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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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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 親愛的蘇格拉底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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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09:41:11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0

  密室裡,橙光迷濛,視線昏暗。

  1顆白球,6顆綵球,15顆紅球各歸其位。屏幕上,發球端這邊站著4個小人兒。一切彷彿回到進密室之初。

  唯獨改變的是記分牌上鮮紅的數字129:0。

  「隊長,怎麼辦?」

  「碰運氣。」

  甄暖歎了口氣。

  「怎麼了?」

  「我一直運氣很差。」停了一秒,「你呢?」

  「也是。」

  言焓走過去,觸碰白球,待虛擬球桿顯現後,繞球緩緩走動,調整方向,遠處,紅色球擺成正三角形,他瞄準底邊最外的那顆,輕輕摁壓,力度緩緩上升,40%,50%,60%,定在67%。

  他放手,白球奔襲而去,打中三角形邊緣的那顆,匡當,零碎的幾個紅球散開,更多的則保持原隊形。

  甄暖眼裡閃過一道光,微微欣喜。

  紅球密集緊簇,不容易進球。言焓太厲害了,可他濃眉緊鎖,並不輕鬆。

  各球靜止。

  屏幕上,白球後出現虛擬球桿,那是它即將自動擊球的徵兆。它無意擊打周圍散落的紅球,而是瞄準整齊排列的七八個。

  透白色的瞄準線在掃來掃去,計算機自動判斷,選定一顆,力度值衝至100%,釋放!

  白球撞進紅球堆裡,房間在聲波中震盪。

  紅球衝散,瞬間炸開。被白球擊中的那顆猛撞另一顆,後者光一般撞進中袋,準確無誤,乾淨利落!

  129:1

  甄暖驚呆。

  居然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打出一記組合球,並不犯規。

  只有計算機能辦到!

  響徹天際的轟炸聲後,房間回歸寂靜。

  白球靜止,虛擬球桿和力度值豎條再次出現,瞄準線繞圈掃瞄,像一個無情無義嚴苛執行設定程序的機器人。

  隨後,啟動,撞擊黑球,轟隆一聲,黑球入袋,安靜,再啟動。

  週而復始。

  程放和戴青的臉色漸漸變白,誰也不知道,當桌子上最後一顆球消失後,母球會撞向哪裡。

  不一會兒的功夫,檯面上,紅球只剩1顆了。

  129:112

  甄暖提心吊膽,卻聽言焓忽然道:「這個球它可能打不進去。」

  三人齊聲:「什麼?」

  「計算機準備打翻袋。」

  甄暖不太明白「翻袋」的意思,可一看屏幕上的瞄準線,她懂了。

  白球直接擊打紅球,沒有合適的角度,所以它意圖把紅球撞向牆壁,反彈,跨越整個桌面,衝入對面的袋子裡。

  戴青:「現實中很難打,可電腦能計算出反射角和折射角,不是輕而易舉就入袋了?」

  「計算機就錯在太準確,太理想。」言焓說,「可在實際操作裡,球撞向牆壁反彈時,入射角從來都不等於出射角。」

  甄暖想了一下光在鏡面的反射,問:「為什麼入射角不等於出射角?」

  「牆壁不是理想的剛體,它會內陷。衝擊力越大,內陷越明顯。會影響出射角度。」

  所以電腦計算得越準確,在4d實際操作時,誤差越大。此刻,白球瞄準了紅球中心,按理想狀況,紅球衝上牆壁後會剛好反彈進球袋。

  三人剛要鬆一口氣,言焓突然嚴肅:「不對。」

  「什麼?」

  「這個計算機它……把實際可能內陷的情況考慮進去了。」

  屏幕上,瞄準線緩緩移開紅球中心,瞄準邊緣。突然發射,紅球被撞,以比原來大的入射角砸向牆壁,又以一個較小的出射角反彈,精準無誤地入袋。

  居然連這個細節都考慮進去。它的設計者是誰?

  129:113

  黑球入袋,又被拿出。

  129:120

  桌面上只剩6顆綵球,一個碩大的「t」映在屏幕上。

  黃球入袋,129:122

  綠球入袋,129:125

  言焓走到中袋附近,低著頭,拿腳踢地毯上的絨毛。他雙手插兜,安安靜靜的,一下一下踢,像個負氣的孩子。

  棕球入袋,129:129

  程放也跑去幫忙踢。

  戴青急了:「你們在幹什麼?」

  言焓不解釋。

  程放飛速道:「台泥(檯布)效應。

  擊打藍球後,白球需要一個好角度繼續打粉球,所以它會選擇和我們剛才相同的線路,把藍球往中袋打。力度不能大,像我們剛才那樣。」

  「力度不能太大,就?」

  「球速慢。台泥(檯布)上逆向的毛絨摩擦,讓球減速,產生線路誤差!這個效應對低速球尤其明顯。」

  甄暖和戴青同時一愣,立刻衝上去一起踢地毯上的毛。

  四個人磨來蹭去,蹦蹦跳跳。

  剛才他們就是在力度選擇上功虧一簣。

  此刻由於電腦計算,白球施加的力度會剛剛好。可它怎麼也不會料到,計算機設置的完美參數,特意考慮台泥效應後設計的力度,會被現場破壞!

  白球瞄準,啟動,撞向藍球,藍球果然往中袋滾來。

  言焓立刻拉開甄暖。

  甄暖的心仍然懸著,緊盯藍球,它的速度比前一局的藍球快,可……

  它真的減速了!

  石球晃晃悠悠往中袋滾去,減速,靠近袋口,然後……微微轉向,碰在袋邊的牆壁上,不動了……

  甄暖摁著胸口,立刻回頭。

  記分牌129:129,平了。

  她跳起來和言焓擊掌。

  記分牌和顯示屏都黯淡下去,顯示屏上出現了密碼器,空白的輸入框,和英語鍵盤。

  「5分鐘,找密碼。」

  四人分散尋找,言焓和甄暖一起。

  光線朦朧,甄暖回頭看,戴青和程放都沒開手電筒,看不出誰是殺死申洪鷹的兇手。

  甄暖此刻無暇想太多,只有5分鐘,她慢慢摸索,可言焓有些漫不經心。

  「隊長,你怎麼了?」

  「這間密室不會在牆壁或地毯上留線索。」言焓說。

  「為什麼?」

  「它只給了5分鐘。如果像前兩間密室一樣,一寸一寸去翻找,時間絕對不夠。」

  甄暖一愣,有道理啊。

  「這麼說……」

  「密碼一定在之前就給出來了。」

  「小丑說密碼是3個顏色。」甄暖說,「可斯諾克有7個顏色,算上白球,是8種。哪3個才是?」

  「甄暖。」

  「嗯?」

  「你注意到字母t了沒?」

  「注意到了。」她想了想,「你認為那3個顏色在字母t上?」

  「嗯。」他奇怪地扯扯嘴角,「這些密室原本就圍繞著一個主旨。」

  「那……是橫線上的3個顏色,還是豎線上的3個顏色?」

  「豎線上只有3個顏色?」言焓問。

  「……」甄暖一想,棕色球在橫線和豎線的交點上,豎線上可以說是4個顏色。

  「這麼說,是橫線了。綠色棕色黃色?」

  「對,我是這麼想的。」

  「那……」

  突然停電,一片漆黑。

  甄暖一嚇,條件反射地揪住言焓的袖子。愣了愣,又趕緊鬆開。可他迅速回握住她的手腕,隨即,他也愣了一下,手動了動,要鬆不鬆的。

  黑漆漆的,兩人對面不相見,沉默著。

  好一會兒,他低聲解釋:「別弄丟了。」

  她想撲哧笑,又有點心酸,沒做聲。

  他的手電早就沒電了,甄暖慢吞吞地去口袋掏,遠處卻忽然亮了一束光,手電筒的光,很亮,卻罩了一層粉色,詭異的粉色。

  拿手電的人是程放,他立在粉色石球旁,正在檢查球體,看上邊有無印記或線索。

  言焓漸漸皺起了眉,突然爆出一聲喊:「程放!關燈!」

  他鬆開甄暖,朝黑暗中的那束光跑去;甄暖也追過去。可就是那一瞬間,手電筒光束的邊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石球,一剎那就撞進粉色石球裡,連程放一起……

  這次的碰撞聲是那樣清脆卻又沉悶……

  手電筒墜落,飛旋的光束裡,甄暖看見程放口吐鮮血,濺滿了白色石球。

  「程放!」

  「副隊長!」

  粉色球已經滾遠,程放倒了下去,白色球壓住他一隻手臂。

  「程放!」言焓衝過去,用力推白球,可白球沒了反應。

  「副隊長!」甄暖跪下去,立刻給他檢查,但只是一摸,她的心就涼了一截,眼淚猛地瀰漫眼眶,他的胸腔幾乎碎了。

  言焓抬著他的頭,而他的手突然摸向甄暖,迅速把什麼東西塞到她手裡。甄暖一愣,卻瞬間明白那是他不想讓言焓看到的東西。

  她立刻揣進口袋。

  她手上滿是血,哽咽:「副隊長!」

  言焓:「你救他!」

  「救不了了……」甄暖全身在發顫。

  戴青老遠跑來,驚愕:「這怎麼回事?」

  「報應。」程放滿口鮮血,卻突然笑開,「我殺申洪鷹,用的是手電筒上的玻璃片。我以為血擦乾淨了,原來沒有。一打開,我的燈光就變成了淡紅的血色。」

  「為什麼殺申洪鷹?」言焓咬牙,「為什麼殺申洪鷹?!為什麼殺鄭容?!」

  甄暖瞠目結舌。

  當天行動朝鄭容開槍的就是程放。她太震驚,甚至來不及想為什麼手電筒的玻璃片可以殺人。

  「果然,逃不過你的眼睛。」他又笑了,更多的鮮血從口鼻湧出來。

  「你槍法最準,打鄭容拿刀的手,並不難。」言焓語調冷靜,捧著程放的手卻在微微發抖,「為什麼殺他?」

  「你都知道,何必問我?」

  「鞣屍。9年前,臘八晚上,那天是你負責巡邏那個片區,檢查治安。你的記錄是,無異樣。」

  「我一直都想做一個好警察。但,那是我一生的污點。那天,我接到電話說媽媽急病,近年關,局裡太忙太忙,所有人都在外勤,沒人頂替。

  我送媽媽去醫院,只離開1個小時,真的只有1個小時。」程放眼含淚水,痛苦萬分,「只漏掉了瀝青廠所在的那條街。偏偏……偏偏它就爆炸了,我不敢說擅離職守了,只能說我檢查過瀝青廠附近,沒看見可疑人。」

  甄暖愣住:「你9年前犯的錯,被申洪鷹揪住了把柄?」

  「是。他要挾我,讓我給他做事。這次,他也猜到我是故意殺死鄭教授。」

  甄暖:「你為什麼殺鄭教授?」

  「因為他也知道我9年前的失責,他一直都知道啊。他不是好人……」程放呆呆盯著天空,悔恨的眼淚從滿臉的鮮血上滑過,「前些天,垃圾場裡發現鞣屍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罪,這輩子都贖不清了。

  五條走廊盡頭的金屬板,組合在一起,是印在墨藍色肩章上的白色2槓2星,二級警督,說的是我。紅色密室其實是暗示,殺死鄭教授的人是我。

  小火你看出來了吧。我對不起……」

  他情緒一激動,陡然就覺胸口更激烈的刺痛,他猛咳幾聲,更多的鮮血噴出來,他目光漸漸渙散。

  甄暖用力摁他的人中:「副隊長,你堅持一下。」

  「怎麼辦?」戴青慌了,「只有1分鐘了,怎麼把他救出去?」

  「我不出去。」程放的胸膛幾乎癟平,意識卻突然回籠,如迴光返照,「我不要當罪犯被拷上手銬,我不當罪犯,我不出去。」

  「程放……」言焓低著頭,碎發遮眼,看不清神情,整個人陰冷到了極致,「那天你有沒有看到夏時?」

  程放目光渙散。

  戴青急得抓頭:「只有30秒了啊!」

  「密碼,godblessyou!」程放只有呼出來的氣了。戴青立刻去開密碼。

  言焓死死盯著他:「程放,那天你有沒有看到夏時?有沒有看到她?」

  程放眼珠轉過來,看他,「小火,夏時她……」他嘴唇蠕動,「……是自殺。別查了。她……她是自殺……」他眼睛裡的光徹底散開。

  「程放,你再說一遍!!」言焓陡然失控,瘋了一般揪住程放的肩膀,發狂,「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密室門開了,一道光透進來,戴青喊:「你們快出來!」時間到了,6個球袋裡出來轟隆隆的滾球聲,石球重新滾入房間。

  言焓什麼也聽不見,扯著程放,人是瘋了:「不可能!你說這些話我會相信嗎?程放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你那天是不是見到夏時了,你見到她了!」

  可程放已經沒了呼吸,只有眼睛不死心地睜著。

  「程副隊!」

  甄暖慌忙撲上去,顫抖的手指摸程放的胸膛手腕和脖子,死了……

  她的心涼透,眼淚嘩地湧出來,大哭,「程副隊……程副隊!」

  滾球嘈雜,淹沒她的哭喊。

  「程放,你那天見到夏時了是不是?你說啊!」

  「隊長!有危險!」甄暖眼見昏暗中石球亂滾起來,抱住言焓的腰往外拉扯,「走啊!程副隊已經死了。」甄暖嗓子啞了,「再不出去你會和他一樣。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突然安靜下來,手下滑到腰間,握住她的手:「甄暖。」

  「啊?」

  「把他的手臂切斷。」

  「什麼?」甄暖驚愕。房間裡石球混亂碰撞,響聲連連,她以為聽錯。

  「我要把他帶出去。」他很冷靜,「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被碾成爛泥。」

  甄暖一愣,不需言焓催促,立刻掏出手術刀,異常熟練專業,須臾間就把程放的小手臂齊手肘處給切斷。

  言焓把程放背起來,甄暖幫他去扶,卻被他握住了手:「小心,別被撞傷。」

  她抬頭,看程放的頭靠在他肩膀上,鮮血染滿他冷寂的臉,她再度想哭,卻狠狠忍住,用力道:「隊長,你放心,我會保護自己。」

  他背著程放拉著她,走幾步,在石球的滾動聲中,極低極沉道:「刀收好了,還有大用處。」

  甄暖的心一個咯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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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發表於 2019-2-21 23:16:1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1

  「親愛的客人們,歡迎您成功逃離橙色密室,這是此次遊戲的最後一關,迷宮出逃。成功離開後,您可以免費進入我們舉行的室內平安夜party……」

  屏幕切換,另一個地方燈火輝煌,聖誕樹下堆滿禮物,長桌上擺滿美食,室內游泳池裡俊男靚女,歡笑不斷。

  但屏幕這邊,沉悶,死寂。

  房間裡亮著白色的光,幽涼幽涼。按照房間的燈光變化規律,這次不會有人死了。

  這是一個小型車庫,架子上擺著修理工具,旁邊停著一輛車。言焓把程放放下來擱在牆角。甄暖蹲在一旁給他清理臉上的污漬和血跡。

  而言焓把他的口袋搜了一遍,甄暖想起程放交給自己的東西,不吭聲。

  小丑在蹦躂:「我們的迷宮走廊均為直線型,每條長走廊都是一個小房間,您每走過一條走廊,身後的閘門都會關上。所以,您沒有退路。走錯路,就會被困。

  請您在車庫裡尋找提示,找到迷宮的線路,打開位於盡頭的密碼門。您有15分鐘的時間離開這裡。」

  戴青走過來:「言隊,嫂子,怎麼辦?」

  甄暖抬頭看他,想從他表情裡看出蛛絲馬跡,未果。她不知道戴青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剛才言焓說的話足夠說明問題。他讓她拿好刀。

  言焓平靜道:「找線索吧。」

  戴青轉身走了。

  言焓盯著程放看了一會兒,用力握緊他早已無力的手,低聲:「程放,你等一下,我一定會回來把你帶走。」

  甄暖愣了,等一下?回來?他現在準備幹什麼?

  言焓起身走開。

  他們所在的車庫是迷宮的起點,對面一條不長不短的走廊,有兩個拐角。

  那邊就是迷宮了。

  走廊盡頭的頂上掛著道閘門,按小丑所說,他們經過後,閘門會落下,不能回頭。

  車庫雜亂到極致,氣筒,扳手,輪胎,修車工具堆滿倉庫。要在這種混亂不堪的地方找出逃線索?

  空間狹窄,戴青一件件查看工具,把看過的扔進車裡。「這些工具上都沒線索。」

  言焓走近車,一眼看見擋風玻璃左上角的年檢標識;他盯著上邊的日期看了很久,甄暖注意到了,跟著看。

  兩個年檢標識,連續兩年,分別是9年和10年前。紙張很舊,但綠色的日期數字是嶄新的。這無疑很奇怪。

  甄暖猜,10年前的日期可能是銀劍行動的執行日;而9年前的日期接近春節,她掏出手機查萬年曆,出乎意料的是,不是臘八,而是臘八前兩天。

  言焓走到駕駛室旁,透過窗戶,見操作台上插著鑰匙,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啟動汽車,打開導航。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導航上出現了一條迷宮出口的線路圖。

  「你們過來。」

  甄暖和戴青驚訝:「這麼容易?」

  「是挺奇怪。」言焓瞧一眼玻璃上角的商標,「或許難的地方在開門密碼那塊兒。」

  他開門下了車,看戴青已把車庫裡的東西都挪到車上了,說:「到盡頭看看出口密碼器的設置和要求,再猜吧。」

  三人商量後,戴青開車,甄暖和言焓步行。

  汽車導航簡單得詭異,他們不太相信,於是決定每走過一條走廊,車停在閘門下方,言焓和甄暖根據汽車導航的方向往前走,確定前方真的有路,戴青再開車過去。

  離開車庫,走完第一條走廊,導航顯示右拐再左拐。

  戴青把車停在閘門下,甄暖和言焓右拐,去盡頭看左邊是否為死角。

  走了一半,甄暖回頭,確定離得遠了,才問:「隊長,離開橙色房間的密碼為什麼是godblessyou?」

  「那三個顏色是黃,棕,綠;站在開球端,從左到右應該是綠,棕,黃。」

  「那不應該是brownyellow嗎?」

  「是。斯諾克擺綵球時,藍,粉,黑的位置容易記,可開球線的三顆綵球常常弄混,記住godblessyou就不會錯。首字母剛好對應brownyellow。而且小丑也說別把順序弄錯,上天保佑你們。」

  「啊,」甄暖想起來了,「當時還覺得那句話奇怪,之前都沒說過。」

  走廊盡頭,甄暖不敢過去,怕閘門落下,便探出腦袋望,右邊是死胡同,左邊還有路。

  「導航是對的。」

  兩人返回。

  「隊長……」

  「嗯?」

  「你知道這間密室的密碼嗎?」

  「暫時不知道。」

  「那為什麼不在車庫裡找線索,直接就出發了?」

  「感覺密碼應該逃不掉那兩個年檢標識,到門口看看它需要的密碼類型,再做定奪吧。」

  他們走到車邊:「沒問題,可以走了。」

  戴青微踩油門,問:「不帶程放走?」

  言焓說:「等出去了,再回頭找他。現在還不知道前面有什麼。」

  「好吧。」戴青歎了口氣,「程放太可惜了。」

  車從閘門下開過,閘門開始下落。甄暖和言焓望過去,不遠處,程放坐在角落裡,低著頭,無聲無息。

  門終於落下,什麼也看不見了。

  戴青緩慢開車,說:「9年前的事只是小錯,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我覺得他可能隱瞞了什麼,不然,何必苦心經營殺掉這麼多人。」

  甄暖皺眉。

  隱瞞?難道程放才是t計劃的人,就像他死前說的,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不然,黃暉的死解釋不清。黃暉是他殺的嗎?他真的有所隱瞞?

  言焓沒說話。

  戴青繼續:「有些事真是冥冥注定。他殺了人,沒把玻璃上的血擦乾淨,後來開手電變成粉色光。白球剛打完藍球,下一個是粉色,他又站在粉球旁邊。白球感應到,就撞過去了。」

  言焓奇怪地笑出一聲:「你相信這種異想天開的死人方式?」

  戴青詫異:「要不然白球怎麼會衝過去?……這不是程放他自己說的嗎?」

  「對啊。」言焓笑容微微收了,有些落寞,「是他自己說的。」

  程放啊,虧你編得出來。

  甄暖看看兩人,抿唇不語。

  如果不是所謂的粉光感應,那就是人為。當時,一片漆黑,有人站在白球後,當程放打開手電時,那個人瞄準,射擊了。

  戴青思索:「他為什麼殺黃暉?」

  言焓:「黃暉的事不清楚,我更好奇在五角星走廊裡,他怎麼同時殺掉申洪鷹和他的保鏢。」

  甄暖也費解:「申洪鷹和保鏢換了位置。如果他猜到兩人交換,就不必去跑去走廊殺保鏢,但保鏢死了;如果他沒猜到,就要先殺掉中心的保鏢才能進入走廊殺申洪鷹。但同時殺兩個人,門就打不開了。而且,留在中心的人就是申洪鷹。」

  戴青:「難道他殺了留在中心的申洪鷹後,以為是殺的保鏢於是又跑去走廊裡殺了一個人?」

  「不。」甄暖搖頭,「程副隊是刑警,很敏銳。他不可能連這個都搞錯。」這麼一想,她的思路忽然清晰,「他換了手電筒,殺死申洪鷹的肯定是他,他的確有機會殺人。

  程副隊的搏擊能力和身體素質很強。

  到了約定的返回時間,他用最快的速度衝回來,在我們開門前的十秒內殺死他然後立刻退回門內。

  我倒覺得,程副隊一開始就猜到申洪鷹多疑,會和保鏢換位置。他一早就知道站在中心點的人是申洪鷹。」

  言焓看了她一眼,神色是贊同的。

  戴青想了想,問:「保鏢呢,程放在什麼時候殺了他?」

  甄暖咬唇:「申洪鷹的口袋……」她突然意識到那件丟失的東西不能說,剛才言焓搜過程放的口袋,沒有。那件東西被人拿走了,只有……戴青。

  她不吭聲。

  「你很聰明。」言焓卻大方地笑了,接過她的話,「申洪鷹在小賣部裡找到的一卷膠帶不見了,保鏢身上也沒有。」

  「膠帶?」戴青似乎沒印象。

  「對,如果有膠帶。那人可以在最一開始,我們6人一起去五角星走廊查看時,用膠帶黏住鑰匙,讓它處於擰動狀態。

  等後來我們分散去各自的走廊時,他趁人不注意潛伏進目標人物的走廊裡,在盡頭等著殺他。保鏢的手電筒沒電了,他在黑暗裡等保鏢靠近就動手,甚至不知道殺錯了人。

  時間緊迫,沒人想到會去他的走廊裡檢查那枚被膠帶綁住的鑰匙。」

  言焓說完,垂眸看車內的人,「戴青,你的塑料鑰匙在哪兒?有沒有可能落在五角星走廊的鑰匙孔裡了?」

  甄暖思緒緊張起來,看看言焓,又看看戴青。這樣挑明,沒問題嗎?

  「那把鑰匙沒用處,我當時就扔了。」戴青面不改色,質疑,「你這猜想漏洞百出,如果殺人者在最開始就用膠帶綁好鑰匙,他怎麼確定他就會去到那條走廊呢?當時我可沒有選走廊。」

  這也是甄暖不理解的。

  「梯子。」言焓一笑,「人字梯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不可移動,而它正對五角星的頂角,也就是鎖孔金屬板為藍黑色肩章形狀的那條走廊。」

  甄暖一愣,驟然明白:「6個人必須分開,申洪鷹的保鏢一定會要求留在中心盯著老闆的走廊。他站在梯子上,正對的方向只有頂角那條。……可,除了這個,還有4個角啊。」

  「當時戴青問你,你選星星還是長方豎條(槓)。你是女孩子,85%以上的可能會選星星。你選之後,我會跟著你。剩下兩個長方形,他跟程放說『我走那條』,程放根本不會在意。」

  戴青開著車,沉默很久,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解釋:「弋哥老早看申洪鷹不順眼了……但你們不會有證據。」

  言焓笑了笑,沒接話。

  甄暖心裡一個咯登,沈弋讓他殺申洪鷹?

  車開到了轉彎處,戴青在閘門邊停下:「導航說前邊左拐了再右拐。」

  甄暖和言焓往前走。

  甄暖心事重重,臉色不好。

  言焓看她:「擔心沈弋?」

  她模糊地「唔」一聲。

  「不是他。」

  她立刻仰頭:「為什麼?」

  「殺申洪鷹,他還看不上。」

  甄暖潛意識裡是信他的,好歹落一口氣:「隊長?」

  「嗯?」

  「黃暉是程副隊殺的嗎?」

  「不是。」

  「為什麼?」

  「他最早衝到烘乾機旁邊,也是他最早想到抽掉插頭。他當刑警太久,骨子裡的本能是救人。」言焓停了一秒,說,「至於申洪鷹,他和他的保鏢沒有檢查過洗衣機和烘乾機內部。黃暉跑進去,肯定是有人在裡邊留了什麼他感興趣的東西。」

  「這麼說……」她回頭看。只有戴青了。他為什麼連黃暉也殺?

  「甄暖。」

  「嗯?」

  「程放給你的東西,拿出來。」

  她一驚,立刻別過頭去,雙手縮進兜裡:「什麼東西?」

  「把頭轉過來。」他涼淡地下命令。

  甄暖調整好表情,轉過頭,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無辜又懵懂地看他:「誒?什麼東西?」

  他微微怔松,看了她好幾秒,才勾了勾一邊唇角。

  他的笑略微帶點兒邪氣,她的臉就掛不住了。畢竟段數沒他高。

  他朝她走一步,她嚇一跳,往後退,撞到牆上:「你別過來,後邊都,都沒位置了。」

  他貼著她站定,低下頭:「信不信我搜你的身?」

  她當然信!他就是個痞子!

  她僵直了身子,板著臉逞能地看他,手卻在口袋裡摸索。

  程放給她的東西,其實是兩份。一個信封,一個紙團。她腦子裡飛速轉一圈,紙團一定是鄭容蠟像頭部的秘密,而信封是引他進來的內容。

  明顯後者輕。

  她把信封拿出口袋:「喏,這個。」

  言焓接過來,拆開,看一眼,表情就變了。

  他扯扯嘴角,五指一握,把卡片狠狠揉成紙團。

  「程放……呵……好你個程放!」他冷笑,眼睛裡卻閃過水光,又在一瞬間消失殆盡,變得狠厲,「你的心意,老子是領不了了。」

  他扭頭朝戴青的車大步走去,帶著一身的戾氣。

  甄暖一愣,慌忙撿起來拆開,信封上寫著程放的名字,卡片上只有兩個字:「交易。」

  和申洪鷹的卡片一樣的內容。

  可為什麼,當逃出五角星走廊後,言焓叫他們倆把信拿出來看內容時,程放不拿。

  甄暖猛地抬頭,在一瞬間明白了程放為什麼把東西給她,而不給言焓了。

  「隊長!」她衝過去。

  言焓大步走到戴青的車前,後者皺眉緊張地看著。

  他黑著臉,拉開車後座的門,從廢棄工具堆裡抽出一根鋼管,狠狠砸向擋風玻璃。

  戴青早預料不對,抱著頭從副駕駛上滾了過去。

  擋風玻璃頃刻間變成蜘蛛網,炸裂,玻璃屑漫天飛。

  戴青怒吼:「你幹什麼?!」

  「當年隊裡的內奸是你。」言焓眸光陰鷙,扯扯嘴角,「t計劃安插的內奸是你。」

  「你說什麼?」

  言焓不解釋,跳上車前蓋,一棍子朝他打去。戴青躲去車尾,鋼管把側玻璃打得粉碎。

  「點蠟燭的時候,你有打火機,為什麼讓人找火柴?」

  甄暖一愣,終於想起當時就是這句話不對,在白色密室遇見戴青時,她聞到了煙味,可後來他說沒打火機。

  「你知道『逃離瘋人院』會發生什麼,你知道資料室會起火,你猜到蠟燭有問題,你擔心事後回想大家會懷疑你的打火機,太過謹慎心裡有鬼反而不敢用!」

  戴青臉色冷寂下去,不吭聲,瞟一眼打開的後座車門。

  面對言焓,他手上沒武器。

  言焓站在車頂,扯出一絲冷笑:「你選一樣。」

  戴青緩緩靠近車門。

  「戴青,你整個過程都表現得非常好,一點瑕疵都沒有。不像申洪鷹,也不像程放,你至始至終沒說錯一句話。

  唯獨黃色密室的密碼,我順時針的那個j打亂了你的計劃。

  你早知在規定的時間內出不了密室會被燒死。潛意識的自保心理讓你排除jina,說另外3個是人名,才有意義。」

  言焓跳下汽車,一腳踹向戴青。

  「你他媽的為什麼知道密碼是人名!」

  戴青拿手臂擋,頓覺痛如骨裂。

  言焓下一腳已飛速踢來,戴青迎面招架,卻不及言焓力度大,小腿被砍中一腳,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迅速起身反擊,雖然曾是特種兵,可哪裡像言焓一樣十年來訓練無間斷。何況言焓此刻發了瘋,如同一頭發狂的雄獅,無人可擋。

  眼見言焓一拳出擊,戴青撲到後座上,抽出一根鋼管回擊。言焓竟赤手挨住,反手握住管子,將他拖到近處,一腳猛踹到他肚子上。

  戴青口吐鮮血,後背撞上車門。

  「我一開始只以為你和黃暉一樣,是被利用。可你知道程放的卡片上寫著什麼嗎?兩個字,交易。他不是策劃者,但他知道你是!你去找蠟像頭頂藏的東西,被他看見了!」

  言焓揮起管子朝戴青的頭砸去,戴青縮去地上,車門瞬間被打歪。

  甄暖跑去車尾想拉開言焓,畢竟真打出什麼事,他是得承擔責任的。

  可言焓的怒氣沒有半分消減,把戴青拎起來,一拳打在他臉上。

  他眼睛紅了,幾乎發狂:「他承認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知道你是幕後人,你熟悉這裡的機關,你會給自己留後路。他知道,如果我發現你是幕後人,一定不會放過你。那在這裡,我可能被你殺死。」

  甄暖驚怔。

  「你以為他會和申洪鷹換手電給自己定罪證?他故意讓你我看見,讓你知道我也懷疑他!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想殺他?!你以為他會蠢到在暗室裡開手電筒?!」

  他把戴青拎起來,狠狠一爆拳,「他怕我們先打開手電筒,成為你的目標!」

  甄暖摀住嘴巴,眼淚嘩地流下來。戴青想在橙色密室殺的人是她?!

  程放……副隊長……

  戴青才是真正的t計劃裡的人?他才是策劃者?他沒時間分辨誰是和t計劃作對的人,所以不漏掉一個,全部除掉?就像當年的屠村一樣。

  程放只有承認一切,讓言焓相信,讓戴青相信言焓相信,戴青才可能放過他們。

  那顆撞死程放的白球是戴青。

  程放是為9年前的失職而歉疚,可他不是幕後策劃,他刻意讓言焓懷疑,是因為他看出戴青越往後走設置的機關越多,留給外人的生存機會越小,就像此刻……戴青爬進工具堆,突然摸出一樣東西向後瞄準……

  甄暖尖叫:「隊長,他有槍!」

  「彭」的一聲,言焓瞬間倒地,滾到一旁,躲到車蓋前。他捂著肩膀,鮮血飛快地一滴滴墜落地上。

  他中槍了!

  甄暖不知該跑該留,戴青突然從車上躥下,撲上來擰住她的脖子,冰涼的槍口用力抵在她喉嚨上。

  甄暖血液凝滯,驚愕地盯著言焓。

  他捂著流血的肩胛,緩緩站起來,陰森森地看著戴青。

  戴青冷笑:「程放想的很對,如果你們真以為一切是他幹的,我或許會放你們出去。但是,言焓,我給你一個教訓,先殺了她,我們繼續往前走。」

  戴青下手很用力,槍口死死抵進甄暖的脖子,看得出很痛。

  言焓沒說話,轉眸看甄暖的臉。他的眼神仍然有些冷,卻堅硬。

  甄暖仰著脖子,呼吸凝滯,驚恐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不見底。他的眼睛對她說了一句話。

  她抽筋般一顫一顫地呼吸著,袖口輕輕一鬆,手術刀滑了出來。

  戴青拉開了保險栓。

  甄暖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捏住帶著自己體溫的溫熱的刀柄,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清楚接下來要幹什麼。

  她盯著言焓緊蹙的眉心,聽到耳邊撥動扳機的聲音,她突然一揚,手起刀落。

  戴青一聲慘叫,甄暖伸手,鮮血和那把槍穩穩掉進她手心。

  「隊長!」她呼一聲,捧著槍撲向言焓,他瞬間張開手臂把她拉來身邊,眼底閃過一絲緊張。

  「隊長,」她乖乖學生一樣,立刻把槍塞進他手裡,交公,「槍給你!」

  半晌,她又愣愣,趕緊摁住他的手:「隊長你別激動,不能殺他。不然出去了接受調查,我會舉報你的。」

  言焓還來不及誇讚她,拿到手中突然察覺槍不對。

  耳邊轟隆的發動機聲起,兩人扭頭,戴青爬上駕駛座,啟動汽車向他們衝來。

  言焓抓住甄暖的手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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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2

  甄暖的手上全是血,言焓的血。他的手緊緊握著她,在曲曲折折的走廊裡一路狂奔。

  沒有方向。

  太快了!

  她被他拖拽得一次次以為自己跑不動幾乎要摔倒,可她沒有。

  她咬著牙,用盡全力跟著他奔跑。

  她知道他不會鬆手,所以她決不能拖他後腿。

  身後,閘門一堵堵地落下,戴青的車急速奔馳,每次轉彎時牆壁的磕碰迫使車輛減速,給他們一絲喘息機會。

  沒有方向。

  甄暖以為他們會迷路,會跑進死胡同;但言焓早已把導航的全面路線圖記下來,每次轉彎都有新出口。

  戴青原本是想把他們逼進死胡同的閘門裡困死,卻不能如願。

  甄暖跑得口乾舌燥,踉踉蹌蹌,終於聽言焓說:「再堅持一下,前邊左轉彎就到了!」

  果然一轉彎,六七米遠處就是牆壁,有一道門。

  「到了!」他拉著她飛撲到盡頭。

  甄暖撞到門上,摀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氣,像百米衝刺了10個來回。

  她聽見戴青的車在拐彎處撞出巨大的聲響,她看見車轉彎了,車頭對準他們,突然往後倒。

  她聽見言焓一刻不停地滴滴滴輸密碼,摁確認,然後……

  語音提示:「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甄暖一驚。言焓也意外。

  閘門緩緩下落,對面的車停了一下,猛然加速衝來。

  走廊太窄,根本無處可躲。

  「隊長!」她抓住言焓的手臂,慌張地望他。

  言焓盯著衝過來的車,斂起眼瞳命令:「把眼睛閉上。」

  她聽他的,立刻緊緊閉眼。

  下一秒,他摟住她的腰,低聲道:「跑。」

  她害怕,驚恐,卻在剎那間執行指令,閉著眼睛往前衝。

  他帶著她衝向戴青的車,在撞上的一瞬間,他一躍而起,踩在車前蓋上飛了起來。

  甄暖被他拉著騰空而上。

  車急速撞向牆壁,他護著她,猛地砸落在車頂,從車後滾下去。

  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他肩膀槍傷撕裂,脫了手,甄暖在慣性作用下滾出了正在降落的閘門外。

  閘門不斷下落。

  「甄暖!」

  「隊長!」甄暖從地上爬起來,立刻朝他撲去。可閘門只剩幾十厘米高了,她重新趴到地面往裡邊鑽。

  戴青的車大力撞上牆壁,塵土墜落,天花板的頂角裂開一條縫,涓涓水流滲進來。

  戴青看一眼後視鏡,閘門下落,言焓跪在門這邊,甄暖在那邊。

  他掛了倒檔,往後衝。

  「把手給我!」言焓抓住甄暖的手,把她從下落的閘門縫隙裡給拎了出來。他不做任何停留把她摟進懷裡抱住了便往角落裡滾。

  兩人才閃開,高速倒退的車尾撞上厚厚的閘門,轟隆隆的撞擊聲震盪著整條走廊。

  頂角的縫隙又裂開了一度,更大股的水流湧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這條走廊的樓上,聖誕平安夜party氣氛正濃,歡歌笑語,男俊女俏。游泳池裡的人睡在氣墊上喝酒尋歡,不知池底漏了一條縫。

  ……

  甄暖驚魂未定,言焓把槍塞到她手裡,臉色陰冷,極低地說了句:「槍有問題,千萬別扣扳機。」

  說完,人衝到車邊拉車門。

  戴青鎖了門打不開,再次加速開車,言焓躍到前車蓋上,從爛掉的擋風玻璃去揪扯他;汽車撞上牆,慣性把言焓往外甩,他赤手抓住車框上一排玻璃渣。

  牆上塵土下落,牆角縫隙更大,水流如注。

  樓上歡樂祥和,歌舞昇平。

  地下室裡,戴青加速往後倒車,言焓不鬆手。這一撞,慣性帶著他撲向車內,一把揪住戴青的領口,把他從駕駛座上拖出到車前蓋,一拳就砸到他臉上。

  兩個人打鬥成一團。

  誰也沒注意,水很快漫過鞋底。

  甄暖捧著槍緊張地看著,意識到什麼,兜裡的手電筒剛才滾出閘門外了。手電筒上的玻璃是利器,是暗中留給每一個人的殺人武器。剛才卻丟了。

  這時,一直被壓制的戴青突然找準間隙,一拳打中言焓肩膀上的傷口,言焓痛得一滯,被一腳從車蓋上踹下來。

  戴青飛快溜去後座,抽出一個千斤頂猛地朝言焓砸去,言焓沒完全躲開,鋼鐵邊角劃開他的額頭,鮮血橫流。

  「隊長!」甄暖心驚肉跳,卻見言焓跟沒了知覺似的,再度近身和戴青搏鬥起來。更恐怖的是,她意識到了天花板上在漏水,而水位已經升到大腿。

  她慌忙撲過去推閘門,沒有動靜。

  「你們別打啦,這裡淹水啦!」

  兩個男人不理,從車頭打到車尾,從車尾打到車頭。

  甄暖又衝到門邊,看密碼器。上邊提示是輸入一個人名,她腦子裡一片混亂,xiashi?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uan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xiatian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tina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yanhan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daiqing

  「對不起,您輸入的密碼錯誤。」

  到底是什麼?

  水已經漫過她的腰:「你們別打啦!」

  可沒有人聽到她說話。

  言焓雖然傷了一邊肩膀,傷了頭,但打起人絲毫不見劣勢,竟越打越憤怒,一拳接一拳,像是瘋了:「是不是你殺了呂冰?」

  一拳把戴青打倒在水裡,又拎起來,「是誰綁走了夏時?」

  又是一拳砸下去,緊接著一腳猛踹,水花四濺。

  「是誰殺了她?!」

  「隊長你別打啦,你會把他打死的!」

  起初戴青還能反抗,但漸漸頭破血流,只有被打的份。

  言焓真的是瘋了,頭上肩上手上前胸後背都是血,渾身濕透傷口撕裂都無所顧忌,只為逼戴青開口:「是誰殺了她?你說話!」

  「隊長!你會把他打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言焓什麼也沒聽見,撿起車上的千斤頂:「說話!」

  尚未落下,「隊長!」甄暖撲上去抱住他,「你別這樣!這是殺人,你這是殺人啊!」

  他突然停了下來,靜止不動了,手一鬆,千斤頂砸進水裡。

  甄暖抬頭看他,他彷彿驟然從噩夢中驚醒,空茫,呆滯,沒有表情。

  她輕輕鬆開他:「隊長?」

  他緩緩回過神來,轉身:「是啊,這是殺人。」

  甄暖跟著他走,突然聽見背後有動靜,回頭就見戴青抓起甄暖掉在車尾的槍,對準言焓扣動扳機。

  甄暖驚愕,轉身撲上去抱住言焓。

  言焓亦是狠狠一愣。

  「彭」的一聲槍響,甄暖猛地一抖,卻沒有丁點兒疼痛之感,回頭看,戴青胸口被穿一個大洞。他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直直倒進瘋漲的水裡。瞬間沉了下去。

  很快,水面上浮起大量的鮮血……

  甄暖這才想起言焓的叮囑:「槍有問題,千萬別扣扳機。」

  ……

  水位越來越高。汽車,房門,全部沉進了水底。

  言焓把甄暖扶到車頂上站好,他的頭碰到了天花板,水也很快漫過她的胸口。水面下很遠的戴青早已沒了動靜。

  可呼吸的空間越來越小了。

  「隊長。」

  「嗯?」

  「你不知道密碼嗎?」

  他苦笑一聲:「和我想的不一樣。」

  「我剛才也試過了。」

  兩人沉默。

  好一會兒,言焓問:「會游泳嗎?」

  她搖搖頭。

  他「嗯」一聲,把她的手摁在牆壁上:「我再去下邊試試,你扶好了,如果車晃蕩了,你站不穩,就喊我。」

  「嗯。」她點點頭,看著他肩膀上的槍傷。

  他轉身潛入水底,這次開始試10年前那個村莊裡死去人的名字,每次幾個,他都得浮出水面換氣。

  往返幾次,他看見甄暖似乎踮腳立著,搖搖晃晃,水面已經漫過她的嘴巴。她抿著嘴,昂著頭,小小的白白的鼻子露在水面外,表情倔強,一聲不吭。

  她並沒有叫他。

  他過去,把她抱了起來,讓她的整顆腦袋都露在外邊。

  她微微臉紅,垂著眼皮。

  「甄暖。」

  「嗯?」

  「我這隻手疼。」

  她明白了,「哦」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腦袋安放在他的肩膀上。水面輕輕晃蕩,沖刷著兩人的脖子和下巴。

  水已淹沒滲水口,水位沒有繼續上升,或許外邊的水面已和室內等高。

  她掛在他脖子上,漸漸,呼吸有些困難,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沉。

  空氣很快會耗盡。

  「戴青開槍時,為什麼撲上來?」

  「……」她不吭聲。

  「我和你說過,不值得。」

  她還是不吭。

  過了一會兒,「隊長。」

  「嗯?」

  「我們兩個會死嗎?」

  「不知道。」他笑了一聲,卻沒有笑意。

  她趴在他肩頭,望著淡綠色的滲著絲絲血跡的水面,發了一會兒呆,問:「隊長你怕死嗎?」

  「沒感覺。」他說。

  「哦。」她停了一會兒,又問,「那你想死嗎?」

  「……暫時不想。」

  「因為還有心願沒完成?」她緩慢地說著,空氣稀薄得她得緩慢克制地呼吸。

  「嗯。」

  「希望你出去後找到害死阿時的人,讓她安息。」

  「……」清涼的水滑過兩人貼在一起的臉頰,他輕聲說,「謝謝。」

  他又晃神了,她脖頸間有夏時的氣息,那熟悉的叫他著迷的氣息。

  思緒又回去了很久前,……

  小小的阿時蹲在地上玩泥巴,他經過,她追上來在他身邊蹦蹦跳跳,要拉他一起玩泥巴,可他想去抓知了,手一揮,她一個跟頭栽進泥巴堆裡,嚎啕大哭。

  他爸爸聽見小夏時的哭聲,趕來把他一頓胖揍,讓他在巷子口的烈日下罰站。

  她怯怯地溜出來,小手背在裙子後邊搓啊搓:「小火哥哥,以後我再不哭,再不讓言爸爸打你了。」她從背後掏出一根棒棒糖:「我把這個給你吃。」

  ……

  隔壁的牛牛揣著一兜桑葚從巷子裡走過,饞嘴的小夏時眼巴巴地看。

  牛牛昂著腦袋:「阿時你想吃嗎?」

  小夏時看著紫紅飽滿的桑葚,點點頭。

  「那你叫我牛牛哥哥。」

  小夏時癟嘴:「你又不是哥哥,小火哥哥才是哥哥。哼!」

  後來小言焓聽了,眉毛氣歪:「桑葚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會摘。」然後中午抓著她的手去摘桑葚。

  他爬上高高的樹,她捧著一個小碗站在樹下望。

  他摘一大捧放在她碗裡,又爬上樹。再下來時,她仰著小腦袋,眼睛烏溜溜亮晶晶望著他,嘴巴紫紅紫紅,碗裡乾乾淨淨,一顆都不剩。

  「你怎麼吃這麼快?肚皮沒有撐破麼?」他掀開她的小兜看,小女孩的肚皮平平坦坦。

  他把一捧桑葚放進她碗裡,重新爬上樹,又回頭,坐在樹丫上,張開手臂,畫圈給她筆畫:「你慢慢吃,我再摘這麼一大……捧,把你餵得飽飽的。」

  「嗯嗯。小火哥哥加油。」她抱著小碗用力點頭。

  他轉頭往樹上爬,摳摳腦袋:「阿時這麼能吃,以後要種100顆桑葚樹才養得活她呀。」

  ……

  隊長,你怕死嗎?

  言焓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怕,但他不想。

  他一直認為阿時沒有死,只因他們之間那麼多的回憶,一點一滴,完好無損。

  如果他死了,沒有人再記得阿時,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他死了,他和她那麼多的回憶,將寄托在哪裡?

  ……

  甄暖呼吸漸慢,有很久不吭聲了。

  他也克制著呼吸,回過神來,問:「你在想什麼?」

  「沈弋。」

  「……哦。」

  「我挺對不起他的。」氧氣漸少,她的聲音漸小。

  「……」他微微抿唇,張了張口,低聲說,「我挺對不起你的。」

  他聲音很低,卻近在她耳邊,振著她的耳膜。

  「……」她僵了一下,沒吭聲,眼睛裡浮起一團霧氣。

  什麼都不用多說,什麼也不用多解釋了。

  她歪頭靠在他肩膀,安靜而安寧。

  氧氣越來越少,身體的缺氧讓她想大口呼吸,可她死死忍著。

  「隊長。」

  「嗯?」

  「等你出去了,如果沈弋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別計較,放過他一次,好不好?」

  他沒做聲。

  「好不好?」她執拗地問。

  他笑:「什麼叫等我出去了?今天我們倆,是活活一塊兒,死死一起了。」

  她微微笑了,他看不到。

  她心想,這樣好像也挺好的。

  「我再去試一下。」言焓突然想到了什麼,「你的手術刀呢?」

  她遞給他,他把刀插在牆頂的縫隙裡,讓她握著:「你貼在牆上別動,堅持一會兒,我隔一會兒就上來讓你休息。有事喊我。」

  「嗯。」她乖乖地點點頭。

  看她藉著刀柄的力量和水的浮力依附好牆壁了,他伸手想揉揉她的頭,最終卻拍拍她的肩,然後潛入水裡。

  水面很快安靜下來。等一會兒,他浮出水面換氣,然後潛下去。密碼仍然不對,他一次次嘗試。

  呼吸越來越困難。她之前有些恨他,現在卻沒有,好像,還是喜歡更多。

  她望著他消失的水面,微微笑了。

  今天我們倆,是活活一塊兒,死死一起了。

  這話真好,可是……

  她鬆開一隻手,摸摸自己的頭,甄暖乖,多給隊長一些時間,他一定會找到密碼,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好可憐,就當把夏時換給他好了。

  她吐出一口氣,吐得乾乾淨淨,鬆了手,緩緩沉進水裡。

  無聲無息,不要撲騰,不要讓隊長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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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3

  甄暖醒來的時候,躺在她在c-lab的休息室裡,除了嗓子疼,並沒有其他不適。

  她推開門出去,實驗室裡沒有人,只有乾淨的檯子和儀器,掛鐘顯示下午,外邊天光大亮。

  她走到窗邊一看,厚厚的雪覆蓋了整個世界。公安大院白花花的,乾淨極了。

  昨晚,平安夜。譽城下了大雪。

  她一路沒遇上人。樓上樓下,辦公室的門都關著。

  她推開樓梯間的門,身後電梯開了,關小瑜急匆匆走出來,見了甄暖愣一下,簡短問:「沒事吧?」

  「沒事。」

  她別過頭去掏鑰匙,低著頭,甄暖看見了她發紅的眼眶。

  「怎麼了?」

  關小瑜推門進屋,沒說話。

  「是……剛才去遊樂場做痕檢了嗎?」

  「嗯。」

  甄暖心裡一刺,眼睛微紅:「程副隊他……」

  「帶回來了。」關小瑜別過頭去,抹眼淚,又解釋,「不歸你管,給別人接手。」

  「遊樂場的案件,我和隊長都要迴避吧?」

  「不是,我們都得迴避。上級派了工作組下來……」

  甄暖明白,密室牽涉到的人和事太敏感,上級全權負責取證采證到驗屍調查,他們只能幫幫忙,或許還不能插手。

  「隊長人呢?」

  「應該在醫院吧,不知道。……要不是尚局保著,他恐怕會被帶走關起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停職。」

  「他……」她並不確定,「又沒有害人。」

  「但他得接受調查,你最近也不能亂跑。」關小瑜氣得咬牙,「那個t計劃裡的人都是些什麼變態?」

  「你知道了?」

  「言隊都說了。而且,之前那麼多雙胞胎的巧合本來就很奇怪了不是嗎?尚局差點兒被他氣死。」

  甄暖不做聲,尚局應該猜到言焓早有察覺,卻一直不表態。

  「言隊今年是撞了什麼邪……」關小瑜說,「昨晚,陽明垃圾場有了發現,之前猜的是對的。找到夏時的整個人了。」

  「找到了?!什麼情況?」

  「面目全非。」

  ……

  甄暖走回樓上,不知道言焓最後是怎麼猜到密碼的。

  手伸進口袋裡掏鑰匙,驀然發覺自己換了外套。她立刻跑回休息室,濕漉漉的外衣搭在椅子上,一摸,程放給她的那團紙,就是藏在鄭教授蠟像頭部的東西,不見了。

  被言焓拿走了。

  算了。程放把信封和紙團給她,不是不想給言焓,而是擔心他倆的安危,讓她出了密室再交給他。

  但什麼都沒逃過言焓的眼睛。

  她走回辦公室,意外撞見言焓從電梯裡出來。

  她愣愣看著他,面容俊朗,表情寂定,衣服換過了,看不到肩上的傷,只有露出的右手上綁著繃帶。

  她直勾勾看著他,竟覺恍如隔世。

  「看什麼?」他說,「水把腦子泡壞了?」

  「……隊長你還好吧?」

  他「嗯」一聲,往前走,突然問,「我下水之後,你幹了什麼?」

  「我……手滑,掉進水裡了。」

  「是嗎?」

  「是。」

  「甄暖。」

  「嗯?」

  「為我,不值得。」他說,側臉寂寞得像黑夜。

  ……

  言焓走去解剖室,甄暖跟著進去,就見檯子上幾塊黑漆漆的東西,鞣屍。

  碎了的鞣屍。

  言焓一句話沒說,戴上一層薄手套,過去把堆放在一起的人體塊拼湊起來。

  甄暖立在一旁,沒有幫他。她不敢碰他的「人」,也不想打擾他和「她」。在密室裡,她隔三差五地恨他和夏時,可如今看到這幅情景,她一點兒恨意都沒有了。

  一個人如果活著,她的愛人跋山涉水穿越十年的時間去尋找她,這條路孤獨淒苦,但他心裡有再相見的信念;可一個人如果死了,她的愛人獨自一人尋找真兇,只為讓她安息;尋找她的骸骨,只為給她全屍;這條路,漫漫十年,他是怎麼走下來的?

  她死了,他真的在用一生的時間銘記她。

  「她」萎縮得很瘦很小了,腦袋,軀幹,手臂,腿桿,細得像柴火。

  室內只有解剖台上開了燈。

  言焓低著頭,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露出消瘦的下巴。

  他的牙齒緊咬著嘴唇,嘴巴抿成一條細線。

  他輕輕捧了捧「她」的臉,又摸摸「她」頭,手掌來回動了動,像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手指輕輕碰一下「她」的臉,小心翼翼而又虔誠。

  那張臉坑坑窪窪,不見人形。

  鞣屍會完整地保存「她」死時的面貌,她曾被人扔進腐蝕性液體,當然會是這般慘狀。

  他的食指緩緩從她的額頭滑到鼻尖,滑到下巴,輕微發抖。

  然後,他盯著「她」的臉,就那麼看著。

  很久很久,忽然說:「我想單獨在這裡。」

  甄暖轉身離開。

  解剖室裡安靜無聲,言焓仍立在檯子邊,捧著那個坑坑窪窪的瘦小的腦袋出神。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把她拼好。

  他握住「她」的手,穿過「她」的手指,十指交疊。

  他俯下身子,拿臉去蹭蹭「她」的臉頰,又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嘴唇輕碰「她」的嘴唇,像動物的本能,不能言語只能愛撫。

  可……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漆黑的臉,直起了身子。

  這種感覺……

  「她」的感覺……不對!

  ……

  甄暖回到辦公室,發了會兒呆,夏時因曾經的甄暖變得支離破碎,她沒有記憶,就真的和她無關?

  她想起那副慘狀,難怪言焓恨她。

  她在桌上趴了一會兒,給沈弋發短信:「我知道『甄暖』以前是幹什麼的了。tina。」

  想了想,又加一句,「我想和你談談,現在。」

  很快,短信回復過來:「你在哪兒?」

  「辦公室,我可以出去找你。」

  「不用,我過來。」

  ……

  甄暖推開通往天台的門,樓頂上厚厚一層人跡未至的新雪。

  靴子踩進去,咯吱咯吱響。

  沈弋跟在她後邊,問:「那麼怕冷,怎麼跑到上邊來?」

  「下邊人來人往的。」她的臉縮在圍巾裡,沒回頭,「為什麼不把我過去的真實身份告訴我?」

  「你都不記得了,告訴你做什麼?都是些不好的事。」

  「你知道那些事是不好的。」她停下腳步。

  「……」

  「知道是不好的,為什麼你現在還做不好的事?」她邁出一步,身後只有風聲,她又停下,輕輕問,「因為我嗎?」

  沒人回答。雪地上的腳步聲漸近,他從她身邊走過。

  「沈弋。」

  他扭頭看她,眼睛映著雪地的白光,看不清情緒。

  她抬起臉:「有人要殺我,你替他們做事,換我平安,是這樣嗎?」

  他看她好幾秒,平靜說:「不是,你想太多了。」

  甄暖啞口,想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可她驀然發覺,這些年,她從來就看不清沈弋的心,也分辨不出他是真話還是謊言。

  她低下頭:「你說的一個月,又是什麼呢?」

  沈弋不說話。

  她明白了,又抬起頭,話未出口,他伸手拉開她的圍巾,盯著她脖子上的傷痕,問:「誰傷的你?」

  她不能說是言焓,嗓子有點兒澀:「你知道戴青他……我之前以為他是警方安插在你身邊的臥底。可他其實是……」

  「我知道身邊每個人的底細。」沈弋把她的圍巾整理好,「一開始以為他是申洪鷹放在我身邊的,後來才知道他其實盯著所有人,包括申洪鷹。」

  所以他每次出手設計害那些雙胞胎時都礙手礙腳,好在有幫紀琛商場爭鬥的名義,戴青也拿不準。

  她聽出了:「遊樂場的事,你知道?」

  他不答。

  「我寫在本子上的遊樂場,是你說的。你知道隊長會帶我去吧?」

  「我不說,他也會帶你去。」

  「密室設計者是你嗎,還是你縱容了戴青?」甄暖問,「華盛旗下遊樂場的大項目改造,那樣精密又耗時的設計,一定有高層幫忙通關,才不會引起懷疑。」

  他沒否認,也沒承認:「暖暖,學會懷疑身邊的人,你會越來越聰明。」

  「你說的一個月,是不是又有變化了?」她眼睛濕亮,望著他,「你又有新的計劃了是不是?……沈弋你別這樣。」

  他看她半晌,掏出煙來,抽出一支,摸了摸,沒有帶火。他從來不用自己點煙。

  甄暖緩緩回神,從口袋裡摸出c-lab火柴,原想遞給他,他已含著煙,欺身低頭。

  她擦了一根火柴,雙手捧著火光湊近他,可煙剛碰上去,冷風一卷,變成青煙。她又擦一根,兩隻手小心翼翼捧著,火光在她手心搖擺,他抬手護住她的小手,煙湊上去,輕輕一吸,點燃。

  他低著頭沒動,長長呼出一口氣,青煙在兩人臉頰邊瀰漫。

  他近距離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說:「你的眼睛變了。」

  「離開你後,慢慢長大了吧。」一句話裡,對他的感激與肯定,不用挑明。

  「那是好事。」他笑了笑。

  甄暖,當初把她推開,無非是讓言焓不要盯他太緊,他料到言焓會把甄暖當做導致夏時死亡的原因,他一定會狠狠傷害甄暖,但也絕不會讓她死,甄暖會心灰意冷,回到他身邊。

  然而,一個月的約定,她提起,他卻再度食言。

  密室裡發生的一些奇怪的事,以及言焓最後在水下輸入的那個開門密碼,讓他意識到,原來沒有終結,一切才剛剛開始。

  「暖暖,看見了嗎?」他的煙拿回手裡,「其實一早你就看得比我更清楚,我們兩個要走的路,是截然不同的。

  你等我一個月;到後來,或許發現,一個月之後,還有更多個月。」

  她紅了鼻子:「我想知道,你答應過的『解釋』到底是什麼?」

  「不重要了。」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他不語。

  「重要的是,你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再回頭看我。」他的手捧住她微涼的臉頰,眼裡的情緒濃得化不開,「你還是這麼好,還活著。」

  他低頭輕輕碰了碰她冰涼的嘴唇,便轉身離開。

  「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甄暖追上去,拉住他的腰,「沈弋,你到底背負了什麼?你要計劃幹什麼,你別這樣,……我不希望你出事。」

  她感覺到了,她感覺到他在切斷他和這個世界的一切聯繫。

  他覆上她的手,道:「你的手涼了,下去吧。」

  ……

  甄暖打開解剖室的門,言焓不在了,鞣屍還躺在檯子上。

  她回頭看沈弋:「你進來吧。」

  她不明白沈弋怎麼會知道夏時的屍體被挖出來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出想看一看,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違規答應他。

  她想,或許9年前夏時的死亡真的和沈弋有關,如果夏時的鞣屍能夠激起沈弋的愧疚,或許可以阻止他接下來籌謀做的事。

  「她本來是散的,被隊長拼起來了。」

  沈弋似乎沒聽見她說話,走過去,眼睛始終盯著白光下漆黑如皮革的小小屍體。

  很久後,他說:「她……這麼小。」

  「她變成鞣屍了。皮膚骨骼都會大範圍地萎縮。」

  「她」的軀幹上,鞣成皮革的皮膚緊箍著肋骨。

  沈弋的手顫了顫,抬手要去碰碰「她」。

  甄暖一愣:「不能碰的。」

  他的手於是懸在半空中,與鞣屍富有光澤的皮膚隔著1厘米的距離。

  不知是不是燈光,沈弋臉色慘白。

  他的手懸在鞣屍上,緩緩下移,從頭頂到鼻尖,到下巴,到胸脯,到手掌,到腿部,到腳踝,彷彿是在撫摸她的全身。

  鞣屍靜靜的,沒有回應。

  他也是死寂的,除了那只一寸一寸「撫摸」「她」的手。

  他的眼睛掃過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截斷骨,多年前她死時的樣子,保存至今,呈現在他面前。

  他一瞬不眨看著,視線有些模糊,「她」在閃光。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暖暖,10年,我終於見到你了……

  甄暖回去辦公室,神不守舍。

  她剛才看見沈弋落淚了,他這是……為什麼?

  才進辦公室,小松詫異:「甄老師,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下班回去了呢,剛才隊長來找你,像是有很重大的事似的。」

  甄暖的手機泡了水,不能用了。

  「他現在在哪兒呢?」

  「不知道,說是去找你了。」

  甄暖去刑偵一隊辦公區,言焓不在,打他手機沒人接。估計也被水泡廢了。

  下到院子裡,他的車不在。

  甄暖歎了口氣,回家了。

  ……

  冬天黑得太早,甄暖下公交車時,路燈都亮了。

  路上的積雪還厚厚一層,天上又開始落雪。大片大片,像鵝毛。

  她踏著雪,穿過長長的林蔭道,快走到小區門口時,卻看到一輛車,一個熟悉的身影。

  言焓身姿頎長,低頭靠在車邊,灰色的衣角在雪夜的風裡翻飛。

  夜裡的路燈光照下來,白紗一般。

  冷風吹過,光束裡的雪花輕晃晃地飄,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甄暖加快步伐走過去;他聽見雪地上的吱呀聲,抬起眼眸,眼珠很黑,黑曜石般,像沾了雪水,濕潤清亮。

  甄暖的心瞬間靜止。

  他頭髮上,衣肩上覆了層白雪,等她很久了。

  不在車裡等,卻站在外邊。

  她有些歉疚:「隊長,你找我有急事?」

  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迎著風和雪,手從兜裡拿出來,大步朝她逼近。

  他要確認一件事。

  她見他不言不語,納悶:「什麼事?為什麼站在雪裡等不進車……」

  話未完,他已近身,冰涼的手突然捏住她的半邊臉頰,一把將她推撞到燈桿上。路燈上的積雪猛然簌簌墜落,她尖叫一聲:「啊……」

  下一刻,他的舌頭就搗了進來;冰涼的唇狠狠吮吸,把她的嘴徹底封死。

  漫天的雪花在溫柔的路燈光裡飛旋跳舞,他的額發在她眼前顫動。

  甄暖驚得魂飛魄散,瞪大了眼睛望他。

  路燈頂上大塊的積雪砸在兩人頭上,飛濺的雪花裡,他閉眼的模樣性感而癡虔,她愣了幾秒,面紅耳赤,「嗚嗚」地推他,掙扎。

  他把她摁在燈桿上,大手將她的腦勺扣得死死的,他吻得激烈而野性,咬她的唇,舔她的上顎,舔她的喉嚨,吮她的牙齒,吮她的舌頭。

  甄暖頭暈目眩,渾身發軟發熱。她推不開他,又羞又慌,嗚嗚直叫。

  言焓卻驟然鬆開她,猛地後退幾步,表情錯愕,震驚,彷彿見了鬼。

  「不可能……」

  他驚恐地盯著甄暖,黑色的眼睛裡竟浮起亮閃閃的淚光。

  「不可能……」

  他哽咽,喃喃自語,一步步後退,搖頭,顫抖,眼睛卻死死膠在她臉上。他像失了心,抽了魂,腳步凌亂,後退著踩到台階上,一個踉蹌,雪花四濺,他摔倒在地。

  他手忙腳亂要爬起,卻似乎忘了站立,再一次滑倒。

  眼淚滴落雪層,砸出一個洞。

  他狼狽不堪地站穩,紅了眼,濕了眼,機械地搖頭:「怎麼能……變成……」

  他轉身就跑,幾乎是在打滑的雪地裡落荒而逃,手腳並用地拉開車門,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甄暖渾身發抖,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直到看到街道盡頭,他鮮紅的車尾燈亮起,越野車猛然調轉回頭,他的車疾馳而來。

  甄暖嚇一跳,想起他剛才一聲不吭的霸道的強吻,「哇」一聲,一溜煙往小區裡跑。都忘了撿剛才被他粗魯弄掉的kitty貓保暖耳套。

  漫天的雪花在飛,身後突然一聲厲喊:「阿時!」

  甄暖頭也不回,撒丫子在雪地上飛竄,隊長肯定是瘋掉了!

  她衝進大樓,衝進電梯間,見言焓飛奔過來,她慌得摁關門鍵,他撞上電梯門拍打,她好歹把他關在門外。

  下了電梯,她一溜兒衝到門口,開門關門,踢鞋子,跑進臥室,一屁股鑽進被子。把自己捂成一團,嚴嚴實實。

  她咬著被子,捂著胸口,心砰砰直跳,瘋掉了!瘋掉了!隊長一定是瘋掉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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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23:17:1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4

  甄暖縮成一團捂在被子裡,臉熱身燙,想起剛才他那個深……入……的吻。

  為什麼親吻要把舌頭伸到她嘴巴裡面去?!?!

  她一個哆嗦,嗷一聲,蒙在被子亂踢亂打。

  隊長今天絕對是發神經瘋掉了。

  突然傳來摁門鈴的聲音,屋子裡一陣急促的叮咚叮咚;甄暖猛地抖一下,捂耳朵:「我聽不見。」

  門鈴接連不斷地響,然後是很用力的捶門聲,轟隆隆的:「開門。」

  甄暖死賴著不動,終於沒動靜了。

  她鑽出腦袋聽,聽到陽台上傳來言焓和鄰居禮貌的對話聲:「這是我的證件,嗯,借用一下你家陽台,謝謝。」

  甄暖傻了眼,跳起來就去關落地窗;風雪翻飛,言焓從隔壁陽台跳落,大步過來攔住。

  窗門只剩一條縫兒,她卯足了勁推。

  言焓單手摁著門和她較勁,隔著玻璃注視她,先是她的臉,再慢慢落下,從頭至尾看一遍,又回到她臉上。

  她被看得心發毛,也認識到比不過他的力氣,撒腿就往客廳跑。

  言焓拉開門,一個跨步上去,捏住她的手腕扯回來摁在玻璃門上。她嚇得不敢出聲,縮著脖子,警惕地看他。

  他什麼也沒說,眼睛黑漆漆的,一眨不眨;她莫名被他的眼神吸住,移不開;他抬手要去碰她的臉。她本能地想扭頭躲開,卻沒有,因他的眼裡浮起水光。

  雪更大了,從門縫裡吹進來,打個旋兒,捲到他的頭髮上。

  「阿時,10年不見,你……你怎麼……」他的手懸在她臉頰邊,想碰又不敢碰她的臉,「誰把你弄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瞪著眼睛,驚訝,迷茫。

  他眼底水光蕩漾:「阿時,你不認得我了?」

  她眼神防備:「隊長你怎麼了?」

  「太完美了。他們把你藏在甄暖(夏天)的面具下,一樣的dna,天衣無縫。我找了那麼多年,偏偏沒有懷疑到夏天頭上。」

  她驚恐,他一定是異想天開。

  昨天她才接收自己的真實身份是t計劃組員tina,也就是不為人知的夏天,是造成隊長心愛之人慘死的罪魁禍首;而今天她就大轉變成了夏天的雙胞胎妹妹夏時???

  那個,隊長找了快10年,幾乎要為她走向極端的夏時???

  「隊長你……」她磕磕巴巴,「你是不是搞錯了?」

  「沒有。」他斬釘截鐵。

  「可我根本不記得作為夏時的一切……」

  「你記得作為甄暖的一切?」

  「……」她無言,又說,「可我就是甄暖的樣子。」

  「有人換了你的容貌。不……你受傷太嚴重,全身的表皮都換掉了。9年前的甄暖、呂冰、還有阿時,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第二具鞣屍不是阿時,是甄暖。

  第二具鞣屍在呂冰死去的前兩三天就死了。

  而呂冰死的時候阿時她在場,她把訂婚戒指塞進了呂冰的嘴裡。第二具鞣屍是甄暖,不是阿時,不是你。」

  這麼解釋真的通了。

  甄暖仍覺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可,她想起下午沈弋提出要去看看鞣屍,他的表現,他的眼淚。

  那個才是他真正的甄暖?!

  沈弋把她的臉給……

  她很清楚了,可是,她望著言焓,他清楚嗎?

  門縫的風雪愈大,她靠在玻璃門上,顫抖。

  「你昨天說我是以前那個壞甄暖,是害死夏時的壞夏天,今天又說我是夏時,」她搖頭,困惑而困苦,「你明天又會說什麼?」

  「dna檢測嗎?那只能證明我是夏家的孩子,究竟是夏天還是夏時,誰也不知道。因為當年發現的『夏時』的兩批骨頭雖然細胞質dna有細微的詫異,但究竟哪個夏時,你也不知道。如果有天你忽然質疑我,」她望住他,「是不是又要把我推開?」

  「手。阿時左手的中指骨,天生是歪的。看不出,但摸得到。」他輕輕伸手,與她五指交疊,他的中指撫過他的中指,他猛地一顫,淚盈眼眶。

  「對不起。」他的眼淚落在她眼睫,「對不起,我……」他悔恨得無以復加,「你就在這裡,我卻沒有認出你。對不起,對不起。」

  甄暖想埋怨他,可是這一刻,她的心軟成了稀泥。他那麼愛的阿時,她嫉妒的阿時,竟是她自己。

  看到他因為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哪裡還怨得起來。

  「這次不會錯。阿時,不會錯。」

  他低下頭,蹭蹭她的臉頰,輕聲:「阿時,我記得和你接吻的感覺。」

  這句話在她心頭過了一道電,她的胸口酥酥麻麻的,呼吸不順,可她癟癟嘴,不服氣地氣他:「如果就是你記錯了呢。」

  「你不記得了,不要緊,我記得。」他收緊她的腰,「不會錯。」

  他解開她衣領的扣子,埋首去嗅,「一早就有感覺,我卻排斥,卻害怕。我早該發現。即使是雙胞胎,又怎麼會有和你一樣的氣味,我早該發現。」

  正因先入為主認為她是夏天,他甚至不曾想起和她十指交握。他也以為這不是特殊標記,夏天的手或許和夏時一樣,天生歪了一截。沒想並不是。

  「阿時,你身體的感覺,我不會記錯。」他說,「不信,我換個方法證明。」

  她瞪著眼睛,證明?

  他的手拉開她羽絨衣,環住她熱乎乎的腰身。她一驚,突然明白他的意思,瞬間臉通紅,推開他便往客廳裡逃。

  「不要!」

  ……

  言焓關上落地窗,落了鎖。

  走到客廳,她人卻不見,玩起了躲貓貓。他到餐廳也不見人,聽見身後她光腳丫的跑步聲。他回頭找一圈,想了想,走回臥室,上了鎖。

  臥室的角落裡堆放著眾多的玩偶,他特意每一步都邁得格外用力,讓她聽到。

  他走到玩偶堆前,揪一隻長腿兔子,甩開;拎一隻綠背烏龜,扔掉;抓一隻長頸鹿,抓不動……他稍一用力扯開,然後,四目相對。

  「……」

  「……」

  他朝她伸手,眼睛還是濕潤的,卻帶著微笑:「把手給我。拉你出來。」

  「不!」她用力摟著一隻貓,反叛地瞪著他。

  ……

  「那就在這裡好了。」他直起身,看著她,一手開始松領帶,隨手扔地上,又脫風衣。

  「這裡?」她心驚肉跳,「你幹嘛?!」

  「你不熱嗎?」

  她也熱,今天很冷,她卻熱得莫名其妙。

  眼見他要解襯衫,她扔掉貓咪往外逃竄。

  他不緊不慢後退一步,長手一撈,把她拉回來,摁住她的肩膀轉了兩下,羽絨衣毛衣幾秒間刮下來。扎頭髮的皮筋也順著毛衣脫落,長髮披散。

  她急了,來不及抵抗,他手指隔著絨衣在她背後捏一下,胸衣解開了……

  甄暖驚愕,他這些手段是哪裡來的?

  他看懂她的眼神,解釋:「以前你常鬧脾氣,不好對付,就像現在這樣。所以要學點兒技巧。好在多年過後,也沒忘。」

  「你耍流氓!」她氣得跺腳,鼻子冒煙。

  他身體擋住她出逃的線路,她趕緊從床上爬過去,沒想他從背後上來,手臂纏上她纖細的腰肢,摸著她的肚皮一摁一拉,褲子也給扒下來。

  甄暖轉身打他,他捏住她雙手的衣袖一拉,保暖絨衣帶著胸衣齊齊從頭頂脫落。

  她哀嚎一聲,捂著光溜溜的身子往被窩裡鑽;他握住她的腳踝,輕輕將她扯回來,揪住她小小的內褲,藉著她慘叫踢騰的勁兒,順順利利收進掌心。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我骨頭會疼的。」她捂進棉被裡。

  「不會疼,會酥。」

  她哇嗚一聲求饒,「我們說點兒別的吧隊長。你忍一忍,不要激動。」

  他手伸進被窩,把她的腦袋挖出來:「我忍了快10年。」

  甄暖反而把這句話理解成養精蓄銳10年,頓時嚇得頭發麻腿發軟,揪住被子一個打滾,把自己滾成毛毛蟲。

  言焓哄半天,她死活不出來。

  其實來之前,他沒想到今晚要和她怎麼樣;可確認她就是夏時後,她的眼睛,她的氣味,她的嘴唇,她的身體……他根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天知道這些年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了。

  他起身,走下床;甄暖埋首在雞肉卷形狀的被子裡,抬起頭看;就見他從容不迫地脫衣服,她看見他肩頭雪白的繃帶,他受了槍傷。她微微心疼,可很快欲哭無淚,明明受傷,怎麼還這麼好的體力。一垂眼,看見緊實的窄腰上緊繃著腹肌,她耳熱,而腰間再往下……

  她的頭腦瞬間爆炸,突然領悟什麼叫養精蓄銳,什麼叫蓄勢待發。

  她怕死了,哇一聲把腦袋埋進去,死命踢被子。

  床板一陷,他上來了,輕鬆一推,把她的被捲拆開,撈她出來。她一個機靈往外蹦,被他抓住腳踝扯回身下。

  她趴在床上,雙手被他摁在背後,他另一隻手很燙,從她的屁股上滑下;她躲不掉又跑不開,背對著他,頭抬不起來,咬著棉被,哭叫像自衛的刺蝟:「別碰別碰!叫你別碰!」

  「我聽不見。」

  她亂踢亂動,卻因背身發揮不了威力,也顧忌撞到他的傷口。他的手突入進去,她瞬間皮肉發顫,可憐至極地哀嚎:「我受不了的,真的會受不了的。」

  「我保證會。」他俯身,吻她的側臉,吻她的脖子,吻她的背脊……來到下邊,他終於鬆開她,她立刻竄逃,卻再度被他捉回來,打開雙腿吻了下去。

  她渾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沖,可被他固定著,怎麼也掙不開。

  「真的會受不了的!」她滿頭是汗,滾來滾去,「熱死我了,你離我遠一點……」她羞死了,忿忿地控訴,「別親了,癢死了,叫你別親了。」

  她像鍋裡的蟲子,極不安分,又像孩子,什麼感覺都說出來,絲毫不知這樣更撩心。

  他進去前,哄她放鬆,說會很舒服;她一點兒都不信,可推又推不開,只得嗚嗚扮可憐:「不要,我會被你弄死掉的。」

  他堵住她的嘴,挺身而入。

  她腦子裡炸開了花,「嗚」地尖叫,手腳撲騰,可人已被他釘在身上。

  她不順從,亂扭亂動要推開;他掐住她的腰示範:「乖,像這樣動。」

  她嚎一聲,眼淚齊飛:「我要舉報你!」

  「好,咱們做完了就拿去隊裡說。」

  「你不要臉!」

  「那就更不要一點。」

  「……嗷!」她眼淚汪汪,「我真的會死掉的。」

  「是舒服死嗎?」

  「禽獸!!!」

  ……

  漸漸,她不掙扎;漸漸,她安靜下來。

  她縮在他身下,腦袋撞上床稜。她顫抖,收縮,她的臉皺成一團。

  她的眉心狠狠擰起,咬緊牙關;「出聲。」他用力一頂。

  她手指摳進他的手臂,週身的肌膚都泛著粉紅的光。

  「出聲。」他略一發狠。

  「啊!」她的肩膀懸出床外,她箍住他的脖子,身子像晃蕩的鞦韆。

  她一點都不痛,一點都不抗拒,她的身體溫柔得像水,對他出奇的敏感,包容。

  他陷入她的身體裡,不可自拔。

  「阿時,」他鼻翼浮著一層汗,嗓音嘶啞,「我說過,我不會記錯。」他貼在她耳邊,含住她的耳垂,唇齒之間溢出一絲極低的呻音。

  她意識模糊,聞到他發間的香味,他肩頭的藥膏味,他胸口的汗水味。

  她沒了力氣,緩緩下墜,腦袋倒在床邊,望見落地窗外,黑夜如幕,鵝毛大雪,紛紛灑灑。

  ……

  言焓清晨醒來的時候,甄暖第不知道多少次滾出他的懷抱,小小一隻縮在床邊。

  他伸手去撈她,她光溜溜的,沒穿衣服,一翻身抱了個多啦a夢攔在中間。

  他拿起來,她揪著不放,他力氣大,扯過來,扔掉,朝她靠近,她又一轉拿了個kitty貓。

  他揉揉眼睛:「扔掉那麼多怎麼還有?」

  「就有!」她炸毛。

  他昨晚差點兒沒把她骨頭給拆了,她不能想,一想就羞憤。

  「生氣了?」他靜靜看她,漆黑的眼睛裡流露出歉疚。她瞬間啞口,他連眼神都彷彿在寵她。

  他說:「乖,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她的心早已軟成了水,慢吞吞挪過去,窩進他懷裡。

  他摟住她,心疼她的傻。

  那天在密室掐她,傷她,昨晚追她上樓,他以為要大費周章地請求原諒,他愧疚悔恨又自責,可她真的就是阿時,性子柔軟到這種地步,輕輕一哄,就好了。

  摸摸她一下,便乖乖湊過來,把曾經的傷害忘得乾乾淨淨。她怎麼能這樣好?

  ……

  甄暖想,如果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就可以知道以前的言焓是如何愛她的。

  現在的他,似乎和最初認識的隊長沒什麼變化,笑容散漫而慵懶,唯一不同是他的笑瀰漫到了眼裡;他的眼睛時刻都注視著她。

  她穿衣服,他躺在床上看;她刷牙,他斜倚著洗手間門看;她做早餐,他靠在櫥櫃旁看;她任何時候做完手中的事,想起回頭看他時,他都安然看著她,漂亮的桃花眼裡是化不開的愛戀,像剛剛陷入熱戀的少年。

  出門也是,時刻牽著她的手,彷彿生怕一鬆手她就飛走。

  甄暖心疼,心疼他這些年的孤單和堅守。

  可,這種情緒並沒維持多久……

  一下電梯,她便不自在,掙開他的手:「你先別隔著我那麼近,小區的人看到了,會閒言閒語。」

  這段時間,出現在她家的男人太多了。

  「好,」他出乎意料地聽話,「不離你那麼近。」

  她出大樓,走上雪地。昨晚又下了雪,厚厚一層,她出門早,可以踩新雪。

  她心情不錯,樂顛顛走了一會兒,到中央了,回頭看他,卻愣住。

  高高的他嘴角噙著笑,雙手插在風衣兜裡,正沿著她胖靴子踩出來的雪洞洞走,步伐很小,不時搖晃一兩下。

  她心都化了,因他突如其來的孩子氣。

  他走近了,抬起頭,倏爾一笑。雪地反射的陽光燦爛了他的臉。

  「阿時,我在學你。你以前就是這樣。」他擁住她的腰,「跟在我身後,踩我的腳印。」

  「深城下過雪嗎?」

  「沒。小時候,你光著腳在泥巴地裡,踩著我的腳板印走;長大了,鞋子沾了水,踩著我的濕鞋印。」

  她想,多可愛的畫面啊。

  他擁著她走了幾步,習慣性地側頭過來親吻她。

  她立刻雙手摀住嘴。

  「怎麼?」

  她控訴:「你親就親,幹嘛總把舌頭伸到我嘴巴裡面?」說完,身子一抖,昨晚,他的舌頭何止是伸到她嘴巴裡。

  他稍稍一愣,看她半晌,突然笑了,笑得轉過頭去摸了摸鼻子,又看她,收也收不住:「沒這樣和人接吻過嗎?」

  她懵懵地搖搖頭。

  他笑得胸腔都在震盪:「好,聽你的,慢慢來。」

  甄暖想想,又問:「我好多事都不懂,好多事都不記得,等你嫌我煩了,我就……」

  「習慣了。」他散漫地打斷她的話,說,「你從小就麻煩。」

  她瞪他。

  「還矯情。」

  「……」

  走了一會兒,甄暖問:「我是夏時,那爸爸媽媽?」

  他微微斂了眼瞳:「等這件事情徹底解決,再回去解釋清楚。」

  「嗯。」甄暖也這麼想,事情不解決,只會讓爸爸媽媽更焦心,「不止t計劃的事,遊樂場也沒有完全解決吧?」

  「嗯?」

  「有種感覺……戴青不是策劃者。雖然他的確是t計劃的成員。」

  他掌心包住她的手,裝進口袋:「對。

  先是斯諾克,戴青並不精通這個;但你也看到了,自動化的斯諾克甚至把剛性平面和入射角反射角都考慮進去了,真正的設計者非常謹慎仔細,一點兒細節都不會遺漏;戴青的那把槍,不是走火,是被設計;最後,他拿槍抵住你,說要殺了你,然後和我繼續走,他想殺我的,但他也不確定最後出門的密碼,所以要多留我一會兒。」

  他說:「他的任務應該是滅了可能知情的人黃暉,揪出和t計劃作對的人,申洪鷹和程放。申洪鷹輸對密碼tina,戴青起了殺機;而程放殺了鄭容,戴青更是懷疑。

  而且,程放提前拿走了鄭容蠟像腦袋裡的東西,並撞見戴青搜已經空了的蠟像,兩人都更堅定各自的想法。戴青認為程放是作對者,程放認為戴青是設計者。

  但都不是。

  真正的設計者一舉除掉了所有人,包括戴青。」

  「哦……隊長,」她皺眉思索了一下,「不是你吧?」

  他淡淡一笑:「不是。」

  「噢,那就好。」她微微笑,舒了口氣。

  他的大拇指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不知該慶幸還是不安。

  他猶自記得多年前,夏時和她閨蜜的對話:「哇,這本小說的男主角好帥哦。」

  「哼,混黑道的,殺人又放火,帥什麼?要我看,最噁心了。」這是夏時不屑的聲音。

  「他也是被逼無奈啊,而且他是為了女主角,他愛女主角。」

  「不要找借口!」

  「要是哪天你的小火哥哥為你做壞事……」

  「呸呸呸,我小火哥哥最好了,他才不會做壞事呢。」

  「我是說萬一。」

  「……」她想了很久,終於說,「那我就不和他好了。」

  「什麼?」閨蜜驚詫極了,「阿時,你居然能說出不和你『小火哥哥』好的話。」

  「嗯,我就一個人。不和他好,但也絕對不和別人好。」

  而現在,剛才甄暖的緊張和放鬆,讓他忐忑。

  即使失去記憶,她也是阿時,那麼善良;而他已經一身黑暗。

  那日在商場,他看出了她對沈弋的感情,10年的依賴,一朝看到沈弋做的惡事,她便頭也不回。

  如果她發現隊長不再是以前那個乾乾淨淨的隊長,她會不會也毫不猶豫地掙脫開他的手。

  自鞣屍呂冰出現;自深城接到電話,說千陽已死,眾人要重聚,他就想復仇。但夏時爸爸的話讓他遲疑,可回去後親眼看見鞣化的「夏時」的人皮,他再次決定。

  他去了密室,他想殺了當年的相關人;但他發現,那裡也有人想殺人,而有人會被殺;密室條件有限,他一眼就看出哪個地方哪個時間可能成為案發的危險點;比如蠟燭,烘乾機,分開的五角星走廊,特意把邊緣磨薄了的手電筒玻璃片,控制力度的斯諾克石球,很多很多……

  他視而不見。他推波助瀾。

  他什麼也沒幹,但他不能說這些人的死和他沒關係。

  而現在,阿時回來了。

  言焓曾想過,有一天找到阿時,他會立刻離開譽城,和她回家。什麼警察案子隊長,統統都不要了。

  可事到如今,他卻不能走。

  在密室裡,戴青想殺甄暖,她的危險,似乎才剛剛開始。

  他要為阿時解決整個t計劃,他要為程放揪出真正的密室設計者,他要為自己解決這一切。

  他心情複雜到了極點,甄暖卻突然轉身撲到他身上,攔住了他前進的步調。

  「怎麼了?」他低頭。

  她鼓著嘴巴,小手鑽進風衣裡揪著他的線衫,不吭聲,也不放他繼續往前走。

  她驕傲又撒嬌的模樣,一掃他心底的陰霾。他下頜蹭蹭她的臉蛋,輕笑:「阿時,怎麼了?」

  她癟嘴,哼一聲:「你別催,等我想想。」

  他笑容放大,嗓音卻愈發溫柔:「好,不催。」

  他安靜擁著她立在雪地裡,等待。

  而她的心微微酸痛,該怎麼說呢?

  隊長,我是阿時。不對;隊長,我不是阿時。也不對;隊長,忘了過去,不要懷著傷痛和仇恨了好不好?我已經回來了啊。可是,好像又不太對。我沒有回來,因為我不是阿時,我沒有過去的記憶。

  還是不對。

  該怎麼說?

  隊長,我肯定不是曾經的甄暖,不是夏天;我是阿時,但,我不是曾經的阿時了;我是現在的我,是……是小貓。

  你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喜歡現在的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也喜歡現在的我;但是不要因為過去而喜歡我,只因為現在而喜歡我,好不好?

  我只是小貓,你明白嗎?

  唔,她想好了,仰起腦袋:「隊長,我喜歡你叫我『小貓』。我問過老白了,他說我的這個綽號最先是你叫的。」

  他稍稍一愣:「你喜歡『小貓』?」

  「嗯。」她點頭,還沒來得及解釋,言焓的手機響了,「尚局?」

  「言焓哪,你立刻回來繼續工作。」

  「出事了?」

  「網上出現了一個人,他預見了鄭容、程放的死亡日期。還有王子軒。」

  「王子軒不是沒死嗎?」

  「……是啊,暫時沒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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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23:17:3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5

  「出什麼事了?」

  「王子軒在看守所裡受了點兒傷。」言焓坐在駕駛座上,側身給她拉安全帶,一絲不苟地扣好。

  甄暖看他近在咫尺的側臉,偷偷開心。想想正事兒,又肅下來:「發生了什麼?和裡邊的人打架了?」

  「不是。」言焓發動汽車,「鄭教授死後,某網站微博開了個祭奠鄭教授的話題帖,很多人在下邊留言說王子軒該死,還有人提議讓那些犯了命案的亡命徒在坐牢前殺個壞人,替社會做好事。」

  「這是什麼道理?」甄暖聞所未聞,「難道看守所裡真有人這麼做了?」

  「還不確定,但蹊蹺的是,有人留言並轉發微博說,說會殺死王子軒。」言焓道,「譚哥他們是在調查王子軒受傷案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微博裡的這個用戶。」

  甄暖:「可這或許只是隨機的情緒發洩,不一定和王子軒有關。」

  「是。但雖然不確定是否為真,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查不出用戶註冊和發留言的ip地址嗎?」

  「用戶多年前註冊,ip作廢了;近期登陸的Ip地址在同一家網吧,監控器死角的機子。那人直接進了網吧系統,沒付錢也沒登記。」

  這麼說,留言的人很可疑了。

  ……

  到了大院後下車,言焓一路都牽著甄暖的手,她也沒察覺異樣,挨他近近的。

  直到走進會議室,一大幫子人坐等開會,抬頭見了,張口結舌。

  甄暖立刻紅了臉,掙言焓的手;可一貫反應敏捷的他竟有些遲鈍,一時間沒松;她更是面紅耳赤,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不敢發力弄出大動作,急咻咻地低聲:「你放開。」

  他這才回過來,鬆了她。她低頭跑去遠處落座,他眼神不停往她身上跑。

  一眾人全看在眼裡,都是幹這行的,眼睛比誰都毒,一眼發現回家必換衣的言焓昨晚沒換衣服。

  「……」全體暗歎加驚詫。

  只有老白眼睛大張,歎為觀止地感慨一句:「我靠!」

  想當年,言隊總教導大家:兔子不吃窩邊草,千萬別在單位找,本來數量就不多,何況質量還不好。

  關小瑜是個漢子,不來電;秦姝心繫言隊,撈不著;好不容易來了個呆軟萌萌的暖暖美人,言隊說不得破壞隊內氣氛。

  迫於隊長淫威,一幫大小伙子不得不從。

  得,這會兒倒好,暗地裡加班加點挖牆腳,撈自個兒兜裡去了。

  時不時送她回家讓她心裡暖暖打,偶爾來個當眾表揚讓她覺得自己萌萌噠,去深城開會只帶她去兩人獨處,遊樂場案發當晚是平安夜,甄暖也在那兒,不就是妥妥的約會嗎?

  隊長泡妞簡直不要武力值太高。

  老白頓悟,悔不當初,千言萬語,重複一句:「我靠!」

  言焓斜他一眼,老白淚流滿面,心中腹誹:小貓貓都被你抱走了,你還有臉瞪我?

  秦姝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蘇雅轉著筆,一言不發。他真的向前走了,既然能忘記夏時,既然可以選擇甄暖,為什麼不能選擇她?

  甄暖羞得抬不起頭,身旁小瑜推過來一張紙,上邊模擬網頁蓋起了高樓:1樓,譚哥:言隊不哥兒們

  2樓,黑子:干的不是男人該幹的事兒(蘇陽老白點贊)

  3樓,蘇陽:+1,對,不是男人

  4樓,老白:+10086,把小貓還給我!!!!!!言隊不是男人!

  5樓,言焓:樓上已瘋。我是不是男人,小貓說了算。

  6樓,覃姝:祝福

  7樓,蘇雅:呵呵

  8樓,關小瑜:求5樓扒細節,or,樓下解答。

  甄暖看呆掉,言焓的留言簡直了,才剛剛在一起,他有必要這麼得瑟嗎?

  她想處理掉這張紙,沒想谷清明長手一抓,撈了過去。

  他木著臉,寫:9樓,谷清明:5樓,化學實驗室的偏光顯微鏡壞了,求買新的。

  甄暖一頭黑線,猛地把紙抽回來,剛要發作揉成一團扔掉,卻看見下邊還有一行字,是言焓的筆跡。

  「X樓,程放:先見之明,早就知道他們會在一起。祝福。」後邊,所有人都畫了心形點贊。

  原來,大家都在表達祝福。

  甄暖的心突然柔軟,這張紙,她再也捨不得撕,要夾在小本本裡,用膠水粘上。

  刑偵隊每年都會有刑警犧牲,她曾問過言焓,同伴死了怎麼辦?

  回答是:安葬,敬禮,啟程,上路。

  鐵打的隊伍流水的兵。

  活著的人肩上還有重任,他們不能沉湎,但他們絕非習慣。

  小插曲很快過去,注意力回歸王子軒。

  王子軒的被害和受傷很蹊蹺。他的強姦殺人案還未審理,人正關在少年看管所。他是吃完飯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從樓梯間摔下去的,結果撞到多處,造成頭部,肩部,髖部,腿部多處不同類型的骨折。

  甄暖看了小松做的口頭匯報,微微詫異,在樓梯間摔倒能摔成這樣?

  但接下來看了譚哥的圖解後,她又明白了。

  「圖片上是看守所食堂的壞境,有監控攝像頭,走廊上也有,但樓梯間沒有。我們看這兩段視頻,一段是食堂,一段是走廊。

  先看食堂,這個人就是王子軒,他一個人走出去。食堂的門是監控死角,看不到。但從走廊的監控看,他平安無事的走出門,獨自一人上走廊。

  看這裡,走廊邊停著一個手推車,起初只有一半出現在監控。王子軒走到手推車前邊,即將走出監控視線,這時……」

  甄暖愣住,屏幕左邊,食堂的監控器裡一直沒有人,可右邊走廊上的那輛手推車突然像失控了一樣以極快的速度朝王子軒撞去,後者毫不知情地走向樓梯。

  手推車猛烈地撞上王子軒,把他推下樓梯,中途猛地停了一下,隨後後端翹起滾下樓梯。

  「……」甄暖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念頭是,靈異事件?老天的報應?

  如此詭異的受傷模式讓他給遇上了。

  譚哥拿出食堂走廊和樓梯間的平面圖。食堂大門對著走廊,走廊直直對著樓梯間。所以才有了手推車把王子軒撞下樓梯的情況。

  甄暖提問:「兩個監控器的交界死角處有人嗎?」

  譚哥搖頭:「我們檢查了兩個監視器,在王子軒之前,每個走出食堂的人都從走廊裡下樓梯了,食堂門的死角處不可能有人。」

  這樣的意外也太……

  甄暖稍稍憂心:「警方給出這樣的解釋,王家家長和社會媒體能接受嗎?」

  「都不能接受。」譚哥覺得棘手,「這事情現在很麻煩,王子軒的事本身就微妙,而這個意外事故也蹊蹺。所以有部分人懷疑是警方想害他。更重要的是,意外發生在看守所,這也是警方的責任。」

  甄暖皺起眉,擔憂。

  她低頭翻開王子軒主治醫生提供的診斷報告和各種拍片,王子軒頭部輕度凹陷,輕微腦震湯,肩膀脫臼,肱骨上端骨骺分離,右脛骨非移位骨裂,小腳趾骨折,伴隨多處脫臼扭傷和皮膚表面傷。

  咋一看全身上下沒處好的,很嚇人。可甄暖發現,王子軒的傷說輕不輕,可說重,也不重。

  她把自己的意見表達了,對大家說:「病情看著嚇唬人,但實際沒有行外人想像得那麼嚴重,算是程度較輕的骨折。不過對滾樓梯來說,還是重了點兒。」

  譚哥道:「還是你厲害,一眼看出來了。王子軒一開始只是被手推車撞下樓梯,但他後來為躲避往下衝的車,跳了起來,結果從扶手上翻身栽下去,摔去下一折樓梯上。」

  「那應該有一兩米高吧,也難怪了。」

  言焓問:「案件定性了嗎?」

  「定性了,是人為。但不知道是誰。」

  甄暖詫異,人為?

  關小瑜接過話:「當天我們去現場後,在食堂的門下邊發現了幾粒東西。」

  她在投影儀上放一張現場照片,食堂門下邊的灰塵被人擦拭過,清理得很乾淨,但即使如此,還是留有幾粒極小的白色晶體,且周圍積水很多。

  「我們檢查過,白色的晶體是方糖。」關小瑜又貼上一張照片,「沿著食堂門這邊的牆壁一直往裡走,是一個接水的大茶壺。那天我趕到現場時,從茶壺到門邊的牆縫下有一條長長的水漬。而食堂門是有吸力的,如果不被牆上的磁鐵吸住,就會大力闔上。」

  言焓一瞬間就明白了:「有人開門的時候沒用磁鐵吸住門,而是用方糖堵住門板和地面的縫隙,卡住了門。接水時故意不關牢水龍頭。現在是冬天,水壺裡不會放開水但肯定會放熱水。熱水流過去把方糖化掉,門砸回去撞上手推車的把手,就把王子軒撞下去了。」

  甄暖恍然大悟,驚歎:「使壞的人能想出這種點子,小瑜你居然能從門縫下的一兩粒方糖結晶找出線索。太厲害了!」

  「不是。」小瑜聳聳肩,「瞎貓撞上死耗子。我前年迷一個冷門卻超好看的電視劇《紅色》,裡邊就有方糖擋門這一招。我猜王子軒那幾個小屁孩也是從電視裡學的。」

  「不過,由於出事前一天的食物裡有方糖,所以暫時不清楚是誰幹的。」譚哥遲疑了半刻,「甚至不清楚究竟是其他的少年犯想坑他,還是我們自己人。」

  所以,如果不把製造意外的人揪出來,警方面臨的責難就越來越大。

  言焓並不覺得為難,閒散地說:「這個意外設計得非常好,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什麼?」目光齊齊聚焦。

  「設計的人怎麼在方糖融化,門砸上的一瞬間,讓王子軒正好走到手推車的前邊去?」

  眾人一愣。

  言焓黑眸幽深:「熱水流到門縫裡,融化掉方糖大概需要十幾秒。可王子軒在食堂吃飯留到最後一個,設計這場意外的人沒有和他同行,怎麼計算他吃飯的速度?」

  甄暖抬頭:「是王子軒他自己?」

  言焓衝她一笑,卻並未立刻下結論:「很可能,不過暫時不能絕對。計算時間應該有更精確的契機,或許我們還沒發現。

  而且,這種跟著電視劇和書本學習作案的模式,我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甄暖:「連環自殺團體,suicide sound的主播陳翰!」

  「是,蘇陽抽時間去查查,只是感覺,有無線索還未可知。」

  「這樣啊。」

  兩人一去一來,自如應答,配合默契。尤其是甄暖,比上次大家見到時開朗膽大了很多,跟換了個人似的。

  大家都看得出來,言焓自然也是。

  他望著她,不自覺就多看了幾眼;甄暖被他凝望得心撲通跳,臉蛋紅彤彤的,垂下腦袋去。

  然後,他的視線裡探出來老白的腦袋,竭力瞪大著眼睛衝他眨了眨,擋住了甄暖。

  言焓一把揮開他的臉,又拿起一張照片,是現場照,門縫和地面的空隙用標尺標出了距離。

  「一人份的方糖有3塊,這個縫隙至少要塞兩人份。調查一下出事前一天,有沒有人申請多要過方糖,有沒有人被其他人索要過方糖。」

  「是。」譚哥應允,稍稍慚愧地摸了一下額頭。

  雖然言焓不在的時候,他們調查出很多的重點和細節,幾乎全面。但他一回來,輕輕鬆鬆就揪出一堆關鍵問題。

  言焓沉思一下,忽然問:「王家有沒有申請取保候審被拒絕?」

  「沒。王子軒一直嚷嚷要取保候審,可他爸媽提沒提。估計是擔心最近輿論太凶,怕他在外邊出什麼事。父母是出於保護兒子的目的,兒子卻不知情。」老白說到這兒,加了句,「正因如此,現在王子軒意外,他爸媽把我們逼得很緊,成天說是看守所的工作人員故意害王子軒。」

  言焓點頭示意明白,又問:「那個網吧裡的神秘人還沒找到?」

  「沒有。」老白稍稍皺眉,說,「比起王子軒,那個微博用戶才是最頭疼的。」

  言焓:「把那個用戶的主頁調出來給大家一起看看。」

  老白打開電腦登陸。

  甄暖抬頭望,那個用戶名叫「正義之師Tutor」(導師),「師」原本指軍隊,它這樣自稱,是指自己一人相當於一個軍隊,還是化用了「老師」的意思?

  它頭像是揮著鐮刀黑帽遮住骷髏眼睛的死神。目前粉絲5003人。

  微博列表裡有四條:第1個,點贊3253,轉發5734,發表日期2015年12月21日12:25

  微博內容:

  「受刑者:王子軒,判決:骨折」

  第2個,點贊154,轉發344,發表日期2015年12月20日12:25

  微博內容:

  「受刑者:黃暉,判決:煎熬;

  受刑者:申洪鷹,判決:割喉;

  受刑者:程放,判決:石擊;

  受刑者:戴青,判決:槍擊;」

  第3個,點贊40,轉發23,發表日期2015年12月14日12:19

  微博內容:

  「受刑者:鄭容,判決:槍擊;」

  而最底下,也就是Tutor的第一條微博竟然是很多年前!

  20XX年1月24日01:22

  微博內容:

  「受刑者:呂冰,判決:火刑。」

  看這些微博的發佈日期,Tutor它預知了所有時間的發生。

  這時,微博有了提示,老白刷新網頁,就在前一秒,Tutor發了一條新微博:點贊0,轉發0,微博內容:

  「受刑者:王子軒,判決: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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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6

  「誒?為什麼tutor每條微博都是中午發……」甄暖才說完便意識到,「發佈日期後邊的具體時分是不是執行『處罰』的日期啊。」

  言焓也看出來了:「是。鄭教授那條發於14號12:19,他死於12月19號;王子軒的第一條發於21號12:25,他12月25號骨折。」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到最後一條,時分是01:22,呂冰死於1月22日,9年前的臘八節啊。

  「但是,」老白提出質疑,「遊樂場那條發於20號12:25,照理說這四人應該死於12月25日才對;可黃暉是死於24日夜間。」

  言焓:「這個暗示與其說是案發日期,不如說是截止日期。」

  甄暖警覺道:「剛才說要殺王子軒的那條微博是什麼時分……」

  言焓接話:「12:31,也就是在31號之前。」

  眾人緊鎖眉頭,這是在向警方挑戰嗎?

  怎麼會有人預測到鄭容和程放的死亡?或者不是預測,是策劃?

  譚哥:「之前『導師tutor』的關注度不夠大,從粉絲留言來看,多半說『神預測』,還有人問是不是通靈。大部分人都是獵奇心理,把tutor當做一個巧合和意外。

  但由於申洪鷹身份特殊,有些媒體開始關注了。」

  「華盛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沒有公開申洪鷹死亡的消息。所以微博博主tutor暫時還沒有影響力。」

  「但如果王子軒真的沒活過新年,他就會大火了。」言焓接過話頭。

  「王子軒現在在醫院裡?」

  「對。」譚哥說,「我們發現了這個微博,就不能裝作不知道,所以派了人在醫院裡守著。」

  言焓「嗯」一聲:「你們幾個盡快把門縫下塞方糖的人揪出來。」

  ……

  散了會去吃午飯,言焓和裴隊說著話,走出會議室時瞥甄暖一眼,甄暖見了,小尾巴一般追隨上去,並不作聲。

  老白經過,調侃:「裴隊,再纏著言隊講話,小貓兒要撓你了。」

  裴隊哈哈大笑:「我先走,我先走。」

  言焓回頭看甄暖被調侃得窘愣窘愣的臉,瞪著大眼睛,臉頰紅羞羞的,直擺手:「沒有啊。」

  他稍稍傾身,小指頭勾住她的手心,把她拉到跟前來。

  她手心癢癢,輕輕掙開:「工作時要注意影響。」

  「好,注意形象。」他笑,鬆開她。

  她因剛才老白的玩笑有些困窘,他便找話:「為什麼說王子軒的傷不嚴重呢?」

  「啊,這個啊。」她抬起頭來,認真道,「骨骺分離……」她用了近十分鐘給他解釋。

  言焓插著兜邊走邊聽,居然耐性很好。

  她嘰嘰咕咕講了一堆專業詞彙,偶爾還伸手比劃。他唇角噙著閒適的笑容,時不時拎一下她的肩膀,勾一下她的背,避免她和來往的人撞上,又指引她出入電梯。

  偶爾她因他的觸碰懵一下,卡一下殼。他便「善意」地提醒:「剛說到骨裂了。」

  她「哦」一聲,細細小小的聲音繼續講述。

  講完了,她抿抿唇:「我是不是講得太複雜了?」

  他輕笑:「我認為剛剛好。」

  到餐廳,兩人端了餐盤對坐。

  甄暖想起鞣屍,問:「那一塊塊的都是夏天是嗎?之前大家以為發現了阿時……我……還是說阿時吧。她的兩批骨頭和組織。第一批是一根肋骨和碎肉,這其實是我吧。」

  言焓眉心緊了緊,「嗯」一聲。

  甄暖看看四周,小手湊過去摸摸他的手背,小聲哄:「不疼不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哭笑不得。

  「而後來第二批發現的頸椎什麼的,那個才是夏天。這次找到鞣屍,剛好和第二批一起,全部湊齊了。」

  甄暖說到這兒,有些難受,「她好可憐。從小被人偷走,給t計劃做事,最後還被他們害死。」

  言焓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事徹底查清楚。」

  甄暖用力點點頭:「我相信你。」說完又道,「那個tutor,他很可能是呂冰的死脫不了關係。我比較介意的是,他說給呂冰的處罰是火刑。但我檢查過鞣屍啊,沒有火燒過誒,他是被割了喉嚨,然後扔進腐蝕性液體裡。」

  甄暖蹙眉思索著,無意識地往嘴裡舀羹湯。

  言焓瞧她半刻,忍不住笑:「你倒越來越像個法醫了。」

  「誒?」

  「聊這些,也吃得下飯。」

  「難道我還要注意形象?」她癟癟嘴,想了想,「我們單位男多女少,女生幹什麼都是一朵花兒。」

  言焓笑容漸漸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齒。

  她竟學會玩笑了。只不過她性子靦腆,說了後,他沒什麼異樣,她倒先臉紅不好意思。

  甄暖又說:「我這不算什麼。在美國實習時,有一個叫伊娃的病理學家,她吃的東西都和解剖器官放在一個冰箱裡。」

  言焓再度笑出了聲,漂亮的桃花眼裡眸光閃閃,問:「這算是公物私用嗎?」

  「公物私用?虧你的重點在這裡。果然是boss,想法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

  下午,甄暖要去醫院給王子軒做傷情鑒定。

  但她想了想,覺得王子軒很可能本身就是這場意外的知情者,在與王子軒交涉前,她最好去看看現場,不然遇上那個吊兒郎當的傢伙,她會措手不及。

  看守所內,王子軒滾落的樓梯間很普通,沒什麼異樣。

  甄暖想根據傷情圖片模擬出他墜樓時的過程,便找來也在這處看守所的章翔,他和王子軒體型差不多。

  但章翔不太情願,也不願和她交流說話。甄暖並不介意,讓他在台階上扶手邊站了幾個位置比了一下,心裡大致清楚後就放他走了。

  他被帶走前,甄暖忽然問:「王子軒在看守所裡有沒有欺負你?」

  他臉色變了變,一言不發地離開。

  ……

  去到醫院,甄暖同醫生就王子軒的傷情交流之後,對醫生的診斷沒有疑義。

  她謝過醫生,去病房看王子軒。

  甄暖進去病房,一抬頭就猛地愣了一下。王子軒脫得光溜溜的,平躺在床上。

  她莫名其妙,問:「你這是幹什麼?」

  王子軒原想看她害羞惱怒,或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沒想她反應平淡,彷彿他的身體就是砧板上的一坨肉,絲毫不會讓她耳熱心跳或聯想到性含義。

  他不知,甄暖腦回路不太正常。

  雖然平時男人一靠近她就心慌慌,可此刻她是帶著檢查的任務來的。在她眼裡,他是一具待檢查的軀體。面對她看了無數次的人體,她沒想太多。

  她古怪地斜眼看他。

  「你不是法醫,來給我檢驗的嗎?來看我的傷口啊!」他身子舒展開,揚了揚脖子,用一種極其銷魂的聲音呼喚,「來吧,用你的手來檢查我的身體啊。」

  這小子現在還不知道他成了tutor的砍頭對象,不驚不恐,本色流露。

  「……」

  甄暖皺眉看他半秒,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的言外深意。

  她不讓自己顯露半點尷尬,揚一下手裡的病例和報告,走去遠處:「我看過主治醫生的檢查報告,很詳細,你沒什麼好看的了,把衣服穿起來。」

  「好遺憾啊,」他蓋上毯子,想了想,倒杯水慇勤地遞給她,「法醫小姐,請喝水。」

  甄暖剛有些口渴,過去接過來,端到嘴邊卻又放下。

  水不對。

  她壓抑著心裡替所有受害者的不值,忍了忍:「你果然沒有悔改。現在是在醫院!」

  王子軒被她拆穿,一點兒不也介意,色笑:「外面人來人往,不是更刺激嗎?這裡的小護士都很喜歡。」

  病房外就有警察守著,他居然幹這種事。

  這個未成年的孩子長大了會是什麼鬼樣子?

  甄暖噁心。

  她忍了一口氣,低頭翻報告:「你被手推車撞下樓梯後,第二次從扶手上越過,墜落到下一折樓梯。」

  「法醫小姐,你是不是看過很多男人的身體?」

  「扶手剛好與你的腰部等高。醫生說你入院時,身體正面並沒有挫傷,尤其是腹部和髖關節都沒有。」

  「法醫小姐,你這麼漂亮,給男人做檢查的時候,他們會被你摸出反應來嗎?」

  「……」甄暖捏著文件夾的手指頓了一下,半晌後亮亮道,「都是死人。」

  王子軒嗆了一秒。

  「從扶手上摔下去時,是背部朝外吧。你的後腰上有一道淤青,看形狀應該是撞到樓梯扶手形成的。」她對他的傷痕一目瞭然,正判斷還原他受傷時的情形。

  王子軒一點兒不好奇她是怎麼推測的,也一點兒不配合,繼續問:「法醫小姐,你得到這份工作有沒有走後門?刑警隊的人,比如上次抱你的那個隊長,是不是已經把你睡了?法醫小姐,看你精神不好瘦瘦弱弱的樣子,是不是他縱情過度,你每天工作完還得上他的床張開腿給他操,身體承受不了了。」

  甄暖腦子轟地一下炸開。

  他口中下流的話遠遠超出她的處理能力。她不受控制地想到言焓,他的臉,他身上的香味。她的脈搏不可自抑地猛突,在耳朵邊激烈地搏動。

  此刻王子軒的話帶來的只有侮辱和噁心,讓她反胃。這少年是個惡魔,他簡直把一切女人當妓女和玩物來看。

  她盯著手裡的報告,幾乎要把手指捏碎。

  她用理智克制著,告訴自己不能表現出憤怒,那會讓這種人更加得意囂張。

  終於,她抬眸看他一眼,有些不屑:「我的事,和你有關係?」

  她並不否認的回答反而讓王子軒沒了逗弄她的快感。

  她闔上手中的文件夾,起身離開,一刻也不想和這個齷齪的人待在一起。

  可甄暖發現他有點兒不對勁。

  他盯著她看,嘴角含著奇怪的笑,眼神迷離不懷好意,滿臉潮紅,嘴裡一直呢喃:「法醫小姐,法醫小姐……」

  甄暖快步往外走,經過床邊卻赫然發現,剛才有毯子擋著,可到了這邊,王子軒根本沒有遮蓋物。

  一瞬間,甄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他竟然看著她的臉,當著她的面,瘋狂自慰!

  少年全身的皮膚在發紅,喘著氣:「法醫小姐,我看見你和他們np了,我也要進入。法醫小姐,你的身體好美,法醫小姐,你的乳……」

  甄暖噁心又恥辱,出去狠狠摔上門。門口一排便衣刑警和特警莫名其妙。

  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衝到電梯間等電梯,越想越氣,越想越恨。

  一想到那個混蛋幻想著她的樣子做那種事,她滿身憤怒和羞辱上下奔湧,卻無處發洩。

  「叮咚」一聲,面前的電梯打開。

  言焓一出電梯就看到她這幅悲憤得摧枯拉朽幾乎要內傷的樣子,納悶地皺了眉:「怎麼了?」

  「沒事。」她紮著腦袋往電梯裡沖。

  他手一勾,捏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回來。

  她別著頭,臉上又紅又白,本來只是生氣,可他一來,她便覺萬分委屈,帶了哭音:「沒事……」

  「王子軒?」他語氣微涼。

  她咬唇顫抖,不吭聲。

  言焓把一路推搡掙扎的她拖去樓梯間,問:「怎麼回事?」

  回頭一看,他愣了。

  她哭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就那麼流淚。

  之前她雖是拚命想忍,卻因他的詢問而破功,心酸不已,委屈悲憤的眼淚一股腦兒全湧出來。

  言焓眼瞳深斂,鬆開她:「我去問他。」

  「你別問。」

  甄暖尖叫,撲上去緊緊拖住他的手,她不敢想像現在言焓進病房撞見王子軒一面描述著她的身體一面瘋狂自慰的樣子,她會羞死的。

  而且他一定會打王子軒的。他現在本就處於敏感期,再打人可就完了。

  她低下的頭顱抵在他肩膀上,拚命克制,卻不住顫抖。

  她瞬間不哭了,搖搖他的手:「你別去,現在別去。」

  言焓垂眸片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表情相當平靜,手卻不自覺地握了握拳。

  甄暖感覺到他手上不動聲色間蓄積的力量,心裡一驚,知道他猜到了。

  「隊長,你別……」

  言焓臉上烏雲密佈,撫開她的手,推開安全門出去。

  這是在醫院啊!

  她追過去,卻只看見言焓摔門進了王子軒的病房。

  外面幾位同事再度莫名其妙。

  甄暖撲過去推門,鎖上了。

  她望望四周來往的護士和身後的同事們,不敢喊出聲。悶頭搖把手,一下就知糟了。

  透過玻璃,她看見言焓狠狠擰了一下拳頭,是要打人啊。

  他很快消失在門廊。

  甄暖快急死了。王子軒和他家人就是一堆地痞流氓,言焓要是打他,他一定會咬死不放。

  裡邊也沒說話的聲音,床倒是狠狠滑了幾下,隨即是王子軒沉悶的哀嚎,像被捂了嘴。

  甄暖回頭看,身後的便衣警官們各自拿起報紙看新聞,當沒聽見。

  很快,窄玻璃裡再次出現言焓,臉上還有冰封的怒意。但見了玻璃那邊她驚慌的眼神,他臉色鬆緩下來。漆黑的眉目瞟她一眼,拉開門。

  「隊長……你打他了?」

  「嗯。」他若無其事往前走。

  「他很無賴,你打了他,他告你怎麼辦?……」她急出哭音,「證據留在身上,否認都沒用。你會被撤職的。」

  他低眸瞥一眼她急得發紅的臉,唇角微彎,笑出一聲:「放心,我們打人會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放到顯微鏡下都找不出證據。」

  「……」她愣了愣,看他的表情,是確有其事。

  「哦……」她態度大轉變,放心地大舒一口氣,跟他走進樓梯間,問,「那你有沒有多打他幾下?」

  「你說呢?」

  她抓抓還有淚痕的眼皮,昂起頭:「那就把他揍癟!」

  「揍癟了。」

  他拉她到一旁,高大的身軀把她籠在牆角,手指蹭蹭她濕漉漉的睫毛,低下聲音,「我最看不得你哭了。也不知為什麼,就是心裡難受。從小就是,不怕被我爸揍,就怕你哭。」

  她心裡暖呼呼的,從不會掩飾情感,有什麼便糯糯地說出來:「我一哭,你就打人。好像不對,但是好開心,好……」她紅了臉,小聲嘀咕,「好喜歡隊長。」

  他心都化了,收緊她的腰肢,低頭輕吻她的唇,低喃:「剛才你擔心我?」

  她「唔」一聲,象徵性推推他的胸膛,是輕撓,人誠實極了:「不擔心你,擔心誰呢?」

  她一句話把他心裡撩起了火,他束她更緊,抵在牆上,唇舌交纏。

  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口齒含糊:「會被人看……」

  話沒說完,便被他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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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23:18:0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7

  言焓牽著甄暖才走出大樓,手機響了。

  是裴隊打來的:「言焓,有記者發現了網上那個叫『tutor』的人,現在院子大門口一堆記者等著採訪,還有一批跑醫院去了。你出門時小心點兒。」

  言焓抬頭,一堆記者已經湧進醫院。一部分以醫院為背景,開始對著攝相機做報道:「……我們現在正在譽城市軍區總醫院,我們聯繫王子軒的父母後得知,王子軒就在這家醫院的住院部,住院已有一個星期。王子軒從頭到腳多處骨折,但目前恢復情況良好。雖然警方在媒體及社會輿論的壓力下,公佈了兩段可以稱之為詭異的監控錄像,但對於這次奇怪的『手推車』事件,警方至今沒給出合理解釋。我們也為嫌疑人在看守所內的生存狀況感到擔憂……」

  甄暖皺眉,又看看言焓,他跟沒聽見似的,神色平靜,擁她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記者的聲音此起彼伏:「……今天中午,我們在某網微博上發現了一個用戶名為『正義之師tutor』的網友,他在12月14日發微博稱要死鄭容,結果想必所有人都知道了。後來tutor又稱要在25日讓王子軒骨折,結果王子軒出意外;tutor繼續稱要在殺死王子軒,有人破解出截止日期,就是31號。

  但據住院部的病人說,王子軒的病房外有很多便衣,說明警方也懷疑tutor很可能不是惡作劇,而是連環殺手!王子軒今天的命運究竟如何……」

  甄暖覺得,記者那些還未下定論的只為吸引目光的主觀措辭太不負責任。

  「隊長,你不擔心嗎?」

  「住院部有保安攔著,他們無法進去打擾,不會給樓上的人造成麻煩。」

  「……」

  不是這個意思啊,不過算了,看他那樣子就是不在意的。

  只是……

  有常和警方打交道的記者眼尖,遠遠看見言焓,不太確定,一邊瞇著眼看,一邊交頭接耳。

  言焓比他們更敏銳,瞬間察覺周圍環境和人物不對,餘光掃一眼週遭的建築物,須臾間做出最好的撤退計劃。

  甄暖正悶頭思索,突然就被他鉗住手臂,被他提起來轉了個身。她抬起腦袋,言焓:「別回頭。」

  她被他拎著在雪地裡飛,猜出怎麼回事了,跟著他的腳步疾走。

  言焓拉著她閃到門診大樓後邊,低低說了聲「跑。」

  甄暖還沒反應過來,他握住她的手臂,拔腿開跑。他顧忌著她的體能,只用了半速,她彷彿腳踩滑冰場,刷拉拉跟著他飛。

  北風冰嗖嗖往她的鼻子和嘴裡灌。

  她一邊跑一邊大口大口呼吸,一團團霧氣像棉花從嘴裡溢出,朦朧地在面前綻開。嗓子在風裡乾澀,肺部火辣辣地發燙,她卻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歡愉。

  速度,奔跑,逃離,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她跑得歡快起來,望著他領先半個身位的修長側影,不自覺笑得咧開了嘴。

  風吹著他的頭髮和衣領,乾淨利落的黑白色,瀟灑恣意得像最蓬勃的生命。

  毫無緣由,她喜歡這樣奔跑的感覺。風景像急速流淌的河流,白皚皚的雪地,翠綠的常青樹,驚訝瞪眼的人群。

  他拉著她在來來往往的人裡急停、加速、轉彎、躲避、如穿針引線,又像障礙物賽車。

  閃過花園,他放緩速度停下來,回頭看:速度很快,追來的記者甚至還沒有轉彎。

  他眺望的目光拉近,她嘴唇發乾,臉上堆滿了笑。

  「還好吧?」

  她扶著腰喘氣,用力點點頭,咯咯笑。奔跑一回,全身發熱,好暖和。

  「笑什麼?」

  「嘿,好好玩。」

  他彎起唇角,天光雪色映在桃花眸子裡,笑容漸漸放大,笑出一口白牙,揉揉她的頭髮:「走吧。」

  他牽起她的手,溫溫的,有點兒涼,問:「怎麼沒戴手套?」

  「忘了。」她說。心裡卻想,戴著手套,就不能和隊長手牽手了。

  「最近記性不好了?看你好像也忘了那個什麼,圓圓的,裡邊裝著水的……」

  她好笑:「那是暖寶寶。」

  「呃,暖寶寶。」

  甄暖挨在他身邊,紅著臉,她被隊長強行帶回了家,她家的好多東西都沒帶上。

  「暖寶寶在我家裡。」

  「哦。要回去拿嗎?」

  她不吭聲,以前她要抱著好多個暖寶寶睡覺,可現在,每晚睡覺隊長都把她抱得嚴嚴實實,比十個暖寶寶都暖。

  他低頭:「不習慣嗎?想回去你家住?我可以搬過去。」

  「……」她臉更紅,搖搖頭,「沒有啊,很好的。阿莫西林還小,peni年紀又大,他們會不習慣呢。」

  她微微一笑,她喜歡每天早晨端著牛奶去餵兩隻小貓咪和他們的媽媽吃早餐。只是,貓咪好奇心強,偶爾她和隊長做著少兒不宜的運動,一扭頭就看見兩隻貓貓齊齊趴在床沿,歪著毛茸茸的腦袋,好奇心十足地看著他們。她羞得摀住眼睛,他一把拉過被子把兩人埋進去。

  隊長的家,她很喜歡啊。

  只有那麼一點點,他的家裡到處都是夏時的痕跡,可對於原來的那個她,她依然覺得陌生。

  ……

  公安大院。

  甄暖整理了手頭的資料,去言焓的辦公室匯報情況。正巧譚哥他們也在,言焓說:「剛好一起。小貓兒,你先說。」

  甄暖並沒坐,站在言焓的辦公桌前:「王子軒第一次摔下樓梯的確是手推車撞的,但他第二次從扶手上栽下去,也就是造成他大面積受傷的那一次,不是手推車造成的。」

  她把王子軒就醫當日的背部照片和案發樓梯的圖片拿出來:「他的背撞到扶手然後重心不穩翻身下去。他說,他手推車滾下樓梯時,他為了躲避,跳起來摔了下去。這一點我覺得奇怪。

  跳躍時他可能背對著欄杆,但人本身只會往高處和前方跳,不可能往後跳啊。」

  她在背後的空氣裡畫了一道欄杆,演示著往身後一蹦!

  用力稍猛,長長的馬尾飄來蕩去,腳後跟落地,力度衝到腦袋,平衡能力本就不好的她晃悠悠踉蹌幾步,表情懵了懵,有一瞬的呆傻。

  辦公室裡的男人們唰唰盯著她,她像一隻憨憨的樹袋熊。原本嚴肅的刑警們一個個咧嘴燦爛地笑起來。

  甄暖這才發覺犯傻了,很窘,但大家開心地笑,她又覺得逗他們樂一樂,也不錯。能讓刑警同事們笑的事真的太少了。

  言焓眸光微漾,含笑道:「謝謝小貓的努力演示。不過我認為,有可能是他跳起來時落到正在往下滑的手推車上,導致重心不穩背身翻下去。」

  「是,有這種可能。但他肩膀上的這一處傷腫很奇怪。」她拿起另一張圖片,「王子軒左肩上有一處比男人巴掌還大一些的青腫。我看過手推車,它本身沒有那麼大的受力面可以造成這種傷痕。我也看過王子軒和幾個同住者還有看管人員的筆錄,他在看守所裡沒惹事,也沒人打他。我親眼看了,」

  在病房她沒靠近王子軒,可該看的地方,她全不動聲色觀察過,「這處傷痕是新鮮的。實際砸上去的物體和腳掌一樣寬。」

  言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把他踹下去的?」

  「對。」

  黑子不解:「以王子軒的脾氣,誰要是踢了他,他鐵定咬死了不放。況且一同關押的人裡,沒有比他犯的罪嚴重,應該沒人敢惹他。」

  甄暖一愣,小了點兒聲音,手指在辦公桌下揪來揪去:「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根據我看到的還原當時發生的事。」

  言焓覷她半晌,淡淡一笑:「你已經做得很好。」

  譚哥說:「去看守所的調查員反饋,並沒有發現誰多拿方糖,也沒人去拿別人盤子裡剩餘的方糖。至於其他的在押人,都說沒人找他們要過方糖,自己要麼吃完,要麼就留在盤子上了。」

  言焓唇角微彎:「這麼說來,印證了甄暖的說法,有兩個人。」

  甄暖望他,其他人也是如此。「兩個人?」

  「這個意外至少有兩人知情,首先是王子軒,熱水流淌過去融化方糖,這段時間只有他自己能控制。如果他不知情,別人無法控制他的時間。他一人留在最後就是很好的證明。不想讓門砸到別人破壞計劃,所以留在最後等人都快走才開始實施。

  另外,監控有問題,從他離開食堂到出現在走廊,中間有5秒間隔。一兩米的距離不需要走5秒。他應該是監控死角,也就是食堂門那裡蹲下來,查看了方糖的溶化速度。」

  甄暖點頭,是這樣沒錯。

  言焓:「第二個人是王子軒的同夥。他留下自己的方糖給王子軒湊成兩人份。後來,在手推車沒有把王子軒撞下去的時候,他用腳把王子軒踹了下去,這也是為什麼王子軒絕口不提自己被人踢的事。」

  甄暖問:「那怎麼找出第二個人。」

  「不用找,章翔。」言焓語氣肯定。

  甄暖心想,又是經驗?

  他看出她的心思,緩緩一笑,道:「王子軒進看守所時間不長,能短時間結伴的只有章翔。而且,要想摔下樓梯,推一下就好,還不會留證據。可他用腳踹,他心裡對王子軒又怕又恨,也是料定王子軒不會因這一腳把他怎麼樣。」

  甄暖恍然大悟,譚哥立刻說:「我叫人馬上去審問章翔。」

  「的確要審審他,搞清楚這個點子究竟是誰想的。」

  甄暖奇怪:「難道不是王子軒自己嗎?他會聽章翔的?」

  「如果他非常想生病或受傷離開看守所,而章翔剛好幫他想出了一個點子呢?」言焓目光幽幽的,「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真實情況要等分別審問了兩人再說。」

  老白歎:「王子軒一直想取保候審,他父母不肯,沒想他鬧了這麼一齣戲。現在他父母逮到媒體就說警察要欺負他們兒子給他教訓。更糟糕的是tutor的事也被媒體發現了,所有人都盯著總醫院……」

  言焓聽到這裡,不愉快地瞇了瞇眼,眸光犀利而捉摸不定。

  老白話沒說完,接到醫院那邊來的電話,他聽完後放下:「言隊,裴隊那邊說,王家爸媽看到了網上的新聞,知道tutor要殺王子軒。非要帶兒子回家,他們說更相信家裡的保鏢,不相信警察。」

  在場人頭腦發炸,怎麼越到緊急關頭就越添亂。

  沒想言焓很淡定隨意,道:「那就讓他們把王子軒帶回去。」

  「這怎麼成?」

  「我們的警察和特警也跟過去,這樣,萬一出現意外總比在醫院出現意外強。不落人口實。」

  「……」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是隊長應該說的話麼。

  老白又道:「可王子軒死活不肯。一定要待在醫院,說保鏢不如警察。」

  言焓:「那就跟王子軒的父母說,警方同意他們回家。到底回不回,他們自己商量好了再告訴我們。」

  「……」

  甄暖覺得他當boss成精了。

  言焓說完,又道:「看來,王子軒不怕這個tutor。」

  眾人陷入沉思。

  ……

  後經調查,章翔承認是王子軒的同謀,他說點子是王子軒想的,他想反正受傷的是王子軒,樂得其所,便幫了忙。

  王子軒也承認是他想的點子。

  言焓仍存質疑,王子軒這種整日在外晃蕩的少年不太可能從前年的電視劇《紅色》裡找到這樣的小技巧。

  更古怪的事情在後邊,關小瑜發現,王子軒和suicidesound主播陳翰的dna信息居然一致。可陳翰22歲,而王子軒只有16歲。

  人類學家林畫眉對兩人分別做了系統的檢查後發現,陳翰和王子軒兩人的年齡應該在17到19歲間。

  雖然言焓很清楚他們也是t計劃的實驗驗品之一,但目前針對他們的調查並不能迅速展開。

  手頭任務是保護王子軒。

  全世界都盯著tutor,它在短短兩天內收穫了幾十萬粉絲,不少人把tutor當做正義人士,甚至紛紛留言檢舉那些該死卻逃脫了法律制裁的人。

  雖然警方封掉並清除了tutor的賬號,但它的影響力已經擴張到了各大網絡論壇。

  所有人都翹首看著王子軒會不會被砍頭,警方壓力空前,一天天,他們守在醫院裡。一天天,風波不經地過去。

  直到31號,最後一天。

  ……

  「流感真厲害,我以為熬一熬就過去,沒想拖到最後要打針。」關小瑜坐在輸液室裡,百無聊賴地搖手上的輸液線。

  這一動,手背上的針管給扯出來了,關小瑜傻了眼,剛要叫醫生,甄暖接過來,用力一戳,針又進去了。

  「……」

  關小瑜一頭黑線,「你是醫生嗎?戳錯血管了怎麼辦?」

  「我不會搞錯的。」甄暖摸摸她的手背,認真安慰,「法醫的基礎課就是把屍體的一條條血管和肌肉脂肪分離開呢。」

  「……」關小瑜暗誹,「你這呆瓜,和言隊那種精明鬼也是絕配了。」

  甄暖沒聽見,看手錶。

  「看什麼,陪著我無聊啊。」

  「不是。今天31號了。所以格外留意時間。」

  關小瑜眼下重重的黑眼圈,道:「今天快點過去吧,一幫人守著這混蛋小子,一星期沒好好幹別的事了。不過,雖然恨那傢伙,他還真不能死。」

  甄暖:「從26號到今天都沒異樣。還有13個小時,應該不會出意外。」

  「王子軒就在隔壁的住院樓吧?」

  「……嗯。」甄暖低下眼簾,不知為何臉紅了。

  上午她說要陪小瑜打針,言焓指定這家醫院,原因是看守嚴密,有很多同事。自聖誕一起後,她除了在公安大院能自由行走,到哪兒都得向他報備,或者和他一起。像這個世界到處都不安全,隨時隨地都會冒出一個人把她擄走似的。

  關小瑜一眼瞧出來,咪咪笑:「暖暖美人,來醫院了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我沒生病啊。」

  「別意外生出小寶寶了。」

  甄暖臉通紅,搖頭:「不會,有安全措施。」除了第一次。

  關小瑜賊笑:「看來真的睡到一處去了呀。」

  被套話了……

  甄暖傻眼:「你怎麼能這樣。」

  「言隊還真是雷厲風行,毫不含糊。」關小瑜說著,甄暖「啊嗚」打了一個哈欠,懵懵地揉揉眼睛。

  「嘖嘖嘖,都被玩壞了吧。你這小身板,夠嗆。」

  甄暖面紅耳赤:「你再說我把你的針管拔出來……再戳回去。」

  「好好好,不說不說。」

  甄暖很羞,心裡默默流寬麵條眼淚,她晚上是真沒睡好。隊長好凶,每天把她折騰得骨頭都散架。

  還好不是夏季,要是不小心露出身上的吻痕或是隊長的爪子印,她就完蛋了。

  tat

  打完針,關小瑜搭老白的車回了;甄暖去住院部等言焓,他要開車回局裡,帶她一起。

  他見她臉上紅彤彤的,納悶,摸摸她的額頭:「發熱了?」

  「沒。」她鼓鼓嘴巴。

  他看出來了:「關小瑜逗你了吧,她那張嘴。」

  「也沒。」她說,想了想,又問,「隊長,你會不會覺得累?」

  他瞧她半晌,笑了:「你說哪個累?」攬她到身邊,「你是不是有點兒小看我。」

  「沒有啊,隊長很厲害……」說完她傻眼,低嗚一聲,「不要說這個了。」

  他不繼續逗她了,下頜貼貼她的頭髮,擁著她往樓外走。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她家的香皂味,她抿唇偷偷笑,忽然察覺到不對,少了另外一種味道:「隊長,你是不是很久不抽煙了?」

  「嗯,好像是。」

  「一個星期沒抽了吧?」

  他笑笑,自然而然:「你不喜歡。」

  她納悶:「我沒說過。」

  「……你以前不喜歡。」

  甄暖心略微一沉,他說她作為夏時的時候。

  她不吭聲,他察覺道,補充一句:「你經常在身邊了,吸二手煙不好。」

  她「哦」一聲:「戒就戒了吧,一手煙也不好。」

  ……

  31號晚8點左右,醫院。

  病房門口的警察嚴陣以待。

  最後幾個小時,言焓守在醫院不離開,甄暖自然也得在他附近,不得獨自回家。她不打擾大家,待在醫生辦公室。

  新年夜前夕,燈光璀璨,醫院旁的廣場上很多人在堆雪人打雪仗,等12點倒計時迎接新年。

  玻璃上映著白花花的光,甄暖望著華燈之上靜謐的夜空,忽然想起tutor在微博上的頭像,她彷彿看見暗夜之中,從天而降一個揮舞著巨大鐮刀的死神,黑色的長袍在風裡震顫,寬大的帽子遮住他的眼……

  今夜,正義之師tutor會來嗎?

  王子軒的頭顱會被砍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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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8

  12月31日晚上10點多,新年前夕,譽城萬家燈火,白雪紛飛。

  甄暖托腮望著窗外,中途不經意回頭。

  言焓從門上的玻璃邊晃過,朝裡邊看。

  她剛好撞見,走出辦公室,探頭:「隊長,你找我?」

  「沒。」他摸摸鼻子,竟有些不太好意思,「經過,就看你在不在。沒想到你會看見。」

  原來他「查崗」多次了。

  她軟軟地衝他笑:「你在這裡,我會跑到哪裡去?」

  她闔上門,走到他身邊:「我不會亂跑,就和醫生護士們待在這邊,你別不放心,我又不是唐僧,不會總被妖怪捉走噠。」

  他笑了,道:「好。」

  「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隊長,密室的設計者,你懷疑……沈弋嗎?」

  他搖搖頭。

  「誒?」她意外,「能把密室設計成那樣,一定有管理會高層的便利啊。」

  「是。所以他肯定知情。但我不認為他設計了密室,他可能認為設計者是戴青,他想搞清楚一些事,也猜到戴青想揪出把鄭容一家牽扯進事故的人。估計戴青以走個人情給朋友為由,說要做遊樂場項目,而他就坡下驢,同意了。」

  「這樣……」她想了想,又問,「程副隊留給你的那張紙……」

  「你想看?」

  「可以麼?」

  「為什麼不可以?」他從兜裡拿出給她。

  紙被水泡過又干,東西卻清晰,竟是一個五角星。每個角上一個名字,r。

  「t計劃成員名單?」

  「不是成員,管理者。」

  甄暖謹慎道:「這份名單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言焓搖頭:「t計劃的事上級警方也知道,他們派人調查過,名單就是這些沒錯。」

  甄暖細看一遍,發現r上都有一個黑色的叉,只有tutor沒有。「這意思是5個人死得只剩1個了?」

  「已知的tina,戴青,鄭教授都死了,可能還有一個管理者死了,卻沒被發現真實身份。但這並不能確定,或許只是對方的迷霧計。」

  「嗯。」甄暖點點頭,把紙還給他。又問,「隊長,關於王子軒,還有一點我很奇怪r第一次處罰王子軒說是讓他『骨折』,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不直接殺他,是想引起更多人注意嗎?」

  言焓擰眉:「這也是我覺得奇怪,卻一時間找不出合理解釋的地方。」

  他和她立在走廊的窗戶邊,外邊,數不清的年輕人在街上嬉鬧,笑聲伴著雪花從風中傳來,落到窗戶玻璃上。

  「好想玩雪呢。」她湊過去,鼻尖皺皺,一對烏溜溜的眼珠盯著窗外,滿眼期盼和艷羨。不知在幻想著什麼,漸漸,細細的眉毛一擰,癟癟嘴,「手會凍掉的。」半晌,又歪頭看廣場上打雪仗的人,小臉無意識貼更近了。

  這下,細細的鼻尖碰到玻璃,一陣冰涼。

  「呃!好冰。」

  她縮回來,搓搓鼻子,兩隻腳還莫名其妙地咚咚跺兩下。

  言焓看完她這一串自言自語和動作,忍俊不禁,輕輕笑起來。

  他笑得眼睛彎彎,像月亮。她也跟著他笑。

  「新年有什麼願望?」他對她微笑,溫柔,燦爛。

  她歪著頭,手背在身後,身子搖啊晃啊,輕聲說:「我好喜歡隊長,想一輩子和隊長在一起。」

  他笑了,她也笑了。

  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一直笑,一直到言焓要回病房那邊去了,臨走時欺身想親她,她捂著嘴巴往後仰:「隊長,請注意影響。」

  「……」他沒脾氣了,「好吧。」

  他走了,她望他遠去的身影,心隨意動,輕喚一聲:「隊長!」

  他回頭,清朗的臉上俊眉微挑。

  「過一會兒……新年快樂哦……」

  他唇角一揚,轉頭走了。

  甄暖歪頭看一會兒,又喚:「隊長。」

  「嗯?」他再次回頭,有些好笑。

  她抿唇笑,摸一下嘴巴,手心翻轉給他;他稍愣,繼而笑開,衝她努努嘴,走了。

  ……

  甄暖一直待在醫生辦公室和幾個熟識的醫生護士聊天,隔壁廣場上時不時傳來年輕人的起哄呼叫。

  一位醫生歎:「現在的年輕人只顧自己玩,根本不考慮對環境的影響,聚在一起吵鬧還覺得很酷很炫,完全不知附近的居民病人有多難受。」

  另一位醫生說:「節慶日嘛,年輕人就是鬧騰。」

  話音沒落,門外邊傳來一陣喧鬧:「滾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王子軒?

  一行人起身拉開門看,就見王家父母攔在病房門口對幾個警察說著什麼,而王家自帶的保鏢統一黑衣,五大三粗搞得像黑社會。

  走廊裡一片混亂,有警察的額頭流著血,被人扶著走到一旁處理。

  警方還算克制的,此刻正由裴隊出面和王家父母交涉。

  甄暖退回來,有些擔憂,但沒出去,怕給同事們添麻煩,也不想讓言焓分心。

  不一會兒,有個護士回來了,她氣得滿臉通紅,進門就罵王子軒是神經病:「每天查房就看到這一家子人刷下限。要病人都像他們這樣,我寧願去擺地攤都不想幹這行了。」

  甄暖:「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警察在外邊守著,有兩個在病房裡。王家的保鏢也擠在病房。王家夫婦之前不是吵著要把王子軒帶回家嘛,這幾天一直苦口婆心地勸。剛才也在勸,王子軒看電視吃零食理都不理他們。

  後來王家那闊太太開始罵警察,說枉費她寶貝兒子那麼信任警察,警察卻在看守所給他使絆子故意整他。有位警官告訴她說,是王子軒自己導演了這麼一齣戲,想出來,不想待在看守所。

  王家夫婦不信,可警方有證據啊。王子軒賴不掉,就承認了。你們說他是不是有病啊。

  這些警察在病房外守他一個星期,吃在這裡睡在這裡,還天天被媒體罵。他還是不是人?

  是,他年紀小未成年不懂事,可守他的一個警察小哥不也才18歲嗎,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醫生護士都歎氣搖頭,他們這些天伺候這個病人,也是受夠了。

  「王家夫婦知道真相後立刻改口,說不回家了,相信警方,就在醫院守著兒子。可王子軒不知是被拆穿了惱羞成怒還是他爸說了他幾句,立刻撒潑發火,說不要人管,死了也不要警察管。

  他爸撂不下面子打他一巴掌,哎喲喂,立馬跳腳,對他爸又打又罵,跟打孫子似的。警察去攔,他連警察也打,不就是看警察不會還手嗎?還真以為自己有多英勇多爺們兒?他就是一瘋狗,見人就咬,現在把所有人都趕出病房了。」

  護士邊說邊揉著手腕,看得出剛才在病房裡被推搡到了,她發洩一大通,還是不下火,「王家那太太也夠荒唐。王子軒不讓人進去,她就真把兒子的話當聖旨,不讓警察進病房,說兒子生病已經很辛苦,大人就別惹他生氣了。萬一再動怒,傷口裂開就不好了。」

  甄暖張了張口,只覺聞所未聞:「他兒子現在正面臨危險,或許有人來殺他呢!」

  「他爸媽聽說25號是王子軒自己搞的鬼,也就不相信那個什麼tutor了。死攔著不讓進。沒辦法,現在警察得去窗戶外邊的空地、天台和水泥擋雨板上守著。外邊在下雪,零下5度呢。自己的兒子是個寶,警察就沒爸沒媽啊!」

  甄暖有些難受,心疼雪夜出守的同事們。

  同時,她又隱隱覺得不安。說不清是種什麼感覺,總覺得這晚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但,應該不會有事,病房裡雖然沒人守著,可王子軒一人也不會自己殺自己。窗戶和門邊都守著警察和保鏢。

  難道死神還能遁牆而入?

  ……

  又過了約半個小時,醫生要去給王子軒做今天的最後一次檢查,但這次,剛才的那位護士死都不肯去了。

  其他的醫生和護士也有各自的病人要管。醫生便找了個新來的年輕小護士一起去。

  辦公區很快變得空空蕩蕩,甄暖獨自坐在椅子上,透過敞開的門往走廊上看。

  夜裡的醫院,走廊白燦燦的,亮得反而透出一絲灰蒙之色,蕭索冷清。隔著白得發灰的燈光,對面一群人守在王子軒的病房外邊,沉默無聲。

  醫生和小護士走到門邊,和警察還有王子軒父母說明來意,警察詢問了什麼之後,王媽媽開門放兩人進去,又一次攔住想跟進去的警察,鎖上門。

  走廊裡再度恢復安靜。

  甄暖獨自坐在這邊,穿堂風從門外湧進來,她有些冷,卻不肯去關門,執拗地看著。

  過了大約十分鐘,醫生出來了,和王媽媽說了句什麼,轉身往甄暖這邊過來。

  又是一片安靜,醫生們不會穿發出響聲的鞋子,人走著路,卻是悄無聲息。這條走廊此刻看上去,莫名有些詭異。

  醫生回來了,把病歷丟在桌子上。

  甄暖問:「小護士呢?」

  「王子軒說他肌肉酸,讓她給他按摩。」醫生也是完全拿那個人沒辦法的樣子。

  甄暖「哦」一聲,繼續盯著走廊看。

  很快,小護士也出了門,走上走廊。她低著頭朝這邊走來,漸漸走得有些快,波浪捲的頭髮和護士帽搖搖晃晃。

  走到盡頭了,她卻沒進辦公區,而是轉彎往洗手間方向去了。

  甄暖微微皺眉,就看見警察堆裡有一個人動了,是言焓,他甚至沒進病房確認,就迅速拔腿風一般朝這邊跑過來。

  甄暖想也不想,瞬間起身衝出門去追那個護士。

  她衝刺般跑向電梯間,卻見斜劉海波浪捲兒包裹著那張少年的臉,那化了妝的漂亮的臉上滿是得意:「讓大家都以為我在病房,這才最安全!」

  那個「她」譏笑著摁下關門鍵。

  甄暖心中一沉,知道距離太遠電梯攔不住了。

  可電梯門並沒有關上,相反,電梯廂整個兒地劇烈震顫了一下,面對面對視的兩人都傻了眼,驚愕互瞪著。

  「出來!」甄暖竭力衝過去,朝他伸手。

  而電梯裡的小護士王子軒也愕然睜著眼要跑出來。可電梯猛地下墜,下沉了近乎整個轎廂的三分之二,陡然停下來。

  電梯下沉,井道裡黑漆漆的,冒著昏黃的運作燈光,懸掛著的纜繩在搖晃,只有貼近地面三分之一處透出轎廂裡的光亮。

  王子軒瘋了般從廂底跳起來,他雙手攀住地面探出腦袋,拚命想往外爬。

  可他腳下懸空,根本沒有可依附和使力的地方。突然間,靜止的電梯再度開始劇烈搖晃,16歲的少年滿眼驚恐,幾乎癲狂,他朝甄暖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喊:「法醫姐姐救我!」

  甄暖用盡全身力氣朝地下的他撲過去,她摔向地面,去拉他的手,可轎廂驟然加速,猛地大力沉下去。

  甄暖尚未觸及到少年的手指,就被身後趕來的言焓猛地攔腰拎起來抱進懷裡,摀住眼睛轉過身去。

  甄暖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耳旁清晰地響起軀體被切割開的沉悶聲響,帶著大量血液四下噴濺的唰唰聲,隨即,鋼鐵的轎廂墜落井道底,爆炸般的轟鳴響徹整棟樓。

  12月31日晚,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際,王子軒被砍頭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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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1 23:18:2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9

  彎過走廊的王家太太正好遠遠看見戴著短波浪梨花頭假髮的兒子身首異處,直接暈倒在丈夫懷裡。

  火速趕來的警察立刻分批追往住院部各個出口,聯繫機械室監控室,特警則去堵井道口,有兩個甚至立刻爬進井道去查看究竟,也不顧電梯會不會突然運行,繩子會不會突然斷裂。

  言焓看一眼腳底下血淋淋的現場,臉色陰沉,他很快感受到懷裡的女孩正瑟瑟發抖,卻並不是因為害怕和恐慌。

  下一秒,他的手心湧上一股熱淚。

  他鬆開她的眼睛:「甄暖,這就是我們要面對的。」

  「嗯。」她轉過身來,臉上沒有淚了,唯獨睫毛濕漉漉的。

  言焓退後幾步,拿對講機分配任務。

  甄暖很快平靜,掃視四周。電梯井道裡、門廊、外沿全是鮮血。王子軒的腦袋和兩隻手臂留在地面,其他部位隨著轎廂摔去一樓了。

  她蹲去王子軒頭邊,他的眼睛還驚恐地大睜著,表情扭曲而瘋狂。

  眼瞳是黃褐色,在灰白的燈光下有些可怕。曾有人說,死人的眼瞳上會留下他最後看見的這個世界的影像。

  他的眼瞳上,應該是她的影子。

  她耳旁響起他在生命最後一刻本能求生的呼喊:「法醫姐姐救我!」

  她站起身,聽見言焓的對講機裡陸陸續續傳來其他同事們的匯報:「……住院部大門無異常人士出入……」

  「……側門無異常人士出入……」

  「……後門無異常人士出入……」

  「……監控室,監控畫面顯示醫院各處無異常……但剛才排查出,監控主機在1小時前被入侵……」

  「……機械室出現異常,醫院電梯升降由計算機控制,半小時前外來計算機接入,直到1分鐘前操控了電梯纜繩……」

  話音才落,老白從走廊上跑過來,到言焓跟前,慚愧:「言隊,跟丟了。你說的沒錯,的確少了一個。」

  剛才,就在王子軒變身小護士從病房走出來時,言焓便察覺到護士的身高沒變,但頭髮及肩了,化妝比之前濃,且之前用髮夾夾住了劉海。

  在追來前,他粗略地掃了一下面前所有的警察特警親屬和保鏢,直覺告訴他少了一個人。他對老白撂下一句:「少了一個人。」

  由於人數太多,老白也無法在短短幾秒內搞清楚究竟誰不見了。隨之而來,王子軒的慘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下子所有人都跑開,他更是無法看清楚人。

  他面露愧色,言焓卻沒責備,這的確很難。

  他拿起對講器,問:「王家的15個保鏢,人現在哪兒?」

  監控室那邊很快傳來回應:「4個跟著王家夫婦,3個在醫院走廊裡亂竄,4個在一樓電梯間和我們的人收拾王子軒的身體,還有4個在兩分鐘前跑出側門,去看外邊有沒有可疑人物了……」

  言焓:「兇手就在跑出側門的那4個保鏢裡。立刻找到王家的保鏢隊長,把那4人的樣貌給他辨認,讓他聯繫。聯繫不上的就是兇手。

  封閉住院部大樓出口,目前在內部的保鏢一個別放走。」

  對方愣了一下:「……是!」

  黑子也趕過來匯報:「老大,那個小護士被迷暈了,在病房的獨立衛生間裡。」

  言焓握了握手裡的對講機,不知在和誰說話,亦或是自言自語:「現在知道為什麼第一次懲罰王子軒的時候,用了骨折這種奇怪的方式了吧。因為他知道以他的能力,在看守所裡,根本殺不了人,他需要把王子軒移出來,移到醫院了,才好下手。」

  甄暖一愣,原來如此。這個所謂的殺人計劃,原來從25號就開始實施第一步了,那次意外是給後來的砍頭行動做鋪墊。

  黑子把王子軒的手機遞給言焓,又問:「可如果王子軒聽他父母的話回家了呢?」

  「他現在是王家的保鏢,王子軒回家,更好辦。」

  甄暖問:「可25號的那個意外是王子軒自己設計的啊。」

  「不是,」言焓定定道,「是章翔。」

  「但王子軒和章翔口供一致……」

  言焓一邊翻看王子軒的手機,一邊急速道:「章翔當然不想承認,而王子軒覺得這個設計太精妙,他不願意說是章翔想出來的,更不願意承認自己成功逃脫看守所是章翔的計謀。

  想想,假如這個計謀真是王子軒想出來的,他大可獨立完成,不要章翔推一把,自己狠心摔下去就行。但章翔留在了樓梯間,確認他的傷情真的嚴重到可以住院。」

  老白驚住:「這麼說……章翔也是被人利用了?現在去找他,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言焓到這兒卻沉默了下,才道:「明天再問r計劃很周密,估計章翔並沒見過他本人。是tutor用某種方式聯繫上他。告訴他24號也就是平安夜,看守所的食物裡會加一杯茶飲,讓他留下方糖製造25號的意外。最好讓王子軒自己也配合,這樣容易讓王子軒和王家父母放心,不配合警方。」

  甄暖覺得匪夷所思,更覺寒冷徹骨r策劃之前是得把每個人的心理狀態研究得多透徹才會成功地讓事情一步步走向他的計劃?

  而言焓飛速挪鍵盤的手停了一下,他抬起幽深的眼眸,把手機屏幕遞給眾人看。

  屏幕上一條即時彩信:「你好,我是tutor」

  圖片是王子軒躺在深夜的病床上邊看電視邊吃零食。

  這是tutor發給王子軒的!

  「王子軒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因為他一瞬間就明白了,『tutor』真的存在,真的要殺他。」

  言焓寂靜地瞇起眼睛,「之前章翔和自己弄出『手推車』意外,他並不相信網絡人物tutor真實存在。但tutor的彩信讓他意識到這個人不是假的,而且盯上了他,並早在他進看守所前就利用了章翔。

  他幡然醒悟r是想把他弄出看守所然後殺了他。

  現在tutor就混在人群中,他疑心重,懷疑tutor的每一步都有特定的含義,是誘餌。他認為tutor故意發彩信給他是為了挑釁,是希望他告訴警方。這樣勢必引發一陣混亂和內部搜索。雖然他不知道這混亂會帶來什麼,但他肯定這裡面會藏著tutor殺他的契機。比如突然停電之類的。

  所以面對這條彩信,他偏偏冷靜地應對,不告訴警方。」

  譚哥完全明白了:「那個時刻他突然發瘋,把所有人都趕出病房。沒人靠近就沒人會殺他。」

  「對。但他是王子軒,即使一個人在病房裡,面對不斷流逝的時間,他也不可能安之若素地坐著。因為這個病房是目標。所以他在趕人的時候,把那個護士也打了一頓。等晚上來檢查時,會換成另一個他早就熟悉的戴假髮的小護士。方便他喬裝離開。

  他認為,只要離開這個病房,守在門口或者窗邊的兇手就發現不了,他就安全了。為此,他心中或許還很得意,就像當初他一個人躲過所有人的視線藏去鄭家小樓一樣。」

  眾人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甄暖輕輕道:「可其實r給他打了心理戰。那條彩信的目的,偏偏就是為了逼他出病房。王子軒想法太多,幻想會像小說一樣停電密室什麼的。可警方其實把電纜,屋內的設備全排查過了,門窗也盯得緊,兇手根本無法下手。」

  「是。他……太不相信我們了。」言焓語調平靜,「或者說,兇手太瞭解王子軒。我們碰上了一個高手。他的觀察能力,策劃能力,分析能力,和情報搜集能力都非常強。」

  趕來的工作人員開始痕跡檢查並清理現場。

  王子軒的父母也在刑警的陪同下回來,王媽媽再也站不直,不住地往地下滑,失聲嚎哭;見保鏢隊長走來,撲上去又扯又打:「你還我兒子,你和殺人犯是一夥兒的,讓警察把你抓起來槍斃。」

  幾位刑警好不容易把她拉開,保鏢隊長既內疚又冤枉:「本來我們8個保鏢就夠了,太太聽說什麼死神來了,又不信警察,非要我們再找7個來。現在近年關,這一時半會兒從哪裡找那麼多人,就在網上發招聘信息。那人功夫也好,誰知道……」

  那人竟連王太太的性格都考慮到了。

  言焓問:「確定那個人是誰了?」

  「人都回來了,跑出去的4個人裡,只有一個不見。」保安隊長說,「身份證倒是複印了。」

  他遞給言焓看。

  叫羅毅r。

  男性,照片長相普通且路人,身份證號一看就是假的。

  「男性的身份證號倒數第二位是奇數。偶數是女性。」

  他問:「那個叫羅毅的,長相和身份證上的一樣?」

  「對。」

  言焓把證件遞給譚哥,具體任務已無需交代,譚哥自然明白。

  只不過,言焓對這個長相有疑慮,他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如果真是特洛伊本人,喬裝不是問題。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言焓開了免提,是徐思淼的聲音:「……言隊,井道下墜的前幾分鐘,國內第一的海角論壇關注tutor案的一個熱門帖子裡,有個叫tutor的用戶說了殺鄭容教授的理由:利用職權,包庇兇手。」

  言焓:「回復留言的地址在哪兒?」

  「譽城軍區總醫院……住院部,就在你們所在的位置。而且他剛才……」

  徐思淼話音未落,對講機裡也響起了聲音,來自爬入井道的幾位特警:「……言隊,犯罪嫌疑人在井道頂上留下一台電腦,就是入侵電梯系統的。但剛才,它在海角論壇tutor案的貼子裡發了條留言……留了行字……」

  電話和對講機裡的兩個聲音重疊起來:「受刑者……秦姝……」

  驟然寂靜,讓人毛骨悚然,眾人無助的目光齊刷刷聚到言焓身上。他立在白色的燈光下,輕抿著唇,眼神清黑而沉靜。

  所有刑警都因這突然蹦出的名字齊齊一震,外邊卻傳來鼎沸的歡呼聲:「3,2,1!」

  新年的鐘聲敲響,絢爛的禮花騰地飛躍,全世界一片歡騰。

  歡歌笑語,尖叫笑鬧。

  而這條走廊裡,靜得像死神剛剛走過。

  「判決……萬箭穿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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