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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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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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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遭挫折十七郎立志 遇紛爭盧七娘調節(二)

  盧八娘白天要打點生意,還要練習司馬十七郎的字體,畫畫,做瑜珈,做美容等,這些都是不適合司馬十七郎看到的,她於是說:「縣公白天在內室,傳出去名聲不好。」

  要想修身齊家,確實不能流連內室,司馬十七郎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真很喜歡陪著盧八娘一起看書的感覺,特別是夫人剛剛還偷偷地看著他,讓他心裡甜蜜蜜的。

  結果,司馬十七郎把臨帖的時間改為每天早飯後,地點由書房改到內室。理由嗎?也有,夫人的字寫得特別好,他們可以相互切磋。其實切磋倒是沒有,但盧八娘每於他寫字時都要站在一旁,幫他磨墨,她的目的是觀察他寫字時的手法,下筆的順序和輕重等,以便摩仿他的字,而司馬十七郎則又想當然地以為夫人喜歡陪著他。

  於是他有時練過了字還不想走,盧八娘就一定要將他送出去。她的日程表雖然不緊,但也不能耽誤,因為她過著極為規律健康的生活,不能被打亂。

  轉眼間就到了過年的時候,齊王府有爵位的人都要進宮,齊王的閉門思過自然而然地結束了,盧八娘作為縣公夫人,第一次到宮中參加了皇家的活動。這種活動都是有規定好了的禮節,進退間都有內侍大聲贊禮,只要跟著做就不會出錯。而盧八娘又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舉止沉穩,參加宮廷活動對她不過是小菜一碟。

  皇宮中沒有中宮皇后,現在由無子的寧賢妃主持內宮事務,寧賢妃已經年過四旬,保養得再好也難免美貌不再了,聽說皇上很少見她的院子,得寵的是幾個年輕的美人。不過寧賢妃依舊意態淡然,神色寬和,非常謙遜有禮地招待進宮的貴婦們。

  然後就是到各處拜年,也有不少的人給他們拜年。盧八娘接到了很多的拜帖,要應酬的除了外面的人以外,府裡也一些娘子們都努力與她套交情,弄得她不勝其煩。盧八娘只挑了些對自己有用的人來往,至於其他的人,她沒有時間應付。

  司馬十七郎也無法每天用功了,這時候怎麼也要出來與朋友們拜年走動,紈絝朋友雖然不成材,但他們的父兄多是成功人士,到各家都能見到,多結識些這樣的人也是有用的。

  初三回娘家是一件重要的禮節,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都穿上正式的禮服,坐車到了盧府。過年的氣氛是最熱鬧的,盧家的出嫁女們坐一起說著閒話。

  吃過午飯,身份最高的魯王妃第一個告辭了,並帶走了幾個盧氏嫁到魯王府上的兒媳婦,大家送人回來,都暗暗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盧八娘正端起一杯茶,就聽到有人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盧八娘,我知道你不想我好,才讓孟右軍羞辱我,我咒你一輩子生不出兒子來!」

  這是盧九娘,聽說她已經被許給了尹家三郎,剛剛大家在說笑時她一直沉著臉,也不怪她會這樣,明年盧府的娘子回娘家時,若按嚴格的士庶有別,嫁到庶族的她甚至不能同其餘的出嫁女們坐在一處了。

  「啪!」地一聲,盧九娘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打人的是桃花。

  盧九娘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桃花這一巴掌的聲音可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大夫人皺了皺眉問:「八娘,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的丫頭過份了吧?」

  「大伯母若是知道九娘說什麼了,就不會再說我的丫頭過份了。」盧八娘從來都是護短的,她雖然不在意生兒子的事,但桃花卻是因此被氣壞了。

  「九娘,你說什麼了?」大夫人只得出聲詢問。

  盧九娘眼淚不停地流著,卻咬著唇不吭聲,一付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桃花想上前說話,盧八娘拉住了她,對盧十娘說:「你告訴大家九娘說什麼了?」

  大家是按長幼順序坐著的,盧八娘與盧九娘相鄰,再下面自然是盧十娘,如果有誰能聽到什麼,也只有坐在盧九娘另一側的盧十娘了。

  盧十娘年紀也不算小了,在世家長大自然有些心機,眼下盧八娘已經是縣公夫人,而盧九娘只能嫁給庶族,地位天差地別,她自然要聽盧八娘的。

  所以儘管感到盧九娘正用威脅的目光看著自己,但她還是先看了看她的嫡母二夫人,又看看大夫人,見兩人都向她點頭,便說:「我也沒聽太清,好像說了孟右軍,又說不讓八姐生兒子。」

  「九娘,你真這樣說了嗎?」三夫人第一個說話了,表面像是維護盧九娘,其實卻帶著些興災樂禍,「若是你說了,趕緊給八娘賠禮。」

  盧十娘的證詞已經說明了盧八娘並沒有冤枉盧九娘,三夫人這是認為盧九娘錯了。可大夫人卻說:「九娘自然是錯了,不過,八娘竟讓下人打九娘,也不應該。畢竟是妹妹,你總要好好教導她。」

  「打她一巴掌就是我在教導她。」盧八娘不客氣地回答。然後她笑著對十娘說:「多謝妹妹將實情告訴大家,改天我讓人打一對同我頭上這副一樣的金梳送你玩。」盧十娘每次看到金梳時眼睛格外明亮,一定是非常喜歡。自己用的這對是司馬十七郎送的,當然不好送人,但盧八娘從來不會虧待幫過自己的人,過後她不只打了一對漂亮的金梳送過去,還加了四匹極好的錦帛。

  大夫人被盧八娘頂了回來,想再說她幾句,卻見自己的女兒七娘向自己搖頭示意,想到如今盧八娘的地位,雖然她的丫頭做得有些過火,但也只有息事寧人地說:「算了,大過年的,不要再鬧了。」

  盧七娘早上前一手拉住盧八娘,一手拉住盧九娘,笑著說:「妹妹們,在家裡怎麼鬧都行,出了門,我們都是盧氏女,總要互相關照的。」

  原以為事情也就這樣平息了,可沒多久外面響起了一串腳步聲,三老爺帶頭進來,氣哼哼地說:「來人,把那個以下犯上的小丫頭拿住打死!」

  就在這時,盧九娘痛哭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很是可憐,三老爺身邊的一個美婦人急忙奔過來,抱住她一同痛哭失聲。不用說,一定是盧九娘的生母見她吃了虧,就到外院將三老爺找來給她撐腰。

  這邊桃花以一敵四,與進來的四個粗壯婦人打到了一起,大夫人、二夫人和盧七娘插不上手,在一旁大聲呵斥著,她們的僕婦便上去拉人,一時間,屋子裡亂成了一團。

  盧八娘向後躲了躲,然後她欣慰地看到桃花一點也沒吃虧,反倒將那四個人都打倒扔到一旁了,就向屋子裡行了一禮,說:「我告辭了!」招手叫桃花跟上。

  三老爺一向最疼盧九娘,盧九娘被許到尹家是盧相的決定,他無可奈何,可再讓盧八娘欺負盧九娘,他說什麼也不會同意了,於是他上前就向盧八娘打來一巴掌。

  就在這時,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司馬十七郎抓住了他的胳膊。十七郎正是血氣方剛之年,又長年習武,比起耽於酒色的三老爺,武力值相差甚大,三老爺掙了幾下,臉全紅了,也沒法動上分毫,氣得大喊,「英縣公,放手,我教訓自家侄女!」

  「盧八娘已經不是你家侄女了,她是我的夫人,三伯父不能再隨意教訓她!」司馬十七郎並不讓步,據理力爭。

  「大過年的,鬧什麼!」送走魯王和魯王妃的盧相本來已經回去休息了,卻被這個事件驚動了,趕到了廳堂,在盧府能鬧到動手的地步,實在是太丟面子了。

  以盧相之威,大家都放下了手。大夫人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倒還公正。待大夫人話音一落,三老爺馬上說:「九娘原是錯了,可姐妹間口角幾句,哪裡有讓下人動手的道理,父親,四弟不在家裡,我總要替他教育教育侄女!」

  司馬十七郎也上前說:「祖父,我夫人已經不是盧家女了,我不許三老爺教訓夫人。再者,敢咒我夫人,我覺得打了一巴掌還輕了呢。」

  「就這麼一點小事,都不許再計較了!」盧相看了看堅決的司馬十七郎,再看看自己的三兒子,把事情安撫了下來。以往他是偏著三房一些的,可是現在,九娘已經定下來嫁到尹家,再這樣囂張可不行。而八娘的夫婿雖然官位還小,但看起來就是有前途的,他必須將爭執壓下來。

  「祖父,等九娘嫁出去了,再與姐妹們見面就知道同為盧氏女,大家一定要親近的道理了。」盧七娘微笑著上前解圍。

  看著最喜歡的孫女,盧相慈祥地笑了,「大郎身子好些了嗎?」

  「好些了,」盧七娘笑吟吟地,似乎一點也不難過,「只是還不能起床,等能起來了,我再陪著他來給祖父行禮!」

  誰都知道崔家大郎可能熬不過去了,可盧七娘還是這樣的懂事,真是所有人的楷模,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在沉默中盧八娘告辭了。

  「真沒想到在盧家能遇到這樣的事。」盧八娘慨然地說,盧九娘大約被要嫁尹家的可怕前景逼瘋了,竟遷怒於自己。

  「她還不是覺得我們是好欺負的,才找夫人的麻煩?」司馬十七郎冷笑著說:「看我以後怎麼對付尹家!」

  「算了,又不關尹家的事。」盧八娘公平地說:「誰讓我是孟白的表妹呢?為了他的親事,你挨了一頓打,我也受了無妄之災,說不上還能遇到什麼呢。」

  盧八娘一語成讖,他們去給八王叔拜年時又遇到了孟白親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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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狡免三窟八娘獻計 歌舞昇平董氏進門(一)

  司馬十七郎能夠出仕,最初還是走的八皇叔的門路,此後這一對叔侄關係一直就不錯。年前,八皇叔由郡王升了親王,改封陳王,他們在拜年的同時也來慶賀。

  盧八娘給陳王妃行禮拜年後,在她的打量下也認真觀察了陳王妃。陳王妃出身陸家,也是名門之女,言談舉止自然氣度非凡。她容貌並不出眾,但看起來很和善,客氣地讓盧八娘坐在她身邊的位置,笑著誇道:「真不愧是盧氏和孟氏的血脈,果然出眾。」又說:「英縣公是有福氣的。」

  「王妃謬贊了。」盧八娘客氣著,注意到陳王妃身子確實有些弱,冬日裡的衣服要厚一些,可她看起來還是很單薄。在這個時代,人們更喜歡豐滿健康的美人,只這一點陳王妃就不大得人喜歡。更糟的是陳王妃一直沒有生育,陳王的側妃和姬妾雖然生下了幾個孩子,但養大的只有兩個女兒,這正是陳王爭皇位的弱點。

  陳王妃對盧八娘非常親切,在這樣忙的日子,還是單獨與她說了一會兒話,「王爺一直惦記著孟右軍的親事,我就想王爺一母同胞的妹妹廣平公主今年十七,與孟右軍恰是一對,英縣公夫人做個媒吧。」

  這門親事盧八娘可保不了,先不用說孟白肯定不同意,就是齊王府、盧府都讓她保媒的情況下,她哪一個也不能得罪,她只有笑著說:「也有幾家想與孟表兄結親,可他根本就不肯讓人提親事。不過公主的事,我還是去一次孟府好好勸勸他。」

  「這門親事是一定要說成的,」陳王妃笑吟吟地說,語氣裡卻帶著壓力,「王爺一直很喜歡英國公,也沒少在父皇面前幫她說話,若這事情辦成了,一定保舉英國公再升上一級。」

  這是拿司馬十七郎的前途來威脅她呢,但硬逼著孟白娶一個公主,站到八皇叔這一邊來,盧八娘還真不想做,孟白那性子,也確實不適合攪到皇權的爭奪中。

  待晚上回了府,盧八娘把陳王妃的話向司馬十七郎轉述了,十七郎沉默了一會兒說:「改天我去與八皇叔說吧。」

  當初他們請八皇叔幫忙引見時,就是借著孟白的關係。當時孟白也為八皇叔寫了幾篇歌功頌德的文章,也算是兩不相欠了。現在八皇叔已經更上一層樓,他迫切希望孟白能夠為他所用,幫他影響輿論,可孟白早已經表示出他不願意參與到朝政中,八皇叔勸不了孟白,就來逼迫他們夫妻。可是,他們也不可能勸得動孟白。

  盧八娘很滿意司馬十七郎什麼都要擋在她前面的習慣,但她說:「明天我還是去與孟表兄好好談一談,就算是孟白不願意,但八皇叔見我們為他多番奔走,也會知道我們的用心。」

  「這樣最好。」

  司馬十七郎第二天就陪著盧八娘到了孟府,三人寒喧了一會兒,按他們夫妻事先約好的,他去看孟府的景致,留下這結表兄妹在一起說話。

  盧八娘開誠佈公地將陳王妃的話告訴孟白,又問:「你怎麼想的?」

  「你知道我原來與陳王走得也近,後來我看出他想讓我幫他拉攏名士,製造好的風評,奪嫡之心昭然若揭。我仔細想過了,決定不參與到皇位爭奪裡,正好我有了兒子,我便以此為藉口很少出門,也不與陳王聯繫。其實齊王、魯王也都找過我,但只要是皇子,我都不會與他們多來往的。」

  盧八娘點點頭,「孟白,你成熟了!」

  「我有了兒子,身上負擔著責任,不成熟也不行啊!」孟白感慨道:「我勸你們也想辦法離開這個名利場,找找門路,讓司馬十七郎外調離開京城,等上幾年老皇上死了,你們再回京。」

  「我們是不會放棄的,」盧八娘笑著說:「我今天來呢,雖然是給陳王看的,但是我還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你可以參考一下。」說著把自己對齊王、魯王、陳王還有南安郡王的將來的分析一一說了。「所以我認為陳王能夠繼位的可能性很大,司馬十七郎和我還是打算站在他這邊。」

  「這麼短的時間,你把皇家的事弄得挺清楚啊。」孟白讚歎一聲又問:「我不肯投入陳王旗下對你們一定會有影響吧?」

  「是的,但我們不可能一直靠著你去巴結陳王,所以你不用介意,選你想選的路就行了。」

  「盧八娘,我想好了,我永遠不會參與權利的爭奪。我寧肯只做一個世家的家主,當一個散官,生兒育女,就這樣過一輩子。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沒出息,看不起我?」

  「不會的。」盧八娘早就猜道這個答案,只是告訴他,「你也要想到,如果陳王將來繼承大統,或者別的人登上皇位,雖然不會對你怎麼樣,但心裡也不能舒服。所以你也要努力擴大名聲和影響力,為自己多爭些籌碼,免得他以後給你小鞋穿。」

  「皇權社會就是這一點不好,」孟白原來也想過這些,誰也不幫當然誰也不得罪,但也是每一個都得罪了。現在盧八娘告訴他陳王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他自然想到了自己拒絕陳王時對方的臉色,不免有些慌亂,「我該怎麼辦好呢?」

  「提升你的名氣,加上你的家世就能夠保住你。除了詩歌,你還可以用其它的藝術形式比如音樂、戲曲之類的,什麼影響力大你用什麼,像做廣告一樣,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有才華不愛權勢的名士,具體的事你自己慢慢琢磨。」

  「我好好想想,」孟白突然又想到了一點,嚴肅地說:「我們約定,若是陳王真的繼位了,你一定要幫我,如果他敗了,我一定也會盡最大的可能保住你!」

  「好!」盧八娘慨然應諾。

  孟白沒有帶上司馬十七郎,一是他們間沒有那樣親密的關係,另外就是他也清醒地認識到他保不住司馬十七郎,畢竟他是皇家的子孫,不比盧八娘只是隱藏在後面的女眷。孟白見盧八娘並沒有提出將司馬十七郎也加上,心裡鬆了一口氣,「如果能,我也不會不管司馬十七郎的。」

  「我懂得,」任何事都有利有弊,盧八娘作為女子無法直接掌權,但也能避免直接的責任。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放棄司馬十七郎自己會不會愧疚,盧八娘不知道,但她同樣不知道同樣的場景換成司馬十七郎,他會不會放棄自己。所以,任何時候先保住自己都是沒錯的,盧八娘看著孟白真誠的臉笑了,「在這個世界能遇到你,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啊,我一直也這樣想。」

  「這些天,我和司馬十七郎還會過來幾次勸說你。」盧八娘提醒孟白。

  「儘管來吧,我招待你們吃西餐。」

  久違的西餐讓盧八娘認識到孟白還是烹飪愛好者,她切了一塊牛排嘗了嘗,很嫩,味道也不錯,她端起用玉杯盛著的葡萄酒,「chears!」

  「英縣公夫人怎麼也會這麼說呢?」與孟白對坐的楊柳驚訝地問。

  「我是孟家的外孫女呀!」盧八娘又熟練地用叉子叉了塊色拉,「醬的味道真很純正。」不管是什麼特別的東西,盧八娘和孟白都約定說是孟家傳下來的幾本書上所述,只給孟氏直系的親眷看,所以大家都信了。

  「一會兒還有冰淇淋。」孟白提醒她,盧八娘這樣吃下去恐怕到了吃甜點時就要什麼也吃不下了。

  「真的?」前世的盧八娘從來沒有這樣旺盛的食欲,她好像從來沒有吃完過全套的西餐,現在竟能在這裡補齊,「放心吧,你只管上,我不怕再重一斤。」

  司馬十七郎彆扭地切下一塊肉,皺著眉頭放在嘴裡嚼著,慢慢又舒展開了,食物很美味。不過這個叫西餐的東西真的很怪,而且孟白的妾室也同他坐到了張桌子上,雖然在下首,但他也很不滿。而且當時他本不肯與妾室坐在一起的,但盧八娘卻硬拉著他坐下了。蔬菜上拌的哪裡是醬,而是奶酪之類的東西,還有冰淇淋是什麼?不過想到是高貴的孟家的家傳,他心裡又懷著無比崇敬的心去接受了。

  回去後,盧八娘自然把孟白的想法對司馬十七郎說了,原本就沒有多少希望,司馬十七郎也就無所謂失望了。他還有一個想法能加強與八皇叔的關係,「八皇叔子嗣不豐,又沒有嫡子,這也是他一直發愁的事。不如我們向他舉薦安老先生,為陳王妃診脈,調理調理身子,如果有幸產下嫡子,八皇叔也能領我們的情。」

  盧八娘點頭答應,「陳王妃身子確實弱,聽說從來沒有生育過,可陳王府上的孩子養不住,大約八皇叔原也有不足之症,只是現在看不大出而已。到時候他們夫妻總要一起調理好,才能有望生下嫡子。」

  以八皇叔的年齡,現在沒有兒子真是硬傷。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推薦安老先生,也是幫八皇叔奪嫡。陳王和陳王妃對孟白的事情雖然還是遺憾,但也知道不能再強求了,他們倒是接受了安老先生的建議,開始服藥調養,但生孩子的事情,總不會那麼快。

  司馬十七郎自然也請安老先生給盧八娘也診了脈,得出夫人身體非常康健的結論,不必開調養身子的藥,司馬十七郎放了心。

  診脈前盧八娘多少還有些忐忑,但最終的結果證實了她的猜測,只憑診脈肯定是不能發現自己服了絕育藥的,而安老先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服那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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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狡免三窟八娘獻計 歌舞昇平董氏進門(二)

  亂紛紛的春節過去了,很快就到了春天。

  這時候江府宴客的風波早就成了昨日雲煙,已經沒有人還記得了。不管以朱御史為首的幾個人如何忠心為國,盼望收復舊日河山,朝中卻是一片歌舞昇平。

  南宋偏安時有人作了有名的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與此時此景再相像不過了。

  在春節喜慶的餘韻中,董氏熱熱鬧鬧地進了門。不過說是熱鬧,也就是相比一般的妾室而言。華清院擺了幾桌酒,又用一頂小轎吹打著將她抬了進來,還放了一陣子鞭炮。

  盧八娘將董氏安排在華清院內院裡的東耳房,她更想將董氏安排到一個獨立的院落裡,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華清院還是太小,這裡已經是相對較遠的距離了。

  至於董氏屋子裡面的佈置,也很不錯,盧八娘並不吝嗇,兩百萬已經用了,不差再用個小小的零頭。司馬十七郎以後住在那裡時,也會感受到她的大度。

  客人們已經散了,盧八娘坐在妝台前卸下首飾,因為招待客人,她今天打扮得要比平時要華貴,首飾自然也多。之後拆了頭髮,脫了外裳,又去洗浴過後,笑著對桃花說:「你也去睡吧。」

  「要麼我住在外面的榻上陪著娘子?」桃花退到了門口,又不甘心地轉過頭來問。

  「不用了。」

  現在縣公不在家時,夫人也不用自己陪著,說不再怕一個人睡了,但是今天卻不一樣。桃花忿忿不平起來,「縣公為什麼要納妾呢?難道他眼睛瞎了嗎?董娘子哪裡有夫人好!她只配給夫人拾鞋子!」平時桃花並不喜歡司馬十七郎整天與夫人在一起,可她也隱約明白了納妾對盧八娘的不利,於是又恨不得把司馬十七郎叫回來了。

  盧八娘感受到桃花對她的維護,微微笑了,「桃花,你以後嫁人了,可以不讓你的夫君納妾。」

  「他要是敢納妾,我就打斷他的腿!」桃花惡狠狠地說。

  「原來還說不嫁人呢,現在就改了主意?已經想到不讓夫君納妾了,桃花真長大了。」盧八娘笑道:「趕緊去吧。」

  看夫人還有心情說笑,應該是沒事了,桃花放下心來,奶娘、寧姑姑她們一直都那樣緊張,還一直叮囑她要小心注意夫人,就是白操心。

  桃花出了門,將門仔細掩好,盧八娘走上來將門栓放下,然後又檢查了窗戶。雖然王府裡的安全非常有保障,但自己一個人住她還是要查一次才能安睡。

  屋子裡靜靜的,桌上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盧八娘上前將燭火息了。眼前一片黑暗,前世的她最怕這樣的黑暗,但又習慣於在黑暗獨自一人,到了這一世,這種感覺很久沒有了,今天再品味一下,卻又是不同。她感受到自己對黑暗的恐懼地變弱了,至少她不會因為受不了這種恐懼和孤獨而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司馬十七郎固然不能陪伴她一輩子,桃花也是一樣,她會長大、成家、有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一直伴在她身邊。而她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強大起來了。

  寂靜的夜晚還是有些清冷,盧八娘懷裡抱著的手爐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令人心暖的熱量,她再不會像前世一樣,外表堅硬,心內脆弱不堪,最後只有自我結束。這一世她要堅強地面對一切的問題,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盧八娘不後悔她將司馬十七郎推走,這個人對她而言就是毒品,遲早要戒掉,越早戒,反噬就會越小。但她也承認,自己心裡還是空蕩蕩地不舒服,如果正常的女人這時候會怎麼做呢?應該是大哭一場吧,盧八娘努力眨了眨眼睛,雖然酸澀,可一滴淚也沒有,她有多少年沒流過淚了,應該不會流淚了吧。

  算了,認識到自己離正常的女人還是差很多,盧八娘放棄了哭幾聲的打算,然後她突然想起了她畫的北湖風景,這些天的畫作並不滿意,總覺得缺少些什麼,現在她頓悟了,缺的是這種蕭索的意境。如果把現在的心情代入到作品中,想來應該不錯,一霎間,盧八娘有了想挑燈作畫的衝動,馬上她又壓了下來,她不是十八九的文藝青年了,而且養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生活規律。

  盧八娘打開床帳上了床,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你這是何必呢?趕緊出去!」內院門戶極嚴,外面的人進不來,但司馬十七郎從耳房則能輕易過來。

  「就知道夫人一定會趕我出去,我才在你洗浴時悄悄躲在這裡。」司馬十七郎嘻笑著說:「放心吧,我已經洗了澡,你聞聞,加了薄荷葉了呢。」

  「別胡鬧!」盧八娘拿開他的手,「你這樣做董氏如何自處?」

  「一個妾,管她怎麼想呢。」司馬十七郎理所當然地說:「等我有了嫡長子後,我第一個將董氏收房。畢竟是正式抬進門的,又是世家女,只要她謹守本分,我們不會虧待了她。」

  「畢竟是她進門的第一天……」

  「那有什麼,」司馬十七郎還是不以為然,納妾不同於娶妻的洞房花燭夜,必要夫妻同起同臥,「什麼時候收房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董氏若生子,身份也不錯了。」盧八娘提醒司馬十七郎,她為什麼肯花兩百萬,還不是為了她是世家女,生的孩子身份也高一些,滿足司馬十七郎極重視出身的偏執。

  盧八娘是真心盼著司馬十七郎能早日有兒子的,在這個時代,司馬十七郎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兒子。司馬十七郎的性格太強了,不可能被她完全收服,況且夫為妻綱,自己想管他也名不正言不順。但兒子卻不同了,她要培養出唯她命是從的兒子來,孝順嫡母可是兒子們的責任啊。

  「再好也比不了嫡子。前些時候我糊塗了,非鬧著要納妾。既然已經納進來,我們就養著吧,也不是養不起,我們生嫡子的計劃不能變。」他教育盧八娘,「孟表兄生了庶長子,被多少人嘲笑?不說別人,王妃就盼著我們也生下庶長子,亂了規矩呢。」

  司馬十七郎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在短暫的迷失後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堅定的程度根本是盧八娘不能改變的,當然盧八娘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改變他的想法,她便在他的身下嘟噥著說:「都隨你的意吧。」

  回答她的是深深的吻和令人沉淪的纏綿。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剛醒來就聽門外桃花壓低了聲音訓人:「你不必一大早就在外面凍著,給誰看的!夫人每天卯正起床,你只管卯正時過來就行。進了正屋,你不許進內室,東西也不許亂碰!知道了嗎?」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低聲應了,應該是董氏。

  司馬十七郎正在穿衣服,突然笑了,「桃花這小丫頭片子,這麼凶,將來一定嫁不出去。」

  盧八娘知道他是想起來昨天聽到桃花和自己的對話了,也就一笑說:「我看倒不一定。」

  盧八娘很少有什麼事與自己頂牛,但就是桃花,她特別維護。司馬十七郎在這種小事上不與她計較,便攔住盧八娘,自己起身將門打開,「我才知道你一人住時是要拴門的。可一早起來就去開門,容易吹了風,你以後還是不要再拴門了,最多讓人在外面把門頂好。」

  「啊!」桃花被突然出現的司馬十七郎嚇了一跳,「縣公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進去的?」

  司馬十七郎理也不理她,直接出去練劍了。

  寧姑姑禁不住說桃花,「縣公在這裡有什麼不對的,你怎麼說話呢?」

  桃花便說董氏:「你怎麼沒告訴我們縣公不在耳房裡呢?」

  盧八娘聽了桃花又要遷怒董氏,就在裡面叫了一聲,「桃花。」

  桃花便顧不上再說什麼,趕緊進來幫著她梳妝。寧姑姑也在一旁做著雜事,但一張臉上的笑意卻掩也掩住。納妾的第一晚,縣公就住到了正房,這是表明夫人的地位是誰也動搖不了的,很快內院的人們在行動間都多了幾分輕快。

  盧八娘明白大家都在想什麼,也不多說,收拾好後出了內室,剛坐在榻上,董氏已經過來跪到她的面前:「給夫人請安。」

  盧八娘滿意她恭順的態度,點頭道:「先起來吧,等縣公回來後一起行禮。」

  董氏答了一聲「是」,起來站到了一旁。盧八娘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不甘,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旁,滿意地點點頭,她就是看上董氏懦弱的個性才選中了她。

  「還住得慣嗎?」盧八娘問。

  「住得慣。」

  「我見你只帶來一個小丫頭,恐怕身邊人不夠用,再撥給你一個人使吧。」盧八娘自然要在董氏身邊放上一個人,華清院不能脫離她的控制,於是吩咐寧姑姑,「姑姑看著安排一個懂事的過去。」

  「是。」董氏和寧姑姑一同答應。

  「不要這樣拘謹,說說你姨娘怎麼樣?還有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盧八娘笑著問。

  「姨娘身子還好,除了我,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姐姐五年前嫁出去了,弟弟今年十三歲。」

  不用說董氏的姐姐一定被嫁到庶族換錢了,盧八娘又問:「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

  「做針線,也讀書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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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性懦弱董氏得憐惜 憂前程八娘點迷津(一)

  正說著,司馬十七郎走了進來,洗漱後與盧八娘一起坐到榻上,董氏這時趕緊又上前跪下了。十七郎笑著說:「昨晚也沒看清楚,抬起頭來,我瞧瞧。」

  董氏長著一對如水般的杏眼,高高的鼻樑,小巧的嘴,算得上一個小美人,略有不足的是她雖然十五歲了,卻有些瘦弱,皮膚不夠潤澤,頭髮也略帶些枯黃。但她身上穿著昨天進門時的那套粉紅色的衣服,喜洋洋的顏色把她顯得很可愛。

  司馬十七郎把她上上下下地仔細地打量了一遍,董氏在他的注視下瑟縮著,就如被嚇到了的小鹿一樣,然後臉又慢慢紅了,低下了頭,司馬十七郎滿意地笑了起來,「夫人眼光真不錯!已經十五歲,不算小了,就是瘦一點。」

  看著司馬十七郎宛如檢查貨物般的眼光,盧八娘吩咐道:「讓平安拿幾端錦緞給董氏裁衣服,再打金銀首飾各一套。」然後又補充,「再拿些粗綢給董氏的丫頭做衣服。」

  吃過早飯,司馬十七郎照例留下臨帖,看人都下去了,他問:「董家什麼也沒給她帶來?」

  盧八娘點點頭說:「跟著來的小丫頭抱著一個小包袱,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除了喜服,連一件像樣的都沒有。」喜服其實還是她讓人送過去的。

  新進門的人攜帶的東西肯定要檢查的,以免夾帶了些不該帶進來的東西,檢查的姑姑們事後說起董氏帶的東西那個寒酸,連小門小戶人家賣了做妾的都不如,盧八娘才想起來打賞。

  「董家果然把兩百萬都留下了,」司馬十七郎還是肉痛那麼多錢,但人已經進門,再也不可能改變,想了想倒說:「抽空你再賞她幾百錢,手裡一個錢都沒有,日子特別難過。」曾幾何時,他也與董氏的境況差不多,董氏又生得那樣可憐可愛,不免讓人生了同情之心。

  「這倒是我疏忽了,」盧八娘打趣說:「縣公自己賞吧,多賞幾個也使得。」

  「我私下賞妾室東西,那成什麼規矩!」

  盧八娘一直努力融入這個社會的思想價值觀,可比土生土長的司馬十七郎總有些不足之處,妾室是司馬十七郎的人,更是她這個主母的人,她便笑著說:「好,我賞,但我一定要說明這是縣公賞的。」說完覺得自己語調有點不對。

  「我第一次看夫人妒了呢!」司馬十七郎敏銳地發現了,然後就盯著盧八娘看了起來,終於將盧八娘看得不自在了,於是他一把將盧八娘扛起來放到了榻上,人就撲了上去,「夫人,你這樣讓我根本就忍不住,你知道嗎?」

  「你,啊!」盧八娘被弄得說不出話來,原本伸過去打他的手也變成抓住了他的胳膊。

  過後,司馬十七郎並不肯起身,他依舊壓著盧八娘,點著她的鼻尖問:「夫人賢良大度我自然高興,可是看你妒,我更高興,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誰知你為什麼!」盧八娘本想聲色俱厲地責問,可她的聲音卻帶了些沙啞,透著因剛剛的歡好而生出的嫵媚,結果聽得司馬十七郎心頭一癢,更不肯放開她了。他只好自己找理由,「平安沒錢時我也打賞他,董氏也一樣。不過是個妾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聽了十七郎的解釋,盧八娘真的不氣了,司馬十七郎的思想早已經形成了,她哪裡能改變?他覺得納個妾與愛重妻子一點也不矛盾。她介意是自己犯傻的行為,整理好衣服說:「剛剛我磨了那麼多墨,總不能浪費了,你都寫完了才能走。」

  最後,司馬十七郎還沒有用完磨好的墨時,盧八娘就將他趕了出去,他在內院嚴重影響她的日程安排。

  盧八娘隨即把賞錢給了董氏,她一向大方慣了的,賞得比司馬十七郎說的還要多,又讓寧姑姑告訴她,「每個月你有五百錢的月錢,若是缺什麼用品,只管找平安要。」

  沒幾天,寧姑姑悄悄告訴盧八娘,「董氏把夫人賞她的一千錢和這個月的五百月錢,還有夫人賞的一匹錦緞、一匹粗綢都讓她的小丫頭鵲兒帶出去送給了她的生母劉姨娘。」

  「噢。」盧八娘應了一聲。

  「要不要把這事透露給縣公知道?」寧姑姑小心地問。盧八娘的心思她從來都只能猜到一半,若是夫人願意,她很快就能讓縣公發現董氏送錢回娘家的事,這行為算得上偷竊夫家的財物,縣公一定會生氣的。

  「不必了,也不用管。」

  給出去的錢物就是她自己的,怎麼用自然隨她的意,這才是盧八娘的思路,只要董氏不出來挑戰她的權威,盧八娘就不會在意。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一天天過去,大家都看出來了,董氏是個非常老實聽話的女孩,按盧八娘的要求每天早上來請安,其餘時間就在院子裡做針線。

  董氏手很巧,做了衣服後,又用剩餘的邊角布料給大家做鞋子,最先收到了自然是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

  盧八娘並不穿別人做的衣物,司馬十七郎則坐在榻上,由董氏伺候著穿上了新鞋,在地上走了幾步說:「不錯,還合腳。」

  「將雲紋的青緞料子拿兩匹給董氏,」盧八娘裝做沒有看到司馬十七郎在董氏的臉上捏了一把,笑著說:「多給縣公做幾雙,做好了有賞。」

  司馬十七郎倒是光明正大的,他捏一下妾室的臉算什麼,他捏完後又捏了另一側,還叫盧八娘看,「夫人,你看看,董氏比進門時胖了,臉白嫩些,頭髮也黑亮了,越發地漂亮,今天我們去給王妃請安時就帶著她一起去吧。」

  看著滿臉笑容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真不知道對事情很敏感的他怎麼就看不到董氏已經慘白了的臉呢,董氏在董家過得再不好,也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女,現在過得再好,也是一個低賤的妾室,讓她出門,就是讓她丟臉。

  可是司馬十七郎想到的是自己和夫人的面子,因此他根本沒注意到董氏的羞愧,妾室是用錢買來的,哪裡值得他多費心思呢?說到底,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是幾千年後也一樣存在著。

  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隨著他走了出去,董氏順從地跟在後面。因為是沐休日,今天到正殿請安的人特別多,董氏是第一次來,許多人馬上注意到了她。雖然沒有一個人說到董氏,但大家的目光無聲地集中了過來,有一個世家女做妾,人又如此漂亮溫柔,司馬十七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初鬧著要納妾為的就是這種感覺,現在他覺得兩百萬錢沒有白花,心裡更覺出盧八娘的好了。

  盧八娘本也應該驕傲,但她倒不至於,當然她也沒有同情董氏的心腸,每個人面前都有困難,不敢反抗,就只有逆來順受。可能接受多了,也就習慣了,董氏跟著盧八娘出過幾次門後,慢慢就適應了,一臉坦然地出入,回到華清院裡也依舊與桃花幾個說笑來往。

  很快,司馬十七郎的鞋襪衣褲就都由董氏來做了,董氏還抽空給內院裡的每個人都做了鞋。慢慢地性格溫和的董氏就融入了華清院裡。就連素來不容易與人和睦相處的桃花有一天也對盧八娘說:「其實董氏很可憐,她在娘家時嫡母讓她做很多的活計,每天都要做到三更天才睡,還有她的姨娘和弟弟也一樣,而且在董家有時飯都吃不飽,她總說給縣公當妾後日子過得好多了。」

  隨後華清院裡又進來幾個人,是過年前準備給司馬十七郎納妾時一同買的四個姬人,當時齊王府站在風口浪尖上,便延遲了時間。這些姬人不只容貌不錯,也都能歌善舞。當天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與盧八娘一同看了一會兒她們表演的歌舞,說:「看來也是高價買來的,這幾個姬人也得要幾十萬,趕緊賣出去,把從孟表兄那裡借的錢還了吧。」

  「還錢的事不用縣公操心,」盧八娘笑著說:「這幾個人還是留著吧,縣公不出門時,在家裡看看歌舞也好,我也喜歡聽琴,再有家裡來了客人,也有面子。」誰知道司馬十七郎的想法還會不會變,現在賣出去,將來總還要買,還不如留著有備無患呢。

  董氏和這幾個姬人給司馬十七郎賺到了十足的面子,也給盧八娘贏得了非常好的名聲,至於司馬十七郎每天晚上住在哪裡,外面的人哪裡能知道呢?

  此後,白天盧八娘加了聽半個時辰琴的日程,司馬十七郎每隔上幾天也會將她們叫到外院表演,大家放鬆一回。盧八娘覺得勞逸結合也是應該的,這些日子司馬十七郎過得和苦行僧差不多了。

  這樣,經過江府宴客的風波,華清院裡多了一個妾室和幾個姬人。盧八娘每日早上起來董氏會過來請安伺奉,上午聽一會奏樂,別的都沒有什麼變化。司馬十七郎與院子裡新來的人偶爾也會調笑幾句,但也不過格,不過他顯然已經把這幾個女人都當成了囊中之物,盧八娘相信,如果自己生了嫡子,他一定會立刻把人拉到床上。

  還有一件小事讓盧八娘又對司馬十七郎多滿意了幾分。有一個姬人頗有幾分心計,想辦法與司馬十七郎近距離接觸了幾次,司馬十七郎看起來也蠻享受美女的迎合,不過當美女又進了一步的時候,卻被司馬十七郎狠狠推倒在地上,摔傷了幾處。

  「你這是做什麼,若是治不好了,十萬錢就丟水裡了。」盧八娘讓人請了醫生用藥,又責怪司馬十七郎。

  「不守規矩的婢子,打死算了!」司馬十七郎強壓住心中的不快,他可不想告訴夫人這個姬人讓他想起了生母當初就是這樣討好父王的,現在他可不想自己的長子被這樣的人生出來,再日日被人嘲笑,「你以後把內院管嚴一點,心不要太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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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性懦弱董氏得憐惜 憂前程八娘點迷津(二)

  又幾個月過去了,盧八娘的肚子一點變化也沒有,可比她晚些日子成親的綠袖先有了身孕。奶娘和寧姑姑都坐不住了,她們開始為盧八娘擔心,一個為她天天燉補品,一個勸她去上香求子。每天端上來的補品盧八娘都讓董氏瞞著大家替她喝了,而上香,她不想去,她的情況求神求佛都沒用,她也不想求。

  「寧姑姑,『命中若無莫強求』,這個道理你還不懂?」盧八娘說:「綠袖的事你可要好好幫她管管,別讓池梁像沒籠頭的馬似的亂跑。」

  別人家的娘子有了身孕,哪個丈夫不是恨不得把娘子供起來,可是綠袖有了身孕後,池梁卻經常往外跑,這幾天都沒見人影,盧八娘都看不過眼了。

  「他當然出去玩了。」寧姑姑說:「夫人不必操心,綠袖心裡有數,已經準備將嬌娘從花樓裡贖回放在家裡,只是總要給侄女婿一個教訓才好。」

  嬌娘是池梁的老相好,年紀也不小了,把她贖出來放在池梁身邊,就嬌娘的出身,只能做個姬人,連個妾室都沒資格當,還不是任由綠袖拿捏,借此不讓池梁再出去亂逛,綠袖還得了個好名聲。想到寧姑姑和綠袖都不是吃虧的性子,盧八娘便放了心。果然過了兩天,池師傅被氣著了,將池梁痛打了一頓,綠袖給夫君求情後又把嬌娘從花樓裡贖回來伺侯他。

  就是司馬十七郎也說池梁,「有了孩子玩心就不要太大了,老老實實地守著家過日子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作為一個思想正統的男人,司馬十七郎對子嗣的重視非同一般,可偏偏他的夫人一直沒有身孕。

  池梁後背被打爛了,趴在榻上側著頭看了看十七郎,知道他因為盧八娘一直沒有身孕而煩惱著,也不知該怎麼勸他。陪著十七郎過來的池師傅說:「縣公改天有空帶著夫人去雞鳴寺拜拜佛吧,再給你生母上柱香,求她保佑你早得貴子。」

  司馬十七郎聽了,歎了一聲氣,然後又自我安慰道:「我以前帶著夫人看過相,說我們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夫人的面相一看就是極富貴極有福的,縣公不用急,你們成親才一年,有不少婦人成親後要過個三年五載才能生子呢。」池師傅是個正派人,他一直勸十七郎惜福,好好與夫人過日子。

  司馬十七郎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迷失後,越發對池師傅信服起來,他果然按池師傅的說法帶著盧八娘一一照辦了。

  盧八娘的七竅玲瓏心自然什麼都知道,上香時她特別讓司馬十七郎聽到她的禱告,「如果成親三年之內我還不能生出兒子,那麼就在之後多給縣公的妾室幾個孩子吧,我一定視若已出。」

  司馬十七郎沒吭聲,陪著她一同拜了下去,盧八娘知道他一定同意了,還有不到兩年的時光,這一次想來他一定會堅持到底吧。

  很快就到了六月裡,皇上再次移駕鐘山避暑山莊,司馬十七郎也跟隨著一同去了。齊王府裡王爺、王妃與世子夫婦,十三郎夫婦也一同去了鐘山,因為十七郎的爵位和官職都不夠高,盧八娘沒法隨行,但她體豐怯熱,很快也去了滌塵山莊避暑。

  山莊的日子清靜而又舒適,不用與京城裡的貴婦們應酬,也不用按日子去給王妃請安,更不用參加齊王府的任何活動,盧八娘享受著美好而寧靜的生活。

  她還很開心的是,新生意做得還不錯,幾家食肆已經穩定營利,而這次,她還去了鐘山避暑山莊不遠處小鎮上的食肆裡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好不興旺。雖然益州那邊的生意依舊順風順水,財源滾滾,但任何時候走私的生意都不可能一直做下去,遲早要轉到正道上。只是利潤巨大,現在收手還有些捨不得。但盧八娘也知道過於貪心早晚會出事,她要尋到一個時機將那邊的生意全部結束,轉成新的產業。

  司馬十七郎在避暑山莊裡依舊幾天一次輪值,他便每於休息時到滌塵山莊來看盧八娘。在這裡,他們曾經渡過最快樂的時光,現在又重新回憶起來,甜蜜非常。

  到了八月,大家又都重新回到京城,司馬十七郎明顯有了心事,他似乎一直在想什麼,有一天晚上,盧八娘竟發現他失眠了。半夜裡看到司馬十七郎的眼睛大睜著,把她嚇了一跳,但一想就明白他在發愁孩子的事,睡意朦朧的盧八娘含混地說:「明天把董氏收房不就行了,趕緊睡吧了。」

  「兒子的事不是說好了再等等嗎。我是在想,我要怎麼辦才能引起皇祖父的注意呢?我可不想一輩子只是一個都尉。」

  聽了這話,盧八娘也睡不著了,司馬十七郎失眠一定有原因的,「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

  「具體也沒有什麼事,可是今年我的箭術又好了一些,本想在狩獵中好好展現一下身手,讓皇祖父再次注意到我,可是皇祖父直接從避暑山莊回京,並沒有去狩獵,我也就無從表現了。」

  「還有在避暑山莊裡,我常看到南安郡王,他與皇祖父差不多天天在一起,皇祖父有時與他一起散步,有時給他講書,聽說他很快就要封親王了。」

  「大約是看到皇祖父對南安郡王那樣寵愛,八皇嬸還是沒有身孕,八皇叔最近心情也不好。」

  「最主要的是,我覺得皇祖父已經忘了我,有好幾次他見到我神情一點也沒變化,再也不像去年的時候有時笑著叫我小十七,有時還問我幾句話。八皇叔也對我淡淡的,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呢?」

  司馬十七郎說得有點亂,盧八娘卻能聽懂,他想上進,卻沒有出路,心裡非常迷茫。

  「皇祖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吧?」盧八娘問。

  「是有些虛弱。」

  所以司馬十七郎才這樣著急。

  靜默了一會兒後,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拍了拍盧八娘,「你睡吧,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可是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也許對你會有幫助。」盧八娘說:「你有沒有想過皇祖父的心思?也就是說,你不要只想著自己想怎麼樣,而是要想,皇祖父現在最需要什麼樣的人?」

  司馬十七郎一直想著努力練武讀書,憑著自己的才華得到皇祖父的青眼,他也是這樣才有了爵位有了官職。可是他想繼續表現自己的才華,卻沒有了機會。盧八娘所說的話讓他從另一個角度去想,是啊,朝中有那樣多的人才,自己雖然不錯,但永遠有比自己出色的,「夫人,你是說投其所好?」

  「是也不是,人才皇祖父不缺,投其所好的人皇祖父也不缺,皇祖父最缺的是信得過的人。」

  「朝中那麼多人,應該大部分都是信得著的吧?」司馬十七郎疑惑地問。

  「不,其實皇祖父對誰都不信,他猜忌所有的人。」

  「那怎麼可能?」

  那當然可能,盧八娘做過上位者,她知道高處不勝寒的感覺,老皇上明顯隨著身體的老去,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疑神疑鬼起來。他表面上捧著齊王和魯王,又拉起了陳王,這邊還不忘南安郡王,他心裡的陰暗盧八娘是可以想見一斑的。但話不能這樣說,她告訴司馬十七郎,「這說法是孟家傳下來的。」

  聽到孟家,司馬十七郎信了,他再細想孟表兄的行為,立刻明白了。孟表兄釀出了醇厚的美酒,賣了錢後買下了大量的姬人,在府裡排演一種叫戲劇的歌舞。雖然他說現在還沒有拍成一部完整的,但他也看過其中的一段,很吸引人。於是很多名士天天去孟府飲酒作樂,創下了天大的名聲後,他不慕權勢,狂放清高的形象樹立起來了,八皇叔再也不打他的主意了。

  孟表兄這是在擺脫皇祖父和八皇叔等人的猜忌,他走的是避世的路。那自己想走出世的路,應該如何呢?

  「夫人,夫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司馬十七郎突然坐了起來,興奮異常,「孟家的家學果然淵博,也幸虧娘子也學到了!」

  「既然想到了,就趕緊睡吧。」曾深受失眠痛苦的盧八娘非常注意養生,她生活是非常規律的,如今的她很得意自己竟能作為不失眠的一方安慰失眠的人。

  「我們先活動活動才能睡得香。」司馬十七郎放下心事,馬上就起了別的心思,但他的這句話倒是對,兩人接著都睡得很好。

  盧八娘知道了司馬十七郎的計劃,他要培養自己的好名聲,做一個正派可信的人。每天他更加認真輪值,習武讀書,最關鍵的是他立下了誓言,痛改前非,下定決心謹修品德,立身以正。具體來說,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比如居家要修身養性,嚴謹端肅,在宮中勤於職守,公平正直,特別是他不再收任何賄賂,也決不透露一句禁中語,很是獨行特立。其實,歷來,洩露禁中語都是大罪,但在世家橫行的本朝,這項制度就一直沒有那樣嚴格。只說金吾衛,都由世家子弟擔任,哪一個回到家中能不把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

  這樣一來二去的,也就成了習慣,洩露皇帝的消息反倒成了天子近衛的財路,司馬十七郎要從這裡開始突破,引起皇上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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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悟修德擬慎心安 比君子願自強不息(一)

  對於司馬十七郎想出了這樣的法子來,盧八娘不置評論,宮中的情況她並不瞭解,怎樣做最為合理自然沒有發言權,只要大方向是對的,她就支持。雖然平安幾次對她嘀咕,最近庫房只出不進,她也不理,這點子東西她還不放在眼裡,她所謀的更大。

  齊王第一個有了反應,他又將司馬十七郎打了十板子。人抬了回來,盧八娘見慣了他挨打,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但也關切地問上幾句,「怎麼又惹了父王不快?」

  「父王問我聽皇祖父最近說了些什麼,我說不能洩露禁中語,就挨了打。」

  其實齊王也不是沒有別的渠道瞭解皇宮的事,只不過順便問問十七郎,畢竟近水樓臺,可被十七郎這樣一句話氣得就動了手。盧八娘笑著說:「父王也能從別人那裡得知消息。」

  「只要不是我說出去的就行。」司馬十七郎當然懂得,但他有自己的堅持,只要他能始終如一地堅持自己的原則,不管是皇祖父還是將來繼位的新帝,都會對他刮目相看的。

  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事例,司馬十七郎在被無數人打擊批評嘲笑後,如願以償地被他的皇祖父注意到了,過年前,皇上突然將他叫去談了半個時辰的話,然後便提拔了,「小十七不錯,升一級做宣武將軍吧,替皇祖父守昭陽殿,切不能讓外面的人再聽到禁中語。」

  昭陽殿是皇上日常起居之處,雖然只升了半級,但司馬十七郎由此位置變得重要多了。他不再是個輪值的軍官,而是獨自統領一隊金吾衛。雖然不必再親自輪值,但司馬十七郎卻把更多的時間放到了宮中,他嚴格訓練手下的一隊人,形成與其他金吾衛大為不同的一支隊伍。

  所以這個年,他過得格外忙,差不多天天一早走,宵禁前才回來。盧八娘打點了所有的年禮,甚至初二時她一個人回了娘家。

  在這一年裡,盧家變化並不大,值得注意的是崔家大郎病故了,但好在盧七娘生了個遺腹子,因為還沒出月子,她並沒有回娘家。

  另外盧九娘嫁入了尹家,這次見面,看到盧八娘,她再也沒有過去的神氣了。別的盧家娘子平時在各種宴會上還能相互見到,只有她因為士庶之別幾乎與大家絕緣。

  雖然盧家做為她的娘家,對盧九娘還很不錯,在宴席上並沒有按士庶不同席的規矩把她單獨分出去。但是並不是所有回娘家的出嫁女都還把她當成親戚,嫁到陸家的姑姑和幾個盧氏未嫁女根本不同她說話,也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個得了疫病的人。

  三夫人這時倒特別慈愛,在大家面前專門把盧九娘叫到身邊,關切地問了一些她夫家的一些情況,不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種關切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嘲笑。盧九娘的姨娘,平時總是站在三夫人身後,因為打扮出眾也分外引人注目,今天卻根本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聽說她病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起床了。

  夫貴妻榮,盧八娘則受到了更多的關照,甚至魯王妃都笑著與她說話。大夫人也熱情地招呼著她,又說起她遠在益州的父母的情況,盧八娘答應著,其實她有自己的渠道,比盧家的人對那邊的情況熟悉得多。

  過了十五,司馬十七郎才有了時間,盧八娘便準備了燭光晚餐,手端酒杯慶祝他由從四品升到四品,「郎君的辦法還真有效!」

  「還是靠娘子提點啊!」司馬十七郎也笑逐顏開,回敬盧八娘一杯,並用從孟家學來的風俗,「cheers!」

  醇酒、美食,兩人左一杯右一杯,天南海北地聊,越說越高興。

  「你每天都要裝成道貌岸然的樣子累不累?」盧八娘喝多了,終於忍不住問。她自己應該不算好人,所以有時裝成好人就很辛苦。

  「什麼裝成道貌岸然的樣子,我下決心要做道德高尚的人,哪裡是裝的!」司馬十七郎搖搖晃晃地端著酒杯說:「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我雖不才,也嚴格每日三省,做正直無私的人。」

  沒想到司馬十七郎道行比自己高,到這個時候還不承認是裝的,盧八娘一笑,「每日三省吾身算不得什麼,你若能做到『慎獨』才真是讓人佩服!」

  「什麼『慎獨』?」司馬十七郎不服氣。

  「虧你還讀過書,《禮記》中說,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盧八娘說。

  因為喝了不少酒,司馬十七郎頭已經有些暈了,想了一下才說:「是不是《大學》裡,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不錯,正是這個慎獨!」慎獨是儒家的一個重要概念,講究個人道德水平的修養,看重個人品行的操守,是儒風的最高境界。「在獨處無人注意時,行為也能謹慎不苟,達到慎獨這種境界,哪裡還用每日三省?」

  「娘子真是淵博,」司馬十七郎品了一會兒,再次嘆服起來。

  慎獨雖然早就提出來了,但到了宋明理學的時候才真正被廣泛應用。有名的曾國藩就非常重視慎獨,他提出四條修養之道,第一條就是「慎獨則心安」。盧八娘自已當然做不到,但拿來為難司馬十七郎倒合適。

  酒醒之後,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忘記「慎獨」這個說法,特別去請教了孟白。孟白的文學功底可比盧八娘深厚多了,給他細細講了一回,司馬十七郎醍醐灌頂,從此就更加道學了。

  盧八娘在肚子裡面暗笑,卻也不得不佩服他應用得好。從皇帝到十七郎的小廝,都信了他,司馬十七郎慢慢竟建立了非常好的名聲。盧八娘終於想起來查找原因,最後得出的結論只能是,十七郎很大程度相信了這些理論,起碼比自己相信,所以才能做得如此成功。

  在這個特別注重名聲的時代,名聲好了,好事也會接踵而來。司馬十七郎受到了皇上的信任,時常委派他辦一些臨時性的差使,比如查查案子,考核官員的政績,清點府庫之類的,這些事情不但有實權,而且因為是皇上欽點,也非常有面子。十七郎自然也更加公正無私地辦事,取得了更多的信任。

  盧八娘看著護衛們給她的密報,簡直不知說什麼好,在外司馬十七郎自律到極點,不收禮物,謝絕送上門的美女,辦事公正,從不循私。然後盧八娘突然意識到,好像十七郎在家裡也變了,很久沒聽到他與姬人們調笑,就連董氏的臉也不去捏了。

  於是,一次司馬十七郎出門幾天後回到家裡關上門來與她瘋狂地纏綿了一番,然後深深地籲了一口氣,盧八娘也歎了一聲,「你別把自己繃得太緊了,總得有個放鬆的地方,回到家裡,就別再講什麼慎獨了,華清院裡我能保證一點消息也傳不出去。」她真擔心司馬十七郎哪一天被「慎獨」逼瘋,那她的投資就全落空了。

  「確實很難,」司馬十七郎實在憋不住了,他能坦白地也只有盧八娘,「孟表兄曾給我舉了幾個例子,讓我照做,可有時還是做不到。真太不容易了,我有時對自己很失望。」

  「他說曾經有一個姓曾的人,不過中人的資質,但卻一直堅持,最後竟成就一番偉業,他所講究的就是慎獨二字。這人生活極為樸素,平時吃穿都簡單至極。他帶兵時雖然掌握著大筆的錢物,卻從不私用一點,在軍中遵從古訓,從來都是潔身自好,堪稱楷模,直到了五六十歲,因為身患癬疾,才納了一個小妾在身邊侍候。」

  「我見了權勢金錢美色,總免不了動心,」司馬十七郎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我這輩子怎麼也比不了這個人了!」

  孟白也會用曾國藩的例子倒沒什麼稀奇,也不知他有沒有把曾國藩的歐陽夫人和孩子們簡直令人髮指的簡樸生活講給司馬十七郎聽,盧八娘可不打算過那種日子,於是她說:「你別全聽孟表兄的,你看他自己做到了什麼!」

  「孟表兄同我不一樣,他不願出仕,只得自毀名聲。」司馬十七郎說:「不過,他對我很佩服,他說原來他也是有理想的人,只是迫於形勢放棄了,還勸我一定要堅持住。」

  司馬十七郎竟與孟白一起談起了理想,盧八娘歎了一口氣,他們還是年輕,總有會一些美好的想法,就讓他們去吧,等到撞了南牆自然回來了。

  至於孟白從側面引導司馬十七郎不納妾的心思,盧八娘也體味出來了。雖然兩人在很多方面都有分歧,但他們共同的經歷早就把他們聯繫到了一起,讓他們成為休戚相關利益共同體。孟白是真心為自己好,當然自己也是一樣。

  司馬十七郎得了皇上的青眼,身上的差事也多了,沒幾天他又要出門。原本吳郡的世家黃家起兵謀反,皇帝派北部世家王家的王敦帶兵平叛,兩軍在吳郡數度交戰,已經歷時近一年。現在王敦報送朝廷的消息是黃家雖滅,但吳郡幾個世家仍有反意,他還需要在吳郡駐兵。可也有朝臣認為吳郡的反賊已經肅清,王敦是想擁兵自重。

  「朝廷已經派過幾次人馬了,回來的人說法都不一樣,皇上想讓我去吳郡,明裡辦差,暗地裡打探消息。」司馬十七郎在內室低聲告訴盧八娘。

  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的政務糾紛,而是事關軍權的大事。自本朝成立後,朝廷積弱,已經有過數次世家擁兵自重,甚至反叛。如今王敦十有八九是有反心的,司馬十七郎去找證據,危險重重,盧八娘問:「你打算怎麼辦?」

  「對外只說去吳郡為皇上六十大壽採買新絲,」司馬十七郎說:「然後我會想法喬裝到軍營裡和一些世家親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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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悟修德擬慎心安 比君子願自強不息(二)

  富貴險中求,盧八娘當然支持,於是她高調地為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出門的用品,又給跟著他一起出門的護衛們辦了酒宴,還囑咐桃花爹和池梁放心,綠袖剛生過孩子沒多久,而細君則有了身孕,她都會看顧的。這一次為了司馬十七郎的安全,盧八娘差不多把京城裡所有的護衛都派了跟他出去。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司馬十七郎索求無度,盧八娘也由著他,她就要睡著時,聽司馬十七郎突然說:「娘子,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

  「什麼事?」

  「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一定要頂住王妃和盧相的逼迫,不要改嫁。」

  「你怎麼能想到這裡?」盧八娘沒想到他會說這些,「雖然有危險,可是你畢竟是皇上的欽差,吳郡世家也好,王敦也好,輕易不敢對你做什麼,再則你自己也不要太拼命,一定安全回來。」

  「你答應我嗎?」司馬十七郎只是問。

  「自從嫁給你,我就從沒想過要改嫁。」盧八娘吻了吻他的唇說:「你還記得不論是崔嶸還是孟白,我都一點都沒動心吧,那時候你還沒有爵位呢。」盧八娘答應他這個條件還真沒多少壓力,她真不會改嫁。

  沒有了司馬十七郎,她還有縣公夫人的身份,用這個名頭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也許比現在還好,她怎麼會改嫁呢?至多有需求時出軌而已,還要看到那時她的潔癖好轉的程度,這些她當然不會傻傻地告訴司馬十七郎了。

  司馬十七郎從沒有想到自己高貴的,懂得「慎獨」精義的妻子可能出軌,這種可能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思想裡,甚至他也堅信盧八娘不會改嫁,他只是不放心母妃和盧相,所以才想起來要叮囑一番。

  親耳聽到盧八娘的承諾,又想到以前盧八娘毅然拒絕崔孟兩位,司馬十七郎便徹底放心了,又囑咐道:「如果我真回不來了,你就過繼一個兒子,記住千萬不要從十三郎那裡過繼,選十哥家的,最好是嫡子……認真將他教養大,將來……」

  男人就是這麼自私,就是死了,也不想自己的老婆是別人的,就連後事也要按他的心願。盧八娘打斷十七郎的話,「別說這些了,你一定回來,成親時你就答應我們會長相守的,而且還說過讓我過榮華富貴的日子,現在還不算實現呢!」

  「放心吧,」司馬十七郎笑了起來,「回來後爵位肯定要升了。」

  司馬十七郎從禁軍中抽了幾十人,加上家中的幾十個護衛,帶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和幾十名真正採買新絲的宦官一起向吳郡出發了,華清院裡一下子冷清了。

  盧八娘雖然知道他此去很危險,但並不是特別擔心,憑直覺她認為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平安回來,他那樣一個有決心有毅力頭腦又足夠聰明的人,怎麼會活不下來呢?他一定會想辦法完成任務,風風光光地回京城。

  這期間細君生了兒子,桃花有了小弟弟,興奮異常,每天都都要在盧八娘面前講些小弟弟的趣事,也無非是吹個泡泡,又或者是睡著了睜著一隻眼睛之類的。盧八娘其實不愛聽這些瑣事,就讓桃花多回家陪著細君,以彌補桃花爹不在的缺憾。

  綠袖因為生了女兒,本來非常失望,但見盧八娘給細君的兒子的打賞與自己的女兒一模一樣,池師傅也一再說先開花後結果,再有寧姑姑的安慰,也就放下心來,好好養身體,準備等池梁回來再要一個孩子。

  司馬十七郎這次出門用了近三個月,盛夏時出發,入秋時才回來。他們帶著大批的新絲進了京,也向皇上復了命,回到齊王府裡的人已經是英郡公了。

  「夫人,我回來了!」

  看著瘦了許多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欣然笑了,她聽出這句話後面的無數艱辛,覺得自己發內心歡迎他回來,不說她對十七郎是有真感情的,只說衡權利弊,她也寧願做郡公夫人,官大一級壓死人,爵位也一樣。她笑著問:「聽說剛剛在宮裡已經領了酒宴,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身上都是汗,我想洗洗。」司馬十七郎眼睛一直盯在盧八娘的身上,目光灼熱得就要把她的衣服烤出一個洞來了,「夫人,你幫我。」

  見駕前豈能不沐浴更衣?眼下的司馬十七郎打扮得非常整齊,應該是今晨在城外就收拾好了,聽著他聲音裡的沙啞,盧八娘對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但她還是非常配合,她也想要了呢。

  最後浴間被弄得亂七八糟、到處是水漬,他們倆人歇了一會兒重新打扮出門,齊王府裡今天也要擺酒慶祝。

  眼下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大截,除外齊王和世子,以他的身份最高了。司馬十三郎雖然也是郡公,但卻沒有官職,只是個閒散宗室,算不了什麼,而十七郎現在已經成了皇上的紅人。大家雖然不知道十七郎這次去吳郡的真正意途,但能為皇上採辦祝壽時用的新絲本就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不再有當年初封縣公時的狂傲,他謙遜有禮地攜盧八娘給齊王和王妃行禮,恭敬地回答他們的問題,坐席上目不斜視,神態肅然,讓盧八娘對他再次刮目相看。

  更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沒從吳郡帶回來一點新絲,而且把皇上賞賜的東西都拿出來獻給父王王妃,分給齊王府的上下人等,盧八娘之前就知道他的決定,而且是贊同的,在中國,孝悌一直被推到非常崇高的地位,司馬十七郎想要好名聲,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必須要做到這一點。

  從盧八娘的角度,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與整個社會的世俗的觀點作對,因為她懂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順應歷史的大潮,而且因勢力導,為我所用。司馬十七郎對嫡母的孝,她非常贊同,而且在齊王府裡,她在保持自己的驕傲的同時也一直以順從的兒媳形象出現的。她將來也是要做嫡母的。

  對父母要孝,對兄弟要恭敬友愛,司馬十七郎對他一直很反感的十三郎也做出十足的兄弟之情,更不用說其餘的手足了。

  回到華清院,盧八娘將人都打發下去後笑得軟在床上,「郡公,你裝得實在太像了!」出門三個月,路上的空閑時間很多,司馬十七郎一定在仔細想好了他回來的目標和相應的言行舉止。

  「夫人,我不全是裝的,」司馬十七郎辯駁道:「我是真想做一個君子,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盧八娘是不大信這些的,人性,只有在特別的情況下才能夠真正顯示出來,平時很容易偽裝。所以白居易說過,「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但她也不至於去揭穿,只是笑道:「人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郡公這一別三月,我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郡公了。」

  「哪裡,夫人是天生高貴,我不過是靠努力修身養性才有所成就。」司馬十七郎特別喜歡看盧八娘的翹眉鳳目,威儀天成的相貌,更愛她高傲不凡的氣度,他俯身細細地打量著她,在她的臉上描摩著,「我偷偷潛到王敦的營裡時,有幾次情況特別危險,當時我就想,我捨不得扔下夫人,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也盼著你回來呢。」盧八娘呢喃地說。

  司馬十七郎笑了,他知道夫人在盼著他回來,於是不知從哪裡摸出一串鮮紅的珊瑚手串來,溫柔地替盧八娘籠到了手腕上。雪白的肌膚襯著紅豔豔的珊瑚珠子,相得宜彰。他在上面來回撫摸著說:「這是我親自選的珠子,在回來的路上空閑時間又打磨了一回,親自替你穿成的。」

  盧八娘感受到帶著涼意的珠串,斜睨了他一眼,「你還是藏私了!」

  「只私藏了這一件。」司馬十七郎順著盧八娘帶著珊瑚手串的手臂一直向上摸去,心動神搖。

  兩人又柔情蜜意地膩了一會兒,才說起了正事,盧八娘問:「王敦真有反意?」

  「確實,」司馬十七郎說:「我到吳郡查訪,王敦在在當地暗自設了塢堡,所養部曲過萬,只是瞞著朝中。不過,吳郡的幾個世家,也確實心存不滿,同情黃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作亂。」

  「皇祖父是何意?」

  「皇祖父打算派人到吳郡接收王敦的軍權,順便彈壓吳郡世家。」

  「會派誰呢?」

  「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主帥恐怕還沒定下來,極有可能是八皇叔。」

  盧八娘也贊成司馬十七郎的分析,十七郎實在是太年輕,他能這樣快地得到皇上的信任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皇權不振,皇上願意用自家的子弟,但他領吳郡兵權,肯定是不夠格的。先前把軍權交給王家,馬上就有了謀反之虞,現在勢必要交到司馬氏手中,齊王魯王不行,南安王現在又太小,也就只有陳王了。

  「那你什麼時候還會去吳郡?」

  「應該很快,皇祖父現在一定寢食難安,我猜他定下人選後就會馬上派兵出發。」司馬十七郎問起了家裡的事:「王府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沒有,」盧八娘笑著說:「母妃賢良,待我們這些兒媳是極好的,我也從不錯日子的去請安;七月裡徵得母妃的同意,給姨娘上了香,並在宮人斜那裡設了祭。」

  司馬十七郎的生母死前連個名份都沒掙上,現在兒子成了郡公,盧八娘這樣稱她也就沒什麼了。但是限於嚴苛的禮法,再多的她也做不了,根據律法,就是司馬十七郎也無法繞過齊王妃為生母請封。

  「虧了你還總想著她。」司馬十七郎的語氣裡有著萬分地感慨。

  「郎君只管去忙正事,家裡的事情我自然打點妥貼。」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不願多提她的這個樂妓出身的婆婆,所以把事情說清了就轉了話題,「總算到家了,趕緊好好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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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畏權勢吳內侍殺子 求子嗣十七郎服藥(一)

  回家的感覺真好,司馬十七郎第二天一早起來時神清氣爽。董氏來請安的時候,他屈尊看了一眼,然後就笑著對盧八娘說:「我看董氏出落得越發好了,都是娘子的功勞。」他最佩服夫人這種大度的貴女風範,不只把妾室就當成小貓小狗一樣地好好養著,還能好好地教導她們,吃穿用度上從不苛扣,更不用說決不會與這些低賤的人爭風吃醋。

  正是豆蔻年華的女孩,舒暢的心情,優渥的生活條件,董氏原本長得也不錯,現在姿容更勝,盧八娘笑著說:「董氏還給你做了不少的衣服鞋子呢。」

  「過來,」司馬十七郎叫站在盧八娘身邊的董氏,「讓我看看。」說著看看屋子裡沒有別人,在董氏的臉上用力捏了一下,看著董氏漲紅了臉,不禁哈哈大笑。

  為了做個君子,現在司馬十七郎在外面從不與姬人調笑,就是手都不碰一下,現在回了家,捏捏董氏的臉都要偷偷摸摸的。看著董氏臉頰上留下了明顯紅痕,盧八娘笑了起來,「這麼喜歡?晚上就讓她伺候你吧。」

  「我是看董氏胖沒胖。」司馬十七郎正色說,君子不會大白天地與姬妾調笑的,而且他下定了決心先要嫡子,這一點並不會改變。此後他就再也沒有把目光落在董氏和其他姬人身上,而是趕緊吃飯進宮去了。

  「想要好名聲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在家裡都要裝腔作勢。」盧八娘心想。司馬十七郎做為一個男人,雖然算不上沉迷女色,但還是有些花心,想往著左擁右抱的日子,不過是限於他想要嫡子和自己的怪癖,暫且克制而已。他能克制多久,盧八娘也很好奇地試目以待。

  立下汗馬功勞的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躺在功勞薄上,甚至連皇上給他放的幾天假都沒有休。他雖然升了爵位,但依舊負責昭陽殿的守衛工作,出京這些日子,與京城中的聯繫自然要淡了,他急著到他的皇祖父面前表現。

  對權力的追求是無止境的,更何況他現在的官職爵位還不夠高。趁著聖眷正隆,司馬十七郎正要更上一層樓。

  昭陽殿外,司馬十七郎巡視了一圈,就見到了站在路邊的吳內侍,他正向著自己諂媚地笑著,「英郡公,您一回來,昭陽殿的禁軍精神氣兒都變了,皇上看著心裡就高興。」

  面對這樣的讚美,司馬十七郎不為所動,他和吳平是結過梁子的,連帶著對吳內侍也沒有好感。不過,平時對自己也有些倨傲的吳內侍怎麼突然主動地過來示好?他淡然地說:「這不過是我對皇祖父的一片忠心罷了吧。」

  「英郡公孝心可佳!」吳內待趕緊說著恭維話,「有一件事差點忘了稟告英郡公,我的乾兒子吳平一直在外面惹事生非,昨天晚上我氣不過,打了他五十板子,準備過兩天將他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

  司馬十七郎明白吳內侍這是給自己一個交待,可是自己那次受了傷,現在只打五十板子就想蒙混過去?那肯定是不行的,他冷笑著說:「論理我不必管吳內侍的家事,可是吳平也確實不像話,聽說他在外面沒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是應該受些教訓。」

  「英郡公說的是。」吳內侍笑著應和,司馬十七郎最初得了爵位他並沒有放在眼裡,可他躥起來的速度太快了,他內心不安已經許久了。特別是這個年紀尚輕的郡公卻頗有心機,特別會投皇上所好,並與內侍楊洪聯起手來,在宮裡越來越如魚得水了。

  吳平是吳內侍的外甥,被他認為乾兒子後特別寵愛,沒想到就惹了當年並不出眾的英郡公,看英郡公的樣子,一定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再不給一個交待,將來自己可能都不會有好下場了。他回家後,下了下狠心,又把吳平拉出來再打了五十板子,當場就打沒了氣。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聽到後用鼻子哼了一聲,吳平早就該死了,這根一直紮在他心裡的刺總算拔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與吳內侍和解,而是聯絡楊洪,想辦法將吳內侍擠出了昭陽殿。

  吳平的所作所為,豈能沒有吳內侍在後面的默許?司馬十七郎冷眼看著失寵的吳內侍一步步地走著下坡路,並推波助瀾地讓他滑下更深的深淵。

  出身皇族,從小在王府長大的司馬十七郎從來沒有把內侍、奴婢等人看成人,把他們的命當成人命,他甚至都沒有覺得滿意,事情本就應該如此的。

  華清院裡,司馬十七郎離開後,屋子裡的董氏臉還紅著,將餐具撤了,又將筆墨紙硯準備好就要退出去。這些日子,她終於得了盧八娘的首肯,可以給桃花打打下手,伺候盧八娘一些日常起居的事。

  「等等,」盧八娘叫住了她,並示意她上前,然後也像司馬十七郎一樣捏住了她的另一側臉頰。女孩的皮膚細膩光滑,捏上去頗有彈性,盧八娘一笑,「確實胖了。」

  「夫人,」董氏感受到盧八娘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雖然不能清楚地描述出來,但那絕非善意,小動物般的本能讓她抖了起來。在盧八娘鬆開手後,她馬上跪了下來,「夫人,我,我……」

  「不用怕,」盧八娘擺手讓她站起來,雖然剛剛的事她有些不快,但她還是能分清責任的,讓她不快的是花心的司馬十七郎,董氏一點錯都沒有,「你去打水來我洗洗手。」

  捏過別人的臉,手上還殘留著不大舒服的感覺,這些天的接觸,董氏也明瞭夫人的怪癖,趕緊為她準備了水,洗了三次又沖了一回。

  董氏是盧八娘自己選的,又放在身邊看了這麼久,對她的把握還是有的,這個姑娘膽子小,在華清院裡一直老老實實的,否則盧八娘也不會讓她進屋子裡伺候。

  而且她早盤算好,等到了時候,就讓她為司馬十七郎多生幾個孩子,如果孩子的資質差不多,她會優先選擇董氏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這樣的生母很符合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的共同要求。一霎間的不快也就被這冷靜的思考所消散了,盧八娘向董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專心做起事來。

  沒隔幾天是月初,董氏在司馬十七郎走後,向盧八娘求道:「夫人,我今天出去行嗎?」

  「去吧。」盧八娘知道,董氏要去見她的生母。原本董氏給她生母劉姨娘送錢的事情盧八娘是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早就清楚了的,但有一次卻被華清院門外的一個護衛揭穿了,盧八娘也只有當眾處理。

  私自傳遞東西的小鵲被打了五板子,董氏呢,盧八娘只罰了她為護衛們做了十雙鞋。甚至她們傳遞的東西都讓護衛和侍女陪著董氏依舊送給了劉姨娘。固然盧八娘原本就認為董氏把她的錢物送給她的生母沒什麼大錯,但她這樣做也有恩威並聯施的意思,要董氏從心裡為自己所用。

  盧八娘的目的達到了,董氏對她感恩戴德,於是盧八娘就又賞了她一個恩典,讓她每月出王府一次,去見她的生母和弟弟,董氏從此以後對自己死心塌地地信服起來。

  這次董氏回來後,盧八娘發現她似乎有了什麼心事。董氏出門,寧姑姑會給她安排好車子,又有丫環、婆子、護衛們跟從,到了董家內院,身邊也離不了人,若是有什麼意外,自然會有人報到盧八娘這裡,既沒有,那就是劉姨娘或者她的弟弟董青河說了些什麼,盧八娘把一直陪著董氏的人找來,三言兩語問明白了情況。

  過了兩天,盧八娘聽過琴,到花園裡散步時,董氏終於找個機會說了出來,她已經把夫人當成她的靠山了,「夫人,我的姐姐,她在夫家天天挨打。」

  「你姐姐不是嫁到了庶族了嗎?」一般來講,嫁到庶族的士族女的日子都是好過的,夫家花了那麼多的錢把人買回來,為的也是撐門面,怎麼至於會打人呢?

  「姐姐一連生了三個女兒,便不再得夫家的喜歡,姐夫又有特別寵愛的妾室。」

  在士族中,很少有寵妾滅妻的行為,就算夫妻不和,也要貌合神離地維持著,這關乎體面。而庶族很多人家就不這麼講規矩了,時常會有各種違背倫常的情況發生,也是士族瞧不起庶族的原因之一。

  「你們董家人就應該把親戚都叫來,一起拿著棍子打過去!」桃花說著把袖子挽起來,好像她就要去打架似的,「你要去嗎?我陪你!」

  董氏這輩子從沒想過要去打架,她瑟縮了一下說:「那怎麼能行?」

  盧八娘問:「你父親知道嗎?」

  「我聽姨娘說,姐姐使人告訴了父親,父親並不管。」

  這樣的事情,只要董家肯出面,對方肯定會有所收斂的。可是,董氏的父親只要有一點的人性,也不會把董氏賣了當妾室,他不肯管也沒有什麼意外的,也許他又收下了對方的錢呢。董氏的姐姐是可憐,但盧八娘並不是救世主,她想保全的人還未必能全部保全了呢,更勿論董氏的姐姐了,她淡然地說:「這種事外人管不了的。」

  「姐姐的命就是這樣不好」,董氏錯誤理解了盧八娘的想法,戚然地點頭說:「姨娘也這樣說,她原以為姐姐的命比我好,結果現在我過得比姐姐好,還能時不時的接濟她和弟弟。」

  被賣成了妾室,只不過能吃飽穿暖,董氏就知足了,盧八娘憐憫地看向她,她不是婦女解放的先驅,也改變不了這個悲慘的現實,再看了看義憤添膺的桃花,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明天從寧姑姑那裡拿一萬錢,給你姐姐送去吧。」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參考董氏的情況,盧八娘能猜到董氏的姐姐一定也沒有多少嫁妝,夫家的人瞧不起她,給她一點錢,至少能讓她生活方便一些,盧八娘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夫人,你真是我和姐姐和救命恩人,我不知怎麼才報答你。」董氏紅了眼圈,就在花園的地上跪了下來。

  「趕緊起來吧。」盧八娘淡淡地說:「我恐怕是不會生兒子了,你等以後多給郡公生幾個兒子,就算報答我了。」

  「是,」董氏認真地說:「等我生了兒子,夫人就賞我一碗毒藥吧,把兒子抱到夫人屋裡養大,只說是夫人親生的。」

  「陰奪他人子的事我是不屑於做的,難道你生的兒子敢不敬我這個嫡母嗎?」盧八娘冷然地說:「只要聽話,我會好好培養他們,挑一個最出色的記在我的名下。」

  對於盧八娘這樣的想法,董氏是根本想不明白的,她只是一味順從地答:「是,是。」

  桃花在一旁插話,「夫人一定能自己生兒子的!」能生兒子是好事,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桃花也不例外。只要是好事,桃花就認為夫人一定能做,所以她一直堅信夫人會自己生兒子,這一點她比司馬十七郎的信心還要強。

  董氏總算還沒有傻到底,也趕緊說:「夫人這樣善心的人,一定會自己生兒子的。」

  盧八娘瞧瞧她們倆人,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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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3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畏權勢吳內侍殺子 求子嗣十七郎服藥(二)

  關於子嗣的事,司馬十七郎十分地惆悵,在安老醫生的調養下,陳王府裡眼下不僅陳王妃有了身孕,而且還有兩個姬妾也都有了喜信。他再次將安老先生接過來,為自己和盧八娘診了脈,結果還是都沒有任何問題。

  「安老先生,」司馬十七郎說:「還是給我和夫人都開些調養的藥吧。」

  安老先生卻說:「郡公和夫人身體康健,與陳王陳王妃不同,沒有服藥的必要。」

  「可是我和夫人成親已經快兩年了,還沒有孩子。」司馬十七郎非常堅持:「我們也喝些調養藥,好早日傳出喜訊來。」

  於是,盧八娘不得不每天與司馬十七郎一起喝藥調養身體,因為司馬十七郎一直盯著,她也沒法把藥讓董氏替她喝。好在安老先生覺得他們都沒有什麼問題,開的藥也只是一般的保養品,還不是非常難喝。

  配合著湯藥,司馬十七郎在晚上也特別勤奮,只盼著他的耕耘能早日有了收穫,不過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沒多久,陳王被任命為平南大將軍,司馬十七郎為副將,二人帶著一支大軍去吳郡增援王敦,他們還帶著兩份聖旨,一份是公開的,賞賜王敦金銀錦帛,並命他們與平南大將軍協同作戰,拿下吳郡幾個心懷不軌的世家。另一份是密旨,則是將王敦斬立決,所將諸軍,皆歸平南大將軍指揮。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十七郎還沒有忘記帶去了一堆藥,讓跟著他的小廝每天給他熬著喝,而家裡,他叮囑了奶娘,也要不錯時間的給盧八娘服用。當然他走後,盧八娘的藥就再次由董氏替她喝了。

  盧八娘對董氏這一點特別滿意,從開始替她喝補藥開始,董氏不但沒叫過苦,而且瞞得也好,就連桃花也不知道。這樣溫順的人,盧八娘猜想,就是給她一碗毒藥,她也會聽話地喝下去吧。

  看著董氏將湯藥都喝光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露出一點的痕跡,盧八娘笑著指著果脯匣子,「吃幾顆吧。」

  「一點也不苦。」董氏笑著說,躬身拿過匣子,打開後挑了兩樣放在嘴裡。這盒果脯盧八娘已經不要了,成了她專用的,她誠惶誠恐,感激萬分地接受了。

  盧八娘得意地笑了,董氏已經被她成功培養為一個合格的妾室,對自己的忠心遠遠高於對司馬十七郎。她拿起一張新送來的請帖看了看,帖子是以盧九娘的名義發的,尹家將在金秋時節宴客。

  這是尹家第一次大規模地邀請士族勳貴們參加宴會,尹家為了此次宴會從去年起就開始將京城的住宅重新修繕,花費了無數的錢,佈置得有如人間仙境,總算到了用的時候。

  雖然不過是一次宴會,但盧八娘看出這是新生的庶族力量已經強大了的表現,尹家以非凡的經濟實力和已經在政壇崛起的族人做為依託,向士族發出了他們的邀請和宣言。

  老皇帝在其中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他要用庶族去對抗與他一直分庭抗禮的士族,為此他新近還納了一個尹氏女,封為美人。士族中的一些高瞻遠矚之輩也把目光注意到了他們的身上,盧相就是其中一個,他把盧氏女嫁到了尹家就是最明顯的表示。

  盧八娘自然會參加這場宴會,雖然對盧九娘沒有好印象,但她相信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盧九娘既然給她發出了帖子,她也會去與尹家結交。

  「去告訴寧姑姑,給我準備幾套衣服和首飾,去尹家時用。」盧八娘吩咐道,然後她感覺董氏有些異樣,「你怎麼了?」

  「我的姐姐就嫁到了尹家。」

  「噢,」盧八娘也懂了為什麼董氏姐姐的夫家有底氣打士族女,原來是尹家!「那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想跟夫人一起去,」董氏祈求地說:「我快一年沒見到姐姐了。」

  盧八娘平時出門也是帶著董氏的,郡公夫人出門,帶著妾室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董氏這麼個出身良好的妾,所以她點點頭說:「那你也準備出門的衣服吧。」

  齊王妃找個藉口不去尹家,世子夫人、十三夫人和十四夫人也不去,最後齊王府裡只有盧八娘一人去了。這個結果也不出意料,齊王府與崔氏是一系的,他們一貫對庶族嚴厲打壓,正與魯王、盧相一派相反。

  出席宴會身份最高的女眷仍是魯王妃,盧氏女中盧七娘在守孝,還有兩個不在京城,其餘的人中大半出現在尹府了,當然還有不少其它士族的夫人娘子,當然也有幾家庶族出身的人,也都與尹家一樣,是朝堂上的新生力量。

  尹家所有的夫人娘子們都出來熱情地接待著來客,一身錦繡的盧九娘站在尹老夫人的身邊,非常的醒目,一見到盧八娘,扶著尹老夫人上前欲行大禮,口中親熱無比地說:「八姐,我們姐妹好久沒見了,我好想你們。」

  看著盧九娘近乎諂媚的笑容和故做親熱的舉動,盧八娘明白尹老夫人待她與別的兒媳不同,分外看重,為的就是她能與高貴的盧家成為姻親,搭上魯王妃等一眾貴婦人。而且也理解盧九娘心裡就是再不想與自己搭話,也只得笑臉相迎。形勢比人強,盧九娘終於認清的現實。

  盧八娘回以淡淡的笑容,「我也一樣。」然後客氣地說:「將尹老夫人扶起來吧。」

  盧八娘是一品的郡公夫人,尹家所有的婦人見了她都要行禮,她免了老夫人的禮,卻受了盧九娘和一眾妯娌的禮。

  盧九娘搶在尹老夫人之前與盧八娘搭話,這種行為是於禮不合的,但尹老夫人還是滿面笑容,在盧九娘這個兒媳面前她底氣並不足,從不敢拿婆婆的款,從這一點看,盧九娘在尹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大家寒喧了幾句,盧九娘便笑著讓盧八娘,「八姐,我送你進廳堂裡吧,已經來了很多客人。」

  盧八娘剛剛就注意到在尹家的一群媳婦中,有一個很是瘦弱的人躲在後一直看著自己和董氏,她便笑著指著那個媳婦說:「妹妹忙著吧,就讓董娘子陪我就行了。」

  那人正是董氏的姐姐,被盧八娘叫到了,在婆婆的目光下只有略略顫抖地上前給盧八娘行禮。盧八娘笑著對尹老夫人說:「請董娘子與我說幾句話可行?」

  「大媳婦,你陪著郡公夫人到內院。」尹老夫人從善如流。

  董娘子與董氏是姐妹,尹家人應該知道,若是士族人家,盧八娘帶著做妾室的董氏過來,肯定會覺得丟人,不能讓董娘子出面見客人。而身為庶族的尹家卻不會如此,他們對名聲不那麼在意,尹家女出去做妾的就不少。

  董娘子帶著盧八娘由儀門向內院走去,在她身後一步的地方恭敬地為她指點了幾處風景,盧八娘不經意間將她和董氏落在後面,給她們姐妹一點說話的機會。

  其實董氏姐妹長得不是特別像,特別是姐姐面色臘黃,身材枯瘦,而妹妹臉色則白裡透紅,豐滿活潑,更顯不出她們的不同來,但二人在氣質上卻非常一致,都特別的懦弱。這樣性格的人,在尹家這樣一個沒有多少規矩的新興庶族家裡,過不好是很正常的,就說剛剛尹老夫人和盧九娘看董氏姐姐的目光,全是不屑。

  按家庭中的關係,董娘子是盧九娘的長嫂,但很明顯,盧九娘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尹家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盧八娘在心裡感慨了一下後,也就不再去管別人的事,專心觀賞起尹家的景致。尹府原是一個世家的府第,後來賣給了尹家,而尹家這次大規模的修整幾乎全部推倒重來,所以一切都是嶄新鮮豔的,雖然整個庭院都由文人設計,但全新的一切還是讓人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

  而尹家為此一定會被士族們嘲笑,甚至今天來到這裡的士族也免不了被詬病,按古老的規矩,士庶不通婚,甚至也不能同席而坐。

  可是庶族的崛起誰也阻止不了,今天應該能算是一個里程碑,尹家第一個邁出了一大步,畢竟他們不僅進入了士族的宴會,也將士族請到了家中。

  宴會十分地高調奢侈,所有呈現在大家面前的器具、食物、侍女都非常完美,尤其是姬人的表演。孟白把自己排演出的新戲劇牡丹亭的班子借給了尹家,他與尹家三郎等幾個青年才俊關係非常親密,因為他一點也不在意什麼士族、庶族還是平民,只要有才氣的人,就是他樂於結交的。

  孟白排的戲劇在他的府裡已經表演了多次,但所有的女客們卻都沒有看過,因為孟白家裡沒有女主人,無論是士族還是庶族,都不可能接受妾室的邀請和招待,所以大家看得如醉如癡,盧八娘無趣地四處看著,便走出了廳堂。

  這種陳詞濫調的戲劇她在前世聽過無數次,引不起她一點的興趣。

  魯王妃和幾個貴婦也一直與她搭話,但無非是想探問陳王出京的原因、目的和背後隱藏的東西,盧八娘不可能說什麼。

  桃花和董氏馬上跟在後面,盧八娘擺擺手說:「你們去看戲吧,我自己走走,尹家這麼多侍女,還會有什麼事嗎?」第一次請客,尹家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安全是最基本的,盧八娘並不擔心。

  「不,我要跟著夫人。」桃花堅決地說,董氏雖然沒說什麼,但也不肯回去看戲。

  這正是盧八娘想得到的忠心,她對於這種忠心是從來不吝於回報的,便笑一笑說:「不在這裡看也好,過兩天我把這些姬人借回我們府,專門演戲給你們看。」

  「太好了!」桃花笑得合不攏嘴,她已經完全被戲劇迷住了,就是董氏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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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3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夫貴妻榮九娘諂媚 爭權奪勢陳王回京(一)

  花園裡雖然遍佈侍女下人,但卻沒有多少貴婦出來玩賞,盧八娘在幾株紅梅前面停住了腳步。

  本朝是前朝皇族世家南渡後建立的,一直偏安於淮河以南,京城氣候偏暖,冬日裡即使有雪,也不大,更是鮮有冰凍的時候。這種氣候,梅花開得特別好。

  盧八娘僅僅出來一小會兒,盧九娘已經趕過來陪著她了,英郡公已是京城中不可忽視的人物,他的夫人自然也非常受重視,如今盧八娘的一舉一動,早被人們所關注。

  「姐姐,那樣好的戲劇,你怎麼不喜歡看?」

  「我倒覺得這紅梅更好看,」盧八娘看出盧九娘的不情願,「你只管去,不必管我。」

  「那怎麼能行?」盧九娘努力掩飾自己的不快,正在劇情中傷春悲秋的她被尹老夫人叫出去陪盧八娘,她滿心不願,可又不敢拒絕,若是尹家人知道英郡公夫人不待見她,對她在尹家繼續過說一不二的日子可是很有影響的,「若不是老夫人正陪著魯王妃,早就親自來與姐姐一起賞梅了。」

  「尹家的生活怎麼樣?」盧八娘有些好奇她曾拒絕了的生活,便問道。

  「一身的銅臭味,沒規矩到了極點。我嫁進來之前,尹三郎已經有了一個庶子兩個庶女了。」盧九娘帶了深深地厭煩,不屑地說,她忘了當初她在盧家時,與她的生母也是不大守規矩的,「不過我嫁進來後就說,庶子要上族譜必須我同意,否則就不許姓尹!」

  「這是應該的。」盧八娘簡捷地贊同。

  「我不是董氏,屋子裡亂七八糟的,妾室就快爬到她頭上了,她也不敢吭聲。」盧九娘被鼓勵後越發地有了精神,「尹三郎身邊的幾個人讓我都抓了錯或打或賣,我看誰還敢往他身邊湊?」

  盧九娘說得興起,又點著盧八娘身後的董氏,「姐姐也太過大度了,就由著你們郡公鬧,花了兩百萬買這麼個人回來,聽說又挑了幾個頂頂出色的姬人弄進府裡去了,將來小心把你拋到腦後!」

  董氏在盧九娘的指點下瑟縮到了盧八娘的身後,盧八娘見她的樣子,不由得一笑,她會怕這樣一個老實人?而且,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司馬十七郎這個人,而是他能帶給自己的榮華富貴。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笑著,不置一辭。

  盧九娘總會被盧八娘的不以為然的高傲激怒,現在又是一樣。但是如今的她不敢表示什麼,只是暗暗咽下了心頭火,聲音降了八度後陪著盧八娘說了些閒話,然後慢慢把話轉到了朝政上,「英郡公可聽到什麼消息,皇上派這次為什麼派了陳王去吳郡?」

  「英郡公從來不與我說起朝政大事,」原來盧九娘想從她這打聽消息呢,可是盧八娘豈能讓她如願?她正色說:「婦人哪裡能參與外面的事呢?我只管內幃,至於外面,連一句話也不多問。」

  尹家人口眾多,在儲位未立的時刻,已經分成了幾派,支持各自的人選。表面看是家族不夠和睦,其實也未嘗不是一種策略,在每一個可能的賭注上都投了資,總會有贏的機會。就是不知道盧九娘是為了誰在問。

  可盧八娘是什麼也不會說的,她在園子裡轉夠了,瞧著魯王妃告辭,自己也回了齊王府。

  回去後她就給孟白送了一封信,請他將戲班子借自家唱一天戲。於是在華清院裡,所有的下人都看了全套的戲劇,盧八娘則與孟白坐在稍遠的地方說著話。

  盧八娘將司馬十七郎與陳王的目的與孟白分享了,「這次出去,陳王和十七郎以有心算無心,贏面應該很大,陳王早有雄心,掌握兵權後,一定不會再放手,而皇上既然把兵權交給他,起碼對他是信任的。」

  「我記得歷史是這樣的,本朝下一位皇帝是嫡出的太子,十幾年後,他的兩個兒子先後登基,只是都做了幾年的皇帝,沒有子嗣,然後皇位就落入了旁支手中。現在陳王並不是嫡子,而且就算是他能登基,十幾年後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不過,皇位倒一直在司馬家的人手中,而且還傳了十幾個皇帝呢。所以,我想局勢也不至於大亂。」

  孟白記憶中的歷史曾講給盧八娘聽,她也同樣猜不透迷底,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決定,「十七郎很看好陳王,我也信陳王會成功。」

  「若是司馬十七郎能登上皇位該有多好!」孟白感慨道:「那時我們就不必這樣擔心受怕了。」

  「你以為我不想?不過十七郎離皇位實在太遠了,眼下看怎麼輪也輪不到他。」然後她又歎道:「而且你這話又錯了,十七郎當了皇帝,我們一樣不是高枕無憂。你就看歷史上雖然有無數的成功外戚,但同樣也有很多皇帝廢后,誅殺后族就知道了。」

  「至親至疏夫妻,當時你就是用這個理由拒絕了我。」

  「現在看,我當時的拒絕是對的。」

  如果盧八娘當時答應與孟白結為夫妻,她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楊柳懷孕生子的事,只這一件,就足夠他們分崩離析了。在這方面,對於孟白,盧八娘肯定沒有對司馬十七郎的寬容。

  司馬十七郎想納小妾,與姬人們調笑這些行為在此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只要沒有惹到盧八娘的底線,她還是能理解而且容忍。而若孟白做出了類似的行徑,盧八娘絕不會姑息。

  這一點,孟白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他苦笑著點了點頭說:「我承認你對,而且也幸虧你當時堅持,我們才能維持如此堅固的友誼。」

  若是他們結為夫妻,早就會反目成仇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孟白會力所能及地為盧八娘打算,而盧八娘也能把最秘密的事情對他說出,盧八娘感慨地說:「我早就說過,最強的紐帶就是利益,我們的利益一直是一致的。」

  孟白走前,還將十幾個姬人送給了盧八娘,這是他精心教導出來的戲子,「我府裡還有一套人馬,這些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在很多方面,孟白作為一個現代男人特別體貼,盧八娘也不推讓,只管收下。

  人來了,也不能閑著,盧八娘讓她們每晚唱上一段給華清院裡的人聽,桃花和董氏看了數場戲,可是她們每次還都是那樣入戲,倒讓盧八娘好笑不已。

  盧八娘還是沒有料到這種新型的戲曲對人們強烈的吸引力,就連齊王妃也被鼓動了,沒幾天遣人到盧八娘這裡來借這些姬人唱戲。這樣的事盧八娘自然很大方,她笑著說:「原本我應該早就把人帶過來的,可是又怕母妃嫌鬧不喜。既然母妃想看,每天就讓她們過來演戲。」

  齊王妃已經被劇情吸引過去,因此她向盧八娘點點頭,心不在焉地說:「果然不錯,孟家真不同凡響。」

  借姬人唱戲這種小事盧八娘並不在意,每天演出的地點挪到了齊王妃的正殿,反倒讓她覺得華清院裡清靜下來了,這於她是好事。

  眼見著司馬十七郎仕途正好,齊王府裡的眾人早就從最初瞧不起他們,到猶豫觀望,再到紛紛前來交好,這個戲曲班子更是弄得華清院門庭若市,盧八娘本就不勝其煩。

  但就是這樣,華清院裡依然少不了想與她多來往的人。十嫂是最勤勉的,差不多每天都要過來,特別是司馬十七郎離京後,因為司馬十郎也同十七郎一起出京了。

  在司馬十七郎處境最艱難的時候,齊王府內對他好的就是他的十哥。他們倆小時候曾住在一個院子裡,一起玩一起上課,後來雖然分開了,但還有些情份。司馬十七郎念念不忘的是,十哥成親後,給弟弟妹妹們見面禮時,暗地裡多給了他一匹絹。

  就為了這一匹絹,司馬十七郎幫著司馬十郎進了禁軍,然後給他謀得了一個都尉之職。這一次陳王帶兵出征,司馬十郎也跟隨大軍出去了。

  其實自從司馬十七郎加強了對自己身的道德要求後,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發生了新的變化。對皇上更加忠心,對父王王妃更加孝順,對兄弟姐妹更加友愛,對親朋好友更加仁義……盧八娘便也調整了自己的一些處事方式,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於是,在她空閒的時間裡,也會同妯娌和大姑子、小姑子們在一起品品茶,說說話,也會配合司馬十七郎的意見與其中的幾個關係稍近一些。

  雖然齊王妃希望司馬十一娘能夠嫁給孟白沒能夠成功,但通過盧八娘的介紹將她許給了陸六郎,陸家在朝中的形勢很好,陸六郎是個有前途的郎君,門第又好,盧八娘的姑母和齊王妃都很滿意。

  雖然世家的聯姻一直是縱橫交錯,但在齊王府和陸家的聯姻中,盧八娘嗅出了一絲新動態,陸氏與盧氏聯姻頗多,其實是盧相一系的,但齊王妃已經不再專心只與崔氏一族及其盟友結親,朝中的形勢確實變了。

  各王府都在努力與各種勢力勾結,擴大自己的力量,而各個世家也同樣擴大著自己的人脈。在這種形勢下,齊王府適齡未婚的小姑娘們對盧八娘也極親密,也許這個出身高貴的嫂子會幫她們成就一門好親事。

  就是齊王妃,對盧八娘也更加器重起來,至少在表面上,宮中和各府的貴婦們都知道齊王妃很喜歡這個兒媳婦。

  盧八娘是最現實的人,齊王妃雖然想過要害司馬十七郎,但也沒有想消滅他,而且的是她從沒想害過自己,所以不論是從官場來往還是倫理道德的角度出發,再考慮司馬十七郎的思路,盧八娘一直維持著與齊王妃表面看起來還算融洽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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