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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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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 親愛的蘇格拉底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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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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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09:38:01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0

  甄暖手心冒汗,摸索到牆邊,左看右看,好歹找到一條縫兒。

  這不是牆,而是一道灰白色的門。沒有鎖孔,她在門中央找到一個隱匿的把手,摁下一推,門開了。

  面前的空間更加狹窄,沒了走廊和天花板,只剩一道深不見底的下行旋轉樓梯,像一口井。甄暖立在台階上,抓著門不敢動。

  這道門背後沒有把手,會和前面那道一樣,無法從裡邊打開。

  她皺眉,她是跟著言焓過來的。她看見他了。

  這時,頭頂落下一道溫柔而詭異的機械音:「親愛的顧客您好,歡迎您參與真人版密室逃離遊戲。」

  甄暖猛地抬頭,牆壁上掛著led顯示屏,屏幕裡有個白臉紅鼻子的小丑,塗著濃濃的黑眼圈,眼神直勾勾的。

  動作誇張卻機械。

  「您已進入遊戲區,無法後退,請您選擇一條道路,發揮您的聰明才智,繼續往前,祝您找到足夠的道具和提示,破解密碼,打開機關,成功逃離密室。」

  甄暖:「……」

  「如您需要幫助,請摁下牆壁上的警報按鈕,工作人員會立即對您進行救援。」

  甄暖去摁,可按鈕根本沒反應,上邊的提示燈也不亮。

  她仰起腦袋望小丑:「它是壞的。」

  小丑的臉停留在僵硬的笑容上,播報已經停止。

  甄暖:「……」

  她撓按鈕,還是沒有反應。

  信息欄裡放著地圖,她拿了一張來看,她所在的位置是入口,下邊有個選擇區,再就是密密麻麻的密室逃離房間。

  事到如今,只能往裡邊走。

  這裡是遊戲區,氣氛被刻意營造得詭異。她扶著牆壁,一級一級走下陡峭的樓梯:「我來找隊長……隊長在下面。隊長……」

  頭頂上遠遠傳來「吱呀」一聲,若有似無。

  甄暖停下,扶著牆壁,仰起腦袋看。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狹促的旋轉樓梯和昏暗的燈光。她隱約又聽到了機器小丑的聲音:「……歡迎您參與真人版密室逃離……」

  有人進來了?!

  甄暖煞白了臉,一溜煙往下逃竄。

  樓梯底下是一個大廳,這個廳很奇怪,豎著很多道牆,甄暖看不出格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跑到一堵牆後邊躲起來。

  這麼晚了,不會有人跑來玩密室逃離,而且外邊還有設備維修的標識。她想起言焓收到的那封信,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來者不善。

  不是言焓。她聽得出言焓的腳步聲。

  地圖上說這裡是出發大廳,有3個出口,對應3條玩家路線。她不知道言焓去了哪裡,而她困在一面面牆壁中,離每個出口都很遠。

  她稍稍轉身,沒想骨頭咯吱叫了一下,她傻了眼,幾堵牆外,男人的腳步停了。

  他發現了她?!

  死一般的寂靜。

  但甄暖感覺到那人正無聲地向她靠近。

  她背後冒冷汗,張開雙臂,怕衣服發出摩擦音。以極慢的動作邁腿、腳後跟著地、一點一點地朝另一面牆走。

  太輕太慢,她重心不穩,搖晃著走到牆邊,靜悄悄的空氣裡飄來一絲極淡的煙味,陌生的,在加速靠近。

  地上出現了一道急速擴大的黑影,那人來到牆的另一面了!

  甄暖摀住嘴轉身就跑。那男人迅速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擰,將她的身體掰過去。

  「放開……」甄暖的尖叫戛然而止,瞪著眼驚詫望著來人;對方也詫異地望著她。兩人異口同聲。

  「戴青?」

  「嫂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戴青松開她:「你先說。」

  「我隊長不見了。」

  「你和言隊一起來的?」

  「是。我們在遊樂場玩,但有人塞了信給他,他一看,就立刻去追。我跟著跑來,可他不見了。這個鬼地方,我又出不去。」她望他,「你怎麼會來這裡?……沈弋讓你跟著我?」

  「呃……」戴青支吾著,手往後擋。

  甄暖眼尖,那是一個信封,上邊兩個青色的字「戴青」。

  「不是沈弋。你是被人引過來的。」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你當過特種兵?」

  戴青苦笑兩聲:「還立過功呢,但後來犯事兒被除名,跟著弋哥混了。」

  「當年你和隊長是一個行動組的,這些年和他作對,你也……」

  「嫂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弋哥真的是良民,做正經生意,從來都安安分分的。」他其實比甄暖大,但喊「嫂子」習慣了,改不了口。

  「……」

  甄暖語塞,要說什麼,戴青突然皺了眉,對她比個噤聲的手勢,貓著身子走到牆邊。

  還有人?!

  他驟然出拳朝牆後打去,對方一手飛快攔截,「是你?」

  「是你?」

  戴青回頭看甄暖:「又是熟人。」

  來人從牆後走出來,甄暖訝住:「程副隊長?你怎麼……」她見了他手裡的信封,「沒看出你和隊長以前是戰友。」

  「『銀劍』行動是機密。」

  「可我在網上搜查隊長資料時看見過啊。」

  程放解釋:「那是公開的代號,如果你查銀劍行動,是查不到內容和其他組員的。」

  「像掩飾一樣?」

  「嗯。」

  「那銀劍行動真正的代號是什麼?」

  程放遲疑,倒是戴青無所謂地曝光:「彩虹。」

  「……」

  甄暖心想,果然銀劍比較正統。彩虹是個什麼鬼……

  而且,戴青他該不會是潛伏在沈弋身邊的……難怪沈弋總被言焓坑,她心裡不太舒服,想問戴青,但顧忌著程放在,這事不能亂開口。

  程放:「看來,是有人特意把我們聚起來。不過,小貓兒怎麼會在這裡?」

  「我追著隊長來的。我看見他跑進來,人卻不見了。你們呢,怎麼會來遊樂場?」

  「一個朋友開公司,我們聚了聚。言隊長之前還拒絕說不參加,沒想到他也來了。」戴青說。

  程放沒說話,是同樣的理由。

  甄暖琢磨,他們來遊樂場參加同一個聚會,卻分別被吸引過來?

  她說:「隊長是帶我來……」她看程放在,話沒說完。隊長不參加聚會是為了帶她玩兒。

  戴青把地圖展開:「其他人應該在裡邊,我們想想走哪條路。」

  「應該只有一道門可以打開。」程放說,「對方想把人聚集起來,讓我們隨機分開走的可能性不大。」

  甄暖:「萬一對方的目的是把你們分開,然後一個個殺掉呢?」

  戴青:「……」

  程放:「……」

  「應該不會吧。」

  三人一起去找出口,果然如程放猜想,有兩道門推拉都無法打開,沒把手也沒鎖頭,剩下最後一道是密碼門。

  「要找密碼嗎?」

  「應該是。」

  甄暖:「密室逃離裡邊應該會有道具和線索的吧。」

  戴青:「但現在房間裡什麼也沒有。」

  甄暖望向房間中央那些奇怪的牆壁,一堵堵毫無規則地佇立著,寬一到兩米不等,頂端沒有觸及天花板。

  「這些牆太奇怪了,很突兀。會不會是線索?」

  「很有可能。」

  可檢查一遍後,牆面既無刮痕,也無機關。房間裡同樣有一個小丑顯示屏,但圖像靜止,並沒有提示。

  戴青:「房間其他角落也看過,沒有異樣。」

  程放皺眉思索,甄暖抬頭望:「只有一個地方沒看了。」

  「什麼?」

  她指:「看,這些牆離天花板還有一段距離,牆頂上還有一面啊。」

  戴青和程放一愣,對視一眼。

  戴青屈膝半蹲,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程放踩上去,藉著他的舉力,一手攀住牆頂,兩三下爬上去,又回身拉戴青,後者同樣輕而易舉上了牆頂。

  甄暖留在原地舉頭望:「上邊有東西嗎?」

  但兩人都沒做聲,安靜極了。他們一動不動,蹲跪在高高的牆沿上,像被點了穴。

  「你們看見什麼了?」

  好幾秒後,程放回身跳了下來,逕自走向密碼門,戴青一言不發尾隨。

  「上邊有什麼?」

  沒人答話,他們像被同時抽了魂兒。

  程放在密碼器上摁下3,隨後手指往下移一格,略顯猶豫。戴青伸手摁了7。

  37,門開了。

  面前一道黃色的走廊,走到盡頭拉開木門,是一個寬大的廳,燈光昏黃,視線不太清楚,餐桌邊或站或坐著4個男人。

  見到程放和戴青,他們的臉色無多大起伏,看到甄暖時,卻神色各異起來。

  「隊長!」甄暖一眼看見言焓,飛撲去他身邊。

  言焓詫異:「你怎麼來了?」

  「我追著你跑過來的。」

  他皺了眉:「我跑得那麼快,你怎麼可能看得到我的方向?」

  「……?」

  言焓揉了一下鼻樑,很棘手的樣子。

  旁邊有男人微笑:「看來,有人故意把這位小姐引過來了。」

  說話的人油光滿面,眼神精明,手裡的信封上寫著「黃暉」。

  「為什麼你認為是有人把我引過來的?」甄暖不懂,她覺得奇怪,當時她看的那個人就是隊長啊,難道是眼花?「既然引我過來,就要讓我走到這間房子吧。可要不是程副隊和戴青,我就困在白色密室裡了。」

  周圍人齊刷刷看她,黃暉把手機給她看:「前一間房間的密碼在這裡,你看看。」

  甄暖這才看到剛才程放他們爬上牆頂後看到的景象,雪白的牆頂上寫著一個一個的紅色粗體字:張浩強,李山,萬達海,徐小菊……

  她不明白:「這些是什麼?」

  黃暉盯著她的表情,似乎在判斷什麼:「墓碑,那些牆是墓碑群。你剛才從墓地裡走來。」

  甄暖回想白花花的安靜佇立的牆面,37的意思是37個死人?!

  銀劍(彩虹)行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且現場另外兩個人,她似乎在哪兒見過。

  一個精明幹練模樣周正,四平八穩地坐著。甄暖看見他的信封上用紅色字寫著「申洪鷹」,這才想起是申澤天的哥哥。

  另一個站在申洪鷹身後,戴著墨鏡,表情冰封,臉上一道醜陋的疤痕,是24小時尾隨申洪鷹的保鏢。

  甄暖有次坐沈弋的車去華盛,在車裡遠遠看過一次。就像紀琛的背後是沈弋一樣,申澤天的背後是申洪鷹。他現在可以說是譽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紅,橙,黃,青……」她望言焓,「綠色,藍色,紫色呢?」

  言焓說:「被殺掉了。」

  申洪鷹目光看過來,銳利而探究。

  黃暉對甄暖笑笑:「他開玩笑的,紫色沒有死。」

  甄暖意識到紫色是言焓。

  黃暉繼續發問:「你是c-lab的法醫,呂冰的屍體應該是你檢驗的。」

  甄暖一愣,呂冰是綠色?

  黃暉還要說什麼,言焓皺了眉,把甄暖拉到身後擋住:「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有話問我。」

  甄暖匿在他的背影裡,輕輕揪住他的袖口。

  「好,問你。藍千陽個性孤僻,當年他拒絕所有名譽功勳,早早退伍。沒有固定職業,靠一身本領接零活,當私家偵探,還非法地做狙擊手,殺手。他和我們所有人斷了往來,但不會和你沒聯繫。對吧?」

  言焓笑笑,盯著黃暉看,不答話。

  「作為警察,你不知道他做的非法勾當?你縱容了還是你根本就是他的支持者?」

  「我和他很少聯繫。對他的狀況知之甚少。」

  黃暉並不相信。

  「現在有人殺了他,還惡意地把我們聚在這裡。」

  言焓笑:「你在害怕什麼?」

  黃暉臉一白,程放道:「黃暉的意思是藍千陽的死有蹊蹺,或許是復仇。……可能和當年的行動有關。」

  「復什麼仇?」言焓問,不知是有意無意。

  大家再度陷入沉默,曾經的隊長申洪鷹終於沉沉道:「可能當年的行動沒有清乾淨。」

  「整個村子的人都沒了,還不乾淨?」言焓似笑非笑。

  沒人答話,程放看了言焓一眼:「可能真的不乾淨。有人想對我們不利。千陽的死就很蹊蹺。我聽說千陽的死訊後,私下調查過,表面看是意外起火,但人為嫌疑很大,他誤服了幾種相剋的感冒藥和胃藥,導致昏迷,可他不會犯這種錯誤。且他脖子上有扼傷,是有人制服了他。」

  言焓:「他幹那行,結仇多。」

  「如果就是因為那次行動呢?」

  「你們不是確定當年除掉的人是毒販嗎?如果是,你現在害怕什麼?」

  黃暉噎了幾秒,譏誚一聲:「是,不怕報應。你女朋友的死算是報應嗎?」

  甄暖用力皺了眉。

  言焓眼瞳微斂,靜了半晌,彎彎唇角:「我的報應已經過了,或許你們的馬上就到。」

  「你……」

  「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走出這裡。」申洪鷹嗓音低沉,制止了兩人。

  言焓扭頭看他:「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們為什麼走進這裡。」

  「和你一樣。」申洪鷹揚了一下手中的信封,「黃暉要在譽城開公司,請了舊友。我參加了,他也邀請了你,但你不來。聚會途中,我收到這封信,裡面的內容吸引了我,我就來了。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樣的緣由。」

  言焓:「裡面的內容是什麼?和我的一樣嗎?」他把自己的卡片抽出來,但其他人沒動靜。

  連甄暖都看出來了,他們的信封裡一定有各自不想為人知的秘密,這個秘密被那個送信人知曉了,大家才分別被引過來。

  「我知道他們10年前做了什麼。」言焓念著卡片,裝回去,「我想知道答案,於是追來了。」

  程放聽言,道:「現在,失蹤9年的呂冰確認死亡,千陽突然被殺,外邊那個房間立著和當年村莊死亡人數一樣的墓碑,是時候該說真話了。」

  「說什麼真話?」黃暉問,「你也被千陽和小火影響了?認為當年我們接到的絞殺命令有陰謀?」

  「沒有。」言焓打斷,「上級下的命令是對的。但上級做出判決前,所依賴的『村子是毒村窩點』的證據是你們幾個反饋的。」

  申洪鷹抬起銳利的眼睛,這裡他最年長:「我被包括在內嗎?」

  「是。飛鷹隊長。」言焓目光筆直迎視他,「呂冰在9年前失蹤,他死在你的瀝青廠裡。當年就數他和黃暉最聽你的話。」

  申洪鷹冷笑:「我不會蠢到把他埋在自己的地盤上。」

  黑衣保鏢冷冷開口維護:「老闆已經接到通知,明天下午會去公安局接受調查。」言下之意是此刻言焓無權對他進行質問。

  申洪鷹抬一下手,示意沒事。

  「小火,是不是千陽對你說了什麼?」

  言焓:「沒有。他當新兵是你帶的。他一直很敬重你。所以,對你也格外失望。」

  「那時你們兩個年紀小,發生誤殺,心理難以承受。我承認,是我們判斷失誤,但這只是失誤。現在,村子裡的倖存者找來了,目的是讓我們反目,你不要上當。」

  言焓不答。

  他有自己的判斷。

  那個村子其實是t計劃雙胞胎實驗的中轉站,每對雙胞胎裡『假死』掉的那一個嬰兒會被帶來這裡改變容貌和身份,然後送去給人收養。偏偏這塊區域撞上了地盤擴張的毒梟。

  實驗設備資料都清理移除,但附近居住的原村民挪不走。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掉一個可能的知情者。

  t計劃組織者在銀劍行動隊裡安插了內鬼,藉著繳毒的名義光明正大清理了後患。

  但顯然,原本完美的計劃出現漏洞。隊員裡有人對這件事刨根問底起來,反而挖出不為人知的t計劃,查出昔日的戰友裡藏著內鬼。

  和t計劃唱反調的人出現了。

  實驗中的雙胞胎開始一對一對「巧合」而「自然」地死亡,連t計劃的重要組織者之一鄭容,他的女兒也牽涉其中。到最後,鄭容自己都喪了命。

  至此,t計劃的人不能再袖手旁觀。他們必須出面,揪出那個和他們作對的人。

  ……

  言焓看一眼手錶,時近深夜。這群人不可能同時消失太久。一個晚上的時間,他想弄清楚的事情太多。

  當年的隊員各自被一封信引來,他們的秘密是什麼?

  引領大家過來的那個人消失去了哪裡?

  他明白密室的機關,此刻隱藏在某堵牆背後,瞇著眼睛窺探?

  還是說他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是誰?

  是和t計劃作對的人,想找出內鬼,查出真相?

  抑或是,他正是內鬼,想揪出和t計劃作對的那個人?

  他是否和呂冰千陽的死有關?

  以及,9年前的瀝青廠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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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09:38:3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1

  「親愛的遊客們,歡迎你們來到黃色密室,情景模式:逃離瘋人院。」

  牆壁led顯示屏裡的小丑大睜著眼睛,咧著鮮紅的嘴巴,古怪地笑著,「這間密室由4部分連接而成:病房,走廊,資料室,和洗衣房。你們需要做的是在密室裡找出線索,得出開鎖的密碼。

  同時,找到隱藏的密碼門,密碼提示:四個字母。

  劇情提示:請帶上病房裡的『植物人』和他被切割掉的『器官』,請離開瘋人院,並且消除掉和這位『植物人』相關的一切線索。

  祝你們在這個過程中找到開鎖密碼和出口。」

  甄暖四處看,現在他們在『病房』裡。

  房間寬敞而溫馨,但燈光很暗,昏黃昏黃的,加之所有物件都是土黃色,弄得每個人每件事看上去黃濛濛的,眼睛很吃力。

  一個睜著眼睛的人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表情僵硬扭曲。她嚇一跳,定睛一看,是蠟像。但床邊的醫學記錄儀、吊瓶、營養液都是真的。

  「你們有40分鐘的時間,以及3次密碼輸入機會。如果時間到或者輸入錯誤,這次行動將以失敗告終,密室將徹底關閉。」

  程放關掉視頻,小丑的笑臉卡住了。其他人早就看過,他和甄暖戴青來得晚,沒看到。

  程放問:「現在過去多久了?」

  言焓看申洪鷹:「他來的最早。」

  申洪鷹看手錶:「15分鐘。」

  「還有25分鐘,」程放看言焓,「我們要去找嗎?」

  「不去。」黃暉一屁股坐進沙發裡,「這種破遊戲,有什麼好玩的?」

  甄暖從言焓背後探出額頭,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可小丑說了,這樣才能出去啊。」

  黃暉盯著她,似乎想判斷什麼:「你對逃出瘋人院感興趣?」

  甄暖不喜歡他的眼神,瞪他一眼,縮回言焓身後。

  她下意識抓抓言焓的手腕,卻不好意思牽他的手,他沒回頭,反手將她的拳頭包握進手心。

  言焓看一眼黃暉,回想起甄暖從白色房間出來,他第一眼見到她時那副好似見了鬼的神情。

  黃暉說:「送信人叫我們過來玩遊戲,肯定別有用意。我不想任人擺佈。」

  戴青問:「就待在這兒不出去?」

  黃暉笑:「他最多關我們一晚上,明早還不見人,肯定會有人來搜索的。」他瞧一眼言焓和程放,「刑偵隊的隊長副隊長在這兒呢,怕什麼?

  再說了,這間密室的場景設計完全真實,對方一定花了很長時間和精力做準備。等我們出去,很容易就能調查出是誰搞的。」

  申洪鷹想了一會兒:「對。這個場景和密碼是有人提前設置好的,就像白色房間裡的那些牆壁。只不過黃色房間更真實了,所有的醫學儀器都是真的。」

  黃暉立刻轉口:「和以前一樣,我聽申隊長的。您說玩,我就玩。」

  申洪鷹並沒做決定。

  戴青笑一聲:「果然還和以前一樣,寒冰和你,對飛鷹隊長最忠誠。」

  黃暉突然不做聲了。

  在場之人都很清楚,時隔多年,忠誠聯盟和陣營全說不上。

  黃暉做了生意人,高不成低不就,混得不好。他一直在西北,和申洪鷹少有聯繫,最近才來譽城。

  至於申洪鷹,早年他爸申思危跟著紀霆混,本身卻是雙麵線人。後來紀霆金盆洗手走正道,申家也洗得乾乾淨淨。紀霆車禍死後,申家成了正正經經的華盛掌門人。十多年來發展壯大,前幾年申思危退位,交給了申洪鷹和申澤天。

  申洪鷹可以說是譽城呼風喚雨的人物。黃暉在外混得不好,這次回來,藉著聚會的功夫拉一下關係,敘戰友舊情,迎來機遇也未可知。

  他見申洪鷹對是否參與遊戲並不在意,便轉而聊起前塵往事,說起當兵的時光。

  甄暖從隻言片語中聽到藍千陽,是個像藍色一樣的人,話少而沉鬱,但和言焓很要好。

  戴青和程放偶爾也插幾句話,那時,他們都年輕,當兵苦得像泡在黃連水裡,體能技能、各種防俘虜的虐待適應性訓練。

  聊著聊著,氣氛漸漸緩和不少。

  甄暖問:「有那麼苦嗎?」

  言焓並不感興趣:「太久遠,不記得了。」

  黃暉見言焓始終面色不動,很無情的樣子,想拉他進來,說:「那時覺得每天都受罪。可現在想想還挺珍貴。藍色和紫色最小,藍千陽經常哭鼻子……」

  「你記錯了。」言焓涼淡地開口,「哭最多的是綠色,寒冰。他名字和代號最冷酷,性格卻最優柔。像小弟一樣忠心地跟在你們幾位大哥身後,又像大哥一樣照顧縱容幾個弟弟。」

  戴青點頭:「他是這樣。總想和每個人關係都弄好,他從來不會拒絕人。」

  程放:「也總想大家都和睦像一家人。每次其他人吵架,他都會急哭。」

  一股奇異的溫馨和傷感。然後,言焓說:「一米八的小伙子,在瀝青裡埋了9年,屍骨縮一大截。哦,是在飛鷹隊長的瀝青罐子裡。」

  「……」

  氣氛頓時冷了十幾度。

  甄暖抬頭看言焓,他淡淡笑著,漫不經心,無所畏懼。

  她忽然發覺每個人的顏色都出乎意料地對應他們的性格。

  紅色,沉穩莊重;橙色,溫和理智;黃色,活潑張揚;綠色,清新安靜;青色,活力廣闊;藍色,純淨冷淡;而言焓,似熱烈又似冷漠的紫色。真像他啊。

  神秘,矜貴,乍一看有些溫暖,其實清冷到骨子裡,更隱藏一抹深不可測的黑暗。捉摸不透,難以接近。

  申洪鷹說:「那時紫色很叛逆,很強,不把這些大哥放在眼裡。藍色話少,不吱聲,性子卻是一樣的拗。」

  黃暉搭話:「但他們倆很聊得來,小火只和千陽講私事,講他喜歡的女孩。小小年紀,說什麼女人是軟的,抱著睡覺可香。」

  甄暖紅了耳朵,難以想像言焓說這話時的語氣和心態,那小子一定是張揚得意又酷酷痞痞的。

  她有些酸酸地吃醋,又羞愧,和他一起後,她肚量變小了,私心變重了。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小氣死了。

  而今天,言焓也像變了一個人。甄暖莫名覺得,此刻的他才是真實的,卸了面具,冷淡,孤僻,譏嘲,厭世。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頭。

  她眼中的傷感來不及收斂。

  他拉她到角落,低頭:「怎麼了?」很快自答,「抱歉,許你的平安夜變成這幅鬼樣子。」

  「不是。只是因為你不開心,我才有些難過。」

  言焓微愣,繼而笑笑:「我很好,沒有不開心。」

  「隊長,我感覺得到的……」她抬起澄澈的眸子,望住他,「你在難受。」

  「……」

  「今天不該帶你出來。」

  「不是呀。」她抓住他的拇指,軟軟地衝他笑,「和你一起,就是平安夜了啊。」

  「……」

  他的笑容有些力不從心。

  「隊長,可不可以和我說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不太明白。」

  言焓回頭看一眼,那邊的人還在聊天。他低頭貼近她耳邊,簡單幾句說明來龍去脈。

  甄暖恍然大悟:「難怪最近那麼多受害的雙胞胎。」她在美國時聽說過很多邪惡組織的奇怪研究,對t計劃並不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之中有t計劃的人嗎?有知道阿時失蹤真相的人嗎?」

  「我認為有。」

  「她被牽連,是因為你嗎?」

  「我曾這麼認為,是有人找我復仇。後來卻懷疑……或許因為她和夏天是t計劃的一部分。」

  夏天?

  甄暖一愣,夏時有雙胞胎姐妹?言焓怎麼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來不及問,程放突然說:「你們有沒有發覺越來越熱了?」

  黃暉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脫了外套。

  「唔,是的。」甄暖小聲,鬆了鬆圍巾,臉蛋紅撲撲的。

  申洪鷹回頭看病床邊的溫度計:「室內溫度32c,剛才只有10c。」

  言焓看手錶:「剛好過去22分鐘,看來,每分鐘升高1度。」

  程放:「這麼說,到小丑給定的40分鐘後,溫度會變成50c?」

  甄暖皺了眉。

  而戴青接下來的話叫大家心寒:「40分鐘內,我們沒有出去,就算失敗。密室會徹底關閉,如果那時溫度還持續上升怎麼辦?」

  甄暖木木地接話:「如果那樣,我們會脫水,等不到明天就會死掉。或許……變成人肉乾。」

  眾人無語地看她。

  她低頭,挪到言焓背後去,揪他的手指。

  回頭看,說話的間隙又過去1分鐘,溫度變成33c了。

  「隊長,我們只有17分鐘了。剛才耽誤了23分鐘。而且,」她揉揉眼睛,「是不是光線也在慢慢變暗?」

  是的,黃色的燈光讓人不太容易察覺亮暗程度,但它的確暗了很多,人和物都開始模糊。

  大家瞬間默認參與遊戲,逃出瘋人院。

  這間病房空間很大,裝飾也不少。

  地板上鋪了羊絨地毯,純白色,沒有一處露出地板。牆上掛了副畫,是跳著芭蕾舞踮著腳尖旋轉的女孩,有一扇窗,拉著窗簾。

  一把長沙發,兩把短沙發,一張茶几,茶几上一套茶具。

  一張床,床上一個「人」,一張被子,一個床頭櫃,櫃子上一束白玫瑰。

  一個吊瓶夾,掛著點滴。

  一個儀器台,放著檢測儀。

  洗手間裡一個噴頭一個馬桶,一個洗手台,一個地漏。

  光線太暗,找線索難上加難。

  甄暖細看一圈,微微迷惑了。這個病房,怎麼有似曾相似的感覺?

  言焓提議分頭找。

  申洪鷹的保鏢不肯離他半步,兩人一起負責沙發茶几區;程放檢查屋頂牆壁;戴青檢查地毯洗手間和門;言焓檢查蠟像;甄暖負責病床;黃暉檢查儀器。

  「他媽的熱死了。」黃暉煩躁得罵咧。

  甄暖也熱得喘氣:「溫度升高,是不是提示我們空調那裡有線索?」

  「……」眾人看過來。

  程放去看,空調是關的。

  「趕緊打開,熱死了!」黃暉衝過去摁開關,一大股冷風吹出來,他爽得哈哈要笑,可空調茲茲兩下,壞了。

  程放站起身:「空調沒線索。」

  言焓凝眉,指指申洪鷹身後:「剛才風把窗簾吹動了。」

  戴青:「密室裡會有窗戶?我以為那窗簾是裝飾。」

  拉開窗簾,是一堵白色的牆。

  窗簾上什麼也沒有。

  大家歎氣。

  言焓想了想,抬眸看牆上的羅馬桿,圓柱形,是掛窗簾的橫桿。他尚未開口,黃暉也發現了:「羅馬桿!」

  程放踩著沙發把橫桿卸下來,感覺到:「裡邊有東西。」

  打開一看,是7把手電筒,每把上邊都塗了顏色。大家各自拿了自己的,呂冰的綠色給了保鏢,千陽的藍色給了甄暖。

  羅馬桿裡沒了別的東西,大家繼續分頭找線索。

  35c,剩餘15分鐘。

  甄暖擰開手電筒,低頭準備檢查病床,言焓對她招手:「過來。」

  她過去,他把她轉了個身,將她衣服背後的帽子拆下來:「用這個裝東西。」

  甄暖明白了。

  她在病房裡搜索各種零碎物件,茶杯,小茶匙,開水瓶的軟木塞……

  戴青拉開病房門,手電筒光照射下,視線裡出現縱橫交錯的藍色射線,門框上一排密密麻麻的感應器,像盜賊電影裡的場景。

  「靠,玩真的!」戴青想探頭,但縫隙不夠,「走廊橫著,看不出資料室和洗衣房的方位。」

  黃暉脫了毛衣,煩躁道:「媽的,老子最怕熱了。」他說,「咱們看看天花板,從房頂爬去資料室。」

  程放:「檢查過,天花板沒有空隙。」

  「不用費心找暗道了,密室的提示應該是——只能從門走。」言焓指指病床上的蠟像,「小丑要求我們帶他出去。」

  黃暉:「他沒意識,雖然費勁點,但折騰一下還是可以的。」

  「真人或人偶可以曲折,可這是蠟像,僵硬直板,塊頭太大,從小洞裡走,出不去。」

  黃暉愣了愣,哧一聲:「行,聽你的。不浪費時間找暗道了。」

  甄暖正在拆吊瓶上的針頭:「這麼說,現在我們要找東西關掉門框上的感應器?」

  她太熱,抓著領口輕輕扇風。

  「不是。是要找順序。」程放說,「每個感應器上都有開關。但是……其中一個上邊寫著1,其他卻沒有數字。」

  甄暖:「意思是,要按正確的順序,才能把感應器一個個關上?」

  「是。」

  言焓獨自把蠟像搬起來放到一旁的手推車上,拿著手電筒一寸寸地看,沒能從他的病號服上看出蛛絲馬跡。

  其他人也沒找到。

  溫度越來越高,光線越來越暗。

  房間裡7道手電筒光晃得人眼花。

  申洪鷹說:「我們先冷靜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眾人聚在一起一點點排查時,洗手間裡傳來短促細微的馬桶沖水聲還有淋浴噴頭聲,是戴青在操作。他自言自語:「還想降下溫,可噴頭是壞的……沒水。馬桶水也不能用。」

  言焓擰眉聽著,突然說:「水量不夠。」

  「什麼?」

  「抽水馬桶。」

  眾人這才意識到他說馬桶的水量太小。

  言焓走去,掀開馬桶後邊的水箱蓋。水裡邊沉著一個黃色的氣球,佔了不少的空間,導致馬桶沖水十分有限。

  言焓伸把氣球底端的細線拔斷,拿出來,仔細確定水底沒有別的東西了。他又摁了一次馬桶,這次水量大了些,緩緩旋轉著吸入下水道。

  黃色氣球表面沒有任何紋路,隱約看得見裡邊有一個立體的東西。

  「趕緊的。」黃暉熱得不停抹汗,一把搶過氣球,又停住,疑慮,「直接捏的話,會不會損壞裡邊的東西?」

  「我這裡有針。」甄暖遞上剛拔下的針頭。

  言焓稍稍低頭貼近她的耳朵:「好樣的。」

  甄暖臉一熱,往外邊移了移,悄悄地看他,眼神在說:程副隊在呢。不要等明天,隊裡人都知道倆人的事兒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

  沒人注意他們的對話,因為彭的一聲,黃暉戳爆了氣球。

  裡邊裝著6個極薄的透明玻璃球,球上隱約有刻痕,看不太清。

  「我有辦法。」甄暖轉轉眼珠,再次出招,「我剛看見藥瓶子裡有膠囊。」

  她拆開3枚膠囊,灰黃色粉末灑出來。

  言焓把6個小玻璃球放在藥粉上一滾。粉末滲進刻痕裡,變得清晰。

  分別為:3/2,√5,π,2.4^2,2^3,……

  [注,符號^為『次方』]

  甄暖皺眉:「這是什麼鬼?」

  戴青摳腦袋:「得,玩密碼了。」他看申洪鷹,「隊長是密碼高手。」

  申洪鷹看程放:「程副隊也不賴。」

  黃暉無語:「人都快蒸乾了,給個准數行不?」

  「密碼?」甄暖轉著手電筒,戳戳第6個小球,提出異議,「前5個都是數字,但第6個上邊是省略號誒。」

  她蹲在地上,言焓無意識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省略號的意思是,這是數列,我想,這就是門框上感應器的關閉順序。

  門框上唯一一個標著數字的感應器上寫著1,這個數列的開頭也是1,吻合。」

  數列?

  3/2,√5,π,2.4^2,2^3,……

  甄暖:「3/2是1.5啊。」

  「只看整數部分。」

  「啊,那就是1了。根號5是2……」她摳摳腦勺。

  言焓輕輕接話:「2.236。」

  「哦,整數部分是2。π是3.14,整數部分是3。然後2.4的平方是……」

  黃暉隨口答:「1,2,3,4,應該是4點幾。」

  言焓淡淡道:「5.76,第4個球的整數部分是5。」

  甄暖繼續鑽研小球:「第5個球上面寫著2的立方,是8。第5個球的整數部分是8。」

  「對,這個數列是1,2,3,5,8,……省略號。」

  甄暖:「第6個球上應該是……」

  「13。」言焓說。

  「唔……啊,我知道了,前兩項相加得出第三項嗎?1+2=3,2+3=5,3+5=8,5+8=13,接下來應該是8+13=21,以此類推。」
  「對。」

  大家集體興奮起來。

  程放往門邊走:「按這個順序把門上的感應器都關掉。」他關了手電,光線昏暗,只有門框範圍內一張藍色的網。他摁下標有數字1的第一個開關,密密麻麻交錯的藍色光線裡瞬間消失了一道。

  戴青:「太好了!」

  可……

  程放突然停住,手指僵在半空中。

  黃暉:「下一個是2啊。」

  程放緩緩回頭:「順時針還是逆時針?」

  「……」

  高溫下突如其來的打擊讓眾人有一絲崩潰。

  ……

  37c,剩餘13分鐘,四位密碼一個頭緒都沒有。

  甄暖求助地看言焓,昏暗中,後者看著一條條藍線出神,俊俏的側臉有些模糊。

  他沒走神,相反,他腦子裡飛快運轉著。眼前,一道道藍線依次在他面前消失。直到最後,出現一個字母。和他事先猜想的一樣。

  四位密碼的第一個字母,他猜到了。

  呵,今日的場景,9年前也發生過。

  t計劃骨幹成員甄暖(曾經的甄暖),在10年前遭遇嚴重傷害,成了活死人。在療養院依靠不斷的護理和搶救維持生命,卻始終不可能再有人的意識。

  1年後,有人把意識全無如同死人的她從重重看守的療養院裡偷出去,再無蹤跡。直到多年後的今年。

  一個全新的甄暖出現。

  何曾相似,複製一次。

  當年,把她偷出去的人,是誰?

  言焓看著虛空,如果那個字母反過來……

  他勾起唇角,說:「順時針。」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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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發表於 2019-2-21 09:38:4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2

  「為什麼是順時針?」甄暖問。

  言焓說:「從進入密室到現在,我們只遇到過一件和順逆時針有關的東西。」

  「啊!是下行的旋轉樓梯麼?」她回想,「那個是順時針往下的。」

  言焓沒答。

  「那就是了。」黃暉等不及,按順時針方向關閉第2個感應器。果然,密集的藍色光線裡又少了一道。

  他很快依據1,2,3,5,8,13的順序一個個關閉,藍光越來越少。

  門框上的感應器不超過20個,第7個數是21,於是進入第2圈繼續數,巧的是數列裡每個數對應的感應器都是開的,恰好可以關上。

  轉了幾圈之後,剩下3條藍線。

  黃暉仍然數著:「88,89……啊,不行,這個剛才就關了。」

  「那就對了,到此為止。」程放說,「你們看,第一個字母已經出來了。」

  門框內剩餘三條線,第一條是最高處的橫線,第二條是最中央的豎線,第三條是連接地面中間和左側門框下方的一條短線。

  甄暖睜大眼睛:「這是……j?」

  「對。」

  黃暉又試著按字母的筆畫順序依次關掉三條線。

  大家很快走出病房,言焓用手推車推著蠟像,甄暖無意識貼去他身邊,雙手揪著他的手臂不鬆開。

  他微微一笑,低頭:「今晚你好像特別黏人。」

  她臉紅,慶幸四周昏暗他看不清:「光線更暗了,我怕走丟。」

  「不是有手電筒麼?」

  「手電的光陰森森的好嚇人,因為它,黑暗更黑了。」她抖一下,更緊地往他手上靠。

  「害怕了?」

  「唔?」她仰起腦袋,搖了搖,「不怕呀,隊長在哩。」

  他在昏暗的走廊裡輕輕笑了一聲。

  ……

  資料室裡擺著一排排的木架,上邊堆放著積滿灰塵的文件盒子。一進去便聞見焦躁的塵土味,像夏天午後暴曬過的灰塵飛揚的馬路。

  甄暖熱得頭暈,想脫外套,被言焓攔住:「忍一忍,還不確定下面會發生什麼。」

  戴青也提醒大家:「別脫衣服,拿在手上不方便,也別掃來掃去遮蓋了什麼線索。」

  黃暉最怕熱,早已脫掉了大衣,攬在手上。

  言焓看一眼他的口袋,黃色信封的一角露出來。言焓暗自猜想著卡片上的內容,黃暉為什麼被吸引進來。

  資料室的構造簡單,卻很繁瑣。室內沒有地毯,地板上也沒花紋,只有7排擺滿資料盒的架子。時間緊急,大家分散尋找。

  申洪鷹謹慎起見,交代:「大家翻資料的時候,一個個來,別亂了順序,記得要放回原位。」

  戴青問:「為什麼?」

  申洪鷹:「或許擺放順序本身就有契機。」

  甄暖打著手電筒在最後一排,架子上灰塵撲撲,文件盒都是空的,表面也沒有印記。

  找了一會兒,身邊有人靠近,是黃暉。

  甄暖踮起腳望一眼,言焓就在不遠處。她不害怕了,回頭看他,尚未開口,黃暉示意她低聲。

  甄暖:「你有事嗎?」

  黃暉奇怪地笑笑。

  她皺眉,往後縮一步:「你不找東西,來這兒幹什麼?」

  「不用找,密碼你我都很清楚。」

  「什麼?」

  「我不知道順時針和逆時針的暗示在哪裡,但言焓肯定搞錯了,字母j要反過來。

  他們幾個不知道,可你和我們應該清楚。

  j的橫線上邊露出了一小點,不規範,反過來才對,是小寫的t。

  t小姐,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黃暉叫她t小姐?

  他看上去不是開玩笑的樣子。

  甄暖糊塗了,想跑去言焓身邊。可她沒有,她陡然想起,自己被疑似言焓的人吸引著一路跑過來,牽扯進這些密室,一定有原因;且言焓說過她的過去並非沈弋所描述。

  剛才在病房裡,黃暉把手機上白色密室的墓碑群拿出來給她看時,那副表情就好像希望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似的。

  這個t小姐是……

  他在說什麼?

  她皺眉疑惑地看著黃暉,後者也定睛看著她,似乎在判斷她此刻的真實想法。

  她想了想,低聲問:「既然你知道密碼,為什麼不告訴大家?」

  「和你一樣。」他滿頭是汗,笑得意味深長。

  甄暖不吭聲。

  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她想要不要順應黃暉,套點兒話,但她稍稍變白的臉色被黃暉看在眼裡。

  他漸漸瞇起眼睛,無法判斷傳說中她的失憶是真是假。他瞇眼看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突然轉身走開。

  甄暖還在納悶那句「t小姐」,來不及想對策。申洪鷹那邊最先有了發現:「你們過來!」

  眾人聚集過去,申洪鷹立著,他的保鏢蹲在地上掏東西。

  資料櫃的上部分是架子,下部分是櫃子,一個櫃子裡5個資料夾,他翻到這一個櫃子時,發現夾子捏在手裡比之前要薄。

  甄暖聽了他的解釋,兩邊對比著看:「可從外邊看,長度一樣的啊。」

  「對,所以我猜裡邊有暗格。」申洪鷹話沒落,保鏢很快掏出一個小花瓶,鐵質的,裡邊塞滿雪白色的固體。

  「這是什麼?」他聞聞,沒聞出來。

  甄暖伸手在瓶口戳了戳,有點兒軟,還很滑膩。

  「蠟。」言焓站在她背後。

  甄暖拿手指刮一層,真的是蠟。「難道要點蠟燭?」

  這一問,程放反應過來:「會不會要點燃蠟燭才能看見什麼東西?」

  「可蠟在瓶子,」戴青拿過來,砸了兩下,「鐵的,砸不開,還沒有蠟燭芯。」

  申洪鷹說:「從毛衣上抽根線頭就可以當燭芯。」

  此刻只有黃暉沒穿外套,露著毛衣,大家齊齊看他,他翻個白眼,點點頭:「得,我拆根線頭,你們也得把蠟從細口瓶裡弄出來才行。」

  甄暖立刻展開帽子,在裡邊掏:「我剛從病房裡拿了小茶匙。」

  戴青拿過去一挖,巧了,這茶匙剛好可以伸進瓶口,像專門設計配對的。

  他汗濕的臉上咧開笑容:「嫂子,不錯嘛!」

  聽到表揚,甄暖蹲在一旁嘿嘿笑。突然有人一腳落在她屁股上,她一個晃蕩往前顫。

  言焓冷梆梆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來:「傻笑什麼?」

  甄暖脊背一僵,沒來得及抬頭,言焓的矛頭對準戴青:「誰是你嫂子?」

  「……我錯了。」

  戴青悶頭拿小勺挖蠟。

  挖了一會兒,意外看見花瓶底下有兩個黑點:「這是什麼?」

  程放湊過去看:「數字2?」

  黃暉:「可密碼是字母,不是數字。」

  程放:「應該是第2個字母和這個花瓶有關。」

  申洪鷹:「如果密碼是字母的話,蠟燭本身算不算提示?」

  戴青皺眉:「什麼意思?蠟燭和字母會有什麼關係?」

  甄暖睜大眼睛,一下子懂了,準備告訴他,可想了想,又抿緊嘴巴,不接他的話。

  言焓不發一言看著她,覺得她的模樣像只突然看見食物而主人又立刻吃光了的小狗。

  程放也回味過來:「哦,是有那麼點兒。」

  「很簡單。」申洪鷹理所當然地解釋,「看圖畫學字母表的時候,字母i旁邊會畫著蠟燭,就像字母y旁邊會畫個小樹杈一樣。」

  「哦,原來如此。」戴青念,「大寫j,小寫i。連在一起是ji?這密碼的四個字母間應該沒什麼規律吧?」

  甄暖聽了,忽地扭頭看黃暉。

  現在大家要齊力出去,時間緊迫,她還不能告訴言焓剛才發生的事,不然內訌起來,出不去就完蛋了。可她也不能不把這個重大的信息告訴大家。

  她說:「或許不是大寫j,是小寫t呢。」

  言焓扭頭看她:「什麼意思?」

  「那三條藍線看上去像大寫j,可不太恰當。中間那條豎著的線在橫線上冒出一個頭,怪怪的不是嗎?」

  她看言焓,他站在手電筒光束外邊,昏暗著的,看不清表情,「可如果反過來,卻剛剛好,是一個小寫的t。

  字母寫在門框上本來就很微妙。從門裡邊看是大寫j,但走出來,從外邊看,也可以是小寫t。」

  申洪鷹:「是這個道理。」

  戴青說:「也不一定吧,等我們找到接下來的字母,組合起來看看。不要緊,反正有3次輸入機會。」

  甄暖點點頭:「好。」話說完,又發覺言焓眼神涼涼的,趕緊往後退一步,遠離戴青。

  黃暉拆了根毛線遞給戴青。

  申洪鷹突然想到什麼:「既然場景裡給了蠟,那應該會有燭芯線啊。」

  黃暉:「算了,先用這個吧。」

  申洪鷹:「還是去找找,或許找燭芯的時候會有新發現。」

  他發話,黃暉也就不說什麼了。

  頭頂的光更暗。

  氣溫40c,剩餘10分鐘。

  大家分散去找燭芯線。

  甄暖握著手電筒,白光圈發著森森的冷光,到處都是灰濛濛的。她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

  她獨自一人,屏氣找尋,漸漸開始思索黃暉剛才說的話。

  「和你一樣。」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密碼,卻不敢聲張,只能按部就班地跟著眾人。

  知道密碼,會引來不好的事?

  等一下,他為什麼沒找線索就知道密碼了?

  隊長說,這裡邊有t計劃的成員,難道只有他們才能在一瞬間知道密碼?可設計這個密室的人是怎麼做到這點的?

  黃色密室的情景模式逃離瘋人院,任務是把植物人帶走,消除他的資料。難道這個任務是從現實裡取材?

  啊,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當年做過類似事件的人一眼看明白了,知道這個密碼,就如黃暉。

  但他不敢聲張,因為他被吸引入密室後,白色密室的墓碑群暗示他,這和當年的事有關,和t計劃有關。

  他擔心有人復仇。他不確定自己曾經的隊友裡,是否有人在調查當年的事,是否有人想借此機會摸清底細,所以他不能聲張。

  照這麼說,現在這裡的男人們,各自心懷暗計。

  有人是t計劃的,想隱瞞;有人在調查t計劃,想揪出蛛絲馬跡;還有的人或許有別的目的。

  室內溫度高得她快承受不了了。可她突然覺得這個房間陰森森的,好可怕。

  她想回頭去找言焓,可一轉身,手電光打在一個恐怖驚駭的人臉上!

  她嚇一大跳。

  定睛一看,是病房裡帶出來的蠟像。他站在手推車上,目光空洞,臉色森白。

  她心臟狂跳,往後退一步。

  這一嚇,腦子裡浮現出了剛才病房的畫面。

  等一下,剛才那個病房,白色的羊絨地毯,純潔的白玫瑰,畫框離身著白色裙子的跳芭蕾的女孩……這些……似曾相識啊。

  那間病房,相似的病房,分明是她待過的!

  一些久遠的夢境在她面前閃過,那個病房,沈弋的臉,跳芭蕾的女孩,有一隻手每天給花瓶裡換一束白玫瑰……

  可那時的她動不了,她沒有意識,她的記憶太短暫,如流水一般……

  t小姐?

  她的病房,逃離瘋人院其實是逃離療養院?偷出來的那個病人難道是t小姐,是她?

  不對,她從來沒有換過病房啊……

  不是她。

  可為什麼病房那麼相似,為什麼叫她t?怎麼回事?

  甄暖驚恐地看著那具蠟像,越來越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猜想得對不對,但此刻她不知為何,渾身發涼,腳發軟,不能動。

  她似乎有了幻覺,彷彿身後有股冷靜的氣壓靠近。

  不管了,她看著言焓的方向,要尖叫。可突然……

  不是幻覺!

  身後有人高速靠近,左手一瞬間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摁跪在地上,單腿將她的雙腿壓得死死的;右手狠狠捏住她細細的雙手腕,死死鉗著,像鐵箍一樣。

  他力氣之大,她哪裡都動不了。

  空氣!她需要空氣!

  她的脖子快被掐斷,血液猛烈地往臉部漲湧,要爆炸。她張著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也吞不進一絲空氣。

  她的雙手被扣在腰上,還在他手掌的作用下死死握著手電筒,圓錐形的燈光筆直穩當地打在那具蠟像上,沒有一絲晃動。

  她無法發出任何求救信息。

  救命……

  隊長……隊長……

  可,隔著一扇木架,那邊的人安安靜靜的,沒人發出聲音,也沒人說話,只有偶爾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好安靜啊,他們都在找線索,沒人知道她這裡,最後一排書架後正發生著什麼。

  甄暖扯扯嘴角,突然明白了。

  她被坑了。

  在她說出不是大寫j而是小寫t的時候,有人就對她起了殺意。

  難道,她果然是那個t小姐?

  空氣越來越少,她的肺好似爆炸,越來越虛弱。

  可身後的人像來自地獄的死神,堅定而沉默,冷酷而殘忍。

  就要這樣靜悄悄地死去了嗎?

  隊長……

  她的意識快模糊了,光柱裡的蠟像變得詭異朦朧。

  她想起,剛才她刮了蠟。

  她手上有蠟。

  她神志不清了,卻用最後一絲意識,輕輕地,慢慢地,把手上的蠟,蹭到了他的指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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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09:39:0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3

  甄暖醒來的時候,坐在地上,渾身在發熱,四周的溫度更高了。

  言焓摟著她,臉色沉鬱甚至陰鷙。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冰冷的眼神。

  另外5個男人圍著,表情或無辜,或茫然,或關切,或沉思,或冷漠。

  「嫂……」戴青開口又改掉,「甄暖,你看到是誰了嗎?」

  甄暖想開口,可嗓子疼得像撕裂了。

  她虛弱地搖頭,剛想說往那人指甲上蹭了蠟,可一開口對方就可以在不動聲色間迅速清理掉。

  她閉了嘴,還是等過會兒私下告訴言焓。

  程放說:「我找到你的時候,以為溫度過高讓你暈過去了。走近才看見你脖子上有掐痕。」

  戴青:「對方可能被程副隊的腳步聲驚到,不然你……」

  程放皺眉:「一開始,你從遊樂場跑來這裡,以為是追著言隊,其實不是。看來,的確有人想置你於死地。」

  言焓抿著唇,一直沒有說話。

  申洪鷹說:「光線太暗,誰要是關了手電筒,從牆邊走過都不會有人發現。剛才大家都在認真找燭芯,沒注意周圍的人。」

  她艱難地問:「找到燭芯了嗎?」

  「沒有。」申洪鷹說,「時間緊迫,我讓戴青直接用毛線繩搓蠟燭了。」

  黃暉稍稍質疑:「既然找不到蠟燭芯,就說明不需要點蠟燭吧。第二個字母i已經出來了,剩下的字母應該在別的地方。」

  程放:「蠟燭都做好了,還是試一試。」

  戴青:「如果要試,還得找點火的東西。」

  時間所剩無幾,大家剛才找過一遍,覺得機會不大。

  甄暖意識不太清。

  高溫本就讓她虛脫,剛才那一掐差點兒要她的命,情緒和身體都綿軟到極致,轉頭埋進言焓胸口。

  她感受到他隱忍的情緒,知道他憋悶隱恨,小手輕輕撫撫他的手背,有氣無力,卻竭力支撐:「隊長,我沒事啦。你不要生氣。」

  言焓極冷地笑了一聲,突然問:「生氣什麼?」

  「……」她突然不敢說話。

  他靜靜看她好幾秒,才把她扶起來。

  她站不太穩。

  他摟住她的腰,讓她依附在自己身上,又緊緊攥住她的手,說:「再不要離開半步。」

  甄暖低低地「嗯」一聲,臉頰貼在他懷裡,呼出來的氣體比外界的高溫還要高。

  眾人還在尋找,言焓說:「我有火柴。」

  他從口袋裡摸出來,扔給戴青。後者接住,把蠟燭放在第4個書架的正中間,那裡有一個很明顯的空位,也是房間的中心。

  剛才大家商量得出,這塊沒擺放資料的空位可能暗示是放蠟燭的地方。

  火柴點燃蠟燭,微弱的光散開,照在每個人大汗淋漓的臉上。

  「看牆上!」程放指示大家。

  不知何時,牆壁上浮現出一道暗黃色的螢光,很大的一個小寫字母a。

  「那裡也有。」黃暉指向相反的方向。

  這邊的牆壁上沒有螢光,但書架和資料夾交錯著,在燭光作用下,投影出一個非常清晰的黑漆漆的影子,拱形的n,非常巨大,像一道幽深的門。

  甄暖瞇眼望著,那道暗門看著讓人有些發怵。她神思一晃,剛才是不是……有一個人說的一句話,不太對……

  可,她頭腦是懵的,缺氧,發熱,思緒模糊不清,那個聲音是誰來著?

  她垂下眼睛,聽見程副隊稍稍不可思議:「4個字母全出來了?」

  「應該是。」

  可問題隨之而來。

  言焓說:「a和n的順序不知道。j和t也不確定,存在4種組合。

  jian,jina,tian,tina。而我們只有3次機會。」

  甄暖抬眼看黃暉:「你覺得呢?」

  黃暉拉著衣服扇風,不給意見:「你們看著分析,我現在熱得什麼都想不清楚。」

  「不清楚嗎?」甄暖問,「可你和我說,你一早就猜到密碼。也是你告訴我,門上的字母不是大寫j,是小寫t。」

  黃暉臉色不變:「小姐,我沒有和你私下交談過。」

  甄暖還想說什麼,可嗓子太疼。而且,她不用再多說,周圍的人各自會有所猜想和懷疑。

  戴青:「先試試jian,tian,tina吧,前兩個聽著像中文,後一個是英文。但jina兩者都不是。」

  甄暖嘶啞道:「如果英文發音『吉娜』,應該是gina。」

  「嗯。」言焓抱著甄暖往外走,「我們先出……」

  他皺了眉看四周,眾人也是同樣的神情,因為……

  原本昏暗的房間突然浮起大片大片朦朧的螢光,像黑夜中無數只密集飛來的螢火蟲,更像……陰森的墓地裡升起無數的幽綠的鬼眼。

  他目光越過程放身後,看見架子上的蠟燭在一瞬間垮塌融化,火焰像水一樣傾瀉。

  「跑!」

  但整個書架,甚至地面和牆壁彷彿都是用某種極其易燃的物質組成。無數幽藍的螢光奔湧彙集成片,火舌頃刻間舔過整個房間。

  言焓護住甄暖的頭,衝出走廊。

  其餘人也敏捷地跑出來。

  可黃暉毛衣上的線頭被突然坍塌的木架勾住,他奮力往外跑,毛線衣嘩啦撕開,綠火在一瞬間將他包裹。

  他變成了火人,慘叫一聲,卻並不慌亂,迅速躺倒,在走廊裡打了好幾個滾。程放把大衣脫下來幫他扑打,很快滅掉了火。

  他的毛衣燒壞了,融化了滴在襯衣,燒出好幾個大洞,燙壞了皮膚。頭髮也焦了一大片,灰頭土臉。

  甄暖看一眼他身上的燒傷殘留,說:「紅磷和白磷都有。紅磷比重大一點。」

  程放:「白磷比紅磷易燃,應該是拿來導火的。」

  戴青贊同:「而白磷有臭味,房間裡的灰塵味掩蓋不了太多,所以放得比較少。」

  黃暉暴躁:「媽的,是想燒死我們呢!」

  言焓沒有評價。他想起曾經甄暖待過的那個療養院,資料室被付之一炬,和甄暖有關的痕跡燒得乾乾淨淨。

  火燒得很大,濃煙瀰漫。

  言焓解開風衣,輕輕摀住甄暖的口鼻。她被他包進衣服裡,擁著往走廊盡頭走。

  「大家離資料室遠點兒,紅磷燃燒會產生毒氣。」他話沒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甄暖被灰煙熏得睜不開眼,刺痛地看他。他一手抱她一手拉著衣服給她當口罩,無暇顧及自己。

  她抬手摀住他的鼻子。

  「我沒事。」他嘴唇在她手心蠕動。

  「隊長……」她聲音極低。

  「嗯?」

  「我覺得白磷很奇怪。」

  「……」他瞇著眼,「為什麼?」

  「紅磷雖然不如白磷易燃,但蠟燭塌掉後,足以點燃整個房間。紅磷無味,色澤暗,要想不動聲色地在一瞬間爆發並燒死所有人,用紅磷最好。」她喘了一口氣,極小聲地繼續,「摻入白磷後,溫度升高時自燃產生的螢光,分明是在提醒大家逃跑。」

  他「嗯」一聲。

  「你說,這個密室設計者在想些什麼?」

  他笑了笑:「誰知道?」

  「如果是為了增加真實感和恐怖度,也太莫名其妙了一點。」她自言自語。

  他低頭貼近她的耳朵,嗓音低沉:「你好像變聰明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啊。只不過有時候,想到什麼沒有說出來而已。」

  「黃暉和你說字母的事,為什麼不早說?」

  「我怕你們內訌。而且,他好像知道我以前的真實身份,我還想問他。」

  「什麼身份。」

  「他說我是小寫t,我也在想,這個瘋人院的場景有點兒像我以前住過的療養院。」

  言焓並沒過多問身份的問題,轉而說:「但剛才你又揭發他了,我很意外。」

  「誰讓他坑我?」甄暖皺眉,「他害我,我當然咬回去。這是你教我的。」

  他笑笑:「是。」

  「還有,隊長,剛才那個人掐我的時候,我……」她的話來不及說完,言焓身後有人靠近,她立刻閉了嘴。

  「只剩5分鐘了。」程放和大家走過來。

  煙霧太厚重,離得近也看不清人。資料室裡火燒木頭的聲音辟里啪啦。

  言焓說:「走廊盡頭沒有門,也沒有密碼器。我們現在要找出口。」

  只剩洗衣房。

  ……

  黃暉關上洗衣房的門。

  走廊的煙霧仍持續不斷地從門縫裡洩露出來。

  由於起火的緣故,溫度計顯示氣溫已經高於50度,室內悶得像蒸籠。

  眾人渾身是汗,口乾舌燥。

  「他媽的!」黃暉大力摔上門,陰鷙地回頭看著眾人。他上身只有一件破襯衫,多處燒傷燙傷。

  「很清楚了。我們7個人中間有一個殺手。他給每人一封信,把我們吸引過來。我之前還猜想他躲在某個監視器後邊看著我們,看我們狼狽不堪,自相殘殺。

  但現在看來,不是,他就在我們中間。」

  大家都不做聲,但也都清楚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黃暉:「有什麼話,咱們痛痛快快說出來。別玩陰招。到了現在,我也不妨直說。是,當年的行動,我的確有私心,想立功,所以謊報了軍情。後來想隱瞞罪證,又連續做了些後續工作。但當年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我一個。

  寒冰(呂冰)的死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隊伍解散後我就再沒見過他。藍千陽,我和他更是八竿子打不著。

  你們中間要是有誰想給他們兩個報仇,別找我。

  要是給當年死去的人報仇,那你把這裡所有人都殺了!來個痛快。」

  甄暖靜靜看他。

  奇怪,他絲毫不提t計劃的事兒。

  且他說這話,邏輯上不對啊。

  既然他敢承認當年的事,為什麼不承認他是t計劃的成員。說出這些話,不是已經暴露身份了嗎?

  還是……

  甄暖一愣,難道……黃暉根本就不知道有t計劃的存在。他當年只是因為貪功,被真正的t計劃成員利用,合謀編造虛假信息,導致那座村莊被毀。

  而後來……

  剛才黃暉說「後來想隱瞞罪證,又連續做了些後續工作」,這個「後續工作」就是潛入療養院偷走一個植物人,他口中的t小姐。

  這麼說,只有一種解釋是合理的。

  當時,真正的t計劃成員告訴黃暉,村莊裡有個倖存的女孩(t)成了植物人,萬一她醒來,他們因貪功而犯錯的事就會暴露。於是黃暉參與到了療養院偷病人的計劃裡。

  甄暖回頭看言焓,他額頭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表情卻很冷靜,不急不躁的。

  她想和他討論自己的猜想是否合理,但身邊有人,難以開口。況且,這麼淺顯的疑點,他應該能想到。

  不過,她仍然奇怪。

  黃暉突然爆發是怎麼回事?剛才他被火燒身,他以為是有人故意所為?可怎麼看都像是一場意外啊。

  哪裡是特意針對他呢?

  不過,現在甄暖更關心更迷茫的問題是,那個t小姐,是她嗎?她是村莊裡的倖存女孩嗎?或者不是?

  多年前她一直住在那個白玫瑰和芭蕾舞的病房裡,的確有那個病房,可她直到後來病好才離開,沒被人偷走過啊。怎麼回事?

  她到底是誰?

  大家都沒做聲,隔了好幾秒,申洪鷹最先開口:「我們先找出口,有什麼等離開這間密室了再說。」

  言焓平靜道:「對,我開始擔心,設計者敢放火,就不怕火焰會引來外邊的人。」

  程放:「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言焓道,「這是真正的密室,煙霧不會出去,空氣也不會進來。如果我們逃離失敗,即使不被燒死,也會因缺氧而死。」

  甄暖看看言焓:「……」

  黃暉咬咬牙齒,轉身,看戴青和程放已經開始搜索。

  他拿手電掃一圈,洗衣房兩邊,一邊擺著特大型號的洗衣機烘乾機,一邊擺著消毒櫃。中間晾著白床單白被套,角落裡一堆籃子,有的裝著洗好疊好了的床單,有的裝著沒洗的髒衣服。

  他問:「哪裡還沒找?」

  戴青和程放正搬開洗衣機檢查牆面,戴青指了指。

  黃暉走過去,掀開晾曬的床單,房間一側出現了一個兒童床大小的水池,蓄滿水,清澈見底。

  言焓正單手清理著衣物籃子,甄暖被他抓著一隻手,站在他身邊。

  她又熱又渴,快要冒煙,扭頭見房間裡有水池,掙了掙言焓的手:「隊長,有水!」

  這一聲叫嚷,所有人都回頭看。

  密室內環境惡劣,濃煙瀰漫,像烈日下的沙漠。雖然這裡的人都是特種兵出身,但那已是10年前。

  戴青問:「水下會不會藏東西?」

  黃暉不動:「你們誰下去,反正我不下。」

  程放:「你磨蹭什麼?」

  「誰知道這是水還是什麼,萬一有腐蝕性呢?」

  程放走回來,拿手電筒沾一點,手指碰碰,又聞聞:「就是水。喝是不敢的,往身上澆一點。外邊的火越來越大,別烤焦了。」

  他快速把自己打濕,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過去。

  「剛才說誰磨蹭?」黃暉轉身去檢查衣物籃子,發現裡邊有男人的衣物,只可惜大小沒有合適他的。

  言焓解下圍巾,浸濕,繞在甄暖的脖子上,又遮住她的臉頰和鼻子。她瞬間覺得舒服很多,外邊火災的濃煙快嗆死她了。

  「隊長,你也一起……」她把圍巾的另一端往他脖子上繞。

  他攔她:「我不需要……」

  「你剛才不是說不要分開麼。」灰色圍巾上,她的眼睛被煙霧熏得通紅,卻濕潤清亮,「剛好呀,可以綁在一起。」

  他笑笑,「嗯」一聲,低頭湊過去,沒有自己動手。

  她縮在圍巾裡紅著臉,用另一端把他圍起來。

  甄暖洗完手,深深吸一口氣,呼吸困難。她扭頭看,門縫裡的煙霧更濃了。這是真正的密室,火焰會燒掉所有的氧氣。不過,隊長一定會帶她出去的。

  她起身往回走,無意識甩甩手上的水珠,卻聽到呲一聲。扭頭看,蠟像的眼珠在冒煙,被腐蝕了一樣。

  她嚇一跳,立刻看自己的手,沒事兒。這……

  「隊長。剛剛我甩一下手,然後蠟像的眼珠就腐蝕掉了。」

  言焓轉身,拿手電筒照。

  黃暉也湊過來:「怎麼可能?」

  蠟像的眼珠子的確燒掉一個小洞。

  言焓伸手去摳他的眼珠,甄暖一下子抱住他的手臂,制止:「小心!」

  「沒事。」他剛要碰。

  「我看看。」申洪鷹也甩一滴水上去,又是呲一聲,蠟像的臉部冒了煙,破開一個洞,彷彿他甩上去的是硫酸。

  戴青:「這怎麼回事?」

  言焓用手指在蠟像臉上刮了一層,看:「金屬鈉。」

  幾人不懂,甄暖「哦」一聲:「鈉很容易和水產生化學反應,釋放大量的熱,還會發聲冒煙。」

  言焓蹙眉想想,說:「把蠟像扔進水裡。」

  「啊?」

  「小丑說的消除這個病人的一切信息,包括消除掉這個病人。」

  黃暉質疑:「是這個意思嗎?」

  程放:「但現在也沒有別的線索了啊。」

  他幫著言焓把蠟像推進水裡,蠟像一入水,水池瞬間沸騰,辟里啪啦,汩汩作響。

  水池上空熱氣瀰漫,煙霧繚繞。

  蠟像劇烈顛簸,沉沉浮浮,甚至左右衝撞。彷彿是古時候的油鍋煮活人般受刑掙扎。

  更詭異的是,蠟像周圍的『沸騰』的水開始變紅,在滲血!

  甄暖看著『血水』中蠟像漸漸融化的手背,腳踝,還有那張慘白的臉。她脊背發涼,瘮的慌,揪著言焓的手指別過頭去。

  黃色密室是複製曾經發生過的事?把人偷出療養院,燒燬資料,那現在這個水池……有它的寓意嗎?

  其他人望著水中驚悚的畫面,瞠目結舌。隱隱背後起冷風,渾身汗毛豎起,懷疑剛才打濕衣服的水是否有詭異。

  「有字!」戴青指著水中,手電筒光打過去。

  融化的蠟像還在水裡沉浮,他白色的病號服漸漸浮現出紅棕色的條紋。

  甄暖回頭看,條紋在慢慢變深,擴大。隱約有五六條。

  申洪鷹不可思議:「血水,紅字,怎麼像迷信裡的東西?」

  「不是迷信。」言焓說,「水和鈉反應產生氫氧化鈉naoh,鹼性。水裡邊有酚酶,遇鹼變紅。加上光線的緣故,就成了所謂的『血水』;蠟像的衣服上塗了氯化鐵fecl3,和水裡的氫氧化鈉反應生成氫氧化鐵fe(oh)3,棕紅色,不溶於水,就是現在你們看到的沉澱物,『血字』。」

  蠟像還在融化,衣服上的字跡還在顯現,最終變成兩個紅色的字:「漢字。」

  戴青抓頭,有些崩潰:「只有3分鐘了,居然還不是直接線索!耍人呢!機器都檢查過,沒有機關暗門,也沒有數字字母,更沒有密碼器之類的東西。」

  「我們先冷靜。」程放蹲在水池旁,思索,「對了,房間的機器上都有名牌標籤,寫了牌子出產地型號功率。上邊有漢字!」

  戴青:「可那麼多漢字,是哪個?」

  甄暖:「會不會是玩了個文字遊戲,說的是『漢』字,『漢』這個字?」

  申洪鷹:「我剛才留意過,沒有『漢』這個字。」

  再次陷入死局。

  只剩兩分半了。

  甄暖用力捂了捂腦袋:「我們再好好想想,如果不是直接寫出來的漢字,那就是……形狀?」

  言焓看過來:「形狀?」

  「嗯。」她環顧四周,「在洗衣房裡晾衣服很奇怪呀。是不是……」

  言焓一皺眉,突然笑了:「漢字就是這個房間裡的東西。」

  「誒?」

  房間左邊一豎排消毒櫃,右邊一豎排洗衣機和烘乾機,中間橫著一根晾曬桿,這是……

  「工?」甄暖一拍手,「加上旁邊的水,是『江』字?」

  申洪鷹搖頭:「不,我剛才找了,機器標籤上也沒有『江』字。」

  戴青:「我也留意了,沒有。」

  「是『汞』。」言焓說。

  甄暖:「汞——水銀——溫度計!」

  一行人扭頭看向消毒櫃,它的鋁合金門上就掛著溫度計。

  ……

  還剩2分鐘。

  申洪鷹快速檢查了溫度計四周,拿手指敲敲:「有夾層!」

  但……怎麼弄開?!

  甄暖再次低頭在帽子裡扒拉:「我有瓷杯和茶匙!」

  她摔了瓷杯,一人拿一片,用鋒利的邊角去刮,大家同心協力,很快刮出一條口子,又用茶匙撬開,越撬越大,終於露出一個九宮格字母密碼器!

  還剩1分30秒。

  程放忍不住:「太棒了!」

  「先輸哪個密碼?」

  言焓:「隨機。飛鷹隊長來吧。」

  「隨機選一個。」申洪鷹伸出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汗濕的手指上。

  3*3的九宮格。

  他先摁了第3排中間的鍵,摁一下,屏幕上出現t。

  鴉雀無聲。

  他食指往左上移,落在第2排第1個鍵,連摁3下,g-h-i,屏幕上出現i。

  言焓冷冷看著,一瞬不眨,看見他的食指微微平移,落在……

  突然「匡當」一聲,身後某扇金屬門關上。鍵盤上的手指移開了,大家全回頭看,言焓也回頭。

  對面,黃暉不知為什麼跑進了巨大的滾筒烘乾機裡,還把門給帶上了。

  甄暖抓抓臉上的圍巾,歪頭:「都這個時候了,他在幹什麼?」

  其他人也摸不著頭腦。

  可就在這時,玻璃圓門上出現黃暉極度驚恐的臉,他撲在玻璃上,瘋狂地捶打呼喊:「救命!」

  與此同時,烘乾機內部驟然點亮紅色的光,像迷霧中的紅燈籠。

  黃暉驚駭的臉清晰了一秒,就在劇烈的滾筒烘乾聲響中旋轉起來,而烘乾機門上,液晶溫度儀裡顯示的數字失控了一樣不斷往上狂飆……

  剩下的人愕然睜眼,靜止一瞬,全往一個方向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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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4

  火光鮮紅,濃煙瀰漫。

  黃暉的慘叫聲充斥著整個房間,讓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烘乾機溫度顯示屏上的數字瘋了般一路飆升,程放和申洪鷹最先衝到烘乾機旁邊摁開關。

  「關不了!」

  很多雙手撲上去瘋狂摁開關,但烘乾機上升的溫度沒有停下的趨勢。

  程放:「找插頭!」

  戴青:「在牆後邊!」

  申洪鷹:「搬開機器把線扯了!」

  幾個男人用力去抬那大型烘乾機,甄暖也跟著幫忙,她的雙手不住發抖,烘乾機裡邊已經沒聲音了。

  只有鐵桶加熱聲。

  無聲的恐怖,比剛才的慘叫更駭人。

  眾人將烘乾機搬開,還沒來得及扯斷電線,就聽「彭」的一聲悶響。

  有什麼濡濕沉悶的東西在機器內炸開……

  甄暖抬頭去望,眼前一黑。

  言焓攔住她的眼睛,把她轉過來摁進懷裡。

  但她的餘光還是看見了。

  血跡噴濺在圓筒玻璃上,糊滿了,沒有空隙。內部燈光照射著,紅透透的,粘著人皮和油脂。粘稠,滑膩。玻璃一角隱約看到焦紅色的血肉頭顱。

  卡擦一聲,電線斷了。人血玻璃瞬間黯淡,黑漆漆。

  程放等人滿臉黑汗。他們鬆了手,瞪著死寂的烘乾機,表情灰飛煙滅,當場驚呆。他們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今天……驟升的烘烤溫度讓人炸了……

  言焓瞇著眼,盯著圓形的血玻璃看了一會兒,擁著甄暖轉身要走。她目光呆滯,雙腿發軟,往地上倒。

  他把軟綿綿的她打橫抱起,走向房間的另一面,不起波瀾地提醒:「40秒。」

  「言隊……」程放怔醒過來,扭頭叫他,「現場偵查……」

  「留在這兒,我們都會被烤成乾屍。34秒。」

  申洪鷹和他的保鏢立刻冷靜回撤。

  他瞥了一眼烘乾機上的血玻璃,碎裂的人皮油脂一寸一寸的,貼在上邊。裡邊的人影血肉模糊。

  申洪鷹收回目光看前邊。

  蠟像只化掉了表皮,表層的金屬鈉化掉後,與水的化學反應停止了,它內部爛成一團,但人形還保持著,在紅色的水池裡漂浮。昏暗的煙霧裡,言焓背影筆直,沉默而冷酷,像要融進黑暗中。

  沒有緣故地,申洪鷹突然想起呂冰從瀝青裡挖出來的那天,言焓的那通電話。

  當時,他很冷靜,說:「如果讓我發現你和她的失蹤有關係,我會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

  戴青也往回跑,程放看一眼烘乾機,無奈扭頭走了。

  言焓抱著甄暖走到消毒櫃前,回頭看申洪鷹:「飛鷹隊長,我雙手不方便。」

  戴青看時間:「27秒,試3次沒問題的。」

  申洪鷹蹲下身,鎮定複述:「先試jian,tian和tina。……jina排除在外?」

  「對。」

  幾雙眼睛盯著他的手。

  言焓:「20秒。」

  申洪鷹在九宮格密碼器上輸入j-(gh)i-a-(m)n,顯示:jian,錯誤。

  言焓:「15秒。」

  申洪鷹頓了一下,第二次,九宮格輸入t-(gh)i-a-(m)n,顯示:tian,錯誤。

  言焓:「10秒。」

  當過特種兵隊長縱橫商場多年的申洪鷹,危急關頭仍然平穩,可他的手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只剩tina?」

  到了這種時刻,沒有誰敢確定。

  他的保鏢冷冷開口:「假如設計者故意使壞,讓我們以為密碼一定有意義,一開始就排除的jina才是正確答案呢?」

  對啊,也有這種可能。

  此刻,誰都不敢輕易發言。最後一次機會,輸入錯誤,就完了。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5秒。」言焓說,「飛鷹隊長,jina還是tina,你做決定。」他盯著申洪鷹的手指。

  後者握了握拳,青筋暴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

  他拳頭鬆開,手指飛快連續摁下:t-(gh)i-(m)n-a。

  顯示:tina。

  幾道眼神死死盯著密碼器顯示屏。突然,四周遁入徹底的黑暗。

  「噹」一聲。

  消毒櫃後邊彈出一條縫,牆壁上薄薄的塗料片震碎了,封在牆壁裡的門打開,粉色光線灑進來,像來自天堂……

  眾人很快通過那扇門。

  在他們身後,洗衣房裡烏煙瘴氣。擋著大火的那扇門快被燒開了,門板上火焰起舞,熊熊燒出一個人形。

  他手裡拿著一把大鐮刀,戴著套頭帽,露出一張骷髏臉,嘴角微微地勾著。

  但沒有人回頭看。

  他們離開了煉獄般的黃色密室。

  ……

  甄暖縮在言焓懷裡,被他抱著走上通往第二個密室的粉色走廊。

  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走廊很長,空無一物。

  大家沒有說話,是震驚過後的荒蕪和頹敗。

  稍顯疲累的腳步聲在迴盪,彷彿還迴響著不久前黃暉的慘叫和炸裂。

  漲熱的腦子因那一幕被強制拍打回冷靜。

  甄暖在言焓懷裡動了動:「隊長……」

  「嗯?」

  「我可以下來自己走。」

  「嗯。」他把她穩穩地放下,解開她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她沒動靜,臉頰上殘留著高溫的潮紅,眼神呆滯,盯著虛空。

  他低聲:「嚇到了?」

  「啊?」她懵懵地抬頭,搖了搖,一愣,又點了點,又一愣。自己都搞不清了。

  「隊長……」

  「嗯?」

  「我們會被殺死掉嗎?」

  「不會。」他說。

  「哦……」她鬆了口氣,點頭,「嗯嗯。」

  彷彿他簡簡單單一句「不會」就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言焓看她半晌,握了她的手腕。見她細眉輕蹙,又問:「怎麼了?」

  「隊長,黃暉為什麼被殺?」

  「你自己好像已經有猜想。」

  「……當年,黃暉單獨或合謀,把一個植物人偷出了醫院。而這件事和t計劃有關,是嗎?」她看一眼前邊的幾人,放慢腳步。她想得到,他們肯定也想得到。

  「是。」

  「我覺得,黃暉他不知道t計劃的事,他被人利用了。而且……」她看看前邊的人,「他死了,應該對這裡的有些人有好處吧。」

  言焓瞥她一眼:「我也這麼認為。」

  「那……他偷出去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他沒直接回答:「你認為呢?」

  「可能……」她謹慎地看他,「可能是銀劍行動那個村莊裡的倖存者,也可能是和t計劃相關的人。」

  言焓說:「後者。」

  「是嗎?t計劃裡相關的人。」她恍惚起來,「那個密碼tina,是什麼?……是被偷出去的那個人的名字嗎?」

  「……嗯。」言焓聲音極低。

  「啊……是啊,這個名字聽上去就不像是倖存者,更像是代號。」

  她緊緊揪住言焓的手,突然有些害怕,她會是tina嗎?不會的。

  她的過去不會是那樣。

  雖然那個黃色密室的場景和她住過的療養院很像,雖然黃暉似乎認識她,但她不會是tina。因為,多年前,她記憶慢慢好轉時,她的病房就是那樣。

  她從來沒被人偷走過。她就在那間病房裡,在沈弋的陪同下漸漸好轉,最後離開。

  沈弋,等出去後找沈弋,一切都會明白。

  她不會是tina。

  她自言自語:「不是的,肯定不是我。」

  言焓低頭看她發懵的側臉,目光又落在她細細的手指上。她太緊張,都沒意識到她把他的手攥得發白。

  他轉手輕輕摁住她的手指,前行。

  ……

  走廊有個拐彎,前邊的人停了下來。盡頭有一扇融入了粉色牆壁的門,上邊一個把手,和一個粉屏的顯示器。

  戴青聲音沮喪:「繼續走嗎?」

  沒人答話。

  言焓問:「黃暉為什麼會跑到烘乾機裡邊去?」

  申洪鷹皺眉:「這個行為的確不合常理。」

  程放回想了一會兒:「我之前看見他在找衣服,會不會是烘乾機裡邊有合適他的衣服,他想拿一件穿上?」他看戴青,「我們當時檢查的時候,烘乾機裡的確是有干衣服的。你有印象吧?」

  「對。」戴青說,「但因為密室的規矩是,不要輕易移動暫且不是線索的東西,所以我們沒把衣服拿出來。」

  「衣服放在烘乾機最裡邊。」程放不可置信地說,「密室的設計者居然能做到這一步。他很清楚黃暉怕熱,計算到他脫了外衣,毛衣起火,洗衣房的籃子裡有衣服,卻沒有合適他的,他找來找去,找到了烘乾機最裡邊。」

  言焓道:「設計者在哪兒,我們中間是否有人推動,現在還不好說。」

  黃暉的毛衣是化纖的,化纖材料很容易起火,燒著後還會融化黏貼,這就把他裡邊穿的襯衫也燙壞了。

  設計這個密室的人,最近應該見過黃暉。且在今天聚會之前就見過,並長時間觀察了他的穿衣習慣。

  言焓看申洪鷹:「飛鷹隊長,有個問題我很好奇。」

  「我讓他抽毛線繩的事?」

  「不是。但……」

  程放很快理解言焓,接他的話:「但這個你有必要解釋一下。我注意到,一開始你讓黃暉抽毛線繩,後來,你又說密室裡肯定會準備燈芯,讓我們尋找,這兩者是矛盾的。」

  甄暖意識到了,不動聲色地打量申洪鷹身邊保鏢的右手,上邊沒有蠟。至於申洪鷹,剛才他輸密碼的時候,她就注意過,也沒有。

  掐她脖子的不是他們倆。

  她又看程放,他的手抱在胸口,更清楚了,也沒有。

  還想著,聽申洪鷹語調平平地解釋:「當時需要燈芯,黃暉正好站在我對面,我一眼就看見毛衣了。後來才想到,找燈芯或許是線索。」

  戴青沉吟:「密室裡沒有燈芯,看來,設計者也算好了用人衣服上的毛線。黃暉拆了線之後,衣服上有個洞,架子一倒,很容易就把他的毛線衣扯開了。」

  甄暖頭皮發麻,難怪資料室的易燃紅磷裡邊會摻雜白磷提醒大家逃出去。

  「原來,設計者根本不想在資料室裡把黃暉燒死,他也知道那個設計很難燒死他,黃暉可以輕易逃出去撲滅身上的火。所以他給黃暉的死法是……改裝過後的烘乾機。

  逃過一劫之後,黃暉不會想到緊接著還有陷阱。乾乾淨淨的洗衣房看上去非常無害。」

  的確是這樣,但言焓心裡仍有疑慮。

  為什麼戴青和程放沒有被關進烘乾機裡?

  密室的設計是一回事,現場人的推動是另一回事。

  比如,黃暉從起火的資料室跑出來時,他的毛衣可能是意外被架子掛住,也可能是人為。

  但他沒說,繼續問自己的問題:「飛鷹隊長,最後一刻,jina和tina,你選擇了tina,為什麼?隨機?」

  「不是。」這個回答多少出乎大家意料。

  申洪鷹解釋:「我認為設計者不會想殺掉所有人。」

  「哦?」

  「如果想殺掉所有人,把資料室的門密閉起來,一起燒死都行了。」他分析,「給3次輸密碼的機會,或許也是暗示我們,正確的密碼就在那3個發音正確的組合裡。」

  「有道理。」戴青說,「幸好是正確的。」

  「那我們還繼續走嗎?」

  「沒有選擇,只能走。」言焓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屏幕在門上,不在房間裡。他怕我們不肯開門進去,所以在這裡通知。喏,開了。」

  大家回頭,門上的屏幕果然亮了。

  小丑的笑臉蹦了出來,紅髮紅嘴紅鼻子:「親愛的客人們,你們好。恭喜你們順利通過密室第一關,成功逃離黃色密室。

  現在,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我由衷地邀請你們進入紅色密室。目前你們所處的走廊和黃色密室是連接的,大火會耗乾這裡的空氣。但走過這道門進入紅色密室後,危險就會徹底隔絕。」

  程放靠在牆壁上,長長呼了一口氣:「我們是沒有選擇了。」

  「走吧。」戴青低聲,轉手去拉門。

  他用的右手。

  甄暖盯住他的手指看,可又想起剛才他拿小勺挖蠟捏蠟燭,本身就會沾上蠟。

  再一看,他的手乾乾淨淨的,沒有蠟。

  甄暖這才想起,大家在洗衣房裡洗過手。戴青手上沾蠟後,會下意識洗乾淨。但掐她的那人不知情,他會意識到並搓掉指甲上的蠟嗎?

  如果不是此刻站在這裡的人,難道是已經死掉的黃暉?

  今晚她遇到的情況和接受的信息比她這輩子遇到都要複雜,她快被顛覆。

  吱呀一聲門開。

  甄暖望過去,竟……看見鄭教授僵硬微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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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5

  門縫那邊,鄭教授的臉灰白泛青,眼神空洞。他在笑,穿著工作室的白大褂,平平緩緩地後移。

  甄暖扭頭埋進言焓胸口。

  言焓蹙起眉。

  鄭教授已經火化,當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這是他的蠟像,他的頭用金屬細線吊在天花板的滑道上。他滑開七八米後,筆直的身板一個晃蕩,停了下來。

  紅色密室裡的場景很破敗,像廢墟,卻又不太像。要不是頭頂有天花板,他們像來到了室外,腳踩青石板泥巴路,左右是灰瓦片紅磚牆。

  戴青:「這又是什麼鬼地方?」

  申洪鷹的注意力在對面:「那個蠟像……是新聞裡播的鄭教授?」

  甄暖跟在言焓身旁,揉揉眼睛看四周:「這裡好像鄭教授住的那片小區……就是小了點兒。」

  「嗯。」言焓說,「微縮了。」

  這時,背後傳來小丑的嘿嘿尖笑聲。

  眾人回頭,密室門闔上了,小丑笑瞇瞇:「親愛的遊客們,歡迎來到紅色密室。這間密室的場景任務是,殺掉逃犯。

  場景提示:犯人在逃,你們需要注意他的逃跑路線。

  你們還要在密室裡找到一把槍,用它擊中逃犯胸口的紅心,得到逃出密室的鑰匙。」

  殺掉逃犯?鄭教授?

  甄暖回頭看,鄭教授的蠟像微笑著,緩緩滑進拐角,消失不見了。

  「犯人就是你們進入密室時第一眼看到的人偶。

  殺掉犯人後,你們要搜出犯人隱藏的秘密文件,從秘密文件中找到這間密室的出口。然後,用鑰匙開門。

  親愛的遊客們,你們有30分鐘的時間從這裡逃離。如果30分鐘後,你們沒有安全離開,那就是任務失敗。

  密室內的磚瓦將會全部坍塌。屆時,希望你們能保護好自己,耐心等待救援。」

  小丑悠悠地笑:「親愛的遊客們,我衷心地祝你們好運。」

  屏幕一閃,小丑笑臉不見了。

  「坍塌?」戴青轉身,捶一下牆壁,「嘶」一聲,「靠,真的磚頭。要是出不去,就把我們砸死?」

  他抬頭看。

  和真實場景不同的是,密室裡沒有天空,牆壁連接著天花板,沒有縫隙。

  程放:「鄭教授的蠟像怎麼不見了?」

  申洪鷹:「往前走吧。」

  正說著,所有的燈突然同時熄滅。密室沒有光,陷入絕對的黑暗。

  甄暖緊緊抓住言焓的手臂。

  很快,男人們打開手電筒,一邊走,一邊照照兩邊的牆壁。上邊並沒有異樣。

  他們走到丁字路口。言焓拿手電照了一下,右邊有個微縮的小賣部,貨架上擺著塑膠貨品。屋裡坐著一個泥塑假人,在微笑攬客。

  甄暖挪開目光,不看假人:「這裡會有線索嗎?」

  程放隱約摸索出了密室的規矩,問:「停電了,是不是要買蠟燭和打火機?」

  手電筒的光把小賣部照得明亮。

  甄暖:「但貨架上沒有蠟燭,也沒有打火機。買的東西都是塑料的,假的……啊,那裡有一堆火柴,假的,咦,好像摻著一個真的。隊長……」

  言焓探身去把塑料假火柴翻了一遍,果然有一盒是真的。

  他說:「搜一下小賣部,把真的東西集起來。」

  申洪鷹找到了兩卷膠帶,程放找到了一盒飛行棋,再無其他。

  打開盒子,沒有骰子和棋子,只有紙棋盤。展開一看,四角的出發點寫著:「房間1,房間2,房間3,房間4。」棋盤中間畫了一把槍,上邊打了個問號:「?」

  意思是槍在4個房間的其中一個裡。

  幾人分析了一下地形,站在丁字巷口左右看,兩邊巷口各有一個房子。走到巷口再看,前邊也有一個房子。

  初步判斷,巷子呈正方形,每個角上有一個微縮版的房子。

  「現在怎麼辦?」戴青看手錶,「還有23分鐘。咱們是全部人一起,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還是分頭找?」

  程放看了言焓一眼。

  言焓說:「分頭找吧。節約時間。4個房子,6個人。我和甄暖是要一起的。」

  申洪鷹的保鏢冷著臉:「我和老闆不能分開。」

  「那好。」言焓看程放和戴青,「你們是一起還是分開?」

  兩人說:「分開,速度快點兒。」

  「好。不過……」言焓緩緩問,「4個房子,怎麼選擇?誰檢查哪一個?」

  甄暖想挑鄭教授家方位的那個房子,可看大家都不先發話的樣子,她忽然明白了。這裡可藏著一把槍呢。只怕誰都想先找到。

  沒人會主動提出分配房子,那樣是給自己招嫌疑。其餘人會懷疑,他是不是知道槍在哪兒,所以把那個房子分給了自己?

  既然他知道槍在哪兒,是不是等於,他就是這個密室的設計者?

  大家都不開口,申洪鷹說:「公平起見,按飛行棋來吧。」

  飛行棋的棋盤下邊印了生產標識,剛好提示大家它是有方向的。

  申洪鷹把棋盤擺正。

  按順時針,左下角是紅色,左上角是黃色,右上角是藍色,右下角是綠色。

  各自對應申洪鷹,程放,言焓,戴青。

  「抓緊時間,8分鐘後,我們在回來這兒集合。」

  言焓甄暖和戴青往右邊走,走到模擬的「鄭容家」,戴青先進去了。言焓和甄暖拐了彎,沿著巷子往裡邊的房子走。

  甄暖回頭看,確認沒人了,才低聲喚言焓:「隊長……」

  「嗯?」

  「我覺得,黃暉的死仍然很奇怪。」

  「?」

  「雖然密室設計者很厲害,預知了很多事情,但完美無缺地讓黃暉跑進去,一定也離不開現場某個人的幫助吧。」

  他散漫地「嗯」一聲。

  「這裡的每個人都很聰明。剛才在黃色密室,他們只怕都看出了機關。所以誰要是想殺黃暉,借助現場的環境,輕而易舉。」

  他又「嗯」一聲,側眸看她。

  她臉頰上髒兮兮的,離開高溫的黃色密室後,潮紅褪去,漸漸恢復白色。大火的煙灰烏漆墨黑,留在她臉上頭髮上,她絲毫未察覺。

  他發覺,短短的時間,她變化了不少。

  「隊長,這裡有人想殺他?」

  「可能,他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太多。」

  「隊長,」她揪著他的手臂,舉頭望,「你看出來誰是t計劃的人了嗎?」

  「嗯。」

  「誰?」

  他笑笑,不答。

  她搖搖他的手:「誰呀?」

  他仍是那副笑:「你不需要知道。」

  她發覺他的笑有些涼,她一愣,低頭下去。

  進入密室後,她覺得自己變了一些,原來的她太膽小,根本不敢想像今晚這樣的場景。可事實是,在這裡,她並沒有那麼害怕,相反,她還能冷靜認真地找線索,分析問題。

  這些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正把她的性格往另一個方向推。而那個方向,她似乎並不陌生,還很習慣。

  進入密室後,她變了一些,而言焓也變了。

  不對,他的改變應該從很早前就開始了。

  從他走進實驗室,對她說看上她那一刻起;從他看著粘著瀝青的夏時的戒指,淡淡地說「我知道了」那一刻起。

  他變得溫涼,安靜,若即,若離。他會牽她的手,會戳她的臉,還會擁抱她,可她卻隱隱覺得他反而不似以前的那個隊長,他變得很難親近了。

  直到今晚,進了密室,他毫不避諱地冷淡,孤僻,厭世,他的性格彷彿被推入另一個極端。

  甄暖的心像被什麼扯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歪頭,靠在他肩膀上。

  他似乎並沒察覺她的小動作,沒有回應。

  她想了半刻,又輕聲問:「隊長……」

  「嗯?」

  「扔進水池裡的蠟像是怎麼回事?」

  他沒回頭:「為什麼這麼問?」

  「我覺得不對。黃暉他很怕熱,可他看見水池,臉色都變了,第一反應是怕有腐蝕。火太大,煙霧太大,大家都去打濕衣服摀住口鼻,但他就是不肯靠近。

  他當過特種兵,他不可能怕水或是不會水。

  你們把蠟像扔進水裡的時候,他離得很遠,不肯看。後來,他獨自去找東西,離每個人都很遠,似乎感覺到自己要有危險。」

  他微微瞇眼:「所以?」

  「我想起瀝青裡的鞣屍,皮膚坑坑窪窪的。看著像燒傷,還很均勻。當時我以為是被潑了汽油燒的。現在想想,是……是硫酸吧。」

  「嗯。」

  「他們……他們把從病房裡偷出來的人……扔進硫酸池子裡了?」

  「嗯。」言焓側臉平靜,「當年的瀝青廠,有個車間專門生產硫化瀝青,硫酸池子光明正大地擺在那裡。」

  甄暖心裡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她不是那個tina。難道呂冰才是病房裡的植物人tina?不論如何,她不是。可……

  她驟然一涼,夏時的一截皮下組織在瀝青裡,腐蝕程度比呂冰還嚴重。她也被……

  她不敢問,可他看出了她的想法,竟微微一笑:「對。」

  甄暖背脊一涼:「那,殺死呂冰的人和殺死阿時的……」

  「不一定。」

  他們已經走到房子門口,房子沒有門,只掛了一個簾子,言焓掀開走進去,「小松分析過,阿時的傷比呂冰重很多。我想,應該是有人把那裡當做毀屍滅跡的好地方,先後把他們扔了進去。」

  「可他嘴裡的戒指呢?沾了瀝青的戒指。」

  言焓擰眉:「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感覺告訴他,那枚戒指是阿時塞進呂冰嘴裡的;可事實證明,瀝青裡的另一個死者,dna證明是阿時,她很可能比呂冰先死。

  如果她比呂冰先死,那枚戒指就是別人塞的。誰會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

  如果她不是比呂冰先死,她塞下那枚戒指的時候,身上估計也沒有一處完好的骨肉了。

  他克制不住地狠狠捏了一下拳頭。

  四周太黑暗,甄暖並沒有注意到。她走進房間,問:「你覺得,當年黃暉參與了這些事嗎?」

  「對。」

  「他有同伴嗎?」

  「這些事很難單獨完成。」他打著手電筒環顧室內。

  「所以,和我們同行的這些人裡,至少還有一個?」

  「嗯。」

  「你知道是誰嗎?」

  「差不多。」他微微瞇眼,房間裡東西很少,一扇窗,一條沙發,一個茶几,一張床,一個廚房,和一個洗手間。

  「……隊長……」

  他蹲在地上檢查垃圾簍:「要說什麼?」

  「……你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如果你找出傷害了阿時的人,你會怎麼辦?」

  他沒有回答,跟沒聽見似的。

  過了一會兒,他自說自話:「如果這個房子裡有槍,它可能會藏在哪裡?」

  甄暖聽言,也收了心思。

  現在最主要的是出密室。

  「嗯,當務之急是找到槍。真希望槍在我們這裡。」

  言焓聽了,忽而一笑:「為什麼希望槍在我們這兒?」

  甄暖理所當然:「我怕拿到槍的人會殺了我們。所以,當然是我們拿到最好。」

  「每個人都這麼想。」他說。

  甄暖思索,是啊,每個人都這麼想。現在,他們的同伴們其實並不可靠。

  言焓說:「你好像變了一點兒。以前的你,不會說剛才這樣的話。」

  「……自我保護,總是要慢慢學會的。」

  她走到窗戶邊,掀開窗簾看,卻陡然看見一身白衣的鄭教授吊在外邊,衝她僵硬地微笑。她一愣,剛要去抓,鄭教授又晃悠悠地順著軌道滑走了。

  「隊長……」

  她回頭,言焓也看見了,他沒多大興趣:「隨他去吧,先找槍。」

  「哦。」甄暖探出頭看,白衣的鄭教授在巷子裡幽幽前行,100米開外,街角的房子裡隱約有手電筒光閃過,那是程放在搜索。

  她扭頭看,垂直方向的那個街角,同樣100米開外,門簾上也有光,那是戴青的手電筒。

  大家都在各自的房子裡。而鄭教授圍著四方形的巷子在晃蕩。

  兩人搜遍整個房子,什麼都沒找到。

  「可能槍不在我們這兒。」言焓看了一下手錶,「過去6分鐘了,我們往回走吧。」

  「嗯。」甄暖稍稍沮喪。

  走到門邊要掀簾子出去時,言焓發覺簾子的左邊是固定的。剛才進門時他就感覺不方便,只能從另一邊掀開。

  此刻一打量,左邊特別厚,層層疊疊。

  他伸手一拉,一個電閘箱掛在牆上,很高。

  甄暖也看見了,壓低了聲音:「會不會在那裡?」

  言焓搬了凳子過來,踏上去。電箱比一般安裝的位置高很多,他踩著凳子,都只能勉強看到電箱裡邊。

  除了電閘,什麼也沒有。

  「沒有。」

  「哦~」甄暖遺憾。

  他關上門,卻突然意識到,他舉著手,指尖剛好夠到電箱頂部,不能再往上了。

  這個巧合也太……

  可等他踮起腳,他的整個手掌便能摸到電箱頂的平面上去了,那裡……

  有一把槍。

  這個高度很巧妙。

  他是這群人裡身高最高的,除了他,不論哪個人來這個房間,都不會找到槍。人站在凳子上,潛意識的安全模式也不會讓人想到跳起來去摸。

  言焓瞇起眼睛,千分之一秒間,做了決定。

  他跳下凳子,說:「不在我們這兒。」

  甄暖「哦」一聲,是相信他的。

  言焓俯身去拿凳子,準備放回原位。

  甄暖給他打著手電,無意地一瞥,如遭雷擊。

  她僵在原地,腦子裡電光火石,突然大步上前握他的右手:「隊長,我幫你拿。」

  她抓住他的右手,摸到他的指甲,驟然心如電擊。

  滑膩,稠滯,那是……

  她仍是不相信般,用力一摳。

  這下,她死心了。

  她摳下來了,剛才手電光下的一閃,沒看錯。她的指甲縫裡,有剛剛摳下來的一層蠟!

  她驟然鬆開他,卻看見他異常平靜的臉,突然覺得陌生而冷漠。

  甄暖死死盯著他,手在發抖,她退後一步,又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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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發表於 2019-2-21 09:40:0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6

  甄暖一瞬間在腦海裡回放所有畫面。

  言焓沒有碰過裝蠟的花瓶,沒有碰過蠟燭,病人的蠟像不是蠟做的,是金屬。她想給他找理由,可是……

  他不需要。

  他看著她,表情漸漸平靜無波,甚至疏離。

  他不需要問什麼,她在他手指上的一摳,她臉上的震驚,再明顯不過。

  他何其聰明,瞬間明瞭。

  言焓抬起手指,看看中指指甲上殘留的蠟,極淡地挑了眉,似乎輕嘲自己的疏忽。他拇指輕摳,刮掉。

  白色的蠟屑在手電筒光裡墜落。

  他刮乾淨了,坦然看她。平靜,冷淡,連偽裝和辯解都不屑。

  「……是你……」她的脖子還在疼,卻又麻木,「為什麼?」

  言焓轉身把凳子擺回原位,看手錶,說:「8分鐘過了6分30秒,去集合。」

  她執拗地望他,仍想給他找緣由:「掐我是為營造有人殺我的樣子,讓大家認為我們之中有壞人,互相懷疑嗎?因為你厭惡當年參加過這個行動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他不看她一眼,語氣敷衍:「嗯。」

  她搖頭,又推翻:「不是,還有別的。隊長……我記憶力不好,可我一點兒也不笨……你那時的情緒我感覺得到……」

  她呼吸不暢,心痛得抽筋,「你,你恨我,我感覺得到。」

  他拔腳往外走:「我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些。」

  「因為夏時嗎?」她要瘋了,突然間寸步不讓,惡狠狠地刺激他,「過去的我是t計劃成員對不對?我是tina,我導致了她的死亡對不對?她的死和我有關係,是我把她扔進了硫酸池……」

  他突然回身,揪住她的領口,把她拖進洗手間,狠狠甩在牆上。另一隻手握著手電筒,像恨不能打她,一拳捶到牆上。

  她錯愕震驚,痛苦於他眼中的恨意,奮力掙扎。

  他攥著她的衣領,把她提到跟前,低頭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隱忍殘酷:「你很想知道嗎?嗯?」

  「甄暖,tina,不,或者,你還有一個t計劃裡的人都不知道的名字,夏天。」

  甄暖瞪大眼睛,踮著腳,呼吸困難。

  「不……你胡說!我是孤兒,我沒有親人。我和夏時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臉近在咫尺,扯出一絲冷笑:「對,你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善良,溫柔,可愛,美好……她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他瞇著眼,只是提到她,他的眼裡浮起晶亮的淚霧,卻在一瞬間消散如煙,變得仇恨厭棄,「而你,小小年紀,為t計劃做著做邪惡的實驗。」

  甄暖的鎖骨要被他揉碎,她說不出話,也不相信他的話。

  「你沒對她做任何事。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還是因為你而死。

  看到那間病房的時候,你回想起來了吧。你住過那個地方,那是警方禁閉你的療養院。你和你的成員們在研究上起了分歧,意見不合,他們要殺你。一場爆炸讓你面目全非,成了植物人。但警方居然沒放棄你,把你留了下來。

  你落在警方手裡,你的同伴們自然不能放過。」

  「不是!」她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像只被刺激瘋了的小獸,「我記得我是在那個病房裡好轉起來的,我沒被偷走過。你騙人……」

  「那是因為有人半路攔截把你換掉後,讓你住進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病房!」

  甄暖如遭雷擊,面色死灰。

  攔截?換人?tina?夏天?dna?

  曾經的tina甄暖被人追殺,可有人抓了夏時,用她的死換了t計劃或是警方對她的放過?然後她在一個房間裡恢復了幾年,被送去美國,直到最近重見天日?

  「他們拆掉她的一些骨頭拿回去做研究,剩餘的銷毀。後來,那些做研究的骨頭組織沒了用處,也當垃圾一樣扔掉。而你,因為我尋夏時尋得厲害,他們擔心暴露。取了你一根肋骨和全身受傷後植皮遺留的碎肉,冰凍過的,扔在河邊。和阿時一樣的dna,讓我死心,讓我不要再找。」

  他掐著她的衣領和下巴,居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裡笑出了淚花:「可你們不會知道。我活著,就是為了找到她,把她完完整整地找出來。生,找到她的人;死,找到她的骨頭。一片也不能少!」

  這一刻,甄暖終於看清了他的眼睛,陰鷙,殘忍。他曾笑著說,他早沒有感情了。她以為是玩笑,原來是真的。

  「……你恨我。」她盯著他,重複,「你恨我。」

  「是。」他的話一字一字,極低,從牙縫裡蹦出來,「甄暖,我現在真的想掐死你。為什麼當年死的不是你?你為什麼不去死?」

  甄暖被提著脖頸,麻木地仰望他。

  他的話句句如子彈,把她的心射擊得遍佈血洞,千瘡百孔。可痛到極致,偏偏一滴眼淚流不出,盡數回灌入喉嚨。

  手電光照得她的臉透明而慘白,她動了動唇角,竟倔強地,挑釁地,咧出一絲笑:「既然這麼恨,怎麼不殺死我?」

  「你和她同姓。」

  一句話,甄暖心如死灰。最殘酷也不過如此。

  1個死了快10年的人,深深植根於他心底。在他眼裡,整個世界都是荒蕪廢墟。

  那個阿時,他有多愛,她便有多恨。

  這些天來他的若即若離,原來不過是一場幻境。

  難怪,難怪他從不親吻她,連擁抱也吝嗇,牽手都只握她手腕,不給十指相扣。

  他偶爾迷失在她與夏時的相似裡,沉迷於片刻的溫暖回憶無法清醒;常常又醒悟過來她是害死夏時的兇手,他難以忍受與親近。

  甄暖很清楚,他接近她,是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失憶,是否真的無辜。tina是那麼重要的一個角色,他不能放手;更不能讓沈弋再次把她送走。

  之前在黃色房間,她雖然感受到身後之人的恨,卻也隱約察覺到他的手下留情。並非程放的靠近嚇走他,在她昏迷的最後一秒,他鬆手了。

  片刻前她還給他找理由,幻想,他只是想試,看她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是否真的不會反抗。

  可此刻她問起,他根本不願解釋,直接承認:對,我就是想殺你。

  她恨曾經那個邪惡的甄暖,恨此刻的言焓,卻更恨夏時,恨死了她。

  那個女孩,怎麼能在死去快10年後,把這個男人折磨成現在的樣子。

  「你……你怎麼能這麼愛她?」她問。

  今晚的第一滴眼淚,掉了下來。不為自己,卻是為他。

  「可……我也喜歡……」嘴唇猛顫,後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可……我也喜歡……你了呀。

  說出來又能怎麼樣,他根本看不到,也聽不到。

  言焓眼瞳幽沉,鬆開了她。她從牆上滑下來,大大的眼睛裡含滿了淚,偏偏是執拗得一顆也不掉下來,死死地恨恨地盯著他。

  他沉默看著,無言以對。

  混蛋!

  她陡然一腳踢在他小腿骨上,他教她防身時說過,那裡會很疼。

  他沒躲,也沒動,寂靜地看著她。

  混蛋!混蛋!混蛋!

  她接二連三地踢他,愈發不解恨,雙手揪著他的衣領又抓又撓,連踢帶打,他依是不躲不動。

  她真的瘋了,像只解除了封印的野獸,只想讓他疼讓他痛,她撲上去狠狠咬住他的脖子,恨不能撕下他一塊肉來。

  但他仍然靜止,沒動靜,也沒聲音。

  她終於累了,鬆了口。

  她漸漸呆滯,嘴裡血腥味瀰漫,冰涼的眼淚沒有落下來,嚥了回去。

  「是我活該。……沈弋……」

  她心如刀絞,血淋淋,「10年,是我冷情,負他,欠他,不等不信他;是我昏頭,是我中邪,像傻子一樣無條件地信任你,依賴你,到頭來,被你欺,被你負,被你耍弄。我……活該!我活該!」

  「言隊!」程放的呼聲傳來,「你們那兒沒事吧。」

  約定的8分鐘到了。

  ……

  她呆呆佇立著,他轉身出洗手間。

  「隊長……」她忽然醒過來,回頭望他。

  他停住。

  「我不是tina,也不是夏天。」她望著黑暗,輕聲說,「我就是甄暖。你明白嗎?」

  「……」他靜止了幾秒,「明白。」

  一句明白,甄暖也明白了。

  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口。

  他回頭看她。

  她臉色安靜,道:「我……想和你結盟,直到出密室。」

  她很清楚,現在,保命最重要。

  「而且你也需要我吧。拖著一個礙手礙腳的女人在身邊,掩護很好不是嗎?如果現在我們倆表現奇怪,大家一定會懷疑你。」

  「嗯。」

  他看她,她在一夜之間改變了。

  忽而覺得她有些可憐。她從來懵懂單純,只因有沈弋隔絕世界的保護。他得知沈弋有把她送走的打算後,干擾她的生活,把她從沈弋的保溫罩裡移到自己身邊。

  而如今,他也把她推出去了。

  她徹底沒了可依靠信賴的人,偏偏又處在這個危機四處的黑暗密室逃離屋裡。

  她不改變,又能怎麼樣呢?

  曾經的一切都被砸碎了。連他都掐著她的脖子,她被逼到這種境地,只能靠自己了啊。

  一貫軟軟的人兒,連哭都不會了。竟會了挑釁刺激他。

  吵完架了,撕破臉了,她也沒時間緬懷難過的情緒,時間一到,便全副武裝準備出發。

  是啊,在生存面前,什麼都是微不足道的。

  言焓不知道她的改變會到哪種程度,也不知,她是否無辜。

  她說她只是甄暖,現在的甄暖。

  可,失去記憶,就可以說一切和她沒關係嗎?

  然而,已經沒有記憶,她和之前的那個甄暖,又哪裡有關係了?

  這些問題,讓他矛盾,他不想也沒時間去深究。

  ……

  剛才,她問他明不明白。

  他哪裡會不明白?

  正因為她只是甄暖,犯糊塗,呆萌,柔軟,不懂趨利避害,又很溫暖,所以……雖然理智上總懷疑她是否偽裝,情感上卻已相信她。

  所以……在開往十桉裡的路上,他忽然失去理智想殺人;在酒吧的樓梯間裡,他忽然想碰碰她的臉頰;在深城的電梯裡,他忽然想擁她入懷;在藍色的小樓裡,他忽然想帶她去夏時的房間;在賣手套的商場裡,他忽然想屈膝下來直視她的眼睛;在雪夜的遊樂場,他忽然想含一下她粘著棉花糖的冰涼柔軟的指尖……

  他不知道這些感情能否稱之為喜歡,或是心動。可她在身邊的時候,他的心是安靜的。

  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讓他揪出害死夏時的兇手,找出她的下落;如果她不是夏天,不是tina;如果她只是甄暖,一個單純迷糊的小法醫,或許……可能……他會有新的溫柔的未來。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所有曾經柔軟的心思,只能戛然而止。

  有些事,他不能不做。

  ……

  回到集合地,大家都沒找到槍。離任務關閉只剩15分鐘了。

  申洪鷹:「如果沒槍,是不是任務注定失敗了。」

  戴青:「可我們都沒找到怎麼辦?」

  言焓說:「小丑的意思是讓我們找到槍,打開逃犯的胸口,拿出裡邊的東西。我想,應該可以用別的工具打開蠟像的胸口。」

  「什麼工具?」

  「我記得,鄭教授蠟像的手裡,拿了一把手術刀。」

  「……」

  甄暖始終沒做聲,不斷暗示自己振作。她不確定這個密室是誰設計的,但言焓肯定在推波助瀾。

  聽了言焓的話,幾人分成兩隊,一隊3人,從同一地點朝相反方向出發,沿正方形巷子去逮鄭教授的蠟像。

  路上,程放對言焓說。

  他懷疑黃暉的死除了密室的獨特設計外,還有現場人員的推動。他認為密室的設計者就在這幾個人當中,戴青申洪鷹及其保鏢。

  他的推斷大致和言焓一樣,只不過他沒有確定的懷疑對象。

  他認為黃暉以前從療養院裡偷過一個植物人,或許是銀劍行動那個村莊裡的倖存者。

  甄暖聽出,他似乎也不知道t計劃的事。

  他問言焓目前該怎麼辦。

  言焓只說:「保護好自己。」

  程放歎了口氣,又嚴肅道:「他們3個人裡,應該有一個人找到槍了。」

  甄暖一刻間嗅到死亡威脅,思維終於從混沌中跟了上來,問:「為什麼?」

  言焓也問:「為什麼?」

  「小丑的提示裡說了,場景內有一把槍。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你的意思是?」

  「有人把槍私藏了,等關鍵的時候用。」

  甄暖頓覺危機重重,看言焓,他擰著眉,思索的樣子。

  走了沒一會兒,前方的手電筒光打了過來,6束光線交疊錯雜,把巷子照得透亮。

  光束後邊,6雙吃驚的眼眸。

  鄭教授的蠟像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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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7

  6人分兩隊走了一圈,卻發現,鄭教授的蠟像消失不見了。

  戴青驚詫:「你們沒看到?」

  「沒有,你們?」

  「也沒有。」

  甄暖:「怎麼會,我剛才在角落的房子裡找東西時,還看見蠟像從窗戶外的巷子裡晃過去了呢。」

  申洪鷹的保鏢道:「對,我也看見過。」

  申洪鷹:「照理說,那個蠟像應該圍著正方形的巷子在轉。」

  可那麼大一個「人」,消失去了哪裡?

  「蠟像用金屬線吊著。」言焓抬高手電筒,看天花板,「跟著吊線的軌道找吧。」

  滑索軌道也是四方形,但在某一條邊上突出了一個枝椏,一截分支的軌道消失在紅磚牆壁裡不見了。

  眾人在那堵牆壁上尋,隱約發現了縫隙,是道門,但打不開。

  程放:「這四週一定有什麼線索被我們忽略了。」

  甄暖回想了一遍,這個巷子除了小一點兒,和真實場景挺像的,塑膠小賣部,石頭紅磚牆,塑料枯樹,路燈……

  「路燈!」甄暖突然道,「路燈是真的。」

  言焓同意:「紅色密室從一開始就切斷光源,也是提醒我們開燈。」

  甄暖看一眼他平靜的樣子,停了好幾秒,才說:「怎麼開燈?」

  「去看看。」

  最近的一盞路燈就在兩三米開外。

  「開關應該在底座上。」言焓蹲下找了幾秒,一摁。

  路燈亮了。

  而那扇門也緩緩打開,申洪鷹扒開厚重的紅磚門,往裡看,是一道往上的樓梯。白衣服的鄭教授浮在黑暗裡衝他微笑,緩緩轉身,飄上去了。

  門後有一行字,請注意帶齊物品,沒有回頭路。

  保鏢扶著門,不讓它關上。申洪鷹問眾人:「再想想,有沒有遺漏的。別上去了,線索不夠,又下不來了。」

  程放和戴青看四周,看燈光會不會像之前的蠟燭一樣,在牆壁上投映出什麼。但樹枝的影子很不規則。

  場景裡的路燈比實際的要矮。甄暖抬頭,漸漸瞇起眼:「路燈的燈罩裡邊好像有東西。」

  路燈光有些朦朧,但非常均勻。

  戴青:「沒有吧,應該是磨砂玻璃。」

  甄暖:「感覺不對,磨砂玻璃不是這個材質的,燈光會更軟一些。」

  話音未落,言焓直接起跳,高高躍起,長手一夠,把燈罩給掀了下來。

  光影在甄暖面前晃了一下。

  燈罩取下來,裡邊蒙著一層紙,果然不是磨砂玻璃。它甚至不是玻璃,是一層塑膠。白紙上什麼也沒有。

  倒是塑膠上有一些隱約的像郵票邊緣的齒鋸刻痕,是鑰匙的形狀。

  燈罩有5個面,剛好5把鑰匙。言焓沿著齒鋸把5把塑膠鑰匙拆下來,紙也留下。一行人這才沿著樓梯走上去。

  甄暖拿著那張紙,聞了聞。

  程放爬著樓梯,有些奇怪:「不是說1把鑰匙嗎?怎麼有5把?」

  走了約半分鐘,上行樓梯到最後,要爬上一個一米多高的台階去地面。

  其他幾人都輕鬆上去,甄暖落在後邊,台階對她來說太高了。她試了幾下都爬不上去。

  言焓站在上邊低頭看她,蹲下來朝她伸手,沒說話。

  她看他一秒,終究還是把手交到他手中。他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把她提了上去。

  還剩12分鐘。

  巷子場景沒有了,他們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沒有燈,拿手電一照,房間裡仍然是紅磚砌成,沒有任何東西,除了飄來飄去的鄭教授和一把固定在房間中央的白色人字梯。

  詭異的是,這個房間是圓形的。牆壁上有5道黑色的門,每道打開都是幽深的洞口。深不見底。

  言焓已有預感,5把鑰匙,5個洞口。

  「小丑說了,鄭教授蠟像的胸口有一把鑰匙。」他拿手電指一下人字梯,「這裡擺著一個梯子,我猜,出口的鑰匙孔應該在……」手電筒筆直舉向天花板:「天上。」

  甄暖順著光束看,頭頂果然有一個正五邊形的門。

  戴青:「剛才的5把鑰匙都不是?」

  「嗯。我們現在先要找第6把,就是出口的鑰匙。」

  申洪鷹:「真正的鑰匙在蠟像身上,怎麼讓他停下來,直接抱住?」

  剛好蠟像從甄暖身邊飄過,她伸手去拉,瞬間一股電流襲來。「啊!」她猛地縮回手,卻落進言焓手裡,他捏著她的手看,皺了眉:「沒事吧?」

  「隊長,有電。」她急急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唰地抽回手。

  他沒再說話了。

  「怎麼把蠟像取下來?」程放問,「難怪小丑說要找到槍。」

  言焓一言不發走向蠟像,甄暖突然意識到他要幹什麼了:「隊長,你不要!」

  可言焓直接抓住蠟像的手臂,奪下他手中的手術刀。電流滋滋作響,言焓握著蠟像的手被電擊打得持續不斷地發顫。

  甄暖等人目瞪口呆。

  但他迅速地把手術刀刺進了蠟像的胸口,金屬刀刃接觸上去,電流辟里啪啦彷彿打出了電花。

  言焓的身體狠狠顫抖了一下。

  「隊長!」

  他抓著刀用力一劃。

  整個蠟像突然斷了線,墜落在地。電流也消失了。眾人立刻迎上去。

  甄暖跑到他面前,一瞬不眨地盯他。

  他臉色慘白,額冒虛汗,嘴唇煞白,整條手臂在抽筋。手術刀乒乓掉在地上。有人撿起刀去挖蠟像了。

  他們倆就那樣站著。

  她死死看著他,他也靜靜看著她。

  直到戴青呼道:「鑰匙找到了。」

  ……

  甄暖手裡的紙在不知不覺中捏皺了。

  她回頭,陡然看見戴青滿手是血,愣了一下。再一看,幾個挖了蠟像胸口,在裡邊掏鑰匙的男人都是滿手鮮血。

  鄭教授的蠟像仍然躺在原地,僵硬地微笑著,他的胸口鮮血淋漓。

  程放皺著眉,有些沉悶,說:「蠟像的身體內部有血袋,一碰就破了。」

  申洪鷹也濃眉緊蹙,沾上一手的血,像是凶兆。

  沒有紙巾,幾個男人悶聲不吭拿蠟像的白大褂擦手,一會兒工夫,白大褂上血跡斑駁。

  甄暖說:「6把鑰匙找到了,要有路線圖吧。」她把手裡的紙展開,「我剛才在紙上聞到了糖水的味道。」

  「糖水?」戴青問。

  甄暖:「加熱可以顯現字跡。在小賣部裡找到的火柴有用處了。」

  言焓把手電筒裝進兜裡,掏出火柴,擦亮一根。

  他抬眸,遞到甄暖跟前,溫暖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眉眼。紅彤彤的顏色在他烏黑的眼眸裡跳動。

  甄暖看一眼,低下眼簾,把白紙映在火柴上去。

  他拿著火柴晃了晃,把整張紙都烤了一遍,紙上緩緩浮現出一幅畫。言焓把火柴梗拿起來,火已燒到盡頭,快要舔到他的手指。

  「呼~」他輕輕一吹,火滅了。

  一絲青煙裊裊升起,甄暖聞到了火柴梗特有的木質香味,特有的,言焓的香味。

  她低下頭,盯著手中的畫看了好幾秒,才說:「是一個五角星。」

  每個頂點畫著一把鑰匙,拉出一條線,彙集到中心,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正五邊形。五邊形上同樣畫著一把鑰匙。

  甄暖抬頭望天花板:「那道門上好像沒有鎖孔吧?」

  言焓踩著人字梯上去檢查:「門上有5條縫隙。」他拿手敲了敲,「很薄,這是門外邊的一層防護罩。」

  言焓走下來,手電筒往周邊的洞裡晃了晃,說:「一個個看看吧。」

  甄暖收好白紙,走在後邊,忍不住回頭看了地上的鄭教授蠟像一眼。她感覺不對,現實裡,鄭教授是被擊中腦袋死的。

  他的腦袋……

  「甄暖。」言焓在叫她。

  「哦,來了。」

  ……

  他們推開門進入第一個黑洞口,才一進去,那門便強力地自動闔上。戴青試著來回推了幾下,門裡外都可以自由打開。但人要是不扶著,它便會自動關上。

  裡邊是一條深深的長走廊,黑漆漆的,空間狹窄。手電筒的電池不耐用,開始變暗。

  即使有6個人,周圍也瀰漫著一股陰森而不安的氣息。

  甄暖關了手電筒節約電池,又拉一下言焓的衣角。黑暗裡,她的眼珠烏溜溜的。言焓瞭然,不經意放慢腳步。漸漸,兩人走在了最後。

  言焓看她,眼神問怎麼了。

  她用手指做了一個拿槍的手勢。意思是他們其中一人或許拿著槍,走在前邊不好防備。

  他瞭然,點了點頭。隔幾秒,也關了手電筒。

  兩人都沒再說話或對視,跟著前邊昏暗的光行走。剛才的手勢對話……兩人是什麼時候在不知不覺中有了默契,現在才察覺。

  走到盡頭,紅色的牆壁上有一塊白色的金屬板,亮閃閃的,是四角星。中間一個鑰匙孔。再無其他。

  言焓把1把鐵鑰匙和5把塑料鑰匙拿出來。用從蠟像裡發現的鐵鑰匙去試,根本插不進去。

  而剩下的5把塑料鑰匙一模一樣,隨意挑一把入鎖孔,輕輕一擰,聽到一聲卡擦響。正是配對的鑰匙,但擰鎖之後,四周沒有任何動靜。

  且手一鬆,鑰匙便轉回原位。

  眾人折返,去到五角星的另外4個角,也就是另外4條走廊。都是同樣的場景。唯一不同的是,承載鎖孔的金屬板形狀不一樣,5塊金屬板,2個白色四角星,2個白色豎條,1個藍黑色錦旗形狀的豎條五邊形。

  但鑰匙和鎖孔都是一樣的。

  ……

  回到房間的中心點時,只剩5分鐘了。

  申洪鷹指了指頭頂的五邊形門,說:「應該是這樣。5把鑰匙在5條走廊的盡頭轉動,帶動上邊這個五邊形的5條邊打開,露出藏在後邊的門和鎖孔。

  第6個人站在人字梯上擰動開門的鑰匙,打開出口。這個密室就算破解了。」

  程放略顯擔憂:「這麼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分開。」

  戴青也有些謹慎:「對。剛才5條走廊深處的門我們都看到了。必須有人擰著,不然鑰匙就會彈回去。只有5個人分別在5條走廊裡擰動鑰匙,頭頂的這道門的屏障才會打開,第6個人才有機會開鎖,破解這個密室。」

  甄暖想著那黑漆漆的走廊,臉漸漸發白。別說她,男人們看上去表情也都不輕鬆。

  眾人安靜了好一會兒。

  戴青聲音緊張:「到底怎麼辦?」

  言焓彎一下唇:「除了分散行動,還能怎麼辦?」

  申洪鷹的保鏢突然開口:「我要留在這裡開鎖。」

  「為什麼?」

  「既然我無法跟著老闆保護他,至少我要守在廳裡看著,不讓人進去我老闆走的那條走廊。」他表情冰冷,堅決不肯讓步的樣子。

  戴青問甄暖:「你想去哪個走廊?星星還是長方形豎條?」

  「星星。」

  方位很快定了下來。

  除了保鏢,剩下的5個人,申洪鷹去五角星的頂端(藍黑色豎條五邊形),按順時針,甄暖在右端(白色星星),言焓右下(白色星星),程放左下(白色豎條),戴青左端(白色豎條)。

  眾人各自出發,還剩4分鐘。

  「因為門太厚,傳不了聲音。只能看手錶約定了。

  走到盡頭大約要40秒,算上各自不同速度的時差,就50秒。大家擰動鑰匙後,保持20秒鐘。然後在1分10秒時折返,大約1分50秒時到達廳裡,我們離開。」

  ……

  進走廊前,言焓回頭看了甄暖一眼,她握著已經不太亮的手電筒,背影安安靜靜的,緩緩推開門,進了黑色的走廊。

  他大步朝她走去,把她拉進走廊,關上門,聲音極低:「不要怕,他們沒人有槍。」

  甄暖一愣,仰頭看他,手中卻一涼。

  他把手術刀塞進她手中:「對你來說,這個比槍管用。」

  「你……」

  「我不需要。」

  「我的意思是……」她握著還帶有他體溫的手術刀,「如果我用這個殺你呢。」

  「……」他沉默了半刻,說,「記好了,誰要是想傷害你,你就卸了他的腦袋。」

  他轉身,很快開門走了。

  世界陷入黑暗,只剩了不再光亮的手電筒,和黑漆漆無盡頭的前路。狹窄,昏暗。

  甄暖不太害怕。

  言焓說其他人沒有槍,那就一定沒有。她猜到了,他一定是在房間裡找到槍了,但他沒拿。

  她握了握手術刀。

  他說的沒錯,有了手術刀,不管來誰,她都可以卸了他的腦袋。

  況且,此刻時間緊迫。沒有人會過來傷害其他人。因為6個位置,6把鑰匙,少了哪一個,密室都出不去。

  逃離失敗可能會死。不會有人來害人的。

  這條路她一人走得很漫長。不久,走廊盡頭出現了那顆微微閃著銀光的白色四角星。

  她看一眼手錶,走了45秒。

  她把塑料鑰匙插進白色四角星的鎖孔裡,聽裡邊卡擦一聲響。她擰著鑰匙沒有鬆手,看著手錶計時。

  還有20秒才到折返時間。

  甄暖擰著鑰匙,看著來時的路。灰白的手電,黑洞一樣狹窄的走廊。她心裡有些發毛,但她抿抿唇,撇開心頭的不適。

  垂眸看手錶,還有10秒。

  世界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手錶還在走,3,2,1秒!

  她立刻鬆了鑰匙,飛快朝出口跑去。

  她一路衝出走廊,拉開門跑到客廳,卻猛地怔住,張大眼睛。

  天花板上的門開了,橘黃色的燈光從天空流下來。黑衣男人掛在高高的人字梯上,鮮血流滿白色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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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09:40:3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8

  頭頂的大門打開了,黑衣男人卻死在人字梯上,血跡流滿整把梯子。

  甄暖瞬間低頭看手錶,剛好過去1分40秒。

  對面門洞裡的戴青和程放表情同樣震驚。旁邊的言焓快速走到梯子邊,伸手摁了一下對方的脖子。

  「死了。」言焓抬起死者的頭,「利器割斷頸動脈……你們看他的臉。」

  甄暖往前走一步,大吃一驚:「申洪鷹?!」

  「什麼?」戴青和程放大步過來。

  「不對啊,剛才不是說,申洪鷹的保鏢留在這兒嗎?怎麼是他?那他的保鏢呢……」

  四人同時扭頭望向人字梯正對著的那道門,它一直沒打開。那道門原本屬於申洪鷹。

  眾人推開門跑進漆黑的走廊。

  盡頭,幾道手電筒光打過去,一個黑衣男人癱坐在牆角邊,低著頭,脖子上駭然一道血口,地上一大灘鮮血。

  塑料鑰匙在他手裡。

  言焓蹲下去探。

  「死了。」他抬起他的下巴,「還是利器割斷頸動脈。」

  那張慘白的臉揚起來,是申洪鷹的保鏢!

  甄暖皺眉,短短一分多鐘,誰殺死了他們兩個?不對,不管死了哪一個,門都是無法打開的啊。

  戴青看一眼手錶:「我們快跑進來,用了25秒。」

  程放一看:「只剩1分半的時間出去,怎麼辦?」

  言焓沒做聲,迅速檢查了一下保鏢。

  他之前特地留意過所有人,也記得保鏢的衣著,他的衣服帽子都沒翻動的跡象。一手拿著鑰匙,手電筒掉在一邊。言焓開了一下開關,已經沒電了。

  「時間緊迫,走吧。」言焓起身,往外撤離。

  甄暖跟著他一路小跑,腦子也不停思索:她在第50秒擰動了鎖,然後按大家約定的保持20秒,到1分10秒鬆開返回。一路狂奔回來,用了30秒。

  只有5把鑰匙同時轉動,房間頂上的門才可以打開,用第6把鑰匙開門。

  保持的那20秒看似有蹊蹺,但其實是固定的。

  大家無法通訊,並不知道其他人到達終點的時間,也不知道房間的天花板上是哪一刻開了門。所以,為了確保自己安全離開密室,兇手一定會等到1分10秒之後才返程。

  而甄暖和大家在30秒內衝去房間。

  兇手如果狂奔,可能將時間縮短到20秒,並在幾秒內殺了房間裡的留守人;但他又怎麼能跑去走廊深處殺了人然後折返呢?

  若想殺人,唯一的可能位置就是留守在房間中心的人。只有他知道什麼時候頭頂的門打開了。

  甄暖假設自己最慢,最後一個擰動鎖。那在第50秒時,鎖就開了。而在大家都留在原地保持20秒時,留守人快速衝進某條走廊,殺了人,又迅速折返。

  只有這種方法在理論上有可能。

  但是,留守在中心的人也被殺了啊。

  更蹊蹺的是,留守在中心的人怎麼變成了申洪鷹?殺他的理由且不說,兇手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殺掉保鏢呢?

  ……

  眾人回到房間,時間只剩40秒。

  言焓和程放戴青把申洪鷹的屍體從人字梯上搬下來。

  「沒時間了,上去吧。」

  程放和戴青爬著人字梯上去了。

  在兩人往上走無暇向下看時,甄暖迅速走向鄭容的蠟像,想去掀蠟像的頭髮套子。可走近便發現頭髮套的位置不對。果然,掀開後,裡邊有個空間,卻空空如也。

  她立刻走回來,望言焓,本想和他解釋。可他表情平靜,口語說了句:「早就沒了。」

  甄暖才意識到,言焓和她一樣,早就察覺到鄭容蠟像的死亡不對,想到了頭部的機關。

  但當時人多,他和她一樣,沒有點明,想私下拿到。

  因為小丑說過,找尋鄭容教授的秘密文件。剛才糖水燒出來的白紙表面是秘密文件,但根本沒有鄭教授的秘密。

  如今很顯然,有人也察覺到了,並先一步拿走了蠟像頭套下邊的東西。

  「怎麼辦?」甄暖輕聲。

  言焓極淡地笑笑,沒答。他蹲在地上檢查申洪鷹,摸了一下他的口袋,搜出印著紅色名字「申洪鷹」的信封。

  鑰匙和手電筒掉在血泊裡。他撿起來看,鑰匙有一面是乾淨的;手電筒同樣沒電了。

  他擰眉:少了一樣東西。

  甄暖低聲問言焓:「隊長,申洪鷹和保鏢換位置,是不因為他防備著有人要殺自己,所以換個位置掩人耳目?」

  言焓微微頷首。

  她原先認為殺死保鏢沒有理由,現在應該有了。

  「兇手跑進走廊裡殺掉保鏢後發現他不是申洪鷹,然後又跑到中心點殺了真正的申洪鷹?」甄暖皺眉,「不太對。留在中心的人可以看到周圍的情形,兇手只有殺了中間人(他以為是保鏢),才有機會進去走廊殺掉裡邊的人。」

  矛盾啊。

  「甄暖,你先看看他脖子上的傷口……」話音未落,整個房間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好似地震。

  地板竟開始傾斜。前方牆壁受到碾壓,磚塊碎裂墜落。

  甄暖身子一歪,和屍體一起滑下去。

  「隊長……」她求救的話未出口,言焓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跟前一扯,她撲到他懷裡,被他一勾,攬住了腰。

  言焓迅速把她放到人字梯上,好在梯子固定於地面,雖劇烈搖晃但還穩定。甄暖也沒發懵,立刻手腳並用往上爬。

  戴青和程放也感覺到了房間裡的異樣,回身過來伸手拉他們。

  甄暖一邊爬,突然感覺言焓沒有跟在後邊,她這才意識到,梯子雖然釘在地上,但它正慢慢隨著傾斜的地面放平,還劇烈搖晃著,可能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

  甄暖一驚,飛快往上爬,也不害怕碰男人的手了,抬頭就去抓程放。

  可「彭」的一聲,滑落的磚頭撞到梯子,梯子腳鬆動了,驟然震顫著往下倒,甄暖「啊」一聲,往下掉。

  但僅僅一秒,腳下的梯子再度站穩。

  甄暖磕在木頭上,卡進梯子的空隙裡。

  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言焓給她扶著。她咬牙,不顧腿上的疼痛用最快的速度踩著橫欄站起來,又一次爬上去,撲著抓程放的手。

  程放接住她的一刻,她終於回頭,喊:「隊長,你快上來!」

  但這個時候,梯子已經穩不住了。

  地板一度度傾斜,房間搖晃得越來越劇烈,磚頭在地板上亂滑。

  言焓已很難站穩。

  「隊長!梯子!」

  甄暖另一隻手用力去抓人字梯。但抓空了。她腳下的房間正在坍塌,淪陷,變成廢墟。

  她猛地用右腳勾住人字梯,左腳順勢夾過去。

  一瞬間,她的腳上負荷了千鈞的重量,酸痛緊繃到極致。她咬著牙發不出聲,死死繃著,堅持。

  程放和戴青迅速把甄暖提上去,一起抓住那把梯子。甄暖終於鬆了腳,趴到地面大口呼吸,腳酸發麻也顧不得,又回身一起抓梯子。

  言焓敏捷地順著梯子爬上來。

  程放和戴青扔了梯子鬆了手,沒了阻擋物,五邊形的門瞬間闔上。

  言焓看甄暖:「你怎麼樣?」

  甄暖目光微呆,搖頭:「沒事。」她坐在地上,兩隻腳一起抽筋。

  她沒注意,但他看見了。

  他走去她對面,握住她的鞋尖幫她向前摁壓。有很久,他低著頭,保持著摁壓的姿勢,沒有說話。

  額前的碎發遮了他的臉,甄暖靜靜看著,忽然,淺淺的傷感瀰漫上心頭。

  他不是背負著很多恨嗎,不是要留著命去揪兇手嗎?為什麼在那一刻,把逃生的機會讓給她?

  如果和他一起在底下的是其他人,他會把生存的機會拱手相讓嗎?

  「你們兩個,」言焓低著頭,「有什麼要說的嗎?」

  甄暖扭頭看程放和戴青,兩人都面色嚴峻。

  「不是我幹的。」

  「我沒殺他們。」

  兩人互相懷疑地對視一眼,又看言焓,那目光似乎也是不相信言焓。

  不信任和互相猜忌的詭異氣氛在擴散。

  甄暖說:「隊長,我的腳好了。」

  言焓鬆了手。甄暖收回腿,把自己抱成一團坐在地上。

  四周是橘黃色的光,橘黃色是溫暖的,可甄暖覺得冷意陣陣:「黃色密室裡,黃暉死了;紅色密室裡,申洪鷹死了;現在是橙色……」

  她看向程放,「副隊長,你……」

  程放早有所察覺,臉色略微沉重。

  甄暖又看戴青,後者見她一臉不信任,皺了眉:「嫂子,你該不是懷疑我殺了人吧?你不能因為這個密室是橙色就懷疑我呀,萬一下個房間是青色呢?下下一個是紫色呢?萬一有個什麼密道,有外人穿梭其中在殺人呢?」

  甄暖不吭聲。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她是不會懷疑程放和戴青的;但現在,她懷疑這裡的每個人,甚至包括言焓。

  言焓打開申洪鷹的信封,卡片上畫著密室逃離屋,寫著:「交易。」

  甄暖一愣,這麼簡單?

  「他進密室是為了談交易?」甄暖看卡片,又看言焓,眼神在說:內容如此簡潔,可見送信人和收信人之間心照不宣。

  所以,申洪鷹應該知道對方是誰。

  可他生前並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和他談交易的人是死了的黃暉,還是目前活下來的其中一個?

  言焓一眼明白她的意思,緩緩眨了下眼算是回應。

  他把卡片塞進信封,問:「能看看你們兩人的收信內容嗎?」

  戴青琢磨一會兒,歎了口氣,把自己的掏出來:「事到如今,看吧看吧。」

  他的卡片上同樣畫著密室逃離屋,寫的內容卻不一樣:「你出賣過沈弋。」

  戴青無奈:「這就是我的秘密,要是被弋哥知道,我就完了。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我現在對弋哥絕對忠誠。但弋哥的性格……我怕他知道。收到這封信後,我猜有人想勒索我一點錢。沒想來了之後,得,又是老友大集合。」

  程放則簡短道:「我的丟了。我那張卡片上面寫的話,和言隊的一樣,『我知道他們10年前幹了什麼』。我想知道,就跑來密室逃離屋了。」

  言焓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走廊開始晃動,地下辟里啪啦的聲音透了過來。這是逼迫他們走入下一個密室的訊號。

  言焓過去扶起甄暖:「往下走吧。」

  橘黃色的走廊通往下一個密室。

  言焓和甄暖走在後邊。

  「剛才申洪鷹的傷口,沒來得及看吧?」

  甄暖抬眸瞧他,有點兒無語:「隊長……我是法醫。我看屍體的第一秒就會看傷口好麼……」

  言下之意,你太小看我了。

  言焓微微一愣,倏爾笑了:「這倒是,我忘了。」

  這是他們挑明一切後,他第一次笑,很淡,沒有一絲虛假和敷衍。

  「甄暖。」

  「嗯?」

  「你其實比我們,比你自己想像中的,要厲害很多。」他說。他一直知道她專業性強,但沒想到在今晚這樣的高壓環境下,她冷靜機警得出奇,和平時表現判若兩人。

  甄暖知道他的意思,低下頭抿唇笑了笑,說:「嗯,我也發現了。」

  「隊長,申洪鷹和他保鏢的傷口是同一種利器。」她壓低聲音,幾乎在用唇語。

  「哦?」

  「鋒利,夾層,弧形。」她三個字概括她看到傷口後想到的凶器。

  言焓略一思索,突然明白了凶器是什麼。他勾了勾唇角,沒有笑意。

  「隊長……」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手錶,意思是:作案時間不夠啊。

  「先不管那麼多。」他也抬手,晃了晃自己的手電筒,意思是:申洪鷹的手電筒。

  甄暖一愣,瞬間從言焓的眼神裡明白了他要說的話。

  申洪鷹的保鏢對他寸步不離,兩人一起時,為了節約用電,只有保鏢開手電筒,申洪鷹不開。可剛才言焓檢查過申洪鷹的手電筒,沒電了。

  那個手電筒上有紅色標記,是他的沒錯。

  裡邊的電池換掉了!因為兇手的手電筒也快沒電,他還得走接下來的路。

  所以,誰的手電筒最亮,誰就是殺死申洪鷹的兇手!

  甄暖輕輕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可隨機,她蹙了眉。

  言焓眼神問:怎麼?

  「隊長,他們兩個,會不會分別懷疑你是密室策劃者?」

  言焓沒答。

  甄暖問這問題也在判斷他的神色,她看不出他是不是。

  前邊,戴青已經拉開通往下一個密室的門,走了進去。

  甄暖尾隨。

  言焓邁步時,程放突然攔住了門,微微闔上,只剩一條縫。他和言焓留在走廊裡。

  「言隊。」

  「嗯?」

  「其實我比你先進入密室逃離屋,但我在白色密室裡找密碼找了很久。我看著你進了黃色密室。在那之後不久,甄暖就來了。你說你跑得很快,她追不上。但在她和你之間,沒有別人。除了你,不會有人吸引她過來。她沒有眼花看錯人。」

  地底下轟隆作響,言焓平靜看他。

  程放也回視著他:「還有,黃色密室,病房裡的洗手間。

  第二次沖水,馬桶的水滿了,在沒有衝力的作用下,自然流下去時受科氏力影響是逆時針。你看出來了。那時我問你,你卻說是順時針。感應器門上顯示的第一個字母應該是t,因為你扭轉了方向,而變成j。」

  言焓的眼睛又深又黑,不起波瀾。

  「小火。」

  「嗯?」

  「這一切……是你嗎?……甄暖問其他顏色在哪兒時,你說藍色綠色和紫色死了。為什麼說紫色死了?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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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9

  甄暖走進橙色密室,撲面而來一股安靜而詭異的氣氛。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間身體縮小了幾萬倍,因為,她站在一個巨大的檯球桌上!

  腳下是深綠色的檯球桌面,表面軟絨,實地堅硬。

  離她最近的地方佇立著一個等人高的白色石球。由近及遠,一橫排3個間隔很遠的彩色石球,像一道屏障,再遠一顆藍色石球,隔幾十米又一顆粉色石球。

  粉色石球後邊緊追著一堆紅色石球,後面……

  後邊有一個大屏幕,顯示著整個房間的俯瞰圖。

  他們四個人小小的,在房間這頭。

  甄暖數了一下,那10多個紅色石球具體數量是15,和一般檯球一樣擺成正三角形。三角形底邊與牆壁的中點一顆黑色石球。

  甄暖喃喃自語:「這是……」

  「斯諾克。」言焓從後邊走上前來。

  「難怪……」只是,這巨大的檯球桌和渺小的四人,看上去太詭異。

  「斯諾克?」戴青不懂,「沒關注過,看上去像平時打的檯球。」

  「對。但它沒有號碼,按顏色計分。」言焓抬頭看向遠方的大屏幕,「我們這兒是開球端。離我們最近的白色是主球,也就是擊打球。」

  「那邊呢。」甄暖指著離白球最近的一橫排3個球,從右往左,「黃色,棕色,綠色,為什麼擺成一條?」

  「那3個彩色球組成開球線。」言焓說,「但第一桿只能打紅色球。」

  「是按顏色計分?」

  「是。」程放走上前,「紅色球數量最多,15個,每個1分。彩色球6個,黃綠棕藍粉黑,依次從2分到7分。」

  「黃色2分,綠3,棕4。」甄暖的目光往遠處眺,「正中央的藍色5分,那邊的粉色球6分,紅色球組成等邊三角形,擋在後邊的黑色球是7分。」

  「對。」

  「密室設計成這樣是為什麼?」甄暖回頭看大家,這時,頭頂落下一個歡快的聲音:「親愛的遊客們,恭喜你們成功逃脫紅色密室,來到橙色房間。」

  大屏幕上沒了密室俯瞰圖,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玩偶小丑,紅鼻子紅嘴巴,笑瞇瞇的:「親愛的客人們,看到我頭頂上的記分牌了嗎?」

  led顯示屏上方的牆壁上有一塊黑色屏幕,黑黢黢的,沒有內容。

  「在橙色密室裡,你們將和電腦來一局斯諾克比賽,但由於技術有限,我們的電腦目前無法和人對壘。這對用戶體驗造成的不適請您諒解,今後,我們一定會努力提高,彌補不足。」

  甄暖:「……」

  小丑:「這次的比賽形式和你們慣常看到的有所不同。第一次電腦開球後,請你們開始擊球,只有一桿的機會,中斷後統計積分。各球回歸原位,第二次你們開球,電腦擊球,同樣是一桿的機會,最後統計積分。分數高的一方取勝。」

  小丑說完,顯示屏一閃,出現球桌俯瞰圖。

  22個巨大的石球靜默地立著,頂端站著4個小人兒。

  小丑的聲音還在:「母球(白球)上有角度選擇和力度感應器,您選擇角度瞄準時,大屏幕上會出現提示和瞄準線,以及擊球力度值。方便您進行擊球。」

  程放很快反應過來:「這是遊戲網站上的斯諾克單機遊戲啊。」

  甄暖:「你玩過?」

  「對。通常是完成分數任務來過關。」程放說,「你看屏幕上,雖然是現場的攝像,但照小丑的意思,現場攝像應該和單機遊戲合成了。碰到母球(白球)時……」

  大家跟隨他走到白球邊,球身上有感應。手觸上去,大屏幕上白球的附近出現了一根虛擬球桿。

  手滑動,帶動屏幕裡的球桿轉動方向,同時,球桿透過母球,有一條虛擬的白色瞄準線對準將要擊打的目標球。

  「好神奇。」甄暖說,「你們看,球桿旁邊還有一個力度值的豎條。」

  言焓一眼明瞭:「觸碰白球,滑動選定方向;摁壓,選定力度;鬆手,等於擊球。」

  「對。單機遊戲裡就是這個道理,只不過操作的是鼠標,不是手。」程放說,「也難怪小丑說不能雙方對壘,估計是白球內置的計算機還無法做到不斷地自如地在人工操作和全自動化之間切換。」

  甄暖:「所以,我們一桿打完之後,機器人對手其實是這顆白球?」

  言焓:「對。」

  「不公平呀。」甄暖皺眉,指著白球,「它是機器設定的。他肯定會往最高分打。」

  言焓:「所以我們要率先打出最高分。」

  甄暖歎了口氣,眼珠轉轉,又問:「隊長,我感覺……你打斯諾克很厲害吧?」

  他稍稍一愣,倏爾淡笑:「10年前。現在手生了。」

  她「哦」一聲,說:「這個密室設計得真費苦心,高科技都弄進來了。」

  「遊樂場是華盛旗下的。」言焓解釋,「近期他們在試驗國內首創的4d遊戲城,把電腦裡的多種遊戲場景都仿真放大,斯諾克也是其中一項。」

  「啊,前段時間看新聞,就說遊樂場新區的4d遊戲城開業了。」

  「嗯,這幾個月生意火爆。原先的密室逃離屋因為場景不夠精良,停業重新設計了。或許,召集我們的那個設計者混入設計師隊伍,把4d遊戲融入了密室裡。」

  這時,小丑又蹦了出來,笑瞇瞇:「親愛的客人們,如果你們的分數高過電腦,屏幕上將為您提供開門密碼。如果你們輸了,可能會面臨白球失控的狀況。

  如果持平,你們有5分鐘的時間尋找線索,得出密碼,打開逃離門。溫馨提示,密碼是3個顏色,別弄錯順序。

  當然,我由衷地希望你們在一桿之內打出最好的分數,成功逃離橙色密室。老天保佑你們。」

  機器小丑說完,驟然消失。畫面回歸成球桌俯瞰圖。

  「唰」一聲,房間的牆壁上開了6道門,像黑漆漆的洞,正是檯球桌上的6個入球袋子。

  房間的燈光突然暗了下去,記分牌上出現0:0的鮮紅數字。

  身旁的白球突然開始滾動,越滾越快,和棕色球擦肩而過,路過藍,球,直直撞進紅色球堆。

  震耳欲聾的石頭碰撞聲響徹整個房間,石球辟里啪啦地炸開。

  甄暖條件反射地紮下腦袋捂耳朵,牆壁和檯球桌面劇烈晃動。

  她意識到什麼,猛地抬頭,剛才白球擊打力度之大,有一個巨大的紅色石球撞擊到牆面後反彈,正朝她這邊沖。

  她尚未躲,言焓閃過來攔住她的腰把她搶走。程放和戴青也敏捷地各自閃開。

  甄暖抬頭看,大屏幕上,紅球到處散開。

  言焓很快鬆開甄暖,她看看他,說:「隊長,其實我躲得過去的。球滾來這邊時已經減速了。你看。」

  她往球的線路上一挪,站好。等球滾過來,又挪開,擦肩而過。

  「看到了吧。」

  他瞅她一眼:「……」

  過了約5秒,所有的球回歸靜止。

  白球到了桌子的另一面,幾人拔腳走去。

  甄暖覺得身在足球場,問言焓:「隊長,擊球的規則是什麼?聽說好像有順序。」

  「打1個紅球,打1個綵球,紅彩交替。紅球進袋得分,綵球進袋也得分,但要拿出來回歸原位。打完15個紅球後,桌上剩餘的6個綵球各歸其位。從低分到高分按順序打。」

  「哦……」甄暖恍然,「如果沒打進,或者打錯順序,這一桿就中斷了是嗎?」

  「是。」

  「先打1個紅球,再打1個綵球……」甄暖自言自語,「如果想讓單桿的分數達到最大值,打1個紅球後,打綵球時選黑球打。因為黑球7分,最高。」

  「是。」

  甄暖慢慢理一遍:「1個紅球1分,1個黑球7分,15次,是(17)*15;然後是黃綠棕藍粉黑,234567,是……」

  「147。」言焓說。

  「哦……」甄暖習慣性地摳摳腦袋,尷尬道,「你心算好厲害。」

  「……」言焓看看她,「單桿最高147,這是常識。不包含對方罰分的情況。」

  「……」

  ……

  走到白球邊,幾人並未輕易觸碰,球太大,視野很不好,只能依據頭頂的顯示屏來判斷。

  可觸球人抬頭看顯示屏,便不能看球。而他根據屏上顯示的虛擬球桿調整方向時,需要繞著球走動。

  如果不小心推動球,就犯規了。

  如果看顯示屏又迅速收回目光,容易出現誤差。即使極小,把球打遠後也是致命的錯誤。

  所以,至少需要一人看屏幕,判斷並提供指示;而觸球人時刻盯著球,聽指示來執行。

  3個男人商量後決定,程放常玩斯諾克單機遊戲,由他觸球;言焓有實戰經驗,戴青閒暇也打檯球,他們倆分析判斷然後給指示。

  指示與執行之間的銜接,就看默契程度了。

  甄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拳抵在唇邊,一瞬不眨地看著他們3人。

  此刻房間裡有一抹淡淡的橙色光芒,微昏暗,多個巨大的石球安靜佇立著。只有頭頂的大屏幕散發著清晰的光。

  言焓抬頭看屏幕,紅球大多集中在底庫這端。

  房間以藍色球為中心,另一半,黃棕綠3個球一條線站在原地,那邊球很少。

  言焓長久地盯著屏幕,俊眉深蹙,在思索。

  甄暖被他這樣子弄得有些緊張,可抬頭,她一眼看見白球和底袋(位於角落的入球袋)的連線上剛好有顆紅球,很容易就可入球。

  戴青見言焓半天不說話,問:「先打哪個?」

  甄暖指:「要不要先打那個紅的。」

  言焓搖頭:「打那個之後,母球(白球)回來的角度不好,無法繼續撞球。且黑球和底袋間有一些紅球障礙,要掃清。」

  甄暖轉轉眼珠,這才意識到他並非在想第一桿打哪個,他恐怕已想到第三十幾桿打哪兒了。

  「打一個球之前,要考慮下一個,留位置?」

  「對。」言焓仍望著屏幕思索,「打斯諾克的關鍵不僅是讓白球打進目標球,更是要讓白球在力的作用之後回到預先計劃的位置,為下一個、下下一個進球走位。」

  甄暖不做聲了,屏氣凝神地看。

  「打靠近邊線的那個。」言焓下決定。

  那個紅球靠近牆壁,白球和它的連線幾乎與牆壁成直角。

  戴青略微質疑,但程放看上去完全信任言焓,他深吸一口氣,手觸上白球。大屏幕上白球後邊瞬間出現一根虛擬球桿。

  言焓看著瞄準線,指示程放:「順時針走,慢點,後退一點,往前一點。」

  屏幕上的瞄準線已經和目標紅球連接上,言焓繼續微調角度,確保擊中後,紅球能滾進袋子,而不是撞牆。

  「好了,就這兒!」

  程放手不動了。

  「摁壓。」

  程放照做。

  屏幕上,白球的虛擬力度值豎條上升起一片紅色,漸漸拔高,代表球桿上的力量在堆積。

  言焓看著屏幕,突然擰眉:「甄暖,你讓開。」

  「誒?」甄暖正全神貫注盯著屏幕,猛然回神,左看右看,轉了個圈,不知往哪個方向讓。她根本不在球的運行線路上。

  他歎了口氣:「到我身邊來。」

  「哦。」她跑去他旁邊站好。

  力度值條的紅已高漲到90%,言焓道:「松一點。」

  程放鬆了力。力度一下子滑落到60%。

  「加點兒。」

  漸漸,力度到81%。

  「停!」

  程放不動了。

  安靜。屏幕上一切都是靜止的,4個小人,22顆石球,球桿,瞄準線,力度值豎條,冰封不動。

  「1……2……3……放手!」

  程放瞬間鬆手。

  白球大力轟擊過去,撞上紅球邊緣,「彭」一聲震耳欲聾。紅球剎那間啟動,精準地往底袋滾去。

  甄暖止了呼吸,它和牆壁的距離越縮越小,唰地摩擦起來,聲音尖銳,讓人膽戰心驚。可它速度快,勢不可擋,彈上邊框「匡當」一聲墜進深深的黑洞。

  她鬆了肩膀,猛地喘出一口氣。

  再看屏幕,一身冷汗。

  白球在擊中紅球後彈開,剛好碾壓過她片刻前站立的那個位置。

  言焓計算準了球的線路,才叫她過來他身邊。

  記分牌上跳出1分。

  1:0

  程放用力握拳:「yes!」過來和言焓擊掌。言焓抬手相迎,啪一聲,清亮而激盪。

  再次進球。

  言焓之前把力度和角度都算得恰到好處,白球回歸的位置剛好。

  黑球輕輕鬆鬆打進。

  8:0

  黑球落洞後,被送出來,滾回原位。

  言焓和程放的配合越來越默契,很快15顆紅球全部進袋,記分牌上顯示:120:0

  桌上只剩6顆綵球,黃棕綠一條線擺在開球端,藍球在整個桌子的中心,粉球在藍球和底線的中心,黑球靠近底線。

  恰好形成一個巨大的「t」字母。

  從此刻開始,進袋的綵球不會再被拿出來。

  甄暖一直跟在言焓身邊,他至始至終冷靜沉著。程放也是,兩人配合天衣無縫。

  甄暖隱隱興奮,也略略緊張,同時,耳朵嗡嗡鳴叫。幾十次的石球撞擊聲太響,她腦袋有些受不了。

  左邊,黃球進袋;右邊,綠球進袋;中間,粽球進袋。

  記分牌上紅色的數字閃亮著:129:0。

  只剩3顆球了。

  藍球在中心,母球在上半區。

  路線有兩種選擇:1,擊打藍球邊緣,讓它折射入中袋;2,擊打藍球中心,讓它長途跋涉滾入底袋。

  每條線都很危險。戴青跑去袋口研究路線。

  言焓留在原地仰望大屏幕。

  程放低頭想著什麼,突然說:「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沒有回答我。」

  「你呢?」言焓緩緩收回目光,直視他,「為什麼拿走蠟像頭套裡的東西?」

  程放面不改色。

  甄暖驚訝地回頭看兩人。

  兩人對視不過幾秒,戴青跑回來了,說:「這兩條路線,都夠懸的。」

  「中袋。」

  「中袋。」

  言焓和程放異口同聲。

  「母球,藍球和底袋看似在一條直線上,但有細微的角度差,拉長之後,差別很大。」

  「嗯。距離太遠,藍球在滾動過程中受到桌面影響,不會走直線。」

  兩人在這上邊觀點倒是一致。決定打中袋。

  程放再次觸碰球。

  言焓指示:「順時針,往前,再往前。好。摁壓,加力,減力,加……保持。1,2,3,鬆手!」

  程放照做。白球唰地朝藍球撞去,「彭」一聲打了個擦邊。極其短暫而狹窄的觸碰,藍球啟動,筆直地往中袋前行。

  但……擦邊的觸碰並沒有給它足夠的動能。

  它越滾越慢……

  甄暖雙手緊緊捏在一起,咬著拳頭,一瞬不眨盯著屏幕。藍色球慢慢滾,一點一點朝中袋靠近,靠近,然後,停在了袋口……

  比分定格,129:0。

  4人盯著鮮紅色的記分牌,房間裡如墓地一般寂靜。

  計算機甚至不用打出147的滿分,只要超過129,他們就完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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