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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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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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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07:45: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十七郎許諾王妃位 盧八娘道觀得姻緣(二)

  盧家的八娘在賞花會上被齊王府的十七郎不小心衝撞了,覺得有干清譽,便絕食發願要出家修道。盧相阻攔不得,只得送她去了道觀。

  結果到了道觀,竟被觀裡得道的高人看出她與司馬十七郎是天生的姻緣,道士告訴盧八娘和陪著同來的盧家人,「掌管人世間姻緣的一位老人,他在月光下出現,用紅繩將兩個有緣男女的足繫在一起,這樣,不管是相隔千里,還是世代仇敵,這兩人總要走到一起的。」

  「卦相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齊王府的十七郎君與盧府的八娘子的姻緣天定,那天十七郎君就是被這紅繩絆住了。否則花園裡清清爽爽的小路上,人怎麼會絆倒呢?上天註定的姻緣誰也改變不了,娘子趕緊回去待嫁吧!」

  盧八娘於是歡歡喜喜地回家待嫁。有了高人的批語,齊王府和盧家也都露出更重視的意思,喜事順順利利地進行著。

  三月中旬的一天,盧八娘又一次出府,因為孟家表兄到了京城。

  看到一身孝服的孟家表兄,盧八娘明白他來晚了的原因,「是誰?」

  「劉氏沒了。」孟表兄滿面風塵,神色憔悴,「我辦了喪事後才出來,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個多月。」

  原來是這樣的原因,盧八娘理解瞭解從沒經過死亡的孟表兄一定是懵了,甚至想不到先傳個消息過來,便勸道:「節哀順變吧!」

  孟表兄在這裡原姓孫名通,是一家小士族的旁支,穿到這裡時二十剛過,已經成家立業了。他的娘子姓劉,也同他一樣是當地的小士族出身,生性非常的妒悍。就為了孫通偷了她的丫環,夫妻二人大打出手,孫通被劉氏一個花瓶打在頭上受傷昏迷,再醒過來就是孟表兄。

  自己沒有子嗣,又傷了丈夫,劉氏在眾多的壓力下只得退了一步,把那個丫環給了丈夫。其實,孟表兄從芯子裡已經換了人,要不要那個丫環並不重要。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新的孟表兄竟然也不喜歡劉氏而喜歡上了這名叫楊柳的丫環。於是他們家裡繼續不太平。

  孟表兄當初與自己約好進京時,就打算把劉氏留要家中,只帶著楊柳過來。當時他還幾次提到想把劉氏那個母老虎留在家裡並不容易。如今,劉氏想來也來不了。

  儘管盧八娘沒有問,但孟表兄還是主動講了劉氏生病的事,「大約從把我打傷時起,劉氏就有了心病,後來聽說我是孟氏的後代,她就更是坐臥不安了,怕自己配不上我被休。我便答應不會休她,但乘機讓她給楊柳名份。」

  「她不敢反對,就讓楊柳當了姨娘,」孟表兄低下了頭,「可是她很快就把自己憋出病來,沒多久就臥床不起,請醫延藥,沒有一點效果,就這麼去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為劉氏之死負責?」孟表兄愧疚地問。作為同一個時代的人,他與盧八娘無話不談,就是感情方面也是一樣。

  盧八娘不答。

  「是不是我太渣了?」

  「你現在知道了結果,假設讓你回到當初,你會不會改變做法呢?」盧八娘反問。

  「還是不會。我怎麼也不能看著楊柳被虐待,若我不出手,楊柳會先死於劉氏之手。同樣是一條生命,我無法不管。」孟表兄遲疑了一下說:「可我卻沒法再像過去一樣開心地與楊柳在一起了,所以只好將她留在那邊。」

  「你本沒有必要內疚!」盧八娘冷然說:「每個人首先要為自己負責,劉氏也不例外,只要你沒有親手或者通過別人殺死劉氏,在法律上你就是無罪的。」

  盧八娘並不是為孟表兄推卸責任,她真心覺得如果自己不愛惜自己,那麼別人更不會愛惜你,劉氏明顯就是個不愛惜自己的傻瓜。但是,盧八娘同樣覺得孟表兄放棄了楊柳也是錯的,「你已經誤了劉氏,再這樣下去,又會誤了楊柳!」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孟表兄歎了一口氣說:「我對不起劉氏,所以也就不想再見楊柳了。雖然她們就像一對冤家一樣,但現在陰陽兩隔,願不願意也在一起相伴吧。」

  「把二十一世紀文藝青年的那一套趕緊收起來,」對於孟表兄的這種作風,盧八娘尤其不耐煩,她曾經也是這樣一個文藝青年,傻得她從不去回憶當年的往事。她略一思考,也理解了孟表兄為什麼不帶楊柳來京,他每見到楊柳就會想到劉氏之死,讓他無法忍受。

  「你就不會安慰我一下嗎?」孟表兄早就知道在盧八娘這裡是聽不到什麼好話的,但他內疚得要死,又沒有別人可訴說。

  「真話往往都不好聽。」盧八娘一點也沒有被他蕭索的神情打動,依舊平靜地說:「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左右,劉氏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也只有死路一條,你既然還想活著,而且還要活得更好,就努力吧。」

  孟表兄穿過來的時候在前世剛滿二十歲,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雖然談過兩場風花雪月的戀愛,但人還是單純得像白紙一樣,他根本處理不好太複雜的事情。聽了盧八娘的話,孟表兄多少放鬆了些,他最在意的畢竟是盧八娘的意見。

  劉氏是命運強迫他接受的一個人,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女人,甚至很討厭她,可是她死了,而且成為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痛。盧八娘的話再冷,也讓他得到了些慰藉,於是他如釋重負地問:「聽說你與齊王府的一個庶子訂親了?」

  「是的。」

  「是我耽誤了你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趕緊將這門親事取消,然後你嫁給我吧!」孟表兄說:「你不必擔心,娶了你我自然與你一夫一妻地過日子。」孟表兄進一步解釋,「我覺得做為二十一世紀經過現在教育的人,我尊重女性,明白男女平等,還是我們在一起思想觀念也一致。」

  孟表兄和自己思想觀念一致?盧八娘並不這樣認為,他們雖然來自同一個時代,但他們的世界觀仍有著巨大的差異。儘管這裡只有他們倆人,而且從他們發現對方後就一起努力尋找第三個,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結果。

  前世盧八娘幸運也不幸地遇到了國家劇烈變化的幾十年,物質極大的豐富了,可意識形態卻完全混亂了,沒有了過去一統天下的傳統思想理論,各種思潮間的衝突越來越明顯。盧八娘不認為一個奸商的思想觀念會與一名單純的在校大學生的一致。

  盧八娘是個有城府的人,她根本不想回答孟表兄這個腦殘的問題,便帶著些嘲諷道:「你認識到自己沒有能力處理好妻妾間的事,才這樣說的吧。」

  差不多在中國最早的書籍中就記錄了女人間嫉妒引起的不快,「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孟表兄這個單純的男孩若是會調節妻妾關係,自然不會最後落得劉氏死亡,楊柳被棄的結果。

  「你!」孟表兄氣得臉都白了,頓了一下停了下來,「你不願意就算了。」

  盧八娘能看得出來孟表兄的善意,他其實是想保護自己,但她哪裡是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呢?但她還是被他的善意感動了一下,便轉過話題問:「那邊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有沒有人起疑心?」

  「按我們商量好的,一切都很順利,孫家宗族的老人們也沒懷疑,而且他們得了義士相贈的財帛都萬分高興,很熱情地幫助我辦好了戶籍文書,劉氏的事情也是他們出面幫著我辦理,劉家人也沒說什麼。」孟表兄說:「我現在叫孟白,字太白。」

  「哈哈!」饒是盧八娘平時嚴肅得很,也一樣笑出了聲。

  「這有什麼可笑的?」孟白自得地說:「李白還沒出世,我是他的粉絲,替他把那些大好的詩篇提前讓世人欣賞有什麼不對的!」

  孟白前世是一所以文科著名的高校學生,大三時與同學進深山探險出了事,他的專業正是中文。盧八娘曾聽他背誦過自古老的詩經至現代徐志摩的詩,出口成章,用這些在這個世上創出名聲過上好日子並不難。

  「那好,孟白,我們就按原計劃進行吧。」盧八娘收回了飛揚的心思,「你到盧府拜訪時我們會見面的。」

  「盧八娘,」孟白叫住了想離開的盧八娘說:「你真不考慮一下我嗎?在這裡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樣尊重女性、用情專一的男人了,要知道在這裡男人納妾、攜妓都是正常的,你那麼嚴重的潔癖怎麼辦?」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你不是說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罪惡的嗎?」

  面對盧八娘淡淡的問話,孟白吱唔了一下說:「當然不愛,可是,我們畢竟是老鄉啊,誰也沒有我們間親密。在這陌生的世界裡,我們知道彼此的秘密,正可以相互扶持。何況經歷了劉氏和楊柳的事,我再也沒有心情談請說愛了,而你,可能是根本就沒有感情吧,我們一在一起過日子不是正好嗎?」

  「你錯了,孟白,」盧八娘蕭索地說:「至親至疏夫妻,我們成親後反臉結仇的可能性要比作為親密的朋友要大得多。」

  「你的想法為什麼總是這樣怪?」孟白歎了一口氣說:「你原來是做什麼的?有過什麼經歷?為什麼一點也不肯告訴我?要知道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可是那是你主動說的,並不是我問的,」盧八娘再次斜睨了他一眼笑著說。

  「不要再那麼看我,」孟白氣惱地大叫起來,「你那副神情讓我覺得你非常瞧不起我。」

  「對不起,」盧八娘雖然道歉,語氣中卻沒有多少歉意,「我前世有一隻眼睛嚴重近視,另一隻眼睛正常,後來就慢慢演變為有些斜視。」其實,斜視不過是表面現象,盧八娘前世成功後名聲特別不好,人們背後不停地說著她的壞話,其中最好聽的說法就是她高傲冷酷,不近人情。

  對於所有的批評諷刺打擊,她當然是知道的,但是從沒有想改變一點,慢慢培養成的傲氣既是給別人看的,也是支撐自己的力量,而且盧八娘的不斷成功也讓她愈發高傲!

  「恐怕也是你蔑視別人太久成習慣了吧」孟白嘀咕了一句,「雖然知道你的前世一定經歷了很了不起的人生,但你何妨對我講一講呢?哪怕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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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孟表兄求親反遭拒 十七郎贏得美人歸(一)

  盧八娘永遠不想提起自己的過去,既使是在相隔上千年的時空,面對著與前世沒有一點瓜葛的人也是一樣,她冷然道:「我叫盧萱,盧氏八娘。」

  「那好吧,盧萱盧八娘,」孟白說:「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嫁給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好青年,並且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

  盧八娘微微一笑,再次斜睨了他一眼,「我一直知道你很有紳士風度,多謝!但是不用了,我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嫁給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皇孫呢?」孟表兄不解,「難道他是你的真愛,或者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嗎?」

  「你這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盧八娘覺得好笑,什麼真愛、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騙人的東西,「我答應嫁給司馬十七郎是因為我想當王太妃或皇太后。」

  「后妃的生活,表面尊榮,實則寂寞,」孟表兄不以為然地說:「我可以將李清照、朱淑真的詩詞給你抄一份,你就會成為遠近聞名的才女,嫁給一個傾慕你的才子,在真愛中,過著自在、寧靜、優雅的生活有多好。」

  盧八娘搖搖頭,十九歲以前的她是想往過那樣唯美的人生,可歷經了苦難的洗禮後,她知道孟表兄的提議是不現實的。但她並不反駁,因為她知道就像孟白勸不了她一樣,她也勸不了孟白,只是說:「我以後一定會攪到皇權的爭奪中,不過你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這裡不是誅連九族的時代,憑著孟氏這個姓氏,你只要不直接參與到謀反中,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孟表兄哆嗦了一下,盧八娘說得輕鬆,但攪到皇權中去,是多可怕的事情,「你非要如此不可嗎?」

  「是的。」

  孟白無可奈何地看著盧八娘勸說道:「就是你真想當王妃、皇后,也應該選個皇子才好,怎麼就選了個皇孫,還是庶出的?」

  「難道我現在能嫁給一個皇子嗎?」盧八娘看孟表兄沒有聽懂自己的話,知道對於政治,他還是過於單純,就進一步解釋說:「正因為司馬十七郎現在是個不起眼的庶子,我嫁過去沒關係,若是盧氏女現在嫁給一個皇子,皇上、齊王、魯王都不能容忍。更何況皇子數量實在有限,現在朝中已經沒有了單身的皇子,總不能為了嫁皇子把王妃害死吧。」

  孟表兄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要是真地出現了盧八娘所說的情況,那就意味著盧家在魯王以外重新支持新皇子了,這可不是小事。再說傷害別人的性命,在他是根本不可能想像的,但他又問:「你知道司馬十七郎能夠成功?他是哪一位皇帝?」

  這個時代的歷史,是最為複雜的一段,國家分裂,胡人也紛至遝來,建立了諸多的國家,多個政權如同流星般地更替,留給後世的文史資料也是殘缺不全的。孟表兄做為文科專業的高材生,對歷史有所涉獵,但對於這一段,他也一樣非常模糊。盧八娘比起他差得更多,她的歷史知識,實在有限得很,在真正的政治爭鬥中可以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甚至如果相信那些一鱗半爪的東西,倒有可能被帶入誤區。

  孟表兄誤以為她知道司馬十七郎的將來,才這樣投機的。盧八娘冷哼一聲說:「你醒醒吧,我不知道司馬十七郎會不會成功,更不知道他能不能當上皇帝,但這並不妨礙我去爭取。」

  「你不怕?」

  「不怕,既然能有當上皇太后皇太妃的機會,我可不會輕易放棄。」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盧八娘站了起來,灑脫地揮了一下手,「我們在盧府再見吧!」

  備嫁的時間很短,盧八娘穿上母親為自己繡好的嫁衣,凝視著鏡中的那個人。方頤廣額,翹眉鳳眼,六套重疊而穿的繡花對襟絲綢長裙襯得她如此的端莊雍容,華貴萬分。

  但盧八娘在銅鏡中還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氣質神韻這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她的舉手投足間,即使經過這幾年的磨合,還是無處不透出過去的習慣。至於皮相,如果自己的體重減下去一半,恐怕還會與原來的自己非常相似。

  她的神思忽地飄了出去,在踩死了油門衝向山路上的一塊巨大的石壁時,她那時想的是什麼,「我的一生已經走向了盡頭,成功又充滿了遺憾。如果還有機會,嘗一嘗正常女人的生活,能彌補這一生的缺憾就好了!」

  沒想到她真的有機會重新來過。盧八娘一步步接近正常人,她擺脫了厭食症,對藥物的依賴也減輕多了,強迫症也已經不明顯,而且她還要嫁人,準備與一個男人在一起生活,起碼生活一段時間。

  想到這裡,盧八娘的手裡都是汗,雙腿微微打戰,她緊張,害怕、恐懼,她的失眠症又犯了,十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

  其實她有能力跑掉,利用自己的勢力離開盧府,擺脫親事,但是,盧八娘把手指甲掐到了手心中,對自己發誓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親身經歷一段正常女子的人生!」

  「很合身。」四夫人在一旁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盧八娘的手。這個女兒長大了後,性子越來越古怪,與自己沒什麼話說不算,就連自己摸摸她都不願意。可是女兒要嫁出去了,她心裡說不出的不捨,真想將女兒摟在懷裡,好好地抱著哭一場。

  盧八娘雖然心不在焉,沒有聽到四夫人的話,但她的手一被碰到,馬上就感到了,下意識立刻縮了回來。看到四夫人委屈的樣子,她心裡也很內疚,佔用了人家女兒的身份,卻不能回報以母女情感,在這一點上她是虧欠四夫人的。

  她伸出手來,在四夫人的手上拍了拍,這是她最近努力培養自己取得的最新成果,可以與他人進行一定的肌膚相接,「不必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

  「倒是母親你,一定要把我給你留下來的財帛收好,自己想用什麼的時候只管大方地用,不要捨不得,別人裝出可憐的樣子你不要馬上就心軟送東送西的。」盧八娘說:「還有對父親的姬妾和下人們,你拿出主母的款來,若不聽話,該打該罵別手軟。」

  四夫人頻頻點著頭,女兒長大前,她一直過得窩窩囊囊,就是下人也敢給她臉色看。可是女兒長大後,三下兩下,不知怎麼搞的,就把所有的人都管住了,內院的人不必說,對她言聽計從的,就是外院,老爺身邊的幾個幕僚屬吏,竟也對女兒恭敬異常。

  女兒要嫁出去,四夫人的不捨中還有一種心虛,她怕這個家裡要是沒了女兒,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盧八娘怎麼會看不清四夫人的心事?她的心思就如裝著淺淺的清水的盤子,清澈見底,根本瞞不了人。

  這些天,四夫人一直在給自己趕嫁衣和各種女紅。眼睛都熬紅了。其實很多東西都是用不著的,或者可以讓外面的繡娘做,可是,四夫人卻說什麼也不肯,親自帶了父親的幾個姬妾、丫環婆子們一樣樣地準備。

  盧八娘本來想制止,但想到這是四夫人的一片慈母心,也就不反對了。

  四夫人的女紅特別的好,她也喜歡靜靜地做針錢,幾年前她認識到盧八娘大約一輩子都不會拿起針做活計後,已經開始替她做了所有到了出閣年齡女孩應該做的各種東西。

  可這幾天她還是在趕工,女兒成親只有這一次,怎麼也不能隨意,而且大夫人也讓人送來了京城裡最新最好的料子。盧八娘畢竟是作為盧家女嫁到齊王府上,盧家的面子怎麼也要顧。四夫人重新替八娘重新做最時尚的衣服。另外還要給八娘未來的婆婆、丈夫準備一些。

  四夫人聽了女兒這樣說她,馬上不停地點頭。但盧八娘知道,四夫人的脾氣秉性根本改不了。什麼攏住丈夫,管理家事,統領姬妾她都做不來,盧八娘能替她算計的不過是保住她,讓她過輕鬆自在富足的生活。

  於是她把魏姨娘和父親新得的兩個姬人找到了一起,對她們說:「我出嫁了,以後家裡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無論什麼原因,什麼時候,只要出了事,若是母親有意外,你們三個人是一定要給她陪葬,若是我的弟弟有事,你們的孩子也一樣要給我的弟弟陪葬!」

  盧相賞的兩個姬人來了沒幾天,聽盧八娘這樣說,嚇得瑟瑟發抖。魏姨娘是老人了,她懂得盧八娘的厲害,也明白如果沒人去惹四夫人,盧八娘對她們還是很寬容的,於是她趕緊跪在地上保證,「奴婢會一生侍奉夫人,奴婢的孩子也會奉桂哥兒為主的。」兩個姬人也有樣學樣。

  這裡的父親表面學富五車,其實是個糊塗人,他永遠弄不清別人有什麼想法,有什麼目的,甚至誰對他好,誰想害他,他全不清楚。但他是盧相的兒子,外面的人只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也不會將他怎麼樣。弟弟是個資質一般的少年,聽話肯讀書,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優點。對於這樣的親人,盧八娘覺得他們就這樣過下去就很好。

  如果盧八娘能有個錦繡前程,她會保四房一家人雞犬升天,如果她失敗了,他們靠著盧府也不會被誅連,總能勉強渡日,盧八娘也不用太擔心。

  四月初八,齊王府十七郎與盧府八娘的親事如約進行。

  雖然從訂親到成親時間過於倉促,可兩府的實力也是明擺著的,齊王妃是有名的賢妃,盧大夫人也是精明的世家主母,於是一應的發嫁、迎親、喜筵都安排非常妥貼。

  盧八娘神色從容地坐上了花轎,然後下轎,行禮,進洞房。在司馬十七郎的幾首卻扇詩後放下了遮擋面部的扇子,聽著屋子裡的人們沒有多少熱情地說了些喜慶的陳詞濫調,擺出微笑的面容靜坐不動。

  洞房裡的人們很快就散去了,來的人不過是面子情,齊王府這兩年,每年都有好幾樁喜事,對於庶子們的親事,實在沒有人能重視起來。

  桃花準備好了洗浴的水,這麼長的時間塗著一臉的脂粉、被一群人圍著,已經讓盧八娘接近崩潰的邊緣,她洗了好幾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重新穿上大紅色的繡花束腰喜服,頭髮挽好,插上貴重的首飾,盧八娘再次坐回了床邊。

  「院子實在太小了,」桃花聽盧八娘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就知道她已經放鬆了下來,馬上就開始表示不滿,「是原來的一個院子分成了兩處,只有東側有廂房,西側就是一道籬笆,就是七間正房也被一堵牆隔成了兩半,還不如盧府裡住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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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孟表兄求親反遭拒 十七郎贏得美人歸(二)

  盧八娘雖然從盧府被直接抬進了洞房,但新房的情況她知道的還不少,而且還知道隔出去的半個院子是齊王府上十五郎的。本來齊王府十三郎剛成親,接著應該是十四郎,可十四郎的親事已經定好,在四月二十,不能再改動了。而十七郎出了這樣的事,於是便先給十七郎辦了親事。

  至於好端端的院子一分為二,也怪不得齊王妃。齊王今年四十三歲,可他已經有了五十四個養活下來的兒子,而且都上了玉碟。這些兒子中,最大的今年二十五歲,最小的還不到一歲,到了年齡的都要在齊王府成親。所以儘管齊王府占地面積不小,可房屋還是很緊張。成了親的兒子,按有無爵位,分得不同的房子。例如十三郎是嫡子又有郡公的爵位,有一個帶著花園的大院子,十四郎是縣公,也有單獨的三進院子,還有幾個兒子,雖然無爵,但也有各種不同的原因,如生母得寵或有了孩子等,也換了單獨的小院。司馬十七郎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只能分到這種最低級的院子,也就是用最小的院了一分為二後的半個院子。

  說起來,盧八娘勉強算上盧家嫡女,所以迎娶的儀式和院子裡的佈置比起同是庶出,去年成親的十二郎還要好一些呢。

  王府裡七間規制的正房被從中分開了,變成了三間半,提前來陳鋪的奶娘和桃花將最裡面的一間佈置成淨室,盧八娘要是沒有一間專門洗浴的地方是沒法生存的。然後就是擺了這張大床和各種家具的正屋。外面一間擺了矮塌几案,是為日常起居所用。再外面就是半間的堂屋,掛了幾張不錯的書畫,擺了個架子,上面放著幾件富麗堂皇的玩器。盧家嫁女,嫁妝外表看起來很體面。

  當然這些東西並不是特別為盧八娘準備的,盧家的娘子太多了,每年都要嫁出去幾個,盧府有近百的匠人,專門製造家具、用品等東西物品,除了供給盧家人使用外,每有盧氏女出嫁時,也會根據不同的情況挑選相應的東西做嫁妝。

  盧八娘也因為要嫁入齊王府,所以她的嫁妝比起她原本應得的還要好一些,當然是盧為了府的面子。只可惜,隔了一半的房屋怎麼看著都有些彆扭。

  桃花不滿地說:「娘子太委屈了,竟然住過這樣的破房子!」

  在桃花的心裡,八娘子就是天上的仙女,就應該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豪華的屋子,她可以吃苦,但受不了八娘子吃任何一點的苦。

  其實盧八娘雖然喜歡享受,熱衷於享受,可她並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沒吃過苦的。她看了桃花一眼說:「你和奶媽住的屋子怎麼樣?」

  「把廂房收拾出來給我們了,聽說原來平安在那裡住著,現在搬去倒座靠著門那間小屋裡,和看門的四喜一起住。」桃花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算他識相的意思,「奶媽已經收拾出來一間擺上爐子做飯菜用,現在正給娘子做餛飩呢!」

  奶娘到哪裡都想著給盧八娘做吃的,不過,她做的飯經過盧八娘的反復提點,現在已經擺脫了這裡的一些奇怪口味,而適應了盧八娘的習慣,盧八娘離不了她。

  她這次是嫁入王府,不可能多帶下人來,於是,她原來準備好的陪嫁都留在了她的山莊裡,只先帶來了奶娘和桃花,「唔,我恐怕也吃不下什麼。」盧八娘說。

  「娘子,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麼,明天我出府去準備。」

  「不用了,我們不會在這裡住太久的。」盧八娘簡捷地說。

  「我也想也是,這樣的破地方早些離開才對。」桃花笑了,算起了明天要添的東西,「要多弄幾蔞炭,送嫁時我就發現這裡的炭太差了,已經再帶來了一大箱子,但是這種東西我們用得快,有備無患才是好的,還有……」

  盧八娘心不在焉地聽著,因為是成親的第一天,不好到院子裡走,她站在窗前向院子裡看去,黃昏時分,夕陽在院子裡撒下餘暉,照得被紅色的燈籠和錦緞裝飾起來的小院子裡透出幾分喜氣。

  院子裡靠著西側的籬笆旁,有兩株並排的柳樹,垂下無數條柔軟的綠色絲絛,現在被夕陽的光澤渡上了一層金色。三間的東廂房裡,已經冒出了縷縷白煙,給院子平添了些生活的氣息。對面的倒座裡,一個老內侍正向院子裡偷看,他很好奇郎君的娘子是什麼樣子,遇到了盧八娘的目光就趕緊縮回了頭。

  齊王府裡僕從有上千人,但司馬十七郎這樣的庶子身邊人卻不多,除了盧八娘見過一面的平安外,還有就是這個叫四喜的老內侍和一名叫阿春的侍女。四喜年紀大了,只是負責看看門,住在倒座的第一間屋子裡。而阿春,伺侯著司馬十七郎的日常起居。盧八娘今天並沒有看到她,聽說因為生了病,暫時被挪出府去。

  盧八娘緊握著雙手,在所有的人看來,她都是非常沉著鎮靜的,但她知道自己的緊張。桃花已經將床上的用品全部重新換了一遍,原來陳鋪的雖然也是新的被褥,但已經被人碰過了,盧八娘是絕不會再用。她靠到了床上,努力轉移自己的思想。看著站在一旁的桃花問:「嘴撅那麼高幹什麼?」

  桃花對司馬十七郎一點好感都沒有,賞花會發生的事情她是唯一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司馬十七郎明顯就是故意對著盧八娘來的,後來又威脅她們,然後得知是自己與花姨娘說話時讓司馬十七郎聽到了才惹出這一禍端,看著眼前的破院子,她更是又悔又恨。

  盧八娘的緊張不適桃花感覺到了,她不再想明天的安排,而是又嘀咕上了,「我怎麼沒想到靜心閣裡會有人呢?要是那天我仔細一些就好了。」她這些天差一點化身祥林嫂,從早到晚常念叨這句話。

  「桃花,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是我自己想嫁入齊王府的。」盧八娘說。

  「賞花會時司馬十七郎衝過來太突然了,我都沒做好準備,才讓他將娘子撲倒了。」桃花心裡的不快還有,她竟敗給了司馬十七郎,沒能攔住他。

  「你才多大?哪裡能攔得住一個練了十多年功夫的青年男子?」盧八娘看著桃花不服氣地樣子,好笑地說。

  從那天後桃花增加了練功的時間,這個傻丫頭,是想把功夫練好打敗司馬十七郎呢?但男女體力本身就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桃花想打敗司馬十七郎的難度很大。不過這丫頭一根筋,要想讓她想通這個事實還真很困難。她什麼時候才會懂得體力再好,也不如腦力好呢?

  就在盧八娘想給桃花再講講這些道理時,屋門打開,司馬十七郎回來了。

  雖然盧八娘洗浴用了不少的時間,但司馬十七郎回來的還是太早了。這說明外面的筵席不夠盛大,來的客人也不夠多,氣氛不夠熱鬧。

  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進門的瞬間,已經坐直了身子,眼下,她站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溫和地扶著她一同坐在了床上。

  「喜娘還要等一會兒再來。」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說,「我們坐著吧。」司馬十七郎穿著大紅的喜服,神采奕奕,臉上帶著掩不去的笑意,他一面說著話,一面側過頭看著盧八娘。

  聞到了這人身上的酒味,加上自己的被褥被別人坐了,盧八娘心裡不舒服極了,她剛剛已經把手藏到了袖子裡,沒有被司馬十七郎拉住,現在她不露聲色地把袖子從司馬十七郎手中抽了出來,點點頭,以示贊同。

  他們的婚禮其實還沒有結束,還有共牢合巹之禮沒有進行。共牢就是新婚夫婦共用一個牢盤進食,而合巹即將一個瓠一分為二,夫妻各用其一飲酒。這種儀式說起來很簡單,實際非常繁瑣而且奢費。

  按習俗,共牢合巹之時,婢僕陳列,到處點燃精雕飾采的牢燭,用佳釀作為合巹之酒,而所有的牢具,也就是餐具,都是金銀所做,極其奢華。然後,王府裡派來的兩名喜娘會全程觀看洞房的過程,回去向長輩們報告,這些程序在世家也中也相差無幾。

  盧八娘心裡在想,喜娘一直不來才好,喜娘若是來了,也一定要將她們打發走,她已經對桃花說過了,讓她按自己的吩咐做。

  她略略抬起了眼,就看到司馬十七郎露在衣袖的外面的一雙手都握了成了拳,暴出了青筋,盧八娘馬上就明白過來,他也很緊張。這種認知讓她馬上放鬆下來,「我們坐在桌子旁說話吧。」

  「好,」司馬十七郎沒反對,坐在哪裡都無所謂。他想的是,父王、世子根本沒來參加他的婚禮,他的一些朋友還不能露面,所以這場親事辦得實在太簡陋了。做為新郎,他心裡雖然不好受,也不出乎意料。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喜娘竟然還沒到,難道王府裡成心連面子都不要了嗎?

  司馬十七郎早就打聽到,今天的喜娘是王妃屋裡的兩個姑姑,他的體面自然不夠王妃身邊最得寵的姑姑們過來,不過這種事情有賞錢可拿,也總是不乏願意來的人。在自已大喜的日子,他不想鬧得不好看,於是便向平安打了個眼色,平安明白後悄悄地退了出去。

  司馬十七郎想著這些,又盼著平安能順利回來,緊張難奈,但還裝出一副笑臉推託道:「幸虧喜娘沒有來這麼早,要是她們在,我們都不好說話。」

  盧八娘點點頭,努力撐著做出一副自然的樣子說:「我不大喜歡下人離我太近,身邊也不願意放太多的人。」

  「我也一樣。」司馬十七郎隨口應和後想:「娘子還真奇怪,身邊下人多才有排場,夠體面呢。」當然這都是內宅小事,無關大局,以後就由娘子做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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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巹:音同緊,古時行婚禮所用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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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庶子娶親王府敷衍 心病難醫貴女服藥(一)

  兩位喜娘終於到了。看著她們氣還沒喘勻的樣子,就知道她們是怎麼趕著過來了。原來王府出了一件事,齊王的一位侍妾突然有了身孕,可齊王已經有半年沒進她的屋子裡,而查出的結果竟然是齊王妃親生的十三郎惹的事,齊王妃氣得要命,又要想辦法瞞住齊王。要做喜娘的兩位姑姑雖然與這件事無關,但她們也被拘在正殿裡不許出去。

  看在平安許給每人千錢的打賞,她們偷偷地溜出來,一進門,便急忙過來說著吉利話,催促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行共牢合巹之禮。

  喜娘們的話語使屋子憑添了許多鮮活之氣,天氣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燃起來的兩隻紅燭閃著跳躍的光,給所有人的臉上籠了一層朦朧。

  一隻裝在木漆牢盤裡的烤豬被端了上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共同舉箸示意了一下,又用同一隻瓠一分為二所得的容器飲了酒,喜娘們將整個步驟簡化至極,接著就將他們送進了床上,放下帳子匆忙告退了。

  盧八娘聽到喜娘離開的腳步聲,馬上從床上起來,看到桃花和平安還在屋子沒有來得及退出去。

  因為喜娘沒像娘子所說的那樣站在床前,桃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娘子明明說讓自己把她們弄走的。正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按奶娘告訴她的規矩關門退出,現在見盧八娘起來了,馬上過來問:「娘子,你一天什麼也沒吃,我去讓奶娘把做好的餛飩端來?」

  盧八娘點了點頭,雖然她什麼也不想吃,但用吃飯作為藉口贏得些準備時間還是蠻不錯的。

  司馬十七郎也隨後過來了,他被安排躺在床裡面,自然要落後一步。聽到桃花說餛飩,馬上就感到餓了,肚子還不爭氣地「咕嚕」一聲。

  桃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餛飩是給娘子準備的,要知道娘子吃東西有多挑剔,今天又一直沒吃什麼。而司馬十七郎的肚子叫什麼!

  奶娘當然不這麼想。娘子嫁了人,就要以郎君為天,她們這些下人,自然也要敬著郎君。她端著一個託盤走了進來,將四樣菜擺在桌上,又端過兩碗餛飩來,先給郎君那份放好,再擺了盧八娘的,然後恭敬地行行禮道:「郎君、娘子,你們隨便用些。」

  桃花已經將洗手的水送了過來,伺侯著盧八娘完成了她繁雜的清潔過程。

  四樣菜有葷有素,搭配得宜,兩碗餛飩帶著湯水,上面撒著綠綠的香菜末,還冒著熱氣,盧八娘的食欲也上來了,她今天的中飯就基本沒吃,因為盧家的幾個姑姑從早上起就對她教導起了為婦之道,而後來她的母親又一直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想到要離開四夫人了,盧八娘就一直捏著鼻子忍了下來,但卻沒有一點想吃東西的心情了。

  可就是這樣,盧八娘仍只是用匙盛了點湯喝,她不敢吃東西。剛剛與司馬十七郎並排躺在一起的感覺很糟,那麼別的她更沒法容忍下去。她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噁心了,為了怕一會兒吐得太難受,她只有少喝一點湯。

  司馬十七郎到了現在才感覺出自己餓極了,雖然那天盧八娘爽快地答應了要同他成親,可是沒到最後的時刻他一直在擔心盧家會悔親。

  今天中午,他緊張得根本吃不下去飯。而晚上的婚宴,他只是在喝酒。眼下這樣香氣撲鼻的食物擺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胃口大開。

  司馬十七郎風捲殘雲地將一碗餛飩吃下了肚,每一樣的菜他都吃下去了一大半,他這才注意到盧八娘基本什麼也沒吃,便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不吃?」

  盧八娘勉強笑了笑說:「剛吃了點心,不餓,我喝點茶好了。」

  桃花早就泡了茶,這時用盧八娘專用的綠玉杯沖洗了三次後倒了一杯遞過來,盧八娘接過來後慢慢喝著。

  司馬十七郎也放下了碗筷,看了桃花半天,桃花勉強拿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白纏絲瑪瑙杯子,替他倒了一杯茶,非常不情願的遞了過去。

  司馬十七郎接過茶,三口兩口喝了下去,看著盧八娘端著茶杯,慢慢地啜著杯中的茶,心裡焦急起來,可他要怎麼樣催促娘子才好?雖然喜娘提前離開與他無關,可是他本也關照過平安,共牢合巹後就將喜娘送走。他怕喜娘看著行周公之禮的原因倒不是害羞,而是怕自己舉止失儀,丟人現眼。

  喜娘提前走了,娘子心裡一定很不悅吧,她一定覺得被輕慢了。可自己若是留下喜娘,明天他就會成為王府裡的笑柄,到那時,娘子也會難堪的,自己只能這樣做。

  司馬十七郎想好了後,也下了決心,他一向很有決斷力,「等娘子喝過這一杯茶,我就提醒她該安置了。」他暗暗地看著盧八娘。燭光下的盧八娘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半垂著眼瞼,神情自若,這種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裡的風度是那樣的高傲,讓司馬十七郎神思恍惚,心動萬分,從第一次見面起盧八娘就特別吸引他。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盯著娘子的臉看個沒完,讓她發現了可不大好。於是便把目光移了下來,盧八娘喝水用的綠玉杯看起來價值不斐,幾近透明的玉石中帶著一抹綠色,流光溢彩,而握著杯子的那雙手卻更吸引司馬十七郎的目光,白嫩嫩的手形狀特別漂亮,因拿著杯子而突出的關節那樣的精緻,手指勻稱白嫩,略長的指甲呈粉紅色,在燭光和杯子的映襯下微微閃著的光澤。

  「我們安置吧。」司馬十七郎心如擂鼓、嗓子發乾,終於看著盧八娘慢慢地將一杯水喝沒了,便努力用最溫和的語調說。

  「哦。」盧八娘怔了一怔,再怎麼找藉口,也不可能真的躲過去這一關。儘管這些天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可現在盧八娘覺得自己還是無法接受。也許她是不可能像擺脫厭食症一樣幸運地擺脫她所有的心理問題。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頭上、身上所有的飾品一股腦地摔在地上,脫下累贅的衣服,逃出新房,隨便去哪裡都好!

  可是,盧八娘早已經下了決心,她不會突然改變計劃的。於是她仍著垂著頭,低聲說:「請郎君先安置,我去洗浴一下。」說著再次進了淨室。

  桃花服侍她重新洗了一遍,幫她穿上了淺紅色的絲綢衣褲,外面只罩上一件大紅的外裳,頭髮上的飾品也盡數摘下,只鬆鬆地挽了一下。

  出了淨室,司馬十七郎已經坐在了床邊,但衣著依舊整齊,似乎在等著盧八娘。看著盧八娘出了淨房,便要攜她一同上床。

  「郎君要和娘子一起住,還不趕緊洗一洗!」桃花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說:「一身的酒味,難聞死了!」

  說完後,桃花不放心,又叮囑道:「我已經替郎君準備好了熱水,就在屏風左邊的那隻浴桶裡,右邊的東西都是娘子用的,你千萬別碰!」

  成親了就要住在一起,這樣才能生出小孩子來,這個道理桃花當然明白。可是娘子特別喜潔,司馬十七郎這個邋遢樣怎麼能行!

  要是司馬十七郎知道桃花認為他邋遢,他一定很不服氣。要知道他一早就徹底地洗了個澡,又裡裡外外換了一身新衣服,哪裡會邋遢?而且他是個很有眼色的人,與盧八娘相處時間雖短,但已經看出來,盧八娘異常愛潔。洗手就要洗上三次,還要用流水沖過,應該是愛潔成癖。在這種小事上遷就一下娘子,司馬十七郎倒沒有什麼反感,再說多洗個澡也不是壞事,平時不能經常洗是沒有那麼多的熱水而已!

  只是這個叫桃花的小丫頭片子實在可惡!看自己就像看仇敵一樣。想當初攔住自己,差一點讓自己的計劃失敗的也是這個小丫頭片子。但司馬十七郎畢竟還是成功了,而且他大人有大量,所以就不屑於跟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只是看了一眼桃花就向淨房走去。

  桃花的話雖然不夠禮貌,但說出了盧八娘的心聲,她便象徵性地叫了聲「桃花!」以示喝斥。心有靈犀的桃花自然能聽出娘子真實的意思,只吐了吐舌頭,一點也沒有在意娘子的斥責。

  看著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盧八娘揮手說:「桃花,你回去睡吧。」

  桃花點點頭,心裡雖然還不捨,但她也明白,娘子成親了,一切都與以前不同了!以前娘子從來都讓她住在一間屋子裡的矮榻上,睡不著的時候就與她聊天,做了惡夢後也是叫自己的名字,只要自己點了燭火過去,娘子就不再怕了。

  「娘子,你萬一睡不著,或者做了惡夢怎麼辦?我就在外間的小榻上住吧,只要你一叫我,我就馬上過來!」

  「不用了,你跟奶娘一起住。」盧八娘勉強笑了一下,打趣桃花說:「這回沒人打擾你,可以睡個好覺了!」

  「娘子!」桃花跺了跺腳,她特別貪睡,有時娘子在夜間叫她,總要多叫幾聲才能醒,醒了也是哈欠連天的,還有幾次在陪娘子說話間伏在床頭睡著了。想到了這些,桃花就說了出來,「我真後悔,以前怎麼那樣貪睡,今後想陪娘子都不能了!」

  「誰說不能了?」盧八娘說:「以後我還是要桃花陪著的,就是等桃花出嫁了,那該怎麼辦?」

  「我不嫁!」桃花天真地笑著,「我一輩子陪娘子!」

  桃花還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呢!盧八娘看她再次為自己準備好了床上的被褥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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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庶子娶親王府敷衍 心病難醫貴女服藥(二)

  新房裡只剩下盧八娘一個人了,她走向妝台前打開妝奩,盒子裡有幾個小瓷瓶,她挑出一個,打開塞子,倒出來兩個藥丸,也不用水,直接咽了下去,把塞子塞上。然後她想了想,又重新打開,再吃了一顆,收好了放進妝盒裡。

  這種安神丸,含朱砂之類的成份,雖然沒有前世的鎮靜藥那樣強的作用,但是如果吃三顆,一定會有很明顯地效果。平時盧八娘失眠最嚴重時也不過吃兩顆而已。

  「今天吃了三顆,一定能睡著的。然後,洞房夜應該會更好過一些,最好什麼也不知道。」盧八娘合衣躺在了床上,渾身都在顫抖,平素感覺特別靈敏的她緊張得沒有聞出屋裡燃了香爐,正散發出一種異香。

  司馬十七郎過了好久才從淨室裡出來。

  當然洗個澡不會用這麼多的時間,他沒有很快出來的原因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發生了些變化,讓他沒法就這樣出去。要是讓盧八娘看到了,一定會丟光他的臉,而且一輩子也不可能瞧得起自己。

  但一想到高貴美麗的盧八娘與他一牆之隔,一會兒還要共赴巫山,司馬十七郎用了半天也沒法平息自己的變化。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走進了臥室,一隻手隔著衣服按在那裡。

  「娘子,」他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司馬十七郎繞到床前,就見盧八娘已經合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師兄這個人平時做事非常不靠譜,可今天這事辦得還不錯!司馬十七郎在盧八娘洗浴時在香爐裡點上了師兄送來的香料,看來這迷香的效果真好!

  這些念頭在司馬十七郎的腦子一閃而過,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急切而顫抖地伸向盧八娘。她雙手合攏,放在腹部,端正地平躺在床上,大紅的衣服映得她的臉紅潤潤的,平靜的呼吸聲竟讓司馬十七郎聽了心如擂鼓般地響了起來。

  雪白而豐滿的身體很快顯露司馬十七郎面前,真美呀!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同時將自己的衣服解下來,可是忙中出錯,一條帶子成了死結,於是他顧不上外裳,解了褲子就撲了上去,可是還沒有真正地進入,他已經釋放出來了。

  就在白色的濁物噴出來的不遠處,又有兩片鮮紅出現,接著又有兩滴落了下來,怔了一下後,司馬十七郎用手一抹,他的鼻子出血了!這些血有的沾到了盧八娘的身上,有的落在了床上,一片混雜糜亂。

  司馬十七郎緊張難堪地抬頭去看盧八娘,見她睡得很沉,自己的舉動根本沒有驚醒她,便放下了心,輕聲嘟囔了一句,「真夠丟人的。」然後從床上爬起來按住了鼻子,又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洗,止住了鼻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司馬十七郎鎮靜了一下,將結成一個死結的衣帶打開了,然後想想師兄送給他的那本書,這幾天他已經反復看了好多遍,熟記於胸了。他上了床,借著燭光看了過去,然後試探著進入,找到了路徑的時候,就聽到盧八娘發出了一聲帶了點痛苦意味的呻吟,他頓了頓,叫了聲,「娘子!」

  盧八娘在沉睡中被一陣刺痛驚醒了,她半睜開了眼睛,神志並沒有完全清明。迷迷糊糊間,她看到了司馬十七郎的臉,充滿了情和慾,微微有些變形。這個男人離她太近了,她想將他推開,可卻動不了。身體裡還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又有痛苦又有歡娛,不過,她並不那麼反感這種感受,甚至奇怪地感到了一種本能的需求。然後她敵不住重重藥力,又暈暈睡了過去了。

  司馬十七郎俯身看著身下的盧八娘,她斜睨著他,帶著她一貫的高傲自許,表情中又雜著些疑惑,這一眼將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引爆了,他最愛的就是這樣高貴的風格。於是他什麼也顧不得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暢快地動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地衝擊後,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嘗到了這樣極致的歡娛。

  抬起伏在盧八娘胸前的頭,司馬十七郎細細地打量著盧八娘,她竟然又睡了過去。這樣也好,司馬十七郎一點點的撫摸、親吻著,光滑的額頭,眉毛飛揚,閉上的眼睛眼角上挑,下巴圓潤豐滿。接著,長長的脖頸……,真是出身高貴的尤物啊!

  這一夜,盧八娘睡得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她被人抓住了,被人打傷了,她想逃走,可是周圍一片混沌,根本不知向哪裡逃。然後她知道這不過是夢境罷了,但是她就是醒不過來!她掙扎著,一切都是徒勞,最後她疲乏已極,乾脆放棄了自己,讓自己完全沉沒到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可這時她又隱隱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然後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司馬十七郎活動後睡得很香,夢中他頭戴金冠,身著蟒服,腰繫玉帶,成為鎮守一方的王爺。皇上對他信賴有加,藩國裡富庶安康,士民景從,他的王妃給他生下了好幾個兒子,個個文武雙全,他還納了幾個出身高貴的側妃,其中就有曾經拒絕了他的崔氏女。看著曾經看不起自己的崔氏女,在自己和王妃面前伏低做小,曲意逢迎,司馬十七郎得意地笑了。

  「郎君、娘子,該起來了,」平安在外面輕輕地叫著。

  盧八娘馬上醒了過來,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的酸楚感,她晃晃頭,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竟然與一個男人赤身抱在一起,四肢交纏!想起了昨晚的幻境,自己被司馬十七郎抱著做著那樣的事,原來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發生的!

  可經歷了這一夜,自己竟然沒有一點的噁心,甚至還有一種滿足!果然,自己選擇非常手段是正確的,使自己向正常人又邁進了一大步!

  可是清醒後這樣與一個男人零距離接觸,盧八娘心底還是極為抗拒,她馬上掙扎著起來。

  司馬十七郎也醒了過來,暖玉溫香在懷,心裡一陣的激蕩,自己果斷用非常手段,娶了個這樣好的娘子。

  「啊!」盧八娘被吻了,又感覺到了司馬十七郎的變化,奮力推開他,「起來!」

  司馬十七郎雖然不捨,但想到昨晚自己不算第一次的失敗,做了好幾次,也該節制一下,又是起床與娘子一起去給父王和母妃請安的時間了,他便鬆了手,心情極好地坐了起來,扶著盧八娘下床。昨晚盧八娘根本沒有清醒,最後連身子都是他幫著收拾乾淨的。

  盧八娘踉蹌了一下後,擺脫開司馬十七郎的手,抓起了一件衣服胡亂披著衝進了淨室。她身上黏黏的,超出了能容忍的範圍,她必需洗浴。

  桃花把平安推開走進來伺侯,司馬十七郎正要赤著身子打開床帳下來,見到她馬上將床帳放了下來,自己也縮回了床上,心裡嘀咕,「這小丫頭片子,真是討厭極了!」然後喊了聲平安,「趕緊給我拿衣服!」

  就在這時,他聽到浴間裡桃花的喊聲,「郎君怎麼能咬人!」

  一早起來,盧八娘她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異常,聽桃花這樣一喊,低頭見自己雪白豐滿的前胸上佈滿了吻痕,有的還能看出牙齒的印跡,顧不上心裡的彆扭,先拉住轉身就要衝出去找司馬十七郎算帳的桃花。她帶著警告意味地低喝了一聲「桃花!」才放開了手。

  相通的外間裡,司馬十七郎滿臉通紅。這個小丫頭片子,他恨不得上前將她揍上一頓!他哪裡知道娘子的肌膚那樣的嬌嫩,根本就沒用力,卻留下了明顯的印跡。當他發現後,再親吻時就非常小心仔細,可已經留下來的,他也沒有辦法消除。

  好在這時奶娘已經進來了,她是個過來人,看著滿臉窘態的郎君,她笑著將話岔開了,「郎君先喝碗補湯,是老奴一大早起來燉的。」奶娘的心情很好,八娘總算是順利成親了,原來她總是有一些擔心娘子成親會出岔子,因為她和別的小娘子有些不一樣。如今萬事順利,她也就放下了心。

  司馬十七郎接過補湯喝起來,掩飾著心裡的不自在,但他馬上就把桃花的事放在腦後,而是高興地想,多少年沒有人專門給他做吃的東西了?如今他又過上了有人關心的日子。男人嘛,就喜歡別人重視他。

  奶娘還笑著問司馬十七郎喜歡吃什麼,「我們娘子有些挑剔,不喜歡吃大廚房的飯菜,每天老奴給她單做些愛吃的。以後郎君喜歡吃什麼只管說,老奴一併做了送來。」

  大廚房送的飯菜,不用說盧八娘那樣高貴嬌嫩的樣子吃不了,就是司馬十七郎也不喜歡吃,可他一個男人,總不好點菜吃,於是就說:「我吃什麼都行,與娘子一樣就可以了。」心裡對奶娘的印象非常好。

  盧八娘洗了幾次,總覺得身上不乾淨。可是這時奶娘過來催促她,「娘子,趕緊吃了早飯,還要去請安呢。」她只有再沖洗了一遍,換上了準備好的衣服出了淨室,就看到司馬十七郎早坐在桌子旁等她一同吃飯。

  看著司馬十七郎向她露出笑臉,雖然心裡依舊有些不舒服,但她還是笑著回了過去。不管怎麼樣,她的婚姻生活有了還算不錯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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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臂釧生輝夫君深情 深井清冷王妃為難(一)

  盧八娘面對著精緻的稀粥小菜點心,才知道自己實在是餓得狠了,前些天她緊張得吃不下飯,而昨天一整天她差不多什麼也沒吃。強烈的饑餓感讓她食欲大開,而對面的司馬十七郎也是風捲殘雲般,昨晚他的運動量可相當的大。

  在他們吃早飯的時候,奶娘過去將床上收拾一番。桃花還是孩子,什麼也不懂,這些事只得由她來做。看到觸目驚心的大灘血跡,奶娘嚇了一跳,娘子是不是受了傷?她抱著被褥走出了里間,看著正在吃飯的小夫妻神色正常,便無聲地走了出去。這種事情總不能當著郎君的面問,有機會悄悄地問一下娘子吧。

  吃過早飯,桃花捧出了出門要穿的衣服,不只有盧八娘的,還有司馬十七郎的。這些衣服在名義上都是盧八娘做的,實際是四夫人的手藝,件件精美漂亮。盧八娘先向桃花使個眼色,然後客氣地說:「郎君,我服伺你穿衣服吧。」

  桃花聽了這話,就趕緊放下了盧八娘的衣服,將司馬十七郎的衣服抓起來,幾步走上前生硬地往他身上套。要知道娘子從來不願碰別人的身子,怎麼能幫郎君穿衣服呢?桃花不懂也沒有想到,成了親的人肯定會肌膚相接的。

  站在一旁的盧八娘並沒有一點反對,她確實說要幫司馬十七郎穿衣服,但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意思一下就行了,於是她上前遞了一根腰帶,自覺已經盡了應盡的義務了。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桃花,轉過頭向盧八娘笑著說:「娘子趕緊先梳妝,讓平安服侍我就行了。」說著喊了站在門口不知該做什麼的平安,到外間由平安幫他將衣服穿好。

  奶娘這時趕緊過來低聲問:「娘子,你身子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確實有些不舒服,但受傷倒不至於吧,於是盧八娘簡捷地說:「我沒事。」

  奶娘疑惑地走了,她知道娘子不能見不潔的東西,不敢把被褥拿來給她看,便不再提起。這件事奶娘一直沒弄清,她實在想像力不夠,沒能猜出最顯眼的幾片是司馬十七郎的鼻血。

  外間司馬十七郎滿意地在自己的新衣服上撫了撫,內衣是用昂貴的細綢做的,外衣的錦緞華彩燦爛,最外面罩著金絲羅紗衣,真是華麗萬分。他走進內室,看著正在挽著雲鬢的盧八娘,身上穿著同他一樣料子的華服。

  可以說,成功地娶了盧八娘為妻,是他人生中極為成功的篇章,想到這裡,他走到盧八娘身邊,俯下身溫和地問:「我來幫娘子描眉吧?」

  「娘子的眉毛生得好看,從來不用描眉的!」桃花看都不看他,將妝盒中的一支紅寶石金步搖替盧八娘插到了頭上。

  司馬十七郎被桃花這樣一句話頂了回來,倒沒不高興,這丫頭片子就這樣討人嫌,不過他的好心情是誰也破壞不了的。

  他從妝鏡中看去,盧八娘的眉毛長長的向上挑著,與她上揚的鳳眼相得益彰,她看起人來總是帶著一些斜睨的樣子,更是顯得她萬分高貴。於是他拿起了放在一旁同樣是赤金鑲紅寶石的臂釧來,替盧八娘戴在雙臂上。

  司馬十七郎從小與他的生母一起生活,知道如何戴上臂釧,盧八娘只有配合地地將手臂伸了進去,然後收了回來,動作極快。

  對於盧八娘這樣嫌棄他的舉止,司馬十七郎卻理解為娘子在害羞,並沒有介意。此時他的心裡非常歡喜,因為娘子能將這對臂釧帶過來。司馬十七郎是知道這對紅寶石臂釧的來歷的,那是盧八娘的外祖母,也就是前朝嫡長公主最心愛的東西,也是留給她的女兒的唯一一件遺物,現在竟交到了盧八娘的手裡。這不僅僅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代表著司馬十七郎最為在意的一種高貴的感覺。

  其實這對臂釧盧八娘本不想要,可四太太在盧八娘出嫁前哭著替她戴上,說什麼也不讓她拿下來,她只有收了。

  但這對富麗堂皇的臂釧確實特別適合盧八娘,她豐腴白皙的手臂與臂釧相得益彰,那樣的耀眼奪目,晃得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失了神,他又想到了他的幾個兄弟又妒又恨的樣子。可以肯定的是,娘子是他的福星,成親以後,他會青雲直上、前途似錦。

  初春的早晨,風輕輕地吹著,花園裡花香陣陣,正是韶華好時光,司馬十七郎扶著盧八娘的手臂一同向正殿走去,盧八娘抬手扶了扶雲鬢,不露聲色地抽回了手。

  司馬十七郎笑了一笑,然後他注意到盧八娘卻腳步微澀,是什麼原因他當然知道。於是他帶著上八娘走向一條偏僻的小路,對平安說:「你走到前,看到有人示意一下。」然後看著桃花說:「你在後面。」然後他就將盧八娘抱了起來跟在平安後面大步走了。

  不管前生今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盧八娘很不適應,她勉強笑了笑說:「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的。」雖然身子不適,但盧八娘從來不在意這些身體上的感受,甚至在前世一個階段,她還很享受一些痛苦,身體的疼痛意味著她還有感覺,還活著。但這些她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我們院子在王府最北面,離母妃的正殿很遠,差不多要穿過整個花園,你恐怕走不動。放心,這條路有些繞遠,很少有人經過。」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放手。若不是他什麼也不懂,盧八娘也不能這樣,他心裡在後悔,昨晚為什麼沒克制一下。可他也知道,那時他真克制不住。

  「你是第一次,那裡太嬌嫩了,事後我幫你塗了藥,很快就會好。」司馬十七郎看看前後兩人離得都很遠,又低聲說,努力顯示出自己經驗豐富,很有手段見識。聽了這話,就是盧八娘這樣心智成熟的人也害羞得將頭側了過去,若是她不動,就會看到司馬十七郎的臉也已經帶了一層紅暈。

  兩人都不再開口,靜默中很快走出了花園,司馬十七郎放下了盧八娘,與她一同進了正院裡。

  齊王妃是聲名遠播的賢妃,她上敬公婆,溫順淑惠,下待小輩們和藹大度,對兒媳婦們尤其的好。她這裡請安的時間並不早,為的就是體恤大家。

  一聲通傳後,司馬十七郎帶著盧八娘進了正殿,雕樑畫棟的殿堂雖然寬敞闊大,但裡面卻略顯陰暗,一種濃郁的香氣彌漫著。這樣的氛圍,盧八娘並不喜歡,但她不露聲色,隨著十七郎給坐在上面的齊王和齊王妃行禮。

  庶子媳婦的認親禮,齊王通常是不參加的。但新婦是盧家女,齊王也就破格出席了。這些情況盧八娘不知道,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一下子想到了原因,心裡的得意又多了一分。若是他由著母妃隨意給自己娶門親,哪裡會有這個體面!

  齊王和齊王妃很和藹,馬上讓人扶起了他們,收了新娘子敬奉的衣物,賞下來一柄玉如意,然後是給世子夫婦行禮,也有一份禮品,接下來,共有十幾個兄長和嫂子,有爵位的要行大禮,沒有爵位的就普通見禮就行了,也都各有表禮相贈。要知道齊王府可是眾多王府的表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內院整肅。

  盧八娘跟在司馬十七郎的身邊略後一點的位置,正在與兄弟們的見面時,齊王起身對王妃說了句,「我還有事,你們繼續認親吧。」殿裡的人都趕緊恭送齊王離開,齊王事務繁忙,不可能陪著大家。

  齊王走後,沒多久,齊王妃也按著頭說:「我頭痛,你們見了禮後就散了吧,說著轉身進了後面。」

  接著世子夫妻、還有幾個有爵位有職務的皇孫也各有事情,殿裡的氣氛馬上就變了,剛剛的莊重肅穆不復存在,大家的態度馬上散漫得多。盧八娘不動聲色地跟在十七郎身邊,隨著他問好行禮。

  齊王有一位正妃,四位側妃,二十幾個有名份的妾室,無數的侍婢姬人,共養下五十多個兒子,其中十幾個成了親,有了嫂子,這些嫂子中還有幾個帶來了妾室,再有三十多個未出嫁的女兒,加上幾十個下一輩的孩子。大家聚在一起,心思並不全在認親,而是三三兩兩的談著話,正殿裡熱鬧非凡。

  其實今天出席的人並不多,只是齊王府內的人而已。各府的王爺、郡王、公主、郡主、還有齊王妃娘家人等親戚,都沒有過來,齊王府的庶子這麼多,要是每一個都要出席,真忙不過來!

  就是這樣,給長輩和兄嫂們行禮,收下禮品,對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們,盧八娘一一答禮,並給他們發下禮物,也用了一個多時辰。司馬十七郎見娘子給下面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們每人一對做成各色花樣的金銀錁子,滿意地笑了。娘子準備的東西,要比十三郎成親時賞下來的銅錢要好得多,讓他覺得非常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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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臂釧生輝夫君深情 深井清冷王妃為難(二)

  齊王妃走後,留下了一個穿著不同一般僕婦的姑姑主事,盧八娘聽司馬十七郎叫她陳姑姑。

  「十七郎帶著媳婦回去吧,」認親結束後陳姑姑皮笑肉不笑地說:「哎喲,差一點忘了,十七郎帶媳婦去給你生母行個禮、敬個茶!」

  十七郎的生母是個樂妓,在這個世界裡,地位低賤到泥土裡,讓出身高貴的媳婦給她敬茶,這是對盧八娘的污辱。

  不用說,這是挑撥他們夫妻間的關係呢,若是此事處理不好,就會產生嫌隙。盧八娘感到司馬十七郎的身子繃緊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而殿內不少的人都嘻笑著看向他們。

  在眾人目光的中心,盧八娘神情自若,她不急不燥地答:「是。」

  盧八娘的回答讓殿裡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殿內一片寂靜,大家都呆住了。

  「陳姑姑,請帶路。」盧八娘神色一點也沒變,她微笑著對陳姑姑說,又悄悄地拉了拉司馬十七郎的衣袖,他們本來也站在一起。

  司馬十七郎雖然醒了過來,但他心裡的難堪卻更重了。不是沒想到王妃會打壓自己,每一次自己有了什麼好事,到了她這裡能順利過關的?但是過度的喜悅還是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以為自己挨了兩頓板子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他還僥倖地想,看在盧相的面子上,王妃會手下留情的。

  沒想到王妃竟然把他的生母拉了出來。這一招可真夠狠的,只要是士族身份的小娘子,就沒有一個能認樂妓出身的婆婆!盧八娘這樣高傲的人,一定更不能接受。

  在自己反駁前,盧八娘已經答應了,還拉了他一下,她大約有什麼好主意?司馬十七郎心亂如麻,但只有默不做聲地跟在陳姑姑後面向宮人斜走去。

  在花園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一片槐樹林中,有一口廢井,王府裡無家可歸的宮人死去後就燒成灰撒到裡面。因為這個地方是一個小小的斜坡,大家就都叫宮人斜。

  大約是這裡的冤魂太多了,即使是在大白天,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在前面帶路的陳姑姑身上一顫,加緊了幾步,看到了那口井,便轉過身來,見十七郎和他的娘子把臂同行,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和一個小太監。

  十七郎的臉色非常難看,差不多完全鐵青,讓陳媽媽心裡笑開了花,可再看到盧八娘還是在殿內自在的樣子,她又覺得沒什麼可高興的了。於是陳姑姑一面讓跟著過來的小太監小宮女擺上祭品,倒了茶,自已向後退了幾步,心想盧相的孫女一定會有壞什麼主意,自己要躲遠一點,免得糟殃。

  到了井口前,盧八娘有些疑惑,就算十七郎的生母地位低下,但總歸是生下了兒子,怎麼連牌位都沒有呢?可眼下明顯不是提問的時候,於是她跪在了井邊,從小宮女手中接過茶敬上。

  司馬十七郎看到盧八娘行雲流水般,沒有一絲懈怠的行了禮,也手忙腳亂的跟著跪下,在行過半禮後,他拉起了盧八娘,雖然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但一個樂姬是怎麼也當不起盧氏女的全禮。其實半禮已經很難得了,他好像沒聽過哪家高貴的士族女媳婦給庶母婆婆行禮的事。

  一旁的陳姑姑已經呆住了,她忘了她本應該大聲贊禮的,然後她就看著司馬十七郎感激地扶著盧八娘離開了。

  「聽說郎君還有一個妹妹早夭?」盧八娘問道。她與司馬十七郎行禮後離開了宮人斜,向自己的院子走來。

  「她葬在城外清涼庵的後面,庵裡有她的牌位。」司馬十七郎回答,一面向四周看去,已經接近午時了,花園裡的人多了起來,他已經沒法抱起盧八娘了,只好更加用力地扶著盧八娘的手臂,讓她能輕鬆一些。

  「畢竟是齊王的血脈,待遇要比生母強一些。」盧八娘想著,像剛剛去宮人斜的路上一樣,並沒有掙開十七郎扶著自己的手臂。就是再不願意與十七郎肌膚相接,這個時候也要忍著,這一段的路會在十七郎心中刻下深深地印痕,而自己與他把臂而行是這個記憶中很重要的一點。

  齊王妃安排的這一幕簡直就是專門為自己設計的,盧八娘簡直想對她說一聲謝謝。要想讓合作夥伴永遠對自己死心塌地,有一種很好的辦法就是收服他的心。

  盧八娘前世曾很佩服一位企業家張總。張總論智慧能力都很一般,可他的企業卻做得特別好,就因為他有不少出色的下屬為他竭盡全力地賣命。

  有一個行業內極有名氣的專家,本已經準備離他而去,對手給的待遇是張總根本無法提供的。恰好那時專家的老父親去世,張總就如同專家沒打算離開自己企業一樣,陪著專家一同奔忙、哭靈服喪,與自已喪父差不多,讓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喪事辦完後,專家再也不提離開企業的事了,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了。類似的事例還有不少,張總最擅長的就是俘獲人心,他的企業也在這些人的努力下一直興旺發達。

  這一招並不是所向無敵的,最關鍵的是要看準人。對一個沒有良心和道義的人使用,只會使自己一敗塗地。不過,通過瞭解盧八娘認為司馬十七郎卻是很合適的人選,他雖然功利心很強,但還是有著足夠的正義和良心。歷經此事後,他會對自己這個正妻敬重有加,這樣也就能保持住他們間良好的合作關係。

  行個禮就能換來司馬十七郎的真心實意,實在是再划算不過的事情了!就是讓盧八娘來個三拜九叩她也不會拒絕的。當然,這也是因為司馬十七郎的生母已經去世,對一個死人,怎麼恭敬也不會過份的,但如果她還活著,盧八娘未必會如此,她會用其它的手段去處理她們間的關係。這就是超現實主義的盧八娘的觀念,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為原則。

  果然這時的司馬十七郎心潮澎湃,他對自己的生母的感情非常複雜,既有思慕之情,更有鄙視的心理。生母是愛他的,從小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永生不會忘,但生母帶給他的恥辱也是一輩子磨滅不掉的。十三郎嘲笑他時,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家樂妓生的兒子。」

  每逢祭日,司馬十七郎跟隨父王拜祭祖先後,都要偷偷地來到宮人斜給母親上幾柱香,獻上祭品。但他對母親的懷念從來不敢放在表面上,還不如他的妹妹,他可以公開去祭奠。在這個時代,像他這樣的庶子能為生母做的只有這些了。畢竟無論是道理禮法還是所有的人都告訴他,他並不是生母的兒子,而是嫡母的兒子。

  看著出身高貴的盧八娘竟然給自己的生母跪下恭敬地行了大禮,敬上了茶,她自然是因為自己是她的丈夫才會如此委屈。他感激不已,暗暗發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虧待娘子一分。

  兩人各懷心事地回了院子,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吃過飯後,盧八娘極為疲乏。司馬十七郎將下人趕走後體貼地說:「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在外間看書。」

  晝寢是禮儀規矩不允許的,司馬十七郎是在告訴她,他會替她看著不讓別人知道。可是盧八娘卻擺了擺手,她本就失眠很嚴重,白天若是睡了,晚上更是睡不著。現在這個時期,晚上有司馬十七郎躺在身邊,要是睡不著,感覺一定會非常糟。於是盧八娘說:「我們在一起商量一下以後的事吧。」

  說著,盧八娘起身親自打開床邊一隻準備好的箱子,拿出了一個描金牡丹漆盒,重新回到桌邊,將盒子裡面的一本冊子給司馬十七郎看,「我出嫁時,盧家給了我五萬錢作嫁妝,母親也給我五萬錢,還有聘禮錢,再者我自己有四處產業,兩間鋪子,一處牧場,一個山莊,每年收入加起來也能有幾十萬錢……」

  她一一說清了後,就將手中的漆盒向司馬十七郎的方向推了過來,「這些都交給郎君用吧。」

  這麼多的嫁妝!而且盧八娘還這樣的無私大方!把自己所有的嫁妝都拿出來給自己用!司馬十七郎激動萬分,但他還沒忘了問他一直疑惑的問題,「你為什麼會有產業?」

  這個問題盧八娘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向司馬十七郎交待的。她自然早就準備一番說辭,「父親只會讀書,母親生性又懦弱。六年前我們到外任後,家用就很緊。我見那裡的人們蓄養牛羊獲頗豐,便讓桃花的父親拿著湊出來的錢養羊養牛。牛羊繁衍生息,慢慢就有了這些產業。」

  「那你將這些產業都帶到夫家,沒給岳父岳母和小舅子留下來一些嗎?」

  「有些事情他們並不知道,」盧八娘坦言道,這些事情她不用對司馬十七郎隱瞞,「父親和母親沒有能力接手這些,如果給了他們,反倒是麻煩。還是都交給郎君為好。」

  「那我們以後每年都給岳父岳母送些銀錢過去吧。」司馬十七郎非常感動,而且他理解盧八娘對自己的一片真心,自己的妻子是個明理的女人,明白丈夫就是她全部的依靠,甚至娘家的父母也比不了,於是他安慰盧八娘說:「等我有了出息,一定會照顧岳父和弟弟的。」

  「我父親和弟弟並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將來郎君有了出息,只要能保我父親和弟弟平安康樂就行。」盧八娘賢惠地說。

  妻子真是只為自己著想啊。司馬十七郎馬上保證,「娘子就放心吧。」他心裡在想,娘子真是個賢德,怕自己為難,不肯為父親和弟弟謀取好處。其實,自己若是有了出息,一定會提拔岳父和小舅子的,別的不說,就是為了兒子們,也要將他們的母族提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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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體味人生心情愉悅 談論出身孟氏復出(一)

  對於如此懂事明理的娘子,司馬十七郎明白將來自己若是真的能成了藩王,娘子一定能將王府裡的事情料理好,就像他的母妃一樣賢能。他這樣想著,將那隻描著金牡丹的漆盒推回了盧八娘的手中,「娘子,這些還是由你保管,我若是用,就到你這裡拿。將來,我也會有俸祿,也都由你管著。」

  司馬十七郎猶豫再三,還是沒將他手裡剩下的幾百錢拿出來交給娘子,不是他捨不得交給盧八娘,也不是他想留點私房錢,而是他實在不好意思拿出幾百錢來說,這是他所有的資產。

  到了這個時候,司馬十七郎後悔起來,當初,他就是再難,也不應該把他生母留給兒媳的那隻鐲子賣掉。盧八娘已經給他的生母行了禮,又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讓自己隨意用,可他卻不能將那隻鐲子替盧八娘戴在手上!

  他雖然極力掩飾著心裡的內疚,但盧八娘怎麼能覺察不到?她便溫聲說:「這點嫁妝算不了什麼,郎君的將來是不可限量的。」

  接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相談甚歡。他們本是一類人,很對脾氣,很快找到了共同的目標,直到奶娘將晚飯端了過來,才發現兩人說了整整一下午的話。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心情又有了不同,一個想著早一點上床,一個在想該怎麼辦。

  經歷了昨晚,司馬十七郎有了經驗,也不再怕舉止失措,在盧八娘面前抬不起頭來,再加上他畢竟血氣方剛,又娶了這麼個滿意的妻子,就有些按捺不住,看了看天氣說:「娘子,今天這樣勞累,我們早些洗浴了睡吧。」

  盧八娘最怕的就是這句話。雖然過去了一夜,可是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清醒地面對晚上將要發生的事情。怎麼辦呢?再吃三顆安神丸,恐怕不會有昨天那樣好的效果了。

  因為前世沒少生病用藥,盧八娘對於簡單的醫藥理還是知道一些的。再有效的藥物,一直用下去,藥效也會很快就消減。就像她前世吃鎮靜藥,先是吃最普通的安定,每晚一片就能睡著,然後就是兩片、三片、四片,再接著還要加上別的藥物配合使用,最後的時候,她若是想睡上一夜好覺,怎麼也要吃上十幾片藥。

  到了這裡,盧八娘一直控制自己用安神丸的量,不只是為了戒掉藥物依賴症,也是因為安神丸裡含有毒的成份。

  找理由推脫了一會兒後,盧八娘只有先去洗浴了。然後她坐在床前,看著妝盒裡的小瓷瓶,心裡猶豫起來,吃一丸肯定沒效,吃兩丸恐怕效果也不顯,要是吃三丸,這樣連續地用藥,對身體的損害可就更大了。她雖然不怕死,可平時還是非常注意保養身體的。

  盧八娘還沒有下決心,司馬十七郎已經從裡間出來了。昨天他之所以用了那久的時間,也不是在洗浴,今天沒了那個煩惱,他動作當然就快了。而且洞房之夜,他還要整整齊齊地穿好衣服出來,今天他卻只披了一件鬆鬆的外袍。

  聽到身後的聲音,盧八娘心裡一驚,算著時間,司馬十七郎怎麼也要過一會才出來的呀,怎麼現在就洗好了?她迅速將妝盒蓋上,沒有一個藥物依賴的人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服藥。

  司馬十七郎沒太在意盧八娘的小動作,女人擺弄妝盒是很正常的事,他幾步走上前將盧八娘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盧八娘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但她還知道自己早晚也要過這一關,就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蠟燭,司馬十七郎明白,趕緊將蠟燭熄了。

  黑暗中,盧八娘感到司馬十七郎的呼出的熱氣噴在了她的臉上,她側過頭去,死死地閉著眼睛,雙手緊緊地抓住被褥,全身繃得就像一張拉開了的弓。司馬十七郎遇到了阻礙,他急得渾身冒汗,昨天明明很容易的,今天怎麼就這樣難?

  有了經驗的他過了一會兒弄明白了原因在盧八娘身上,借著透過來的一絲月光,司馬十七郎發現盧八娘臉色發白,緊咬牙關,身上不停地顫抖著。原來高貴冷豔的盧八娘也有如此的一面,司馬十七郎心裡一軟,他輕撫著盧八娘,柔聲說:「娘子,別怕,聽我的就行了。」

  可盧八娘根本放鬆不下來,司馬十七郎怎麼也不能成功,他鎮靜了一下,拿出師兄給他的那種精油,多多地塗了一層,然後才衝了進去。

  盧八娘猛然間覺得一痛,她悶哼了一聲,然後咬住嘴唇,不聲不響地由著司馬十七郎。而司馬十七郎也覺得很糟。

  終於結束了,盧八娘心裡慶倖自己忍住了,她推開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她必須要洗一洗。可是司馬十七郎卻跟了進來,「我來幫娘子洗洗。」盧八娘用布巾掩住身子,縮在浴桶裡說:「不,不,你叫桃花來。」

  「以後不要讓桃花進屋裡侍候。」司馬十七郎溫聲對盧八娘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小丫頭片子,更沒有要將那個小丫頭片子收房的打算,否則今早他也不會在起床時回避桃花。雖然一般陪嫁的大丫頭都是要收房的,但這個桃花嘛,還是免了吧。趁著她還小,先把話說明了,以免將來娘子為此不滿。然後他笑著去扯盧八娘蓋在身上的布巾,「我來幫娘子洗。」

  盧八娘聽懂了司馬十七郎話裡的意思,他沒看上桃花。其實他真想多了,自己從沒想把桃花給他當房裡人。但這樣的話盧八娘是不會實說的,她按住布巾說:「桃花還小不大懂事呢,不過忠心誰也比不了,我離不開她。郎君不喜歡,我便少讓她到屋子裡來,等她大了,替她選一門親事,將來在我身邊做個管事娘子。」

  「那丫頭確實忠心。」司馬十七郎承認,而且他也認為下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忠心,「就因為我冒犯了娘子,恨我恨得跟什麼似的。」

  盧八娘嗤地一聲笑了,斜眼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我可不覺得桃花是錯的。」在與司馬十七郎正在建立的合作關係上,盧八娘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讓步,但在培養發展自己的勢力方面是一點也不能退的。若是沒有了自己的實力,不止是敵人,就是朋友都不會再重視你。

  好在司馬十七郎雖然不喜歡桃花,卻沒有容不下她的意思,而此情此景,更讓他完全將桃花扔在一邊,「別管那個小丫頭片子了,她懂什麼!」說著他用力一扯,就將那布巾扔到了一旁,一雙手在盧八娘身上到處游走了。

  盧八娘第一次洗浴用了這樣少的時間,不過她出了浴桶一樣沒有擺脫司馬十七郎的魔爪。他已經抱住她,重新開始了新的一輪。

  這一次,情況又不一樣,司馬十七郎不再那樣急切,他的行動溫和起來,而且有了剛剛的經過,也容易得多了。

  盧八娘重新體會了自己剛到這個世界時,從桃花手中接到一塊麵餅時的感覺。她不想要,覺得那塊餅太髒,但她的手卻伸了過去,而且馬上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心中無比地嫌棄的同時,卻又覺得那麵餅是如此的香,她的身體是如此地需要。

  伏在她身上的司馬十七郎讓她如此地難以忍受,可是她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歡愉,那是來自她身體的體會。而且隨著時間的延續,她的身體被更好地調動了起來,每一處都有了全新的體驗。這具身體發育得那樣好,是那樣的成熟健康,有這種感覺才是正常的。

  在司馬十七郎結束時,盧八娘不但筋疲力盡,而且她神志也有些模糊了,之前十多天的失眠,昨晚服用安神丸的非正常睡眠,加上一天的勞累,使她馬上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是那樣的香,盧八娘醒來時覺得自從她前世十九歲開始後,她就沒睡過這樣好的覺。

  良好的睡眠後,渾身都有一種特別的輕鬆感,盧八娘從清晨起心情就好到了極點,她洗了澡後,對著司馬十七郎的笑臉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司馬十七郎再度驚豔,盧八娘笑的時候眼睛那樣的明亮,神采那樣的飛揚,彷彿春回大地,鮮花盛開,讓人不知不覺地歡喜起來。

  情人眼裡出西施,司馬十七郎覺得盧八娘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他尤其著迷於盧八娘笑意隱隱透出的高傲,這種傲氣是浸在骨子裡的,發自靈魂深處的,在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中慢慢散發出來,正是高門貴女應有的風采。

  「娘子,」司馬十七郎趕緊上前扶住盧八娘,擁著她坐了下來,向桃花、奶娘和平安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吃過飯再過來。」然後親自幫盧八娘布菜。

  盧八娘因為成親而受到影響的食欲完全恢復了,想到自己這些天瘦了,正好可以多吃點,於是她挾起司馬十七郎放在她面前的麵點,香甜地吃了起來。

  「奶娘的手藝真好,」司馬十七郎一口吃下一個酥酪,又挾了一豆沙卷放進嘴裡,「這個味道也好。」

  「若是能出府買東西,我讓奶娘做蝦餃,那才是美味。」盧八娘很隨意地說。她想司馬十七郎一定有辦法與外面聯繫,而她剛到一個新環境,與其自己找門路,還不如利用他的。

  「若買一般的東西,只消吩咐平安四喜去就行了。」司馬十七郎並不瞞著她,「若是想派桃花或奶娘出去,就走西北角的小門,負責守門的內侍頭領姓楊,與我關係頗好,回來是也找他。」

  很好,司馬十七郎對對自己還算看重,並不隱瞞他的小秘密。盧八娘又從他那裡得知了王府的一些事情,都是對她很有幫助的。

  兩人說著話吃過早飯,又去了王妃的正殿,今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他們應該拜見齊王和王妃,然後回盧府。

  齊王自然是不在,盧八娘原以為王妃也不會見他們,沒想到卻見了她,而且正殿裡聚了非常多的人,差不多齊王府的女眷們都在,還有幾位郎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當然她很快就明白了這些人出現在她面前的目的。

  「聽說十七郎的娘子真的給那個下賤的人跪了。」

  「那怎麼可能,我可不信!」

  「是真的,有人親眼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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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體味人生心情愉悅 談論出身孟氏復出(二)

  在殿內低聲而紛亂的議論中,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款款走了進去,她恍若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自若地向齊王妃和屋子裡的人行禮,笑著與大家打招呼。

  殿內的竊竊私語頓時停住了,然後又慢慢恢復,而且聲音更高了起來,不需用心就能聽得到。盧八娘不只是神情無動於衷,而內心也一樣靜如止水,這一點點流言若是能打擊到她,那麼前世她早就死掉了。

  盧八娘從不來不覺得人方可畏,其實輿論本身就是可以主導的事情之一,她在意的是更實際的利益。齊王府的很多人都想打壓自己,可是他們只能小聲地鄙薄著,卻不敢大聲說出來,還不是因為他們沒有理由大聲指責她?

  給十七郎的生母行禮,是一件踩在禮法規矩與世俗人情衝突的敏感點上,這個時代,遠沒有清代對庶母禮遇的風俗,階級壁壘非常之強大,但又開始有了一點的鬆動,而昨天的行動又是齊王妃手下的陳姑姑主導的,盧八娘更不必重視這件事了,就是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昨天的局促,而是與娘子一同傲然站在一起。

  「回門的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齊王妃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盧八娘,微笑著說:「盧府的教養是極好的,你們去了要謹聽長輩的教導。」

  這是暗示盧府的教養極好,但盧八娘則未必了。

  果然不知是哪一位在盧八娘身後低聲說:「十七郎的娘子是盧氏四房的,那一房是盧氏中最……,又在外面這麼多年,不懂得禮儀……」

  另外一個人應和著,「是啊,聽說盧四老爺不是盧老夫人所出,四夫人又沒了娘家,當初還是老夫人看她可憐……」

  盧八娘感覺到身旁的司馬十七郎繃緊了身子,可她卻越發的不以為意了,她的出身離最高貴的階層還是差了那麼一點,但這個她會想辦法解決。比起前世人們只追求錢和權,現在還要多一項--出身。這其實很好辦,只要是能衡量的東西,就能想辦法解決。

  在齊王府這種高貴的場所,女人們這樣的低語已經差不多是最不和諧的表現了,貴族們最要的是面子,最講究的是風度,當面指責是不太可能發生的,而動手是聞所未聞的,盧八娘平靜的面容將殿內的詭異氣氛弄得根本維持不住,而且她很快就回盧府了,將所有想讓她心情極壞地回門的人扔在了大殿裡。

  盧府中,盧相自然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耽誤朝中的大事。盧家另外幾房的老爺夫人們或沒有出席,或打了個照面就走了,最後只剩下盧四爺和四夫人接待女兒女婿。盧四爺和四夫人都是和善的人,也好說話,只是說過了一些場面話,就沒話可說了。

  司馬十七郎心中詫異,他是第一次與盧四老爺接觸,雖然聽過盧八娘的暗示,但他還是沒想到,岳父岳母與娘子會這樣不同,能力見識氣度,都比娘子差遠了。尤其是他的岳母,身為孟氏血脈和公主的親女,雖然長相端莊,卻沒有一點貴女的風範。

  好在司馬十七郎善於察言觀色,他努力找些話題,支撐著屋裡的氣氛,盧四老爺夫妻肯把女兒嫁給自己,他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對於妻族,他也極尊重。

  就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進門沒多久,有下人來報,「有一位孟郎君說是四夫人的侄子,前來認親。」

  孟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是與盧八娘商量好的,因此她看著四老爺和夫人被這消息驚得說不出話來,就吩咐下人說:「請進來說話吧。」

  身著大袖寬袍、高冠博帶的孟白瀟灑地進了屋子,他給盧四爺和四夫人行了一禮稱,「姑姑、姑父。」又到了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面前稱「表妹,表妹夫。」然後就是下面的表弟表妹等。

  接著孟白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歷,在四老爺的訝異和四夫人的哭泣聲中將自己的情況介紹給了大家。能夠證明實他是孟氏子身份的材料是無可置疑的,而他的風姿氣度更讓人完全相信他。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孟白送給他的一塊上等的玉佩,品質與父王出門時佩戴的差不多,他心裡的喜悅簡直壓抑不住了。倒不是他得了塊好玉佩就能高興成這樣,而是,他正為盧八娘的母族這種情況有些發愁時,孟白就出現了,久旱逢甘霖也沒有這樣及時!

  除了盧八娘,大家也都有差不多的意外之喜。而與孟白再聊上一會兒,又在每個人的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欽佩。孟白年紀不大,可是見識非常,談吐風流,出口成章。再聯繫到他的出身,就連四夫人這樣沒什麼見識的女人都知道,孟家東山再起就在眼前了。

  剩下的時間過得非常充實有趣,孟白一個人能頂上十個,他滔滔不絕,風趣幽默,司馬十七郎與他相談甚歡,就是四老爺也被孟白不著痕跡地拉入了談話中。

  回到了王府,孟家並沒有絕嗣的消息也傳了過來,所以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向王妃稟報回門事宜時,依然有不少的人來到殿內。

  從齊王妃到盧八娘的妯娌、小姑們,沒有一個不在想:「十七郎還真有好命,本就高攀娶了一個盧氏娘子,現在又新添了孟氏做助力。」

  早上賣力諷刺盧八娘的人也不免有些心虛,盧八娘的母親四夫人娘家有了後嗣,自然會讓人正視她是高貴的孟氏和嫡長公主的血脈,再追究起來,盧八娘的父親雖然不是嫡出,但他的生母也是極有來歷的,只是造化弄人才沒有名份跟了盧相,也無怪盧相將四老爺這個庶子記在家譜中,要知道哪個士族家都會有一大群庶子根本不能記在族譜上。這樣說來,盧八娘的出身並不能小瞧,曾經嘲諷她的人簡直是打自己的臉了。

  盧八娘仍舊很平淡地與大家見禮,似乎孟氏後嗣的到來並沒有帶給她什麼影響,更讓所有的人心生敬佩。這裡人們最看重的就是從容的風度,士族們講究的也正是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齊王妃和大家吃驚地聽了司馬十七郎講了孟白的事情,真是一部傳奇,這些貴女們眼光都不錯,馬上認識到就是僅憑孟氏這個高貴的姓氏,皇上也會給孟白一個體面的官職,而做為孟白非常少有的親人之一,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在其間受益。盧氏剛好成親三日,孟家傳人就到了京城,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大家的心思都很複雜。

  司馬十七郎在殿內還能強壓著自己的興奮,回到院子裡後就不再掩飾了,他對盧八娘談起了自己的計劃,「我現在還沒有官職和爵位,進不了宮,也見不到皇祖父。不過,我早已經結識了皇祖父身邊最信任的吳內監的乾兒子吳平,他答應我,到了夏天,把我帶到避暑山莊裡,讓皇祖父看到我。」

  「大家都說我長得與皇祖父十分相似,」司馬十七郎得意地說:「吳平已經說通了吳內監,讓他在皇祖父面前為我說上幾句好話,謀個帶刀侍衛。這樣我就能在皇祖父身邊出現了,皇祖父喜歡文武全才的人,我這些年一直練武讀書,一定能得皇祖父的青眼!」

  皇室的子弟,到了成年的時候,往往都會由他們的父兄引薦給皇上,皇上也會酌情給予一定的封賞,雖然不可能每一個都封王封爵,但只要差不多肯上進的人,都會得到一個出身。

  齊王府裡的情況有些不同,齊王的兒子太多,他不可能每一個都管。司馬十七郎這樣不受寵的庶子,只能靠他自己了。對於司馬十七郎的想法,盧八娘非常贊同,萬事都有個開始,雖然起點低了點,但也不要緊,後發而先至的事情並不少見。

  依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瞭解,他確實算得上律已甚嚴的人,跟著他的師傅習武十年,寒暑不斷,每天還抽出幾個時辰讀書練字,有些拿得出手的本事,勉強也算得上文武雙全了。

  對於這種心中充滿憧憬的年輕人,盧八娘還是知道如何鼓勵他們的,她用敬佩的目光看向司馬十七郎,「我相信郎君。」

  司馬十七郎年輕的心激蕩起來,他得意地一笑,「你知道嗎?皇祖父最喜歡寫一筆好字的人,我就在練字上尤為用功。外間就有筆墨紙硯,不如我寫幾個字娘子看看?」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司馬十七郎寫下曹植《洛神賦》中的名句,笑著看向盧八娘,「娘子風姿堪比洛神。」

  盧八娘臉上一熱,這是向自己調情嗎?她可好多年沒遇到男人的示好了。該怎麼回應這種調情,盧八娘早就不會了,她只是繃住臉,指著司馬十七郎的字低頭贊道:「沒想到郎君能寫這樣一手好字。」

  其實她並不奇怪,聽說司馬十七郎的生母還活著的時候,齊王愛屋及烏,對這個兒子用心栽培過,隨著他生母的離世,齊王就對這個兒子慢慢不放在心上了。但司馬十七郎在這以後並沒有放鬆對自己人的要求,依舊努力讀書習武。

  看著盧八娘繃著臉,但白嫩的臉上慢慢泛起了紅暈,司馬十七郎開心地笑了,將手中的筆遞給了盧八娘,「娘子,你接著寫。」

  「濃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盧八娘果然繼續寫了下去。

  「嘶!」司馬十七郎抽了一口冷氣,自己從五歲起由名家指導練字,長大後一直也沒放鬆,覺得自己的一筆字頗能拿得出手,沒想到盧八娘的字竟然能不遜於自己,他心裡不由得想:「真不愧是盧氏與孟氏的高貴血脈啊!」

  盧八娘前世是學畫的,自然也寫得一筆好字,從商後雖然扔下十幾年,但在她功成名就後又揀了起來,並將一半的心思寄託在上面,就是到了這裡,她的喜好仍是如此,多少年的功夫下來,成就自然不小。

  司馬十七郎又由此想到了孟白的文采,「孟家的血脈到了你們這一代,竟將天地之靈氣,盡收於你們表兄妹二人!我想孟表兄聞達於世間,用不了多久了。」

  盧八娘亦點頭贊許,這本就是她一手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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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07:47: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良師訓徒小懲大戒 益堂勤奮習武交友(一)

  司馬十七郎暢想到了將來,「娘子,我不會讓你一直住在這樣窄小的房子裡,受人輕視。待我有了出息,就會為你請封誥命,將來,我被封王爵,出鎮一方,在藩國裡唯你獨尊。」

  「那郎君先答應我一件事,」盧八娘笑著說:「以後郎君的所有兒子要都由我教養。」

  庶出子女的撫養並沒有定例,各家有各家的規矩習慣,也可能隨著家主、主母的想法而變動。例如齊王府,賢明善良的齊王妃就不忍割裂骨肉之情,讓每個孩子都跟著生母。如今盧八娘提出這一點來,司馬十七郎也不反對,庶子是無關緊要的,最重要的是嫡子,他便說:「我早說過,家裡的事情都由娘子做主。」

  「我要郎君正式答應我,」盧八娘並不滿意於司馬十七郎的這樣一句話,「女兒們我不管,可是兒子,一個也不能差,都要送到我這裡來,如果不送到我這兒,就不能上家譜。」

  在這宗法至上的社會裡,如果不上家譜,就等於沒有這個兒子。雖然司馬十七郎並不理解盧八娘為什麼要這樣執著於庶子的教養,但還是同意了,「這事就這樣定了,將來家裡添了妾室,娘子就這樣管教她們。」

  「不過,娘子,」司馬十七郎還是多囑咐了一句,「我們必須先生下嫡子,才能再要庶子,這樣家裡方能和順,而且,嫡子的教養一定要好。你看母妃對大家再慈愛,也對世子、十三郎是不一樣的。」

  「就是父王,也是一早就為大哥請封了世子,十三郎則封了郡公。府裡另外只有出身好的王側妃所出十四郎也得了個縣公,其餘的至多不過是謀個出身。」

  司馬十七郎是庶子出身,可他卻不會因此而對庶子另眼相看,畢竟大環境就是這樣的,他認為嫡子才是根本。

  盧八娘見司馬十七郎答應下來,就放了心,她自然不會傻到說自己不會生孩子,只順著他的話點頭。這時候人們最重視信義,為守信抱柱而死的尾生在現代人看來有些傻,可在這裡卻是了不起的典範,人們答應了什麼事,基本不會反悔。

  盧八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想做王太妃、皇太后,沒有一個好兒子怎麼能行?自己肯定不能生,所以就要抱養兒子。

  行為心理學大師華生曾說過,給我一打健康的嬰兒,我願意擔保,把他們訓練成我所選定的任何一種專家,醫生、律師、藝術家、小偷。雖然這種理論被無數人批判反對,但不可否認其中是有著一定正確性的。盧八娘想,若是司馬十七郎有他父王一半的能力,生出二十多個兒子,甚至再少一半,她也一定會在其中挑出自己想要的二十四孝兒子來。

  孟白的出現,讓司馬十七郎成親後好得不能再好的心情又上了一個新臺階。他在岳家還喝了一點酒,這讓他在床上折騰得更歡。盧八娘又一次睡得非常好,連續兩夜的好眠對她來說就是奇跡。

  盧八娘起床後感覺很不錯,聽了司馬十七郎的話她更滿意了。

  司馬十七郎要去看他的師傅,他並不知道盧八娘調查過自己,所以還耐心地對盧八娘解釋:「我師傅姓池,是我從小的武學師傅,我十三歲時遇到禍事,本來要被重罰,是師傅將過錯承擔下來,結果他被打斷了一條腿趕出齊王府。不過,我還是一直跟著師傅習武。」

  「師傅沒成過親,他過繼了一侄子,我叫他師兄。他們就在離齊王府不遠的坊間住,我平時白天差不多都在那裡,我的一些朋友也常過去。」

  「噢,原來司馬十七郎的師傅有一條瘸腿的原因是這樣,」盧八娘想,至於司馬十七郎說的其它內容她早就知道了,於是她賢惠地示意桃花為司馬十七郎準備出一套外出穿的衣服,交給平安幫他換上,說「我不知道郎君還有師傅和師兄,沒有特別準備,不過,郎君等一下,我馬上準備好禮品。」

  桃花很快在帶來的箱籠裡拿出幾匹錦帛,交給平安,與錦帛同時送到平安那裡的還有一萬錢,盧八娘吩咐他道:「你平時跟著郎君出門時隨意用,只每天晚上到桃花那裡報個帳就行,若是用光了,只管找桃花要。」

  司馬十七郎穿著簇新的華服錦衣,身後跟著同樣穿著簇新的粗綢衣服,手裡抱著錦緞,腰間掛著沉重的錢袋的平安,兩人出了齊王府,走在路上,竟有一種恍如夢境的感覺。

  司馬十七郎十歲前是齊王最鍾愛的兒子之一,生母受寵,他聰明乖巧、功課出眾,就是嫡出的十三郎也不能掩蓋他的風光。那時的他從來都是錦衣怒馬,春風得意,從小就跟著他的平安自然也是一樣。

  不過,他的生活待遇隨著他的生母色衰愛弛而慢慢下降了,昔日的榮光漸漸消失。可母親和妹妹的突然離世,對他還是個巨大的衝擊,司馬十七郎不僅失去了最親的人,也明白了真正難熬的日子是什麼樣的。他的生母就是再卑微,也是遮在他頭上的一把大傘。他挪出原來的院子,沒了錦繡華服,再也吃不到可口的飯食,甚至他還挨過凍、餓過肚子……

  他去找過父王,可是再見父王是一件很艱難的事,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母親為什麼會絞盡腦汁地爭取父王來院子裡過夜。她時時保持著妝容一絲不苟,用盡心機地打聽父王的行蹤,她將身邊的侍女也打扮得很妖嬈漂亮,就為了能吸引父王的眼光,就連當時小小的他,也被母親教會了按摩,每天父親來他們院子時,給父王按按頭,捶捶腿,討父王的歡心。

  只有父王保持著一定的頻率到母親這裡過夜,他們才能得到一切,大到他在書房裡的體面,小到每天能打到足夠的熱水。

  不過,母親最後也是死於爭寵。她在大冷的天,只穿著單薄的衣裳,露出一片肌膚在花園裡「偶遇」父王,結果偶遇不成,染了風寒,病氣又過了小妹,兩人一同去了。

  於是,所有的人都離他遠去了,只除了平安和池師傅。

  終於有一天,以前因為他的原故無意被父王冷落過的十三郎給了他致命的一擊,說他偷了一塊玉佩。司馬十七郎被吊起來打,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時候池師傅拿著那塊玉佩出來,原來玉佩被十三郎藏到了練武場旁的一株樹上,有個無意看到的家丁偷偷告訴師傅。

  但結果是師傅被打斷了一條腿趕出了府。司馬十七郎再也不去齊王府的書房和練武場了,因為他只要被十三郎看見十有八九會挨一頓打。

  司馬十七郎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師傅那兒,在那簡陋的院子裡,他有自己專門的屋子,有時候他還會留宿。這兩處間,他不知自己走過多少次,僅僅時隔一個多月,雖然還是這段路,他換了一身打扮,心情也截然不同。

  師傅依舊如平時一樣坐在院子裡,頭上還是那支桃木簪,身上還是那件雪白的舊麻衣,臉色平靜無波,他一如平日,坐在院子裡的一塊石頭上,身旁放著一捆細竹條,雙手不停地編著筐,池家現在就靠這個生活。

  猛然間,師傅伸出他的那條好腿,向走過來的司馬十七郎掃過來,司馬十七郎沒有準備,一個踉蹌幾乎摔了。但畢竟習武這麼多年,他又正是青年,反應靈敏,很快穩住了身子,喊了一聲,「師傅!」

  「在盧府的花園裡就能摔倒,看來你下盤還沒練好,給我在院子裡紮上兩個時辰的馬步!」

  司馬十七郎有些羞愧,當初他一心要娶崔盧兩姓女子,也曾在師傅面前表露過,師傅一直很反對,勸他不要結親高門,而是由王妃安排娶個差不多的小娘子好好過日子就行。司馬十七郎明白,師傅是擔心自己惹出事來,而且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願自己算計別人。

  自己在盧府鬧出的那一幕,師傅雖然沒在現場,但應該比現場的人都清楚,不用說,師傅這是生氣了。

  「師傅,娘子是願意嫁給我的,她絕食後我找了她,說服她嫁過來,就因為我那次出府,才又被打了二十板子,成親前再也沒法出來到師傅這裡說一聲。」司馬十七郎趕緊示意平安將錦帛拿上來,「你看,這是我娘子給你和師兄準備的,今天我說要到師傅這裡,她馬上讓侍女找出這些。若不是真心願意,她怎麼會拿出這麼好的錦帛呢!」

  「還有,她將嫁妝都拿出來讓我隨便用,有幾十萬錢呢,以後師傅就不要再編筐了,我有錢養師傅了。」

  師傅的眼睛沒離開手中的筐,他還在不停地編著,看也不看錦帛一眼,卻終於對司馬十七郎說:「你別辜負了盧娘子。」

  看著師傅的臉色緩過來些,司馬十七郎明白師傅的氣消了,他趕緊答應:「我自然不會辜負娘子,我要像父王一樣,對正妻敬重有加。」

  齊王雖然姬妾眾多,但對齊王妃卻不錯,否則沒有丈夫的支持,齊王妃是不會得到一個賢妃的美名的。池師傅低聲說了一句,「你父王也就這一點還值得你學一學。」又說:「把後背給我看看!」

  司馬十七郎聽話地把衣服脫了下來,師傅從來就是這樣,明明惦記自己受傷的事,但卻不肯說出來。他轉過身背對著師傅說:「平安說留下了些疤還沒好,但我已經不覺得疼了。」

  司馬十七郎的後背留下了斑斑駁駁的印痕,池師傅心裡頗不是滋味,要是她還活著,怎麼也不能讓孩子被打成這樣吧。他沒有能力將她的孩子護住,而且這孩子與他的娘一樣,一心想向高處走,就是怎麼告訴他爬得高跌得重也不行。只能由著他去了,到了危險的時候,自己拼了老命,能管多少是多少吧。大不了就陪著十七郎一起去那個世界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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