我剛才說的話,傷了你的心?”

  朱白衣勉強一笑,幽幽答道:“嗯!你知道傷了我的心嗎!人家好心好意要帶你去見你師妹,你倒是滿口道學正經起來!難道說我就下賤?”說著話,突然一陣委屈傷心,淚珠兒奪眶而出。

  楊夢寰感受到幾滴水珠淋在臉上一涼,警覺到事態嚴重,心裡一慌,急聲辯道:“姊姊,我雖說錯了話,但實是無心之過,難道你就真的恨上我了?”說著話,他也急得星目中湧出淚水。

  朱白衣內功超絕,眼神如電,雖以夜暗之中,楊夢寰一舉一動,仍難以逃出過翦水雙瞳,看夢寰一副誠懇的情態,突感心中一甜,破涕笑道:“你急什麼嗎,誰說我心裡恨上你了?”夢寰嚷道:“那你為什麼要流淚呢?”朱白衣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替夢寰擦試著淚水,笑道:“人家傷心才落淚,可是你又為什麼哭呢?”

  夢寰一時間想不出適當措詞答言,甚感為難,突然一伸腿,觸到了地上寶劍,心頭一動,想起了剛才被幾個和尚苦追的陶玉,立時對朱白衣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幫幫忙好吧?”

  朱白衣嬌笑一聲,道:“說吧!我當盡力而為,幾聲姊姊決不會讓你白叫就是。”

  夢寰暗道:我叫你姊姊,還不是存心客氣麼?其實,你倒未必真的會比我年齡大些!心中在想,口裡卻求道:“剛才我見幾個和尚,追我一個朋友,向對面而去,和尚人多,我那朋友恐怕抵擋不住,姊姊去助他一陣,好嗎?”

  那知朱白衣聽完話,冷笑一聲,答道:“你說的,可是那個故作奇裝,腕套金環,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人嗎?”

  夢寰聽得一怔,道:“不錯,怎麼?他開罪了姊姊嗎?”

  朱白衣又一聲冷笑,道:“憑他那點微未之技,也不配惹我生氣,不過像他那樣的朋友,不交也罷。”

  夢寰聽得心中甚是感到不解,他原以為陶玉見著朱白衣後,為前邊大白鶴玄玉戲辱之事,說話開罪了她,既非為此,雙方素未晤面,何以朱白衣竟這等厭惡陶玉?一時間思解不透,沉吟著說不出話。

  朱白衣誤以為批評陶玉那句微未之技,傷了夢寰的心,無限歉然,說道:“你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我說話,傷了你的心啦?”

  夢寰搖搖頭,笑道:“沒有的事,姊姊不要多疑,我在想姊姊和陶玉素不相識,何以會那樣厭惡他呢?那人性格雖是陰沉些,但心底並非很壞,只是做事手辣一點而已。再說她對我楊夢寰施恩很大,一個人如不能恩怨分明,何以在世間立足做人,但我又不願勉強姊姊非去救他不可,故而難以開口!”

  朱白衣輕微一嘆,道:“既是這樣,我就去救他一次,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們一起去救他好嗎?”

  夢寰道:“救人如救火,遲延不得,目前我病勢不輕,路都難走一步,帶著我去,太礙姊姊手腳,我守在這裡等你,待你救過陶玉回來,咱們再一塊兒去看我師妹。”

  朱白衣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接你,這地方雖已被大覺寺和尚察覺,但和尚已被用米粒打穴之法,傷了兩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之前,決不敢再來打擾,我在一刻功夫中,就可以回來!”最後那個來字剛出口,但見人影一閃,已到突岩數丈之外。夢寰看她身法,似較剛才玉蕭仙子去勢,尤為奇快。

  朱白衣去後,夢寰病勢又轉劇烈,只感一陣陣冷熱交迫,痛苦難當。

  正當他迷迷糊糊中,似覺有人進了突岩,隨口叫道:“姊姊回來了,你的病好點沒有?快些把這粒雪參果吃下去,咱們還得早些離開這裡,大覺寺和尚追來了。”話剛落口,已把夢寰抱人懷中,同時,一粒鴨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參果,已放在他的口邊。

  楊夢寰被雪參果清香之氣一逼,神志清醒了不少,轉臉看去,抱他的卻是玉蕭仙子。

  陰差陽錯,使跟進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點懷疑,完全消失。他高興得大笑著,說道:“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這雪參果是天地間第一神藥仙品,不管什麼病,吃下去馬上見效,我申元通自練成三陰掌後,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用,連傷了大覺寺三個和尚,除了為你兄弟之外,我絕不肯拼耗真氣,用出這等絕學。”言詞之間,除了誇輝武功之外,還有討好用意。

  楊夢寰只聽得心中又氣又急,正待開口否認,突見兩道寒光破空飛入突岩,申元通回手一棒,擊落打來暗器,怒道:“殺不完的賊和尚,當真追來討死。”說著話,已縱身躍出突岩,緊接著是一陣兵刃交擊之聲,聽上去,打得甚是激烈。

  玉蕭仙子把雪參果放在夢寰口邊,但夢寰卻閉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嘆,道:“這雪參果得來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難道……”

  玉蕭仙子話未說完,卻聽突岩外陰手一判大聲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參果,咱們早些闖走,賊和尚越來越多,等一下,如果幾個老和尚也趕來,再想走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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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楊夢寰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我睹氣不吃雪參果事小,但病勢卻無法好轉,目前身陷大覺寺勢力包圍之下,隨時有事故發生,霞琳傷勢未癒,師父情況不明,很多事都待去辦,不如吃了雪參果,先求病好再說。

  那雪參果乃天地問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調製的丹藥可比,入腹之後,立生奇效。一股清涼,由丹田散行四肢,楊夢寰驟感精神一振,覺著病勢好了一半。

  玉蕭仙子看夢寰吃下雪參果,心中甚是高興,握著他一隻手,低聲笑道:“我們先離開險地後,再想法子對付陰手一判申元通,你現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參果的藥力行開後,我們就走。”說罷,星目中無限深情,望著夢寰媚笑。片刻之後,已能運氣行功,想著玉蕭仙子冒險盜雪參果療病深情,不禁心中一陣黯然。

  此時,突岩外的打殺,越發激烈,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傳入突岩。楊夢寰伸手抓起長劍。挺身躍起,玉蕭仙子側目凝睬,見他精神振奮,病態盡失,心中甚是快慰。低聲問道:“兄弟,你可覺著病勢已完全消退了嗎?”

  夢寰聽她叫的親熱,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倒沒法沉下臉出言頂撞,淡淡一笑,道:“不妨事了,承你取得雪參果,救我於病困之中,日後有緣,楊夢寰定當報答。”說完兩句話,大踏步向突岩外面走去。

  玉蕭仙子看他冷漠神情,甚感傷心,如以她平日為人性格,早就下了毒手,但此刻,她已如春蠶作繭自縛,陷足情網,夢寰越是對她冷漠,她越感覺得他與眾不同,緊走兩步,攔在夢寰前面,幽幽說道:“大覺寺和尚,個個都負絕學,你病剛好,身體還未復元,最好是不要和人動手,讓我替你開路,我們先離開這危險的地方再說!”

  夢寰道:“還有什麼好說的?離開這突岩後,咱們就各奔前程,”

  玉蕭仙子淒然一笑,道:“我要不護送你,你無法離開這祁連山。”

  夢寰一揚劍眉,溫道:“我能到祁連山,就能出得祁連山去,用不著多操清閒心。”說完,一側身躍出突岩。

  只見陰手一判申元通,手舞著一對虯龍棒,身擋突岩要隘,雙棒捲風,力拒八方環攻。這八個和尚一色黃袍,右手銅鈸,左手鐵筆,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鈸飛筆舞,急如狂雨,但始終被陰手一判雙棒阻擋在五尺開外,無法越得雷池一步

  夢寰看突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鈸光所封,如不擊退八個和尚,再無他途可循。正待振劍協戰,突覺身側一陣急風捲過,玉蕭仙子已搶先出手。

  申元通一見玉蕭仙子助戰,不覺精神一振,大笑聲中,右手虯龍棒掃蕩鐵筆,一腳把左邊一個和尚踢下斷崖。

  陰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個勢均力敵,再加上一個玉蕭仙子,幾個和尚那裡還能抵拒得住,但見玉蕭仙子翻飛,不到一刻功夫,她已連傷了兩個和尚,

  八憎去三,余五個更是不支。申元通回頭見夢寰橫劍觀戰,心想炫露武功,大喝一聲,雙棒一輪緊打急功,逼開上面兩僧,反向下面搶功過去,下面原有兩個和尚,一個已被玉蕭仙子點傷滾下斷崖,只餘一個,如何還能擋得陰手一判全力一擊,棒風到處,震飛和尚手中銅鈸,趁勢一腳,把和尚踢飛起一丈多高,栽下斷崖。

  楊夢寰見拒守突岩下面二僧,雙雙受傷落崖,正是大好的脫身機會,立時縱身一躍,出了突岩,提氣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那知玉蕭仙子在動手之間,仍然注意著夢寰的行動,見他乘機溜走,不由心頭火起,正想舍敵追趕,突然心念一轉,暗道:我如去追夢寰,申元通亦必舍敵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窮纏不捨,大是討厭,趁他在拒敵分神之際,不如突下毒手,先結果了他,然後再去追趕夢寰,憑自己輕功腳程,不難趕上。念轉計生,暗中連聚功力,伺機下手,對夢寰溜走的事,卻裝做不覺。

  陰手一判何嘗未發覺夢寰溜走,但他心裡卻另有打算,他對玉蕭仙子稱夢寰為親生兄弟一事,始終存有疑慮,夢寰溜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兩人各懷心事,卻便宜了四個和尚。申元通是想藉動手拖延時間,讓夢寰走得遠些,玉蕭仙子,卻因伺機對陰手一判下手,不能專心對敵。

  這一來,四個和尚才能對付著又支撐不少時間。

  激鬥中,玉蕭仙子驀然一招“挾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臨下的僧人手中鐵筆震飛,縱身搶上突岩,玉蕭仙子又三招,把另一個和尚手中銅鈸擊落,二僧雙雙被迫退八尺開外。

  她卻倏地轉身,氣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後背撲去,玉蕭仙子空疾點“腦戶穴”,左掌含力蓄勢,待申元通閃開玉蕭一擊後,立時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勢打出,她料陰手一判在驟不及防之下,決難擋受自己畢身功力所聚的一擊。

  就在玉蕭仙子出手的同時,一聲長嘯,破空傳來,一團白影,從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蕭仙子急收勁道,玉蕭仙子倒轉,直指來人“幽門穴”,她在一剎那問,已知來人強敵,反手一招,變成了搶救陰手一判,瞬息變化,詭異難測。

  來人武功高,右手一記“揮塵清談”,封住玉蕭,左掌“神龍現爪”兜頭抓下,隨手潛力逼人,威力奇猛無倫,玉蕭仙子不得不疾躍後退讓一擊。

  來人不再迫進,卻望著陰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子,和你們崆峒派毫無過節,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陰掌連傷本寺弟子,又擅闖入本寺禁地,偷盜雪參果,意欲何為?”

  申元通細看來人,穿一襲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約六旬以上,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不覺心頭一震,暗道:這老和尚今晚親自出手,看來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難得脫身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已自運功戒備,側臉對玉蕭仙子說道:“來人是在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動上手時,千萬小心。”

  玉蕭仙子嬌媚一笑,答道“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怕他不成?”

  申元通還未及答話,靈空兩道逼人的眼神,已轉在玉蕭仙子臉上,冷冷笑道:“這位女施主,可是在年前大鬧本寺,偷去一粒雪參果的什麼玉蕭仙子嗎?”

  玉蕭仙子笑道:“不錯,貴寺中的雪參果實在不錯,我三年前吃了一粒後,就一直唸唸難忘,所以三年後,我又來啦。”

  靈空呵呵兩聲乾笑,回顧身側四個弟子,問道:“你們來了幾個人?”

  四個黃袍弟子,同時躬身答道:“弟子們共來八人,已有四人遭了毒手,吃那男女兩人打落斷崖,生死不知,”

  靈空突然兩眼一瞪,望著玉蕭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幾聲,道:“兩位身手,實在不凡,半夜工夫,連傷本寺弟子達八人之多。”說話間,陡然僧袍拂動,不見他作勢移步已欺到兩人跟前,兩隻手左右分手,一擊玉蕭仙子,一取陰手一判,身法奇速,無與倫比。

  申元通兩手虯龍棒左打右掃,一齊出手,玉蕭仙子避開了靈空一擊之後,手中玉蕭也連下三著殺手,但靈空一雙肉掌,已窮極武術變化之妙,只是隨著棒勢玉蕭浮沉,並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著著搶去先機,申元通和玉蕭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節節後退。

  三人盤旋交叉,倏忽間交手數招,申元通和玉蕭仙子,已被迫到突岩邊緣。

  玉蕭仙子心中暗自驚道:“老和尚這等身手,確為生平所遇勁敵中第一高人,幸好剛才那一擊中途易勢,如果這老和尚晚來一步,申元通傷在我暗算之下,只餘我一個,恐怕難擋得這和尚二十招的逼攻。”

  枯佛靈空以大覺寺特異的武功“蛛絲掌”,對付兩人,但十數招後,仍是不能得手,心中是暗驚奇。因為那“蛛絲掌”是一種極為奇奧的武功,以陰柔之力為體,以黏。卸二訣為用,隨著敵人的拳掌兵刃,浮沉變化,借敵之勢,消敵之力。若一縷綿綿蛛絲,纏繞於敵人拳掌兵刃之上,和一般拳法掌法擊後必須收勢再擊不同。而玉蕭仙子兩人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雖為靈空奇幻“蛛絲掌”所制,靈空一時間要想傷得兩人,卻也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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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兩人被逼到突岩邊緣之後,不由激起怒火,玉蕭仙子嬌叱一聲,玉蕭左掌齊出,蕭打掌劈,連攻十餘招,

  申元通也是斷喝一聲,虯龍棒驟施急攻,剎那間蕭影縱橫,棒風如輪,靈空被兩人一陣快打急攻的威勢阻住,再難迫進一少。

  三人又纏鬥一刻功夫,仍是僵持之局,玉蕭仙子正待出生平絕學求勝,靈空也不耐久戰,呼呼劈出兩掌,微一頓足,躍退五尺,凝神而立,運氣行功。

  玉蕭仙子已打出真火,抖蕭要追,卻聽申元通大聲叫道:“快些退下!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傷人。”申元通話出口,已抓住玉蕭仙子右腕,聯袂縱下突岩。

  靈空縱聲大笑道:“元通,你還想活著離開祁連山嗎?”僧袍拂處,宛如巨鳥飛躍而下,疾向兩人追去。

  三人輕功,都已達上乘境界,快比電閃雷奔,已下了百丈懸崖。

  申元通看靈空窮追不捨,心中暗自忖道:如讓他百毒掌施發出來,抵拒不易,我何不先發制人?心念一動,立時凝聚真氣,突然停步回身,揚腕厲聲喝道:“賊和尚窮迫不捨,接我一記三陰掌風試試。”掌勢吐處,一股奇勁寒鳳,猛向靈空和尚捲去。三陰掌歹毒無比,中人後陰寒侵肺腑而死。靈空和尚縱有一身深厚武功,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時停步吸氣,雙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內家真功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陰掌風。

  兩股潛力一接,立時捲起一陣旋風。申元通遜一著,三陰掌風吃靈空雙掌罡力一擊,立時流散開去,但陰手一判和玉蕭仙子,卻趁機疾奔而去。

  靈空見兩人走遠,追已無及,一腔怒火,無處發洩,遙空一掌向丈外一株碗口粗細的松樹劈去,掌力到處,樹身登時兩斷,碎枝飛葉,有如滿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圓,地上沙石也被擊得四處濺飛。

  這時,四個未被打傷的黃袍和尚,已把四個受傷摔下的斷崖的同伴,扶了起來,兩個已經氣絕身亡,另兩個也是奄奄一息。

  靈空一皺眉頭,怒道:“你們不把傷亡的人送回去,還站這裡等什麼!”

  四弟子都知靈空脾氣在寺內三位長老中最暴躁,也最愛遷怒別人,氣忿之間,出手就要殺人,哪裡還敢答腔,負著傷亡同伴,急奔而去。

  靈空餘怒未息,又赴那突岩查看一陣,大概也未發現什麼,又光了火,幾掌猛劈,把突岩一側兩個數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迸飛,滾下斷崖,然後才長嘯而去。

  靈空走後,那斷松旁邊一個巨石後面,走出來滿臉沙土的楊夢寰。

  他趁申元通和玉蕭仙子和群僧激鬥時,溜下斷崖。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和朱白衣有約會,自己一走,勢將害她苦找,隨在峭壁旁邊一個大石後面隱藏起來。靈空追不及申元通和玉蕭仙子,怒火發洩在山石松樹上面,劈斷松樹,激起沙石,不少斷枝飛葉,都濺落在巨石後面的楊夢寰身上。

  他見靈空掌勢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後一動也不敢動,直待靈空和那些黃袍和尚都去後,他才由石後出來。

  這時,天上陰雲已全被風吹散,仰頭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過後的天氣。

  他走得近那突岩下面的斷崖,幾面銅鈸鐵筆,散丟地上,還有一片一片的血跡,隨手檢起一面銅鈸,坐在山根下,細細鑑賞,想著幾月來萬里行程中的奇遇,驚險,恍若夢境一般,塵世中紛爭相接,似是永無止境,父親替自己取名夢寰兩字,看來含意甚深……

  但這些奇麗如幻的遭遇,並不是夢,而都是鐵掙掙的事實,沈霞琳、李瑤紅、朱白衣、玉蕭仙子,每人的音容笑貌,都很清晰地刻劃在他的心中,這些人都對他很好,而且也都有著出塵絕俗的美麗,這份情愛糾結,到最後又是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萬干思緒,紛至沓來,又都是那樣茫茫渺渺,無法預料。

  突然,聞得背後一聲幽幽輕嘆,道:“你在想什麼?這等人神,人家站在你背後半晌,你就不理人家?”

  夢寰回頭望去,不知何時朱白衣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他還未及開口,朱白衣已搶先笑道:“你看看,你臉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他擦去臉上沙土,陡然間,她若有所覺的一怔,道:“怎麼?你的病完全好啦?……”

  夢寰點點頭,笑道:“我吃了一粒雪參果,病勢馬上好轉,現在覺得比有病之前,尤有精神,看來那雪參果,確實是天間地上奇品了。”

  說著一頓,又問道:“姊姊可救得陶玉了嗎?”

  朱白衣道:“他被大覺寺幾個和尚,堵在一個谷中動手,我找了好久,找不到,心裡又唸著你的安危,本想早些回來,但我知道,如不救了你那朋友,定要招你生氣。”

  夢寰急道:“那你究竟救了沒有?”;

  朱白衣笑道:“傻子,我如沒有救他,怎麼會知道他被大覺寺和尚堵在山谷中動手呢?不過害得我一連翻登二三十座山峰,才找到他們,幾個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擊傷,兩個和尚受傷逃走,一個卻被你朋友殺了。”

  夢寰道:“那我得謝謝姊姊了。”

  朱白衣道:“誰稀罕你謝,我只要知道你哪來的雪參果吃呢?”

  夢寰也不隱瞞,當下把經過詳述一遍。

  朱白衣柳眉一揚,道:“什麼玉蕭仙子,分明是江湖女盜,我要遇上她時,非把她置於死地不可!”

  夢寰笑道:“你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非把人家置於死地不可呢?”

  朱白衣似是想不到他這一問,登時嬌靨泛羞,眨兩下大眼睛,道:“為你的琳妹妹呀!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夢寰點頭笑道:“對!對!”

  他一連兩個對字,說得朱白衣越發羞澀,突地她臉色一正,星目中神光閃動,逼射住夢寰。

  絕美中,威儀逼人,楊夢寰心中只感到她一種高華懾人的氣度,迫得他不敢再看,不自主地低下頭去,低聲說道:“姊姊,你當真生了氣嗎?”聲音細弱,似有無限惶恐。

  朱白衣見他神態一變後,黯然垂頭,像是恨自己,心中很感不安,嫣然一笑,道:“我自己怎麼啦,看你那樣子,好像是受了我的氣一樣?有著滿腹委曲,難道我真的很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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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11:55:12 |只看該作者
六十五

  夢寰道:“姊姊神態之間、自含有一種威儀,使人不敢逼視。”

  朱白衣笑道:“怎麼我自己就不覺得?”

  夢寰笑道:“我在浙南寧溪縣城第一次見到姊姊時,就感覺到你和別人不同。”

  朱白衣搖搖頭笑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寧溪縣城。”

  楊夢寰略一沉吟,笑道:“不錯,是在括蒼山那條幽谷之中。”

  朱白衣點頭笑道:“你的記性實在很好。”

  夢寰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抬頭問道:“在括蒼山時,我三師叔檢得了一張墨鱗鐵甲蛇皮,那蛇皮可是姊姊取去了?”

  朱白衣笑道:“墨鱗鐵甲蛇,是很難得遇上的一種怪蛇,玄玉終日飛翔在大山深澤之中,找了好多年,才碰上那麼一條,待他啄死蛇回去找我,你們已捷足先登,我看你們剝皮洗刷很是用心,也就樂得坐享其成了。”

  夢寰道:“我聽三師叔說,墨鱗鐵甲蛇皮,可避刀槍,武林中人視若珍寶,我三師叔失了那鐵甲蛇皮之後,心中很久悶悶不樂。”

  朱白衣盈盈一笑,道:“墨鱗鐵甲蛇皮雖然珍貴,但也算不得什麼神品,你們剝皮洗刷,費了不少手腳,我坐享其成,實在有點不好意思,過幾個月。我送你一件東西,不讓你們白費一場手腳就是。”

  夢寰搖頭笑道:“我倒是未存那等奢望,送不送都無關緊要。”

  朱白衣臉色一變,幽幽輕嘆一聲,默然不語。

  夢寰心知又說錯了話,連忙岔開話題,笑道:“姊姊說我師妹已得你拯救,她現在什麼地方,我們去看看她好嗎?”

  朱白衣不答問話,只是淡淡一笑,點點頭,帶著夢寰向霞琳養息處所奔去。

  楊夢寰自知輕功和人相差很遠,因而一開始就全力施展,他吃得雪參果後,不但病體完全復元,而且精神較病前尤覺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飛,快若流星。

  朱白衣卻是無其事一般,青衣微飄,步履輕逸,不快不慢,始終和他聯袂並進。

  兩個人奔走一陣,天色已是大亮,東方天際,彩霞絢爛,太陽已快出山了。

  朱白衣突然停住腳步,轉臉望著那燦爛朝霞,呆呆出神,楊夢寰側目望去,只見她嫩臉豔紅,柳眉輕頻,圓睜星目含滿了晶瑩的淚水。嘴角微現著淒涼笑意,聖潔意態中,隱透出幽幽情愁,宛如一株盛放於冰雪中的梅花,清高中,是那樣孤獨,寂寞。

  楊夢寰看得一陣感慨,低聲問道:“姊姊,你在想什麼?”

  朱白衣回過臉笑道:“你看太陽剛出來,可是我們卻快要到了。”

  夢寰聽得一怔,還未琢磨透朱白衣話中含意,她已眨下大眼睛,滾出來兩滴珠,笑道:“走吧!你師妹一定在思唸著你。”說罷,當先向前衝去。

  夢寰一面緊追,一面打量形勢,覺得當前山態形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痤山峰,才認出正是先前和霞琳會面的幽谷。

  幽谷景物依舊,仍然盛開五色繽紛的山花,瀑瀑流水,青青芳草,松桿伸空,藤蘿飄垂。

  兩個人下了崖壁,只見玄玉橫擋在石洞人口,一見朱白衣和夢寰到來,似是已知護守霞琳的任務已完,長鳴一聲,振翼而去。

  楊夢寰急搶兩步,衝入石洞,見霞琳靠壁而坐,頭髮散亂,臉色憔淬,但卻瞪著一雙大眼睛,若在想什麼心事。一見夢寰到來,淒婉一笑,道:“寰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會對你說,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石洞中等你。”

  夢寰心中十分激動,忘記了身後邊有位多情多義的朱白衣,跑過去蹲下身子,拉霞琳一隻手,拂著她散亂的秀髮,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霞琳搖搖頭,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後,什麼都不知道啦,好像是陶玉救了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清醒後,陶玉不見了,卻是你的朋友她守在我的身邊。我吐了很多血,可不是你朋友給我一粒藥吃,我恐怕就永遠看不到你了。說完,眼光中無限感激,望著站在夢寰身後的朱白衣……”

  夢寰聽得心中甚是難過,黯然又道:“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霞琳未及答話,朱自衣搶先接道:“她傷得不輕,雖然服了我八寶續命丹,也不是一兩天內可以復元的,依我檢查她傷勢情形來看,內腑已被震傷,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礎。筋骨既然未被打斷,似是不應傷得這樣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襲擊時,忘了運功抵拒,全然無備下,受人一擊,因而才遭震傷內腑。”

  楊夢寰已知朱白衣武學淵博,高不可測,決非信口開河,聽完幾句話,心中更是焦急,當下未加思索,衝口而出,問道:“姊姊,這麼說起來,我師妹的傷勢是很危險的了?”

  朱白衣雖已聽得夢寰叫過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兩人一起,現下當著霞琳的面,不覺臉上一熱,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險,只是需要較長時間養息。”

  沈霞琳聽夢寰叫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朱白衣臉上,看了半晌問道:“你不是男人,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

  朱白衣被她問得甚是尷尬,連忙脫下外面青衫,除去儒中,露出一身玄色對襟密扣女裝,走到霞琳身邊坐下,笑道:“我沒有告訴你實話,你心裡恨不恨我?”

  霞琳搖搖頭,笑道:“我不恨你。”說完活,轉臉望著夢寰,眼光中滿是懷疑,間道:“夢寰哥哥,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對我說?”夢寰心中暗想:我隨便說句慌話,就可騙得過她,也可以消除她,心中疑慮,使她安,心養傷,只是面對這樣一個善良純潔的孩子,縱是好意的慌言,也是難說出口,就答不上話。朱白衣輕聲一嘆,接道:“不要怪你寰哥哥,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對你說的。”霞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嗯,姊姊說得很對,你不讓他說,他是不能隨便對人說的。”

  說完一笑,臉上疑慮全消,看著朱白衣前胸精工織成的白凰,問道:“姊姊衣服上織的鳥兒真好看,等我傷好了,你教我織鳥兒好嗎?”朱白衣露本相,再無顧忌,輕輕把霞琳攔在懷中,笑道:“那當然好,你喜歡我就教你。”

  霞琳很高興地偎在朱白衣懷中,仰著臉,又問道:“姊姊以後還要不要再穿男人衣服?”

  朱白衣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動,方便很多,這些事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不要再多說話啦,好好養息傷勢,到中午時候,我用本身內功助你療治,等你傷勢完全好了,我們再慢慢的談吧。”

  霞琳點點頭,閉上眼睛,就偎在朱白衣懷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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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夢寰呆呆地坐在一側,看著兩個絕世無倫的美女,相互偎守一起,也不知他心裡想到什麼?只管望著兩人出神。

  朱白衣換著了女裝之後,那華貴逼人的氣度中又流露著無限的溫柔,她抱著霞琳,如一個母親抱著孩子一般,臉上微泛笑意,神態是那樣慈愛。

  此刻,石洞中寂靜極了,寂靜得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朱白衣看霞琳沉沉睡熟,對夢寰淺淺一笑,說道:“我走後,她恐怕就沒有睡過,一直坐守著等我們回來,這樣對她的傷勢妨害太大,我本來準備拼盡一瓶靈丹之力,促使她早日復元,可是現在不行了。不知為什麼,我心裡也愛上她了,我要以本身真氣助她復元。這樣不但她傷勢可以完全好了,而且對她內功進境也有很大補益,不過,這需要三天三夜的時間,偏勞你替我們守住石洞,等她醒來時,我們就開始療傷……”

  楊夢寰皺著眉,道:“姊姊這樣對她,我心裡實在感激,只是這種內功療傷,必然要耗去姊姊很多真氣,再說萬一大覺寺和尚尋到這裡來時,我恐怕抵擋不住……”

  朱白衣笑道:“那不要緊,我要大白鶴玄玉助你,假如仍抵擋不住,你就用口嘯傳警,我自會抽身去幫你打敗敵人。”

  夢寰點點頭,不再說話,兩隻眼卻盯住朱白衣看。

  朱白衣被他看得嬌臉紅暈,微作薄怒,嗔道:“你這人看起來很老實,怎麼一下子會變頑皮了?你看什麼?我臉上又沒有花朵兒,讓你欣賞。”

  楊夢寰不是聖人,即使是聖人遇上了像朱白衣這等絕美高貴的女子,大概也有點飄飄然,難於自制,更何況她此刻薄怒佯嗅,倍增嬌態,不自覺衝口而出,道:“姊姊穿著女裝後,那懾人英氣中,又隱透無限嬌柔,看起來,不像穿著男裝時,那樣威儀逼人,我越看就越想看。古人說,秀色可餐,倒非欺人之談了。”說完話,才感覺到,言詞之間,太過放肆,臉上一熱。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良久後,仍然不聽朱白衣說話,夢寰心中忖道:糟糕,這一下恐怕真的招惹她生了氣啦。心裡想著,微微抬頭望去,那知朱白衣一對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也正在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嬌靨上紅暈如霞,目光中情愛橫溢,她一和夢寰目光接觸,立時把臉避轉開去。

  石洞中又沉寂了。但夢寰和朱白衣兩人的心裡,卻像大海波濤一樣,洶湧翻動,兩個人誰也不先說話,誰也想不出適當的話說,相對沉默足足有一刻功夫,楊夢寰才緩緩站起身子,步出石洞,踏草地,信步走去。耀眼的日光下,各種顏色的山花,繽紛奪目,他的心中,也像陳著各色山花一樣,是那樣紛亂,但又是那樣美麗多彩。

  他知道自己已面臨到一次可怕的考驗,以後幾天中,他必須慎重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他己感受到自己正逐漸地步入了情海邊緣,一不小心,就要跌入那茫茫無際,波浪滔滔的情海中。

  他儘量使自己平靜,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了個臉,冰冷的溪水,。使他神志清醒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突然一陣醉人的甜香,沁人心肺,轉眼望去,不知何時朱白衣已悄無聲息地坐在他的左側,見他轉過臉後,微笑說道:“你一個人坐在溪邊,又想什麼心事?”

  夢寰笑道:“我在想我師父,是不是已求得雪參果,回到饒州,還留在饒州客棧的三師叔,傷勢是否已完全好了?”

  朱白衣道:“你師叔傷勢,儘管請你心放就是,別說她一身內功,相當精純,就是一個人普通人,三天內也可以完全復元,我讓玄玉替他吸盡蛇毒之後,又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像她那樣內功深厚的人,十二個時辰就會恢復功力,等我替你師妹療治好傷勢後,就用大白鶴送你們到饒州,或回崑崙山去?”

  夢寰道:“那姊姊準備到哪裡去呢?可否和我們一起到崑崙山去玩玩,我想:師父和師叔一定會歡迎你!”

  朱白衣搖搖頭,淒涼一笑,道:“你師叔傷勢好了,難道我還不應該離開你們嗎,她是那樣純潔善良,她已經把一顆心,全部寄託在你的身上,你要負了她,她是無法活得下去,你師父、師叔歡迎我,那更是沒有必要,我替慧真於除毒療傷,又不是想籍此和崑崙三子交往……”

  夢寰嘆息一聲,道:“我知道,姊姊都是為我。”

  朱白衣隨手折下一朵山花,投在溪中,但見花朵隨波浮沉,順流而去,她卻站起身子,緩步向石洞中走去。

  這時,朱白衣仍然是一身玄色女裝,長長的秀髮披在肩上,山風中,輕輕地飄動著,窈窕嬌小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苦,緩緩走進了石洞中。

  楊夢寰心中大感不忍,但他知道此刻必須要有近乎冷酷的鎮靜,才能應付當前的環境,只好硬著心腸,轉臉他顧。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朱白衣果然以本身真氣,替霞琳療治傷勢。這三天時間中,夢寰日以繼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內心有著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多到石洞中去,因為一到石洞中必須要和朱白衣見面,他怕見她那充滿著憂傷的眼光,和那淒婉的微笑,以及沈霞琳嬌柔的笑容。

  這三天中,除了沈霞琳外,朱白衣和夢寰都盡最大的克制能力,壓制著洶湧的情感,他們都不忍把痛苦加諸在純潔善良的霞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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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

  第四天中午時候,夢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洞人口一看,只見朱白衣霞琳盤膝對坐在石洞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氣,在為霞琳作最後一次治療,夢寰不敢驚擾,看了一陣後,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著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聲嬌脆而充滿憂傷的聲音,起自他身後,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夢寰回頭望去,只見朱白衣面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夢寰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朱白衣微一搖頭,笑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夢寰嘆息一聲,道:“姊姊以本身真氣,替我師妹療傷,這對姊姊損耗定是很大。”

  朱白衣淒婉一笑,道:“嗯!功力損耗了,我可以再休養復元,但刻劃在我心裡的創痛,卻是永遠沒有法醫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時間,你就不到石洞中去看看我。”

  夢寰垂下頭答不上話,過半晌,才抬起頭來,說道:“我怕驚擾了姊姊。”

  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說話,突聽霞琳大聲叫道:“寰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了……”

  她一語未完,又看到了站在夢寰身側的朱白衣,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裡,我找不到你們,心裡快要急死了。”說著話,人也飛一般撲入朱白衣的懷中。

  朱自衣本來已炫然欲位,聽得霞琳一嚷,只好強忍下去,笑道:“你覺著傷勢是否已完全好了呢?”

  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這樣對我,你要是走了,我會想念你的。”

  朱白衣輕輕攬著她的柳腰兒,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樣嗎?”

  霞琳抬起頭,滿蘊淚光,望了朱白衣半晌,說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嗎?”

  朱白衣看她目光中無限眷戀,心中很覺感動,微笑著道:“你可是要騎那大白鶴?”

  霞琳搖搖頭,滾下兩行淚水。

  朱白衣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她擦拭著淚痕,笑道:“不要哭,什麼事姊姊都會答應你的。”

  霞琳兩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離開我們,你走了寰哥哥心裡也會難過的。”說完話就算了,她偏又轉臉望著夢寰,問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裡一定也很難過,對嗎?”

  楊夢寰只好點點頭,輕聲一嘆。

  她又轉過臉,望著朱白衣,滿臉期望,等待答覆。朱白衣一直在沉吟難答,霞琳越是對她眷戀,難捨,她越覺得不應該留在這裡。她已自覺到夢寰一縷柔情,再難抑制,長相廝守,後果實在可怕。霞琳見朱白衣良久不語,心中難過起來,一陣感傷,竟伏在朱白衣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朱白衣沒法子,只好點點頭,道:“不要哭啦,,姊姊答應你。”

  霞琳抬起頭,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拉著朱白衣一隻手,指著斷崖下一溪清流,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朱白衣瞭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霞琳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霞琳一提,便覺非得洗不可。溜了夢寰一眼,說道:“你在這裡替我們守望,我和琳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澡去。”

  夢寰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即不好勸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那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及聽得朱白衣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她訣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應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朱白衣點點頭,嫣然一笑,拉著沈霞琳向谷底奔去。

  楊夢寰望著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登上峰頭,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者夢寰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到時,來人已登上峰頂,夢寰生怕來人衝向谷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攔住去路,問道:“你是哪裡來的?找什麼人?”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的年齡,方面大耳,背插長劍,兩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著極為精深內功的人,看夢寰橫攔去路,當下停住步,望了夢寰兩眼,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夢寰聽得一呆,半晌答不上話。本來他間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谷,自然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去,夢寰自知理虧,只好賠笑道:“在下並非有意找道長的麻煩,實因谷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長如能繞道更好,否則請稍候一刻,待她們洗完澡,再過不遲。”

  那道長微微一笑,正欲轉身退走,突然又回頭問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會到荒山中來呢?”

  夢寰吃了一驚,轉臉向下望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峰迎接,慧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道人笑道:“這就是我對你說起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夢寰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地了一遍,回頭對慧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才,大師兄眼光,究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慧真子微微一笑,對夢寰道:“還不拜見掌門領受責罰,站在那幹什麼?”夢寰心頭一震,暗自忖道:拜見掌門,那是應該,這領受責罰是為什麼呢?難道我把三師叔丟到客棧不管,犯了欺師不敬的戒律嗎?但這是為追尋沈師妹呀!他心裡想著,人卻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禮後,揮手讓夢寰起來,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師兄私授追魂十二劍,雖違了我們相約戒律,但事情實非得已,自應通權達變。”

  慧真子要夢寰領受責罰,就是想逗出二師兄這幾句話,讓他自己說出,不追問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一檔事。他是崑崙派掌門人,只要說出口不再追究,一陽子就可免除受派規制裁了。

  玉靈子何嘗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饒州一見師妹後,慧真子就告訴他說大師兄違了崑崙三子相約戒律,私授門下弟子追魂十二劍。玉靈子驟聞之下,確很生氣,當時雖未發作,但臉色很是難看。

  慧真子一看情勢不對,立時轉變說題,談起自己到括蒼山的經過來,不過,她把一陽子款款關注的情意,隱起不少,刪繁從簡的說一遍,聽起來就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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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玉靈子聽完經過,心中很是焦急,當時就遣童淑貞獨回崑崙山的頂峰三清宮去,自己和慧真子聯袂趕來了祁連山。

  那時慧真子傷勢已經痊癒,而且功力盡復,但一陽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楊夢寰和霞琳雙雙未歸,她和童淑貞一時間行止難決,正值煩惱當兒,玉靈子恰巧尋到。

  玉靈子何以能這樣巧尋到了慧真子呢?這就得歸功於楊夢寰追尋霞琳時,在饒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記了。玉靈子自然認出那是崑崙派中獨有的暗記,按圖索駭,找到了師妹。

  師兄妹一番計議,決定先到祁連山接迎師兄。一路上,慧真子為二師兄不諒解一陽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劍一事,一直愁懷難開,但她又不好正面請求二師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側擊的婉轉進言。

  可是玉靈子始終避作正面答覆,慧真子生了氣,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鬧,玉靈子卻處處忍讓,閒情逸致地欣賞她大發嬌嗔。直待到了祁連山,無意中遇上了夢寰,玉靈子才正面允諾,不追究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師兄鬧的閒氣,不覺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著二師兄微微一笑。

  夢寰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玉靈子師叔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間話,立時把追尋霞琳經過,簡明扼要他說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慧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琳兒都在這裡,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夢寰急道:“怎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在這裡,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夢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慧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琳兒在一起洗澡?”

  夢寰知師叔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了對兩位師叔說了。”

  慧真子一直為朱白衣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遍觸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下聽說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裡的一點不安,頓時消失。

  忽地,又一個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頭,剛剛綻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臉色變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夢寰身上,一語不發,那兩道銳利的眼光,似兩把利劍般刺入了夢寰心裡,只看得楊夢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頭。

  慧真子似要問話,但她始終沒有開得出口,過了半晌,嘆息一聲,卻轉臉對玉靈子道:“二師兄,咱們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覺寺去探聽一下大師兄的消息?”

  玉靈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暗中窺探,對咱們崑崙派的聲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覺寺中和尚有了準備,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慧真子心知二師兄不原以一派掌門之尊,暗去大覺寺中窺探,只是不好明白說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師兄如不願暗人大覺寺查看,咱們就明著拜山也好。”說完,黯然垂頭。

  玉靈子看師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陽子安危,對自己不肯入大覺寺查探一事,極是不滿,不覺微微一嘆,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樣,只要能見到大覺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師兄的下落!”說完話,又是一聲長嘆。

  崑崙三子問的微妙關係,並未因年歲的增長,完全消失,三個人每想起,都不覺感慨萬干。這中間,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為著維繫兩位師兄間的感情而甘心犧牲所愛,把一腔少女熱情,全藏心底,數十年來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裡不知道哭過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卻能不偏不倚,對兩位師兄一樣看待。

  一陽子避情遠走,浪跡天涯,玉靈子不得不接掌門戶,他和慧真子同住在崑崙山金頂峰三清宮,三十年來,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維持崑崙三子間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線蛇咬傷之後,一陽子剖示愛心,甘陪她十年後,濺血殉情,慧真子數十年苦心築成的理智防線,也隨著崩潰。因此,言詞神態之間,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對大師兄的偏愛和關心。

  玉靈子一聲長嘆,使慧真子悚然警覺,轉臉望師兄,只見他隱透著無限的哀傷,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經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想起來近日中和二師兄故意鬧的閒氣,甚是歉然,也難怪他感到傷心。

  慧真子想到這裡,不覺回頭對玉靈子歉然地一笑,道:“咱們既是準備明著拜山求見,那就乾脆白天找上門去好些。”

  玉靈子微微一笑,仰臉看著天色,道:“現在不過未時左右,最好咱們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還未及答話,楊夢寰卻插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覺寺的地方,等一下問問她,弟子隨侍兩位師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說話間,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頂,慧真子細看朱白衣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沈姑娘還勝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慧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

  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裡拜謝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

  她舉止雖然高做,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凌人之處。

  沈霞琳見到師父後,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慧真子身側,不斷微笑。過了半晌,她才想起問慧真子道:“師父,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黛姊姊的本領大極啦,她救了師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吐呱呱說個不停,慧真子卻有一大半不瞭然。但此刻,時間珍貴,慧真子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去她還未全干的秀髮,臉色上無限的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裡總覺得霞琳是自己另一個化身,楊夢寰在她心中也變成了當年的一陽子,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夢寰和霞琳身上,希望這一對兒女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那想到半路上會殺出個朱白衣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沈姑娘尤覺過之,這些已經使慧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是,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沈霞琳,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慧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夭,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夢寰一眼,正待發問,突聽朱白衣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冬冬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松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

  玉靈子不覺臉上一熱,望了朱白衣兩眼,輕輕一聲感嘆,慧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沒有讓霞琳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沈姑娘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沈姑娘搶兩步,盈盈拜倒,玉靈子紋風不動受了一個全禮。

  霞琳拜罷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師兄引見,她介紹過玉靈子後,卻無法說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為難,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輩叫朱若蘭。”說完,對著玉靈子微一頷首,淡淡一笑,神情雖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間高做之氣。

  沈霞琳轉過臉兒,眼光中滿是懷疑,望著朱若蘭問道:“姊姊在洗澡時,不是告訴我說,你叫朱小黛嗎,怎麼現在又叫朱若蘭了?難道姊姊剛才是騙我的?”

  朱若蘭搖頭笑道:“沒有騙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後還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嬌婉一笑道:“你既然有兩個名字,我就隨便叫啦,蘭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個人麼,那有什麼分別呢?”

  朱若蘭聽她說的天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嬌媚橫生,楊夢寰只覺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轉過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松下面,順便把兩個和尚提到師叔面前放下,垂手一側,恭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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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這兩個和尚,都被朱若蘭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的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的已是不輕。玉靈子伏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爛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兩處穴上,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也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不覺頓生敬佩之心。抬頭望著朱若蘭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眼界了。”

  朱若蘭笑道:“崑崙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未之技,算得什麼?”玉靈子嘆道:“米粒打穴神功,已是武林中失傳絕學,貧道還未聞得當今武林道上,什麼人有這等身手,想來令師定是一位隱在風塵中的奇人了?”

  朱若蘭道:“家師已久不過問江湖是非,恕晚輩歉難奉告。”

  玉靈子碰了一個軟釘子,呆一呆,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為解開兩人傷穴,貧道準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刺拜山。”

  朱若蘭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玉靈子冷眼旁觀,見她手不著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和尚穴道的牟尼珠,取下來,心中更是敬佩至極。

  朱若蘭起去二僧身上牟尼珠時,順便已替他們打活了穴道血脈,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腳,雙雙躍起,望著眼前幾人發呆。

  玉靈子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嗎?”

  二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吃苦頭,剛才糊糊塗涂的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疼,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麼人?”

  玉靈子笑道:“貧道玉靈子,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諸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帶路吧?”

  二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玉靈子的來歷,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玉靈子望著慧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慧真子點點頭,望了朱若蘭一眼,道:“朱姑娘救命大恩,慧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捨身以報。”

  說完,合掌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的身後,向前走去。

  夢寰躬身一禮,低聲說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我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著出來,當再面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沈霞琳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朱若蘭嘴角間浮現著一份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夢寰和霞琳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仁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著一件難題:既不願奪霞琳所愛,又感到難捨夢寰,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一頓飯的時間,玉靈子和夢寰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朱若蘭才像剛自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谷,從簡單的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髮,戴好儒中,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著身上傷疼,帶著玉靈子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慧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麼地方,離這裡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慧真子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晚霞映照著峰腰中皚皚白雪,峰頂卻被一片濛濛的雲霧封鎖。

  霞琳看山勢那等奇偉,不覺嘆口氣,道:“寰哥哥,那樣高的山峰上,修一座和尚廟,實在是不容易。”

  夢寰笑道:“山峰頂上多有巨石松木,就地取材,修座寺院也不算什麼難事。”

  霞琳嬌媚一笑,縱身躍到夢寰身側,道:“寰哥哥,你真是聰明極啦!”夢寰臉上一紅,正要答話,沈霞琳又搶先答道:“寰哥哥,黛姊姊真是美麗極了,性格又是那樣和氣溫柔,我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她哩。”

  夢寰淡淡一笑,只說得一聲:“她是很好……”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只覺眼前一片迷濛,已湧出兩眶淚水,趕忙轉過臉去,隨手用衣袖拭去。

  兩個黃衣僧人,身上都負傷不輕,在勉強忍痛趕路。但他們四道眼神,卻仍不時在霞琳身上溜來溜去,沈姑娘嬌美容色,奪去了兩個僧人的三魂七魄,使他們忘去了身上的傷痛。

  那座聳雲高峰,看上去並不很遠,但走起來卻很遙長,直到暮色蒼茫時候,才到人口。

  慧真子打量眼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人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的狹長山谷,看形勢,宛若一雙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後面,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玉靈子看那狹谷形勢。相當凶險,兩邊絕壁如削、光滑似鏡,既無突出山石,亦無可攀矮松,而且峽谷愈深愈窄,三十丈後突然向左轉去,不知有多深多長,如果這兩側削壁上,伏有敵人,無論明擊暗襲,都是不易躲過,立時緊走一步,迫在左邊一僧身後,暗中運氣行功力聚左掌,只要一有敵人施襲,立時先把身側敵人除去,或先點傷他的穴道。

  慧真子回頭低聲對夢寰和霞琳道:“你們走在後面,切不可距離過近,免得遇敵施襲時,措手不及。”說完。一個縱躍,緊隨右面一僧身後。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崑崙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谷,夢寰和霞琳在慧真子身後一丈左右。

  深入峽谷三十丈後,向左轉進,只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崑崙二子緊隨兩僧,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不敢放鬆。

  足足一刻功夫,才出了數百丈長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受到敵人襲擊。

  出了山谷,景物又是一片數百畝大小的草坪,四周峻嶺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為天色已經入夜,只能大略的看出來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僧人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得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又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慧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後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攔路四僧擊敗,故而一語一發,拔劍就刺。那四個攔路和尚讓過兩個同門,慧真子已仗劍攻到,只見四僧右手銅鈸齊揮,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慧真子的人劍一齊擋住。

  慧真子急於登上峰頂,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瀝下。

  這一招,是迫魂十二劍中絕學,出手威勢極大。無如四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人物,每人武功都極高強,四面銅鈸齊發,一片黃光如幕,但聞得錚錚聲,金鐵交鳴,竟把慧真子一招“杏花春雨”架開。

  慧真子心中一驚,她原想這一招凌厲無匹的絕學,至可把四僧迫退幾步,哪知人家寸步不移,硬架了她一招絕學。

  就在她微一錯愕問,四點寒星電奔,已襲近左門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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