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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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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7: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蘇禧眼裡包了一包淚,看著衛渢的時候是模糊的,所以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只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些許妥協的意思。

    衛渢彎起食指拭了拭她眼角掉落的淚珠,慢悠悠道:“我並非隨意玷污旁人清白的登徒子。你若是不喜歡我那樣對你,下回我會詢問你的意見的。”

    還有下回?

    蘇禧用手指擦擦眼淚,想問問他為什麼親她,只不過剛一張開口,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然後是殷氏的聲音——

    “幼幼,你好些了嗎?”

    蘇禧腦子一懵。

    只聽殷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瞅著就要走進碧紗櫥內。蘇禧霍地坐起,急中生智,把衛渢推到一扇百寶嵌花鳥紋曲屏後面,急急道:“你站在這裡,不許出來。”

    衛渢還想說什麼:“幼幼……”

    “噓。”蘇禧趕忙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屏風較小,這麼一來他們兩人就貼得很近,就見蘇禧又長又翹的睫毛差點兒掃到衛渢的臉上,那雙清亮乾淨的杏眼仿佛陽光下的湖泊,微波粼粼,熠熠生輝,能讓人沉溺進去。

    衛渢停住,看著她。

    眼見殷氏就要進來了,蘇禧匆匆回到美人榻上躺著,拿起冷帕子覆在額頭上,做出剛剛睡醒的模樣,睜開眼睛似醒非醒地叫了一聲“娘”。

    殷氏走到榻沿坐下,扶著她坐起來,見她小臉泛著薄薄一層紅,氣色比起之前好多了,稍微放心了一些,道:“還難受嗎?我進來的時候見聽鶴在外頭睡著了,這個丫頭,也太不上心了,主子病了她還在睡覺。都是你將她們寵成這個樣子的。”

    蘇禧不吭聲。聽鶴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心知一定是衛渢的人把她弄暈的,見殷氏說著說著就要罰聽鶴了,便替聽鶴求情道:“娘,聽鶴姐姐一直在伺候我,我見她身子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叫她去外面歇會兒的,您就別怪她了。”

    殷氏聽罷,臉色這才緩和一些,讓大丫鬟丹霧把手上的剔紅食盒拿過來,道:“好了,瞧把你急的,我也沒說要把她怎麼,過來先把這一碗荷葉涼茶喝了吧。”說著從食盒裡取出一個甜白瓷的小碗,裡面盛著清清瑩瑩的涼茶,荷葉的清香撲鼻而來。

    蘇禧坐直身體,從殷氏手裡接過小碗,低頭喝了一口,涼茶里加了些許冰糖,清甜可口。她隨口一問:“這涼茶是哪裡來的?”

    蘇將軍府距離這兒有半個時辰的車程,所以不可能是從府上做好送到這兒的。

    殷氏見她喜歡,便說道:“是你少昀表哥從禦和樓買來的。他聽說你中暑了,關心你的病情,又聽說禦和樓的荷葉涼茶對解暑有奇效,就親自去買了這一碗回來。”

    蘇禧正喝著,聽到這話猛地嗆住了,咳嗽得臉蛋通紅。

    殷氏趕忙給她拍背順氣,道:“慢點兒喝,怎麼毛毛躁躁的,又沒人與你搶。”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蘇禧下意識往屏風後面瞥了一眼,見那裡安安靜靜的,稍微有些放心了。她不敢再問什麼,低頭默默地喝涼茶,很快一碗涼茶就見底了。

    殷氏取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斟酌道:“幼幼,少昀說他知道一種消暑的法子,想過來看看你,你可要見他?”

    傅少昀對蘇禧的心思,殷氏多少能看出來一些。說實話,傅少昀確實是不錯,相貌堂堂且不說,為人處事都很討人喜歡,要緊的是他對幼幼頗為上心,這不,一聽說幼幼病了,大熱天裡巴巴地就去了禦和樓買涼茶,這份心思確實沒得說的。

    只不過傅少昀有梅氏那樣的娘,蘇禧要是真嫁過去了,指不定還怎麼受委屈。殷氏心疼女兒,縱然覺得可惜,也一直沒怎麼往傅少昀身上考慮過。

    可若是幼幼自己對傅少昀有情意呢?

    殷氏拿捏不准女兒的心思,所以才用剛才的那句話試探了一下,想知道女兒對傅少昀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蘇禧哪裡知道自己的娘想了這麼多,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屏風後面的衛渢不能被人發現了,多一個人進來,就多一分危險。她道:“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姑娘,少昀表哥進來有些不妥當,還是算了吧,我已經好多了。娘,咱們可以回去了嗎?”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殷氏便也沒有勉強,道:“可以了,等馬車過來,咱們就能回府了。”

    賽龍舟已經結束了,帝后二人也已擺駕回宮,重蘭樓外面盡是往回走的馬車。

    蘇禧扶著聽鶴的上了馬車,忍不住回頭往重蘭樓內望了一眼,見李鴻就站在碧紗櫥外,好像在等什麼人似的,做賊心虛一般又飛快地回過頭,鑽進了馬車裡。

    回府後,蘇禧休息了兩日,身子便完全好了。

    今兒天氣出奇的熱。蘇禧只穿了一件嬌綠色的繡蝶戀花紋抹胸,外邊罩了一件薄薄的羅衫,下面穿著一條散花綾的撒腳褲。她趴在涼榻上看琴譜,翹著雙腿,褲子從腳踝處滑下來,露出一截又白又膩的肌膚,腰背若隱若現。她微微垂著眸,嬌容含唇,米分唇喃喃,一張一合慢悠悠地背著琴譜,模樣專心致志。

    聽鶴進來看到這一幕,硬是愣了好半天沒回神。

    聽鶴有些荒唐地想,便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了,恐怕也沒有她家的姑娘好看。

    蘇禧抬頭,見她呆愣楞地站在那兒,展顏一笑道:“聽鶴姐姐,你想什麼呢?”

    聽鶴回過神,臉紅了紅道:“姑娘,小廚房有個叫金桂的丫鬟想要見您,說是有話想對您說。”

    蘇禧正一心一意地背著琴譜,聞言道:“金桂?以前似乎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聽鶴道:“她是前不久王管事從外頭買回來的,入府才沒幾個月,姑娘自然不認得她。不過她行事規矩,又老實穩重,還做得一手好菜,大夥兒對她的印象都不錯。”

    蘇禧翻琴譜的手頓了一下。她想起衛渢曾說過他在將軍府安插了一兩個丫鬟,那時候自己就想把這幾個丫鬟找出來,無奈將軍府的下人太多,找起來很不容易,後來只好暫時擱下了。

    難不成這金桂就是衛渢的人?

    蘇禧穩了穩道:“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穿著丁香色襦裙的丫鬟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朱漆錦紋的託盤,走到蘇禧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金桂見過九姑娘。”

    蘇禧不想被聽鶴髮現什麼,遂道:“聽鶴姐姐,你先出去吧。”

    聽鶴應聲退出內室。

    蘇禧叫金桂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道:“聽說你想見我,有什麼事麼?”

    金桂把託盤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端起上面的鬥彩小蓋鐘遞到蘇禧面前,道:“這是奴婢熬煮的荷葉甘草涼茶,有清熱解暑之效,聽說姑娘的身子不耐熱,不妨試一試這種茶。”

    蘇禧從榻上坐起來,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茶,聲音有點冷,“你從哪裡聽說的?”

    金桂低頭不語。

    便是她不說,蘇禧也猜到了怎麼回事。除了衛渢還能有誰?

    她重新躺回榻上,後背對著金桂,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我不喝,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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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8: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金桂有些為難,抬頭看了蘇禧的背影半響,見她一動不動,只好把茶放回去,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道:“姑娘,奴婢這裡還有一封信……”

    蘇禧霍地重新坐起來,有點生氣地看著金桂,道:“你好大的膽子,公然給我傳遞外人的信物,就不怕我把你杖責一頓趕出去府去嗎?你究竟是誰家的丫鬟?”

    金桂微微一滯,然後道:“奴婢只聽世子爺一人之命。”

    倒是誠實得很。蘇禧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接過她手裡的那封信。金桂眼神露出些許松然,就見下一瞬,蘇禧走到條案邊上,看也不看信上的內容,就把信封放在油燈上,一點不剩地全燒了。

    金桂驚道:“姑娘,您不能……”

    蘇禧把信燒完了,心裡也痛快了,回身看著她道:“不能什麼?”

    金桂噎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禧本來想問問衛渢在將軍府安插了幾個像她這樣的人,都分別在什麼地方,不過想了想,就是金桂知道也未必會告訴自己,只得歇了這個心思。蘇禧叫她退下了,當天下午隨便尋了一個理由,把她打發了出府去。

    花露天香的丫鬟都是蘇禧自己管的,殷氏很少過問,所以這回她要打發一個丫鬟,殷氏也沒有多想,很快又尋了一個丫鬟補上了金桂的空缺。

    蘇禧今日族學下學早,便去春暉堂陪老太爺說話散步。

    老太爺身子骨好,即便中風了也比旁人恢復得快。蘇禧陪他繞著春暉堂走了兩圈,他仍不盡興,又叫蘇禧陪著去後院走一走。

    老太爺性子倔強,不喜歡人扶,自己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了後院,他問:“幼幼,這陣子可曾收到過祉哥兒的家書?”

    蘇禧曉得他擔心爹爹和二哥,戎馬崢嶸了一輩子的人,猛地清閒下來,應該是很不習慣的。“收到了,二哥前兒還寫了一封家書回來,說他和爹爹一切順利,讓您不用擔心,他們興許能趕在中秋節前回來。祖父,咱們都走了這麼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老太爺看了看天兒,道:“回吧。只是回去就坐在屋裡,委實沒什麼意思,我這一把老骨頭再不動動,只怕會老得更快嘍。”

    蘇禧笑容乖順:“祖父若是覺得沒意思,我陪您下下棋吧。”

    老太爺想了想也好,總比干坐著強,便答應了下來。

    走到一半,見二老爺蘇揚迎面走來,走到跟前後,他道:“爹,您出來散步?”

    老太爺對待幾個兒子都很嚴肅,不像對待孫子輩那般和顏悅色,只點了點頭道:“去哪兒了,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蘇揚眼神閃爍了一下,旋即笑道:“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這才回來得晚了些。”

    老太爺沒再多問,道:“回去吧。”

    蘇揚頷首應是,從蘇禧身邊走了過去。蘇禧從蘇揚身上聞到了一種香料味兒,淡淡的,像是桂花的香味。二夫人郭氏慣用的香料是薔薇花香,比這個濃郁一些。不過鑒於她這個二叔父經常花天酒地,倚翠偎紅,隔三岔五就要去玩弄外頭的女人,蘇禧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早些年還聽說二叔父還在羅鍋胡同養了一個外室,郭氏為著這事沒少跟他吵鬧。只是郭氏好歹是正妻,不可能真去羅鍋胡同把那個外室揪出來,平白丟了蘇家的臉面,所以這事兒就相安無事地過了好幾年。

    蘇禧把老太爺送回春暉堂後,又陪老太爺下了半個時辰的棋,這才回到花露天香。

    自從上回蘇禧把金桂趕出府後,衛渢就沒再讓人給她傳過任何信件了。

    轉眼到了三伏天,天氣熱得不像話。蘇禧在閨閣裡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羅衫兒,熱得蔫蔫兒的,饒是屋裡放著冰盆也沒什麼用。所以當大哥蘇禮問她是否想去西郊別院避暑時,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西郊別院位於山上,周圍有樹蔭環繞,山前還有湖泊,可比京城裡涼快多了。

    每到盛夏的時候,那些個豪門望族就喜歡躲到西郊隆安山避暑。

    到了出發這一日,蘇禮帶著蘇柏羽,蘇禧領著幾個丫鬟,二房的六姑娘蘇淩芸和三房的六爺蘇祤也一塊兒跟來了。

    人數不少,馬車分成了兩輛,很快便到了西郊別院。

    傍晚的晚風徐徐吹來,拂去了身上不少熱意。一到別院,蘇禧便覺得重新活了過來。

    蘇禧用別院後面的溪水洗了個澡,只覺得渾身清爽沁涼,又站在廊下吹了會風。本文由首發大哥說一會兒要帶他們去院後的溪邊烤魚,她趕忙換了一身月白色縐紗衣裳,讓聽雁給自己烘乾了頭髮,又隨意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

    剛收拾好,那廂大哥的人就過來了。

    一起出門的還有蘇淩芸和六堂哥蘇祤。

    他們一行人前往溪邊,因就在別院後面,沒多久就到了。

    蘇禮和蘇祤下河捕魚,聽雁與聽鶴負責拾柴生火,蘇禧和蘇淩芸不必做事情,擎等著就行了。

    蘇禧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見蘇柏羽一臉躍躍欲試地盯著下河捕魚的蘇禮,笑問道:“柏哥兒也想捕魚嗎?”

    蘇柏羽點點頭,說著彎腰學蘇禮的模樣,把袍子和褲腳都挽了起來,邁著嫩白嫩白的小腿就往河裡沖去了。

    蘇禧擔心他摔著,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道:“柏哥兒,你慢著點兒……”

    蘇柏羽今日心情不錯,皮得很,根本不聽蘇禧的話,“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溪水裡,朝著蘇禮奔過去:“爹爹,我幫你捉魚。我要捉一條大鯉魚,給姑姑吃。”

    蘇禧被他濺了一身的水,又氣又無奈,好在只濕了裙擺,回去火邊烤烤就沒事了。

    兩刻鐘後,蘇禮和蘇祤分別捉了三四條鯉魚,剖開魚腹洗乾淨了以後,抹上調料,便用鐵簽串起來架在烤架上開始烤。

    蘇禧不太喜歡吃魚,唯一愛吃的就是鰣魚,只不過鰣魚珍貴,又是朝廷貢品,統共就沒多少,哪能常吃,只能偶爾吃一吃飽飽口福罷了。蘇禮烤的魚也很好吃,外面一層皮烤得脆香,裡面的魚肉又嫩又入味兒,她吃了幾口,忽然就停了下來。

    不為別的,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在山洞裡,衛渢也這麼給她烤過魚。

    那時候衛渢表現的多麼君子啊,她要看腿上的傷勢,他二話不說就走了出去,還給她找了一種止血的草藥。

    蘇禧當時怎麼都沒有想到,衛渢的另一面是那麼“惡劣”……

    蘇禧歎了一口氣。

    說實話,蘇禧至今都不明白衛渢為何無緣無故地親了她。上回本來想問他的,可是自己的娘一過來,她的腦子就亂成了漿糊,哪裡還有時間問這種問題。

    且不說衛渢日後是要當皇上的人,上輩子先後跟他定過親的兩個姑娘都死了,這實在是匪夷所思。蘇禧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她不想跟衛渢有太多牽扯大部分也是因為這個,萬一自己的命不如衛渢硬,被他克死了怎麼辦?

    她這輩子還沒活夠呢。

    “咦,蘇大哥,蘇六哥和禧姐兒都在這兒呢?”一道聲音打斷了蘇禧的思緒。

    蘇禧回身看去,見殷萋萋和殷芃芃朝這邊走來,說話的正是殷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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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殷萋萋笑道:“遠遠地就瞧見這裡亮著火,我看是蘇家別院的方向,就領著芃芃過來了,沒想到真是你們在這兒。”

    殷芃芃也向眾人打了招呼,面容含笑。

    蘇禮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吧。”

    殷萋萋和殷芃芃沒有客氣,各自挑了一個地方坐下了。殷萋萋坐在蘇禧左邊,殷芃芃坐在蘇禧的右手邊,殷芃芃的另一邊正好是蘇柏羽,再過去就是蘇禮。

    殷芃芃見蘇柏羽吃魚不會吐魚刺,就從一旁的小方桌上取了一碟子,把魚肉分成一塊一塊的,再細心地慢慢把魚肉裡的刺挑了出來,然後放回他面前,道:“柏哥兒吃這裡的魚肉吧,這裡的沒有刺,就不怕卡著喉嚨了。”

    蘇柏羽看了殷芃芃一眼,再扭頭看了看蘇禮,似乎在詢問爹爹的意見。

    蘇禮摸摸他的頭道:“芃芃表姨給你的,你就吃吧。”

    蘇柏羽低著頭說:“謝謝芃芃表姨。”

    殷芃芃彎眸一笑。

    這頭,殷萋萋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大夥兒一邊吃烤魚一邊閒話,因為兩家是表親,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什麼拘束。

    殷萋萋問道:“聽說禧姐兒最近一直跟著谷桐先生學琴?我聽人說過這個名字,聽說他琴藝一流,當年還給皇上彈奏過曲子,皇上想把他留在宮裡當御用琴師。只不過這位谷桐先生的脾性古怪,沒有答應,反而離開皇宮去別處隱居了。”

    蘇禧也聽過這件事,她笑道:“先生嚮往自由自在地生活,他說宮裡不適合他。”

    殷萋萋還聽說谷桐先生一生只收過三個徒弟,這三人後來在琴藝上各有造詣,隨便站出來一個都讓人望塵莫及。所以蘇禧能被谷桐先生看上,並收為徒,殷萋萋不是不羡慕的,“禧姐兒能被谷先生看上,想必定有過人之處。只可惜沒聽過你琴聲,不知改日能否彈一曲讓我聽一聽?”

    殷萋萋這般要求,蘇禧自然不好拒絕,道:“萋姐姐別這麼說……你若想聽,我改日彈給你聽便是,只不過你可千萬別嫌棄。”

    殷萋萋笑著說不會。兩人又說了一些話,忽聽溪邊傳來一陣驚呼聲。

    蘇禧循聲看去,只見蘇禮握著殷芃芃的手臂,殷芃芃半個身子靠在蘇禮身上,一臉餘悸未消。

    原來殷芃芃剛才蹲在岸邊洗手,起來時沒有站穩,踩到了青苔上,差點兒滑進了水裡。恰好蘇禮從一旁經過,順勢就撈了她一把。

    殷芃芃站穩後,察覺到了他們姿勢親昵,趕忙鬆開手從蘇禮的懷裡退了出來,紅著臉道:“多謝蘇大哥……我一時沒注意……”

    蘇禮倒是面不改色,道:“小心一些。”

    然後就回來了。

    殷芃芃一直看著蘇禮的背影,即便周圍的光線昏昧,蘇禧也能看到她的臉紅透了。

    蘇禧心想,殷芃芃對她大哥的心思就差沒寫到臉上了,自己都看出來了,唯有她大哥還是無動於衷。

    蘇禧用樹枝撥了撥面前的火堆,默默替殷芃芃惋惜了一陣兒。她大哥心裡只有亡故的大嫂,若是真那麼容易敞開心扉接納旁人,也不會這麼多年不娶續弦了。

    “姑姑,我看到了一隻螢火蟲。”蘇柏羽從另一頭跑來,拽了拽蘇禧的袖子。

    蘇禧順著道:“在哪?”

    蘇柏羽指了一個方向。蘇禧循著看去,黑漆麻烏的,什麼都沒有。她道:“柏哥兒想看螢火蟲,明日讓爹爹給你捉好不好?今日太晚了,咱們該回去了。”

    蘇柏羽見她不信,搖了搖頭堅持道:“真的有螢火蟲。”一邊說一邊拽著蘇禧,想帶著她一塊兒過去看。

    盛夏時節看到螢火蟲並不奇怪,蘇禧也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小孩子心性。

    蘇禧道:“我陪你過去看看,但是不能走太遠,好嗎?咱們一會兒還要回來。”

    蘇柏羽點點頭答應了。

    蘇禧本來以為就在附近,所以也沒有帶丫鬟,陪著蘇柏羽往林子另一頭走去。走了一會兒,果見眼前掠過一隻暖黃色的流螢,只一瞬間,很快又飛到了前方去。

    螢火蟲的尾巴照亮了前方的路,引誘著人繼續往前而去。蘇柏羽眼睛亮了亮,握著蘇禧的手更緊了一些,快步向前,“姑姑,我們把它捉回去吧,放在屋子裡,晚上就不用點燈了。”

    蘇禧趕忙跟上去,擔心他一個人走丟了。“柏哥兒,你慢點兒,別走太遠了。”

    蘇柏羽這時候眼裡都是螢火蟲,哪還能聽到蘇禧的話。

    蘇禧只好一邊緊緊地跟著他,一邊記下來時的路。走了沒多久,眼前的螢火蟲忽然多了起來,先是一兩隻,然後是三隻,五隻,再往前面走,便越來越多了。螢火蟲照亮了周圍的環境,蘇禧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跟隨著它們一點點向前。

    蘇柏羽伸長手臂,想捉一隻,無奈螢火蟲飛的太快了,他捉了半天也沒捉到。“姑姑,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螢火蟲?”

    蘇禧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雖說山上有螢火蟲並不稀奇,但一下子見到這麼多,還是少數。

    不斷有螢火蟲從遠處飛來,仿佛在他們身邊鋪了兩條暖黃色的銀河,向前延伸,把他們帶往不知名的盡頭。蘇禧鬼使神差地跟著往前走,忽然走到一處空地,眼前驟然明亮了,她眯了眯眼睛,等看清面前的光景後,呆呆地停住了腳步——

    無數螢火蟲彙聚到了一處,盤旋在半空中,每一隻螢火蟲的尾巴都像一盞燈,在空中飛舞盤旋,組成了一道璀璨壯麗的夜空。成千上萬只的螢火蟲就在她眼前,夜空亮如白晝,蘇禧怔怔地看著,好像整個人都置身於浩瀚星辰之中,往前一步,便能被這些小東西托起來,飄飄然飛到天上去。

    蘇禧驚愕極了,不曉得別院後山怎麼會有這樣仙境一般的地方,以前她也來過幾次,卻從未碰到過這樣的場景。

    “姑姑,那裡好像有人。”蘇柏羽指著一處道。

    蘇禧聞聲看去,透過螢火蟲圍成的夜空,果見對面的百年巨樹下站著一個人。

    因隔得太遠,蘇禧瞧不見他的模樣,便領著蘇柏羽往前走了幾步。

    等走近了,也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衛渢一襲長袍,立在幾步之外。月光照在他身上,只見他唇邊掛著薄薄淺笑,俊容昳麗,氣度不凡,仿佛已經在這裡等了她許久。

    這……是衛渢弄的?

    蘇禧停步,明亮的眸子裡倒映了無數斑斑斕斕的微光,她怔怔瞧著面前的人,一時有點無措。好像無意間闖入了衛渢的領地,被他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只想轉身就走。

    可蘇柏羽卻拉著她的手上前,快走幾步,停在衛渢跟前,仰頭道:“大哥哥,這是你捉的螢火蟲麼?可不可以送我幾隻?”

    倒是始終想著捉螢火蟲放在屋裡的事情。

    衛渢垂眸看他,對上小傢伙烏溜溜的雙眼,好說話地笑了笑道:“自然可以。”

    蘇柏羽十分高興,向他道了謝,便鬆開蘇禧的衣袖,專心致志地捉螢火蟲去了。這兒的螢火蟲比路上多多了,隨便一揮手便能捉到一隻,他雙手捧著螢火蟲,悄悄分開一條小縫,往手心裡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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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蘇禧擔心他跑遠,想跟上去,剛動了動腳步,就被衛渢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

    “李鴻會跟著他,不會有事的。”衛渢道。

    蘇禧的手被他整個兒包在手掌裡,掙了掙,沒能抽出來,反而被握得更緊了。她模樣有些羞惱,嬌俏的小臉紅盈盈的,一雙濃長的睫毛像清晨掛著露珠的落羽杉,微微顫動,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水珠。

    蘇禧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們這次來別院避暑是臨時起意,事先沒支會過任何人,便是他在將軍府安插了眼線,也不可能那麼快得到消息。

    衛渢默默地看了她半響,似笑非笑道:“幼幼,我在信上說了今日會來西郊別院。”他見面前的小姑娘暫態睜圓了眼睛,一臉的懊惱,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故意問:“你沒看麼?”

    蘇禧當然沒看,他讓丫鬟給她私傳信件的事,她還沒找他算帳呢。她抿抿唇,心裡後悔極了,要是早知道衛渢也在西郊別院,她寧願留在將軍府熱得睡不著覺,也絕對不會來別院避暑的。

    小姑娘心裡想什麼都寫在了臉上,叫人想猜不透都難。衛渢俯身,與她對視,額頭幾乎抵著她的額頭,鼻尖對著鼻尖,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帶著一絲絲笑意,“燒了我的信,還趕走我的丫鬟,嗯?”

    蘇禧下意識後退,不習慣與他這般親昵,臉頰沒來由地一熱,道:“誰叫你要給我傳信?若是被人知道,我……”頓了頓,道:“你離我遠一點,不要過來。”

    只不過一腳沒站穩,趔趄了一下。衛渢順勢扶住蘇禧的腰,把她抵在巨樹樹幹上,低頭看著她道:“多遠?這麼遠行麼?”

    蘇禧氣憤地瞪著衛渢,他一定是故意的,“你——”

    衛渢低聲笑了笑,抬手,彎起食指放在她的眼睛下,輕輕掃了掃她的長睫毛。方才就想這麼做了,她的睫毛又濃又翹,像兩把小扇子,一顫一顫地勾得他心裡癢癢的。

    蘇禧往後躲了躲,不讓他碰觸自己。

    衛渢便沒有繼續,似是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才徐徐道:“幼幼,等你及笄後,我便上將軍府提親,將你娶回家門。”

    衛渢語氣稀鬆平常,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自然。蘇禧卻驚訝地忘記了推開他,還當自己聽錯了,好半天才不確定地問:“……你說什麼?”

    衛渢看著她漂亮的眼睛,這回語氣正式了些,一個字一個字道:“我想娶你。”

    蘇禧只覺得腦子一嗡,亂成了一團。

    衛渢不是應該先與殷萋萋定親麼?蘇禧一直以為這輩子衛渢雖然拒絕了殷萋萋,但是不久以後,還是會迫於各種原因與殷萋萋定親的。可現在是什麼狀況?衛渢是不是糊塗了?為什麼想娶自己?

    蘇禧愣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衛渢瞧著她呆愣愣的模樣,想必是他突如其來的話把她嚇住了。他彎了彎唇,前兩回親她時心裡已經有了這個決斷,只不過一直沒說出口,想等著她長大之後,便把她迎娶進門。只是他發現若是一直不說清楚,這個小姑娘就一直不會接納他。

    藏經閣之後,她就把他當成登徒子一般躲著。

    衛渢並非那種輕浮之人,只是那幾日一直在思考對她的想法,又恰好發了燒,自製力比往常差了一些,看著她俏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時沒忍住就親了她。

    香香軟軟的,還有些酸澀。

    自那之後,衛渢就不打算掩藏他的心思了。

    那日在禦和樓的雅間本來想跟她說的,等她長大以後他便去將軍府提親下聘,只不過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這小姑娘打了一巴掌。蘇禧一定不知道她當時的眼神有多麼厭惡反感,仿佛跟他再多待一刻都受不了。衛渢的心沉了又沉,不想失態,所以讓李鴻放她離開了。

    眼下,衛渢見蘇禧終於有反應了,他低頭碰了碰她的臉頰,道:“幼幼,現在我可以親你了麼?”

    蘇禧抬頭,衛渢的臉龐近在咫尺,說話的語氣像誘哄一般。

    她眨了眨大眼睛,那一瞬間竟然鬼使神差地想點頭,幸虧遠處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幼幼,柏哥兒?你們在這嗎?”

    蘇禧立即慌慌張張地推開衛渢,不顧他瞬間沉下來的臉色,只道:“你走,快走。”

    衛渢握住她的手腕,難得的溫情被打破,他的表情很有些不好看,“幼幼……”

    蘇禧聽出了那是大哥蘇禮的聲音,若是被大哥發現自己大半夜的跟衛渢獨處,再跟娘說一說,那她肯定會被教訓得很慘的……蘇禧急急地掰開衛渢的手,把他樹林深處推搡,“快走呀。”

    衛渢往遠處看了看,有人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確實是走得很近了。他垂眸,見蘇禧一臉慌慌亂亂,停了停,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親了一下,倒是沒有停留太久,只輕輕咬了咬她的下唇,仿佛在說他有多不滿。這才鬆開她,轉身往林中深處走去了。

    衛渢剛離開,蘇禮就提著燈籠走了過來。

    蘇禮見到她,松了一口氣道:“幼幼,你怎麼到這來了?”

    蘇禧抿了抿唇,雖然衛渢控克制了力氣,但下唇還是被他咬得有點疼。騙子,明明說了下回親她會詢問她的意見的……蘇禧用手指擦了擦唇瓣,這才回道:“大哥。”

    蘇禮問道:“柏哥兒跟你在一起嗎?”

    蘇禧看了看四周,道:“柏哥兒剛才說要捉螢火蟲,應該就在附近……”

    果然,下一瞬蘇柏羽就從那棵百年巨樹後面跑了出來,他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布袋子,裡頭光芒璨璨,照著他眉清目秀的小臉,他一邊舉著布袋子一邊跑來,叫道:“姑姑,爹爹,我捉了好多螢火蟲。”

    蘇禮見他們兩個人都在這,擔心的一路的心情總算放下了,這才有心思觀看周圍的螢火蟲,詫異道:“此處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流螢?”

    蘇禧不吭聲。她也不知道衛渢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螢火蟲,總不可能是衛世子一隻一隻捉來的。

    回去的路上,蘇柏羽一直低頭觀察他那個黑布袋子,竟然只口不提衛渢的事,多多少少讓蘇禧有些詫異。

    難不成是李鴻跟他說了什麼?

    蘇禧百思不解,不過心裡也稍稍安定就是了。

    次日蘇禧起床洗漱,到哪兒都不忘先練一遍塑身儀體的動作。

    山間的早晨清涼,她用過了早膳,便讓聽雁在廊下擺了桌子,獨自坐下看書。

    不一會兒,聽丫鬟說殷府的兩位姑娘來了。

    蘇禧剛闔上書,便聽見了殷萋萋的聲音:“禧姐兒這麼早就在看書?好生用功。”

    蘇禧站起來,笑了笑道:“萋萋姐姐,芃芃姐姐,你們怎麼來了?”

    殷家的別院與蘇家離得不遠,只不過以前卻沒見她們來過這裡,更不用說大清早的來看蘇禧了。興許是昨日衛渢那番話的緣故,眼下蘇禧一看見殷萋萋就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搶了她的東西似的,莫名的有種心虛感。

    殷萋萋道:“昨日後來你與柏哥兒都不見了,我和芃芃去找你們,也沒找到,後來不曉得你們如何了?沒有遇見什麼危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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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8: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蘇禧輕笑了一下,搖頭道:“沒有,是柏哥兒說看到了一直螢火蟲,非要帶著我去捉螢火蟲,我們後來就走得有些遠了。讓你們擔心一場,真是過意不去。”

    殷萋萋說沒什麼,“只要你們沒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三人坐在廊下說了一些話,蘇禧與她們不大熟,擔心冷了場,便說要煮茶招待她們。

    殷芃芃道:“山上夜裡有些涼,不知柏哥兒昨晚睡得如何,不如咱們去看看他吧?正好我那裡得了一個好玩的香爐球,若是送給柏哥兒,倒是不怕他著涼了。”

    殷萋萋在桌下按了按殷芃芃的手,臉色不大好看。

    蘇禧假裝沒看到她們的動作,微微一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打算去看柏哥兒呢,咱們就一起去吧。”

    說定後,蘇禧回屋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薄衫,梳了簡單的髮髻,便帶著她們倆去了蘇禮的院子。

    蘇禮起得早,此時已經用過了早膳,正在院子裡教蘇柏羽練武。

    見她們幾人過來,蘇禮直起身,微微有些詫異。

    殷芃芃同他打了一聲招呼,走到蘇柏羽跟前,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笑道:“柏哥兒晚上睡得好嗎?有沒有踢被子?”

    蘇柏羽仍舊跟殷芃芃不太親近,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一板一眼地回答:“沒有。”

    殷芃芃也不覺得有什麼,從身後的丫鬟手裡拿過一個塗金鏤花的銀熏球,送到蘇柏羽面前,說道:“這個熏球是芃芃表姑送給你的,以後你把它放在被子裡,夜裡就不怕著涼了,柏哥兒拿著好嗎?”

    蘇柏羽沒有接,手裡端著一把木制的長劍,盯著殷芃芃看了一會兒,道:“芃芃表姑為什麼送我東西?”

    殷芃芃愣了愣,沒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因為柏哥兒踢了被子會著涼。”

    蘇柏羽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會踢被子。”

    這倒是把殷芃芃難住了。她送東西的時候沒有想過為什麼要送,許是心疼他小小年紀就沒有娘,只想關心他……也心疼蘇禮一個大男人這麼多年既當爹又當娘,如果可以,她其實想為他分擔一些。

    想好好照顧他們父子。

    蘇柏羽不接,殷芃芃站在他面前,場面變得有點尷尬。

    蘇禧走上前,解圍道:“柏哥兒,芃芃表姑送你東西是喜歡你,你如果也喜歡芃芃表姑,就收下好嗎?”

    蘇柏羽俊秀的小臉蛋有一絲絲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接過了殷芃芃手裡的熏球,道:“謝謝芃芃表姑,我會放在被子裡的。”

    殷芃芃一笑,朝蘇禧感激地看了一眼。

    等蘇禮教蘇柏羽練完武后,殷芃芃說想帶蘇柏羽去後院玩耍,蘇禮想了想,頷首答應了。

    蘇禧本來也想跟去的,殷萋萋叫住她,邀請道:“禧妹妹,我聽說後山的風景很不錯,不如你陪我去後山走走吧?”

    蘇禧看了看前方,見蘇柏羽走在殷芃芃身邊,殷芃芃低著頭跟他說話,相處得還算融洽。她到底還是想給殷芃芃製造一些機會,如果殷芃芃能走進大哥的心裡,讓大哥不再孤單一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蘇禧頷首,說了一聲好。

    後山風景秀美,山頂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流蜿蜒而下,經過半山腰的涼亭。

    蘇禧和殷萋萋走得不快,一邊走一邊觀看周圍的景色,不知不覺便走了小半個時辰。

    “禧妹妹的體力真好,咱們走了這麼久,我都停下來歇了好幾回了,你卻一點事都沒有。”殷萋萋越走越慢,分明是她說要來後山散步的,如今反倒是她先不行了。

    蘇禧停下來等她,聲音含笑:“我平時便喜歡走動,這點路根本算不得什麼,萋姐姐也平日也多走動走動吧,對身子有好處的。”

    殷萋萋頷首道好,掏出帕子再次擦了擦汗。

    蘇禧見她實在累得不行了,從善如流道:“萋姐姐若是真走不動了,不如咱們回去吧。反正景色也看過了,再走下去還是一樣,累壞了你的身子反而不好。”

    殷萋萋搖了搖頭,扶著丫鬟的手歇了一會兒,堅持道:“再往上面走一走吧,我聽說上面有一個涼亭,應當就在不遠了,咱們可以坐那兒休息片刻。”

    蘇禧往山上看了看,草木蔥蘢,根本看不見什麼涼亭,想來離她們還有不遠。這時候下山不是更好麼?為何一定要上去呢?蘇禧眼裡閃過疑惑,問道:“萋姐姐還能走得動嗎?”

    殷萋萋勉強笑了笑,頷首道:“我在後頭慢慢地走,禧妹妹不必管我,你先上去吧。”

    蘇禧看了她兩眼,最終還是沒走太快,配合著殷萋萋的腳步慢慢地走著。期間殷萋萋又歇了兩回,她體力真不怎麼好,想必平日在閨閣裡沒怎麼鍛煉過身子,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臉色就白得像一張紙了。

    蘇禧又提了兩次下山回別院,殷萋萋都拒絕了,還是那句話:“再走走吧。”

    蘇禧十分不解,看殷萋萋的模樣已經累得話都說不上來了,為何還執意要上山?

    半個時辰後,終於看到了一座八角涼亭。

    蘇禧走進涼亭,她們才爬到半山腰,距離山頂大約還有一半的路。

    此處視野極好,往四周看去,能一覽整個後山的風景。只見山谷蓊蓊鬱鬱,山環水繞,讓人心曠神怡。

    這裡確實是個看風景的好地方,難怪殷萋萋無論如何也要上來。

    “萋姐姐來過這裡麼?”蘇禧回頭問道。

    殷萋萋自來到涼亭後就一直坐在圍欄上休息,眼下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聞言眼神微微閃爍,道:“以前無意間來過一次,見這裡風景極好,便記下了。”

    蘇禧沒有多想,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間清爽的口氣,滿意道:“確實是個好地方。”

    蘇禧看過了四周的景色,回身這才看到石桌上擺著一把古琴,再仔細看了看,見琴身通體黑色,在陽光下泛著隱隱幽綠,驚訝道:“綠綺琴?”

    殷萋萋笑道:“禧妹妹果然認得此琴。”

    蘇禧驚愕不已。怎麼會不認識呢,綠綺琴是四大名琴之一,她只在琴譜上見過,還沒有幸能見到真琴。

    只是這般珍貴的琴,為何會被隨意擺放在山間的亭子裡?

    殷萋萋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這張琴擺放在這裡已有數十年了,據說是暗中有人看著,沒人能拿得走。有一回有人想偷琴,只是還沒走到山下就喪命了。”

    上回殷萋萋偶然看到這琴時也動了私心,本來想把這張琴帶回家去的,只不過還沒走出涼亭,就覺得暗中有一道視線一直緊緊地盯著她,她上山的馬驚了,幾個下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擊中了手腳。她便不敢再輕舉妄動,只得把琴放了回去。

    現下,殷萋萋看了看蘇禧,又不著痕跡地往山頂看了一眼,道:“禧妹妹上回說願意彈琴給我聽,不如趁著今日這次機會,彈奏一曲如何?好讓我也聽聽谷先生的弟子琴聲如何。”

    蘇禧雖然喜歡這琴,但是一聽說有人暗中看著,便踟躕道:“這不太好吧……這琴是有主人的,我豈能擅自動別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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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8: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殷萋萋笑道:“禧妹妹有所不知。看守琴的人並非是琴的主人,我曾聽說過,若是有人的琴聲被那守琴之人認可了,他非但不會責怪,還會親自將這把琴送上呢。”

    這麼一說,蘇禧就有點心動了。

    綠綺琴音色絕妙,是每個學琴的人都想擁有的一把好琴,蘇禧當然也不例外。

    蘇禧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沒能抵抗得住名琴的誘惑,上前試了試琴弦,然後在綠綺琴後坐了下來。

    這頭,後山山頂。

    山頂溪流兩邊分別坐著幾個男子,正在玩“曲水流觴”。

    許是今年天氣太熱的緣故,來西郊別院避暑的世家比往常都多。除了晉王府、將軍府外,總督府、鄭國公府和榮國公府等府上的人也來了。

    蘇祒在上流放了一個黑漆小託盤,託盤上盛著一杯酒,酒杯順著溪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得喝了這杯酒。

    就見那黑漆小託盤一路被水流沖得蜿蜿蜒蜒,最後停在了厲衍面前。

    厲衍倒是爽快,端起託盤上的白玉酒杯一飲而盡,面色不改。

    “好!”蘇祒叫好。

    接著第二杯酒停在了呂江淮面前。

    呂江淮也不是忸怩作態之人,跟著父親呂馳從軍打仗時喝的酒比這多多了,他也很痛快地喝完了一杯。

    玩過幾輪之後,蘇祒有些意興闌珊道:“只這麼玩也沒意思,若是有人在一旁助興就好了,彈個曲子什麼的,倒是能下酒。”

    有人附和:“蘇兄說得極是,不如我著人去把遊芳院的小黃鶯請過來,讓她給咱們彈唱一曲如何?”

    小黃鶯是遊芳院的頭牌,唱的曲子十分婉轉動聽,堪比黃鶯,這才得有此名。

    蘇祒打趣道:“此處距離京城數十裡,一來一回恐怕要浪費不少時間,等李兄將小黃鶯請過來,咱們這‘曲水流觴’早都散了。”

    那人一想也是,便打消了這麼個心思。

    轉念不知想起什麼,那位被稱作李兄的人笑了笑,又道:“聽說傅姑娘也在山莊避暑,那日壽昌長公主的壽宴上,傅姑娘的琴聲可真是絕妙,自從聽過之後,便再沒有什麼琴聲能與之相比了。”

    蘇祒深感認同,“傅姑娘的琴聲委實好聽。便是我學了七年的琴,怕是也不如傅姑娘彈得好。”

    恰巧今日傅少昀也在場。傅少昀坐在溪流另一側,聞言只是稍稍抬了抬眉毛,微微一笑,並未接話。

    那位李兄談到興起,大有滔滔不絕之勢,“不知少昀兄可否邀請傅姑娘前來?讓我等飽飽耳福,再聽一聽那美妙的琴音。”

    在座的都是男子,饒是這樣誠意的邀請,也不太妥當。傅少昀捏著手裡的杯子,婉拒道:“小妹今日身體不適,正在山莊休息,恐怕要叫李兄失望了。”

    那人露出遺憾之色,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

    蘇祒過來打圓場,道:“李兄這就說得不對了。必定是難求的東西才叫絕妙,若是這麼容易就被你聽到了,那也就不顯得珍貴了。”

    那人一想是這個理兒,便朝傅少昀抱了抱拳,道:“方才是李某失禮了,還望少昀兄不要放在心上。”

    傅少昀回以一禮,正要開口,卻忽然聽見山谷中傳來了一聲短暫的琴音。

    眾人停住喝酒的動作,顯然都聽到了那一聲琴響。因著山谷空曠,聲音能傳得很遠,從山腰到山頂,琴聲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剛才只是試了試琴音,過了一會兒,琴聲才真正響起。

    一曲開頭,如行雲流水,仿佛在面前鋪開了一副畫卷。

    傅少昀握著杯子,耳邊聽著這琴聲。琴聲一開始有些舒緩,如同山間的溪流,從眼前潺潺而過,輕鬆寫意,使人的心情也跟著舒緩起來,好像流水從身上淌過,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放鬆了下來。

    緊接著琴聲漸漸轉高,像流水融入了奔騰大海,周圍是高低起伏的山脈,聲勢浩大,波瀾壯闊。這壯闊不是豪邁也不是不羈,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灑脫,聽著這琴聲,便覺得自己的胸襟都開懷了,想將手裡的酒杯投入大海,與天下共飲。

    正是應了那句話——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壺酒,一張琴,一溪雲。

    琴聲彈到最高處,戛然而止。傅少昀模樣怔怔然,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琴聲再次響起,震撼之後,是一陣強烈的遺憾,想聽那琴聲繼續,更想知道彈琴的是何人。

    傅少昀抬頭看了看四周,見其他人也都聽得癡癡愣愣,至今仍未回過神來。

    蘇祒更是誇張,手裡的杯子掉了都不自知。

    等回過神後,他飛快地站了起來,走到崖邊往山腰下看去。

    傅少昀、呂江淮等人緊跟著上前,厲衍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也跟過去看了。

    就見半山腰的涼亭內,一個穿著水藍色羅衫的姑娘坐在琴後,因隔得太遠了,看不清她的面容,僅能從她的身型看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能彈出這般大氣的琴音,得知對方是個姑娘已經十分讓這夥人震驚了,再一看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著實是令人倍受打擊。

    然而卻得不承認,這段琴聲委實妙絕。

    便是傅儀,恐怕也彈不出這種曲子。

    蘇祒心服口服道:“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琴音,是我孤陋寡聞了。”

    方才那位被稱作李兄的人道:“本以為傅姑娘的琴聲已是臻于完美,沒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傅少昀沒有言語,蓋因他認出了那小姑娘的身形。

    興許是太過熟悉,所以只看了一眼,他就能肯定彈琴的人是蘇禧。

    蘇祒眯了眯眼,望著涼亭的方向,忽然道:“那座亭子是不是擺放了綠綺琴的亭子?”

    “依我瞧,只有這樣的琴聲才能配得上那把好琴,正如伯樂遇到了千里馬,那守琴之人定會把綠綺琴拱手奉上的。”

    蘇祒沒說話,想必是認同的。

    另一邊的山頭,衛渢站在迎客松下,褒衣博帶,負手而立,看著山下的涼亭。

    衛渢站的位置比蘇祒他們略高一些,所以他們的對話,均一字不漏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這頭,蘇禧彈了一半就停下了。

    綠綺琴不愧是四大名琴之一,彈起來十分上手,只不過卻不能繼續彈下去了,再彈會她捨不得鬆手的。蘇禧看向一旁的殷萋萋,笑了笑道:“萋姐姐,咱們回去吧。”

    殷萋萋望著蘇禧久久不能回神。其實她是故意把蘇禧帶到此處來的,因為她知道傅少昀和厲衍等人就在山頂,她故意讓蘇禧在這裡彈琴,只是因為看不慣常常有人在她面前稱讚傅儀的琴聲美妙。若是蘇禧彈得好了,便能將傅儀給比下去,從此堵住那些人的嘴;若是蘇禧彈得不好,對她自己也沒什麼損傷。

    但是殷萋萋沒有想到,蘇禧的琴藝竟到了如此地步。

    殷萋萋望著蘇禧漂亮精緻的小臉,再聯想到她這些日子以來逐漸表露的才華,一時間心裡很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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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蘇禧沒看出殷萋萋的反常,琴彈過了,時候也不早了,她依依不捨地走出亭子,回頭看了一眼那張擺放在石桌上的綠綺琴,準備下山。樂—文琴是有主人的,縱然再喜歡,也不屬於她。蘇禧深知這個道理,沒有太遺憾,反而十分滿足能彈一次這樣好的琴,唯一可惜的是沒能見到琴的主人,不曉得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回到別院後,蘇禧時不時地想起那把綠綺琴,很有些心不在焉。

    這就像嗜酒如命的人遇到了一壺百年好酒,你只讓他喝一口,他就忘不掉了,見天兒茶飯不思地想著。蘇禧不愛喝酒,但她覺得自己如今的感受跟那酒徒一樣,彈了一次,便覺得旁的琴都不能入眼了。

    次日清晨,蘇禧坐在銅鏡前梳頭,烏亮稠密的頭髮披在身前,她慢慢梳著。

    聽鶴從外面進來,道:“姑娘,外頭有人給您送了一樣東西。”

    蘇禧看著鏡子裡的聽鶴,順著問道:“什麼東西?”

    便見聽鶴呈上來一個用夏布層層包裹著的長條形物體。蘇禧扭頭看了一眼,忽然停下梳頭的動作。

    蘇禧驀地站起來,心跳驟急,好像隱約猜到了裡面是什麼東西。她迫不及待地想打開夏布一看究竟,又怕動作太急躁弄壞了心心念念的寶貝,好不容易把外頭包裹的夏布全部拆開了,果見面前躺著一張通體發黑、泛著幽綠的綠綺琴。

    蘇禧又驚又喜,癡迷地摸了摸琴身,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那送琴的人呢?”

    聽鶴道:“那人送完琴就走了,並未久留……”

    蘇禧顧不得沒有梳頭,趿著繡鞋就往外頭跑去。那送琴的人必定是琴的主人,想必這會兒還沒有走遠,她匆匆忙忙地趕到別院門口,卻見門外空無一人,只有一條幽幽靜靜的小路通往山頂。

    蘇禧一陣遺憾。

    聽鶴趕過來道:“姑娘,山上清涼,您多穿點衣服別凍著了……”

    蘇禧抓著她的手問道:“聽鶴姐姐,你見到那送琴的人長什麼樣子嗎?”

    聽鶴搖搖頭,道:“那人穿著一身黑衣,臉上帶著面具,奴婢看不見他的臉。”

    想必是不願以真面目示人,蘇禧遺憾過後,倒也覺得可以理解。她重新回屋,小心翼翼地把綠綺琴放在腿上,撥了撥弦,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絲淺笑,對方將這把琴送給她,想必是認可她的琴音的。

    這個認知讓她十分高興。

    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不如前幾日那般酷熱,蘇禮便要帶他們去後山釣魚。

    蘇禧興致不高,沒有一起去,就自己留在別院裡,一遍又一遍地看她的綠綺琴。

    這幾日她一直重複這樣一個過程,底下丫鬟都看習慣了,曉得她是愛琴成癡,便也沒有上去打擾。

    蘇禧怎麼都看不夠似的,就像小孩子得了夢寐以求的寶貝,恨不得睡覺都能把它抱在懷裡。她坐在廊下,眺望著遠處的山脈,一時興起,就抬起手撫了一曲。

    興許是心境不同,今日的琴聲比昨日多了一分恬淡閒適,少了一分灑脫開闊。

    琴聲入耳,聽得人如癡如醉。

    除了蘇禧的四個大丫鬟之外,其他下人是頭一次聽她彈琴,饒是那不通音律的人,聽了這琴音也不禁放下了手上的動作,似懂非懂地聽了起來。

    一曲完畢,蘇禧收起琴正要走回屋中,視線不經意一轉,瞧見門外站著一人,猛地停住——

    門外站的不是別人,正是衛渢。

    清晨稍涼,衛渢一襲黑色繡金暗紋披風,金尊玉貴地站在幾步之外,烏目落在她身上,不曉得默默地看了多久,竟然也沒有人通傳。

    蘇禧抱著琴倒退半步,見朱管事就站在衛渢身後,她擰起眉心問道:“管事,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她能院子能隨意讓人進入了?

    朱管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頗為難地解釋道:“九姑娘息怒,您聽小的解釋。晉王世子是來找大爺借東西的,只不過大爺今兒個不在,世子又急著要,小的沒辦法,這才帶著晉王世子來找您了。”

    蘇禧小臉嚴嚴肅肅的,卻不看衛渢:“世子想借什麼東西?”

    衛渢聲音平靜道:“任先生的《萬橫香雪圖》。”

    別院確實有這麼一幅圖,就在後頭的瀚玉軒裡藏著,是她大哥蘇禮的心頭好。蘇禧不太相信衛渢的話,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瞅了半響,不曉得他是不是真來借畫的。

    過了許久,管事都有些替蘇禧擔憂了,畢竟這位可是皇上的親侄子晉王世子,怠慢不得的。萬一得罪了,對整個蘇家都沒好處。

    衛渢也是好脾氣,蘇禧不鬆口,他就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等著。氣定神閑的,仿佛篤定她一定會答應一般。

    果不其然,蘇禧終於妥協了,沒好氣道:“等我一會。”說著轉身回了屋。

    過了片刻,蘇禧換好衣服從屋裡出來,穿了一件素色的衫裙,走到衛渢跟前,道:“隨我來吧。”

    瀚玉軒在別院的東南角,走過去約莫一刻鐘左右。院子裡頭珍藏著許多名畫,等閒是不允許下人進出的,所以朱管事才會一臉為難地過來求見蘇禧。到了之後,朱管事在外頭等候,蘇禧領著衛渢進了瀚玉軒裡面。

    因著今日天氣陰涼,屋裡有些昏暗,蘇禧進屋後先點著了一盞油燈,再往裡走。

    只見牆面上掛著許多名貴古畫,蘇禮是個愛畫之人,這些畫大都是他收集的。除了古畫之外,多寶閣上也陳列了許多珍稀古玩,泰半是官場的人送給老太爺的,將軍府的庫房放不下,就挪了一部分到這兒來。因為太長時間沒人打理,好多都積了灰。

    蘇禧從多寶閣最上層取下一個紫檀繪天竺水仙紋的長盒子,取出了裡面的畫,回身遞給衛渢道:“這便是衛世子要的《萬橫香雪圖》,衛世子打開看看吧。”

    衛渢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沒有接。見小姑娘鼻頭上層了薄薄一層灰,他抬手,動作自然又熟稔地用拇指拭了拭,毫無預兆地問:“那日你在山上彈的是什麼曲子?”

    一開始蘇禧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他問什麼後,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

    衛渢略略彎了彎唇,蘇禧的臉頰太嫩了,手感好得讓他有點捨不得放手。“綠綺琴用著順手麼?”

    蘇禧眼睛明亮,不可思議地問:“那日送琴的人是你?”

    衛渢道:“不是,只是舊識罷了。”

    蘇禧總算找到了那個人,立即拋開了對衛渢的成見,喜不自禁地看著他道:“那下回你見著他,可否替我道一聲謝?我本來想感謝他的,只可惜他走得太快了,那把綠綺琴如此珍貴,沒想到他竟然會送給我……”

    蘇禧的話還沒說完,衛渢便微微俯身,寬大的手掌覆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他似笑非笑的,壓低嗓音道:“幼幼,別說了。”

    蘇禧眨巴眨巴眼,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她掰開衛渢的手,“那你能幫我傳話嗎?”

    衛渢淡聲:“不能。”

    蘇禧嘟了嘟嘴。既然他們是舊識,幫她傳一句話怎麼了?衛渢不肯幫她的忙,她對衛渢也就沒什麼好臉色了,把《萬橫香雪圖》往他懷裡一塞,道:“畫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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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9: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衛渢垂眸看了一眼手裡的畫,再看了看眼前氣鼓鼓的小姑娘,低聲輕笑了笑。他暫且把畫放到一邊,彎腰捧著蘇禧的小小巧巧的臉蛋,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道:“幼幼,上回你的琴聲彈得很好。”

    蘇禧氣消了一點,不過依舊抿著下唇,伸出手推他的胸膛,“你不要碰我……”

    衛渢又道:“只不過下回不許在外人面前彈了。”

    蘇禧脫口:“為什麼?”說完覺得不大對,皺了皺眉頭,“我何時在外人面前彈過琴?”

    她一直跟著谷先生學琴,只在先生面前彈過。蘇禧想起剛才衛渢說的那句話,很快頓悟了,難不成那日衛渢也在山上?聽他的意思,該不會還有其他人吧?

    衛渢沒有多作解釋,直起身,轉移話題道:“近日天氣不錯,想不想學騎馬?明日去後山,我教你騎馬如何?”

    蘇禧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要。”

    衛渢低聲笑了笑,“不要學騎馬,還是不要我教你?”

    蘇禧正兒八經地,“都不要。”

    從瀚玉軒出來,蘇禧走在前面,與衛渢之間隔著七八步的距離,步子有些急,仿佛故意躲著後頭的人一般。只見她俏臉酡紅,微微抿著下唇,想用手擦擦嘴巴,但是礙于朱管事和丫鬟都在場,只得作罷了。

    反觀衛渢,閒庭信步一般走在後面,唇邊掛著一絲饜足的笑意。

    到了二門口,蘇禧按捺下心中的慍怒,朝衛渢屈了屈膝道:“恕不遠送了,衛世子請慢走。”

    衛渢頷首道:“蘇九姑娘請回。”

    假模假樣。蘇禧在心裡悄悄地說。

    衛渢見小姑娘咬著唇瓣,一臉氣憤難平的小模樣,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他忍不住彎了彎薄唇,笑意明顯。

    蘇禧目送著衛渢離去,這才轉身回自己的院子,一回屋就讓聽鶴端來一杯薄荷茶。她一邊漱口一邊想,衛渢這人就是表裡不一,她剛才明明說了不想去騎馬,他卻逼著她答應下來,還又用那種方式……

    蘇禧一想到嘴裡都是衛渢的口水,就忍不住嫌棄地癟了癟嘴,他就是個騙子,說出口的話沒有一句能相信的。

    方才蘇禧氣呼呼地問——不是說如果以後她不喜歡,他會詢問她的意見麼?

    衛渢居然大言不慚地說:“嗯,但是沒說一定會採納。”

    聽聽這叫什麼話,蘇禧這會兒回想起來還是很生氣。

    明日她是不會去後山騎馬的,且不說自己想不想去,如何過大哥那一關就是個問題。雖說是在別院,爹娘不在身邊,但蘇禧出門還是要向大哥彙報的,總不能跟大哥說她要與衛世子一起出門吧?

    所以蘇禧認為此事根本沒可能,也就沒放在心上。

    哪知到了第二天,蘇禮居然主動提出要帶他們去後山騎馬。

    蘇禮道:“再過不久陛下便要組織秋獮了,這兩日天氣晴朗,正好適合練習騎射,我與衛世子約定好了今日後山相見,幼幼可要一同前往?”

    蘇禧下意識搖搖頭:“哥哥跟人比賽騎馬,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會騎。”

    蘇禮道:“六弟也跟我一起去,可以讓六弟教你。秋獮時可以帶著家眷,幼幼難道不想騎馬去草原上走一圈嗎?”

    說實話,蘇禧很想去的。聽說西北圍場附近的景色壯麗,空氣宜人,比起京城房屋的雕樑畫棟又別有一番豪邁不羈的風味。只不過蘇禧一想到衛渢也在後山,就不得不歇了這個心思。

    罷了,蘇禧告訴自己,騎馬什麼時候想學都可以,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

    送走大哥和六哥後,蘇禧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多時就有一個穿粗布短褐的下人進來,對蘇禧道:“九姑娘,大爺安排了馬車,說是請您立即去後山一趟。”

    蘇禧放下手裡的書,驚疑道:“可有說了什麼事?”

    下人搖搖頭道:“大爺沒有說,看樣子似乎是要緊事。”

    蘇禧以為發生了什麼,沒有多想,起身跟著那名下人走出院外。門口停著一輛朱漆平頂齊頭馬車,確實是蘇府的樣式,蘇禧牽起繡金裙襴踩著腳踏登上馬車,剛一走進馬車裡,瞧見裡面還坐著一個人。她先是一驚,等看清那個人的相貌後,轉身就要走下馬車。

    只聽一聲低笑,衛渢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對外面吩咐道:“出發。”

    蘇禧氣惱地甩了甩手,沒能甩開。反而因為猛一站起,腦袋“砰”地一聲撞到了車頂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淚花閃爍。

    衛渢把她撈進懷裡,笑著輕輕給她揉了揉碰疼的地方,道:“著急什麼?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蘇禧眼淚汪汪的,不想在衛渢面前示弱,硬生生咬著嘴唇沒吭聲。過了半響,還是忍不住哽咽地問:“怎麼是你?”

    衛渢抬了抬眉梢,無奈道:“昨日分明說好了一起騎馬,可是有人要放鴿子。我只好親自過來捉人了。”

    等那陣疼痛過去後,蘇禧這才發現自己坐在衛渢的懷裡,她趕忙往一旁躲去,看著他道:“誰與你說好了?我從頭到尾都沒答應過,你快讓人停車,我要回去了。”說著想起什麼,皺了皺眉問:“剛才那個傳話的小廝,也是你的人麼?”

    衛渢噙著笑,不置可否。

    蘇禧生氣了,“你究竟在我身邊安插了多少眼線?”

    衛渢閑閑地坐著,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不多,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蘇禧原本想再問問大哥是否真的出事了,但是一想,這只是衛渢騙她出來的藉口罷了。倘若大哥真的出事了,絕對不會指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廝來傳話的。

    馬車走了兩刻鐘,總算抵達了後山。

    馬車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衛渢臨下馬車前對她道:“去挑一匹溫順的馬,一會我再過去找你。”

    蘇禧忙道:“六哥會教我騎馬的,我不必你教……”

    衛渢看著她道:“幼幼。”

    蘇禧以為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就沒繼續往下說。

    未料下一瞬,衛渢俯身親了親她的唇角,嗓音低低的哄道:“聽話。”

    蘇禧臉頰一紅,還沒回過神來,就見衛渢嘴邊掛著笑下了馬車。

    到了馬場,蘇禮見到她很是詫異,“幼幼,你不是留在家中麼?”

    蘇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道:“我後來想了想,還是想學騎馬,就讓人準備了馬車過來了。”

    蘇禮一笑,並未懷疑:“我這就帶你去選馬。”

    蘇禧說好,跟著蘇禮一同前往馬廄。沒想到一進去,便見到了呂惠姝和呂江淮兄妹二人。

    呂氏兄妹也是來西郊避暑的。呂惠姝見到蘇禧很是驚喜,忙叫了一聲“幼幼”。

    自從呂惠姝知曉蘇禧的小名後,就頗熱衷於這麼叫她。

    蘇禧迎上前道:“姝姐姐。”說著看了看一旁,又道:“呂公子。”

    呂江淮今日穿著一身胡服,寬肩窄腰長腿,勾勒出一道矯健的身姿。他方才還在與呂惠姝侃侃而談,一見著蘇禧反而不會說話了,醞釀半天道:“蘇九姑娘也來騎馬?”

    蘇禧笑著點頭,能在這裡遇見呂惠姝十分高興,坦然道:“只是我不會騎馬,一會還要六哥教我才行。不知道呂公子會不會挑馬?我想挑一匹溫順一些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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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9: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呂江淮樂意之極,立刻道:“自然可以。”

    一旁呂惠姝偷偷一笑,揶揄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她拉著蘇禧的手,帶著她往馬廄裡走,道:“幼幼,不如我來教你騎馬吧?你六哥是男子,總歸不太方便,我來教你騎馬,保准你一天就能學會了。”

    蘇禧是見識過呂惠姝的騎術的,那日她跟宛平翁主賽馬的時候,看得人驚險萬分。眼下聽說她要教自己,感激道:“真的?可是會不會給姝姐姐添麻煩了?”

    呂惠姝道:“這有什麼可麻煩的。能收你這樣的弟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廂,呂江淮很快挑好了一匹體型適中的大通馬,牽到蘇禧跟前道:“這種馬性子溫順,容易馴服,正適合蘇九姑娘這樣初學馬術的人騎。”

    蘇禧接過呂江淮手裡的韁繩,起初不大敢靠近,後來見這馬沒什麼特殊反應,便大著膽子摸了摸它的馬鬃。這馬果真很溫順,甩了甩尾巴,接受了蘇禧的觸碰,她抬起小臉,笑盈盈道:“多謝呂大哥。”

    呂江淮怔怔地瞧著她的笑臉,半響才慌忙回神,道:“不必客氣……”

    接著呂惠姝和呂江淮也各自挑好了馬。

    蘇禧騎上馬背,一開始不敢揮動韁繩,只緊緊地抓著面前的鞍韉,寸步難行。

    呂惠姝在一旁細心地指揮,叫她不必害怕,“幼幼,別怕,我在後面跟著你。”

    呂江淮本來是要去遠處練習騎馬的,此時也留了下來,默默地跟在蘇禧後面。

    蘇禧握著韁繩走了幾步,呂江淮給她挑的馬好,馱著她走得十分穩妥。漸漸地她的膽子大起來,開始讓馬跑起來走了,耳畔風聲颯颯作響,她跑得越來越快,只覺得心情心曠神怡,方才那點害怕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半個時辰後,蘇禧已經能自己騎了。

    呂惠姝在頭後緊跟著:“幼幼,前面有一條河,咱們去河邊走走吧。”

    蘇禧頷首說好,不大熟練地調轉馬頭,跟著往另一邊走去。

    呂惠姝稱讚道:“我和哥哥都吃了一驚,沒想到你學得這麼快,這才半天,你就學得差不多了。”

    蘇禧笑容乖巧:“是姝姐姐教得好。”

    倒不是蘇禧刻意奉承,呂惠姝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擔心她出什麼意外,她一慌神,呂惠姝就在後頭安撫她。若沒有呂惠姝,她確實不能學得這麼快。

    很快到了河邊,幾人沿著河岸走了一段路後,呂惠姝的馬停了下來低頭喝水,蘇禧停在前方等她。

    忽然身下的馬動了動,好似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般,發出一聲嘶叫,毫無預兆地往前奔去。

    蘇禧猝不及防,只來得及緊緊地握住韁繩,便被身下的馬馱著往前沖去。

    馬跑得飛快,蘇禧差點被顛下馬背,只聽身後呂惠姝急急地叫了一聲“幼幼”,後面的話她就聽不清了,只能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

    蘇禧腦子一片空白,這時候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反應,一開始還能緊握著韁繩,後來被馬顛得七上八下,連韁繩都握不住,只會本能地爬在馬脖子上,抓著馬鬃,死死地閉上了眼睛。

    蘇禧心想這下是完了,若是被馬顛下去,不死也要殘廢,她以後可怎麼是好……

    “蘇姑娘!”呂江淮緊追不捨,狠狠地抽了幾下馬鞭,企圖拉近與蘇禧之間的距離。

    只不過蘇禧的這匹大通馬溫順是溫順,腳程也是不賴的,跑起來絲毫不輸給呂江淮的良駒。

    呂江淮追了許久沒追上,從後面看見蘇禧的馬後腿上趴著一隻不起眼的蟲子,他定睛看了看,心中一駭。這種蟲子他見過,最喜歡吸食動物的血,馬若是被它叮上了,便會一直不停地奔跑,直到力竭身亡。

    不怪他和呂惠姝大意,而是這種蟲一般生長在沼澤之地,誰能想到會出現在這?

    呂江淮顧不得細想,快馬加鞭地繼續往前追去。

    蘇禧的眼淚都被風吹幹了,心中頗為絕望。她的雙手已經抓不住馬的馬鬃了,快要鬆開手時,身後忽然多了一個人的重量,緊接著一雙手將她攬入寬闊的懷抱,握著她身前的韁繩,動作嫺熟地控制馬奔跑的方向。

    蘇禧腦子嗡嗡的,耳邊卻還能聽到一個不緊不慢地聲音:“不是說了我教你騎馬麼,怎麼還是不聽話?”

    蘇禧這時候哪還管得了那麼多,緊緊地攀著衛渢的脖子,腦袋埋在他的頸窩,淚水溫溫熱熱地流了下來,“庭舟表哥,救我……”

    衛渢唇邊噙起一抹輕笑,想抬起手揉揉這小丫頭的腦袋,可惜騰不出手,只道:“幼幼,抱緊我。”

    後頭呂江淮轉過了一道山坡,只見前方樹木蔥蘢,密密麻麻,不見蘇禧的蹤影。偏生面前還是一個岔路口,不能確定蘇禧究竟走了哪條路。

    不知跑了多久,周圍已經聽不見半點人聲,衛渢抱著蘇禧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被巨大的慣性扔到一旁的草地上,翻滾了幾圈後終於停了下來。

    蘇禧一動不動地趴在衛渢的胸口,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緊緊巴巴地挨著他,身軀輕顫,雙手抓著他胸前的衣襟,過了半天仍舊不肯鬆手。

    衛渢見她嚇壞了,倒也不動,抬起手放在她的頭上,低聲哄道:“沒事了,幼幼,我們沒事了。”

    蘇禧仍舊沒動靜。她剛才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巨大的恐懼把她給淹沒了,所以即便眼下安全了,她也沒有緩和過來,只想緊緊地抓著一個人,從他身上得到一點安全感。

    過了許久,蘇禧才默默地從衛渢身上爬起來,一聲不響地抱著膝蓋坐到一旁。

    蘇禧小臉慘白,一絲血色也無,發簪在剛才的顛簸中掉落了,烏髮披散在了肩後。她抿著下唇,想必是清楚自己剛才做了什麼,所以此刻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紅通通的,好像下一刻就能滾出淚珠來,看起來真是委屈極了。

    衛渢抬起手,輕輕掃了掃她落羽杉一般的長睫毛,嗓音低低沉沉的:“幼幼?”

    蘇禧竟然沒抗拒他的碰觸,不過也沒反應就是了,仍舊低著頭。除了剛才那一聲情不自禁的“庭舟表哥,救我”之外,她便沒說過任何話。

    附近有一條溪流,正是從山頂流下的那一條。衛渢抱起蘇禧,帶著她往溪邊走去,把她放到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攤開她的兩隻手心看了看,果真有好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剛才情急之下她一直抓著馬鬃,鬃毛粗糲,她的皮膚又嬌嫩,自然會磨破她的手心。

    看著那幾道血痕,衛渢眉頭皺了皺,取下她身上的帕子,去溪邊蘸水洗了洗,回來捧著她柔柔軟軟的小手,擦拭上頭的血痕。

    蘇禧驀地往回縮了縮手。

    衛渢抬眸看她,“疼麼?”

    蘇禧還是不說話。

    衛渢掀唇輕笑了笑,難得見到她這麼乖順的時候,像一隻被嚇壞了的小獸,安安靜靜的,哪裡安全就往哪裡依偎。衛渢擦乾淨她手心的血跡後,虛空叫了聲:“李鴻。”

    就見李鴻一身青衫從樹上跳了下來,來到衛渢跟前,屈膝行禮道:“世子爺。”

    衛渢道:“你身上可有帶治療磨損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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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鴻說有,立即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青釉小瓷瓶。

    衛渢接過,吩咐道:“再準備一匹馬送過來。”

    李鴻離開後,衛渢從瓷瓶裡倒出些藥膏,化開後輕輕塗抹在蘇禧的傷口處。

    藥膏清清涼涼的,緩解了不少刺刺的疼痛。蘇禧就這麼乖乖地任由衛渢給自己上藥,烏黝黝的眼珠子瞧著他,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等衛渢上完藥之後,她抽回手,幾不可聞地道了一聲謝。

    總算肯說話了,衛渢微微抬眉,不然她再不開口,他還以為自己救回來了一個小傻子。他看著面前的姑娘,故意問道:“謝謝誰?”

    蘇禧眼神閃爍,臉頰泛上薄薄一層紅色,不吭聲。

    衛渢道:“幼幼,剛才救了你的人是誰?”

    蘇禧喃喃:“……你。”

    衛渢徐徐誘之:“我是誰?”

    蘇禧閉著嘴巴不說話。許久,衛渢以為她不會妥協了,正準備再問一遍的時候,她別開頭,慢慢吞吞地說:“謝謝庭舟表哥。”

    衛渢低低一笑,隔了這麼久,這小丫頭總算肯再次叫他“庭舟表哥”了。

    衛渢讓蘇禧坐在石頭上休息一會,他去附近探了探路。方才那匹馬帶著他們沒頭沒腦地橫衝直撞,早已脫離了後山馬場的範疇,眼下他們處於林中深處,不知具體在什麼方位。他辯了辯方向,得知他們目前正處於後山一片密林中,這裡距離馬場很遠,又因位置隱秘,一般時候很少有人涉足。

    不多時,衛渢回到溪邊,見蘇禧仍舊乖乖地坐在原處,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裡透著一絲不安和無措。剛才那一次受驚,把她的膽子都嚇小了。衛渢看著她,沒來由地一種心疼和懊悔,他大步走到蘇禧跟前,把她纖細小巧的身子納入懷中,臉貼著她冰冰涼涼的臉頰,問道:“幼幼,我這就帶你回去?”

    蘇禧眨巴著眼睛點了點頭,想站起來,奈何雙腿虛軟,一沾到地上就無力地倒了下去。

    衛渢順勢打橫抱起她,往樹林外走去。

    蘇禧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模樣急急的,“不行……這樣不行。”

    李鴻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匹黑色的高頭駿馬,衛渢把她放到馬背上,接著自己翻身而上。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所以握住韁繩的時候低頭在她耳邊道:“別擔心,不會有人看見的。”

    蘇禧滯了一下,果真不再掙扎了。

    剛才蘇禧想了很多,衛渢救了她一命,他們之間也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不像兩年前,她勉強可以算作沒長大的小丫頭,便是越矩了也可以用年紀還小糊弄過去。如今她的年紀已經可以定親了,若是被爹娘知道今日這一出,那她跟衛渢……

    蘇禧很苦惱,一方面覺得自己同衛渢不是一路人,他明明該與殷萋萋定親的,況且他日後還要當皇帝,必定會有三宮六院。她上輩子被厲衍冷落怕了,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另一方面,蘇禧覺得自己被衛渢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清白都被他給毀了,以後還怎麼嫁給別人?

    她就是個小古板,以前不能接受衛渢親自己,眼下又不得不多想了,倘若以後她嫁給別的男人,對那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可要她就這麼同衛渢定親,她又有點不甘心。

    活像自己嫁不出去了,只能用這種招數逼人就範似的。

    蘇禧想著這些問題,一路都肅著小臉,模樣很是凝重。

    快出山林的時候,衛渢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幼幼。”

    蘇禧抬眸,回了回神。

    衛渢一隻手握著韁繩,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低頭附在她耳邊,道:“你放心,我不會用這種方式逼你與我定親的。”

    蘇禧面露驚訝,衛渢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殊不知她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衛渢放緩速度,讓馬慢悠悠地走著,他道:“一會我會把你放在前面的路口,你再走一段路就能到馬場,若是遇見了找你的人,你就說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我在後面看著你,等你安全了再離開,不會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的聲音很清晰,不疾不徐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傳來,“我確實是想娶你,幼幼,但不是這種方式,我想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蘇禧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衛渢見這小丫頭一點反應也無,忍不住緊了緊放在她腰上的手臂,補充道:“但是幼幼,你要記著,你只能是我的。”

    蘇禧的頭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低,“不要說了。”

    衛渢一垂眸,便能看見她紅紅的小耳朵,輕輕笑了笑,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印上去,咬著她香香軟軟的唇瓣道:“這裡也只有我能親。”

    前方便是樹林盡頭,衛渢抱起蘇禧放到平地上。

    此處距離馬場已經很近了,隱約還能聽到前面尋人的聲音。蘇禧往前走了兩步,回頭見衛渢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自己。她翕了翕唇想說什麼,最終又什麼都沒說,踅身往前走去。

    衛渢佇立原地,直到遠遠看著蘇禧安全走出山林,才翻身上馬。正準備離開,就聽前方傳來一道清楚的聲音——

    “蘇姑娘!”

    衛渢抬眸看去,見一個身穿胡服的男子騎馬朝著蘇禧而去。對方身形高大,健碩挺拔,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十分好認。

    衛渢眯了眯眼睛,知道那是威遠將軍呂馳的兒子呂江淮,方才蘇禧的馬失控的時候,便是他一直在後頭窮追不捨。眼下蘇禧走出山林後,他第一個奔了過去,關心和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倒是十分上心。

    衛渢對他有幾分印象,當初青水山出現難民一事的時候,就是他護送蘇禧上山的。

    蘇禧從林中出來時,面色發白,鬢髮松亂,確確實實是一副受驚不小的模樣。

    林子外頭的人找了她許久。

    自從呂江淮將她跟丟後,便將那兩條岔路都找了一遍,可仍舊找不到她的人,後來又回去告訴了蘇禮和蘇祤。蘇禮和蘇祤趕忙從別院調來了人,沿著後山尋找,短短一段時間幾乎將整個後山都翻了一遍,但是因為蘇禧所在的位置太過偏僻了,始終沒有找到她。

    蘇禮幾人心中焦急,只擔心若是天黑之前還是找不到蘇禧,那就更加危險了。

    眼下見蘇禧自己從林中走了出來,皆既驚又喜,繼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蘇禮把蘇禧帶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問道:“幼幼,你怎麼回來的?方才那匹馬呢?”

    蘇禧身上裹著蘇禮的墨綠色竹節紋披風,想著衛渢教她的說辭,解釋道:“我被馬帶到了一片樹林裡,然後被它甩了下來,後來見那個地方離馬場不遠,便自己沿著路走回來了。”

    蘇禮擔憂道:“被馬甩了下來?那可曾受傷了?”

    蘇禧攤開兩隻手舉到蘇禮面前,又指了指自己的雙腿,道:“我的手被磨傷了,腿也走不動了……大哥,我想回家。”

    蘇禮見她身上沒什麼大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這才頷首道:“好,咱們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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