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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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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1:44:07 |只看該作者
三〇〇

  激鬥之中,那宮裝美婦突然疾攻兩掌,逼得徐元平掌勢一緩,然後收掌而退,冷冷喝道:“住手!”

  徐元平收住掌勢,道:“老前輩有何指教?”

  那宮裝美婦臉色忽然泛上一層紅暈,欲言又止。

  徐元平怔了一怔,道:“老前輩有何見教,但說不妨,晚輩知無不言。”

  那一直垂首為紫衣少女療傷的青衣老人,此刻突然抬起頭來,雙目中神光暴射在徐元平身上,冷哼一聲,揚手劈出一掌。只聽那宮裝美婦怒聲喝道:“那個要你插手!”素腕一揮,斜裡推來,擋開了那青衣老人推出的掌勢。

  梅娘黯然嘆息一聲,說道:“東主,主母,大敵當前,難道你們還不能相互容忍,共禦強敵嗎?”

  宮裝美婦心中似是憋了一股委屈怒火,臉色一變,道:“好啊!梅娘,你也敢管我了!”

  梅娘垂首說道:“老婢不敢,主母明察。”

  那青衣老人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了一下,突然閉上雙目,顯然他內心已有著強烈的激動,但卻強自忍了下去。

  易天行默察情勢,看出那宮裝美婦分明和青衣老人有著一件終身不能相諒之嫌,而這嫌怨又正受到一種強烈的刺激,震撼著兩人的心弦,只要能找出原因,略一挑撥,就可引起兩人火並之心。心念轉動,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查子清呆了一呆,問道:“易兄為何發笑?”

  易天行收住了狂笑之聲,說道:“兄弟陡然想起了一個故事,十分好笑,故而一時間控制不住──”

  楊文堯接道:“什麼事,這等好笑?可否說出來,讓兄弟也增長幾分見聞!”他為人機警多智,略一思忖,已想出易天行決不會無故發笑,立時出言相和。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青衣老人,和宮裝美婦,說道:“數十年前,有兩個自負聰明之人,同居一室,共同採樵度日──”那青衣老人,抬起頭來,打量了易天行一眼,冷笑一聲,道:“你可是易天行嗎?”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不錯,怎麼樣?”

  查子清道:“以後呢?”

  易天行道:“這日二樵同出打薪,遇到一隻乳虎,一樵舉斧欲劈,另一人卻堅主收養,不久之後,那乳虎長大──”

  只聽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接道:“虎大食樵,仁慈養患。”那橫臥不動的紫衣少女,突然挺身坐了起來。

  易天行笑道:“姑娘猜的不錯,在下就是那二樵之一,尚有一位樵子,不知是那一個?”

  紫衣少女冷冷喝道:“易天行,可惜你又白費了一番心機,我醒的太早了──”目光突然觸到那宮裝美婦身上,嬌軀一震,低聲問道:“爹爹啊,那人可是我的娘嗎?”

  青衣老人點一點頭,默不作聲,顯然他心中餘怒未息。

  徐元平突然對宮裝美婦說道:“令嬡已然得救,咱們之間已無恩怨──”霍然轉過身去,拔出了戮情劍,目注易天行,道:“易天行,咱們已見到這古墓主人,不論是生是死,即將立見真章,此時在下如不再報父母之仇,當真恐沒有機會了。”

  易天行從懷中摸出一對金圈,說道:“在下一生和人動手,從未動過兵刃,今日要破例一用了。”

  徐元平道:“多謝你看得起我。”

  楊文堯一皺眉頭,道:“兩位之間的恩怨,最好待出了這古墓之後,再行了斷如何?”

  徐元平笑道:“易天行喻樵養乳虎,提醒在下,縱虎歸山,後患無窮。”舉手一劍刺了過去。

  易天行金圈一揮,幻化出無數金光流轉的圈影,接道:“我這雙圈之中暗藏機妙無窮,你可要小心些了。”

  徐元平健腕一挫,收回劍勢,說道:“儘管施展,徐元平死而無憾。”手腕搖動,絕學突出,用出了一招佛門中上乘劍道“萬輪佛光”,戮情劍搖轉之間,閃化出重重光影,掩去徐元平的身子。

  這“萬輪佛光”名雖一招,實則連續變化,奇奧絕倫。只見那一幢閃動的光影,突然暴分出三道白芒,猛向易天行電射而出。易天行雙圈互擊,鏘然有聲,金鳴一縷,繞耳不絕,金圈爆散出無數片輪月般的光影,護住了身子。劍芒暴長,化作一道長虹,繞著那金圈光影,瀰漫全室,有如一片雲氣,環繞著一輪明月。

  全室中人,都為兩人這兇猛絕倫的搏鬥,吸引住了心神,凝神觀戰。查子清、楊文堯原本存有相勸兩人暫息爭執之心,合力對付強敵,但見兩人一動上手,立時被那幻起的圈影、劍氣,掩遮住了身子,難以分辨敵我,雖有勸阻之心,但卻感無從下手。

  激鬥間突聽一聲悶哼,劍光突斂,金影盡消,徐元平身不由主的一連向後退了三步。他臉色蒼白,汗落如雨。一條左臂軟軟垂下,顯然是受了重傷。轉眼望去,只見易天行兩眉深鎖,緊閉雙唇,似是極力在忍受著痛苦。

  兩人凝目相望,對峙了半晌,徐元平突然開口說道:“易天行,南嶽三傑,和你何仇何恨,你為什麼要殺害我的父親,而且還不肯放過我那恩師?”

  易天行緩緩說道:“很簡單,他們背叛了我。”

  徐元平星目中放射出憤怒的火焰,道:“我母親也是你害的嗎?”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室中一週,冷然說道:“在下不願作答。”

  徐元平道:“目下為止,咱們這一場搏鬥還無法決定誰生誰死!”

  易天行道:“這個在下亦有同感。”

  徐元平道:“我如一劍把你殺死,但仍無法知道我父母為什麼遭你毒手。”

  易天行道:“如你死於我的金圈,倒是可以和令尊、令堂,會晤於九泉之下。”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亡父陰間有知,必助我手刃親仇。”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寶劍。

  易天行雙手齊舉疾快的把右手金圈交於左手之中,右手卻探入懷中,摸出一柄短劍。此劍長短和徐元平的戮情劍相仿,只是劍身之上多了七顆金星。左手平舉雙圈,右手橫劍待刺。

  只見徐元平蒼白的臉上,逐漸泛現出豔紅之色,雙目中神光更見強烈,真似兩道冷電,投注在易天行身上,軟垂的左手,也緩緩舉起,領動劍訣。

  那宮裝美婦突然伸手一抓,抓住那紫衣少女的左腕,把她攬入懷中,低聲說道:“孩子,不要怕。”

  紫衣少女道:“我不是怕,唉!他們這一場搏鬥,不知是誰生誰死?”

  忽聽徐元平大喝一聲,手中戮情劍一揮,登時暴長起一道青芒,直射過去。就在徐元平喝聲出口的當兒,易天行手中的短劍也突然揮掃而出,一片光影,繞身而起。

  查子清長嘆一聲,道:“馭劍術──”

  只聽噹的一聲輕響,青芒白光,一觸而分。光芒消斂處,兩人仍然站在原來的停身之處,四目相對,只是兩人臉上的脹紅之色,已然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睏倦之色,雙目中那強烈的神光,也完全消失不見。

  易天行手中那支七星短劍,已經被削作兩截,殘餘一半,尚在手中捏著。徐元平長長喘息了兩口氣,道:“易天行,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話,我母親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易天行握劍五指緩緩伸開,殘餘的七星斷劍跌落在地上,

  徐元平厲聲喝道:“易天行,你可是不敢承認嗎?”

  易天行身子一顫,突然長長吁一口氣,道:“是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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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12:00:12 |只看該作者
三〇一

  徐元平狂笑一聲,道:“殺人償命!”手腕一震,青芒暴漲,直射過去。易天行萬沒想到,徐元平在筋疲力盡之後,還能出手施襲,心中大吃一駭,慌急之間,一抖左手,一雙金圈,脫手飛出,直向那電射而至的青光之上迎去。只聽嚓嚓兩聲微響,兩隻金圈吃那暴張的青芒一劈兩半,金圈著地有聲,灑出一片黑水。

  原來易天行這一對金圈之中,滿蓄了毒水,暗藏強力強大的機簧,和人動手,一按機簧,圈中蓄藏毒水由兩處極細孔中噴射而出,激射甚遠,但噴珠如霧,極是不易發覺,一經中人,立即開始潰爛,歹毒絕倫。如非徐元平這大出易天行意外的一擊,及憑仗手中寶刀的鋒利,一劍劈去雙環,久戰力疲之下,必將傷在金鐶噴灑毒水之下不可。

  易天行經這一駭,倒是精神大振起來,朗朗一笑,道:“徐世兄果然是命大福大,這金環如被你晚毀片刻工夫,你即將傷在我毒水之下。”

  徐元平看那灑落在地上的毒水,把光潔的石地侵蝕得斑痕纍纍,心頭大為震動,暗暗忖道:不知是何物調製這藥水,威力如此之大,噴中人身,那還得了。不覺搖搖頭嘆道:“易天行,你的陰險惡毒,當真是名不虛傳!”

  易天行縱聲大笑道:“絕境死地,生機茫茫,你不論加給在下什麼惡毒之言,我易天行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只聽青衣老人冷哼一聲,接道:“那個講這是絕境,只不過諸位生死之機,操諸老夫的手中而已。”

  易天行道:“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難以擋得中原高手的合擊。想你在重傷之下,必將一舉破壞這古墓機關,大家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青衣老人冷笑一聲,道:“看眼下之人,只怕還沒有老夫敵手。”

  易天行道:“好大的口氣!”轉眼向徐元平望去,只見他雙眉聳動,星目閃光,滿臉不服之色,似是已被那青衣老人誇口之言激怒。

  楊文堯心中一動,接口說道:“如若我們中原武林中人,都能夠顧全大局,暫棄個人恩怨,合力對付你,哼哼,只怕南海門下將盡作這古墓之鬼。”

  徐元平神色連變,冷冷說道:“殺父凌母之仇,似海如山,不能手刃元兇,奠祭於父母靈前,亦當以身殉仇,安心於九泉之下。易天行,咱們這筆帳,已難再拖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易天行右手一撩長衫,從腰中取出一條五寸寬窄的皮帶,皮帶之上插了四柄藍芒盈盈的柳葉飛刀,左手迅快又從腰間抽出一把七星短劍,說道:“在下早已預料到冤家路窄,你我之間,終究是免不了一場火並,為了你手中寶刃鋒利,在下早備了五支七星短劍,和二十口淬毒的緬鐵飛刀──”

  徐元平道:“不論你帶多少兵刃,儘管施出就是。”

  易天行笑道:“我這二十口淬毒飛刀上,毒性絕倫,見血封喉,你可要小心了!”

  徐元平目注易天行手中那淬毒飛刀,心中暗暗忖道:那飛刀只不過五寸長短,定是當作暗器施用,如若他分取施放,不論手法如何快速,也難傷得了我。他既然再三提出淬毒飛刀,或將有奇奧手法,倒是不可掉以輕心,傷在他這淬毒飛刀之下,那可是大不合算的事。心念一轉,立時暗中運氣,捧劍而立。

  易天行眉頭微微一聳,滾下兩顆汗珠,緩緩把那插滿柳葉飛刀的皮帶,系在腰間,隨手取出三口淬毒飛刀,扣在右手,左手七星短劍斜斜指出,蓄勢以待。

  全室中突然靜寂下來,群豪個個屏息凝神,看著這一場即將展開的龍爭虎鬥。場中對峙的徐元平和易天行,神色亦不相同,徐元平臉色愈來愈見莊嚴,易天行卻是緊張異常,頂門上,汗水涔涔。

  忽聽那紫衣少女輕輕嘆一口氣,低聲對那宮裝美婦說道:“那人捧劍而立的姿態,可是上乘馭劍術的起手之式嗎?”

  宮裝美婦道:“不錯──”

  餘音未絕,突聽易天行長嘯一聲,右腕一振,三口柳葉飛刀,疾電而出。徐元平吐氣出聲,右手疾揮一圈,戮情劍幻化出一圈繞體青虹。只聽幾聲錚錚脆響,三把柳葉飛刀,分成六截,跌落在實地上。

  徐元平又恢復了莊嚴的神情,捧劍靜立不動。易天行突然縱聲長笑,聲如龍吟,四壁回聲,滿室中盡都是長笑之聲。

  過了片刻易天行揚腕撒出五口柳葉淬毒飛刀。這次手法特殊,五刀去勢極緩,有如生翼海燕,盤轉而飛,當先兩把飛刀,相距徐元平三尺左右時,突然相撞一起,後面三口飛刀,後發先至,突然加快行速,電射而至,分襲徐元平前胸、咽喉和小腹三處要害部位。

  徐元平戮情劍隨手一揮,幻起一片劍花,三口飛刀盡為那劍花擊落。神丐宗濤急急喊道:“當心那後至兩刀!”

  話剛出口,那相撞一起的兩口柳葉飛刀,突然一齊疾沉而下,急襲徐元平的前胸。徐元平掃出的劍勢尚未收回,兩刀已近前胸。

  只聽那紫衣少女啊呀一聲,暈在那宮裝美婦的懷抱之中。她身體本來嬌弱,這番跋涉行動,體力早已不支,服毒被救元氣未復,眼看徐元平要傷在那淬毒飛刀之下,心頭一急,氣血上湧,一下就暈了過去。

  匆急之中,只見徐元平陡然一收小腹,迅快絕倫的向後退了兩步。兩柄淬毒飛刀,掠著他衣服掃過跌落在實地之上。就這一緩工夫,易天行已借勢攻到,七星劍幻起三朵劍花,迎面點到。

  這等高手相搏,差不得一毫一釐,徐元平手中雖有寶刃,但已來不及舉起迎敵,只好疾向一側閃去。

  寒鋒掠體,鮮血噴灑,徐元平左肩之上,連衣帶肉,被劃裂了一道三寸長短的血口。易天行一劍得手,正待追襲,卻被徐元平飛起一腳逼退兩步。瞬息間殺機變化,勝敗形勢,全盤轉變。

  易天行似是自知傷敵之機已失,立時倒退,重歸原位。徐元平右手舉劍平胸,蓄勢戒備,暗中卻運氣止血。只聽神丐宗濤叫道:“兄弟,快些運氣封閉左臂穴道,當心易天行劍上有毒。”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多謝──”

  宗濤急急說道:“不要講話。”

  徐元平立時住口不語。雙方又恢復了相持之局,四道目光,交互投注。徐元平似是傷的不輕,眨眼之間,鮮血已滲透了整個左袖。

  易天行左手緩緩探入腰間,取出六口淬毒飛刀,說道:“徐元平,左臂可是已廢了嗎?”

  徐元平口齒啟動,正待答話,忽然又住口不言。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徐世兄劍術造詣,勝過在下,吃虧在對敵經驗不足。”

  徐元平仍是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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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9-2-18 12:00:34 |只看該作者
三〇二

  易天行笑道:“如若徐世兄覺著傷勢難再相搏,今日之戰,就此住手,留待傷勢復原之後,咱們再相約一戰──”

  徐元平似是再難忍耐,冷冷答道:“不勞關懷。”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徐世兄左肩傷勢,恐怕已深及筋骨,若再打下去,只怕難閉穴止血,兼顧傷勢──”

  徐元平冷肅地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除非你能一劍把我殺死,咱們今天已成勢不兩立之局。”

  只聽那紫衣少女長長吁一口氣,睜開眼睛,一見徐元平仍然屹立無恙,才似放了心中一塊石頭,緩緩依偎在那宮裝美婦身上,低聲說道:“媽媽,這些年,你到那裡去了,唉!雖然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媽媽還活在世上,但我心中卻一直認定媽媽──”

  宮裝美婦冷哼一聲,接道:“怎麼?他們說我死了嗎?”一面移動手指,仍然在那紫衣少女穴道之上推拿。

  紫衣少女搖頭,道:“沒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的生死,好像我是由那茫茫大海裡撈出來的野丫頭。”

  宮裝美婦黯然嘆息一聲,道:“我該帶著你一起走的──”

  緩緩伸出手去,拉住那紫衣少女面上的黑紗一角,雙目中淚光濡濡的說道:“孩子,讓我瞧瞧你──”

  紫衣少女驚叫一聲,“不要動我。”

  宮裝美婦怔了一怔,放開了捏著黑紗的手指,道:“孩子,你怎麼啦?”

  紫衣少女突覺滿腹委屈,泛上心來,伏在那宮裝美婦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宮裝美婦吃了一驚,急急說道:“孩子,孩子,你怎麼啦?”紫衣少女一語不發,只是不停的哭泣。

  但聞那哭聲,愈來愈是淒涼,越聽越覺動人,場中群豪,雖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但亦不自覺的被那哭聲所感,鼻孔發酸,熱淚奪眶而出。

  徐元平和易天行手中的短劍,緩緩垂了下去,臉上的殺機,亦逐漸消失不見,每人的神色都流露出無限的悲傷,似是天地間充滿了愁雲慘霧,人人的生命都充滿著黯淡、愁苦,人世間再沒有一件歡樂的回憶,也沒有一件留戀的事物──

  群豪心神,逐漸的都為哭聲控制。不知何人,首先唏噓出聲,緊接大聲哭了起來。沒有人轉眼尋望那先哭的人,因為那哭聲一起,立時有人相和起來。片刻間,哭聲大震,全室中人個個淚滾如泉。只聽噹的一聲,徐元平和易天行手中的短劍,一齊跌落在地上。

  滿室的哭聲中,只有那青衣老人未為所動,盤膝閉目而坐,但他的臉色上,卻泛現出一片豔紅,似是正在運用內力,和一種極強暗勁相抗。

  §第三十九回 武林秘辛

  那紫衣少女緩緩由宮裝美婦的懷抱之中,抬起頭來,打量了四週一眼,看室中群豪,一個個哭的像淚人一般,陡然停住了啼哭之聲,緩步向前行去。

  群豪一個個被一種哀傷所感,哭得神志不清,沒有一個人看到她向前走去。紫衣少女走到徐元平的身側,探手撿了戮情劍,緩步向易天行走去,舉起右手,鋒利的戮情劍對準了易天行的前心。

  只要她用力一送,不管易天行有何等深厚的功力,也無法抵受戮情劍的鋒芒,勢必要傷在劍下不可。只聽一聲低喝,傳了過來,道:“奼兒!快退回來,你不要命了嗎?”

  這聲音異常熟悉,紫衣少女一聽之下,立時分辨出是父親的聲音。回頭望去,只見那青衣老叟圓睜雙目,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舉手相招。紫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慢步走到徐元平的身側,拉起他的右手,用力咬了一口。徐元平只覺一陣疼痛,神志陡然的清醒過來。

  紫衣少女把手中戮情劍交到了徐元平手中,說道:“你要報殺父之仇,就去把他殺了罷!”

  原來她自知人嬌力微,憑手中之勁決難把徐元平推醒過來,只好用力咬他一口,使他由哀傷中清醒過來。徐元平接過了戮情劍,兩道眼神卻凝注在那紫衣少女的臉上,直似要看透她的蒙面黑紗。

  紫衣少女嗔道:“人家給你講話,你是聽到沒有?”

  徐元平茫然應道:“什麼事?”

  紫衣少女道:“你要殺易天行,就快些下手,他此刻毫無還手之力。”

  徐元平搖搖頭,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肯乘人之危,我要等他清醒過來,再和他動手相搏。”

  紫衣少女道:“他用飛刀暗算於你,你已被他傷了一臂,此刻殺了他,如何算乘人之危──”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易天行大奸大惡,外面卻又裝出一副大仁大義的面孔,全室中人沒有一個不為他的偽善所動。哼!眼下中原武林人物,都以為你比易天行更為可怕,庸人自擾,妄生除你之心,哼!人世間就有這樣多自作聰明的胡塗人!”

  徐元平茫然說道:“為什麼?我和他們俱都無怨無仇,誰會立心除去一個與自己素無怨仇之人?”

  紫衣少女幽幽一嘆,緩緩道:“勝者招忌,強者易折,這道理你都不知道嗎?”

  徐元平呆呆地愕在當地,不言不動。

  紫衣少女道:“你難道忘了易天行屢次暗算於你,快動手吧!”

  徐元平舉起手中戳情劍,腳步向前微微一動,紫衣少女喜道:“這就對了!”

  那知她語聲未了,徐元平竟已向後退了兩步,“當”的一聲寶劍垂落,劍尖觸著石地,深入了一寸多深。

  紫衣少女輕輕頓足,嗔道:“若有了婦人之仁,縱有霸王之勇,也不算英雄,到頭來還是要被圍於垓下,自刎於烏江之畔,你此刻情況,已和西楚霸王差不了多少,易天行等人一醒你立刻便要陷身於四面楚歌之中,那時你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徐元平長嘆道:“西楚霸王,一代之雄,雖未成霸業,但也敗得光榮,敗得磊落。”

  紫衣少女呆了半晌,道:“可是──可是你怎麼忘了易天行與你的不共戴天之仇?”

  徐元平身子一震,探手撿起戮情劍,緊握劍柄,凝立不動。紫衣少女定睛凝注著他,過了半晌,只見他額上沁出了汗珠。知道他此刻心中,也正在矛盾衝突,不能速下決定。

  他手掌直垂,劍尖指地,手腕發抖,劍尖不住震動,接著顫抖了起來。紫衣少女見他如此緊張,內心不覺也緊張起來,脫口說道:“當機立斷,遲則生變,你平日行事一向痛快,怎地今日──”

  話聲未了,只聽又是一聲低喝,傳了過來,道:“奼兒,你可知道大丈夫立世行事,婦人萬萬不可橫加干涉,你還是快些退到一邊,什麼事都讓他自己決定的好!”

  語聲威嚴中帶著慈愛,和悅中帶著嚴肅,正是她父親的聲音。紫衣少女暗嘆一聲,心裡雖然覺著委屈,卻也不敢反抗。那知一個清柔的女子聲音已然冷笑道:“誰說男子行事,婦人不能干涉,我倒要問問這究竟是什麼道理?”說話之人正是那宮裝美婦。

  突聽徐元平大喝一聲道:“我決定了──”

  紫衣少女本已轉身行去,聽得徐元平大喝之聲,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去。只見徐元平挺胸大步而行,滿臉浩然之氣,走到易天行的身側。紫衣少女低聲說道:“只要你舉手一劍,不但可報了殺父凌母之仇,而且替人間除了個大奸巨惡!”

  那知徐元平的行動,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竟然舉手一掌,輕輕拍在易天行後背的“命門”穴上。只見易天行微微一顫,陡然醒了過來。徐元平掉頭不顧,大步向查子清等走去,掌不停揮,片刻之間,所有之人,盡都被他的掌力拍醒。

  這些人俱都是滿臉驚異,把目光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想到自己在那瞬息時光中,經歷的生死之劫,只要徐元平一揮寶刃,他們都將毫無抗拒能力,一個個血濺石室,但他卻把他們一個個由哀傷的沉醉中,推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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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三

  查子清輕輕的嘆一口氣,低聲對楊文堯道:“楊兄,這人年紀不高,但行事態度,卻是光明的很。”楊文堯默默不言,心中卻暗道:這小子舉動光明,心胸磊落,他這相救眾人之事,定使群豪心折,看來我這番連手除他之心,算是白費了。

  徐元平拍活群豪穴道大步走回場中,朗聲對易天行:“易天行,你神智完全清醒了嗎?”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清醒了,徐世兄的英雄行徑,當真使人心折。”

  徐元平大義凜然地說道:“大丈夫為人行事,正當如是。”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有一事,想和你約法三章,不知能否見允?”

  易天行道:“願聞高論。”

  徐元平肅容說道:“今日之局,已難兩立,不論咱們誰勝誰敗,總要有一個人流血五步,伏屍當場,有這多武林高手在場見證,死亦無憾了。”

  易天行道:“能得一個武功相若的敵對之人,痛痛快快拚個生死,那也是咱們習武之人的一件樂事,只不知你的臂,是否已成殘廢?”

  徐元平揮動了兩下左臂說道:“傷雖及骨幸得未殘。”

  易天行道:“在下為徐世兄慶幸,唉!動手相搏,各逞奇招,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徐元平道:“在下要和易老前輩約法,咱們動手之後,我如幸勝一招,就請易老前輩答覆在下一個問題!”

  易天行略一沉吟,道:“如是在下幸勝一招呢?”

  徐元平道:“任憑吩咐。”

  易天行道:“據在下推想,咱們這一場生死之搏中,彼此都有幸勝一招一式之機,只不過終極生死,難以預料罷了。”

  徐元平道:“在下亦知沒有勝你的把握,何況我左臂重傷,實力減去不少──”

  易天行笑道:“如依你約法施為,咱們這一場相搏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分出勝敗,須知咱們彼此之間能搶得一分先機,是何等困難之事,但在勝一招一式後,又必須停下手來,談論一件往事──”他微微一頓之後,突然放聲大笑,道:“這約法你未免太吃虧了,你只不過想瞭然你的父母是否死在我的手中,這賭注下的太大了,不是我易某誇口,中原武林道上數十年來的風雲變幻,人人事事,我易某人縱未參與,亦無不瞭然內情,如若談將起來,三日三夜,也未必能夠談完。”

  徐元平道:“我雖未親眼看到你殺死了我的恩師,亦知道你是殺我父母的凶手,但詳細經過之情,卻是一無所知,我要明白你為什麼要殺害我的父母,用什麼方法害了他們。”

  易天行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徐元平突然放下手中戮情劍,道:“在下手中之劍,太過鋒利,中人不死亦將重傷,在我心中有疑未得瞭然之前,我不願讓你傷亡在我的劍下。”

  易天行解下腰間淬毒的飛刀,和手中的七星短劍,一齊丟在地上。

  神丐宗濤冷笑一聲,喝道:“易天行,你身上尚有三支短劍,為什麼不取出來?”

  易天行笑道:“不勞費心,”伸手入懷取出三支短劍,一併棄置地下,略一猶豫,又從懷裡摸出一道尺許長的,烏黑生光,形如鐵尺之物,笑道:“諸位可有人識得這件兵刃的嗎?”

  群豪凝目望去,竟無人辨認出是何兵刃!只好都默然不言。

  徐元平右手一拱,道:“易老前輩當心,在下要出手了。”欺身而上,拍出一掌。

  易天行右手一揮,笑道:“不知徐世兄的掌力如何?”

  雙掌相觸,響起一聲砰然輕震,徐元平被震退三步,易天行也向後退了一步。徐元平一退即上,飛起一腳,踢向易天行小腹。雙方的攻拒之勢,逐漸的轉趨激烈凌厲,拳來腳往,變化萬端。

  徐元平打了一陣,傷口受到了震動,鮮血淋漓而下,落在地上,但他仍是揮掌飛腳,一味搶攻,神態豪壯,勇不可當。不大工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易天行突然一側,避開了徐元平的右掌,斜斜欺上,立掌如刀,急切而下,疾向徐元平左臂上斬去。

  徐元平左臂受傷,轉動不靈,眼看掌勢劈來,卻是無法閃避。紫衣少女冷哼一聲,正待開口相罵,忽見徐元平右手一轉,劈出的掌勢,突然折了回來,掃在易天行右手臂彎之處,易天行右臂突然垂了下來。

  徐元平微一仰身,陡然向後退了三尺,一拱手,道:“承讓,承讓,在下幸勝一招。”一面運氣止住傷口的鮮血。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你問吧,但只限於一人一事。”

  徐元平道:“可是你殺了我的父母嗎?”

  易天行答非所問地說道:“我已經說過,只限於一人一事,令尊、令堂二人兩事,豈可混為一談。”

  徐元平道:“好吧!依你就是。家父是你殺害的嗎?”

  易天行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徐元平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立有信約,滿室皆是證人,難道你還耍賴?”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之言字字真實,令尊之死,雖由在下傳諭緝殺,但並非我親手所殺。”

  徐元平道:“縱非你親自動手,但令諭由你傳下,也算是罪魁禍首。”

  易天行道:“在下並無推脫之意。”

  徐元平道:“執行的凶手是誰?”

  易天行笑道:“你找我算賬就是,不用牽扯別人。”

  忽聽金老二大聲叫道:“平兒,是我,易天行要我生擒你的父親,五馬分屍,我怕他忍受不住痛楚,一刀把他殺死──”話未說完,猛然一頭直向石壁之上撞去。

  徐元平萬沒料到,最受自己敬愛,視作茫茫人世間的唯一親人,竟然是親手殺死父親的凶手,一時間悲痛交集,愣在當地。

  只聽砰然一聲,鮮血迸射,金老二已撞壁碎頭而亡,屍體倒在地上。

  徐元平如夢初醒般,大聲叫道:“叔父,叔父──”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抓起金老二,眼看大半個腦袋撞碎,已然無救,忍不住淚如湧泉而下。緩緩放下了金老二的屍體,長嘯一聲,道:“易天行,咱們的血債上又加一筆。”一招“神龍出雲”,直劈過去。

  易天行右手一揮,拍出一股潛力,逼住了徐元平的掌勢,左手一招“迴風拂柳”,還擊過去。

  兩人這番動上手,打的更是猛烈,拳腳的變化,也愈見凶險猛惡,當真是生死存亡之搏,掌指襲擊之處,無一不是足以致人死地的要害,旁觀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忽聽易天行厲聲喝道:“小心了。”一把扣向了徐元平右腕脈穴。

  徐元平道:“只怕未必見得。”五指一轉,劃在了易天行右腕之上。

  易天行只覺腕脈一麻,去勢頓時一緩,徐元平接著飛起一腳,踢向小腹,迫得易天行疾快的向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收掌立胸,肅然說道:“易天行,這一招算是不算?”

  易天行左手托著右腕,說道:“自然是算了,你問吧!”

  徐元平道:“我母親可是你殺的嗎?”

  易天行搖頭說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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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發表於 2019-2-18 12:01:39 |只看該作者
三〇四

  徐元平望了金老二的屍體一眼,道:“那又是我金叔父殺的,哼!反正他已經死了,你可以把諸般罪惡,盡都推加到他的身上。”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徐世兄把我易天行看成什麼人了──”

  他仰臉長嘯一聲,吐出胸中一口積憤之氣,接道:“至於令堂,倒非金老二所殺。”

  徐元平:“那是誰殺的?”

  易天行道:“她在令尊的墳墓之前自絕而死。”

  徐元平黯然一嘆,道:“此言當真嗎?”

  易天行道:“事關令堂的貞德節烈,在下怎能隨口胡言。”

  徐元平道:“我父母的屍體,現葬何處?”

  易天行道:“南嶽衡山,事隔十餘年,詳細的地方,我也記不起了。”

  徐元平道:“好!這次該你先行出手。”

  易天行欺身而進,一指點去。

  徐元平側身避開,一連劈擊三掌。

  兩人三度交手,都已不敢稍存輕視對方之心,全力爭取先機,掌勢的變化,愈見奇幻。

  群豪冷眼旁觀,發覺徐元平的武功有如江河潮來,節節上升,每一次動手,必有新奇招術用出,但他傷口迸裂,休息時運氣把血止下,一動手立時重又迸裂,失血愈來愈多,內力已見不繼。

  易天行雖然連為徐元平突出的奇招所制,但他一直保持鎮靜之容,心神不亂,從從容容,不為惱羞激怒。激戰之中,徐元平突然使出了一招“西來梵音”,迎胸拍了過去。

  易天行急施一招“閉窗推月”,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門戶。那知徐元平掌勢突然一轉,竟從他幻起的一片掌影中直攻而入,掌勢直逼易天行的前胸。易天行眼著徐元平掌勢直切而入,封架已然不及,半途改變心意,想以深厚的內力,反震對方。

  原來他早已發現徐元平因失血過多,體力早感不支,這一掌縱然被他打中,也不致身受重傷,心念一轉,運氣右臂不避反迎,右肩疾快的向前一送,正好擊在徐元平推來的右掌之上。

  徐元平原無傷人之心,是以掌勢逼近易天行前胸時,突然一緩,卻不料易天行連肩反擊過來,肩掌相觸,只覺一股強大的反彈之力,直衝過來,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兩步。

  易天行明敗暗勝,淡淡一笑,道:“徐世兄的掌法精奇,在下又敗一招。”心中卻大感歡喜,暗道:原來他已成強弩之末,看來再過一陣工夫,不難取他性命。

  徐元平暗中調息兩口真氣,說道:“這一招,咱們該是互無勝負,你內力強我──”

  易天行接道:“徐世兄手下留情,在下才得未傷。”

  徐元平暗道:如從比武規矩而言,我倒是已勝了他,當下說道:“既是如此,在下還有一事請教。”

  易天行道:“但請吩咐?”

  徐元平:“有一位慧空大師,不知你是否相識?”

  易天行:“久聞其名,未見其人!”

  徐元平道:“你可知道他生平的事蹟嗎?”

  易天行笑道:“當今武林之世,除了在下之外,只怕再也無人知道了──”他目光一轉,掃掠了金老二一眼,又道:“如若其人未死,他該知道的更多一點,可惜──”

  忽聽那宮裝美婦叫道:“你是慧空大師的什麼人?”

  徐元平聽得微微一愕,回頭望去。

  只見那宮裝美婦莊嚴的神色中微現激動,清澈的雙目中,隱見淚光,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此人不知何以識得慧空大師──”還未來及答話,易天行接口說道:“慧空其人,一代奇傑,出道江湖,不足三年,已然盛名傾注天下,震撼武林,可惜如曇花一現,很快就銷聲匿跡,風聞他被師長囚於少林寺中,此後不知所終──”

  他微微一頓,又道:“在他行蹤江湖之間,另有一段動人的愛情傳說,因為雙方當事人,都是那時代武林中一時俊傑,慧空又是跳出紅塵十丈的空門中人,故而極為轟動──”

  只聽那宮裝美婦冷哼一聲,說道:“須知這石室之中,還有兩個知道慧空大師的生平事蹟之人,說錯一句,你就別想再活──”

  只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緩緩閉上雙目。

  宮裝美婦怒道:“你哼什麼?我姐姐已死了數十寒暑,你還吃的什麼乾醋?”

  青衣老人雙目未睜,冷冷接道:“可是你和慧空老僧,還沒有死啊!”

  宮裝美婦怒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哼!可是你自知武功打他不過嗎?”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兩位不要再吵了,慧空大師已然西歸靈山了。”

  那宮裝美婦似餘怒未息,還待出言相罵,紫衣少女長嘆一聲,說道:“娘啊!看在女兒份上,你就少說兩句好嗎?”緩緩走了上來,偎在她的懷中。

  徐元平回顧了易天行一眼,說道:“請說下去吧!”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得先行說明,我並未見過慧空其人,有關他的傳說,也是道聽塗說而來,在下決不增減一句,就我所知,原盤端出,至於其人事蹟是功是過,在下──”

  徐元平肅然說道:“慧空大師,一代高僧,才學品格,豈是常人能及,間有訛傳,定然是別人的流言中傷。”

  易天行笑道:“在下姑妄言之,徐世兄姑妄聽之就是──”

  他輕輕咳了兩聲,說道:“當慧空出道江湖之前,中原武林道上,已然出現了一位神出鬼沒,行蹤飄忽的妖女──”

  那宮裝美婦怒道:“什麼妖女?女英雄!”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就算她是女英雄吧,那位女英雄,以黑紗蒙面,醜怪無比,據說是因情場受挫,因而滿懷怨恨──”

  那宮裝美婦尖聲喝道:“且慢說下去。”

  易天行一拱手,道:“女英雄有何指教?”

  宮裝美婦道:“我姐姐容色絕世,只不過她不願被俗凡的目光所見,才制了副人皮面具戴上。”

  易天行笑道:“容或可信。如說她真的像傳言那樣醜怪,也不會使那位遁身空門,跳出紅塵的和尚動心了。”

  徐元平凜然說道:“慧空大師志行高潔,受誣被囚,你的口舌之間,切莫傷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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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發表於 2019-2-18 12:01:52 |只看該作者
三〇五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青衣老叟,大笑了一陣,接道:“就算他志行高潔吧。當他出道江湖之時,那位黑紗蒙面的女英雄,已然是名傾四海,威震武林了。中原道上高手,大都已被她收服,大江南北,已無人敢再答應她的挑戰──”

  忽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雙目中暴射出兩道懾人的神光,冷冷接道:“老夫要得聲明一事,就是慧空尚未和那女英雄相遇動手時,她已經受到了一次挫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那挫敗蒙面女英雄的人,可是閣下嗎?”微微一頓,不待那青衣老叟接口,又道:“不錯,這件事在江湖上尚未聽人說過。大江南北,黑白兩道,無人不知道那縱橫武林,名動四海的女英雄,是敗在慧空大師手中,對於在慧空之前,仍受到一次挫敗的事,卻是從未聞及。”

  青衣老叟道:“孤陋寡聞!”

  易天行也不放在心上,目注徐元平身側戮情劍,道:“那位女英雄用的兵刃,就是徐世兄現在的戮情劍了。不過這柄劍並非自她所始,在她以前,戮情劍已然出現於江湖之上,用劍之人亦是一位女子,那位姑娘不知遇到了什麼樣的傷心事,內心中充滿著怨毒,不論何人,只要一對她動了惜愛之情,她就用這柄鋒利絕世的寶刃,刺入他心中,戮情劍由此得名──”

  他縱聲一陣大笑後,接道:“可是色膽包天,在那女人絕世的容色誘惑之下,仍然有很多自負才貌,不畏死亡的武林同道,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企望一親芳擇,雖死無憾。是故不過數年光陰,死在戮情劍下之人,不下百名之多。於是,江湖上替那女人取了一個綽號叫無情妃子,一時流傳,武林中無處不談無情妃子與戮情劍其人其事。正當她的事蹟傳誦江湖之時,無情妃子卻突然失蹤不見。她來得就像一股狂風,吹亂了武林人心之後又飄然遠颺。數十年後,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個蒙面女郎,仍然是用那一把戮情劍,手段之狠,較那無情妃子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間盛名大著,黑白道上人物聞名喪膽。正當她聲譽大盛之時,江湖上出現了慧空大師,追蹤千里,決鬥於金陵郊外,慧空技勝一著,半夕苦戰,奪下她手中寶刃。這一戰使慧空在一夜間威震武林,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也隨水漲船高。以後的事,大概是兩情相悅,慧空忘記自己已經是三寶弟子,鬧出了一段纏綿情愛,少林寺出動高手,由掌門方丈親自率領,生擒慧空回寺。據說那蒙面女子一往情深,曾經三探少林寺──”微微一頓,接道:“這就是在下所知的慧空大師,一代豪俠,斷腸英雄。如不是少林寺生擒他回寺治罪,當今武林可能又是一番形勢。”

  徐元平肅然說道:“在下是親眼看到慧空大師西歸靈山,聽他的話,似是和閣下之言有些出入。”

  易天行道:“我只知這些,而且又事先說過,是道聽塗說而已,未必盡然──”

  只聽宮裝美婦接道:“慧空當真是死了嗎?”

  徐元平道:“死了,在下在他遺體前哭拜甚久,豈能有錯。”

  宮裝美婦茫然的凝視著眼前的空白,緩緩地說道:“死了嗎?死了就死了,你們還等什麼?再打──吧!”

  她緩緩說出“再打”兩字,話聲未了,易天行已欺身而進。

  他既不抬手,亦不動足,只是身軀逼近了徐元平的身前,彷彿送上去挨打一般。徐元平微微一怔,輕叱一聲,旋身錯步,斜斜一掌拍向易天行左肩。

  易天行肩頭突然一沉,恰恰避過了徐元平的掌鋒,使得徐元平那一掌縱能觸及他的肩頭,卻已真力消竭,力不能穿魯縞。

  便在這剎那之間,易天行雙腿突地連環踢出,只聽風聲響動,他已閃電般踢出九腳。神州一君易天行自恃身份,與人動手之間,從不動足,但此刻乍一施展腳法,卻是絕妙絕倫,江湖少見,當真有如驚濤駭浪,衝擊不絕。

  徐元平一掌落空,先機已失,不求有功,但求自保,雙掌翻飛,幻起一片掌影,護住全身。群豪眼見他新招奇式,層出不窮,武功刻刻激升,都只道己失了三招的易天行,這一番必定又要敗在徐元平手中。

  那知人影閃動間,突聽徐元平大喝一聲,急退三步,沉聲道:“敗了一招。”

  易天行微微笑道:“誰敗了一招?”

  徐元平肅然道:“在下敗了一招!”

  易天行朗聲一笑,道:“在下雖未失敗,卻也未獲全勝,不過是稍佔先機而已。徐世兄既然如此謙讓,就算在下勝了一招好了。”

  徐元平沉聲道:“勝即是勝,敗即是敗,誰和你謙讓?”

  易天行緩緩道:“既是在下勝了,徐世兄此刻是否便要聽命於在下?”

  徐元平朗然道:“自然!”

  他挺胸而立神色間全無半分畏縮憂恐之態,旁觀群豪,卻不禁暗暗為他擔心,都只道易天行這番勝了,怎會再將徐元平放過?數十道詢問的目光,不禁一齊望到易天行身上。

  只見易天行悠然一笑,道:“你先砍下自己的雙手──”

  群豪心頭不禁齊地一驚,俱都聳然變色。

  那知易天行已自悠悠接口道:“這幾字在下實在不願,也無顏說出口來。”

  徐元平大喝一聲,怒道:“徐元平不要你得乖賣好,你便是砍下徐元平的腦袋,徐元平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易天行微微笑道:“徐世兄果然不愧是在下生平敵手,在下此刻只願問徐世兄一言!”

  徐元平朗然道:“問什麼?”

  易天行道:“你的武功精奇博奧,在下生平僅見,可是從慧空大師學到的嗎?”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道:“不錯,他對我雖有傳藝之情,但我們之間,並無師徒名份!”

  易天行道:“既無師徒名份,他如何肯傳你武功?需知私授武功,乃諸大門派中大忌之事。”

  徐元平道:“他是賭輸給我!”

  易天行道:“這倒是個很好的辦法,藉口賭技,相授武功──”微微一頓,又道:“夠了,你現在可以再行出手。但有一事,在下要先行奉告,你如再被我勝了一招,咱們這一場比武就算結束了。”

  徐元平道:“如果在下幸勝呢?”

  易天行笑道:“如若我料斷不錯,你心中尚有甚多不解之事要問──”他突然縱聲長笑,雙目中神光閃閃地接道:“當初比武時立法有錯,你實在太吃虧了。”

  徐元平仔細想來,實是不錯,除非在動手一口氣時把他殺死外,自己將坐失甚多制敵良機。

  沉吟良久,突然抬頭說道:“下手輕重不同,如若在下還有勝你的機會,下手只怕是很重的了。”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道:“咱們動手相搏,別人袖手觀火,還白白讓別人聽到了甚多武林秘辛……”

  徐元平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倒未覺有何不對之處。”

  易天行眼看徐元平經此一陣調息,臂上的創口已逐漸收合起來,流血漸止,立時大喝一聲,道:“徐世兄,當心了。”呼的一拳“直搗黃龍”,當胸襲去。

  徐元平身子一側,避過一拳,駢起右手食、中二指,點向肋間。易天行竟然也不用掌封架,輕輕一閃,讓避開去。這次動手,兩人都顯得小心翼翼,不願用掌指硬封對方的攻勢,也不願硬拚內力,似是雙方都生出了極嚴謹的戒懼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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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發表於 2019-2-18 12:02:13 |只看該作者
三〇六

  只見雙方的掌指攻出即收,只要一發現對方擺出破解之勢,不待招術變化,實時收回,轉瞬之間,已相搏五六十合。突然徐元平一聲大喝,兩條人影,直撞一起。

  漫天的掌影指風,同時收斂不見,兩人相搏由迅快的招數變化,變為純以內力相搏,由動入靜。凝目望去,只見兩人各出一掌,相抵在一起,靜立不動。相持了片刻工夫,兩人的臉色,都開始泛現出輕微的豔紅,慢慢的閉上了雙目,似是每人都想把全身所有的氣力,集中在手掌上。

  又相持了一刻工夫,兩人的臉上都開始滾滾落下汗水,脹紅的臉色也愈覺豔麗。徐元平的傷口,又行迸裂,鮮血湧出,滴在石地上。

  在一側觀戰的神丐宗濤,突然暗暗嘆息一聲,忖道:他傷口流血不止,能夠撐到幾時?縱是內力武功高過易天行甚多,也難免要傷亡在對方手中,怎生想個法子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忽聽易天行輕哼一聲,手上壓力突增,身子陡向前進了一步,掌勢也向下壓了一寸。徐元平冷笑一聲,立還顏色,元氣一提,一股熱力,由丹田直衝上來,貫注於右臂,微由掌心反擊出去。

  易天行潛運內功,掌力正綿綿不絕的迫攻過去,突覺掌心一熱,一股至剛至猛的暗勁,反擊過來,心頭微微一驚,人也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徐元平一擊得手,突然跟前一黑,幾乎栽倒在地上。易天行藉機緩過來一口氣,揮掌還擊過去。

  徐元平心知自己因失血過多,體力已呈不支了,再打下去,必定因失血增多而至全身癱軟,情勢已到了速戰速決的之境,除非在二三十合之內,把易天行擊斃於掌下,再不然就只有停下手來,獲得足夠的調息時間,待體力復原時再戰,如若就這樣的再打下去,不出五十合必暈倒在地上──

  心中念頭百轉,手上卻加了攻勢,連出四招奇奧之學,逼得易天行手忙腳亂。驀然間,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端坐一側的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聲,道:“什麼人?”伸手向壁角拂去。

  一陣石壁移動的聲音,在那宮裝美婦身後處,突然裂現出一座石門。只聽一聲:“阿彌陀佛!”一個身著僧袍,手橫禪杖的老僧,大步而入。

  這突然的變故,使場中搏鬥的徐元平和易天行,都不覺停下手來。徐元平回目一望,立時抱拳一禮,道:“老禪師別來無恙!”

  來人正是指引徐元平闖入“悔心禪院”的慧因大師,在他身後,緊隨一長列少林僧侶。但見八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一個個手橫禪杖,緩步而入,護擁著一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大和尚,那和尚懷抱綠玉佛杖,正是少林寺的掌門方丈元通大師。

  在他身後緊隨背負銅鈸的慧果大師。一個身著道袍,背負長劍,仙風飄飄的道長,緊隨慧果而入。

  易天行放聲大笑道:“好啊!少林、武當兩大主宰武林命運門派的掌門人,都到了。”

  元通大師淡然一笑,合掌說道:“阿彌陀佛!諸位英雄都已先到一步了。”

  那佩劍道長,乃武當派掌門人天齊道長,單掌立胸笑道:“江湖上九大門派,無不關心這一場古墓之戰,各派掌門人,皆親率高手趕來──”

  那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聲,接道:“當真是一場盛會,何不請入一見?”

  元通大師冷冷接道:“只要你能使貧僧和天齊道兄傷死在這石室之中,何愁九大門派中人不效飛蛾撲火?”

  青衣老叟道:“諸位如若想死,並非什麼難事!”

  忽見徐元平臉上現出一層慈和的笑意,說道:“易天行──”

  易天行回顧了徐元平一眼,愕然說道:“什麼事?”

  徐元平指指身側的戮情劍道:“我父母可曾做過什麼惡事嗎?”

  易天行道:“令尊?殺人無數,兩手血腥,南嶽三傑都算不得好人!”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天下沒有不是的父親,我父母縱非好人,這個仇我也得報,你快些撿起戮情劍自絕了吧!”

  他說話神情自然,毫不牽強,叫人無法不信。

  易天行道:“為什麼?”

  徐元平道:“我想起了幾招手法、武功,決然非你能敵,你如想保全一世英名,那就舉劍自裁吧!”

  易天行呆了一呆,道:“在下雖然相信徐世兄出言至誠,但卻仍存了幾分僥倖之心。”

  徐元平道:“好!人數愈來愈多,咱們得快些了斷你我間的事!”遂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啊!看來咱們今天是非得分出生死了。”便也揮掌接去。

  徐元平這一掌拍出,看似輕描淡寫,但易天行一掌接實,卻感覺心頭一震,內腑之中,感受到極大的壓力,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徐元平掌勢一收,隨即拍出,又是虛飄飄的一擊按了下來。易天行看他這次拍擊過來的一掌,和上次一般的輕描淡寫,不敢再揮掌硬接,身子一側,橫向旁邊閃了開去。

  那知徐元平身子一轉,緩慢的掌勢,突然轉變的迅快絕倫,追著易天行轉動的身子,擊了過去。易天行原擬閃避徐元平一擊之後,再行運掌反擊,卻不料徐元平的追擊掌勢來的如此迅快,但覺左臂一麻,已為對方掌勢擊中,登時筋斷骨折,劇疼刺心。

  徐元平一掌擊中,人卻一躍而退,探手撿起了戮情劍,道:“你快些撿起兵刃。”

  只見易天行兩頰上,黃荳大小的汗珠兒,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靜靜的站著不動,好似未曾聽見徐元平的喝叫之聲。

  徐元平揚劍一揮,道:“易天行,快些撿起兵刃──”

  易天行突然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在下左臂已斷,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恐怕不能動手。”

  徐元平微微一怔,道:“好吧!那我就等你一盞熱茶工夫。”

  元通大師回顧了身側的慧果大師一眼,低聲說道:“去討回咱們的戮情劍吧!”

  慧果應了一聲,高叫道:“徐元平!”

  徐元平心中對慧果和元通大師,早有成見,聽得呼叫之聲冷冷應道:“什麼事?”

  慧果道:“你取用本寺的戮情劍,幾時交還?”

  徐元平縱聲笑道:“這寶劍嗎?不錯,確似由貴寺所得──”

  慧果厲聲喝道:“既由本寺所得,那自然是我們少林寺中之物了。”

  徐元平道:“但在下既非偷竊,又非取用,乃打賭贏來之物,諸位要討這寶刃不難,除非慧空大師復生──”

  元通大師厲聲喝道:“住口──”

  徐元平冷冷說道:“在下並非少林派中之人,大師言詞最好是客氣一點。”

  元通大師回顧了天齊道長一眼,道:“道兄,此人這等狂妄,實叫貧僧難以忍耐下胸中之氣。”

  天齊道長道:“待貧道問他幾句──”便目注徐元平說道:“施主貴姓?貧道受元通大師之邀,為中原武林同道謀命,合力一會南海神叟,不願眼看著我中原武林同道,鬧出自相殘殺之局,故而想奉勸徐大俠幾句!”

  徐元平道:“願聞高論!”

  天齊道長道:“戮情劍隱失江湖數十年,此刻重現於這古墓之中,當真是開了一次眼界,只不知此劍來自何處?”

  徐元平略一沉吟,道:“此劍雖來自少林寺中,但並非在下私自竊取。”

  天齊道長笑道:“那是打賭贏來的了。”

  徐元平道:“不錯。”

  天齊道長道:“那輸劍之人是誰?”

  徐元平道:“慧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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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天齊道長道:“姑不論徐大俠此劍來法如何?但此劍確為少林寺中所有,那是不錯的了!為免傷中原武林同道和氣,徐大俠給予貧道一個薄面,原劍壁歸少林──”

  “徐大俠賭勝得劍,貧道願重效故技,再和徐大俠賭上一賭。”

  徐元平道:“如若少林寺元通大師,能夠憑良心答覆在下心中一件疑問,不用相賭,在下即可把戮情劍,原物奉還少林!”

  天齊道長道:“什麼疑問?”

  徐元平目注元通大師,冷冷說道:“佛門中講求因果報應,你說一句虛言,當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而後突然嚴厲地說道:“你們少林上兩代掌門方丈,是怎麼死的?”

  這一句話大出意外,場中之人,無不凝神而聽。

  元通大師似是被徐元平的豪壯氣勢所懾,呆了一呆,才道:“當今之世,有誰不知是抱病而終──”

  徐元平大聲吼道:“你這話可是從良心說出的嗎?”

  元通大師微微一愕,答不出話。

  徐元平高聲接道:“可是你串通師父害死的嗎?”

  元通大師神志似是恢復了清醒,怒聲高喝道:“你胡說些什麼──”

  徐元平長嘯一聲,朗朗接道:“我日夜思索此事,終於被我想通了,令師祖長徒慧空,是何等才氣之人,千古奇傑,一代人賢,雖因嫉惡,沾了殺孽,那也不該落得終身囚禁──”

  元通大師冷冷接道:“請慧因師叔出手,斃此瘋癲之人,以免傷了咱們少林寺的聲譽。”

  慧因滿臉悲痛之色,合掌說道:“老衲之意,讓他說完了,再殺他不遲。”

  徐元平厲聲接道:“令師祖罰慧空面壁幽室,只不過是讓其藉機參悟絕學,精研禪理,然再接掌門戶,以廣大少林一宗武學,是以送他面壁幽室之時,曾有三年面壁之訓──”

  元通大師厲聲喝道:“快給我斃此狂徒,免得玷污我們少林清白的聲名──”

  兩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突然齊齊向前衝了兩步,舉掌拍去。

  徐元平身軀疾閃,避開了左面一擊,右掌一揮,硬接右側一掌,接道:“諸位大師容或不信在下,但諸位少林寺中甚有身份的高僧,想想當時的情景,當可知在下並非信口開河──”

  左面的和尚雙掌本已並列排出,但卻又突然收了回去,退回原位。

  元通大師怒火高燒,厲聲對幾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和尚叱道:“你們為何都站著不動,難道不知本門規法森嚴嗎?”

  群僧齊齊合掌當胸,高喧佛號,垂首不語。

  慧因突然插口說道:“掌門方丈息怒,這位徐施主一提,倒使老衲想起一件事了!老衲行腳關外,師父正臥病,言詞之間,告誡老衲,至遲不得超過三年回寺,以賀慧空接掌門戶大典──”

  元通大師臉色一片赤紅,怒聲喝道:“住口,難道你認為本座手中的綠玉佛杖,不能擊斃長輩嗎?”

  慧空面色肅穆,莊嚴地說道:“老衲怎敢抗拒綠玉佛令。”

  元通大師一揮禪杖,道:“既不敢抗拒綠玉佛令,那就快接法諭。”

  慧因合掌當胸,垂首應道:“恭候法諭。”

  元通大師高舉綠玉佛杖,緩步走了過去,眉宇間殺機閃動。

  徐元平突然一側身子,攔住了元通大師去路。

  兩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和尚,一左一右的閃了出來,各出一掌攻向徐元平。

  要知群僧雖然對元通大師動了懷疑,但對他掌門的身份,仍極敬重,是以徐元平一攔元通大師去路,兩僧出手攻去。

  徐元平似是不願和少林僧侶動手,是以縱身讓避開去,回頭對天齊道長說道:“道長身份祟高,一言九鼎,還望主持公道。”

  天齊道長為難的嘆一口氣,高聲說道:“元通道兄。”

  元通大師頭也不回,隨口應了一聲,在群僧兩側相護之下,突然加快了腳步,衝向慧因大師,舉起綠玉佛杖,迎頭劈下。

  慧因眼看綠玉佛杖劈了下來,既不敢閃身讓避,亦不敢運氣相抗,一閉雙目,嘆道:“慧空師兄陰靈有知,等我一步同上極樂。”

  忽聽一聲春雷般的大喝,一股強厲的掌風,直撞過來,震開了綠玉佛杖。

  元通大師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蓬髮草履,身背紅漆葫蘆的老人走了過來,便怒聲喝道:“什麼人?”

  那人冷笑一聲,道:“你連老叫化子也不認識嗎?”

  元通大師綠玉佛杖一指慧果說道:“請慧果師叔出手,斃了這老叫化子。”

  慧果縱身而上,冷冷喝道:“宗濤,我勸你少管閒事。”

  神丐宗濤笑道:“老叫化一生沒有別的毛病,就是愛管閒事。”

  慧果怒聲喝道:“你尋死路!”呼的一掌,迎胸拍去。

  宗濤右掌一揮,接下慧果一擊,人卻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慧果雙掌連環劈出,一招緊過一招的逼攻過去。他內功深厚,發出掌力,一掌強過一掌,三五合後,兩人已入了性命相搏之境。

  元通突然朗聲說道:“少林叛徒,抗拒綠玉佛令,律合處死。”

  群僧齊聲高呼道:“掌門人手下留情,慧因大師乃目下寺中僅存慧字二大高僧之一,掌門人豈可遽而下令處死──”

  元通大師厲聲接道:“容或有過激之舉,有本座一身擔待。”

  一揮綠玉佛杖,疾急的直向慧因頭上擊去。

  徐元平看得心頭大急,但他與慧因之間,相隔有一排身穿紅色袈裟的僧侶,雖有相救之心,但勢非能力所及。眼看一代高僧就要殞命在綠玉佛杖之下,那閉目養息的易天行,突然一睜雙目,兩道神光暴射而出,冷冷喝道:“元通住手。”喝聲中疾快的點出一指,襲向元通大師的前胸要穴。

  這一擊迅如雷奔,兩側相護的僧侶,心中不願慧因傷在元通的綠玉佛杖之下,出手封擋之勢,故意一緩。其實,易天行指襲如風,那相護僧侶縱然全速出手相救,也是封擋不及的。

  形勢逼得元通大師不得不向後疾躍而退,他一杖固可把慧因擊斃,但自身亦難逃過易天行指中要穴之危。易天行一指逼開了元通大師,兩側相衛元通的兩僧掌勢,也一左一右的襲到。

  易天行冷笑一聲,雙腳齊飛,逼退兩僧,說道:“世人均說我易某人心地險惡,野心勃勃,卻不知一向被譽為領尊武林,自號正大門派的少林寺,卻發生了大逆不道的殺師慘局,而且一演再演!”

  元通大師一張白胖的圓臉,早已氣成了豬肝顏色,厲聲喝道:“易天行,你胡說什麼──”

  易天行縱聲長笑,道:“你心中害怕了嗎?大丈夫敢作敢為,有什麼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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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只聽砰砰兩掌,慧果和神丐,又硬接硬打了兩招。

  慧果大聲喝道:“好叫化子,你在那裡偷學了我們少林的武功?”

  神丐宗濤笑道:“達摩祖師親自教老叫化的,要我替你們少林寺整理門戶,清除孽徒。”呼呼二招,儘是少林寺不傳之秘的鎮山絕學。

  只見元通大師連揮綠玉佛杖,催迫群僧,攻向了易天行。

  進入古墓的少林寺僧侶,都是少林寺百中選一的高手,數人連手群攻,威力何等強猛!易天行縱未受傷,也是難以抵擋,何況他一臂已廢,所幸少林群僧,已對元通動了懷疑,不願殺死易天行滅去活口,動手之間,暗自留情,易天行才能勉強支撐不敗。但動手相拆了數十招後,少林僧人縱然手下留情,易天行亦已漸感不支。

  元通大師手揮綠玉佛杖,急向易天行連攻七招,口中並向少林群僧厲喝道:“五十招內,若不能取易天行性命,立以門規處治!”

  少林群僧知道掌門人已看破自己乃是手下留情,心頭一凜,全力攻上。易天行本已心支力絀,此刻更是招架乏力,數招之間,他便已險象環生,看樣子毋庸五十招,便要喪生在少林群僧的拳風掌影之下。

  楊文堯、千毒谷主等人,背負雙手,作壁上觀,神態雖似頗為悠閒,心中卻不免大感惶亂。誰也猜不出今日之事,如何結局。

  那面南海門人,亦已悄悄結為一群,只見那青衣老人嘴唇微動,正以“傳音入密”之術,傳令於門下弟子。

  駝矮兩叟、梅娘、王冠中,以及那紅衣缺腿的大漢,神情俱是十分凝重,各自悄然展動身形,佔據了四面扼要之處。

  紫衣少女面對易天行動手之局,似是異常留心這一場搏鬥的勝敗。就在易天行生死俄頃之際,突聽徐元平輕叱一聲,一掌擊向元通大師的肩頭。他與易天行力拚數局後,此刻非但全無氣力難支之象,而且內力竟然更是凌厲。

  元通大師甩肩擰腰,綠玉佛杖斜斜擊出,反點徐元平的腕脈要穴。徐元平縱身一躍,竟撇下了他,向另外八個少林僧人一連拍出七掌。這七掌招式之奇奧,使得旁觀群豪俱都為之聳然動容。少林群僧武功雖高,卻也被這突然凌厲的攻勢,迫得章法大亂。易天行鬆了一口氣,精神立振,一掌翻飛,奇學迭出,力掃群僧。

  元通大師厲叱一聲:“妄退者死!”

  少林群僧身形一閃,亂隊復整,又自攻上,拳風掌影,將易天行、徐元平兩人圍在中間。他兩人雖是勢不兩立的深仇大敵,但此刻的情勢卻逼得他們連手對敵起來。在剎那之間,兩人是敵是友,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在一側的慧果與宗濤,早已動手相搏了百十招。慧果正宗少林武功的施展,更激發了宗濤的思路,許多他不甚明了的達摩武功真訣,此刻竟能運用自如起來,拳勢變化,有如譎波詭雲,愈戰愈勇。慧果初動手時取得的優勢,已被宗濤連出奇招,擋了回來,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看樣子,兩個人已不是百招內,能夠分出勝敗。

  元通大師似是已下定了決心,非得把徐元平、易天行等殺死不可,憑仗那綠玉佛杖的神威,一味催群僧全力出手猛攻。八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僧侶們,已然全都捲入搏鬥的漩渦,連同元通九個人合力圍攻徐元平和易天行等兩人。

  少林群僧中,只有慧因大師一個人尚未出手。

  易天行在群僧全力圍攻之下,逐漸的呈現疲睏,他一臂廢殘,單用一掌拒敵,尚未習慣,搏鬥之間,顧此失彼,常露破綻。

  徐元平和他連手拒敵,不得不兼顧他的安危,常常飛腳發掌解他之危,這一來,使他凌厲反擊之勢,大為減弱。

  激戰之中,忽聽元通大師高聲喝道:“慧因師伯,你如不肯戴罪立功,本座以掌門身份,再傳綠玉佛令,命你立時自碎天靈要穴,以抵兩抗綠玉佛令之罪。”霍然向後躍退,高舉起綠玉佛杖。

  慧因凝目望著那沿傳數十代積威千百年的綠玉佛杖,神情間大為激動,顯然,這位道行深遠的高僧,在從命與抗命之間,大感費疑,不知何去何從。

  徐元平心知慧因的武功,在眼下群豪中,是最強的一人,他如在綠玉佛令迫逼之下出手,這勉可維持的均勢,立時將被他打破。

  回顧群豪,一個個背手而立,神情之間雖然流露出關心這場激烈之戰,但都無出手相助之意,是極怕開罪了少林一派。

  只聽慧因長嘆一聲,道:“掌門人如允諾回寺之後,立即召開長老大會,老衲就遵命出手。如若掌門人不允此請,老衲就只有坐以待綠玉佛杖擊頂了。”言下之意,並無自碎天靈要穴之心。

  元通大師略一沉吟,道:“好吧,本座應你之請,回寺之後,立即召開長老大會。”

  慧因道:“老衲敬領綠玉佛令。”目光一轉,低聲喝道:“閃開。”兩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和尚,應聲閃退兩側,慧因欺身上了一步,一掌拍向易天行的後背。

  易天行正封拒當面兩僧攻來的掌勢,對身後擊來一掌,顯然已無法兼顧。

  徐元平知慧因掌力雄渾,這一掌如被他印上易天行的後背,非得當場殞命不可,急急一個旋身翻了來,左掌一揚,接下一擊。

  雙掌接實,徐元平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剛剛止血的左臂劍傷,重又破裂,鮮血急湧而出。

  慧因微微一怔,徐元平已藉機掣出了戮情寶劍。

  元通大師突然衝過來,綠玉拂杖一揮,點向徐元平的背心,徐元平圈臂一撩,寶刃斜斜向杖上斬去。

  慧因沉喝一聲,一指點將過去,一縷凌厲的勁道,劃帶起一股尖嘯風聲。

  需知那綠玉佛杖,乃少林寺中行使權令的象徵,戮情劍乃鋒芒絕世的寶刃,這一劍一杖,如若碰在一起,綠玉佛杖勢必為寶刃所傷不可,此杖如若傷毀在徐元平的手中,那等於砸了少林寺的招牌,勢將引起群僧拚命之心。慧因心中之事,不便出口,只好全力攻出一指,迫使徐元平退避開去。

  果然,徐元平認得這一指的厲害,匆匆躍避開去。凌厲指力,急劃而過,同時阻擋了群僧追襲之勢。

  元通大師急急喝道:“慧因師叔,請阻擋住徐元平,別再讓他衝了過來。”隨即綠玉佛杖一緊攻向易天行。顯然的,元通大師已存心各個擊破,先殺了易天行,再全力攻向徐元平。

  慧因大師應聲一橫身子,攔住了徐元平。徐元平戮情劍平胸而舉,雙目中神光閃動,冷冷地喝道:“大師乃我徐元平最為敬重之人,在下不願和大師動手。”

  慧因道:“對敵相搏,各憑武功取勝,施主儘管全力出手,老衲縱傷劍下,亦無怨言。”

  徐元平劍眉聳動,仰天一陣大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號稱領袖武林的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竟然都是不守信義之人,那就無怪江湖中人勾心鬥角,各極陰毒了。”

  這幾句話,字字如箭,射入了天齊道長心中,只見他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長劍,用指彈了一彈,厲聲喝道:“元通道兄,如不肯賞給貧道一個薄面,貧道只有被迫出手了。”

  元通大師聽得心頭一震,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指示群僧全力出手,務必在十合之內擊斃易天行,自己又收了綠玉佛杖,急急退下,緩步向天齊道長走了過去,說道:“道兄可是對貧僧說話麼?”

  天齊道長道:“貧道面允徐元平兩面作保,代道兄討回戮情寶劍之言,道兄想是聽到了。”

  元通大師道:“聽雖聽到一些,但卻不大清楚,道兄最好能再說一遍。”

  他有意拖延時間,殺了易天行,造成既成之局,天齊道長縱然想出手干涉,也是無從下手了,單餘下一個徐元平,稍後再設法對付他。

  忽聽徐元平長嘯一聲,面色肅然地對慧因說道:“大師既不肯為弟子留步餘地,也該唸到師長不白之死,慧空大師終生被囚的蒙冤之苦──”

  慧因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少林寺掌門人的權威,一向至高無上,綠玉佛杖更是沿傳數十代的權令信物,老衲何敢抗命?”

  徐元平長嘆一聲,道:“權令之物,竟有這等威勢,在下出道不久,已見它兩度為害了──”而後聲音突轉嚴厲,道:“情勢迫我出手,大師勿怪。”揮手一劍“魂斷望鄉台”,劍尖閃了幾閃,幻出三朵劍花,指襲向慧因大師。

  慧因大袖一拂,掃出一股暗勁,一擋劍勢,右掌急急拍出一招“金剛舒臂”,想封住徐元平的劍勢。

  只聽徐元平冷肅地說道:“老禪師當心了。”劍勢忽然變了一招“金干九轉”,但見寒光閃動,劍氣漫天,四面八方襲到。這一招乃徐元平新近悟出的劍招,正是摩達易筋真經三大絕劍之一,他眼看易天行已成招架不住之勢,心中大為焦急,一時急怒上衝,不自禁用出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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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12:02:50 |只看該作者
三〇九

  慧因長袖疾揮,飄飄而退。只聽兩聲悶哼,已有兩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傷在劍下,鮮血透出那紅色的袈裟,滴在石地之上。

  易天行壓力忽減,精神一振,雙腳連環飛擊,踢中一僧。

  徐元平劍勢連變,逼迫群僧,高聲說道:“諸位師父,弟子和各位大師無怨無仇,少林寺在江湖上的聲譽,一向清高,但良田不無莠草,在下只望把慧空大師被囚之事,揭露出來,至於如何懲治惡徒,那是貴派中內部之事,在下也不便多問。”

  群僧既被他精奇的劍招震懾,又想起上兩代變故內情,果然都停手不動。徐元平回顧了易天行一眼,道:“老前輩可否把少林寺近兩代恩怨變故,說將出來,以昭大信,免得少林門下諸位師父疑心咱們有意挑撥?”

  易天行縱聲長笑道:“咱們是敵是友,連我易某人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只聽砰然一聲,慧果和神丐宗濤,又硬打硬接了一招。宗濤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慧果大師也向後退了一步。

  徐元平大聲喝道:“兩位老前輩暫請住手,待弄清楚了恩怨是非,再打不遲。”

  慧果目光一轉,看群僧盡皆停下了手,也只好退到一側。事實上,宗濤的絕招愈打愈奇,慧果早已失去了制勝之心,再打下去,鹿死誰手,甚難判論。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一週後,說道:“少林寺上兩代的恩怨,在下雖非目見,但卻敢保證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伸手抓起了金老二的屍體,接道:“元通,你仔細看看,可識得此人麼?”

  金老二碰壁而死,半個腦袋,都已碎裂,血肉模糊,元通藉機搖搖頭道:“不認識。”

  易天行笑道:“可惜他早死了一步,沒有活口和你對質,不過在下還保有一樣東西。”探手入懷,取出一座古銅小佛,高高舉在手中,說道:“諸位師兄,可識得這座小佛嗎?”

  群僧目光一掠那金色的小佛,立時臉色大變,目光轉動,投注到元通大師的臉上。

  只聽元通大師冷笑道:“金佛雕像,何奇之有?這算是什麼證信之物──”一揮綠玉佛杖,接道:“本座再傳綠玉佛令──”

  徐元平厲聲喝道:“住口,你如自信是清白之人,何以不待易天行把話說完。”

  慧因突然一聳慧眉,道:“那座金色佛像,極似咱們少林寺三座金佛之一──”

  元通大師似已亂了方寸,厲聲喝道:“是又怎樣?”

  慧因微微一怔,道:“掌門人暫請息怒,一座金色佛像,豈能證實掌門方丈有什麼大逆不道之行?如若易天行有意栽誣,諒他今日難逃性命之厄──”

  易天行哈哈大笑,道:“如若在下說的是句句真實呢──”

  群僧面面相覷,默然不語。易天行揚了揚金色佛像,道:“這座佛像,乃貴寺中掌門方丈親手送交金老二,由金老二轉交在下保存──”他目注元通,厲聲喝道:“元通,在下之言對不對?”

  元通大師心中有鬼,目睹易天行嚴厲之色,不禁微微一怔,一時間答不上話。

  易天行道:“你既然不敢答應,那是默認此事了。你送金老二這座佛像時,曾經許諾他,只要憑此佛像,不論何等大事,少林寺都替他擔待下來。”

  元通大師眼看眾僧已為易天行言詞所動,心中縱甚惱怒,也是不便發作。況他生性陰沉,略一沉思,已恢復了鎮靜,便冷冷說道:“金老二何許人物?本座是何等身份,豈肯對他有所承諾?”

  易天行笑道:“問題就在這裡了!少林寺掌門之人,是何等受人尊仰?但卻把隨身攜帶的金佛,送給一個武林聲名不著之人──”

  元通大師冷冷一笑接道:“江湖之上,有誰不知你易天行偽善行惡,極擅心機,一座金佛何以不可偽造──”

  目光一掠易天行,接道:“舉出一個死無對證之人,編出一套聳人聽聞之事,這辦法真是高明得很,用心也夠惡毒了。”

  易天行一皺眉頭,道:“一個出家之人,心機這等陰沉,無怪你能主謀大局,連殺兩代師長了。”

  他的字字句句,都如利劍一般,洞穿了元通大師的心。

  但陰沉的元通大師,竟然仍能保持鎮靜之容,淡淡一笑,道:“貧僧本該急傳綠玉佛令,立時置你死地,但你編造的聳人聽聞之言,已使人懷疑,本座索性由你說完謊言,弄個水落石出。”

  易天行道:“你當真是沉得住氣──”一面高舉金佛,一面接道:“目下的關鍵,是這金佛是否偽制了,如若貴寺中人,能夠鑑別出這佛是貴寺的,不知你還有什麼話說?”

  元通大師道:“少林寺三座金色佛像,現存放在‘藏經閣’了,那閣中放了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真訣,以及天下武林人物,人人欲得的《達摩易筋真經》,本座確信能進入那‘藏經閣’之人,決不至只竊取一座金佛。”

  易天行道:“唉!你這般的能言善辯,處處避重就輕,看來今日不費上一番口舌,實難使你俯首認罪了──”

  語音一頓,回目望著慧因大師,接道:“大師乃目下少林一派中僅餘的長老之一,想必見過那三座金佛,你先鑑別一下,此物是否為少林所有?”一抬手,把金佛投擲向慧因大師。

  慧因大師接過金佛,仔細瞧了一陣,臉色大變。

  元通大師道:“師伯可看出偽造的破綻了嗎?”

  慧因大師道:“這個,這個──據老衲鑑識,這金佛似非偽造。”

  元通大師道:“有這等事?拿給本座瞧瞧!”

  慧因大師略一猶豫,把手中的金佛遞了過去。

  元通大師接過金佛,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陣,臉色突然一沉,肅然說道:“果非偽造之物。”

  眾僧聽他承認,不知是喜是驚,都不禁為之一呆。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刁猾險詐之人,可惜你今日遇上我易天行了──”

  元通大師臉色一整,目光炯炯,環掃了群僧一眼,道:“藏經閣金佛居然失竊,本座何以一直未得稟報?”

  群僧面面相覷,不知如何答覆。

  元通大師緩緩收了金佛,冷厲地說道:“易天行,武林傳言,你在各大門派,以及二谷、三堡之中,全都派有臥底之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竊取了我們少林寺中金佛,想來偷竊之物,定然不少?”

  他言語之間,暗含挑撥之意,想把易天行造成眾矢之的。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易老前輩,你和他這般相辯,不知要辯到幾時?在下之意,易老前輩請把胸中所知,直說出來,不論少林寺諸位師父信與不信,咱們就算盡了心意。”

  易天行道:“這也是個辦法──”

  微微一頓,接道:“諸位師父都知道慧空大師是貴寺中數百年難得的一位奇才。其實他的才華,何只突出於貴寺,就整個武林而論也是三百年來不見古人的一位奇才,上天賦他絕世的才華,但卻使他被囚一生,含恨而逝──”

  忽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

  那宮裝美婦不容那青衣老叟開口,立時接道:“你哼什麼?難道你還強得過他不成?”

  青衣老叟似是不願和宮裝美婦衝突,立時默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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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9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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