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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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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7:21 |只看該作者
二〇

  徐元平截住慧果的話道:“晚輩已再三正告老師父,慧空老前輩雖然傳授了晚輩武功,但那是賭輸於我,並無半點師徒情意。”他因存心替慧空查雪六十年囚禁之冤,只怕和少林派攀上關係,日後有許多不便之處,是以,不肯承認。

  慧果見他始終不承認和少林派中有關係,只得淡淡一笑道:“那也罷了,老衲在初入師門時,多虧大師兄照拂,大部武功,也都是大師兄代師傳授,名雖是師兄師弟,其實情義深重,無疑師徒。”徐元平微微一笑,卻未接口。

  慧果輕輕嘆息一聲,道:“小檀越既不承認是我們少林門下,老衲也不便為人所難,但我大師兄傳授小檀越武功之事,你總不能再予否認。”

  徐元平道:“不錯,慧空大師傳授了我的武功,雖然賭輸於我,但晚輩心中一樣感激。”

  慧果道:“這就是了,你既然感激我大師兄的傳藝之恩,是不是該為他的名譽著想,他乃我們少林派中三百年來僅有的奇人,一身武功,舉世無匹,別說我們這同門師兄弟難已望他項背,就是上一輩的師長,也難和他抗拒,他如不接受那‘悔心禪院’囚禁之罰,實難有人能強囚於他……”

  徐元平一皺眉頭接道:“師倫大道,豈容忤逆,慧空大師乃大智大慧之人,自然是不屑為這叛師離道之事。”

  慧果眼看徐元平逐漸步及自己謀算之中,心頭甚是高興,但他乃見聞博廣之人,喜怒不形於色,仍然一臉嚴肅神情,說道:“我那大師兄甘願把六十寒暑的有為之年,埋葬於‘悔心禪院’,小檀越可知是為了什麼?”

  徐元平究竟是年輕之人,不似慧果那等老而彌辣,立時冷笑道:“慧空大師縱然懲罰,相信令師十分愛護於他,決不會把一曠絕奇才,無聲無息的埋葬‘悔心禪院’,可惜的是令師已於四十年前道成圓寂,無法和他理論此事,但據晚輩數日觀察所得,只怕此中大有可疑之地。哼哼,晚輩日後有機緣,定當查明此事……”,話至此處,忽然覺得失言,倏然住口。

  慧果嘆道:“固不論此中是否有可疑之處,但我那大師兄,卻為我少林寺之下一代典範,‘悔心禪院’中六十年面壁,留下了千百代少林弟子的教慕典範,老衲雖為他六十年囚居感傷,但亦為他能樹此一代楷模欣慰,絕世才華,果然是與眾不同。”說完話,臉上忽然浮現出黯然神色。

  徐元平想到慧空在數間破損瓦舍中幽居六十年歲月之苦,不禁感傷萬千,他乃至性之人,想到慧空相待自己的諸般好處,只覺得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

  慧果趕忙接口說道:“我師兄二十歲出道行俠,數年間聲威便遠傳大江南北,綠林中人,聞名喪膽,不知積修了多少善功,想不到卻落得終身囚禁之苦,老衲雖是佛門弟子,也要說一句天道睽睽了。”

  徐元平被他連番撩撥,不覺真情激盪,淚水滾滾,順腮而下。

  慧果又一嘆息道:“我大師兄所以身遭囚禁,起因全在那柄短劍之上,此刻如一旦重視江湖,只怕要引起滔天風波,如被人追查此劍曾落在我那師兄手中,不但為我少林派招惹來不少麻煩,只恐我那大師兄的清白聲譽,也將毀在這短劍之上了,因此之故,才迫的老衲暗中施襲奪劍。”

  徐元平聽得心頭一震,道:“這麼說來,老師父定然是知道那短劍的來歷了,如能把短劍和慧空大師之間的關係見告,晚輩自當在老師父監視下把短劍毀去,使它永無再見江湖之日。”

  他感激慧空傳授武功之思,心中實不願再使那半生孤寂囚居的老人死後清白受到損污,幾句話說的斬釘截鐵,十分堅決。

  慧果暗罵一聲,好個狡黠的娃兒,看來他倒是不易上當。心中雖在暗罵,但外形卻仍保持著戚傷神色,說道:“此事對我那大師兄關係甚大,老衲實不便相告於人,小施主這等追問,確使老衲為難。”

  徐元平道:“慧空大師待晚輩恩重如山,只要是為他之事,教晚輩赴湯蹈火,我也是心甘情願,老師父但請放心。”

  慧果道:“此事說來話長,小檀越可知那短劍的名字嗎?”

  徐元平道:“晚輩剛承慧因老師父簡略相告,說此劍名喚戮情劍,但並未說出此劍來歷出處,以及與慧空大師之關係。”

  慧果道:“此事除我之外,天下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沉吟一陣之後,接道:“這已是六十幾年前的往事,我大師兄得到此劍之日,家師適和我三師兄慧因遠行南海,少林寺中一切事務,均由老衲一位師叔代行。因我那師叔年事過高,又不喜和生人交往言談,是以寺中很多瑣務均由老衲代辦。這日我那慧空師兄返寺,老衲特於當日之夜前往晉謁,想請師兄代主寺務,那知一見我師兄之面,大師兄就要我為他作一個見證人,他已和人約好,三日後夜間和人在少室峰下一處隱秘的山谷中比武,而且不讓我洩露此事。待到第三日二更時分,大師兄果然帶了兵刃,喚我一起前去。我們到達少室峰頂時,敵人已經先到了一步。”

  徐元平問道:“來人可是一位女子嗎?”

  慧果微微一笑,道:“來人也是兩個,一男一女,男的身著勁裝,背插寶劍,相貌魁梧英俊;女的一身素裝,嬌小玲瓏,因她臉上戴有面具,無法看得她面像如何,但依她身材風度推論,必然是一位極美之人。”

  徐元平心頭微微一跳,接道:“他們可是為爭那戮情劍,才相約而斗嗎?那也是武林中常見之事。”

  他因心中崇敬慧空,只怕慧果說出傷損慧空之言,情不由己的插了一句。

  慧果嘆道:“如果單單為爭奪戮情劍,也不致牽引出無窮後患,可是除了那戮情劍外,其中又牽纏著私情恩怨,以致使得那場比武之會,變成了生死之拼,那真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搏鬥,只看得老衲目不暇接。”

  徐元平道:“老師父可記得他們在比武之前,談過些什麼話嗎?”

  慧果俯首沉思不語,似在回憶,也像在考慮,足足過了有一盅熱茶工夫之久,才陡然抬頭說道:“小檀越這般苦苦追問,難道真要老衲親口說出我那大師兄的隱秘不成。”

  徐元平一聳劍眉,仰臉思索了一陣,道:“老師父既不願說,晚輩也不便追問,但想那慧空大師乃一代人傑,自是不會有什麼喪德敗行之事,縱是失手傷人,也是情非得已。”他心感慧空大恩,早已把他看作師父。

  慧果笑道:“不錯,我那大師兄在那場比武中,的確是傷了人,但據老衲現場目睹而論,如無受傷之人,也難結束那一場生死搏鬥。兩人自少室峰頂相見之後,未交一言,立時拔出兵刃,聯袂向峰下一處密谷奔去,我和那素裝少女,緊隨兩人身後急追。那英俊少年武功,似和師兄相差無幾,兩人聯袂急奔,快如流星一般,片刻工夫已把我和那素裝少女,甩了數丈之遠。等我們兩個追到谷中之時,兩人已動上了手,那時老衲剛剛藝滿出師,說年齡比小檀越大的有限,尚不足二十四歲,我大師兄那時也不過三十四,但他已是威震大江南北,掩盡天下英雄的大俠客了,唉!往事不堪回首,想來歷歷如繪,如今那青山依舊,可是我那一代奇傑的大師兄,已然證果還因,駕返極樂了。”

  徐元平只聽得咬牙作聲,問道:“那場激烈的大拚搏,想來定是慧空大師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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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7:32 |只看該作者
二一

  慧果道:“初動手時,形勢於我大師兄十分不利,那英俊少年出手劍招十分怪異,害得我大師兄全身都被劍光籠罩。直到三百餘招之後,天色已到五更時分,我那大師兄突然振刀反攻,剎那間刀勢大振。那施劍少年被迫得步步後退,被逼到一處山腳所在,我師兄心存仁慈,喝令那少年棄劍認輸,那知對方借我大師兄說話之機,陡然間刺出一劍,那一劍刺的奇奧至極,我大師兄雖在戒備之下,仍被一劍刺傷左臂,這才招惹起我師兄怒火,反手三刀,把那少年重創刀下,雖未當場絕氣,但以他傷勢而論,是決難醫得好了……”,話至此處,倏然住口。

  徐元平道:“攻人不備,咎由自取,那自是怪不得慧空大師。”

  慧果道:“老衲只能言盡於此,至於那少年受傷之後,和我那大師兄說了些什麼,恕老衲不便奉告。兩人動手相搏,真正原因並非為劍,但那短劍卻是此案的關鍵,一旦出現江湖,必將使此一慘案重翻。果真如此,那不但對我大師兄清白有污,且將為我們少林寺招來極大的麻煩,說不定要掀起整個武林中一場血雨腥風的浩劫。小檀越如體念我大師兄傳你武功之恩,請把那關於我們少林寺存亡絕續的戮情劍交還老衲,不但老衲感激不盡,就是我那死去的大師兄,也一樣感激小檀越了。如果小檀越執意不肯,老衲也不便再相強索。”

  徐元平被他一度話說得情感激盪,探手入懷,取出短劍,正待交給慧果,突然心中一動,又把短劍放入懷中。

  慧果剛想伸手接劍,忽見徐元平又把短劍藏入懷中,不禁臉色一變,拂袖而起,冷笑一聲,說道:“小檀越這等戲弄老衲,是何用心?”

  徐元平道:“老師父誤會了,晚輩怎敢存心兒戲,只因想到了慧空大師在相贈此劍之時,曾告誡晚輩要珍重收藏,把此劍轉送老師父原無不可,但如叫晚輩背棄慧空大師遺言,那卻是萬萬不能。”慧果怒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交還那戮情劍了?”

  徐元平道:“老師父儘管放心,晚輩當尋找一處隱秘所在,深埋此劍,使它永無在江湖重現的可能。這等做法,既可不違背慧空大師遺言,又可保得他的清譽。”他口中雖然說的十分婉轉,但心中已對慧果動了懷疑,藏好短劍之後,暗中運氣戒備。

  慧果臉色本極難看,但略經沉思之後,突然消失滿臉怒容,笑道:“小檀越既然對老衲動了懷疑,老衲也不便打擾了,但望小檀越好好的珍藏短劍,莫讓它落入別人手中就好。”

  徐元平正色答道:“老師父請放心,只要晚輩一息尚存,決不讓此劍落入別人之手。”

  慧果雙眉微微一聳,僧袍一拂,飄然風動。徐元平還未來及躬身送客,慧果已到了房門之外,徐元平躍出房門時,慧果早已走的蹤影不見。

  他呆呆地站在夜色之中,想著這數日以來的連番遭遇,真是如夢如幻,慧空的孤傲冷怪,慧因的慈祥和藹,慧果的機詐陰險,同是佛門弟子,一師相承,不但武功造詣大不相同,而且連性格也各趨極端……

  正自想得出神,忽聞一聲輕微小石擊瓦之聲,起自對面屋脊。

  徐元平霍然驚覺,正想轉身飛撲上房查看,但心中突然一動,裝作未聞,仰臉望望天色,緩步走回房中,熄去燈光,和衣倒臥榻上。

  他本是假裝就寢,以誘來人上當,那知等了足足一頓飯工夫之久,仍不見一點異狀,如換常人,定以耳誤而不再留心此事,但徐元平卻堅信自己沒有聽錯。當下輕輕推開後窗躍出,迅快的翻上屋面,隱入屋脊後面暗影之處,運足目力,四面張望。

  果然發現一條人影,由對面屋後飛起,疾向正東方向奔去。

  他本不想追蹤,但想那戮情劍關乎到慧空一生清譽,登時飛身躍起,施展輕功,尾隨那人身後追去,想查出那夜行人是否為戮情劍而來。那夜行人身法竟然十分迅快,片刻間,已離了市鎮,深入郊野,在一所孤立宏偉的大莊院外失去蹤跡。徐元平仔細打量了四週一眼,心中暗自忖道:這是什麼人住的莊院,建築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原來這莊院右側,緊依著一片亂墳,觸目盡都是壘壘青墳;左側是一座畝許地大小的水池,星光閃爍之下,泛現起盈盈水光。莊院前面,散亂的矗立著十幾株四五丈高的大白楊樹,隨風沙沙作響,落時飄飛中不時傳來夜梟長鳴。

  那莊院也建築的十分奇怪,紅牆雕樓,似廟非廟,看上去陰風慘摻。

  這怪異的建築,又選擇了這等荒涼的地方,真使人難以猜測那大莊院中住的是人是鬼?

  他雖是身負著絕世武功之人,但在看清楚了四周的景物之後,也不禁心中泛起來一陣寒意。

  正想轉身回去,突聞一聲格格的嬌笑之聲,隨夜風飄傳入耳際。這笑聲脆如銀鈴一般。如單憑那矯脆的笑聲分辨,那發聲之人定然是一位絕世的美女。但是在這樣荒涼的地方,這銀鈴般的笑聲,卻憑添了一種恐怖的氣氛,使人毛髮悚然。

  徐元平愈聽愈怕,終於忍耐不住,伏身撿起一塊石子,運足腕力,直向五丈外一座壘起的青墳投去。

  但聞砰然一聲,那笑聲忽然中斷,青墳之後緩緩站起一團白影,繁星微光之下,慢步走來。

  那白影愈來愈近,已可逐漸看清楚是一個長發垂腰,身著白衣白裙子的女子,只是長發披頭蓋臉,無法看清楚她面貌如何。

  徐元平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噤,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厲聲喝道:“什麼人,再要裝神扮鬼的嚇人,可莫怪在下無禮了。”

  他這一聲厲喝,聲如洪鐘,但那丈餘外白衣女子,卻如未聞,仍然緩步直走過來。

  徐元平不自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全身一顫,出了一身冷汗。他舉起右掌,正待劈出,忽見那白衣女子手一舉,分開了垂這在臉上的長發。定神看去,立時嚇的徐元平向後退了三步,掌勢還未劈出,手臂已軟了下來。那白衣女人卻格格一笑,又向前走了幾步,左臂一揚,長袖緩緩向徐元平臉上拂去。

  徐元平身軀向後一仰,後退了五六尺遠,讓開那白衣女一拂之勢,長長吸一口氣,潛運功力,沉聲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再要往前逼進,在下可真的要失禮了。”

  他口中雖然喝問著對方是人是鬼,但心中卻是相當害怕,聲音微微發抖。

  只見那白衣女子柳腰一擺,蓮步款款的直走過來,右手一舉,撩開這面長發。

  徐元平已看到過那張觸目驚心的怪臉,那裡還敢再看,右手一揚,劈出一掌,一股潛力直逼過去。

  但見那白衣女子玲瓏的嬌軀,隨掌勢凌空而起,衣裙飄飄,退到了一丈開外。

  他在驚恐之下,也未仔細觀察,一見那女子虛飄飄地凌空而退,心頭更是驚駭。

  其實他在驚恐之下,掌力只發出三成左右,只是他自己感覺不到罷了。要知練武之入,最重要的是鎮靜功夫,心不靜則氣難調,氣不繼,勁力難發。徐元平一開始就被那白衣女子的恐怖形態所懾,心神早為之所惑,影響所及,耳目也失卻了平時的靈敏。那白衣女人略一停息,又緩步直走過來,長發拂動,衣裙飄飄,蓮步細碎,搖曳生姿。

  突見她一弓柳腰,疾如電光一般,猛撲過來,右手斜舉掠發,左臂長袖卻拂向徐元平的面前。

  徐元平大喝一聲,右手疾吐而出,一招“迎風擊浪”直擊過去。他在出掌時大喝一聲,恐懼頓消,力道強勁不少。那白衣女子右手分開遮面長發,左手相距徐元平面門還有尺許光景,徐元平劈出的掌力撞擊而到,只聽那白衣女子口中“啊”了一聲,隨著劈來掌勢,飄空而退。

  徐元平看那白衣女鬼無法近得自己,不覺膽子壯了許多,潛運真力,又是一掌劈去。

  這一掌威勢可非同小可,一股強勁的潛力,排山倒海般追擊而去。那白衣女子目睹奇勁掌風,心頭大驚。顧不得現露真像,懸空一個箭頭,向左側閃開了八尺左右。

  徐元平看得一怔,左掌護胸,右掌蓄勢,沉聲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這般裝神扮鬼的是何用心?如再不回答在下的話,哼哼!可莫怪我出手狠辣了。”

  那白衣女子突然一分遮面長發,妖笑一聲,直撲過來。

  徐元平一看到那張疤痕斑斑的醜臉,不自覺心中一寒,打了一個冷顫。就這微一分神,白衣女子撲到身側,徐元平慌急中疾退兩步,右掌正待劈出,忽見白衣女身軀一轉,右手纖指迅快的在徐元平面前一彈,一股異香撲襲過去,徐元平掌勢還未劈出,全身勁力已失。頭一暈,摔倒地上。

  白衣女一理長發,露出一張赤紅可怖的怪臉,款擺柳腰,走到了徐元平身邊蹲下,伸出纖纖玉手,探入徐元平懷中,取出戮情劍,一按把柄彈簧,抽出寶刃,夜色中閃出一道冷森森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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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7:42 |只看該作者
二二

  她正待還劍人匣,突然由她身後伸過來一雙粗大的手掌,來勢奇快無比,一翻之間,已扣住她粉嫩滑膩的握劍右腕,同時響起了一聲哈哈大笑道:“你們鬼谷二嬌的彈指迷魂粉,果然是名不虛傳,老夫今天又一次開了眼界。”聲如破鈸,沙啞中帶著鏗鏘之音。

  白衣女嬌喝一聲:“放開!”右肘一曲,向後撞去。

  只聽那破鈸似的聲音又響起道:“好刁蠻的丫頭,老夫終日打雁,還能讓雁兒啄了眼睛不成,你別打算招呼你姐姐來救。嘿嘿!她嗎?早已被老夫點了要穴,放置一處隱秘所在,你如想獨吞寶劍,可別怪老夫心黑手辣了。”

  白衣女子亦知道自己這回肘之一撞,決難傷得對方,但她在回肘相撞之時,那聲嬌喝,卻是招她姐姐趕來相助的信號,那知對方竟然棋高一著,先下手把她姐姐點了穴道,不覺氣餒。

  一面運氣抗拒那逐漸加強的右腕壓力,一面柔聲說道:“你先放開我右腕脈門要穴……”

  她身後之人一聲冷笑,打斷了她未完之言,接道:“誰不知你們鬼谷二嬌詭計多端,少在老夫面前賣巧弄乖。哼哼!我金老二不吃這個,識相的快把那戮情劍匣給我,老夫念在你相助謀劍的份上,履行前諾,把那戮情劍送於你們姐妹,如再撒嬌賣嗲,拖延時刻,哈哈,老夫就索性連劍帶匣一併收存了。”說話之間,暗加真力。

  白衣女突覺行血回逆,半身發麻,心知再要抗拒,只怕當場就得殞命,只得把左手中古銅劍匣向後一送,道:“拿去!”

  她因脈門要穴受制,無法回頭探看,左手自肩向後遞出,左手拇指,已暗和中指相接,只要身後之人一接劍匣,立時彈出迷魂粉。那知對方老辣無比,竟是不肯上當,只聽一聲冷笑道:“老夫已屆花甲之年,不敢和姑娘玉手相觸,請把那古銅劍匣丟在地上,老夫自己拾吧。”

  白衣女無可奈何,只得一鬆五指,丟了手中的古銅劍匣,說道:“我已件件照你吩咐,可以鬆開我的脈門要穴了吧?”

  話剛說完,突覺後背“肩井穴”上一麻,一聲啊喲還未叫出口,人已倒臥地上,右手的短劍,也同時掉下,幾乎打在了徐元平的臉上。

  只聽靜夜中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倏忽間,那笑聲已到了數丈之外,白衣女耳聽強敵大笑而去,心中又急又怒,但因穴道被點,無法起身追趕。

  金老二果然只取了古銅劍匣而去,留下了那柄切金削玉的短劍,她望著身側數尺,閃爍著寶光的戮情劍,但卻無法取到手中。過了約一頓飯工夫之久,忽見徐元平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橫臥在徐元平身側的白衣女,正在運氣活穴,瞥眼徐元平清醒過來,不禁心頭一驚,提聚的真氣,立時散去,忖思道:“我那彈指迷魂粉,中人之後,最快也要四個時辰之後才能醒來,怎麼這少年竟能在不足一個時辰中清醒過來?看來今番是凶多吉少了。”

  她那裡知道,徐元平能夠提前清醒過來,全是得那戮情劍森森的劍氣之助,因為金老二點中她穴道之時,她手中的戮情劍掉在了徐元平頭邊數寸之處,受那劍氣浸逼一陣後,提前清醒。

  他轉身一望之後,立時嚇得啊呀一聲,跳了起來,翻身一躍退了一丈多遠。原來那白衣女在穴道被點,摔倒之時,遮面長發散開,一張疤痕斑斑赤紅怪臉,完全現露出來。

  徐元平躍退之後,忽然想起來懷中的短劍,伸手一摸,懷中已空,轉頭望去,只見白衣女身側四五尺處,寒芒耀目,立時緩步走回,伸手撿起寶刃,再找劍匣時,早已不知去向。

  仔細看那橫臥的白衣女子,眼珠兒不停轉動的望著自己。再想剛才和她動手的情景,分明是個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念轉慧生,恐懼頓消,一上步,舉劍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扮成這般怪樣子嚇人,我的劍匣那裡去了?如再裝模作樣,我要你立時濺血劍下。”白衣女眼珠轉動了兩下,卻未答話。

  徐元平俯身一聽,果然可聞得輕輕的呼吸之聲,確定了眼前的白衣女子是人,心中一動,伸手點了她左右雙肘間“曲池穴”,然後才解開她被點的“肩井穴”

  只見白衣女長吸一口氣,緩緩坐起身來,兩雙小臂卻如癱瘓一般,軟垂難動。

  徐元平舉劍在她面上一揮,冷冷地問道:“我的劍匣那裡去了?快說!”

  白衣女“肩井穴”被解開之後,已能說道,微微一笑,道:“劍匣已被人搶去啦!”聲音雖然柔婉動人,但那一笑卻是觸目驚心,醜臉上疤痕聳動,難看至極。

  徐元平只看得全身一顫,皺起眉頭,問道:“劍匣被誰搶去,他向那裡去了?”

  白衣女忽然輕輕嘆息一聲:“告訴你也沒有用,那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詭計多端,我們姐妹都上了他的當啦!”

  徐元平忽道:“哼!要不是你裝鬼嚇我,我怎麼會丟了劍匣。”

  白衣女道:“我左右雙肘‘曲池穴’,都被你點制,已不能再打彈指迷魂粉了,你還怕什麼呢?”

  徐元平道:“誰怕你了?”白衣女道:“你既然不怕我,為什麼護胸橫劍,如臨大敵一般呢?”

  徐元平聽她盡說些不著邊際之言,不禁大怒,雙肩晃動,直欺而上,左掌一舉,當頭劈下。

  那知這一次白衣女竟不再閃避,雙目圓睜,望著那下落掌勢冷笑道:“你真敢一掌劈死我嗎?”

  徐元平掌勢一停道:“我為什麼不敢。”

  白衣女格格一笑,道:“你一掌把我劈死了,你就永遠找不到那古銅劍匣。”

  徐元平心頭一凜,暗道:不錯,如果一掌把她擊斃,當今之世只怕再無人知道那古銅劍匣落入什麼人的手中了,不覺猶豫起來,高舉的左手,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白衣女嬌笑道:“拿走你古銅劍匣之人,乃當今綠林有名的魔頭之一,平常的珠玉古玩,均不屑瞧上一眼,連你這削金切玉,武林中人人珍愛的寶劍,也不肯要,單獨取走那劍匣,定是珍貴無比的了。”

  這一番話,有如鐵錘敲心,句句都擊在徐元平的心上。離開少林寺,不過一日夜的工夫,卻丟了古銅劍匣,如不把劍匣追回,何以對慧空大師陰靈。

  他乃至情至性中人,想到為難愧疚之處,頓覺滿腔熱血沸騰,星目中滿蘊淚光,濡濡欲滴。

  白衣女看他聽得自己話後,突然神色大變,望天出神,舉掌不落不收,呆呆的站著不動,心頭大感奇怪,柔聲問道:“你幹麼那樣傷痛,一個古銅劍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莫非這短劍,是你愛侶相贈的定盟之物不成?”

  徐元平驀然一驚,由傷痛悔恨中清醒過來,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短劍乃一位老前輩賜贈於我,而且賜劍之時再三告誡於我,要善自珍藏,如今丟了劍匣,縱然我不惜一死謝罪,也無顏見他老人家於九泉之下。”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怎麼,那位送給你短劍的人已經死啦?”

  徐元平道:“哼!講話沒輕沒重,真是言詞如面,和你那形貌一般的醜怪難聽。”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怎麼知道我醜呢?”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怎麼?你還覺得你長得好看嗎?”

  白衣女聳肩一笑,扭轉話題,道:“看你傷痛之情,想來那古銅劍匣對你是十分重要的了?”

  徐元平道:“那是當然,無論如何,我非得把劍匣追回不可。”

  白衣女低頭沉思一陣,說道:“你如信得過我,就把我兩肘間穴道解開,我幫你去尋劍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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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徐元平聽得怔了一怔,暗自忖道:“這醜怪女子看去武功雖然不弱,但我還不致怕她,只是她那些彈指迷魂粉卻是厲害無比,如果解開她兩肘穴道,她要故技重施,那可是防不勝妨。”

  白衣女看他沉思良久不答,知他心中憚忌自己,當下冷笑道:“你猶豫什麼?剛才我若趁你傷痛失神之際,猝然施襲,你自問能夠躲得過嗎?”她微微一頓後,嘆道:“我無緣無故的施展迷魂粉,把你迷倒,盜取你身懷寶劍,自難怪你懷疑,不過,我也是受了人家的欺騙,那引你來此之人,才是真正謀奪你寶物之人,想不到那老魔頭陰險無比,事先就想好了對付我們姐妹的計畫……”

  徐元平驚道:“什麼?你還有姐姐?她現在何處?”說完,轉頭四面張望。

  白衣女接道:“她已遭人暗中點了穴道,至於移放何處,我也不知道,等你解了我兩肘穴道之後,我們還得去找她。”

  徐元平道:“哼!我幾時答應過解你的穴道?”

  白衣女道:“不解就不解,那你就別想追回古銅劍匣。”說罷,緩步而去。

  徐元平忽的縱身一躍,探臂抓住那白衣女衣領,提了起來,掄轉一週,借勢肘撞掌拍,拍活了她被點雙穴,振臂一摔,把一個玲瓏的嬌軀,投出去一丈多遠。

  他怕在拍活那白衣女穴道之後,再又著了她的道兒。是以一解開她穴道,立時把她投擲出手。

  只見白衣女半空中柳腰一挺,一連翻了兩個觔斗,頭上腳下的輕飄飄著落實地,格格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給我解開穴道的,果然我沒有想錯。”說著話,緩步走來。

  徐元平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幾步,橫掌當胸,喝道:“站住!再往前逼進,在下可要開罪了。”

  那知白衣女對他那大聲厲喝,卻渾如不聞一般,仍然蓮步款款的直走過來,一面舉起右手,往臉上一抹,那張醜怪無比的赤紅臉,登時換上了一張秀目柳眉,瑤目櫻唇的姣好人面。只見她揚了揚手中人皮面具,展顏一笑,接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是真鬼。”

  她雖已除去了臉上面具,徐元平仍存戒心,右手一揮戮情劍,夜色中立時閃起一道銀虹,森森劍氣,直逼數尺。

  白衣女似是本防到徐元平有此一著,驚駭的疾躍而退,笑容一收,怒道:“你要幹什麼?”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哼!你還想重施故技嗎?可是在下決不會再上當了。”

  白衣女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我施展彈指迷魂粉,再把你迷暈過去,是嗎?”

  徐元平道:“旁門邪術,算不得武學正宗,有什麼值得誇耀之處!”

  白衣女道:“看你年齡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哼!當今武林之世,有誰不知我們雲夢山鬼王谷,迷魂藥物天下獨步……”

  徐元平冷冷接道:“借重藥物迷人神智,縱然得勝,何足為奇。鬼蜮伎倆,豈足言武,說來竟然還沾沾自喜,看你那份模樣,真是不知人間還有羞愧二字。”

  白衣女被他幾句話罵的眨眨大眼睛,呆在當地,半晌工夫才嘆息一聲,說道:“我活了這麼大了,就沒有聽人這般尖刻的責罵過我。”徐元平聽她說得天真幼稚,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來。

  白衣女道:“你笑什麼?我說的都是真話,難道又錯了不成?”

  徐元平道:“看來你倒還是個心地純潔之人,尚有藥可救。”

  白衣女笑道:“那也未必,我發起狠來,殺人連眼也不眨,我姐姐更是強我幾倍,不少綠林中武功甚高之人,都送命在她的手中。但她在心裡高興之時,對人卻是極好、溫柔、和氣……”

  徐元平聽她愈扯愈遠,心中甚是不耐,截住白衣女的話道:“恕在下無暇聽姑娘談這無謂之事,但請相告搶我劍匣之人去處,在下追尋失物要緊。”

  白衣女道:“那人居無尋址,行蹤飄忽,世界這等廣闊,你一個人到那裡去找,還不如先把我姐姐救了,讓她幫著找你劍匣,她不但見聞廣博,而且智計百出,定然有辦法可想。”

  徐元平心知急也無用,此女年紀雖然不大,但卻似久在江湖上闖蕩的人物,如若一味追逼於她,翻臉成仇,以自己這等毫無江湖閱歷之人,只怕真的無法追回那古銅劍匣。何況她又堅不吐露那搶走劍匣之人的姓名,看來只有暫時和她應付一段時間,待偵知了搶匣之人姓名住處,再擺脫她不遲。

  白衣女看他一直沉思不語,忽然嘆息一聲,說道:“你這等沉默不言,是不是仍對我存著戒心?唉!這也不能怪你,我無緣無故的扮鬼嚇你,又用彈指迷魂粉把你迷倒,害你丟了劍匣,你心中自然是恨我入骨。不過,事已至此,急在善後。金老怪和我父親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平時,我們都稱他一聲叔叔,那知他竟見利忘義,不惜施用極卑劣的手段,暗算了我們姐妹。如你清醒之後,一劍把我殺死,不但我死的不明不白,而且也再無人知道你那古銅劍匣的下落。他這用心,可算絕毒無比。他所以點了我的麻穴,目的就是使我口不能言,無法和你說明事情經過。你在初醒之時,神智尚未全復,驟然見到了迷倒你的仇人,和我這可憎可怖的面目,定然會陡湧殺機,猝下毒手,當場把我殺死。就是日後我父親查問此事,也找不到他的頭上,這種移仇嫁禍的手段,其陰險無與倫比。那知天不從人算,你竟然會替我解開穴道,追問事情原因……”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我替你解開穴道,是追問劍匣下落。”

  白衣女道:“不管你用心如何,但沒有猝下毒手,置我死地,我心裡總是感激你的。”

  徐元平道:“那倒不必,我只望你能告訴我那搶取劍匣人的下落,我就心滿意足了。”

  白衣女嗔道:“你這人怎麼搞的,我講過他居無尋址。行蹤飄忽,難道還會騙你不成。哼!再要這般多心相疑,我就轉身而去,今生今世都不再理你。”

  徐元平冷哼一聲,暗道:“不理我打什麼緊,難道我還希望你理我不成……”他心中雖如是想,但因劍匣下落不明,口裡卻未出言頂撞。

  白衣女忽然展額一笑,接道:“別說你還不認識他,就是我聽聲就能分辨出是他的人,也一樣沒有去處找他。此事非得我姐姐想辦法,才有希望。”

  徐元平道:“你姐姐有什麼了不得,哼!要是真有本領,也不會被人點了穴道啦……”,心裡在想,口裡卻答道:“你姐姐現在何處?咱們又如何找她?”

  白衣女低頭想了一陣,突然“啊呀”一聲驚叫,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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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徐元平微一怔神,白衣女已到兩丈開外,徐元平只當她惜機逃走,急忙提聚真氣,正待施展“八步趕瞻”輕功追襲,忽見那白衣女停了腳步,回過頭招著手道:“快些來吧!再晚了我姐姐就沒有命啦!”

  徐元平只得放腿趕去,他心中仍怕她陡然回身,重施故技,再把自己迷倒。是以不敢過予逼近,始終和她保持了五六尺的距離。兩人輕功均屬上乘,一施展開,疾如閃電流星,片刻之間已跑了三四里,到了一處長滿了枯草的荒涼所在。

  白衣女收住腳步,略一打量,直向一處堆積的枯草處撲去。兩手齊揮,那堆積的枯草紛紛亂飛,眨眼之間已被她撥開了堆積的枯草,抱出一個全身黑衣,長發散放,面如金紙,難看至極的女子出來。她剛躍出那堆積的枯草,忽見火光一閃,一堆枯草已熊熊燃燒起來。

  徐元平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人真是陰毒,這片林草方圓足有二里大小,燃燒起來,勢必把這黑衣女子燒個屍體無存不可,當真是死無痕跡。心念轉動之間,人已疾躍而上,想把火勢撲滅,但因那堆積的枯草,都是極為乾燥,火苗一起,瞬息大作,那裡讓搶救得及。

  只聽那白衣少女大聲喝道:“快退出來,那老魔頭陰險的很,別再上了他的當──”

  她話還未完,忽然見一道火光,在枯草之間閃穿而過,霎時間四面火起,三四丈方圓內盡成火海,濃煙浸空,熏得人雙目難睜。徐元平一面提聚真氣,一面閉住呼吸,雙臂一振,施展“一鶴衝天”身法,由四面火勢圍困中,凌空而起;半空一個大轉身,變成“八步登空”,腳不沾實地,橫飛出二三丈遠,脫出火海圍困。饒是他身具上乘輕功,應變迅快,衣服亦被燃著數處。

  這時,那白衣少女已把懷中的黑衣女子放置在地上,奔來相救。見他自脫圍困而出,臉上忽現笑容,急搶兩步,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拍滅他身上幾處仍在延燃的火苗。

  徐元平見她這般相待,甚覺不好意思,正待說兩句感謝之言,忽見白衣女微微一顰翠眉,雙手在衣服上輕擦了兩下,笑道:“你的輕功真好,要是我定然出不來啦,就是不被燒死,亦必被燒成重傷。”聲音清脆悅耳,神態無限溫柔。

  徐元平初次被人恭維,心中大感受用,厭惡之心登時減去大半,訕訕一笑,道:“在下這點武功,有限得很,算不了什麼,姑娘只怕被燒著手了?”

  白衣女嫣然一笑,道:“燒是燒著啦,可是一點也不疼。”急步奔到那黑衣女身邊,抱她過來,接道:“火勢已成燎原,難以救得,咱們先找一處地方,解開我姐姐穴道,再一起去找金老怪,追回你的劍匣。”

  徐元平轉臉望了那黑衣女子一眼,急急的別過頭去,問道:“你姐姐可也是戴的面具嗎?”

  白衣少女笑道:“我姐姐比我好看多了,不相信,你再轉過頭來看看。”

  徐元平依言轉頭望去,果然她懷抱中玉人面目已變,輪廓秀麗如畫,雖在暈迷之中,仍可看出是一位絕美之人,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們姐妹兩人,個個玉容如花,為什麼偏要帶那等醜怪的面具,扮鬼嚇人?”

  白衣女道:“我們鬼王谷的門人,都有一套人皮面具,我和姐姐從小就扮鬼遊戲──”話至此處,忽然住口不言,側臉望了徐元平一眼,臉上浮現出無限歉疚之色,接道:“咱們不要再談這件事情好嗎?因為我們鬼王谷中隱秘,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一旦被查出之時,我就要受極慘酷的門規制裁。”

  徐元平啊了一聲,未再追問,默然相隨那白衣女身後。

  白衣女走了一陣,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道:“你心裡不高興了?”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沒有。”

  白衣女忽然幽幽說道:“當今江湖之上,很少不知道我們雲夢山鬼王谷的大名,可是真正去過我鬼王谷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除非得到谷主的允許,由我們派人迎接,否則縱然是進了谷中之人,也不會知道自己已進了鬼王谷──”

  徐元平不待白衣女話完,就搖著頭笑道:“我不信,天下會有這等情事。”

  白衣女似想再說什麼,但她在啟開櫻唇之後,突然又變了主意,長長吁一口氣,不再接言。

  夜風吹飄著那黑衣少女長發,也助長了那燎原火勢,熊熊烈焰,照紅了半邊天色。

  白衣女奔行到那宏偉的莊院前停住了腳步,笑道:“咱們進這莊院之內,替我姐姐解開穴道再走。”徐元平望著那聳立雕樓,沉吟一陣,道:“這等深更半夜,私入人家莊院,有些不大好吧?”

  白衣女格格一笑,道:“看你那份文縐縐的樣子,就不像是跑江湖的人,這莊院之內,早就沒有人住啦,你不信咱們進去瞧瞧。”

  徐元平又望瞭望四周的景物,暗道:“這等荒涼所在,也許真的沒有人在──”他心念還未轉完,白衣女已縱身躍過圍牆。

  夜色中但見層層屋脊重迭,這莊院規範竟是不小。

  白衣女有如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抱著人直向後面闖去。徐元平跟在身後,看她走的毫不猶豫,似是十分熟悉,不禁心生疑竇。這等鬼氣森森的大莊院,一片漆黑,她走來如此順暢,顯然是早已熟悉,莫要再中了她什麼詭計。當下暗中運氣,留心戒備。

  她一口氣穿過兩重院落,來到一處滿置盆花的小跨院中,回頭笑道:“不知是什麼人,在這荒涼破落大莊院中,佈置了這處精雅的所在。”說話之間,人已登上三層石級,推開了兩扇房門。

  徐元平走到門口,忽覺一陣脂粉幽香,迎面襲來,不禁心頭一凜,退了兩步,暗道:“房中脂香粉氣襲人,分明是女子閨房,我豈能隨便闖入。”

  忽見火影一閃,房中燭光大亮,白衣女回頭叫道:“你怎麼不進來呢?”

  徐元平道:“女子閨房,在下不便擅入。”

  只聽那白衣女格格一陣嬌笑道:“除了我和姐姐之外,房中並無別人,但請進來無妨。”

  徐元平忖道:眼下二女,都是闖蕩江湖之人,倒不必對她們謹守俗凡禮法。當即舉步進室。

  只見植檀錦墩,綾壁玉玩,藍緞遮頂,白毯鋪地,佈置的雅貴無比。那白衣女把黑衣女子放置在木榻上面,盤膝而坐,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拿她被點的穴道。

  金老二點穴的手法似是很重,那黑衣女穴道被解之後,精神仍甚萎靡,先睜開一雙眼睛望瞭望,才緩緩的坐起身子。她由死亡邊緣被救回來,既無驚異之感,又無歡愉之情,冷漠得像一塊堅鐵寒冰雕刻而成。

  忽聽那白衣少女說道:“姐姐,咱們都上了金老怪的當啦,要不是他救了我,我們都將被那金老怪置於死地。”

  黑衣少女冷漠的一笑,目光緩緩移注到徐元平臉上。問道:“你是什麼人,幹嗎要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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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8:24 |只看該作者
二五

  徐元平聽的一怔,道:“在下並沒有救人之想,只不過想追回我古銅劍匣罷了。”

  黑衣女望了他手中寒輝奪目的戮情劍一眼,說道:“你的劍匣那裡去了?”

  白衣女搶先說道:“他那劍匣被金老怪拿跑了,咱們去幫他把劍匣追回來。”

  黑衣少女道:“哼!我們為什麼要幫他追回劍匣,念他相救咱們一場,讓他帶著寶劍去吧。”徐元平聽得胸中熱血一沖,正待發作,白衣女已搶先說道:“我已經答應了他。”

  黑衣少女舒展一下雙臂,舉右手理理散垂的長發,走下木榻,直對徐元平慢步走去。徐元平心頭一震,右掌潛運功力,暗自戒備。就在瞬息之間,那黑衣少女已到他身前,冷冷地說道:“你知道拿走你劍匣的金老二是什麼人,我看你趁早別想取回劍匣了。”

  徐元平因運氣閉住呼吸,不能開口說話,只好搖搖頭冷哼一聲,以示反對。

  黑衣少女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態,忍不住微微一笑,又道:“你幹麼不說話呀?那金老二乃當今綠林之中聲威卓著之人,武林道上,個個敬畏,你想找他追回劍匣,豈不是自尋死路。”

  徐元平已嘗試過那迷魂粉的厲害,那裡還敢出聲答話,但聽她言詞之間,又不似心存惡意,正感為難之時。忽見那白衣女躍下木榻,接口笑道:“姐姐,他的武功很好,只怕要在咱們姐妹之上,縱然他一人打不過那金老怪,但由咱們相助,那是一定可勝。”

  黑衣女臉上流露出不信之色,道:“金老二的武功何等高強。咱們姐妹都勝不了他,加上他又有什麼用?”言下之意,十分輕藐徐元平的武功。

  白衣女道:“他武功不會弱於咱們姐妹,不信你就試試。”

  黑衣女冷笑一聲,道:“我不信,當真有這等事?”突然一側嬌軀,雙掌連環拍出,分襲徐元平兩處穴道,猝然出手,迅快絕倫。徐元平雖早已凝神戒備,但看她出手之快,認穴之準,心中亦覺駭異。此女武功,果比妹妹高出不少,如不施出絕技,把她制住,只怕得很長時間的拚搏。右手仍然握著戮情劍,氣沉雙足,身子忽向左側斜臥下去,左手施展慧空大師傳授十二擒龍手中一記“縛龍北海”,在身子斜臥的同時,由後背疾伴而出,一把扣拿黑衣少女右腕脈門。

  徐元平心中惦唸著追回劍匣之事,不願和二女鬧出不愉快的局面,掌心微一用力,發出二成暗勁,把那黑衣少女震退三步,人卻一躍而起,雙足寸步未移,仍然站立原處。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嘆道:“我妹妹說的不錯,你的武功當真是比我們強些,合咱們三人之力,也許勉強可以對付金老怪了。”

  只聽那白衣女嬌笑一聲,偎入那黑衣女子懷中,問道:“這麼說,姐姐是答應了?”

  黑衣女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人家既然救了咱們姐妹性命,咱們幫他追回劍匣,那也是應該之事,剛才我擔心他武功太差,就是找到了金老怪,咱們三人也打他不過──”

  白衣女格格一笑,接道:“現在你知道他的武功比咱們強多了吧?”

  黑衣女突然笑容一收,冷冷地說道:“那也未必,如要他一個人對付金老侯,仍然是打不過人家。”

  白衣女似是很怕姐姐,不敢再接口相駁。

  徐元平目睹那黑衣少女忽喜忽怒的神情,心中暗自忖道:“這兩個嬌豔少女,忽冷忽熱,喜怒難測,自己要留心一些,別再著了她道兒,劍匣不能追回,連劍也被她們竊取而去,那可是大不上算之事。”

  只見那黑衣少女凝神仰首,思索了一陣,忽然跳起來,說道:“快走,再要遲了只怕金老怪已攜劍匣遠逃,那時再想追蹤找他,可是大不容易之事。”

  她這沒頭腦的幾句話,只聽得徐元平和那白衣少女大感莫名其妙,白衣少女怔了一怔,問道:“姐姐,咱們要到那裡去找金老怪呢?”

  黑衣少女冷笑一聲,呼的一口氣,把房中燭光吹熄。

  徐元平心頭一驚,怕二女在燭光忽暗、目難視物之時,突然施襲,不自覺地向後疾退了兩步。

  只聽那黑衣女子冷冷地說道:“你怕什麼?哼,我要施展彈指迷魂粉,不熄燭光,還不是一樣把你迷倒。”

  徐元平被人一語道破心事,甚感不好意思,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只好訕訕一笑,一語不發的站在一側。

  夜睛之中,不知黑衣女是否看到了徐元平的尷尬模樣,只聽她繼續說道:“金老怪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他不肯親手把咱們姐妹兩個殺死,以絕後患,無非是怕爹爹日後查出此事,找他算賬。他一身武功雖然高強絕倫,但對咱們鬼王谷還憚忌幾分,所以才不肯親自動手。想用移仇嫁禍的辦法,擺脫自身干係。他第一次點我穴道的手法並不很重,我雖不能掙動,但神志並未昏迷過去,看他點燃的火香足有半尺長短,能燃燒一個時辰左右。當然,我心中還笑他過於小覷於我,以他點我穴道的輕微手法,我在半個時辰之內就可自行運氣活開,所以雖處極險之境,我心中並不害怕。那知金老怪老謀深算,陰險無比,佈置好了枯草火種之後,又點了我兩處暈穴。”

  徐元平輕輕嘆息一聲,忖道:江湖之上真個是險惡重重,一步失錯,就招致殺身之禍。

  但聽那黑衣女冷冷地笑道:“有什麼好嘆氣的,我所經歷的凶險之事,較此更有過之,哼!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徐元平聽得一怔,暗道:此女性情如是冷怪,實難相處,心中大生厭惡之感;但因正需人幫助謀奪那古銅劍匣之時,只得忍受著熱諷冷刺,一語不發。黑衣女略一停頓之後,接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料那火起之後,金老怪必將暗中返回查看,你們兩個仍去躺在原處,裝做還未清醒過來,我隱身在你們附近暗影之中,等他低身下手之時,妹妹可用彈指迷魂粉出其不意把他迷倒,既可收回劍匣,又可省去一場激烈拚鬥,萬一此計不成,我再躍出助戰,合咱三人之力,雖未必定能勝他,但總自保得住,只是這一來,那奪回劍匣的希望,只怕不大了。”

  說完之後,也不問徐元平和那白衣少女是否同意,立時催著兩人快去。徐元平雖感到此舉有欠光明,但想到那古銅劍匣的重要,心中急於早些收回,當下隨在那白衣少女身後出了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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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8:30 |只看該作者
二六

  §第四回 荒野激戰

  兩人奔行到剛才相鬥之處,白衣女首先橫臥地下,徐元平猶豫了一下,才跟著躺下,把手中短劍放在身側。

  白衣女轉臉望著天上耿耿星河,突然嘆息一聲,說道:“我想那金老怪最好是不要再回來啦!”

  徐元平道:“為什麼?”

  白衣女黯然一笑,道:“他要是回來了,只怕逃不過我的彈指迷魂粉去。那你就可以收回劍匣了。”

  徐元平道:“是啊!我這劍匣是一位老前輩賜贈之物,是萬萬不能丟掉。”

  白衣女幽幽嘆道:“你收回劍匣之後,就要和我們分別了,是嗎?”

  徐元平聽她轉彎抹角的扯到這上面去,語言淒惋,似甚感傷,陡然之間,倒是想不出適當勸慰之言。

  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什麼分別不分別的,別再說啦!”白衣女似是甚怕姐姐,果然不再言語。

  星光乏下,只見她目中淚光閃動,緩緩由懷中取出人皮面具,套在臉上。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驟然之間,變成了一副可憎可怖的醜怪面目。

  徐元平雖已知她戴的人皮面具,但因那怪臉太過難看,瞧了兩眼,不自禁別過頭去。

  天色已三更過後,這荒涼的郊野,又恢復了它原有的恐怖,林木蕭蕭聲中,不時傳來了夜梟長鳴。徐元平微微抬頭望去,只見正東方燎原野火,愈發猛烈,飛焰騰空,火舌亂竄,聲勢十分驚人。正自看得入神,忽覺一粒沙石,輕輕擊在手上,轉臉望去,只見正南方一條人影,閃電流星般,疾奔而來,趕快屏息凝神,微張雙目,暗中監視來人。

  來人身法似迅快至極,倏忽之間,已到了兩人倒臥之處。

  他低頭望瞭望徐元平和那白衣少女冷笑了兩聲,抬起頭來,望著烈焰彌空的火勢。

  徐元平暗中打量著來人,只見他空著雙手,穿一件青色長衫,額下留著半尺長短的花白髯子,身軀修偉,微顯駝背。他仔細的看了他全身的每一地方,但卻始終未發現他的古銅劍匣。

  他茫然投瞥了那白衣少女一眼,想從她神情之中,測度來人是不是取走自己劍匣的金老二。

  那知白衣少女亦似茫無所知,醜怪的臉上眼珠流動,不時偷覷那微顯駝背的老人,顯然,她亦不認識來人。

  那隱身暗處的少女,亦不見有絲毫動靜。

  這情景使徐元平大感迷惑,既然確定了對方並非取走自己劍匣的金老二,勢不能這樣長時躺在地上裝出昏迷的樣子,但又不便陡然間挺身躍起。

  正感為難之際,突見那修偉駝背老人仰面一聲清嘯,嘯如龍吟,直衝雲霄,劃破了夜空,向四外傳播開去。

  徐元平只覺心頭一震,暗道:“此人內功這等精深,武功定是不弱──”

  心念初動,遙聞四下長嘯應和,連續傳入耳際,彼起此落,人數似是不少。

  徐元平暗中睜眼望去,只見四個黑衣勁裝的中年大漢,由四面八方擁到,在相距駝背老人丈餘左右之處站好,八道眼神微一掃掠橫臥在地上兩人,立時垂手靜立,形態之間,似對那駝背老人甚是恭敬。

  忽見駝背老人右腳一伸一挑,徐元平放在身側的戮情劍,突然離地飛起。

  這一著大出了徐元平意料之外,因那駝背老人自現身之後,一直就未望過那寶劍一眼。此刻,陡然出腳挑劍,實使人難以預防。徐元平心頭一急,顧不得裝昏之事,忽的挺腰而起,右手迅疾向劍把抓去。

  這當兒,那駝背老人的右手,也同時向劍把上抓去,兩個人的動作,都快得異乎尋常。徐元平右手指尖觸及劍柄時,那駝背老人的手指亦到,他由搶提劍把,忽的變成施襲之勢,食中二指一駢,徑向徐元平搶劍右腕上脈門穴點去。

  這一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應變突然,徐元平武功再高也不能不先護脈門要穴,只得一翻右掌,橫向駝背老人手腕上切去。

  兩人這一變招相搏,誰也沒抓到劍柄,寒光奪目的戮情劍,又向地上掉去。

  這駝背老人的武功,的確是有驚人之處,右腕疾縮,讓開了徐元平一掌橫切,驀地欺身而上,指戳肘撞,兩招並出,右腳也同時飛起,疾向戮情劍把上面踢去。

  徐元平側身讓開了駝背老人一肘橫擊,不退反進,也往前欺了一步,右手“金剪斷梅”,食中二指疾出,合擊駝背老人點來一指,右腿一抬,腳尖突向駝背老人踢劍的右腳“沖陽穴”上點去。駝背老人似是想不到對方一個年輕的娃兒,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驚駭得向後疾退了兩步。

  徐元平怕那駝背老人把寶刃踢飛出去,好讓同伴拉取,是以那欺出一腿,用力極猛,駝背老人突然收腿疾退,徐元平一腳點空,他究竟是欠缺搏鬥經驗之人,力道收發之間,難以控制的恰到好處,不自禁身軀向前一傾。待他右腿著地,回身取劍之時,突覺寒光耀目,兩柄長劍一上一下攻到。

  原來那站在周圍的四個黑衣大漢,有兩人拔出背上長劍攻到。

  徐元平對失去劍匣一事,已痛心疾首,豈肯讓這戮情劍再被別人搶去。當下大喝一聲,側身避開兩劍,揮掄左手,呼的一掌,向右面個黑衣大漢努去,右手施展十二擒龍手中一招“鎖龍東嶽”,硬搶左側大漢手中長劍。

  他在情急之中劈出掌力極強,勁風似輪,直撞過去,把右面黑衣大漢逼得直向後跌退,右手卻奇快絕倫,搭上左側大漢右腕,一轉一震,已把長劍奪到手中。

  徐元平初試絕技,得心應手,不禁精神大振,揮劍一封,架開了另兩柄急襲而來的長劍。

  原來另外兩個大漢目睹徐元平一出手,就把一名同伴擊退,奪了另一人手中兵刃,驚震之下,雙劍一齊出鞘,振腕刺去。

  徐元平封架開兩人長劍,左腳踏進半步,左掌潛運真刀,劈出一把掌風,右臂一探,長劍疾出,挑起了地上的戮情劍。

  那知這長劍一和寶刀相觸,卻如朽木遇上利斧,斷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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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四個黑衣大漢武功均非弱手,領教了徐元平厲害之後,出手更是不敢大意,三劍各站一個方向,彼此呼應,徐元平揮舞半截斷劍,力敵三人聯攻,又要保護地上的戮情劍。一時之間只有招架的局面。激鬥之間,忽聽一聲厲喝:“住手!”三個大漢一齊收劍而退,徐元平正待伏身取劍,驀聞啊呼一聲嬌呼。

  轉頭望去,只見那駝背老人左手扣住那白衣女右腕脈門,右手卻放在她背後“命門穴”上,冷冷地說道:“你如敢探臂取劍,我就一掌震碎她五腑六髒。”

  徐元平心頭一凜,暗道:“這白衣少女雖非正人,卻對我總算不錯,我豈能害她一命”當下挺胸一站,怒道:“哼!一把年紀之人,欺侮一個女流之輩,算什麼英雄人物。”

  駝背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如要傷害於她,易如折枝反掌,只不過借她要閣下答應老夫一件事情而已。”

  徐元平聽得呆了一呆,道:“你要以她生死之事,威脅我獻上寶刀,哼哼!──”

  駝背老人突然怒道:“老夫是何等之人,豈肯為這等不屑之事?”

  徐元平道:“那你要什麼?請於明言相告,在下力所能及,決不推辭就是。”

  駝背老人面色轉趨緩和,微微一笑,道:“老夫已數十年未逢過敵手,今日目睹閣下武功,心中大感佩服,想和閣下一較身手,不知是否見允?”

  徐元平環顧四個大漢一眼,還未開口,駝背老人又搶先說道:“閣下但請放心,這場比試,只以我們兩人為限,單打獨鬥,彼此不準有人相助,如果閣下勝得,老夫回頭就走,如果老夫僥倖得勝,那就請閣下留下這柄短劍。”

  只聽那白衣少女叫道:“不要上他的當,快些拾起短劍。”

  駝背老人一揚雙眉,怒道:“此乃各憑武功,以分輸贏,有什麼上當之處?”

  白衣女道:“那寶劍原是我們之物,你贏了可以拿走,你輸了也不要賠償什麼,世界上那有這等便宜事情。”

  駝背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這等千古難遇寶刃,那有一定的物主,如是武功不足以佩此劍之人,持此寶刃,足以致殺身之禍──老夫不願強取豪奪,無非是看閣下始才出手幾招不凡,年雖輕便有此身手,實在難能可貴,因而動了惜愛之心,才提出各以武功決定此刃誰屬。舉世滔滔,像老夫這點武功之人,經常可見,如果你連我也打不過,攜帶此劍,無疑是招致死亡的標誌,即使老夫勝得閣下,也不能擅用此物,我要把它贈送於我們那位武功舉世無二的主人,使此神物利器待遇良主,也好為武林之中放一耀目異彩。”

  他說到主人二字之時,突轉莊嚴,神態言詞之間,大是恭敬。

  徐元平當下答道:“此劍是晚輩一位大恩人贈予我的,我如不能保得此劍,還有何顏見天下英雄。老前輩提議甚好,在下如不能勝得,也好讓我早死去洗雪沉冤之心──”他在情急之下,不覺失言。

  駝背老人微微一笑,道:“此劍這等鋒利,自是大有來歷之物,懷劍之人,亦當有一番離奇動人的遇合,老夫以數十年江湖閱歷推斷,此言大概不會離譜太遠──”話至此處,突然目光凝聚在短劍之上,神情隨著一變,厲聲喝道:“這短劍可是戮情劍嗎?劍匣那裡去了?”目光炯炯,轉投在徐元平身上,上下打轉,似欲找出劍匣所在。

  徐元平心頭一凜,暗道:“此劍有關慧空大師一生清譽,豈能隨便洩漏。”當下大喝道:“老前輩既有以武功撈劍之心,怎的還不出手?”縱身一躍,左手呼的一掌劈去,右腳順勢一勾劍把,挑起寶刃,右手迅快的操在手中。

  駝背老人身軀倒轉,讓過擊來一掌,手上突一加勁,驟聞一聲嬌呼。

  徐元平怒道:“既然相約比武決定寶劍誰屬,何以又暗下辣手,加諸一個女流之輩,哼!你如妄圖以人作質,逼我交劍,可莫怪在下出手狠毒了。”

  駝背老人冷笑一聲,道:“你既答應以武功決定寶劍誰屬,何以又先把寶劍搶到手中?”

  徐元平道:“你們人手眾多,我如不先把寶劍拿到手中,在下勢難兼顧比武護劍兩面,不過,你儘管放心,只要你真能勝我,在下決不推賴。”

  駝背老人冷笑一聲,道:“老夫也不怕你撒賴。”鬆手放了白衣少女玉腕,忽的踏步搶攻,左掌“推波助瀾”,右手“橫斷雲山”,一攻之中,兩把齊出,直攻橫打,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徐元平看對方出手一擊的威勢甚強,絲毫不敢大意,左掌一引對方直來掌勢,身軀斜跌五尺,讓開橫裡一掌,雙腿連環踢出。只聽駝背老人冷哼一聲;振臂搶攻過去,雙掌連番劈出。

  徐元平氣運左臂,右手握劍不動,單用一隻左掌距敵。使出十八招羅漢掌法,和駝背老人搶攻。

  這套以剛猛見稱的武林絕學,威勢極大,但如功力不到火候之人,最忌施展這套掌法。因為這種至剛極猛的掌法,威力雖然驚人,但卻最耗內力,每一掌拍擊出手,都帶著劃空的嘯風之聲,力能碎石開碑。徐元平見那駝背老人出掌威猛,靈機一動,想起了慧空傳授自己武功口訣之中,有這套剛猛的掌法,糊胡塗涂就施了出來。

  這駝背老人本以陽剛之力見長,掌勢雄渾而馳名江湖,想不到今宵遇上了徐元平,竟以其人之長,還治其人,硬以剛猛的掌勢和他力拚。這在徐元平本是無意,而那駝背老人卻誤會他是有心,陡的一提真氣,全力出手,雙掌威勢陡然加強,掌掌如巨斧開山一般。

  徐元平見對方越打越是英勇,掌力也愈來愈是強猛,不禁心頭大駭,暗道:“此老究竟有多大氣力,怎的精神愈鬥愈長。”當下一提真氣,掌勢也加強了幾成。

  兩人又鬥了一陣,駝背老人偷眼向徐元平瞧去,只看他氣定神閒,毫無睏倦容色,心下暗自忖道:“這娃兒只不十八九歲的年紀,就算他一出娘胎,就開始習練內功,也難有這等深厚綿長的內力,和我硬拚力搏這麼長時間,難道他也和我那主人一般的天生奇才,得道天助不成──”

  他心有所思,精神一分,忽覺一股勁力逼著他的掌勢,直去過來,心頭一震,急忙向旁側一躍。

  就在這一讓之勢,已被徐元平搶得先機,欺身追擊,連續劈出三掌。雙方皆以極強猛的掌力相搏,絲毫不能予人以可乘之機,一著失神,立落下風,駝背老人這一失機,幾乎敗在了徐元平的掌下。幸虧他對敵經驗豐富,臨危不亂,當下雙拿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全身勁力,盡凝兩掌。徐元平只有一隻左手對敵,一招硬拚之下,當場被震退三步。駝背老人借此一緩之機,才把劣勢扳回。

  兩人重又相鬥,心情卻大不相同。徐元平雄心勃勃,精神大振,對自己身負武功,又增強幾分信心。一面揮掌對敵,一面用心思索制勝之道。駝背老人卻是越打,心中越感驚恐,既驚駭於對方武功,又佩服他小小年紀有這等曠絕的成就。

  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身側,道:“歐駝子,快些住手──”聲音剛起,忽覺一股綿乘之力,直向兩人之間撞來,把兩人的勁猛掌力盡皆消去。駝背老人借勢收掌,向後躍退,徐元平也收掌不攻。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黑綢長衫,枯瘦如柴,滿頭白髮,長鬚垂胸的短小老人,靜靜地站在兩人數尺之處,不知何時,他已欺近兩人身側。

  駝背老人一瞪雙目,怒道:“胡矮子,你搗什麼蛋,不服氣你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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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黑衣矮人冷笑一聲,道:“難道胡老兒還怕你不成,不過眼下沒有工夫和你動手,主人有令,限你在明日午時,趕到洛陽萬盛客棧聽候差遣,過時依法治罪。”

  駝背老人道:“哼!矮鬼膽子不小,竟敢假傳意旨,只可惜騙不過老夫一雙神目。”

  黑衣矮人冷笑一聲,探手入懷摸出一面繡有白鳳的三角小旗,一揮,駝背老人和四個黑衣大漢立時躬身垂首,向那白鳳令旗致敬。黑衣矮人冷諷熱刺地說道:“歐駝子,你見了主人的白鳳令旗,還不跪下聽候令諭,大模大樣的擺給老夫看嗎?”說著話,突然把令旗高高舉起。駝背老人一見令旗高舉,竟然依言跪拜下去。黑衣矮人微微一笑,道:“歐駝子,咱們洛陽見啦!”忽的收了令旗,轉身飛奔而去。

  駝背老人站起身,高聲罵道:“胡矮子,這筆帳咱們總有清算之日。”左手一揮,當先疾奔而去。

  四個黑衣勁裝大漢,緊隨那駝背老人身後急追,幾人身法均快,去如驚霆迅雷,轉瞬間身影已古。

  徐元平望著那駝背老人的背影,心底泛起一陣莫名的感慨。他覺出那駝背老人的武功,似乎不輸於慧果大師,其掌勁剛猛之處,似還過之。少林寺慧字輩的高僧,已是老成凋謝,所餘無幾。碩果僅存的只不過三數人而且,其成就之高,威望之重,被武林中尊奉為泰山北斗,而這從未聽聞過的駝背老人,武功竟似和少林寺慧字輩高僧的武功相去在伯仲之間,難道這駝背老人是一位極具威望的武林名宿不成──

  他又想到那身材矮小的黑衣老叟,他雖未正式和那黑衣老叟動手相搏,但已肯定那分開他和駝背老人相搏的破空力道,是他發出無疑;而且,他已感覺那一股潛力是一種極為陰柔之力,彈震之勁極強,但來的卻無聲無息。和那駝背老人掌勁帶起破空嘯風的剛猛之勢,大不相同。想來那黑衣老叟的武功,縱然不比駝背老人高哩,但也不會相差太遠,以這兩人功力之高,竟然自甘卑賤,為人僕從。果真如此,那黑衣老者口中的主人,不知是個什麼樣人物了。

  他想到駝背老人對那面繡著白鳳的小旗畢恭畢敬的神情,此事似無置疑之處。一個好奇的念頭,閃電般在他腦際掠過,暗道:“我何不趕到洛陽去瞧瞧那人是什麼樣子?”

  忽聞身側響起了一個嬌柔的聲音,道:“你在想什麼心事,這樣入神?”

  徐元平如夢初醒,回頭望了站在他身側的白衣少女一眼,微笑道:“我在想那駝背老人的事。”

  這時,白衣女早已把面具取下,道:“那駝背老人的武功很好,但他比起你來還是差了一些。”

  徐元平並沒有因白衣女的稱頌,而感覺歡愉,道:“令姐不知那裡去了──”

  他話還未完,一擲路處響起了一個女子口音道:“我那裡也沒有去,一直就守在此地看你們和人動手。”聲音雖甚好聽,但語音冷峭,聽來甚不受用。

  徐元平仰臉望望天色,問道:“現下已四更過後,想來那金老二是不會來了。”

  只聽腳步細碎,暗影裡緩緩走出來那黑衣少女,纖手一舉,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道:“誰說他沒有來?”

  徐元平聽的一呆,道:“來了?”

  黑衣女道:“哼!來了很久啦──”

  徐元平舉目向四外張望了一下,急道:“在什麼地方?”

  黑衣女冷冷地接道:“早就跑啦!你還瞧什麼呢?”

  徐元平心頭一急,道:“那劍匣對我至關重要,他既然來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黑衣女緩緩舉起右手,閒情逸致的理理鬢邊散發,冷漠一笑,道:“你正和人家打的難解難分,告訴了你,你也沒有辦法和他動手,有什麼用?”

  徐元平氣得一跺腳,道:“唉!這麼說來,是沒法再找到他了?”

  黑衣女道:“又不是我的劍匣,我幹嗎要急著找他。”

  徐元平只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你不管啦?”

  黑衣女微微一笑,道:“怎麼樣?難道我一定要管不成?”

  徐元平略一沉忖,道:“不錯,那劍匣乃我徐某之物,姑娘既不願多管閒事,在下自是不敢勉強。”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白衣女覷了姐姐一眼,低聲問道:“姐姐,你真的不管了嗎?”

  黑衣女不理妹妹的問話,冷笑一聲,故意提高了聲音,道:“遺失了長輩賜贈之物,要是找不回來,不知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走動,哼!我看你趁早回家去吧!別在外面現眼了!”

  徐元平已走到了丈餘之外,聽得那黑衣少女之言,不由心中一動。慧空大師在贈我短劍之時,曾經再三提醒我那古銅劍匣的重要,想來那劍匣之上,定然蘊藏了極重大的秘密。如果因遺失劍匣,洩漏了慧空大師什麼隱衷之秘,影響到他的清白聲譽,那可是萬死難消的恨事,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只聽那黑衣少女繼續說道:“妹妹,咱們走吧,金老怪決不會走的太遠,他看你沒有死掉,心中定然怕你把諸般經過之倩,說給爹爹知道。如果爹爹知道他暗算我們姐妹之事,決計是不會放過他的,不用咱們去找他,他自會來找咱們。可惜咱們姐妹打他不過,要是遇上了他,必死無疑。我看咱們別在這裡停留了,早些返回鬼王谷去,也免落得冤死的下場。”

  她這幾句話明者雖是對白衣少女講,事實上無疑是講給徐元平聽。只是他乃生性高傲之人,雖聽出弦外之音,但卻不願再返身回去相求二女。可是那古銅劍匣對他又是那樣重要,取捨之間,大感為難,一時進退不得,局面十分尷尬。

  正感委決不下之際,忽聞白衣少女掠身躍過,望著他笑道:“我姐姐說的不錯,你正在和人動手之際,她自然不能叫你。如果金老怪見我姐姐未死,勢必撤身而走。他和我爹爹,本是要好的朋友,如果我們倆姐妹毫無損傷的回到了鬼王谷,把經過之事,告訴我爹爹。只怕他未必肯信,縱是相信,但見我們毫無損傷,也不會去找金老怪算賬。可是金老怪沒有看到我姐姐之面,情形就不同了,他不知我姐姐生死之事,決難放得下心,必將設法確知此事。如果我姐姐死了,他勢必把我也殺掉,以圖滅口,要不然他就睡難安枕,食難甘味了──”

  話至此處,忽聽黑衣少女冷冷地接道:“快些找地方隱伏起來,三叔父來找咱們啦!”說話之間,人已當先隱入暗影之中。徐元平運足目力四外張望一下,除了那烈焰蔽空的大火,仍然熊熊燭天之外,其他毫無可疑之處,心中暗道:“她乃詭計多端之人,別再看了她的道兒,使她小覷於我。”故而仍然屹立不動。那白衣少女本已向左側奔了數步,回頭見徐元平仍然站在原處不動,翻身一躍,到了徐元平身側,右手一探,抓住了徐元平的左腕,急道:“快些躲起來,如果被三叔父看到我們和你站在一起,那你別想活啦──”口中在咕咕叭叭的說著話,人卻拉著徐元平向一處聳立的荒草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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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直待兩人隱蔽好後,白衣少女才長長的籲一口氣,嗔道:“你這人怎麼搞的,難道你真的沒有聽人說起過我三叔父的大名嗎?”

  徐元平道:“你三叔父是什麼人?我見都沒見過,怎麼會知道呢?”

  白衣女忽然展顏一笑,道:“說我三叔父,自是難怪你不知道,但如我提起索魂羽士丁炎山,想你定然聽人說過了?”

  徐元平沉思了一陣,道:“在下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是以未曾聽人說起過貴叔父的大名。”

  白衣少女臉上浮現出不信之色,道:“看你武功,足可列為武林中一流高手,想必出身於正大門派。如我猜的不錯,你不是少林的門下弟子,定是武當門下的俗家弟子,難道你在離開師門之時,就未得師門訓誡之言,告訴你當今江湖上的一宮二谷三大堡嗎?”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那授我武功之人,既非武當派人,亦非少林門下,在下乃江湖上草莽之人,不屬於任何門派,是以,師門亦未有什麼訓誡之言。”

  他因牢記慧空之言,不准他承認是少林門中弟子,故而隨口掩遮,說了幾句謊言,心中卻是暗暗佩服此女,小小年紀,竟有這等淵博見識。

  只見那白衣女搖搖頭,道:“唉!像你這等見識淺陋之人,竟敢單身一人在江湖之上走動,實在是太危險了。你那授藝師父也真是太過大意,連當今武林中的大略形勢,也不告訴於你。須知江湖風險,機詐無比,有很多事並非完全可用武功應付,何況你還身懷著千古難求的寶刃利器,更是處處惹人眼紅。”

  徐元平聽她言來頭頭是道,竟似久走江湖之人,不禁心中一動,暗道:“此女他對眼下江湖形勢,瞭然甚多,而且又似對我很好,何不藉機一詢眼下武林形勢,對日後洗雪沉冤之事,或可有一些幫助──”

  忽覺一隻柔綿滑膩的手掌,迅快的握住了他的右手,耳際響起一個低婉顫抖的聲音,說道:“快些隱好身子,我三叔父就要到了。”

  徐元平運足目力望去,但除了那燎原野火之外,再也看不出絲毫跡象,不禁心頭大奇,暗道:“此女武功大不如我,難道眼力卻強過我不成──”正感懷疑之時,突見一溜綠色火焰劃空而起,升高了十餘丈,突然隱沒,緊接響起了一聲刺耳的怪嘯之聲,遙遙飄傳過來。

  白衣女那隻緊握著徐元平的手,忽的又加了幾分氣力,道:“我三叔父在叫我們了,但願他別過來找尋咱們。”

  徐元平聽她言語之間,大含恐懼之感,心中甚覺好笑,忖道:鬼王谷中之人,當真是都帶著三分森森鬼氣,既然是你的叔父,找到你又有何關係,怎生這等害怕?

  徐元平不自禁的把身體向後移動一動,掙脫被握的右手,笑道:“你好像很怕你的三叔父?”

  白衣女微一點頭,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三叔生性冷僻,最易動怒,舉手就要殺人,只要看到了我們犯了谷中戒律,別看我們是他的至親骨肉,他也一樣會出手殺死我們。”

  徐元平聽得心頭泛上來一股寒意,道:“什麼?”

  白衣女竟然一笑,道:“你心裡害怕嗎?”

  徐元平道:“我倒不是害怕你那位叔父,只是親叔父舉手就要殺死他的侄女,這倒是聞所未聞之事。唉!這麼說起來,你那位三叔父,定然很討厭你們姐妹了。”

  白衣女探頭向外張望了一下,神色十分緊張地答道:“那倒不是,他雖然對別人凶殘,但對我們姐妹倆,卻是十分愛護。”

  徐元平道:“你越說我是越胡塗了,他既然很愛護你們兩姐妹,那你又為什麼這等害怕他呢?”

  白衣女目光凝注在徐元平臉上,櫻唇啟動,欲言又止,忽然幽幽一嘆,緩緩由眼角間滾落下來兩滴淚水。

  徐元平目睹那白衣女臉上驚恐和乞憐的神情,不忍太拂她心意,只得屏息凝神,由草叢空隙中,向外面偷看。

  只見一個身著黑色道裝的中年人,背手靜站在夜色之中,瘦骨嶙峋,但卻極高,背上斜背長劍,右手中握著一柄拂塵,身軀不動,目光卻不停四外打轉,他欲搜尋什麼。

  突然見他一轉身,目光望著兩人停身的草叢之處,左手一揚,一道綠色火焰隨手而出,觸地有聲,成一團綠色光輝,憑添了幾分森森鬼氣。

  幸得那白衣女選擇兩人隱身的草叢極深,雖在一團綠陰磷火照射之下,仍可藏得住身子。

  大約過半盞熱茶工夫,那團綠陰磷火已燃燒淨盡,火焰一閃而煉,那道裝模人,忽然捏唇長嘯,兩臂一抖,拔身兩丈多高,懸空斜飛,腳落地已到四丈開外,但聞嘯聲破空而去,轉瞬間身影已杳。

  徐元平一挺身坐了起來,長長噓一口氣,道:“那黑衣道人,可就是你的三叔父嗎?”

  白衣女點點頭笑道:“不錯,他就是江湖黑白兩道上聞名喪膽的索魂羽士,傷亡在他手下的綠林中人,已不知有多少個了──”

  徐元平嘆道:“一個人凶名卓著,兩手血腥,人見人怕,固然不好,但比起那外貌和藹,欺世盜名,偽善行惡的人,也算高上一等了。”他心懷父母、恩師沉冤,不自禁一舒愁懷,有感而發。白衣女臉上恐懼之情早已一掃而空,道:“像你這般多愁善感之人,要是在江湖之上闖蕩,愁也得把你愁死了。須知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什麼樣的怪人怪事都有,以後你如碰上了千毒谷中的人,你就知道我說的一字不假了。”

  徐元平道:“千毒谷?這名字好生難聽!”

  忽聽草叢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有什麼難聽的,我們鬼王谷的名字好聽嗎?哼!少見多怪。”

  白衣女忽的由草叢一躍而起,道:“姐姐,三叔父這一走,可不會再來找咱們啦!”

  黑衣少女冷笑一聲,答道:“那不一定,咱們和他一起出來,他要不把咱們帶回去,爹爹問起他來,他拿何言答對。”

  白衣女聽得怔了一怔,道:“姐姐,那咱們趕緊走吧,別在這裡等了。”

  黑衣女道:“到那裡都是一樣,他如真要有心找咱們,咱們決躲不開他。”

  徐元平由草叢中緩步走出,接道:“他既然是你們叔長之輩,找到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黑衣女冷冷的打斷了徐元平未完之言,接道:“我們鬼王谷中的一切隱秘,遍天下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知道,何況像你這樣毫無江湖閱歷之人,豈可隨口斷言。”徐元平被對方幾句話,頂撞得呆在當地,俊臉通紅,半晌作聲不得。

  黑衣女看他楞怔神態,忍不住嗤地一笑,道:“十八九歲的人了,怎生這般面嫩?”

  徐元平只覺對方言詞犀利,句句使人難以忍受,忽而言笑盈盈,忽而冷若冰霜,喜怒難測,不禁心生厭惡之感。但因需人相助追尋劍匣,只得勉強忍耐下胸中厭惡之氣。

  白衣少女款步走到徐元平身側,低聲笑道:“我姐姐生性如此,你千萬不要放在心裡。”

  徐元平淡然一笑,未答一言,心中卻暗道:你們鬼王谷中的人,行事說話,無不大背常情。我徐元平豈能和你們混在一起,只待一追回我古銅劍匣,立時就和你們分手,今生今世,再也不和你們相處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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