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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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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9: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蘇禧是萬萬不想再騎馬了,蘇禮便命人去準備馬車。趁這時候,呂氏兄妹走到了跟前,呂惠姝愧疚地道:“幼幼,都是我不應該,是我說要教你騎馬的,最後卻沒照顧好你,還讓你出了這樣的事。你就責怪我吧……不然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蘇禧大度道:“姝姐姐也不知道馬會失控,這件事怎麼能怪你在你身上。只不過我好像跟馬沒什麼緣分,上回在京西馬場就差點出事,這次又是如此……看來我以後都不能騎馬了,不然不知道還會再出什麼意外呢。”

    呂惠姝想起京西馬場那一次也是因為他們兄妹二人,雖說那馬是被宛平翁主動了手腳,但這兩次一聯繫起來,都跟他兄妹二人有關,這麼一想就更是愧疚了。

    蘇禧倒沒有這麼想,她還是打心眼兒裡喜歡呂惠姝的,只是有一件事想不通,“呂大哥不是說那匹馬很溫順嗎,為何會忽然失控呢?”

    她記得當時周圍並無什麼異常,就見那匹馬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忽然發起瘋來,一點徵兆也無,冷不丁地往前方沖了出去。所以蘇禧才會一點準備也無,整個人直接嚇懵了。

    現在回想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蘇禧倒不是懷疑呂江淮,她雖然跟呂江淮接觸的不多,但是從這幾次相處看來,知曉他坦坦蕩蕩,絕對不會故意害自己,況且他也沒有害自己的理由。

    正是因為如此,蘇禧就更想不通怎麼回事了。

    呂江淮站在一旁,斟酌片刻,還是把當時那匹馬身後吸附了一隻血蟲的事說了。那種蟲的名字叫血虻,專門以吸食人或動物的血液為生,一旦被它叮上了,就很難擺脫。馬正是因為想擺脫這種生物,才會一直不停地奔跑,直到力竭而亡。

    蘇禧聽罷,恍悟加後怕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呂江淮沉默。他沒有告訴蘇禧血虻只會出現在沼澤之地,蓋因不想讓她多想,他總覺得像蘇禧這樣乾淨單純的小姑娘,合該是好好被人保護的,那些背後的醃臢真相會把她玷污。

    不多時蘇禮準備好了馬車,蘇禧向呂惠姝和呂江淮道別,坐上馬車回了別院。

    回到別院後,聽雁、聽鶴幾人見她髮髻散了,外頭裹著一件男人的衣裳,均嚇得心跳都停了。蘇禧顧不得向她們解釋,因著今日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她又累又怕,躺在床上到頭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

    這廂,呂江淮一大早便來蘇家別院拜訪蘇禮。

    蘇禮坐在紫檀玫瑰椅中,握著茶杯的手緊了一緊,“你是說,有人要刻意謀害幼幼?”

    呂江淮立在他面前,神情凝重,道:“否則無法解釋得通血虻為何會出現在溪邊。”他見蘇禮沉思不語,想了想道:“蘇大哥可否知道,九姑娘曾與什麼人結過仇怨?”

    蘇禮思索片刻,搖頭道:“幼幼性子溫良,從未與人正面發生過衝突。若真如你所說,幼幼是被人謀害的,那這人為何要害她?”

    呂江淮也是想不通這一點,既然蘇禧並未與人結過仇怨,那又是什麼人狠心這麼對她?他遲疑道:“既然不是結怨,那可否是針對蘇家……”

    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蘇家得聖恩眷顧,這些年昭元帝對蘇家的偏愛太明顯,老太爺中風後,今上准了老太爺致仕,特地讓身邊最看重的常公公來慰問不說,還打算提攜蘇祉,填補老太爺的空缺。如此一來,難免就會招惹官場上的人嫉妒。

    只是蘇禧是一個柔柔弱弱的閨閣姑娘,謀害了她,對對方會有什麼好處呢?

    蘇禮不能讓蘇禧平白無故受了委屈,站起來道:“江淮,你能否找到那匹失控的馬?我想查看一下馬身上有無異常。”

    呂江淮道:“蘇大哥放心,我已經命人去尋找了,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有消息。”

    一個時辰後,呂江淮派出去的人回來稟告——

    那匹馬一路沖到了崖邊,從懸崖上摔了下去。他們去崖底尋找的時候,那匹馬已經摔得米分身碎骨,身上查不出任何線索了。

    蘇禮握了握拳,頭一次表現出了失態,恨道:“對方定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呂江淮見狀,安慰道:“呂大哥不必如此,也許是我多想了,血虻一事只是個意外,並非有人要謀害九姑娘……”可是這種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蘇禮調查了一天沒有任何結果,擔心蘇禧住在別院會再出什麼意外,翌日一早,便讓人回將軍府通傳了一聲,帶著蘇禧幾人回了京城。

    回去的路上,蘇禧求蘇禮不要將此事告訴殷氏。她不想讓娘擔心。上回她從青水山山上掉下去的時候,殷氏便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夜裡常常從噩夢中驚醒。這次爹爹和二哥遠在關外,殷氏本來就擔心的夜不能寐,倘若再知道她差點出事了,一定會經受不住的。

    蘇禮想了一想,答應了下來。

    回到家後,殷氏問他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打算在別院住一兩個月麼?”

    蘇禧坐在殷氏身旁,甜甜糯糯道:“我想娘親了,所以就趕緊回來了。”

    殷氏含笑點點她的鼻子,一副“我還不知道你”的表情,“是不是那兒住得不舒服,或是廚房做的菜式不好?”

    蘇禧嬌嗔了一聲“娘”,卻故意沒有反駁。

    接下來的幾日蘇禧一直住在花露天香,即便再怎麼熱,也沒聽她抱怨過一聲了。比起別院,當然還是家裡更安全一些。

    期間有一回榮國公府設宴,當時蘇禧受了驚嚇還沒怎麼好,便藉口推拒了。

    沒想到第二日傅少昀和傅儀便來了將軍府看她。

    花露天香的院子裡搭了一個葡萄架,盛夏時既可以納涼,也可以吃新鮮的葡萄。蘇禧正坐在葡萄架下擺弄她的寶貝綠綺琴,就聽聽雁說傅少昀和傅儀過來了,剛站起來,兩人就已經到了院子門口。

    聽雁將兩人請進來,蘇禧客客氣氣地笑道:“少昀表哥和儀姐姐怎麼過來了?”

    傅少昀一襲寶藍長袍,俊容含笑:“聽說你身體不適,我便和儀姐兒來看看你。怎麼了?可是又受了熱暑?”

    蘇禧道:“只是有些不舒服罷了,還勞煩少昀表哥和儀姐姐親自跑一趟。”說起這個,想起上回傅少昀幫她買荷葉涼茶的事,道:“上回真是麻煩少昀表哥了。”

    傅少昀不以為然道:“舉手之勞罷了。”

    傅儀進來時見蘇禧在撫琴,微微一笑,道:“禧表妹在彈琴嗎?這麼說起來,好像從未聽你彈過什麼曲子呢,不曉得禧妹妹的琴藝如何。”說著,目光落在蘇禧放在朱漆嵌螺鈿小桌的琴上,等看清那琴的樣子後,笑容凝了一凝,聲音也有些變了,“綠綺琴?”

    傅儀顯然也是認得此琴的。

    蘇禧輕輕頷首,不大想跟傅儀談論這個,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外面太熱,咱們去屋裡坐坐吧,我讓聽鶴做些酥山酸梅湯端上來,正好給少昀表哥和儀姐姐解解暑。”

    蘇禧雖然叫傅少昀一聲表哥,但也不好讓他進自己的閨房,便在一旁的花廳招待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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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聽鶴端了酥山酸梅湯進來後,傅儀仍想著剛才看到的綠綺琴,沒有心思動口。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她斟酌著問道:“禧妹妹剛才那把琴,可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綠綺琴?”

    蘇禧眨眨眼,道:“儀姐姐也認識?”

    這就是承認的意思。

    傅儀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勉強一笑道:“自然認識……只是我聽人說過,那把琴放在隆安山的亭子裡,常年有人看守,不知為何會出現在了禧妹妹這裡?”

    說實話,蘇禧自個兒也不大清楚,天底下比她彈琴好的人肯定多了去了,她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肯定不是彈得最好的,那守琴之人為何把綠綺琴送給她,她至今也沒想明白。她道:“我與萋姐姐爬山的時候,恰好路過了那個亭子,見綠綺琴放在亭子裡,一時手癢便忍不住彈了一曲,第二日便有人將此琴送了過來。”

    傅儀聽罷,沒有言語。她早聞隆安山有一把綠綺琴,幾乎每年都要去試一試,想得到守琴之人的認可。可是一連去了兩三年,每一次都是空手而歸,她自認彈得不錯,起碼應該比蘇禧彈得好才是,可是為何那人卻獨獨把綠綺琴送給了蘇禧,而不送給自己?

    這頭,傅少昀更加確定了那日彈琴的姑娘就是蘇禧,一時間心裡五味陳雜。

    他從來不知蘇禧會彈琴,更不曉得她的琴聲是如此美妙。

    原來不知不覺之中,當初那個米分米分嫩嫩、伸著手臂要點心的小胖團子已經成長得如此出眾了。

    兩人沒有逗留多久,從將軍府告辭離去後,傅儀嘴邊的笑意終於垂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傅儀與傅少昀一同坐在馬車裡。

    傅儀沉默了一路,快到慶國公府時才問道:“哥哥,你聽過禧姐兒彈琴嗎?”

    傅少昀不語。然而這在傅儀眼裡就是默認的意思,她哥哥的心思她最清楚了,從小便在意蘇禧那個小丫頭,但凡遇到什麼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用沉默應付過去。她問道:“禧姐兒的琴彈得如何?”

    馬車很快到了慶國公府的門口。傅少昀沒有立即下馬車,而是想了想道:“儀姐兒,幼幼比你小了兩歲,你的才名已經夠響了,她不會對你構成什麼威脅的。”

    傅儀驚道:“哥哥以為我要對她做什麼?”

    傅少昀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想你對幼幼產生什麼誤解。”

    傅儀抿抿唇,沒有說話。就在傅少昀準備下馬車時,她突然發問:“哥哥這麼為禧姐兒著想,是不是喜歡她?”

    傅少昀腳步微微一滯,回身看向傅儀,星目一深。

    傅儀雖是問句,但卻說得十分篤定。加之傅少昀又是這個反應,她就更確定了。“我勸哥哥還是早些收了這個心思吧,娘不會同意你跟禧姐兒的親事的,無論你之前做過什麼,只要娘那裡不鬆口,你們便不會有可能的。你去西郊那幾天,娘已經忙著為你相看親事了,對方是禮部尚書之女……”

    “儀姐兒。”傅少昀打斷她的話,“有沒有可能,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就不必替為兄操心了。”

    說罷下了馬車,往府裡走去。

    傅儀望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

    傅少昀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慶國公夫人的上房。

    慶國公老太太正坐在廊下曬太陽,見著他忙招了招手道:“昀哥兒來了,來,我這兒剛送來一些新鮮的蜜桔,你快嘗嘗。”

    傅少昀坐在老太太手邊,從果盤裡拿了一個蜜桔,剝好放到老太太的手裡,道:“祖母,孫兒有些話想對您說。”

    這頭,蘇禧正忙著另一件事。

    谷桐先生在將軍府住了將近兩個月,如今青水山的難民一事也解決了,重新恢復了太平,他便提出搬回青水山住。蘇禧挽留了兩次,谷桐先生卻執意要回去,她沒有道理強留,只好命人準備了馬車和物資,次日一早便親自送先生回了青水山。

    蘇禧原本想送些東西給谷先生一併帶回去,但是先生不肯收。她知道先生愛喝茶,便從老太爺那裡討來了半罐峨眉雪芽和一罐峨眉毛峰,把老太爺心疼壞了,好在谷先生這回終於肯收下了。

    到了青水山山頂,谷先生站在竹園門口,道:“這些日子我該教的都教給你了,剩下的便靠你自己慢慢領悟。日後便不必每日都來青水山學琴了,自己在府上勤加練習,倘若有什麼不懂的,再來山上問我也可。”

    蘇禧恭恭敬敬地向谷先生行了三個大禮,道:“學生多謝先生的教導。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先生的恩情,學生永遠不會忘記的。”

    谷先生擺了擺手,依舊是那副不通人情的脾性道:“不必說這些虛的,日後旁人問起你是誰的弟子時,別給我丟人就成了。”

    蘇禧忍俊不禁,說了聲是。

    目送先生走進竹屋後,蘇禧這才回了將軍府。

    今日出門時天氣不好,烏雲壓境,天空低沉沉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下雨。蘇禧擔心下雨後山路不好走,便讓聽雁催促車夫走快些。果不其然,剛到家門口,豆大的雨珠就辟裡啪啦地掉了下來,沒一會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蘇禧趕忙回了花露天香,饒是聽雁在身後打著傘,也免不了被雨水淋濕了衣裳。剛到廊下,蘇禧正低頭撣袖子上的水珠,迎面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撞到了她身上,撞得她踉蹌後退了兩步。

    聽雁在一旁罵道:“怎麼走路的?沒看見姑娘站這兒麼,誰教得你這麼冒冒失失?”

    丫鬟“撲通”跪了下來,低著頭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來來回回只是這一句。

    蘇禧恍了恍神,少頃才低頭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哪裡當差的丫鬟?叫什麼名字?”

    丫鬟道:“回姑娘,奴婢負責院裡的灑掃,名叫清露。”

    蘇禧沒有繼續追問,停了一會兒道:“你下去吧。”

    那丫鬟這就告退了。

    回到屋裡,蘇禧有些心不在焉的,隨便尋了一個藉口摒退了聽雁和聽鷺等人,從袖中取出清露遞給她的字條,展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如行雲流水,流暢好看,內容只有短短一行,讓她現在去後門門口。她再看了看底下的落款,只有一個“舟”字,但也足以說明寫信的人是誰了。

    蘇禧心跳快了幾瞬,慌慌張張地把字條放在油燈上燒了,直到只剩下了灰燼,她的心跳才慢慢恢復了正常,活脫脫做了什麼壞事怕被人抓住一般。

    蘇禧猶豫不決,不知道此時應不應該聽衛渢的話去後門,他在後門等她麼?這會兒正下著大雨,有什麼話非得現在說不可嗎?雖然上回衛渢救了她一命,她很感激他,可也沒打算這麼快就接受他啊。

    蘇禧趴在窗戶上看了看,外面的雨幕非但沒有減小,反而有越下越急的趨勢。雨這麼大,如果她不出去,衛渢應該很快就會離開了吧?她這麼安慰自己,剛關上窗戶,就連打了三個噴嚏,趕忙叫了聽雁和聽鶴去準備熱水,打算先換下身上的濕衣服,洗個熱水澡再說。

    半個時辰後,蘇禧洗完了澡,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聽鶴正在給她擦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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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蘇禧不知道在想什麼,聽鶴叫了三遍“姑娘”,她才如夢初醒道:“你說什麼?”

    聽鶴有些無奈,道:“姑娘,奴婢是想問問您,今兒晚上是熏檀香還是木樨香?”

    蘇禧慢吞吞地“唔”了一聲,“都行。”

    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頭。

    聽鶴給她擦乾了頭髮後,她讓聽鶴開了窗戶,問道:“聽鶴姐姐,你說這麼大的雨,若是一直站在雨裡會不會生病?”

    聽鶴笑道:“姑娘怎麼會問這種話?便是鐵打的人,淋著這麼大的雨也要生病的。”

    蘇禧:“……哦。”

    聽雁離開後,蘇禧披著一件蘇繡纏枝牡丹紋的褙子,見天色漸漸地沉了下來,心道衛渢等不到她,應該已經走了吧?而且衛渢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在雨裡等她的,怎麼說也應該坐在馬車裡。這麼一想,蘇禧心裡就安定多了。她沒想到衛渢的膽子這麼大,公然讓丫鬟給她傳遞信條,還叫她去後門門口,將軍府這麼下人,他就不怕被人看見麼?

    用過了晚膳,夜幕低垂,雨勢漸小。

    蘇禧望著廊下高懸的燈籠,最終還是沒忍住,讓聽鶴準備了一把油紙傘,她道:“我去秋堂居走一趟,你們不必跟著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著,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聽鶴望著蘇禧的背影,剛喊了一聲“姑娘”,她就已經走遠了。

    將軍府有許多角門,但是只有一個後門。蘇禧就著稀薄的月光,一路來到後門門口,守門的婆子興許是因為下雨,躲到哪兒偷懶去了,門口一個人也沒有。

    蘇禧打開後門,往外走去。

    門外夜色昏昧,空空蕩蕩,不見一絲人影。

    蘇禧既松了一口氣,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的失落,她正準備轉身回去時,視線一轉,忽然瞥見對面樹下佇立著一道修長清舉的身影。

    蘇禧的腳步驀然一頓。

    蘇禧愣了一瞬。恰好此時,天邊一道閃電突然而至,照亮了京城大半個夜空,也照亮了樹下那人長眉俊目的模樣。

    衛渢不曉得在這裡站了多久,手中撐著一把雙環油紙傘,衣擺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濕了,整個人像剛從手裡撈出來似的。分明應該是狼狽滑稽的模樣,可是由衛世子做出來,便見他神色自若,立如松柏,仿佛不是站在傾盆而至的大雨之中,而是站在雕樑畫棟的玉樓金殿中,把周圍的景物都襯得明亮了幾分。

    蘇禧沒有多想地快步走過去,拉起衛渢的袖子,把他帶離大樹底下,擰著眉道:“你不知道雨天不能站在樹下避雨嗎?方才那道閃電若是劈過來,你就沒命了。”

    衛渢烏目定定地看著她,嗓音有些低啞:“為何現在才出來?”

    蘇禧語滯,眸光微微閃爍,整個人顯得很是心虛。總不能說是她不想見他吧?倘若那麼說的話,她估摸著下一刻衛渢就會氣暈過去。於是抿抿唇,解釋道:“我去送谷先生回青水山了……”

    衛渢淋了雨,臉色有些發白,盯著她:“谷先生住在什麼地方,讓你送了四個時辰?”

    蘇禧立即噤了聲。

    這件事是她沒理,白白讓他等了那麼久,外頭還下著這麼大的雨。說起這個,蘇禧就有些不解了,嘟著嘴咕噥道:“雨這麼大,你不知道先回去嗎?”

    閃電過後,緊接著是一聲沉悶的驚雷。衛渢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她剛才的話。就見他盯著蘇禧看了一會兒,然後握住了她的小手,帶著她往停在一旁的馬車上走去。

    坐進馬車裡,衛渢始終沒有鬆開蘇禧的手,緊緊地握著,強行與她十指相扣。他臉色不太好看,大抵是剛才淋了太久的雨,所以薄唇微微泛著烏紫,手也冰涼,整個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寒氣。

    蘇禧這才瞧見他不僅衣服打濕了,連頭髮都是濕的。她抽了抽被他扣著的手,衛渢非但沒鬆開,反而抓得更緊了一些。她只好道:“你的馬車上有沒有幹的巾子,先把你的頭髮擦一擦吧?這麼下去你會感染風寒的,或者你先回去換身衣服……”

    衛渢偏頭看了她一眼,既沒說回去換衣裳,也沒回答她馬車裡有沒有幹巾子。

    那一眼深深沉沉,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感情。

    蘇禧只好自己在馬車裡找了找,終於在墊子下找到了一塊折疊整齊的汗巾兒。她遞到衛渢面前,“你快擦擦頭髮吧,一會兒該著涼了。”

    衛渢沒動,更沒有接。

    僵持了一會兒,蘇禧看著他發白的臉色,最終還是妥協了,捏著汗巾舉起手,輕輕擦了擦他額頭和下巴上的水珠。她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自己被他牢牢握著的手,道:“你不鬆開我的手,我怎麼給你擦頭髮呀?”

    衛渢站著說話不腰疼;“就用一隻手擦。”

    蘇禧鼓了鼓腮幫子,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明明是自己好心好意地幫他,他反而擺起臉色來了?不就是出來得晚了一些麼,按照他們如今的關係,她覺得自己肯出來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最後衛渢還是鬆開了她的手。蘇禧把他的白玉發冠拆了下來,兩手攏著他的頭髮,跽坐在他身旁一點點地細心地擦乾他的頭髮,再用腰上垂掛的銀豆莢梳子梳通了,打算重新梳成髮髻用發冠簪起來。可是蘇禧從沒給男人梳過頭,不曉得男子的髮髻該怎麼梳,再加上衛世子的頭髮又多又順滑,她折騰了半天也沒弄好,末了手足無措地捧著衛渢的頭髮,聲音很有些無助:“……我不會。”

    此時衛渢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只聽他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接過蘇禧手中的白玉冠道:“我來吧。”

    衛渢束好發冠後,便面不改色地低頭解腰上的墨色繡金暗紋腰帶。

    蘇禧臉色一變,往角落裡縮了縮,“你……你幹什麼?”

    衛渢掀眸,見她小臉寫滿了驚慌失措,嘴角一彎,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我衣服濕了,容易著涼麼?幼幼,我自然要把衣服脫了。”說話間已經解下了腰帶,準備繼續褪外面近乎濕透的錦袍。

    蘇禧忙阻攔道:“不行!你,你不能脫,你快點穿上。”

    蘇禧覺得自己夜半出來私會衛渢已經算得上驚世駭俗了,還要看著他脫衣服,她可沒有那麼強大的承受能力,也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見衛渢真要脫外袍,她一慌,想也不想地往馬車外沖去。

    阻止不了他,她自己走還不成嗎?

    只不過還沒沖出去,就被衛渢拽住了手腕,一陣天旋地轉後,蘇禧被他拉進了懷抱,坐在了他的腿上。她扭身反抗,急急道:“你快放開我……我該回去了。”

    衛渢只褪了一件外袍,裡頭穿著整整齊齊的中衣。他一雙手臂環著蘇禧的腰,下巴貼著她的臉頰,低低啞啞地哄道:“別動,幼幼,讓我抱著你一會兒。”

    他的外袍濕透了,如果不脫下來的話,抱著蘇禧只怕會讓她感染上風寒。

    蘇禧從未跟哪個男子貼得這麼近過,便是她上輩子的夫君厲衍也沒有。她掙扎了幾下,奈何衛渢的手臂牢固有力,怎麼都掙不脫,漸漸地也就識趣的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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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耳邊聽著衛渢沉沉的心跳聲,蘇禧埋著頭,秉著呼吸,只覺得過了很久很久,她忍不住問道:“好了麼?”

    衛渢道:“沒有。”

    蘇禧只好再等等。

    衛渢垂眸,看著小丫頭兩隻耳朵紅紅的,一直紅到了耳後根,沒見過這麼容易臉紅的,或許是她皮膚太白的緣故,稍微一害羞,整個人就透著一種誘人的米分嫩。他低頭咬了咬蘇禧的耳朵,慢慢下滑,含住了她圓圓潤潤的小耳珠,啞聲道:“幼幼,我想親你了。”

    蘇禧飛快地抬頭,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個“不”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衛渢低頭含住了雙唇。

    衛渢身子是涼的,薄唇卻溫溫熱熱,銜著蘇禧的下唇吮了一會兒,又聞到了那種香香甜甜的味道。他懷裡的小姑娘又嬌又軟又香,總是誘惑著他不斷地想品嘗她。他輾轉反覆,抵開了蘇禧的牙關,呼吸越來越重,恨不得把她整個人都嘗一遍。

    蘇禧無力地嚶嚀了一聲,衛渢的手壓在她的腦後,讓她不得不抬頭承受他的親吻。她有些喘不過氣兒來,臉頰潮紅,剛一別開頭,下一瞬他就緊緊跟了上來,輕輕咬了咬她的下唇,再次闖了進去。

    蘇禧還是不習慣這樣親密,想用舌頭把他推出去,未料他卻更加不放過她了。

    似乎過了很久,久得蘇禧渾身虛軟,抓著衛渢的手逐漸沒了力氣,他才放開了她。

    衛渢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她的嘴角,眼眸幽深,呼吸粗重,緩了許久才緩過來。

    蘇禧一動不敢動,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某些變化。她上輩子雖然沒有行過房事,但是出嫁前殷氏拿著小冊子跟她講過不少,對於男女之事還是有一些瞭解的,眼下她就坐在衛渢的腿上,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便見她推開了衛渢的胸膛迅速地躲到了另一邊,惱羞成怒地抓起手邊的軟枕扔到了他身上,“你……你下流無恥!”

    衛渢接住她扔來的軟枕,笑聲低沉,“我怎麼下流無恥了?”

    蘇禧酥頰通紅,“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是沒出閣的黃花姑娘,當然說不出後面的話,即便是以後出閣了,依照她這麼容易臉紅的性子,估計也開不了那個口。

    衛渢冷靜了一會,沒有再強行把她抱過來,而是道:“幼幼,給我繡一個荷包吧。”

    蘇禧看著他:“為什麼?”

    衛渢道:“我想戴著你親手繡的荷包。”

    蘇禧睜著眼睛說瞎話:“我不會繡荷包。”

    大戶人家的姑娘,從小就要學習繡工,蘇禧是不可能不會的。衛渢喟然歎息,故意搖了搖頭道:“哎,沒想到我上回救回來的是一隻小白眼狼。”

    蘇禧不吭聲了。

    說罷,衛渢無聲地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檀色荷包。

    蘇禧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荷包被大雨淋濕了,濕漉漉地掛在他的腰上,便是幹了,肯定也不能再戴了。雖然衛渢什麼都沒說,但是意思卻表達的很明確了。

    他是說她沒良心,他上回救了她一命,但是她連一個荷包都不給他繡,讓他只能戴著這麼一個被雨淋的皺巴巴的荷包。蘇禧知道衛渢不可能只有這一個荷包的,他這是苦肉計,她才不會上當呢。

    可是面對著衛渢迫人的視線,蘇禧有點扛不住了,起身掀開了簾子,飛快道:“我才不管你。”

    說著,踩著腳踏跳下了馬車,鑽進夜色中,很快跑回了後門內,關上了門板。

    蘇禧回到花露天香時,剛過戌時。

    外頭驟雨初歇,蘇禧雖然沒有淋雨,但是被衛渢抱了那麼久,身上還是有些濕濕潮潮的。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見天色不早了,洗漱完畢後便準備歇下了。

    聽鶴疑惑她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她裹進被子裡,甕聲甕氣道:“跟娘一不留神就多說了會兒話。”

    聽鶴便沒有多想。

    次日一早,蘇禧剛睡醒,就聽說慶國公府的老夫人到將軍府來了。

    慶國公府的老夫人與蘇老太太是堂姐妹,來將軍府串門並非什麼稀罕事。

    蘇禧沒有放在心上,洗漱完畢後,去了總督府的九思書屋上課。大抵是昨日受了寒,今兒一早起來頭腦有些昏昏漲漲的,楚先生講的內容她也沒聽進去,支著腮幫子,腦子裡想著衛渢要她給他繡荷包的事。好在先生講的《楚辭•九思篇》她上輩子已經學過了,而且倒背如流,倒也沒有因此耽誤課程。

    蘇禧心道,衛渢無緣無故地讓她繡荷包做什麼?他怎麼知道她就一定會答應?

    衛渢身為晉王世子,身邊能給他繡荷包的人多了去了,便是沒有自己,他也不會缺了這東西的。

    況且她又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式的。

    她才不繡呢。

    這廂,將軍府的上房。

    蘇老太太親自招待了慶國公老夫人,又讓底下丫鬟上了今年春天的峨眉雪芽,坐在太師椅中,因為是堂姐妹,說話也比一般人隨意些,“今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的年紀也大了,這麼來一趟就得老天拔地的,有什麼事不能讓孩子們通傳,非得親自跑過來?”

    慶國公老夫人笑了笑,她跟蘇老太太生得有四五分像,笑時又更像了一分,徐徐道:“正因為這件事要緊,才不能讓底下孩子們通傳,我得親自過來才放心。”

    這麼一說蘇老太太就好奇了,“哦,什麼事如此要緊?”

    慶國公老夫人卻賣了個關子,說要等大夫人殷氏過來了才能說。

    一聽要請殷氏,蘇老太太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心裡就隱約猜到了七八分。慶國公府三代單傳,到了傅少昀這一輩兒,只有他一個嫡長子,如今傅少昀十八了,差不多這兩年就該把親事定下來了。慶國公老夫人又早就表示過相中了蘇禧,加之這會兒又要請殷氏,意圖就很明確了。

    倘若真要跟慶國公府定親,蘇老太太對這門婚事是沒什麼異議的。

    蘇禧與傅少昀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且不說,兩家又關係密切,便是蘇禧嫁過去也不會受什麼委屈。只不過這是蘇老太太的想法,具體還是要看殷氏的意見。

    不多時殷氏來了,著一身蜜合色西番蓮紋斜襟長衫,挽著墮馬髻,頭上簡簡單單地戴了一根金翠草蟲簪,雙頰豐潤,氣色很好,分明是近四十的婦人了,瞧著仍舊跟三十出頭一般。

    殷氏進屋後,先向蘇老太太行了禮,見慶國公老夫人也在,恭順地笑道:“瞧這架勢,娘和傅老夫人是有什麼事對兒媳說?”

    蘇老太太道:“先坐下吧。”

    殷氏便坐在了老太太手下的玫瑰椅中。

    慶國公老夫人面上帶著笑,開門見山道:“禧姐兒今日可在府上?”

    殷氏笑容滯了滯,卻沒有失態,很快恢復如常,“幼幼一大早便去族學念書了。”

    慶國公老夫人道:“禧姐兒今年十三了吧,怎麼還要去族學念書呢?我見別人家的姑娘到了十三歲就要學做繡活兒了,這族學也就沒功夫去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幼幼尚未滿十三呢。”殷氏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又放下,笑容不改,但心思已經如同明鏡了,道:“況且幼幼想念書,我便沒有阻攔的道理。姑娘家多念些書也好,腹有詩書才能氣自華,將來也不至於被夫家給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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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慶國公老夫人贊同地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我瞧著禧姐兒這兩年變化頗大,想來便是書念的多了的緣故。”

    殷氏捏了捏杯子,沒有接這句話。

    慶國公老夫人見鋪墊得差不多了,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前日昀哥兒去找了我,與我說了一些掏心窩子的話。說實話,這些年我是瞧著他和禧姐兒一塊長大的,這倆人打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倘若日後能成為一對,定然是一門人人稱頌的好姻緣。加之昀哥兒又對禧姐兒一心一意,他那日跟我交了底兒,成了親後,必定不會讓禧姐兒受任何委屈,更不會納妾通房……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對哪個姑娘這麼上心的……”

    殷氏聽慶國公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說完這番話,沉默了好幾息,才道:“老夫人,不瞞您說,幼幼還小,我和老爺膝下又只有她這麼個女兒,想再多留她兩年,不打算這麼早給她說親事。”

    這就是婉拒了。可慶國公老夫人卻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你說的話我能理解,倒不是非得急於這一時半刻的,便是多等兩三年,我們昀哥兒也等得。”

    畢竟是蘇老太太的堂姐妹,不好說得太絕,傷了兩家的和氣。殷氏笑了笑道:“老夫人不瞭解幼幼,這孩子看著乖巧可人,其實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嬌氣又任性,恐怕不如你想的那麼好。”

    慶國公老夫人聽了,反而一點也不在乎,“姑娘家嬌氣點好,嬌氣才可人疼。”

    殷氏的笑容有些僵硬了,沒想到這位老夫人是個不好打發的。倒不是傅少昀不好,只不過上頭有梅氏那樣的婆婆,定然不好伺候,殷氏不想蘇禧嫁過去之後還要被梅氏給壓著,那樣過日子就太累了。

    殷氏道:“府上的六姑娘尚未說親,禧姐兒總不好越過姐姐先定了親事,恐怕到禧姐兒定親的時候,就是兩三年以後了。總不好叫少昀那孩子等這麼久,平白耽誤了他,依我看,此事老夫人還是再斟酌斟酌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慶國公老夫人便是再堅持,也不好說什麼了。

    老夫人本以為這門親事很輕鬆便能定下來了,畢竟兩家門當戶對,又是表親,兩個孩子站在一塊兒郎才女貌,像對金童玉女似的,哪兒還有比這更合適的?

    未料殷氏怎麼都不肯鬆口,倒叫她頗覺得惋惜。

    蘇禧不曉得家裡發生的事,更不知道慶國公老夫人來的目的,剛一回到府上,就被殷氏叫去了秋堂居。

    蘇禧道:“娘,您急著叫我來是有什麼事?”

    殷氏坐在藤面羅漢床上,見蘇禧過來後,把屋裡的丫鬟都遣退了出去,就連丹露和丹霧兩個大丫鬟也不例外。

    蘇禧見狀,便知道殷氏肯定要跟她說什麼大事,不由自主地嚴肅了起來,收了笑,端端正正地坐在殷氏對面,睜著烏亮烏亮的大眼睛瞅問:“娘,什麼事呀?”

    殷氏想了一下午,擔心嚇著女兒,斟酌道:“幼幼,你覺得你少昀表哥如何?”

    蘇禧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臉一紅道:“娘,你怎麼跟我說這些?”

    殷氏委婉道:“今日慶國公老夫人來了,說起你和少昀兩人小時候的事,我便想知道你是怎麼個看法……”

    蘇家女兒本來就少,一個個都很珍貴,尤其蘇禧又是被捧在手心兒裡長大的,親事不像別家那麼保守,私底下會徵詢姑娘們的意見。

    蘇禧打馬虎眼兒:“少昀表哥為人和善,待人體貼,就是跟二哥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呢。”

    殷氏還能不知道她,既然這麼這麼說了,便是對傅少昀沒有男女之情,只是仍舊有些不放心:“幼幼,你對他真沒有……”

    蘇禧撥浪鼓似的搖頭,嬌嗔道:“娘,女兒才多大啊,您就想把我嫁出去了?”

    殷氏松了一口氣,既然女兒對傅少昀沒有動情就好,若是動情了,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呢。

    殷氏點點她的鼻尖道:“你以為你還小嗎?再過個兩三年,我可就留不住了。”

    蘇禧本想反駁,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那日別院後面,衛渢說要娶她的事,忽然就心虛了。

    回到花露天香後,蘇禧見聽鸝正坐在門口繡花樣子,見著她忙站起來道:“姑娘。”

    聽鸝自從摔斷腿後,休息了兩個月,眼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執意要回到蘇禧跟前伺候。

    蘇禧見她手裡拿著一個繡花棚子,好奇道:“你在繡什麼?”

    聽鸝道:“回姑娘,奴婢上回見您的荷包舊了,便想給您重新繡幾個荷包。”

    蘇禧默了默。

    聽鸝抬頭,見她臉色古怪,好似想什麼想得出了神兒,不禁叫了聲:“姑娘?”

    蘇禧忙道:“沒什麼,你繼續繡吧。”說著就進了屋。

    蘇禧本來是打定主意不給衛渢繡荷包的,可不知怎麼,一旦她這麼想的時候,就會想起他站在雨裡的那一幕。誰知道他真這麼傻,站在雨裡等了她四個時辰……等她回過神兒的時候,已經坐在翹頭案後面,手裡拿著筆開始畫花樣子了。

    蘇禧看了一眼自己畫的梅花蜂蝶紋圖案,覺得沒什麼新意,搖搖頭擱下了筆。

    過了一會兒她又重新拿起來,畫了一幅月兔銜枝圖。

    月兔圓圓滾滾,兩隻前爪捧著一截枝葉,模樣嬌憨,靈動可愛。蘇禧看了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禧告訴自己,她只是隨手畫一幅圖練練手,不一定要給衛渢繡荷包的。她把畫用鎮紙壓在桌案上,洗完澡後又填上了顏色,覺得兔子的形象更生動了許多。

    蘇禧的女紅不怎麼好,繡荷包雖然不難,但是對她來說也夠嗆的。

    這幾日她時常向聽鸝討教繡活兒,聽鸝好奇地問:“姑娘不是不喜歡做女紅嗎?”

    蘇禧支支吾吾:“姚先生佈置了一門課業,讓我們回來繡荷包。”

    姚先生是族學裡的教繡課的女夫子。

    聽鸝聽了之後,非但沒有懷疑,還十分熱心加細心地開始給蘇禧講解怎麼繡荷包。聽鸝是四個大丫鬟裡繡活最好的,她老家是蘇州吳縣人,那兒的人都有一手好繡工,手底下繡出來的東西細緻精巧,讓人驚歎。

    蘇禧虛心地跟著聽鸝學習,過了三五日,荷包上的月兔銜枝圖已經繡好一大半了。

    蘇禧端詳了一番,瞧著還挺像模像樣的。

    又過了幾日,將軍府收到了一張請帖。

    這請帖不是別的什麼人的,正是宮裡送來的。

    劉皇后舉辦了一場菊花宴,邀請將軍府的女眷們下月初進宮賞菊,殷氏、郭氏和鬱氏都在受邀之列。

    殷氏原本不打算帶蘇禧一起去的,畢竟那丫頭的臉蛋兒太招搖了,被宮裡的人看上,未必是一件好事。只不過沒想到,請帖上竟然特地寫了蘇禧的名字。

    劉皇后膝下育有一兒一女,大皇子衛季常今年十七,小公主衛德音卻剛剛才滿三歲。

    興許是皇后娘娘與昭元帝是表親的緣故,生下來的兩個孩子都不太康健。衛季常天生耳聾口啞,體質孱弱;小公主自幼體弱多病,是藥罐子裡泡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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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小公主滿一周歲的時候,皇后娘娘請一位道法高深的道士算了一卦,道士說小公主生徒坎坷,命數薄弱,興許活不過三歲。劉皇后把小公主當眼珠子一樣疼,三歲之前不讓她接觸任何人。前不久小公主剛滿了三周歲,卻依然好好兒地活著,帝后二人萬分高興,便舉辦了這麼一場花宴邀請文武百官的家眷,一同入宮賞花。

    蘇禧上輩子便參與過這場荷花宴,與尋常人家的花宴沒什麼差別,只不過因著皇后娘娘在場,還要更拘謹一些。

    倒是衛德音,留給蘇禧的印象頗深。

    衛德音繼承了帝后二人的好相貌,生得米分雕玉琢、玉雪可愛不說,性子也是活潑天真。最要緊的一點是,她簡直跟蘇禧小時候一模一樣,是個饞嘴的小丫頭,見著什麼都想嘗一嘗、舔一舔,唯一不同的是,衛德音怎麼吃都不胖,而蘇禧小時候卻是個小胖團子。

    想到這裡,蘇禧就不得不感歎一聲上天不公了。

    荷花宴前一天,蘇禧的月兔銜枝荷包只剩下最後一點就做完了。她點著油燈,一刻鐘裡已經打了四五個哈欠,瞌睡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在繼續繡手裡的荷包。

    聽鸝端了一杯桂花花茶進來,見蘇禧又掩唇打了一個哈欠,忍不住滿心滿腹的疑惑:“姑娘,明兒再繡不行嗎?何必非趕著今日繡完呢?您還是早點休息吧,累壞了眼睛就不好了。”

    蘇禧搖了搖頭,道:“只差一點了,我繡完再睡。你不必管我了,先去睡吧。”說著繼續穿針引線的動作,卻因為太瞌睡了,一不留神針紮了自己的手指,她輕輕地嘶一口氣,皺了皺眉。

    這陣子因為給衛渢繡荷包,她的一雙手已經不知紮了多少個針眼兒了。蘇禧一邊把食指放入口中輕吮,一邊很有些忿忿不平地想道,衛渢真該覺得榮幸才是,這荷包可是她一針一血換來的呢。

    蘇禧熬到了大半夜,終於把荷包繡好了。她大功告成,把荷包放在了桌子上,鑽進被子裡倒頭就睡了過去。

    次日蘇禧睡到日上三竿,明日就是皇后娘娘舉辦的荷花宴。她躺在床榻上,望著頭頂的銷金幔帳,濃長的睫毛緩緩撲扇了一下,澄澄澈澈的大眼睛有點茫然。

    為什麼衛渢讓她繡荷包她就繡了,昨兒晚上還熬到了這麼晚?她身子縮了縮,把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裡,這才後知後覺地開始反省,她急著昨晚把荷包繡好,不正是因為知道荷花宴那日衛渢也會去麼?

    蘇禧不安了起來,她心裡頭已經這麼在乎衛渢了嗎?

    如若不然,為什麼最近兩次衛渢親她的時候,她都不怎麼反抗了呢?而且親完之後,她也沒用薄荷茶漱過口了,便是嘴裡都是他的檀香味,她好像是習慣了……

    蘇禧尚未理清楚一個所以然,聽雁從外面進來了,一邊掛起幔帳一邊道:“姑娘,二房的六姑娘過來找您了。”

    蘇禧從被窩裡探出腦袋,一副似夢似醒的模樣,道:“六姐姐來找我什麼事?”

    聽雁搖了搖頭,“六姑娘沒說,奴婢請她去花廳坐了,還說您一會兒就過去了。”

    蘇禧淡淡地“嗯”一聲,起床換了衣服,梳洗一番後,這才去了一旁的花廳。

    蘇淩芸等了好一陣兒,想必有些不耐煩了,一邊喝茶一邊時不時地往外張望。見蘇禧進來了,這才揚起笑容,親昵地走到她跟前,“禧姐兒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方才聽你的丫鬟說你還沒起來,這都快晌午了,幸虧咱們家不興每日晨昏定省的,否則你不是要挨老祖宗訓了?”

    蘇淩芸一直不太會說話,頭腦也不夠靈活,所以二夫人郭氏和老太太才不怎麼喜歡她。

    蘇禧早已經習慣了她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沒有回答她第一個問題,只道:“六姐姐這麼早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蘇淩芸沒料到蘇禧問得這麼直接,即便來時路上醞釀好了說辭,這會兒也有些赧然。她吞吞吐吐,不太好意思開口的樣子:“是這樣的,明日皇后娘娘不是設了宴麼,我跟著嫡母一塊兒入宮……我今年新打的兩副簪子都戴了好幾回了,其他的首飾也舊了,上回參加慶國公府的花宴,旁人還問我怎麼總戴這兩支簪子。我擔心在皇后娘娘面前丟了將軍府的體面,便想過來找九妹妹借幾樣首飾……”

    蘇禧恍悟,下意識看了一眼蘇淩芸今日的打扮——單螺髻上戴了一支梅花簪,是去年府裡統一打的頭面,蘇禧也有一支。

    郭氏為人苛刻,蘇淩芸身為庶女,在她手底下過日子不是很容易。除了府上慣例發放的首飾之外,手底下便沒有幾件能拿得出手的首飾了,她的姨娘性子軟弱,整日只固守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子裡,根本不能幫她爭取到什麼。

    說實話,蘇禧對蘇淩芸的姐妹之情並不深,還沒有總督府的兩位堂姐來得深。

    蘇淩芸雖然沒有做過傷害蘇禧的事,但上輩子她與蘇淩蓉一起諷刺自己的嘴臉,蘇禧仍舊能回憶起來。這輩子自己瘦了下來,也改變了一些事,她便轉變了立場,向大房示起好來了。

    蘇淩芸見蘇禧沒有反應,試探地叫了聲“九妹妹”,道:“我知道你的首飾多,九妹妹儘管放心好了,我只明日戴一天,宮宴結束後肯定會還給你的,定然不會給你弄壞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蘇禧也不好拒絕了。只不過她不大喜歡戴別人戴過的首飾,便道:“六姐姐就別說借了,我送給你幾樣吧,你不必還給我了。”

    蘇淩芸沒想到蘇禧這麼大方,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嘴上卻推拒道:“這……這不太好吧,平白拿你的東西多不好意思。”

    可是一走進蘇禧的閨房,見著她梳妝櫃裡琳琅滿目的首飾頭面後,便說不出話了。

    蘇禧的梳妝鏡旁放了一個紫檀雕花亮格櫃,約有一人半高,共五層,每一層都放滿了首飾。蘇淩芸走到近前看了看,發現每一樣首飾都十分精緻,價值不菲,難怪蘇禧剛才隨口說要送自己幾樣首飾,原來那幾樣首飾對她來說,只是冰山一角。

    蘇淩芸知道蘇禧的好東西多,戴的首飾很少有重樣兒的,但沒想到會這麼多。

    蘇淩芸站在亮格櫃前看愣了,心裡又酸又澀又妒。同樣都是將軍府的姑娘,怎麼她與蘇禧之間的差別那麼大?

    蘇禧道:“六姐姐挑幾樣吧。”

    蘇淩芸踟躕片刻,最後還是挑了一支金累絲蝴蝶簪,一對玉雕花簪和一對金鑲玉燈籠耳墜,後來又看重了一對紅翡翠鐲子,原本是不好意思再拿的,但是她想了想,禧姐兒有這麼多好東西,便是自己不拿,她也戴不過來,於是猶豫片刻,還是要了過去。

    蘇禧臉色如常,瞧著一點兒也不心疼,問道:“六姐姐還有喜歡的麼?”

    即便是有,蘇淩芸也不好繼續要了,道:“這些就足夠了,多謝禧姐兒……”

    蘇禧點點頭,走出去道:“我讓人給你拿盒子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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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蘇淩芸緊跟上去,路過一個黃花梨三彎腿香幾,見上面放了一個精巧的荷包,繡著月兔銜枝紋,月兔神態靈動,憨胖可愛,瞧著十分討人喜歡。蘇淩芸一眼就喜歡上了,正想跟蘇禧說一聲,見蘇禧已經走了出去。她看著荷包,忍不住心念一動,想著反正蘇禧有這麼多荷包,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便是不見了,蘇禧也未必能發現,就順手拿了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送走蘇淩芸後,蘇禧這才有時間用早膳。

    蘇禧喝了一碗銀耳蛋奶羹,又吃了一塊藕米分桂花糕,剛吃完就被殷氏叫了去。

    殷氏與她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蘇禧從秋堂居出來,想著許久沒去看過祖父了,又去春暉堂陪老太爺下了一個時辰的棋,回到花露天香的時候,正好剛過了午時。

    蘇禧回到內室,看著上面空無一物的黃花梨三彎腿香幾,問道:“聽雁姐姐,今早是誰收拾的屋子?我昨晚放在這裡的荷包呢?”

    聽雁道:“姑娘說的是那個月兔銜枝紋荷包嗎?”

    蘇禧點頭不迭。

    聽雁道:“奴婢聽聽鸝說那是姚先生給您佈置的課業,收拾屋子時便沒敢動,一直放在這裡的。”

    蘇禧皺皺眉,“可是這桌上怎麼什麼都沒有?”

    聽雁也看了一眼,疑道:“奇怪,奴婢今兒一早叫您起床時還看到的,怎麼就沒了?”

    蘇禧問道:“今日除了你之外,還有誰進過我的屋子?”

    聽雁回想了一遍,“姑娘用罷早飯離開後,只有聽鸝進去擦了擦桌子,便沒人進去過了。”

    蘇禧又把聽鸝叫來問了問。聽鸝道:“奴婢進來時就沒看見桌上放著荷包,當時還以為是姑娘自己收起來了,也沒有多想。”

    蘇禧抿著唇,她根本沒有把荷包收起來,昨晚繡好時太晚了,她放在桌上就睡了,早晨起來時也沒顧得上收。聽雁進來時荷包還在,聽鸝進來時荷包卻沒了,這期間只進來過一個人,幾乎不必怎麼想,就能確定是誰拿了。

    二房,西斛園。

    蘇禧來到蘇淩芸的屋中。

    蘇淩芸正在用午膳,見著蘇禧進來,先是一愣,然後笑道:“禧姐兒怎麼來了?”

    蘇禧也不拐彎抹角,問道:“我今早放在香幾上的荷包,是不是六姐姐拿了?”

    興許是心裡著急,蘇禧臉上慣常的甜吟吟的笑也沒了,眉頭微微皺著,模樣有點嚴肅。

    蘇淩芸笑容一僵,不想在自己的丫鬟面前丟了臉面,佯裝不知道:“什麼荷包?禧姐兒,我沒有見過你的荷包。”

    可是除了她之外,便沒人進過自己房間了,不是她,又能是誰?蘇禧道:“那個荷包上繡著月兔銜枝圖案,是我昨兒晚上才繡好的,六姐姐再想想吧。”說罷,想到那個荷包自己足足繡了十來日,倘若丟了,再繡肯定是來不及的,又提醒道:“今早六姐姐去之前荷包那荷包還在桌上放著,六姐姐離開之後,荷包就不見了。六姐姐若是喜歡,我送些別的荷包給你,你把那一個還給我吧。”

    蘇淩芸見她這般堅持,自己繼續否認下去非但討不了好處,還會丟了面子,故而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你說的荷包我確實見過,我當時見它掉在地上,還當是九妹妹不要的,見它模樣可愛,就撿了回來。既然九妹妹還要,我這就把它拿出來還給你。”

    蘇禧松了一口氣,眉頭也舒展開了。

    蘇淩芸進內室取了荷包,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問道:“禧姐兒看看,是這個麼?”

    蘇禧見她手中拿的正是自己繡的月兔銜枝荷包,忙點點頭,上前道:“正是。”

    蘇淩芸卻沒有立即遞給蘇禧。等蘇禧快走到跟前的時候,她眼神黯了黯,手上一松。

    蘇淩芸的腳邊正好擺著一個火爐,方才火爐上煨著一壺熱茶,眼下茶端走了,荷包從蘇淩芸手裡掉了出去,然後在蘇禧驚詫的目光下,毫無預兆地掉了火爐裡。

    蘇淩芸覺得蘇禧讓她在下人面前丟臉了,不就是一個荷包麼,至於特地過來向她要麼?她心裡不痛快,也就故意要讓蘇禧不痛快一次。

    只不過蘇淩芸沒料到的是,蘇禧愣了一下後,竟然直接就把手伸進了火盆裡!

    “姑娘!”聽雁驚叫道。

    蘇禧一時沒想那麼多,手指頭被狠狠燙了一下,卻始終沒鬆手,把月兔銜枝紋荷包從火盆裡救了出來。她趕忙看了看,雖然救得及時,荷包沒有被完全燒著,但是因為挨到了盆底,月兔雙手捧著的樹葉子被火舌燒掉了,成了黑糊糊的一塊,很不好看,肯定也沒法佩戴了。

    蘇禧又心疼又沮喪。

    聽雁著急上火:“姑娘怎麼能用手去夠呢?萬一傷著了自己怎麼辦?讓奴婢看看您的手……”說著小心翼翼地捧起蘇禧的手,見只有指尖燙得紅紅的,其他沒什麼大礙,這才稍微放心了。

    這頭蘇淩芸也吃驚不小,誰知道蘇禧會衝動地把手伸進火盆裡,那荷包有那麼重要麼……

    蘇淩芸囁嚅:“禧姐兒……”

    蘇禧沒有看她,用沒受傷的另一隻手拿著荷包,道:“聽雁姐姐,咱們回去吧。”

    “姑娘下回可別再做這種傻事了,幸虧這回沒出什麼大事。可是您瞧瞧,手上長了兩個大泡,能好受嗎?”聽雁一邊給蘇禧手上搽藥,一邊苦手婆心地勸說,生怕她再犯什麼傻。

    蘇禧乖乖地應了一聲。

    荷包被燒壞了一角,明日宮宴恐怕不能送給衛渢了。蘇禧只希望明天不要遇見他,這樣他就不會想起來向自己討要荷包了。

    蘇禧又想起了蘇淩芸,她原本不太想把人想得那麼壞,畢竟都是一家的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這一回蘇淩芸故意把她的荷包扔進火爐裡,就做得太過分了。

    翌日清晨,殷氏早早地梳洗打扮好了,著人來催蘇禧。

    蘇禧收拾完畢後,先去了秋堂居,再跟著殷氏一起走出大門。

    蘇禧仍舊是跟蘇淩芸坐一輛馬車。許是因為昨日的事情心虛,又拉不下臉面道歉,蘇淩芸一路都沒有開過口,頭上和耳朵上卻戴的都是蘇禧送給她的那幾樣首飾。

    蘇禧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口。蘇禧跟在殷氏身後,沒走幾步,聽見後頭又駛來了幾輛馬車。她回頭看了看,見馬車前面印了一個“晉”字,正是晉王府的馬車。

    翠蓋朱纓的馬車後面騎著高頭駿馬的人,正是衛渢。

    衛渢今日穿了一身藏藍色梅花蜂蝶紋的長袍,蕭蕭肅肅,英姿清舉。他驅馬停在馬車跟前,微垂著眸,對馬車裡的人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蘇禧距離他太遠了,所以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一絲冷淡。

    “幼幼,你怎麼沒跟上來?”殷氏回頭見蘇禧落後了一段路,出聲叫道。

    蘇禧忙牽裙跟上去,嬌嬌氣氣地道:“娘,是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

    殷氏看了看她寶藍色馬面裙上的七璜聯珠玉佩,一旦走得快了,玉佩相撞,就發出叮咚聲響,便體貼地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走到跟前,才一同往太液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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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太液池位於皇宮南面,池畔建了新雁樓和臨江樓兩座閣樓,分別招待今日的男賓和女眷。蘇家的人到新雁樓時候,皇后娘娘尚未到場,只來了幾位世家夫人,豫王妃宋氏、威遠將軍夫人陸氏和榮國公夫人柳氏都到了,正在新雁樓的一樓說話。

    殷氏今日把蘇柏羽也帶了過來。眼下殷氏要去找幾位夫人說話,蘇柏羽不願意去,便留在了蘇禧身邊,小手抓著蘇禧的手,道:“祖母,我想跟姑姑在一起。”

    殷氏勸不動他,轉而叮囑蘇禧看好蘇柏羽,別讓他亂跑,也別闖禍了什麼的。

    姑娘家們都在新雁樓的三樓,蘇禧領著蘇柏羽上去的時候,見裡面鬱寶彤、唐晚和呂惠姝都到了。

    唐晚見著蘇柏羽,一喜道:“柏哥兒也來了。”

    蘇柏羽見過唐晚和鬱寶彤幾次,此時也不很陌生,站在蘇禧身邊規規矩矩地叫了人。

    蘇禧道:“唐姐姐,郁姐姐和姝姐姐怎麼來得這麼早?”

    鬱寶彤笑道:“晚妹妹聽說今日還能去太液池裡采蓮蓬,一早就迫不及待了。”

    太液池裡種了兩撥荷花,一邊是早荷,此時已經荷花盛開了;一邊是晚荷,這會兒剛結了蓮蓬。所以今日的荷花宴是既能賞荷,又能摘蓮蓬,可謂一舉兩得。

    蘇禧領著蘇柏羽坐到幾人之間。

    幾個小姑娘許久不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蘇禧與唐晚她們說話的時候,蘇柏羽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玩弄他自己的連環鎖,誰也不打擾。

    唐晚說著說著,抬頭無意間瞥了一眼獨自坐在對面的蘇淩芸。本來沒怎麼注意她的,但是目光一落在她的頭上,就頓了一下。

    唐晚附在蘇禧耳邊低聲問道:“幼幼,你六堂姐頭上戴的簪子,我怎麼瞧著有點眼熟。”

    蘇禧抬頭看去。此時本就沒來多少姑娘,加之蘇淩芸又是庶女,沒有人主動找她搭話。她本來是圍繞在傅儀身邊的,只不過傅儀尚未到來,她自己就落單了,孤零零地坐在一張榻上,見蘇禧朝她看了過去,她眼神一躲就避開了蘇禧的視線。

    蘇禧沉默片刻,道:“上回唐姐姐過生辰的時候,我戴過的。”

    唐晚恍然大悟,旋即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她找你借的?”

    蘇禧點了點頭。

    唐晚又分別看了看蘇淩芸的耳墜和手鐲,多少知道一些蘇將軍府二房的情況,隨口問道:“那金鑲玉耳墜和紅翡翠手鐲也是你的?”

    蘇禧沒有說話,想起了那個掉進了火盆裡的荷包,不由得垂了垂眸。雖然蘇淩芸看著像是不小心弄掉的,可是荷包掉進火盆的那一瞬間,她眼裡露出了得意,就足夠說明一切了。

    蘇禧道:“六堂姐說她的首飾不多,過去找我借了,我就送了她幾樣首飾。”

    唐晚有點恨鐵不成鋼,啐道:“你這麼大方做什麼?我見她對你可以沒有感激之意,不說別的,自打你們上樓後,她對你說過一句話麼?況且你送了她,萬一日後她再找你借東西呢,你是借還是送?幼幼,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還是少幹了。”

    蘇禧想了想,唐晚說得確實是有道理,這件事是她欠缺考慮了,她頷首道:“多謝唐姐姐提點,我以後會好好考慮的。”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來了人,傅儀剛到不久,殷萋萋、殷芃芃和厲安宜也來了。

    總督府的蘇淩茵和蘇淩苒到的有些晚,閣樓裡的位置已經不多了,她們便坐在了蘇禧身邊的繡墩上。

    殷芃芃笑容真切地向蘇禧打了個招呼:“禧姐兒來得真早。”

    蘇禧回以一笑,客氣地問:“芃芃姐姐和萋萋姐姐怎麼來得這麼遲?”

    “噯,路上馬車出了一點兒狀況,這才耽誤到了現在。”殷芃芃歎了一口氣,一扭頭見蘇柏羽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玩連環鎖,微微詫異道:“柏哥兒也來了?”

    蘇柏羽抬頭,叫了一聲:“芃芃表姑。”

    殷芃芃笑了笑,問道:“上回我送給你的香爐球,你用了嗎?”

    蘇柏羽打過招呼後就重新低下了頭,道:“沒有,天太熱了,爹爹說用不上。”

    殷芃芃笑容滯了滯,很快恢復如常,“說得也是,是我沒考慮周到。等冬天時你們再拿出來,到那會兒就能用得上了。”

    蘇柏羽“嗯”了一嗯。

    那廂,蘇淩芸見傅儀和厲安宜來了之後,面帶笑容地迎了上去。“儀姐姐,安宜妹妹。”

    傅儀和厲安宜均回應了她,只不過因著她身份尷尬,也不見有多熱情就是了。

    厲安宜看了一眼蘇淩芸頭上的金累絲蝴蝶簪,她的記性好,只覺得越看越眼熟,很快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記得這簪子不是禧姐兒的嗎?上回唐姑娘生辰,禧姐兒戴的就是這支簪子,怎麼今日就戴在芸姐兒頭上了?”

    蘇淩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口,辯解道:“安宜妹妹是不是記錯了?這是我的簪子。”

    倘若蘇淩芸直接承認這是蘇禧送給她的簪子也就罷了,偏偏她說是自己的,厲安宜又是那種追根究底的人,這就跟她較上勁兒了。“我不會記錯的,禧姐兒上回戴的就是這支簪子。禧姐兒,你過來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記錯了?”

    蘇淩芸臉色更白,也跟著看了過來。

    蘇禧正在聽唐晚說話,聞言抬頭看去,迎上了蘇淩芸的目光。

    蘇淩芸語氣略帶了點懇求道:“九妹妹,你告訴安宜妹妹,這簪子是我的……”她不想在眾人面前丟了臉。

    蘇禧看著蘇淩芸,微微笑了一下,“宜姐姐別問了,昨日六堂姐找我借首飾,我便將這個簪子和其他幾樣首飾送給了六堂姐,眼下這些東西自然是六堂姐的。”

    厲安宜露出恍然大悟,口無遮攔道:“原來不僅是這個簪子,連別的首飾也是禧姐兒的?”

    蘇淩芸十分難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她難看地笑了笑,“我,我一時忘記跟安宜妹妹說了……”

    厲安宜撇了撇嘴,道:“什麼呀,你自己就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嗎?怎麼什麼都戴禧姐兒的?”自從她傾慕蘇禧的二哥蘇祉後,就有心向蘇禧示好,只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今日總算找著了由頭,話裡話外都是維護蘇禧的。

    蘇淩芸無言以對,正好這時候皇后娘娘來了,一行人便往樓下走去。

    這段小插曲也就暫時過去了。

    劉皇后今年剛滿四十,穿著紅織金纏枝牡丹紋斜襟衫,體態雍容,面目華貴。她身後還站了一位穿鵝黃色襦裙的小丫頭,正是三歲的和儀公主衛德音。

    衛德音因為常年多病,所以臉色有些發白。許是頭一回見著這麼多人,藏在皇后娘娘身後,時不時探出腦袋看一眼面前的人。她眼神好奇,大眼睛轉了又轉,然後落在了蘇禧身邊的蘇柏羽身上。

    今日宴會上也有幾個跟衛德音年紀差不多的小娃娃,只不過他們都怯怯地拉著母親的手,不敢跟衛德音對視。

    唯有蘇柏羽臉上沒有一絲怯懦,當然也沒有其他表情就是了,肅著一張小臉,平平靜靜地對上了衛德音的視線。

    衛德音眨眨眼,咧開小嘴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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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蘇柏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不笑,他本來就很少笑,然後淡定地看向了別處。

    皇后娘娘同幾位夫人說了話,便領著眾人走出了新雁樓,前往太液池賞荷花。

    蘇禧和唐晚幾人走在後面,身後只有殷萋萋和殷芃芃兩人。

    殷萋萋兩人刻意走慢了,不知不覺便落後了她們一段距離。

    蘇禧牽著蘇柏羽的手,正低頭跟他說話。興許是兩人覺得蘇禧顧不上她們,說話便也沒有怎麼避著她。

    殷芃芃沒頭沒腦地問:“姐姐打算怎麼做?”

    殷萋萋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殷芃芃聲音含笑,“我瞧著今日這麼多人,又是在宮裡,姐姐的東西怕是不好送出去。”

    殷萋萋沒說話。

    蘇禧無意間聽到這幾句沒頭沒尾的對話,本來沒有放在心上。

    沒過多久,身後的殷芃芃又說了一句:“不過也不是沒機會,宮宴下午就散了,到時候他們應當還會去外頭聚一聚的。只要不過了子時,就還是衛世子的生辰,姐姐到時候再想辦法就是了。”

    蘇禧腳步微頓。

    今日是衛渢的生辰?

    所以上回他叫自己繡一個荷包,是為了討生辰禮物嗎?她還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想為難自己呢……蘇禧這下是真為難了,她原本打算今日避開了衛渢,假裝沒有這回事的,眼下再假裝似乎就說不過去了。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她的荷包也已經燒壞了,沒法送出手了。

    蘇禧牽著蘇柏羽的手怔了一會兒,直到他們走到荷花池邊,蘇柏羽指著一處,道:“姑姑,我想去那裡。”

    荷花池旁有一個涼亭,皇后娘娘和幾位世家夫人去了亭子裡說話,殷氏也在,不曉得談論到什麼話題,幾人面上都帶著笑意。其他的姑娘們三三兩兩站在池邊,或是賞荷,或是閒談,各有各的事情做。

    蘇柏羽指的方向是荷花池的東北角,那裡有一個九曲橋,橋面一直延伸到了池中央,盡頭連接著一座精美的八角亭。那裡的荷花開得最多最好,一朵緊挨著一朵,爭相綻放,足足有半人多高,倒真如詩中所說的一般——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蘇禧同唐晚幾人說了一聲,便帶著蘇柏羽往那處走去。

    剛走過去,繞到了荷花池背面,就見穿著鵝黃襦裙的小公主衛德音坐在池邊,梳著圓圓的花苞頭,手裡拿著一塊茯苓糕,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地灑進池子裡喂魚。

    魚兒爭先恐後地圍上來,張著圓圓的嘴巴搶食。衛德音笑得兩隻眼睛彎彎的,看著看著倒把自己看饞了,低頭啃了一口手裡的茯苓糕,抬頭時正好看到了走來的蘇禧和蘇柏羽兩人。她兩邊臉頰都沾了糕屑,顧不得擦,連忙從池邊站了起來,又驚又喜地看著蘇柏羽:“你,你要跟我一起喂魚嗎?”

    衛德音一個人怪沒意思的,其他人一看見她在這裡,就自動地躲得遠遠的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人過來,她自然高興極了。

    殊不知蘇柏羽根本不曉得她在這兒,之所以想到這來,完全是因為前面的人太多了,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這才選擇到這個相對僻靜的地方來的。他沒吭聲,面對衛德音的熱情只是冷靜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是來喂魚的。

    衛德音倒一點也不介意,抬頭看了看蘇禧,再看了看蘇柏羽,走近了一步道:“那你吃茯苓糕嗎,這是我嬤嬤親手做的茯苓糕……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德音,你叫什麼呀?”

    蘇柏羽看向她,其實不太擅長跟人搭話,但是見她臉上笑容燦爛,過了一會兒方道:“……蘇柏羽。”

    衛德音總算找到了小玩伴,連忙扭身跑回去,從粉彩碟子裡拿了兩塊茯苓糕,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到蘇禧和蘇柏羽面前,眨巴著大眼睛道:“姐姐,羽哥哥,吃點心。”

    蘇禧早就被這位小公主萌得心都化了,接過了她遞來的茯苓糕,道了一聲謝。

    上輩子蘇禧只遠遠地見過衛德音一面,曉得她性子活潑,未料竟然這麼可愛。剛才蘇柏羽沒開口的時候,衛德音雖然驚喜,但卻沒有跑到跟前來,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說話,分明很高興,但是又怕太熱情嚇著了他們,乖巧懂事得叫人心疼。

    蘇柏羽接了衛德音的點心,但他不喜歡吃甜的,想了想,放進了腰上的荷包裡。

    如此兩個小傢伙這便成了朋友。池邊擺著一張朱漆嵌螺鈿小桌,地上鋪了一層氍毹,衛德音坐在蘇柏羽身邊,她見蘇柏羽身上帶著一個魯班連環鎖,看了好幾遍,驚訝地張圓了小嘴道:“我也有一個這個鎖。”

    蘇柏羽低頭看去,道:“這是我姑姑給我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這個鎖只有一個,不可能有第二個的。

    衛德音見他不信,拉著他的手站起來,急急地道:“真的,我真的有一個……是衛渢哥哥送給我的,我解了好久都解不開……就在我屋裡放著,我帶你去看看。”

    蘇柏羽不太想去,他來這裡就是想清靜清靜,遇到衛德音這麼愛說話的就算了,反正她比他小,他可以忍著。可是還要去她屋裡,就太麻煩了。他猶豫片刻,見衛德音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同時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做出跟他姑姑一模一樣的連環鎖,末了點點頭,道:“好吧。”

    衛德音牽著蘇柏羽的手,興致勃勃地往另一頭走去。

    幾個嬤嬤和宮女緊隨其後。

    蘇禧沒想到這倆小傢伙兒說走就走,放心不下蘇柏羽,叫了一聲“柏哥兒”忙追了上去。

    衛德音的住處位於昭陽殿旁的榮音殿,殿名是今上親自取的,有“以音為榮”之意,足以見得這位小公主在帝后二人眼中多麼重要了。榮音殿位於太液池北面,走了一刻鐘,再穿過一條青石小路就到了。

    那兩個小傢伙走得太快,蘇禧追上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跑遠了。她提著裙襴,不得不走快了兩步,臉頰因為著急泛上了薄薄一層粉色,裙子上的七璜玉佩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倒不顯得倉惶,青蔥水嫩的小姑娘,便是跑起來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轉過了一道月洞門,總算看到了蘇柏羽和衛德音的身影。蘇禧腳步慢了下來,裙襴上飛揚的瓔珞八寶紋也隨之落下了,蓋住了底下那雙粉緞繡蝶戀花紋的鞋子,她松了一口氣道:“你們別走太快了……”

    話音未落,抬眸看見了站在蘇柏羽和衛德音對面的兩人。

    一個穿著天青色錦袍,臉上掛著溫煦的笑容,是大皇子衛季常。

    另外一個……蘇禧瞧著神色自若的衛渢,下意識捏緊了手心的裙子,莫名其妙地湧上來一股心虛感。過了一會兒,她屈了屈膝,低頭道:“見過大皇子,見過衛世子。”

    衛季常含笑點點頭,因不能開口,身旁穿青色曳撒的內侍道:“姑娘請免禮。”

    想必蘇禧來之前,衛德音已經跟他們說過話了,這會兒仰著頭,看向衛渢道:“世子哥哥,羽哥哥不相信你給我做了一個連環鎖,他說那是禧姑姑才會做的鎖,我正要帶他去我屋裡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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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衛渢微微抬了抬眉,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禧姑姑?”

    分明是很正常的稱呼,可從衛渢口中說出來,用他那慣有的不緊不慢的語氣,語調沉緩,微微上揚,沒來由地讓蘇禧的臉頰一紅。

    衛德音是跟著蘇柏羽叫的,蘇禧原本覺得沒什麼,衛德音與蘇柏羽差不多大,她叫蘇柏羽哥哥,叫自己不正是姑姑嗎?可是她卻忘了,衛德音也管衛渢叫哥哥,這麼一來就亂了輩分,難不成衛渢也該叫自己一聲姑姑?蘇禧臉上一窘,實在沒法想像平白無故多了一個這麼大的侄子。

    衛季常見蘇禧一臉窘迫,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彎腰牽住了衛德音的手,指了指榮音殿的方向,意思是他帶著他們回去。

    衛德音沒有多想,一手拉著衛季常,一手拉著蘇柏羽,回身看向衛渢道:“世子哥哥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衛渢立在原地,唇畔噙笑,眼睛看著蘇禧道:“世子哥哥有話對你的禧姑姑說。”

    這裡已經靠近衛德音的榮音殿了,周圍沒什麼人,所以衛渢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這番話來。

    眼瞅著衛德音和蘇柏羽走遠了,一眨眼就剩下他們兩個。蘇禧忙走快了兩步,想跟上去,只要不跟衛渢單獨相處就行。只不過一路過衛渢身邊,就被他順勢抓住了手,他的手寬大有力,把她整只手包了進去,怎麼甩都甩不掉。蘇禧急急道:“放開我,會被人看見的……”

    衛渢笑了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也就是說,不被人看見就行?”

    沒等蘇禧反應過來,他便帶著她往前面的假山走去。

    假山周圍種著花草,後面有一個入口。衛渢帶著蘇禧走入假山裡,裡面陰涼,空間不大,剛剛好能容納兩個人。衛渢站在蘇禧面前,兩人之間不可避免地緊挨著,他環著蘇禧的腰,在她耳邊問道:“這裡可以麼?”

    蘇禧沒有吭聲。

    山洞裡光線昏暗,她又垂著小腦袋,衛渢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的不對勁,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低聲道:“幼幼?”

    蘇禧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模樣,卻又抵抗不了他的力氣,只好抬手捂住臉頰,聲音囔囔地,毫無預兆道:“我沒有給你繡荷包。”

    衛渢動作一頓,過了許久,才問道:“為什麼?”

    蘇禧心情很沮喪,一想到自己繡好的那個月兔銜枝荷包就很可惜。她原本沒打算給衛渢送荷包的,可是不知怎麼就管不住自己,不僅繡了,還繡得十分用心,明明可以送給他的,卻因為蘇淩芸而泡湯了。她既埋怨蘇淩芸又埋怨自己,咬著下唇,極力忍住自己語氣裡的哭腔,“……不想繡。”

    衛渢定定地看著她,繼續問:“為什麼不想繡?”

    蘇禧沒有繼續說下去,昨日燙傷的手指頭還在隱隱作痛,她語氣帶了點懇求,“你不要問了。”

    衛渢執意要問,他試圖拿開蘇禧捂著臉的手。蘇禧也是執拗,就是不讓他看,可是她的力氣哪裡敵得過衛渢呢?不一會兒,就被他掰開了兩隻手,一雙紅紅的眼睛暴露在他面前,他盯著她的眼睛問:“幼幼,為什麼不想繡荷包?”

    蘇禧不語。

    衛渢的眸子沉了又沉,貼近她的小臉,嗓音低低的:“還是說,只是不想給我繡?”

    蘇禧眼神露出一絲迷茫,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什麼?”

    衛渢抬起一隻手,輕輕婆娑她柔軟的唇瓣,臉色不太好看,“聽說慶國公夫人去將軍府說親了,你打算以後只給那位傅表哥繡荷包麼?”

    蘇禧驚訝張了張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回事,他是怎麼知道的?那日慶國公夫人來,她以為只是單純的串門兒,沒想到是來說親的?衛渢究竟在將軍府藏了多少眼線,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她下意識搖頭,辯解道:“不是,我沒有給少昀表哥繡過荷包。”

    少昀表哥。叫得倒是親熱。

    衛渢俯身咬了咬蘇禧的唇瓣,許是心情不悅,故意咬得狠了一些,就聽那小丫頭輕輕地“唔”了一聲,痛得擰起了眉心。他道:“那你想給誰繡?”

    蘇禧答不上這個問題,只有選擇沉默。

    可是衛渢卻不打算放過她,一步一步地緊逼:“嗯?幼幼。”

    蘇禧被他逼得沒有一點退路,心裡堵著氣,也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開始在他懷裡掙扎,不管不顧地推搡他的胸口,急道:“都不想,不想給你繡荷包,也不想讓你親我,更不想你總是對我動手動腳。少昀表哥都知道讓老夫人來說親,你卻只知道占我便宜,我才不給你繡……”

    衛渢頓了頓,神情有些莫測。

    蘇禧推開他之後,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轉身飛快地跑出了假山。

    蘇禧之所以沒跟衛渢說實話,是因為覺得太丟人了。分明說了不給他繡荷包,轉頭就乖乖地繡好了不說,還被人給扔進火堆裡燒了。況且便是說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蘇禧離開許久之後,衛渢才從假山裡走出來。

    他叫來了李鴻,道:“去將軍府打探一下,近日發生了什麼。”

    眼下宮宴尚未結束,李鴻不確定道:“世子爺,現在就去?”

    衛渢掀眸看了他一眼,烏目幽深,什麼都沒說,但卻讓李鴻莫名的背脊一寒。

    李鴻見自家世子爺心情不好,立即改口道:“是,小人這就去。”

    這廂,太液池旁,不知不覺過去了一早上。賞花宴結束後,各家都準備離去,殷氏也向皇后娘娘告了辭。

    只不過衛德音卻捨不得蘇柏羽走,依依不捨地拉著他的手,道:“柏羽哥哥,你下回還會入宮找我玩嗎?”

    說實話,蘇柏羽是不太想來了,宮裡一點也不好玩,人又多,規矩也多,這不許那不許,做什麼都沒意思。而且面前的小丫頭話也很多,剛才他去了她屋裡,她的嘴巴從頭到尾就沒有停過,蘇柏羽最怕吵鬧,強忍著才沒有說出那句“聒噪”。好不容易要回家了,他看著一臉期待的衛德音,半響沒回應,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衛德音眼裡的希冀一點點黯下來,抓著蘇柏羽的小手也慢慢松了,耷拉著頭,很失望的模樣。

    蘇柏羽瞧著她的模樣,糾結了一會,不太情願地“嗯”了一聲。

    衛德音重新抬起頭來,眼睛亮了亮,“嗯是答應的意思嗎?”

    蘇柏羽點點頭。

    將軍府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蘇柏羽不得不走了,衛德音這才笑容璨璨、心滿意足地跟他道別。

    回去的路上,蘇禧坐在馬車裡,垂著眸子,若有所思地捏著手裡的玉佩。

    聽雁道:“姑娘,這玉佩真好看,以前怎麼沒見您戴過?”

    蘇禧慢吞吞地“唔”一聲,道:“這是唐姐姐送給我的,聽雁姐姐真有眼光,這塊玉佩是用羊脂玉打磨的,聽說價值千金呢。”

    對面的蘇淩芸抬了抬頭。

    聽雁驚歎道:“這麼值錢,唐姑娘出手真大方。”

    蘇禧抿唇笑了笑,沒有接話。唐晚的父親是兩淮鹽運使,唐家家底殷氏,唐晚也一向出手闊綽,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但是這個玉佩卻並非唐晚送的,是蘇禧有一回上街時相中的,因為喜歡這塊玉的玉色,所以不惜花大價錢買了下來。今日出門時蘇禧把這塊玉佩放進了荷包裡,此時才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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