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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各皇子可帶八名親衛進入林場,其中,朱憫達帶羽林衛由指揮使伍喻崢隨行,朱南羨帶金吾衛由指揮使左謙隨行。
朱南羨是最後一個動身的,此時距朱覓蕭帶蘇晉入林已過去一個時辰。
封嵐山下長風凜冽,山上林中積雪皚皚。
朱景元看著前方靜默無聲的密林,雙眼微闔,忽然悠悠道:「虎賁衛。」
「在!」
「再過三刻整飭入林,若誰膽敢對朕的太子動手,格殺勿論!」
「是!」
朱南羨是自西南方進入封嵐山的,一入林中,他便率左謙直奔最近的崗哨。
他早前在崗哨附近安插的金吾衛是由兩名留守,兩名行追蹤之責,直到進入下一個崗哨範圍內,互通完消息再返回。
留守在西南崗哨的金吾衛一見朱南羨縱馬而來,拜見過後,便稱:「稟十三殿下,屬下這裡並沒見到太子殿下的蹤跡。」
朱南羨勒住韁繩,馬蹄在原地徘徊幾步:「朱十四呢?你們可有看到他?」
那名金吾衛道:「回殿下,也沒有。」
朱南羨眉頭緊鎖。
他分明記得方才朱覓蕭也是從西南方入口進山的,崗哨在高處,自此往下瞭望,何以會沒見到?
朱南羨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勒馬轉身一觀山勢,隨即吩咐身後金吾衛道:「你等即刻去其餘七處崗哨查明太子與朱十四的蹤跡,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其中尤以西北,中部,極西三個崗哨為重中之重。本王就在這裡等,速去速回!」
「是!」
幾名金吾衛走後,朱南羨目光掃過在不遠處等著自己的戚綾,對左謙道:「本王把她交給你,一旦找到大皇兄蹤跡,由你帶所有金吾衛暗中跟著,以護皇兄周全。」
左謙雖已猜到他的意圖,仍是問了句:「殿下要獨自去找蘇禦史?」
朱南羨「嗯」了一聲:「她是為本王捲進來的,本王不能不管她。」
左謙道:「林場危機四伏,殿下獨自一人恐有危險。」他略一思索,又道,「殿下不如帶上金吾衛隨行。林中各崗哨附近還有早前布下的金吾衛在,末將帶阿山暗中保護太子即可。」
朱南羨道:「不行,羽林衛不是等閒之輩,倘若他們當真叛變,你與阿山如何以寡敵眾?就算林中還有我們的人,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
左謙見他心意已決,便道:「好,那便讓阿山跟著殿下,末將帶其餘金吾衛去保護太子殿下。」他一拱手,「殿下放心,末將會拚死護太子殿下周全。」
封嵐山大致以嵐水為界,以內是林場,以外是禁區。
林場很大,等閒人若摸不著方向,在裡頭困十天半個月也是有的,是以朱南羨派去的金吾衛雖是自崗哨間直來直往,也需花上小半天功夫。
朱南羨一直從辰時等到午過,金吾衛才陸續回來。
朱憫達的蹤跡已找著了,左謙帶著金吾衛正打算跟去,忽見有一名小將氣喘籲籲地回來,正是方才左謙口裡的金吾衛小旗阿山。
阿山一見朱南羨便道:「殿下不好了,屬下從極西崗哨處得知,十四殿下自進入林中,便繞行往西,跨過嵐水往禁區去了!」
朱南羨的瞳孔猛地收縮:「駐守在禁區邊的侍衛沒人攔著也沒人稟報父皇?」
阿山道:「沒有,至少屬下這裡沒接到消息。」
朱南羨眉間浮起些許愕然,片刻,他似乎想明白了甚麼,眸底竟湧出一絲傷色——是他父皇默許了。
他面沉如水地勒轉馬頭,對阿山道:「即刻上馬隨本王去追。」
然而兩人還未行得兩步,則見戚綾也打馬追來。她一身白裙紅襖,在這凜凜早春嬌豔得像一瓣梅:「殿下要去哪裡?」
朱南羨心急如焚,不願多說:「你去跟著左謙。」
戚綾搖了搖頭,她直覺有事發生,始終放不下心:「不,臣女要跟著殿下。」
朱南羨「嘖」了一聲皺起眉頭。
戚綾又道:「殿下,臣女會騎馬,一定不會拖殿下後腿。」
朱南羨抬眸看了眼天色,不遠處的雲團子已蓄得很厚,他心知不好,只得道:「那你好生跟上了。」又吩咐阿山,「倘若她落下,你便帶她出林,不必再來尋本王。」
蘇晉知道朱覓蕭沒安好心,可惜她與覃照林只有兩人,如何抵擋得過十四手下八名親兵?
一到禁區,朱覓蕭便命人將刀架在了她脖子上,覃照林反抗不得,只得讓人捆了。
一行人等沿嵐水往西行數裡,遠離林場,直至未時,才至一處林間停下。
蘇晉舉目望去,這是一處灌木林,林子不疏不密,奈何初春寒潮未褪,天邊層雲如蓋,更遠處的山崗似罩上一團霧氣,已迷迷濛濛看不清了。
朱覓蕭命人將蘇晉與覃照林背身捆於一棵樹上,然後吩咐道:「把東西拿來。」
只見一名親兵自馬背上取下一個沾血的麻袋,掏出一塊血淋淋的肉扔在他們跟前的地上。
蘇晉心下一凝,脫口問道:「你想做甚麼?」
朱覓蕭冷聲道:「宮前殿的案子本王已經徹底想明白了,戶部錢之渙是老七的人,沒了錢之渙這株搖錢樹,老七是虧的。而東宮卻借此局肅清羽林衛,打壓本王與老七,這佈局人不是朱憫達與朱南羨又能是誰?」
他輕慢地笑了一聲:「自然,裡頭也少不了你與沈青樾從中作梗。沈青樾本王逮不住,但朱十三不是說他喜歡你嗎?他敢拿本王做餌,設局陷害本王逼瘋本王的母妃,本王今日就要拿你作餌,讓他看著你慘死。你說到那時,他會不會也瘋了?」
蘇晉聽到「作餌」二字,心頭驀然收緊。
她默不作聲地看向此刻已有些癲狂的朱覓蕭,心知無論自己作任何解釋,只會激發他的殺心。
朱覓蕭看蘇晉抿唇不言,心中一時有了得逞的快意,冷嘲熱諷道:「多虧了父皇,千想萬想總算明白他寵了二十餘年的十三皇兄大約是個斷袖,也想將你處之而後快,否則本王今日之計怕是沒那麼容易得逞。」
言罷勒轉馬頭,帶著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了。
覃照林看著朱覓蕭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問道:「大人,他說的是啥意思?俺沒整明白。」
蘇晉卻沒答這話。
天已徹底陰了,靜謐無聲的叢林深處傳來些許不安的氣息。
蘇晉緊盯著不遠處的那塊足有盆口大小的肉,心想是甚麼樣的猛獸才需以這樣大一塊肉作餌。
血肉的面上光滑發亮,似是被人刷了一層油。她心下正狐疑,恰好一陣風吹來,送來一股隱隱的甜膩香氣。
蘇晉愣了愣,腦子驀然間像是要炸開一般。
她的心狂跳起來——不,這不是油,是蜂蜜!
「照林!快、快想辦法脫身!」
覃照林奮力掙紮了幾下,煩躁道:「不行,這牛皮繩忒足了,沒有刀子俺扯不開!」
蘇晉道:「我身上有刀子!」她沉了口氣:「我後腰裡處縫了個暗囊,裡面有匕首,你來拿。」
覃照林道:「這咋行?你是女的,俺咋能隨便——」
他話未說完,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響動,又似伴著一聲猛獸的低吼。
蘇晉瞳孔不由放大,頃刻急道:「命都要沒了還管甚麼男女?趕緊拿匕首!」
覃照林「呔」了一聲,心道不管了,保住小命才是正經。當下屈下雙腿,矮身將手肘反撇成一個幾欲折裂的角度,滿頭大汗地去蘇晉腰間摸匕首。
林中的響動越來越沉重清晰,須臾,竟變成聲聲震地的疾跑。
蘇晉目不轉睛地盯著叢林深處,覃照林終於夠到她腰間匕首,他以拇指撬開鞘身,反手往手裡一握,也不顧狹小的空間內,鋒刃劃傷他的手掌,立時將繩索割開,又回身迅速去割蘇晉身上的繩子。
正這時,林深處一團黑影疏忽而至。
一頭足有一人高的黑熊大吼一聲,撲向他二人眼前沾了蜂蜜的肉。
熊喉之聲令整個林子都震盪了一瞬,這黑熊似乎餓極,一塊肉根本不夠,狼吞虎嚥地吃下後,抬頭惡狠狠地盯向蘇晉二人。
蘇晉身上的牛皮繩剛好在這一剎那被割開,覃照林言簡意賅地道了句:「跑!」立刻拽了蘇晉急奔出去。
蘇晉被他拖拽得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卻也不敢慢了步子。
可他們終究是人,怎可能快得過猛獸。
低吼聲越來越近,覃照林咬牙回頭一看,當下啐了一口唾沫,猛地伸手摁住蘇晉的頭,兩人矮身下趴,與此同時,他一個錯身稍稍擋在了蘇晉身後。
黑熊前撲的一掌恰好抓在他的後背,穿過厚實的冬衣,撕出幾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蘇晉摔出去丈餘,也顧不得酸痛,一回頭,只見那黑熊張著血盆大口就要向覃照林咬去,不由驚呼:「照林當心!」
覃照林正被方才一掌震得頭暈眼花,聽到蘇晉這一聲疾呼,下意識就地一滾,自熊口下躲開。
黑熊怒吼一聲,後肢頓地,竟像人一般站起,舉起雙爪,又欲再拍向覃照林。
誰知覃照林並未爬起,而是以足蹬地,往一旁掠去。
這是寒意未褪的開春,枯草下結了一層淺淺的冰,覃照林這一掠身便滑出去數尺,與之同時,他舉起匕首,當下往黑熊的腰間一刺,隨著自身平移,狠狠拉出一道尺長的血口子。
黑熊發出一聲巨嘯。
然而傷口雖長,與它龐大的身軀一比卻並不致命。
覃照林趁著這個當口艱難地爬起身,說了句:「大人快走!」然後他不躲不避,就這麼站著與黑熊怒目相對。
蘇晉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背身,心頭一陣酸楚冰涼,不由喚了聲:「照林……」
「別管俺!」覃照林怒道,然後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添了句,「趕緊給老子滾。」
他已長得五大三粗,但這黑熊卻猶在他之上。
覃照林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定是拚不過這巨熊了,眼下只能為蘇大人拖一時是一時了。
方才後背的皮肉已被這黑熊撕開,在冰上那麼一磨,估計那一片血肉都廢了。
不過那又怎麼樣?命都要沒了,誰還在意皮相?
覃照林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可他生在軍中長在軍中,一生至今,只徹徹底底明白一個道理——
若效忠誰,便誓死效忠!
黑熊怒嘯一聲,舉掌便將覃照林猛撲在地,張口便要咬下去,然而在這千鈞一髮之刻,忽有一發箭矢破風而來,直直命中黑熊的眼睛。
蘇晉朝箭矢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朱南羨將長弓往身後一背,俯身於馬上縱馬而來。
離得近了,他解下礙手礙腳的鬥篷往地上扔了,自馬上矮身而下,以長鞭纏住覃照林的腳踝,借疾馬之力,將他用力往左一拖,令他堪堪避過黑熊暴怒之時拍下的一掌。
朱南羨是聽到方才那一聲熊嘯才辨別了方位,一路快馬加鞭趕來,總算沒有來遲。
熊掌錯開覃照林,拍在了馬背上。
馬匹嘶鳴一聲,不由矮下身去,朱南羨抬腳在馬上借力,整個人棄馬而去。
他迅速抽出「崔嵬」,與隨後趕來的阿山一前一後將黑熊圍住。
一時只見熊影刀光,那黑熊體型雖大,卻有些笨重,朱南羨自小習武,身形極快,好幾回都險險避過黑熊撲襲。
其實合朱南羨與阿山二之力是鬥得過這頭黑熊的,奈何阿山要分心照顧覃照林,數個撲閃騰挪間,竟折傷了右腿。
幸而此時此刻黑熊身上業已處處掛彩,行將不支。
眼下不過申時,林中已昏暗一片,狂風自四周呼嘯而起,黑雲厚重得仿佛就懸在頭頂,隨時可以摧林毀木。
朱南羨曾在冷寒的西北之境領兵,他知道這是暴風雪將至之兆,倘若再拖下去,他們幾人都將困在這風雪林間不得脫身。
他自己倒還好,可極寒之下如果找不到躲避之處,餘下兩名女子兩個傷兵能不能撐過去就難說了。
不能再拖了。朱南羨想。
滿身的刀傷似乎使黑熊徹底憤怒。
它再怒吼一聲,像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再一次向唯一站著的人撲去。
朱南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一擊製勝。
於是在黑熊襲來的這一刻,他不退不讓,一雙星眸沉靜得像月下無波無瀾的湖。
黑熊的巨掌朝他前額揮來,就在這一剎那,他忽然偏頭一避。
熊掌擦著朱南羨額角上方一寸掠過,打落他的發冠。
一頭青絲如瀑灑下,與之同時,朱南羨反握「崔嵬」,縱刀向前,往黑熊懷裡撲去,穩準狠地將整把刀都送入了熊的心臟。
黑熊發出一聲悲嘯,使盡最後的力氣揮掌震開了朱南羨,然後轟然倒在地上。
朱南羨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淤血。
蘇晉見此情形,還沒來得及過去扶他,就見戚綾自地上拾了朱南羨的鬥篷與冠帽走自他身旁,擔憂地喚了聲:「殿下。」
朱南羨的嘴角有血漬,一頭青絲如墨披在肩上,為原本俊朗無雙的眉眼平添三分英邪。
他的目光落在戚綾手裡的鬥篷上,說了聲:「多謝。」將其一拾,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蘇晉身邊,將鬥篷罩在她身上,對上她憂心的目光,不由輕聲回了句:「我沒事。」
覃照林與阿山已相互摻扶著站起身來了。
朱南羨見冠帽已不能再用,便自衣擺割下一條殘布,將這披了滿肩的青絲往腦後綁了,束成一個馬尾,這才朝四下望去。
狂風呼嘯不止,鵝毛大的雪片已緩緩下落,天地一片混沌。
朱南羨皺了皺眉,沉聲道:「怕是要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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