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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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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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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08:45: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裝賢良夫妻三年約 圖報負惡少夜攔路(二)

  齊王府的人口太多了,分成了幾個幫派是再自然不過的,其中嫡系無可置疑地成為最強的一支,然後四個側妃和他們的子女又分成了兩夥,中間夾著幾個姨娘,還有完全不得勢的庶子庶女們。

  盧八娘不屬於其中任何一派,她這樣名門嫡女嫁給庶子的情況本就特殊,況她又是與齊王最親密的崔氏對立的盧氏女,根本沒有人與她的立場相同,就是與十七郎關係最好的十郎的妻子十嫂,表面上也不敢與她太親近。於是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一處,與周圍一點也不和諧,但又是那樣孤高自許。

  司馬十七郎則完全溶入了宴會,他在府裡給大家的印象是個人緣不錯,從不與人爭鋒,又不引人注目,在最不得寵的庶子裡占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他與幾個庶出的兄弟在一起飲酒,說著龍舟粽子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題。

  這時一陣喧鬧把盧八娘和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司馬十三郎不知怎麼到了十七郎所在的小圈子裡,身後跟著一個內侍,抱著一壇酒,正高叫著讓司馬十七郎飲酒。十七郎便順從地一杯一杯地喝著,盧八娘看著十七郎大約喝了十幾杯,已經有了不勝之態,擺手不肯再喝,偏十三郎帶著些醉意不依不饒,拎著酒罈要往十七郎嘴裡灌,說的話也越來越不像了,「你生母原本就是我家陪酒的,你怎麼只喝了這幾杯就不行了,再喝再喝,把這壇酒都喝光!」人們都感覺到了危險,原本在周圍的幾個人已經悄悄離開了。

  十三郎自從上次遇到自己吃了虧後,就沒有找到機會整治他們,眼下一定是來報仇了。可這樣明顯的惹事能沒有人管嗎?齊王與魯王相比的優勢除了居長外,就是性格寬厚仁愛,而齊王妃的賢良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廳廣眾之下,斷不會讓十三郎胡作非為。果然,盧八娘看到王妃身邊的一個內侍過去說了一句什麼,十三郎氣衝衝地離席了。

  十七郎這時已經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一副完全醉死了過去的樣子。盧八娘向上面看去,齊王正與一個年輕的侍妾說笑,而王妃朦朧地半閉著眼睛,她不動聲色,繼續看著百戲直到宴會結束。

  大家一起恭送王爺王妃,然後三三兩兩地各自回了院子。平安扶著司馬十七郎,兩人歪歪斜斜走在前面,盧八娘與桃花緊跟其後。司馬十七郎突然含糊地叫了起來「娘子、娘子!」並向她伸過手來。

  盧八娘只有上前與平安一左一右扶住他,司馬十七郎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臂上,用手指在上前輕輕地捏了幾下,垂著的頭像無意間晃過來似的,趁機低聲說:「我沒喝多,一會兒你聽我的。」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樣子就是喝多了,可盧八娘卻早知道他是裝的,很明顯司馬十三郎今晚就要為難他們夫妻,如果十七郎就這樣被暗算了,那他也不能順利活到現在,而且還能把自己娶到手。

  桃花也早就發覺了身後有幾個人跟隨,悄悄地告訴了她。

  前後左右的人語漸漸模糊了,剛剛還是星星點點的燈光稀落了下來,這時月牙兒也躲到了雲中,平安手中那盞燈發著微弱的光,而且隨著他的走動搖擺不定,更顯得整個花園就如一個黑暗的洞穴,好像要把他們吞進去似的。

  突然平安一個踉蹌摔倒了,手中的燈籠也滅了。司馬十七郎猛然失去他的扶持差一點摔了,含混地罵道:「狗奴才,就是我也罷了,還有娘子呢,燈熄了怎麼回去!趕緊去最近的院子借盞燈。」一邊罵著,還踉踉蹌蹌地上前踹了平安一腳,平安口中稱是,連滾帶爬地跑了。

  若是平時,桃花早就跟著嘲笑平安了,可她今天緊緊地扶著盧八娘,一聲不吭。司馬十七郎靠著盧八娘站也站不穩,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想小解。」

  盧八娘忍著笑說:「郎君再忍忍,一會兒平安借來燈我們回院子裡再說吧。」

  「不行,我忍不住了,娘子扶著我找個沒人的地方。」

  盧八娘只好順著司馬十七郎的力道跟他向路旁走走,轉過一個假山,司馬十七郎又說:「就這裡吧,你帶桃花先去一旁等著。」

  話一說完,盧八娘就被司馬十七郎拉著走上一條花木茂盛的小路,她馬上把桃花也拉住了,三個人小心地前行一段,又返到了正路上回了院子。一會兒平安也回來了,笑著說:「我從後面繞過去,看十三郎君正帶著人還在路中央等著,也不知道他還要等多久!」

  桃花上前拍了一下平安說:「你那一跤摔得還真像,我都差一點信了!」

  平安第一次被桃花表揚了,反倒不知說什麼好,搔搔頭說:「那個燈籠也沒打破,我摔在地上前把它抱在了懷裡,只讓燭火滅了,看我的胳膊都摔破了!」說著,就挽起袖子上桃花看他剛剛摔破的胳膊。

  桃花鄙夷地說道:「你可真是守財奴,一個燈籠值什麼!」

  「那個燈籠是琉璃的,要值好好幾千錢呢!」

  「為幾千錢就摔破胳膊?」

  這時奶娘插話說:「平安,我這裡有傷藥,你趕緊抹上一些。」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聽著他們拌嘴,互相看著一笑,攜手進了屋子,司馬十七郎臉上早就沒了醉態,嚴肅地對盧八娘說:「今天十三郎帶的人裡面有幾個好手,要是硬拼我們會吃虧的。」

  「晚上的事一定會讓他惱羞成怒,明天你出門務必小心。」盧八娘也提醒司馬十七郎。

  「母妃平時都拘著十三郎到上書房讀書,所以不要緊。只有逢五逢十他能出來,你再去請安時我一定要陪著你。」

  「只要不是母妃的意思就好。」盧八娘聽了後倒放了心,一個十三郎沒什麼,王妃才需要擔心。

  「母妃對我是極慈愛的,」司馬十七郎口不對心地說,他明明知道母妃其實很討厭自己,但是那是自己的母親,他哪裡能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說母妃的壞話呢?便遮掩著解釋,「可能是因為我娶了你,十三郎嫉妒了。這一次到避暑山莊,我一定要成功。哪怕當上侍衛,他們也會顧及臉面。」

  對於司馬十七郎的掩飾,盧八娘並不點破,時代的主流思想就是如此,嫡母才是真正的母親,兒子怎麼能說母親的壞話呢。而且公正地說,齊王妃確實是個很寬容的嫡母了,只看齊王府有這麼多的庶子庶女就知道了。

  但是齊王妃就是再寬容,對於庶子,她能容忍的也不過是讓他們默默無聞地長大,若是想出人頭地,她這一關可不好過。

  不過,若是齊王妃這一關都過不了,也就不必去爭什麼榮華富貴了,所以盧八娘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五月初十,盧八娘來請安還沒有退下時,孟白就來拜訪了。因為帖子上說明他來拜訪王妃和盧八娘,所以大家退下時她被留在了正殿裡。

  孟白給王妃、世子妃行了禮,笑著與盧八娘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對王妃說:「我姑母出京時托我照顧表妹,如今表妹成親一個月了,我想接表妹和表妹夫到家裡住對月,還請王妃同意。」

  女兒出嫁一個月後,通常娘家要將女兒與女婿接回家住上一個月,就叫住對月。盧府應該在昨天就接盧八娘回府住對月的,但是一直沒有人來。

  但盧八娘和孟白還是商量好將五月九日的時間給盧家留出來,結果不出乎意料,盧府沒有人過來接盧八娘。所以孟白再來就頗能說出道理了。他如今在京城裡的名氣不小,齊王妃怎麼也要給他這個面子。更何況孟白此舉是把盧府的面子踩到了地上,盧氏女沒回娘家住對月,竟要去孟家,這該讓盧相多難堪!

  齊王妃最恨的人就是盧相,原本先太子沒了,就應該按長幼順序立齊王為太子的,可正是盧相等一群人整天在皇上面前說魯王生母比齊王生母高貴,又英武睿智,堪為國儲,齊王才一直沒能登上儲位。於是她便對身邊的侍女說:「趕緊將小十七找來。」

  十七郎就在殿外,很快就到了。王妃身邊的陳姑姑便笑著說:「十七郎君對娘子真好,竟陪著娘子過來,還在殿外等著娘子一起回去。」

  男人這樣圍著女人轉是很沒面子的行為,可司馬十七郎卻面不改色,他若是什麼時候都要面子,早就死掉了。作為庶子,差不多的事總要低頭的,因此他嬉笑著對母妃說:「兒子整天也沒事,就出來轉轉。」

  司馬十七郎成親後變化確實很大,錦衣華服把他的臉襯托得英姿勃勃,也不知他怎麼長的,與他的那個卑賤的娘一點也不像,倒是與皇上頗為相似,有著司馬氏深邃俊朗的五官。也不怪十三郎瞧他彆扭,總要找他的麻煩。但十三郎也真是個不爭氣的!罷了,先讓他們去吧,若是不礙什麼她總是大度的,但若是有了不該有的想頭自己的辦法當然有得是,別以為娶了盧氏女就高貴起來了,想把他打回原形還不容易?

  齊王妃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和藹地笑著,「你們小夫妻跟著孟先生去住對月吧,孟先生也算得是盧氏娘家的人了。」

  司馬十七郎趕緊說:「母妃說得是,岳父岳母臨走時,也曾對我們說過,要視孟表兄為親兄長。」

  如此,齊王妃就讓他們趕緊回去收拾,又吩咐身邊的人準備禮品,安排出門的車輛等,「你們就不必再過來行禮了,現在就辭行吧。」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馬上行了禮,又邀了孟白,三人一同下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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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23:2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住對月二人離王府 謀發展夫妻宴山莊(一)

  關於出王府住對月的事,幾天前,盧八娘就與司馬十七郎商量了。

  盧八娘當時就想到了,「我想盧府不會接我回去的,就讓孟表兄出面接我到山莊住一個月,對外還可以說山莊是孟表兄送我們夫妻的。那個山莊就在翠薇山北麓,離避暑山莊很近,你行事也方便。」

  「那自然好。」司馬十七郎問:「孟表兄肯出面嗎?」

  「他早就答應母親照顧我了,一定不會推脫。」

  想到上次見到孟白時他的熱情,司馬十七郎放心了,他猶豫了一下又問:「我想帶著師兄一起去,可又不好把師傅一個人留在京城,不知你莊子裡有沒有地方讓師傅住?」

  司馬十七郎的師傅瘸了一條腿,平時有些事情也不太方便,他不放心是正常的。盧八娘願意看到一個知恩圖報的十七郎,就熱心地說:「莊子雖然不大,但再多些人也沒問題。另外我還有幾個下人在那裡,身手也不錯,郎君要用,只管讓他們跟著。」

  就是當金吾衛,司馬十七郎手下也要有一些人的,如今他只有一個平安,確實不夠用。這也是他要帶師兄出門的原因。盧八娘把自己的手下塞給他,既幫了他的忙,也能擴充自己的勢力。

  在司馬十七郎的認知裡,娘子是與他一心一意過一生的人,所以他並沒有一點的懷疑,而是高興地說:「那可太好了,桃花的功夫就不錯,想來娘子手下還有能人呢!」

  「桃花爹也在莊子裡,還有些會功夫的、會做生意的,郎君自己選吧。」盧八娘擺出一副一心為司馬十七郎著想的樣子說。

  當時司馬十七郎歡心鼓舞,對自己的娘子的諸般喜愛之情難以表述。他雖然能夠自由地出府,但若是有理由到完全能脫離齊王府的地方一個月還是讓他開心不已。今天孟白過來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

  在王府的花園裡,他們遇到了司馬十三郎。看到孟白後,司馬十三郎那張蠻橫的臉變得非常古怪,彆彆扭扭地打了個招呼後,他便帶著一干人手中拎著桶罐之類的東西下去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相視一眼,若不是把孟白請來,這次對付他們的就是黑漆了,這種東西味道真難聞。

  孟白是右軍將軍,司馬十三郎就是再蠢,也不敢在自家裡潑右軍將軍一身墨漆,就是他敢,下人們也會阻攔。

  於是盧八娘帶著司馬十七郎和孟白去了山莊,這個莊子在翠薇山北麓一座小山峰的半山腰。離大路很有些距離,又完全被樹木掩映在其間,外人很難注意到。

  就是到了近處也非常不顯眼,好似一個平常富家翁的院子,進了裡面雖然碧樹蔭蔭、鮮花處處,整齊潔淨,卻也沒有太特別的東西。唯有真正入住進去,才能知道這莊子裡的妙處。

  每一處都那樣讓人感到舒適自在,最特別的是每個院子裡都有一間屋子,將山溪的水引入其間,洗澡、沖水非常便利。司馬十七郎坐在石頭鑿出的大浴盆裡萬分吃驚,匆匆洗了洗就出來問盧八娘,「這水是怎麼引進來的?」

  盧八娘笑著說:「修莊子時請了個巧匠,山溪水不只是在地面上引出一條小溪,還有一條暗流,用粗毛竹打通關節,連接好,外面用浸了漆油的繩子捆緊,從地下引進各院子再引出來。」

  「這辦法卻是想絕了。」司馬十七郎贊道。

  「莊子修在半山處,引水自然方便,」盧八娘說:「其實這不算什麼,本可以同時再修一條通道,用陶瓷管子將熱水也直接引入,那樣洗浴時就不需提熱水進來了。不過因為花費實在太大,並沒有做成。」

  司馬十七郎讚歎不已。其實用竹子引水並不是盧八娘想出來的,是這時早已有的技術,只不過很少用在日常生活上而已。而且在漢時,就有用陶瓷所做的沖水馬桶。盧八娘也不過是因勢力導,加以應用而已。

  司馬十七郎也看出了這山莊正是盧八娘的手筆,並不奢華,山莊所用物品大都取於山中,並無名貴花草、珍禽異獸、奇石妙景,但卻以自然美觀、舒適乾淨、自在方便為目的,估算一下修建山莊時間,還應該是在娘子回京前兩年就開始了,更覺出娘子思謀甚遠,心裡佩服不已,又稱讚了娘子一番。

  「祖父早就說要我回京嫁人,沒什麼高瞻遠矚的。而且建這莊子花費並不多,就是這山地,因為在北麓,又沒有溫泉,價值也不高,只一點可取,聽說在盛夏時,山莊裡也有山風吹過,非常涼爽。我也是第一次過來,明天我們再細看看,有什麼不好之處再改。」盧八娘卻不以為然地說著,梳洗後對司馬十七郎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拜見了師傅、師兄?」

  司馬十七郎點頭稱是,「我們先去看看他們也好,不過總要先去拜見孟表兄。」

  盧八娘便與司馬十七郎先到了孟表兄的院子,孟白也剛剛洗浴過,聽他們過來,披著頭髮就出來迎接,聊了幾句後便歎道:「若是能有熱水管子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驚異地說:「你們可真是表兄妹,剛剛娘子還說本可以再做一個熱水的管子,但因為花費太大而沒有成。」

  孟白一笑,「可見我們都是孟氏的血脈了。」

  聽說孟氏當年的富貴,就是皇家也要遜色三分呢,孟白和盧八娘竟從骨子裡與他們的先祖一樣,司馬十七郎作為皇孫再一次欽佩萬分。

  孟白又挑剔道:「這院子裡景致只是一般,又都沒有個名字,說起來都不方便。」

  盧八娘立刻就把這個任務交給孟白,「表兄學富五車,擬幾個名字還不是輕而易舉?」

  「不若就請表兄幫我們題了莊名?」司馬十七郎笑著說:「有了表兄的題款,那才是不勝榮幸。」

  盧八娘看著孟白尷尬不已的臉,只得將笑意藏在心裡。別看孟白前世是文科生,可是他卻寫得一筆爛字,尤其是毛筆字,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到了這裡後雖然勤加練習,進步也很大,但還是比起土著差得遠了。所以孟白在外面從來不寫字,他做詩也只是吟出來讓別人記錄,司馬十七郎還不知道這個秘密。

  孟白看盧八娘臉上雖然沒帶出來些什麼,可是眼角卻微挑,斜過來一眼,就認定她在嘲笑自己,便說:「這莊子是表妹的嫁妝,還是十七郎題字更合適一些,我這邊說著,十七郎寫,有什麼不合適的大家再斟酌。」說著讓小廝將筆墨等物準備出來。

  司馬十七郎覺得孟白所說不錯,但又對盧八娘說:「娘子的字遠勝於我,不如娘子來題?」

  盧八娘所寫的字全部都燒掉了,她從不打算在世上留下自己的墨蹟,於是擺手說:「你可見過女子題字的?還是郎君寫罷。」

  司馬十七郎便執筆立於一旁,孟白便說:「此園雖在山野間,但景色頗為可觀,不如就稱大觀園吧。」

  盧八娘見司馬十七郎認真寫了下來,正頜首稱道,氣得轉身離開,去看池塘裡的錦鯉。過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走過來說:「孟表兄才高八斗,只聽他擬的幾個名字就不同凡響,娘子怎麼就走了?」

  盧八娘只有說:「剛剛管事找我問些事情,我便出來與他們說清楚。至於名字,有你們二人,我自然放心。」到底還是關心地問了一句,「擬的什麼名字?」

  「山莊名為滌塵,我們住的叫華清院,還有流香澗、綴錦閣等。」司馬十七郎一一說給盧八娘聽。

  盧八娘自然聽出孟白與自己開玩笑,暗諷自己有潔癖、又像楊貴妃一樣體形偏胖,心裡一笑了之,只要不叫大觀園她就沒什麼受不了的。又聽司馬十七郎說:「我倒覺得大觀園要比滌塵山莊好一些,可孟表兄卻又說不好。」

  「還是聽孟表兄的吧。」盧八娘趕緊打斷司馬十七郎。

  「那好,」司馬十七郎對文學並不擅長,又是個大度開闊的人,聽娘子這樣說,也就不再糾結,說:「等有了時間我就把這些都寫出來,讓他們拿去貼好。」

  兩人說著話到了池師傅住的院子,沒等盧八娘行禮,池師傅和池梁已經過來給他們夫妻請安了。盧八娘以前聽人說司馬十七郎與池家叔侄間很隨意,以為他是將他們當成至親,所以提出前來拜見。如今自然明白司馬十七郎畢竟是皇孫,就是與師傅師兄關係再好,也是把他們當成下屬的。便對池師傅還了半禮,受了池梁一禮。

  大家坐下談笑了幾句,盧八娘巴看出池師傅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池梁雖然油滑了些,但人還不壞,只一心跟著司馬十七郎謀個出路,便就存下了交好他們的心思。

  最後在新命名的華清院裡,盧八娘把山莊裡的人引見給司馬十七郎,特別是桃花爹、徐進、陳勇幾個人,「這些人都跟隨我多年,忠心不貳,郎君有事只管吩咐。」又說:「莊子裡還有一位老大夫,醫術很好,我們都叫他安老先生,這兩天進山採藥了,等有機會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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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23:2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住對月二人離王府 謀發展夫妻宴山莊(二)

  第二天,盧八娘吩咐管事辦了酒宴,讓所有的人共聚一堂,就是下人們也在院子裡設了席。整個山莊裡的人並不多,不算這次過來的,原本只有三十幾人:三個護衛是桃花爹、徐進、陳勇,他們每人帶三五個手下;管事一名,也有五六個幫手;廚師一名,帶一個徒弟;女僕四人,細君和如玉是年輕的姑娘,范姑姑和寧姑姑是三四十歲的婦人;還有就是四個小娘子,也就是盧八娘曾經對司馬十七郎提過的美貌侍女,其實是買來的姬人。

  盧八娘的護衛們個個壯碩魁梧,眼露精光,表面舉止散漫,但略有動靜卻反應極為迅速。司馬十七郎雖然長年習武,但畢竟連京城都沒出過,所以只覺得這些人功夫不錯,而孟白更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物,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唯有池師傅畢竟經歷的事多,看出了這些人不是平常的保鏢護院,多半在在江湖上混過。

  管事、廚師和女僕們都是特別精明能幹、乾淨俐落的人,倒沒什麼特別的,只是那四名小娘子,卻個個如花似玉,只看伸出白嫩嫩的手,就知道她們從沒幹過粗活。特別是酒至半酣間,盧八娘讓她們獻藝,彈琴唱歌舞蹈,竟無一不精。

  這一場宴會,山珍海味、美酒佳釀、絲竹歌舞樣樣出色,孟白吟了幾首詩詞,桃花爹、池梁等人舞劍佐酒。所有的人都懂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成親後,大家的利益就捆在了一起,以後將結成了共同的團體,在一起為了前途而奮鬥。

  雖說要準備開始奮鬥了,但其實眼下的日子還是很逍遙的,皇上還沒來避暑呢,按平常的習慣,怎麼也要再過十多天才能到翠薇山。這個階段他們沒有什麼可做的,只能等待。

  司馬十七郎每天和池梁苦練騎術。說起騎馬來,司馬十七郎水平並不高,這倒不是他平時不肯練習,而是他騎馬的機會很少。齊王府馬廄裡的馬雖多,但卻不是他這個庶子能隨便用的,他只是勉強會騎而已,而池梁從來沒騎過。池師傅雖然行走不便,但騎術卻好,帶著他們天天在山莊後面跑,平安、桃花也喜歡騎著馬跟在後面。

  孟白雖然有官職在身,但只是個散官,也不必按時上朝議事,也在山莊裡住了下來。他來京的路上騎馬坐車吃夠了苦頭,這次根本不出門,只是饒有興趣地與阿雲、阿霞、阿霧、阿虹四個在一起彈琴吟詩,這四個人就是盧八娘為司馬十七郎準備的姬人。

  盧八娘忍不住背了人問他,「你該不是對哪一個有興趣吧?若是真有想法,還是早就說出來,我定能讓你如願,別出了事鬧得不好看。」

  「你怎麼就這樣的庸俗?」孟白嗤笑著說:「我不過是同她們有共同的愛好而已。」

  想到孟白剛剛經歷劉氏、楊柳的糾葛,很受了些傷害,現在一定是沒有心情再陷入感情的泥潭,而他也確實是一個很文藝很敏感的青年,恰好喜歡音樂歌舞,便就不再管他。

  可孟白卻攔住她問:「他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你這腦子都想的是什麼?」盧八娘了斜孟白一眼,「就是我們生活的時代,能有幾個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至於讓這個時代的司馬十七郎答應,那不是癡人說夢嗎?」

  「那怎麼是癡人說夢呢?」孟白笑著說:「穿越小說裡都是這樣,男人看到穿越女人的優秀,從心裡愛慕,主動發誓不納妾收房了,有妾室的也把人都放了出去。唉,你從沒看過穿越小說真是遺憾。」

  「小說是假的,我們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一兩千年前。」盧八娘從來不看那些無病呻吟的小說,一點也不為所動。

  孟白細細地看了看盧八娘,她原本皮膚就白皙,但未免有些過於蒼白,有些像蠟像館裡的蠟人,怎麼也少了些鮮活。成親不過一個多月,氣色好了不少,兩頰新添了些顏色,就像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又像嫩粉的迎春花開在枝頭,「女人有愛情滋潤就不一樣啊!」他微笑著說:「你也不必瞞我,畢竟都是男人,司馬十七郎看你的眼光我能感覺到,他很喜歡你。」

  「只不過是新婚一時的熱情而已,不可能持續一輩子。」盧八娘見孟白不信自己的話,就反問:「寫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個叫納蘭容若的人,他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嗎?」

  當然沒有了,納蘭容若有妻有妾有外室,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根本就不是後世的人理解的意思,畢竟他生活在那個時代裡。

  孟白一向擅長辯論,他曾參加過不少有名的辯論賽,可盧八娘一句話就讓他理屈辭窮,於是他便嘲笑道:「那你就打算與幾個女人共伺一夫了!」

  「當然不會,」盧八娘並不介意孟白的態度,就事論事,「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再過一兩年的時間,我若是沒有兒子就分居,他納妾生兒子,然後我來教養他們。」

  「你不是一向最討厭孩子的嗎?」

  「是啊,不過又不用我親自去管,只管交給奶娘師傅就行,我只在其中挑出最適合最孝順的繼承人當我的兒子,這樣我才能做王太妃,甚至皇太后啊!。」

  「好像你真能做王太妃皇太后似的,真怕你攪進皇位之爭死無葬身之地!」孟白根本不信盧八娘能實現自己的目標,「不如我們一起把高純度的酒做出來吧,那樣我們就會發大財了!」

  孟白和盧八娘從本質上就是兩類人,有些事情他們永遠也不能達成共識。但好在作為這世上唯二的兩個穿越人士,他們不得不互相包容,互相幫助。

  盧八娘說:「你願意做酒生意就自己做吧,好像也沒多難,就是蒸餾提純,慢慢做實驗就能弄出來。」

  「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具體就沒思路了。」孟白遺憾地說:「可惜我們倆人沒有一個會做玻璃、火藥、槍炮、鐘錶這些真正有用的東西。」

  「我倒覺得不會才正好呢!」盧八娘雖然這樣說了,但還是認真幫著孟白琢磨蒸餾酒的法子,兩人都是門外漢,絞盡腦汁地想了許多路子,一一列出來,準備讓人做實驗。

  「如果成功了,我也分給你兩成的股份。」孟白收起了記錄。

  當初他們相遇時,盧八娘作為先來的人,已經頗有資產了,而孟白因為打算改孟姓,需要放棄孫家的家產,當然孫家的家財也沒有多少,盧八娘就將自己的玉石生意送給了他兩成的股份,並掛在他的名下。如今孟白這樣投桃報李,盧八娘還是領情的,「現在你有了右軍將軍的官職,又是孟家的後嗣,只要拿得出好東西,生意一定會很順利。」

  孟白也不否認,他現在的平臺可要比盧八娘當初時強多了,就是比起現在的盧八娘,也有很大的優勢。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沒有地位,而盧家完全把盧八娘當成了棄子,他們差不多要從頭開始,也不知將來會怎麼樣?但又想到盧八娘不是個聽勸的人,也就不再提了。

  盧八娘對孟白放了心,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窗前看書。院子裡細君和如玉正將一盆盆的花木搬進來擺在四周,盧八娘便放下書賞花,山莊裡的人一概是以前在父親外任上就用過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桃花走進院門,這小丫頭板著一張小臉,眼睛有些紅,徑直走到細君旁邊,伸手將她推了個跟頭,然後就進了屋子。看到盧八娘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知道她一定看到自己的舉動,便委屈地掉下了淚,哭了起來,「我爹說要再娶,讓細君給我當後娘,我不肯,他就要打我!」

  桃花的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桃花就和她爹相依為命。這幾年桃花爹在外面幫著盧八娘做事,桃花跟在盧八娘身邊,各自忙各自的,眼下重新聚在了一起,竟鬧起了矛盾。

  盧八娘看院子裡的細君已經站起了身,拍拍衣服的泥土,神情自若地走了出去。暮春時分,門窗大開,桃花的聲音也不小,細君一定聽到她的話。

  桃花從小在大山裡長大,跟著盧八娘一起走過創業的階段,經歷了不少的事情,性格不免火爆剛硬了些,偏她又喜歡習武,遇到了事寧願揮拳頭也不願講理。盧八娘瞧了她一眼,見她慢慢把哭聲降低了,明白她已經知道自己不對,但還拉不臉來開口認錯,就仍不理她,自顧自地看書,直到桃花完全止住了哭聲,說:「娘子,我不該對細君動手。」

  「那你就去好好給她認個錯。」盧八娘告訴她,「人長大了後都要成親的,你將來也一樣,你爹自然也可以。」

  「不,我不成親,我爹也不許成親!」桃花犯了強,怎麼也不肯低頭。好在奶娘聞迅趕到,將她拉出去說教去了。

  盧八娘讓如玉將細君叫了進來,問她:「受傷了嗎?」

  「沒什麼,就是腿上青了一塊兒,過兩天就能好了。」細君爽快地說:「桃花還是個小丫頭呢,什麼也不懂。」

  「你別和她計較,」能送到盧八娘這裡伺候的都是她信得過的人家裡的孩子,盧八娘還是關心的,便問:「是真的嗎?」

  「我還沒想好,前兩天池梁一定要送我一匹錦帛,也說想娶我。」細君大方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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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23:2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悔傷細君桃花心急 冷諷孟白八娘送美(一)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談起終身大事來,還是比較坦蕩大方,眼前的細君就是如此。細君長著細眉細眼,皮膚極為細嫩,溫婉動人,但卻只是個心裡明白又極有主意的人。盧八娘笑道:「真沒想到你爹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孩子,長得這樣好,又明事理。」

  細君的父親名叫宋濤,是最早跟了盧八娘的人,盧八娘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那一臉凶相,渾不講理的樣子。

  「大家都說我像我娘,可我娘說我爹原來也不是那樣混不講理,都是日子太窮了,逼得沒法子。現在他跟著娘子做事,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了,脾氣倒又好了不少。」細君笑著說。

  盧八娘看著細君點了點頭說:「婚姻是終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拿不準主意可以請教父母。」

  「我知道了,娘子。」細君行了禮說:「我爹和我娘都說我跟著娘子就是娘子的人了,萬事都聽娘子的。」

  盧八娘卻也不肯為細君拿主意,她確實不會挑男人,「這種事情要看自己的喜好,我沒法為你出主意的。」又找了機會告訴桃花,「又有別人喜歡細君,她還沒想好嫁不嫁你爹呢,你倒先鬧起來了,讓人笑話死了!。」

  桃花的眼睛睜得溜溜圓,「我爹多好啊,別人哪裡能比我爹好,細君就是傻瓜!」

  盧八娘笑著說:「桃花才是真正的傻瓜。」

  被笑話了的桃花果然傻傻地站在那裡想娘子的話,「我才是傻瓜?」那模樣確實像個傻瓜。

  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後,見到盧八娘興奮地說:「山莊裡的馬可真多,管事幫我挑了幾匹最好的,今天我每一匹都騎了一會兒。師傅說我現在騎得還算穩,可以自己騎馬出門了,師兄就得再練幾天。」

  「我有牧場,最不缺的就是好馬,桃花爹他們這些護衛們每人都有兩三匹馬,這樣長途跋涉時才能保持速度。」盧八娘山莊裡的東西都平常,但唯有幾十匹好馬,就是齊王來了,也會讚歎一聲的。

  男人哪有不喜歡馬的,尤其在此時,馬還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司馬十七郎不厭其煩地給盧八娘講了他最喜歡的幾匹馬,又說:「桃花爹說明天帶我去山那邊看看,從那裡能看到宮裡和翠薇山來往的人馬車輛。」

  如果皇上到翠薇山避暑,這個時候應該有大批人馬過來了,加強守衛、整理宮室等一系列的準備要做。司馬十七郎現在最擔心的是皇上突然不來翠薇山避暑,宮中的消息打聽不到,所以對翠薇山那邊的動靜非常注意。

  盧八娘並不反對,只是囑咐他,「你騎馬的時間少,騎術並不精,可要小心謹慎些,還有出去多帶幾個護衛。」

  司馬十七郎答應了,突然問:「細君可是客女?」

  客女,就是部曲之女,而部曲就是私兵,自漢末以來,由於各種原因,平民投靠士族就形成了這個新階級。他們不同於奴僕以畜產論,但也比尋常良民低上一等。司馬十七郎一定認為桃花爹和陳勇等人都是盧八娘的部曲,故而這樣問。

  通常情況下,盧八娘也應該將這些人收為部曲,但她還是沒有這樣做,而是依舊讓他們保留了平民的身份,讓手下的人為自己賣命,忠於自己,並不一定非要用壓良為賤的手段。讓他們擁有良民的身份,在某些方面也是有利的。

  「我身邊的這些人都是良民。」盧八娘笑著答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司馬十七郎笑著說:「師兄看上你身邊的那個叫細君的了,我原說,若是客女,斷不可行,但師兄卻說他已經問過,細君是良民,可以婚配。真是如此,便將細君嫁給他吧,師兄年紀也不小了,師傅盼著他早點成家立業,也許成親後他的壞毛病還能改好了呢。」

  這個時代,等級劃分特別森嚴,良賤不婚,如果良民娶了客女或者奴婢,是違反法律而且要判刑的。盧八娘也是考慮到跟隨她的人的利益,才沒有將他們收為部曲的,她雖不是良善的人,但卻是個很會關心員工的好領導,因為只有如此才能將企業發展起來。

  盧八娘看了一眼身邊的桃花,她正向自己使勁地搖頭擺手,示意自己拒絕,就笑著說:「成親這種事還要你情我願才好,我並不反對,卻也不好直接為細君做主。師兄若是真想娶,只要細君和她家人答應就行。」

  又怕司馬十七郎不理解,說:「如霞等四人是我買來的,若是想要她們倒都容易。」

  「那四個人可不成,不用說師傅,就是師兄也不能同意,誰家能娶一個花樓裡出來的小娘子!」

  「你怎麼能知道她們是從花樓裡出來的?」盧八娘奇怪地問。

  「那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司馬十七郎從小在王府裡長大,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根本就瞧不起這樣的女人。對於池梁的事,他也很有信心,「娘子若是不反對就行,我師兄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材,細君家哪裡會不同意?」說著就進了淨室去洗浴。

  「娘子,你說細君會嫁給池梁嗎?」桃花眼裡充滿了擔心,「她該不會因為我推她一下就不肯嫁給我爹了吧,其實我爹是個好人。」

  桃花爹當然是好人,可是他已經年過三十了,為人木訥,還是續娶。而池梁不過二十多歲,又是原配夫妻。況且池梁長相俊美,擅長言辭,哄起女人很有一手,只看嬌娘寧可貼錢也要與池梁保持著關係就知道了。司馬十七郎有信心也很自然。

  「我得馬上告訴爹去!」桃花想通這些拔腿就跑,看樣子要回去給她爹幫忙去了,也不知她的觀念怎麼就轉變得這樣快!

  轉天司馬十七郎看到大批的人馬絡繹不絕地上了翠薇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便更用心地練起騎射來,與山莊裡的護衛們每天跑馬打獵,樂在其中。

  「就要回來的時候,遇到一頭鹿,我一箭就射中了。」司馬十七郎告訴盧八娘,又說:「昨天你不是說野雞湯很鮮嗎?今天我親手射了兩隻,已經吩咐廚房做湯了。」

  明明山莊裡雞鴨魚肉什麼也不缺,但這男人就是喜歡去打獵,而且打到了獵物就擺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只能說是男人的天性。盧八娘一笑,「選些最嫩的鹿肉送來,讓奶娘在院子裡現烤了吃,我們晚上飲點酒。」

  華清院前院裡有一座八角亭,建在假山上,上面有石桌石凳,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裡面對坐飲酒,奶娘和桃花就在院子裡架了爐子,烤起了鹿肉。美景、美食、美酒,還有那種無法言述的氣氛,盧八娘覺得她已經超越了前世的願望,沒有白白重活一次。

  月光、星光撒向大地,習習微風送來陣陣花香。盧八娘輕搖著酒杯,向司馬十七郎做出邀請的姿式,月下的美人,尤其是這樣高貴迷人的美人,司馬十七郎看得癡了,將盧八娘持杯的手捧了起來,張嘴咬住。

  盧八娘縮手不及,手指被司馬十七郎含在嘴裡吮著,趕緊看奶娘他們,這幾人在烤肉的爐子旁放了一張小桌子,一面照料著烤肉一面吃著,因為在亭子裡說話,下面聽不大清,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放下了心,斜了他一眼,抽出手說:「我手上的肉有鹿肉好吃嗎?」

  司馬十七郎心裡癢癢的,恨不得現在就做點什麼,可他知道盧八娘特別羞澀,房裡的事情從不肯讓別人看了去,就只好壓住心裡的火,與娘子共飲了一杯說道:「等一會兒,我就把你吃了!」

  說完拿起一塊烤肉看著盧八娘大口大口地吃了進去,好像他吃的不是鹿肉,而是別的。

  司馬十七郎這種一點也不掩飾對自己的渴望讓盧八娘很是享受,青年的愛慕是那樣的火熱,溫暖了盧八娘的心。她接過司馬十七郎遞過來的一塊鹿肉,微微地笑著嘗了嘗。

  院門被叩響了,細君過去將門打開,管事拾階而上走到了亭子邊,看他的樣子很急切,但卻吱唔著什麼也沒說清,很明顯是有什麼難言之事。

  盧八娘心裡疑惑,管事能有什麼事不想讓司馬十七郎知道呢?可司馬十七郎明顯沒感覺到這一點,他的思路是這個時代的,覺得夫妻一體,他可一點不懂得隱私,也沒有回避的意思。盧八娘心裡轉了一下,莊子裡的事情倒沒有什麼要瞞著的,就大方地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娘子,阿霞剛剛在溪邊彈琴,孟先生過去聽了一會兒,現在兩人抱著琴去了孟先生的院子。」

  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這種舉動很不合宜。別看盧八娘的山莊裡人不多,但管得卻很嚴,有什麼消息她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管事的意思盧八娘也聽懂了,若是只有阿霞一個人,管事只消說她一聲就完了,可是有了孟白,管事就不敢拿主意。而若是不快些過來回報,那兩人弄出事來就晚了。

  盧八娘遲疑了一下,她倒還是相信孟白,他一定是聽琴入了迷,也沒有想到現在的時間不合適孤男寡女在一起獨處。自己又不是沒問過他,他也曾拒絕了。這時候派人去孟白那裡該有多尷尬。不過,萬一孟白被誘惑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多少會有些責任,他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合談情說愛的,而且他又是那樣一個文藝的人。

  司馬十七郎這時笑著說:「這事我們只做不知道就好了。」他認為娘子因為曾說過這些姬人是給自己的,如今孟白看上了,才如此糾結,就來打圓場。一個姬人算什麼,他如今也不想收人,給孟表兄不要緊,更何況姬人本來就是可以拿來宴客的,他也沒有那麼小氣。

  雖然兩人的想法根本就是南轅北轍,但處理此事的結果倒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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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悔傷細君桃花心急 冷諷孟白八娘送美(二)

  第二天,盧八娘一早醒來就得知孟白已經與阿霞已經邁出了實質的一步,然後,她看著坐在對面的孟白真心無語了。

  「我愛上了阿霞。」孟白坐在盧八娘對面,很嚴肅地說。

  「愛上了?你該不是被勾引上了吧」

  「你不懂愛情就不要亂說!」孟白被盧八娘輕視的目光弄得大聲喊了起來,「我們間是純真的愛情,容不得一點的玷污!」

  「純真的愛情?只一夜就產生了純真的愛情?」盧八娘斜睨著孟白說。

  「愛情的產生,是非常奇妙的,與時間、金錢、地位等統統無關。我們就是在那琴聲中突然感到了彼此的心意,撥動了彼此的心弦。」孟白看著盧八娘,悲憫地說:「我對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這樣根本沒有感情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盧八娘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孟白了,便理智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要娶她!」孟白斬釘截鐵地說,那語氣好像盧八娘就是將牛郎和織女分開的王母娘娘,「你不要管我感情上的事。」

  孟白是不可能娶一個阿霞這樣一個奴婢的,如果孟白執意娶阿霞,整個孟氏都會成為一個笑話,沒法在世上立足,盧八娘以前的很多心血都會白費了。但盧八娘看著眼前執著的孟白,緩緩地說:「阿霞的身契在我的手中。」

  「你是想讓我拿錢來贖回嗎?」孟白尖刻地問。

  盧八娘叫了人進來,「回華清院裡,將阿霞的身契取來。」

  待身契取來後,盧八娘示意讓送過身契的細君將身契交給孟白,說:「你的事情我不會管的,也沒有立場管,但我希望你能記得現在我們都是孟氏的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孟白接過身契後幾下將那張紙撕掉,面色緩和了些說:「我會看著辦的!」

  盧八娘無言地轉身離開,她一點也不信這是愛情,雖然世上也許有愛情,但絕不是這樣的。而且雖然孟白說會娶阿霞,但她還是敢打賭這事成不了,面對著殘酷的現實,男人是比女人更理智的生物,即使很感性的孟白也一樣。正因為如此,她才痛快地把阿霞的身契給了孟白。

  盧八娘還沒走出去,孟白上前攔住她,「我想下午就回京城。」

  「那好,我派車送你。」

  「謝謝,」孟白停了一下說:「盧八娘,不管怎麼樣,我們間的友誼是不變的。」

  「這我知道。」盧八娘送走了孟白,心裡也在反思,她對孟白的態度間總是不自覺地加上了一種長輩對小輩、上級對下級的意味,孟白也正如通常的年輕人一樣,對此有些逆反。

  其實按上一世的情況,盧八娘覺得自己確實有資格把孟白當成小輩,但她對實際年齡更小的司馬十七郎卻從不會這樣。這應該歸結為孟白還是不太成熟,而司馬十七郎卻是能與她在思想上平等的人。若是司馬十七郎與她同為穿越過來的人,那麼她會省了不少的心,說不定自己也會放心地答應與他一同廝守終生吧。可現實就是她遇到的來自前世的人是不靠譜、且脾氣不投緣的孟白,嫁的則是本時代長大的司馬十七郎。

  晚上,盧八娘將孟白帶走了阿霞的事告訴了司馬十七郎,又將那三名姬人叫了進來說:「這三個人就給你吧,先過了明路,免得哪一個又勾了去。」

  孟白已經被阿霞勾引了,司馬十七郎可能很快也會上勾,盧八娘不想阻止,她更想將事態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雖然這裡的男人們收個姬妾很隨便,但若是講究禮儀的,都要得到妻子的同意和安排。

  盧八娘之所以並沒有把這幾個姬人過了明路,也是因為她有些被自己和司馬十七郎如此居家如此溫馨的生活打動了,加上司馬十七郎已經許諾她三年的時間。孟白的所作所為,讓她再次清醒地認識到男人的不可靠。與其等著司馬十七郎拈三搞四,大家面子都下不來,還不如自己主動挑開這層面紗。

  司馬十七郎聽了她的話後仔細地打量著阿雲、阿霧、阿虹三個,眼睛慢慢亮了。這幾個姬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可謂是國色天香,又在花樓裡受過專門的教導,舉止中流露出十足的媚態。司馬十七郎讓她們一個個走到他面前細看,甚至還讓阿虹轉了個身看了她的側臉,然後轉過來問:「她們的身契有吧?」

  盧八娘將阿霞的身契給了孟白,但阿雲三個人的身契按理應該放在盧八娘這個主母手中。可司馬十七郎既然這樣說,盧八娘也不想反駁他,便讓細君拿出了來。眼前這幾個人,就是把身契銷了,她也有把握控制住她們。

  司馬十七郎拿出身契看了看,又重新放回了匣子裡,與盧八娘商量道:「我想把阿雲和阿霧這對姐妹花送給吳平,阿虹送給柳真。」

  原來他要身契是為了將侍女送人,盧八娘知道吳平是皇上身邊吳內侍的乾兒子,可柳真卻沒聽過,「柳真是誰?」

  「他是禁衛軍的一個校尉,在中郎將劉冉手下,頗受劉冉重用。前些天他娘子病死了,心裡正不自在,我瞧著阿虹長得與他過世的娘子有些像,正能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不用說,柳真也是司馬十七郎為了能謀個出身而努力結識的人,雖然校尉品級不高,但以司馬十七郎的身份能結交上也不容易了。而且由於他是負責皇上安全的禁衛軍軍官,司馬十七郎進避暑山莊也可能需要他幫忙。

  這樣的人確實應該結交,盧八娘從不會吝嗇這樣的支出,但她不禁問:「都送出去了,你不可惜?」

  「幾個姬人罷了,有什麼可惜?」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一同洗浴,「哪裡能比得上你一個手指頭呢!」

  盧八娘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能比這幾個精挑細選的美人漂亮,可她也感覺到司馬十七郎的審美有些不同,他對出身異常重視,就是在床第間,他最常讚美自己的詞不是美麗而是高貴,好像同高貴的女人在一起他才能更加的興奮。

  真是有些變態的審美呢。

  接著司馬十七郎讓盧八娘拿出些錦帛和首飾,要將阿雲阿霧和阿虹好好裝飾一番。盧八娘看著他很認真地為這幾個侍女選布料做衣服,看著動人的美人們,眼睛裡雖然露出讚歎的目光,但卻沒有一絲與自己在一起時的佔有欲,也就理解了他的心思。

  這幾個姬人在他眼裡自然也美,就像那昂貴的珠寶和成堆的銅錢一樣,讓他不可能不喜愛,但若是為了換得諸如前程之類更重要的東西,他便能毫不猶豫地送出去。畢竟是在階級社會長大的皇孫,看這些奴婢,就從沒有把她們當成是與自己一樣的人。

  可受過現代教育的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盧八娘冷酷的心並不為即將送人的幾個女子動上一分。她改變不了時代的規則,也就不打算猩猩作態地放了這些可憐的女孩。即便她能放了眼前這幾個,難道還能把世上成千上萬的奴僕都放了?在她心裡,最重要的還是自己。

  這時去取首飾的范姑姑捧過來幾個匣子並帳冊子走進來,「郎君、娘子,這是娘子成親時下面幾個掌櫃們送來的添妝,因為那時娘子在盧府,我便收了起來,娘子還一直沒過目呢。」

  說著打開一個匣子,露出裡面光彩奪目的東西,盧八娘看過去,裡面的首飾雖然花俏可愛,但並不貴重,范姑姑在一旁拿著帳冊子指著說:「這匣子裡的都是銀器,有瑬金銀簪子四支、瑬金銀臂釧兩副、瑬金銀耳環兩對、瑬金銀項圈兩個、絞絲銀鐲兩對、絞絲銀……共二十樣。」

  打開第二個匣子說:「這匣子裡都是金器,流雲紋金簪四支、流雲紋金臂釧兩副……」

  盧八娘並不喜歡戴上一堆的首飾,她平時常用的也不過幾樣,因此聽成姑姑說到第四個匣子裡是玉器時,便打斷她說:「不必一一念了,我若是用,自然會拿冊子來看。」只與司馬十七郎在前三個匣子裡挑些東西,裝飾侍女只用些金銀、珍珠的就行了,更為貴重的玉器並不需要拿出來。司馬十七郎更是只在銀器中挑了幾樣瑬金就罷了手。

  成姑姑在將東西拿走前又說:「有幾樣不錯的東西娘子看看吧?我特別將娘子最愛的玉鐲都挑了出來,有隻翠玉的價值十幾萬錢,還有幾個俏色的怪有趣,特別是劉三娘送來的一隻瑪瑙鐲……」見盧八娘根本沒聽,便識趣地閉上嘴走了。

  轉天,美人的衣飾都準備好了,司馬十七郎親自把她們送出去,池梁、桃花爹帶著幾個人手跟著。皇上六月初五擺駕到避暑山莊的旨意已經發了下來,此時送美女,正是最恰當的時機。

  司馬十七郎寶馬華服地進了京城,囑咐池梁帶了阿虹先回池家,自己帶了阿雲和阿霧直接去了吳府。吳平見了這對迷人的姐妹花,笑嘻嘻地給司馬十七郎行了一個大禮,又拍著胸脯說:「面見陛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本也打算這幾天去找你呢。」

  司馬十七郎便與他約了再聯繫的方法,見吳平已經急不可耐想和美人親近,並沒有心思陪自己說話,就趕緊告辭而去。回了池家,又馬上將阿虹送到了柳真府上,柳真卻因為好久不見了,親熱地留他喝酒,他知道司馬十七郎是個有抱負的人,也看好司馬十七郎的人才,又兼他是皇孫,將來一定會飛皇騰達,十分曲意結交。

  其實柳真不過是個校尉,雖然在禁軍,但遠遠看見皇上的次數都是有限的,而司馬十七郎還沒見過他的皇祖父,可二人說起來怎樣才能得到皇上青睞的話題,卻聊得非常投機。到了快宵禁的時候,司馬十七郎不顧柳真的挽留要走,柳真拿出一把寶刀送給他說:「十七郎有了美女還能想著哥哥,哥哥真是不勝感激,這刀是我前日得的,還沒捨得用,請十七郎收下吧。」

  司馬十七郎也不推辭,繫到身上,與柳真道別後也不回王府,直接到池家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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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 溫言涓涓細君論情(一)

  第二天一早,司馬十七郎就吩咐平安,「你再去那家胭脂鋪子裡一趟,就說我們肯換回那隻鐲子,多少錢都行,請鋪子老闆幫個忙。」

  平安搖搖頭說:「那裡我也跑了三四次了,老闆娘根本不肯鬆口,只說東西已經送出去了,現在任是多少錢都拿不回來。」

  「你再多許她些錢,並說是齊王府上的娘子想要,只要事成,我們不會虧待她。」司馬十七郎還是想將生母留給自己的瑪瑙鐲子尋回來,雖然不是太貴重的東西,比不得盧八娘那對價值連城的臂釧,但總是生母的一片心意。可他自己也知道非常希望渺茫,所以第一次在外面打出了齊王府的名頭。

  沒多久平安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老闆娘說她主家大小姐早就出京了,東西肯定尋不回來,讓我別再去找她了,又說什麼也不肯說她主家大小姐是誰,嫁到了哪家。」

  司馬十七郎靜默下來,平安上前說:「郎君,不若我們再買一隻好鐲子,只說是姨娘留給娘子的不就成了。」

  司馬十七郎搖搖頭說:「本就不是貴重的東西,只是我想娘子給我生母磕過頭敬過茶才一定要找回來。如今再買就不是那個意思了。現在我們用的都是娘子的錢,就是買,也要等我有了錢再買。」

  還有幾句話司馬十七郎沒說出來,他如今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孫,一點勢力都沒有。但等到他有了爵位,就可以將那劉娘子的主家找到,到時候拿錢贖回鐲子就不是什麼難事了。他心想:「娘子,我一定要將那隻鐲子替你戴在手上!」

  司馬十七郎放下了這件事,就又問外面的人,「師兄回來了嗎?」

  「還沒有,郎君。」

  「平安你叫個人去把師兄找回來。」司馬十七郎不悅地說。他打聽過手鐲的事後就準備回滌塵山莊,可池梁從昨晚出去後一直沒回來,去了哪裡他自然清楚。若是過去,他自己或平安都去找過師兄,可現在他自覺身份已經不同,再也不肯踏進那不入流的地方,就是貼身侍候的平安也不願意讓他去那個地方露面,免得讓人誤以為他在那邊。有錢有身份的人在家裡養姬妾,誰能去花樓裡鬼混呢!他覺得自己已經跨入了有錢有身份的階層。

  過了一刻多鐘,池梁被找了回來,見大家都已經裝束妥當,就準備拉馬出發了,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收拾一番。

  大家出了池家,路上司馬十七郎停了兩次,讓平安去買了一些醬肉和點心,這兩樣都是盧八娘認為很乾淨味道又好的,曾讓桃花買了吃。桃花爹見郎君讓人去買吃食,便也跟著過去每樣買了些,對大家說是給桃花買的,大家也不以為意,也有人跟著買。

  出了城後人煙漸漸稀少,大家放馬疾馳,剛過中午就到了山腳下。上山時放慢馬速後池梁湊到司馬十七郎身邊與他並綹而行,將懷裡的一個小包掏出來遞了過去,「十七郎,這是你要的。」

  司馬十七郎將東西接了,馬上收進袖子裡。

  池梁就笑著低聲問:「你要把如玉收房了?」吹了聲口哨說:「你命真好,娶了個這麼賢惠大度的娘子。」

  司馬十七郎搖頭。

  「那還能是誰?難道你看上了細君?」池梁的聲音高了起來,引來桃花爹等人都看了過來。

  司馬十七郎不悅道:「師兄,你亂說些什麼!我要先讓娘子生下嫡子。」

  池梁聲音降了下來,但難掩驚訝,「那你要這東西什麼?」

  司馬十七郎也吃了一驚,「難道平時不用嗎?」

  「你平時都用?」

  司馬十七郎覺得不對勁了,他向後示意大家都離他遠一點,挽綹向池梁處又湊了湊,低聲說:「若不是快用沒了,我怎麼會讓你幫我買?」

  池梁在馬上拍著腿說:「洞房的時候用些自然好,可成親這麼久了哪裡還要用?」

  「不用進不去。」司馬十七郎也顧不上丟人了,只好說了出來。

  「唉,你連這都不懂?以前讓你去花樓師傅死活攔著,若是去過幾回就什麼都明白了。」池梁看看他們已經走到山莊大門前了,有個管事已經迎了出來,就趕緊低聲說了幾句,又說:「你沒聽說過女人是水做的嗎?」

  司馬十七郎將剛剛放在懷裡的那瓶精油又塞回了池梁手裡,將馬韁丟給平安,若有所思地回了華清院。坐在院子裡的奶娘一見他回來,就趕緊說:「娘子以為郎君會晚上回來呢,正在後院午睡,老奴先給你把飯菜擺上吧。」

  「我不餓。」司馬十七郎說完就進了屋子裡洗去了一身的塵土,換一身在家裡穿的淺色長袍,輕輕地走進了後院裡。

  後院是從山莊裡隔出來的一片小花園,不經允許山莊裡的人都不能進,是盧八娘自己的活動空間。司馬十七郎繞過幾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先看到葡萄架子下面露出了一張榻的一角。

  一雙用鮮豔光燦的羽毛編的鞋整齊地擺在榻旁,這雙岐頭履上面用薄薄的金片做成的雲紋裝飾,還綴著幾顆蓮子大的明珠,正是盧八娘的鞋子。

  再向前走就看到鋪著水紋象牙細席,一雙白嫩的腳赤著交錯疊於其上,就像從沒在地上行走過一樣,那樣的乾淨嬌柔,兩隻腳的腳趾像從大到小排下來的粉色的小貝殼,漂亮得不可思議,接著是淺藍色的細綢散腿褲角下面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司馬十七郎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咬一口。

  再向前走上幾步,活色生鮮的美人圖徐徐展開,可到了正中間卻是敗筆,桃花正坐在榻中間,擋住了盧八娘月白色細綢小襖下面的優美曲線。這個小丫頭片子手裡拿著一把素色畫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人已經進入了朦朧狀態了。她垂著頭,右嘴角有一滴口水正要掉落下來,卻還沒有真正滴下,拉出長長的一根細絲。

  不知為什麼,這小丫頭片子特別得娘子的信賴和喜愛,要是別人這個樣子,盧八娘早就嫌棄極了,可桃花就是不一樣,娘子將她作為第一心腹,甚至還想讓桃花在房裡伺侯當通房丫頭,司馬十七郎對這個丫頭片子卻倒盡了胃口,早就對娘子說了不會同意,就是想早點將這個丫頭片子弄走。

  可這個丫頭片子還是整日在娘子身邊,對於娘子,比平安對自己還要重要。所以,儘管從心裡早就恨不得一腳將桃花踢出去,司馬十七郎還是容忍著桃花。他無聲地走到桃花面前,剛要將她手中的扇子拿下來,可桃花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突然醒了過來,她抬起頭,將扇子握得更緊地收了回來,嘴角的那一滴口水「嘶」地一聲同時也收回了她的口中,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警惕地看著他,還不忘豎起一隻手指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能出聲。

  司馬十七郎也同樣示意桃花不能出聲,然後就繼續要將桃花手中的扇子搶過來,桃花不想給,拿著扇子的手向後躲去,可又怕碰到了正睡著的盧八娘。兩人又用手勢交流了幾個回合,桃花終於退了一步,將扇子交給了郎君,因為郎君示意她剛剛已經快睡著了,根本沒好好打扇,她完全清醒後又想起來不管是娘子還是奶娘都不讓她和郎君發生衝突。

  於是司馬十七郎坐到了桃花剛剛坐的位置,不急不緩地給盧八娘扇著扇子。山莊裡的夏天並不很熱,只是正午時分一絲風都沒有,輕輕地扇扇風會讓入睡的人很舒適。

  司馬十七郎一絲不苟地扇著,甚至他一點也不毛手毛腳,只靜靜地對著睡得很香的盧八娘,光潔的額頭,長眉形狀非常好,又黑又濃,一雙鳳眼閉著,睫毛一根根很清晰,沿著略上挑的眼形擺了開去。一把青絲沒有挽成髮髻,完全披下來,散落在榻上,有如在榻上放了一塊閃著暗光的黑緞子。

  桃花的腳步雖輕,可司馬十七郎還是能捕捉到,她並沒有出去,而是在一株大樹後停了下來,就是沒抬頭,司馬十七郎也能想像得到桃花正在樹後向自己這邊張望,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的樣子。於是,他繼續一絲不苟地扇著扇子。

  過了一會兒,那極輕的腳步走出了後院,並將門輕輕地關好,司馬十七郎嗖地從榻上跳了起來,跑過去將華清園和後院間的一道門無聲地拴上,這樣誰也看不到院子裡的情形了,然後他快步走回了那張榻前。

  「跟我鬥,實在是嫩了點!」司馬十七郎在心裡冷哼了一下,「齊王府裡那樣多的人精,我都沒吃過虧,想騙過我,可能嗎?」

  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功夫裡,盧八娘翻了身,將面朝向剛走進來的司馬十七郎,她向上的臉頰上有幾條紅痕,顯然是在席子壓出來的。這些紅痕給盧八娘的臉上增加了些稚氣,讓她顯出幾分從沒有過的可愛。

  扔下扇子,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身上小襖的帶子解開了,盧八娘裡面還有一件純白色的細綢小衣,只護住她胸前的兩團肉。司馬十七郎早已經見慣了的,看著略帶了一絲象牙色的肌膚在純白絲綢的襯托下愈發顯出如凝脂般的質感來,司馬十七郎的手加快了些速度,又將盧八娘腰間的帶子也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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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 溫言涓涓細君論情(二)

  盧八娘原本因為失眠的原故從不午睡,不過近來她的睡眠相當不錯,又是炎熱而夜短晝長的夏天,所以竟然敢在中午的時候睡上一小會兒。這時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不對,身子立刻緊繃了起來,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口中也發出了一聲疑惑的「嗯!」

  「睡吧,是我。」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拍了拍娘子,盧八娘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放心地又睡了過去。可她很快就睡不著了,司馬十七郎已經將手伸了進去。盧八娘閃躲間被他將那條薄薄的小褲也脫了下去,司馬十七郎已經將頭也埋到她的身體上。

  接下來的一切特別流暢,女人確實是水做的,眼下盧八娘眼神迷惘身子軟成了一灘水,在半睡半醒間她本能地享受著一重重的快樂,她第一次伸出手環住司馬十七郎的脖子,主動將身體與他契合在一起。當攀上最高峰時發出了令她自己不敢置信的聲音,她完全清醒過來時,全身輕輕顫抖著,滿面桃花,眼睛輕輕睜開一點點,斜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馬上又閉得緊緊地。

  司馬十七郎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心如擂鼓般地響著,身體享受著無上的歡娛,但大腦卻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意識才慢慢回歸。

  自己雖然有很多事情不懂,可是在床第中娘子卻更青澀,平時只是一動不動地由著自己,身子特別僵硬。今天他們才真正融合到一起。看著娘子不如如何是好的樣子,便在她耳邊輕聲道:「這裡沒有其他人,別怕!」心裡體味著剛剛的歡暢。只自己快活竟比不過看到娘子如醉如癡的樣子,成親過了一個多月,這兩人終於領悟到兩情相悅的真諦。

  略做休息後,司馬十七郎抱著娘子回到內室又做了一次,這一次他柔情款款,折騰到最後兩個人都疲乏已極地暈睡了過去。

  「奶娘,娘子還沒醒嗎?剛剛我爹給我買了醬肉和點心,我拿來請娘子嘗嘗!」桃花睡了一覺後又被她爹托細君叫到前院,拿了東西回了院子對奶娘說:「攔著我做什麼?這綠豆湯裡的冰快化了,也該將娘子叫起來了,免得晚上又睡不著了!」

  「你小聲些!」奶娘扯住她說,「郎君也給娘子買了,你先送回屋裡吧。」

  聽到院子裡的聲音,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醒了過來,大白天的做出這樣荒唐事,兩人都有些不自在,趕緊移開了正對視著的眼睛。盧八娘掙扎著拉過一條紗被掩住身子,司馬十七郎見狀又不捨,馬上靠了過去,從背後將盧八娘抱在懷裡,頭伏在她的後背不停地蹭來蹭去,又將手一寸寸地伸進去被中細細地撫著。

  「快去給我拿衣服。」盧八娘被他弄得渾身發癢,努力掙著說:「一會兒桃花進來了。」

  「門已經拴上了,那小丫頭片子進不來。」司馬十七郎雖然這樣說著,還是順勢起了身,白日宣淫並不好,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總得要名聲,於是抱著盧八娘一起去洗了澡,心中想著等晚上再繼續。

  二人出了屋子,細君和如意進去收拾,奶娘送上了熱湯。司馬十七郎問:「我不喝熱的,剛聽說有加了冰的綠豆湯,給我倒一碗。」

  「郎君,現在不宜吃涼的,」奶娘低聲勸阻說:「這是我特別給你和娘子熬的,已經放了一會,現在喝正好。」

  司馬十七郎馬上明白了,便將盧八娘那碗遞了過去,又拿調羹餵她喝,被盧八娘斜了一眼才笑著放下,把自己的湯喝了。這時他才感到腹中空空,問:「有什麼吃的嗎?」

  「已經快到晚飯的時候了,」奶娘說:「不若就直接把晚飯擺上吧。」說著就趕緊出去張羅了。

  盧八娘奇怪地問道:「我原說你們晚上才能回來,可中午奶娘卻一定給你留了飯菜,你沒吃嗎?」

  「我急著吃你了。」司馬十七郎看人退了出去,就伸手在盧八娘的臉上摸了一摸,娘子的臉可真嬌豔。

  「色令智昏。」盧八娘評價道。

  「漢武帝曾說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無婦人。」司馬十七郎反駁。

  兩人在一起已經一個月有餘了,親密的事更沒少做,可是今天卻不一樣,一種曖昧在他們間飄蕩著,這幾句話更加深了這種感覺,好像身體的深度交流能夠使精神上的交流也同時加深一樣,並形成一種氣場,把兩人包在中間,與他人分割開。

  盧八娘享受這種親昵,可又從心裡對這種親近有著說不出的抗拒,她轉而問:「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

  「兩處都很順利,吳平那裡我連一刻鐘都沒坐住,就馬上告辭了。」司馬十七郎說這話時還用別樣的眼光看了一眼盧八娘,意思是你明白當時的情況,「柳真邀我喝酒到晚上,還送了我一把寶刀,我也不好擾他一夜,就回了池家。」

  「在京城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我也怕被王府的人看到,一早就趕緊出了城。要不是師兄耽擱了一會兒,大約午飯前就能回來。」

  說話間,晚飯擺了上來,司馬十七郎吃過後細細對盧八娘講了從柳真那裡得來的最新消息,然後就去看書練字。皇上到避暑山莊的時間很近了,他一點也不敢放鬆。

  盧八娘便招來了隨司馬十七郎一同出門的人,當然除外平安和池梁。聽大家詳細說了兩天的行程。司馬十七郎現在所進行的,也正是她的新事業,她自然要事無巨細都弄清楚,而且她要形成一個規矩,與司馬十七郎一起出去的人,回來要將他的一切都向自己彙報,只有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能真正算計好要走的每一步。

  就連池梁的事,包括他曾與司馬十七郎耳語幾句,盧八娘也細問了一番,然後她將司馬十七郎今天的行為兩相聯想在一起,也明白過來一些,忍不住臉上一熱,在大家面前硬撐著沒顯出更多的不對。

  出了前院,桃花笑著告訴盧八娘,「娘子,我爹給我買了好吃的,和郎君買的都一樣,還讓我給細君帶去一半。他說,以後有了什麼好的,都是給我們兩人一樣的,不過細君還是把她那份裡我最愛吃的肉筋分給我了。」

  「所以,你就不再和細君鬧彆扭了?」

  「我哪裡和她鬧過彆扭?」桃花強辭奪理地說:「我原本就和細君好,那天,那天不過是我糊塗了。」

  盧八娘笑笑不語。

  桃花又說:「娘子,你說細君什麼時候能嫁給我爹呢?」

  買點好吃的就能答應嫁過去?盧八娘看著不知人事的桃花,「你問細君不就好了?」

  「細君不肯說嘛!」

  「那是她還沒有想好。」

  「噢,是這樣。」

  但其實,細君這時候已經想好了。沒幾天她找了個個機會對盧八娘說:「娘子,我答應桃花爹了,就請娘子為我指個日子吧。」

  盧八娘看著笑容明豔,略帶些羞澀但又努力掩蓋的細君,有些奇怪地問:「這麼快就想好了?」

  「嗯,想好了,池郎君不是個過日子的人。」細君說:「這次他隨著郎君去京城前,娘子賞了每個護衛千錢,他什麼也沒帶回來,聽說都用在花樓裡了。桃花爹不但給我和桃花買了吃的,還給我帶來一隻銀簪,我爹也是這樣,只要有了錢,一定給我娘和兒女們用,就是沒錢,哪怕販私鹽也會想法子去弄錢給我們,所以我娘一輩子都不後悔嫁給他。」

  細君確實是個明智的人,她的思路和盧八娘還很合拍。盧八娘點頭道:「都是山莊裡的人,婚事我會讓管事幫你們辦好的。桃花爹那邊沒有什麼人了,他自己就能做主,你給你父母寫信,待他們同意後就定日子。」

  「娘子,成親後我還想在你身邊伺侯。」

  「那當然好,你們幾個跟我時間久了,我也不願意換人。」

  這邊的事情說定了,但池梁畢竟是司馬十七郎的師兄,盧八娘還是親自向司馬十七郎轉述了細君的話。然後體貼地問:「細君這樣想,也不好勉強,不若我們拿錢在外面給他聘個好女孩吧。」

  司馬十七郎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懂了細君的思路,好在他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想了想說:「先不必了,師兄要是一直這樣,哪家的女孩跟著他也過不好日子。以前師傅說他,我還不以為然,如今可見師傅說的都對,以後再發給護衛的錢,師兄的那份直接送到師傅那裡給師兄攢起來。」

  然後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是該管管師兄了,他手裡有錢馬上就進花樓裡用光這毛病得改過來!」

  司馬十七郎年紀不大,但是複雜的生活環境使他早早地成熟起來,他又是個素有雄心壯志的,言談舉止間已經隱隱有了上位者的威嚴和責任感。

  盧八娘自然按司馬十七郎的意思吩咐了管事,又示意身邊的人透露給池家父子這是司馬十七郎的主意,但她心裡也有了自己的思忖。

  轉天見到池師傅,見他臉上多了些愁苦,人更沉默了,池梁倒沒什麼,還是整天笑嘻嘻的,轉而對如玉獻起了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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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23:27: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上惡當十七郎受傷 識大局盧八娘議政(一)

  沒幾天,皇上到了避暑山莊,司馬十七郎開始著急,他每天都盼著吳平派人來找自己,唯恐錯過機會,打獵肯定不去了,每天只在莊子裡跑跑馬、射射箭,又差人在山腳下守著,終於等到了吳平派人約他相見。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一早仔細打扮了一番,淡青色的綢緞外衣,腰間束著玉帶,配著同色的玉佩,一身的衣服簡單低調而得體,又恰到好處顯出青年人的朝氣,和身為皇孫的非凡氣度。

  司馬十七郎自己說的也好,盧八娘調查到的也好,都說過十七郎的相貌與皇上有幾分相似。盧八娘看著眼前如檜如松的人,覺得皇上見到這樣的皇孫,定然會升起欣慰之情,他們想謀個出身的目標不難達到。

  為了表示重視,盧八親自送司馬十七郎出了莊子。看著幾騎人馬遠去了,才慢慢走了回來。她心裡倒沒有什麼太擔心的,就算是這次不成功,還有很多的機會。有過豐富經歷的盧八娘並不怕挫折,沒有挫折就沒有成功。

  盧八娘吃了午飯,正準備午睡,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司馬十七郎這麼快就回來了?這說明事情不太順利,她重新穿好外衣走了出來。

  跟著出門的幾個護衛形容狼狽地抬著司馬十七郎進來,一早上豐神俊朗的人現在滿臉青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污和泥垢。見到盧八娘,他勉強笑了一下說:「我不要緊。」又對要把他抬到正屋的護衛們說:「不要進東屋,送我去西屋。」

  東屋是盧八娘日常起居的地方,而西屋則佈置成了書房,主要由司馬十七郎用。司馬十七郎知道盧八娘最受不了不潔,所以才這樣說。

  盧八娘自從看到司馬十七郎後臉頓時完全蒼白了,搖搖欲墜,桃花趕緊扶住她,此時她也大聲嚷著,「別把郎君送進東屋!」

  跟著一同出來的奶娘、細君等人趕緊打開正屋西面的簾子,將人放到了榻上,早已有人請了安老先生過來看。

  盧八娘本來就受不了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她被桃花扶著坐了下來,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身上掐了一下,以免自己暈過去。她的毛病這些護衛們都不知道,現在怎麼也不能把人丟到屬下面前,否則以後就難管理他們了。她鎮靜了一下問:「傷重的先下去包紮,誰的傷最輕留下說一說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吳平將司馬十七郎約到了避暑山莊下面的小鎮上等侯,司馬十七郎如約進了一家酒樓,結果他們坐下沒多久,沒等來吳平,卻來了一群人說司馬十七郎調戲了他們家的娘子,扔下這樣一句話就動手打人。

  對方早有準備,又是對著司馬十七郎來的,十幾個人一起上來,司馬十七郎措手不及,吃了不小的虧。一直跟在他身側的池梁和平安自然要攔在前面,都受了傷,特別是平安,他本不會功夫,傷得最重。

  這次跟去的護衛是陳勇,他帶著幾個人原等在外面,聞迅而至將司馬十七郎護住了,但也沒占到什麼便宜。鬧事的人並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手下功夫相當了得,人數又是他們的數倍。

  好在盧八娘的護衛們都是經歷了無數次拼命鬥狠的人,每人都不是白給的,淩厲的殺招用出來後,把對方逼退了,而司馬十七郎也怕再出什麼事情,趕緊叫大家回了山莊。

  結果就是所有的人都活著回來了,傷最重的是一個護衛,丟了一隻手,其次是平安,他為了保護司馬十七郎,曾伏在他身上被人硬生生地踩斷了一隻胳膊,再次就是司馬十七郎,那些人的目標就是他,第一個也是衝向他,手臂和腿上被瓷片劃破了好幾處。

  陳勇身上也有刀傷,但卻沒有下去療傷,而是留下向盧八娘彙報當時的情況,又說:「我與這些人交手,覺得他們本意並不是想殺掉郎君,而是想將郎郎君破相。在我帶人進去時,見那個頭領拿著一塊茶壺的碎片想劃破郎君的臉,其實他身上有削鐵如泥的匕首,卻沒有拿出來用。」

  「我們上去就下了殺手,那些人才拿出武器來,而且也沒有戀戰,見不能將郎君怎麼樣了,馬上就走。看他們的功夫,若是上來就下殺手,郎君他們三人可能逃不過去,至少平安肯定會送命,可最後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臂而已。」

  怎麼一回事盧八娘心裡已經有數了,聽了陳勇這番說明後就更加明白,她點頭說:「你趕緊回去療傷,再好好休息幾天。」

  雖然出師未捷,但這個結果盧八娘並不太吃驚,萬事順利不過是夢想罷了,事實上沒有誰比她更能認清想成功沒有那樣容易。現在畢竟沒出人命,而且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毀容。

  毀容可不是一件小事,在這個重視相貌的年代,人們甚至認為長相英俊的人品行才會端正,司馬十七郎如果被毀容,也就是絕了他的仕途了。

  可對方第一次沒成功,那麼以後就不會有成功的機會了。

  盧八娘的手下,只要是因為公事受了傷,都有高額的補償,喪失勞動能力的還有終身的退休金,這些事情早有一定之規,她吩咐下去,又叫過桃花爹和徐進,「出了這樣的事,莊子的安全要加強了。」

  桃花爹上前問:「是不是再調進來些人手呢?」

  「也好,再調些人過來,一定要加強巡視,特別是夜間。」京郊之地,又在避暑山莊附近,原本非常安全。可今天的事情是誰做的,盧八娘心知肚明,剛剛對方沒有下殺手,想來也不敢殺到山莊,但還是不能不防範。

  「娘子,你趕緊先看看郎君吧,郎君畢竟是皇孫,與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粗人不同。」看安老先生出了屋子,陳勇感動地勸著盧八娘,娘子見郎君渾身是血,卻沒有先去看他,而是先將所有的人和事都安排好,確是巾幗英雄,真不枉大家跟娘子做事。

  盧八娘笑笑說:「郎君我自然關心,對你們我也是一樣。」吩咐陳勇去休息後才進了西屋。司馬十七郎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最嚴重的是左腿,傷口很深,出了不少的血,還有就是一些小傷和青腫,眼下也都上了藥。雖然身上從頭到腳都是傷,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盧八娘想躲過的就是包紮的時刻,到處是血和污穢,她沒法忍。現在看到臉上帶著兩塊青腫的司馬十七郎,她將目光移到他重新換好的乾淨衣服上,「疼得很嗎?」

  「我從沒調戲過別人家的娘子,你能信得過我吧。」司馬十七郎沒有回答她的關心,而是擔心地看著盧八娘說。

  所謂調戲別人家的娘子,不過就是一個藉口,以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瞭解,他不會做這樣不名譽的事,而且她還派人一直跟著,瞭解所有的情況,「我當然相信你。」

  「是十三郎!」司馬十七郎放下了心,依舊沒有去想自己的傷勢,而是繼續談起了這次事故,「我聽到人群中有他的笑聲。」

  「但此事決不是他一個人策劃,應該還有一個幕後者。」盧八娘平靜地說。司馬十三郎那樣一個蠢材,怎麼能指使得動這樣多的人來幫他做事,而且目標如此明確呢?如果今天沒有盧八娘的護衛們,司馬十七郎雖然會保住性命,但永遠不能出現在朝堂上了。

  「應該是母妃。」司馬十七郎艱難地說。雖然對齊王妃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但是承認嫡母想害自己,于司馬十七郎仍是違背了他的正統思想,非常之不愉快。這個時代的庶子,就是與自己的生母感情很深,但也會真心認為嫡母才是母親,更不用說忤逆嫡母了。

  「我們確實大意了。」盧八娘贊成他的結論,齊王妃所謂的賢良,也決不能容忍庶子脫離她的掌控。尤其是對娶了盧姓女,有了得力的妻族,還想謀個出身的司馬十七郎,她要趁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控制的時候阻止,眼下這個機會恰恰好,司馬十七郎不在府裡,出事也與齊王府不相干。若是坐等司馬十七郎有了出路,再想打壓就要難得多。

  「可是我沒有被毀容,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找回來的。」司馬十七郎咬牙說道。他當時見到對方一心想劃破他的臉,心裡已經全明白了,一個臉上有傷疤的皇孫是不可能面聖的。

  盧八娘不禁佩服他,畢竟只是個十八歲的青年,心志如此的堅韌。說起來他們確實是一路人,為了實現目標不怕一些的犧牲,也只有這樣,才能成功。於是盧八娘也一樣平靜地說:「我也認為齊王妃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將你弄死,以後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吳平欠我的,我一定要討回來!」司馬十七郎不可能去恨他的嫡母,於他那是大不孝,於是把恨意全部集中在吳平身上,他的臉扭曲了,看上去很恐怖。盧八娘卻沒有怕,她非常贊同,「有仇就一定要報!」

  「等我傷好了,就去找八皇叔,請他幫我引薦,見到皇祖父。」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坐在他身邊,「八皇叔原本性子就好,對我們這些人從不擺架子。在十四郎成親的時候,我們見一面,可能是因為我娶了你,他對我很和善,還笑著與我說了半天的話,讓我有事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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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上惡當十七郎受傷 識大局盧八娘議政(二)

  盧八娘在出嫁前對皇家的情況很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做了不少功課。

  八皇叔是皇上的八子,也是皇上活著的兒子中最小的,盧八娘只知道他比司馬十七郎大五六歲,生母是陸氏女,在宮中地位尋常,也不是很得寵,娶的是也陸家女,與陸家五郎雖然不在一房,但也屬於很近的親屬。這人在皇子間並不顯眼,既不是齊王一派,也不是魯王一派,而且他一直因為身體不好,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王府裡養病,很少出來,許多人都不大注意他。

  但盧八娘在分析皇家的每一位成員時,並沒有忘記他,畢竟有病不同於殘疾,是可以好的,而且,是否真的有病,盧八娘這個懷疑主義者不會輕信。

  只說八皇叔已經注意到司馬十七郎了,就說明他對外面的事情非常關切,司馬十七郎娶的盧氏女只是有了面子,在實質上是沒有太多幫助的,真正重要的是盧八娘是孟氏除孟白的血親。而在公眾面前,孟白對他這個表妹非常關愛,拿出不少的東西為她添妝。

  「八皇叔的身體倒底怎麼樣?」盧八娘沉吟著問。

  「我也沒見過他幾面,但聽說從小就弱,大約是胎裡帶的。他的的幾個兒子也都夭折了,只養下了兩個女兒。」司馬十七郎提到八皇叔,其實也有安慰盧八娘的意思,其實那一天他是與八皇叔第一次說話,他並不能確實八皇叔真的能幫自己面聖。但他又仔細回想了一會兒,「那天見到八皇叔,倒覺得他好像沒有平時大家說的那樣體弱。」

  難道八皇叔真的就如她先前所分析的,是一隻隱藏的黑馬?經過多年的韜光隱晦,在皇上一年比一年老了,齊王和魯王的分爭已經白熱化的時候,他準備走到幕前了嗎?而且他為了拉攏新崛起的孟氏,對司馬十七郎拋出了橄欖枝?盧八娘沉吟著說:「當然可以試試,而且,對八皇叔,你結交時,更需小心謹慎。」

  眼下齊王和魯王為了儲君的位置爭鬥不休,兩位王爺對朝中的大臣和諸位皇子們也都盡力拉攏,而大多數的人都有一定的傾向性。在盧八娘看來,目前保持中立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而且越是處於皇權中心的高層人士,能做到這一點就更難。

  八皇叔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

  司馬十七郎聽了盧八娘這樣一句話,馬上敏感地問:「你是說?」

  盧八娘點點頭道:「儲位雖然未定,但我認為八皇叔很有可能。」

  「你不相信父王能繼承大統?」

  「我認為皇上肯定不會立父王為儲君。」

  「什麼?」司馬十七郎震驚地叫了一聲,若不是他受了傷,肯定從床上蹦起來。

  「郎君,你還是先好好休息,這些話我們以後再說。」

  「不,我沒關係的,娘子,你說。」司馬十七郎急切地追問著,「我現在哪裡能安下心來休養呢?」

  也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推斷說出來,應該會讓司馬十七郎印象深刻吧,恰好齊王妃的所作所為反倒給她找到了這麼個合適的機會。

  司馬十七郎一直對齊王府心存幻想,他從骨子裡信奉三綱五常,對齊王是一片孺慕之情,與齊王妃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局面,今天的打擊正是讓他與齊王府離心的好時機。

  盧八娘冷靜地為他分析,齊王基本沒有可能當上儲君,當然魯王也是一樣。對於皇權的爭奪,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不能看清形勢,可是拿幾千年皇權爭鬥作為自己成長的教材的盧八娘卻清楚地明白,皇上若是對齊王和魯王中的任何一個滿意,就不會有今天的局勢。

  這種局勢一直持續下去,就更令他們不可能成功。試想,不論哪一方成功,另一方都會遭到嚴重的報復,齊王當權,不會再容得下魯王,反之亦然,還有依附他們的朝臣。

  「你覺得皇祖父能承擔得起在他的身後,他的兩個兒子互相殘殺嗎?能承擔得起朝中的兩的兩大勢力完全失衡嗎?皇祖父唯一的出路就是在這二人之外選一個繼承人,這個繼承人能夠保住兩個兒子的命,也能保住朝中穩定的局面。」

  司馬十七郎怔住了,但他越是深思,越覺得得娘子說得對。他佩服地看向盧八娘,「娘子的見識真是不同凡響。」但同時也為齊王憂心,「父王還沒想通這一點呢。」

  「正是皇祖父不想讓父王認清這些,父王才沒有認清。」盧八娘說。如果不是皇上做出了只在齊王和魯王中選一個的樣子,又給了他們倆人希望,事情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

  「確實,是皇祖父。」司馬十七郎說完後沉默下來。天家無父子,讓年青的司馬十七郎接受下來還是有一點障礙,這不同於他認清齊王妃的真面目,他對他的父王和皇祖父還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也許最初皇祖父想在你父王和魯王間選則一個人作為皇儲,可是隨著事情的演變,才變成了這樣,皇祖父也有他的無奈。就是如父王,他未必不知道母妃要對你做什麼,可是他就是知道了也不能阻止,因為他有著太多的人和事要顧及,只能犧牲你。」

  「保住你的性命,這大約是他的底線。」盧八娘說完後直視著司馬十七郎,「這些話我一直不想說出來,可是你受了這樣重的傷,我覺得自己不能再隱瞞。」

  「娘子,」司馬十七郎緊握住盧八娘的手,「結髮為夫妻,相愛兩不疑。這些話只有你能對我說,只有我們是真正的一體。」

  這正同盧八娘的想法一致,結成夫妻,他們就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共同去面對將來的一切。儘管盧八娘不想讓司馬十七郎握住自己的手,因為他的雙手上因為有傷,包著布條,讓她很不願意接觸,但還是沒有顯露出來,而是微笑著說:「剛剛療傷時我沒有進來,是怕自己受不了,郎君介意嗎?」

  「我知道你,所以才讓他們把我抬到這裡。」司馬十七郎也笑笑說。

  盧八娘豈能看不出司馬十七郎現在心裡正上下翻騰,今天他受的刺激可不小,就安慰他說:「我讓細君和如玉過來照顧你,她們都是我身邊信得著的人。」

  「你只叫一個過來就行,自己身邊也留一個吧。」

  「不用,有桃花呢。」盧八娘說著站起身來,「郎君好好睡上一覺,等醒了,心情也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他身上的傷口疼,心裡也疼,硬撐著與盧八娘說了半天的話,早就挺不住了。

  盧八娘又去探望了其他受傷的人,落實了給他們的補償,親手送去了補品,她對手下的人從來都是這樣的關心,也使他們願意為她賣命。然後她徹底地洗浴一番,躺在床上靜靜地思考,「齊王妃一擊不中,還有什麼手段呢?她手下能有多大的實力呢?齊王對此又知道多少呢?而且在京郊,她又敢做到哪一步呢?」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正在梳洗,細君已經又過來探看,說:「郎君說若娘子梳洗好了就請過去。」

  盧八娘插上首飾後進了西屋,在西屋門前她停住了用力揉了揉眼睛,這一夜她睡得很好,去見受傷的人之前心裡多少有些內疚,更重要的是她想讓司馬十七郎認為自己一直在擔心他。

  於是司馬十七郎就看到一個眼皮紅腫、眼睛裡似有淚光的盧八娘,他原本因為娘子只在睡前來看看他就回房去了而有些不甘的心馬上就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娘子只是不能見不潔的東西才無法親手照顧自己,而且,娘子不是小門小戶人家出身不識大體的人,在這個時候,她要顧著整個山莊的安全,聽說昨夜還親自去慰問了巡視的護衛們。

  如今娘子在眾人面前一如既往,其實,背後她不知會怎麼心疼自己,昨夜一定沒怎麼睡,而且還偷偷哭了,看眼睛就能知道了。於是他忍著身上的疼痛笑著說:「我習武多年,受傷是常有的事,這點小傷並沒什麼,過幾天就全好了,娘子千萬不要擔心。」

  盧八娘當然不擔心,昨天她已經問過安老先生,司馬十七郎的傷確實不要緊,都是些皮肉傷,疼痛是免不了的,但養上一個月就會沒事了,不會影響到她的前程大計。但她自然不會這樣說,而是微笑著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發燒呢。安老先生說總要再過一兩天才能退燒,所以藥一定按時吃。」

  正說著,細君和如玉送湯藥過來,盧八娘使站了起來,讓出了她的位置,看著如玉一勺勺地餵司馬十七郎吃藥,自己拿了一個裝果脯的匣子等在一旁。

  司馬十七郎希望自己餵他喝藥的打算盧八娘不是不知道,可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前世媽媽病了,那時她太忙,無法親自照顧,也是請的護工。再說,她沒有把握能將藥從碗中完全餵進人的口中,說不定會灑得到處都是,最根本的是,她不習慣近身照顧別人,也不想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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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23:2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愚忠孝人子尊父母 冷心腸貴女拒再嫁(一)

  司馬十七郎一面喝著藥,一面看著盧八娘,娘子肯定是從來沒為別人餵過藥,就像她從來沒有縫補過衣服一樣。於是他將藥喝了後,就張著嘴看向盧八娘,果脯總應該由八娘親手餵給他吧,雖然他本不想吃。

  盧八娘已經將裝果脯的匣子遞到司馬十七郎的手邊,他手臂受傷不能端著藥碗,但拿個果脯總沒有什麼吧。可看到司馬十七郎的目光,她不覺得心軟了,笑著挑了一顆自己最愛吃的梅子放進了他嘴裡。

  司馬十七郎本來就不喜歡果脯,尤其是梅子,吃著這顆酸酸的梅子,覺得比剛剛藥的味道還要難以忍受,可畢竟是娘子親手挑的,於是吃一顆後,他又張嘴要了一顆。盧八娘則以為他喜歡梅子,於是又挑一顆最大的餵給了他。

  在外人看來,盧八娘是個端莊大方、極為體貼的人,其實這不過是她對自己的包裝。她在一個本子上記了很多人的生日、他們的喜好等等注意事項,方便自己表現出適度的關心。對於司馬十七郎也是一樣,她便將他喜歡梅子這個信息記在了心裡,準備回去後寫在本子上,然後又餵給司馬十七郎第三顆。

  還好,細君在一旁說:「娘子,梅子是個收斂的東西,郎君受了傷,還是不要吃太多為好。」

  「還有這樣的說法,」盧八娘趕緊說:「那就不要再吃了,等你傷好了隨便吃。」

  司馬十七郎酸得皺起了眉,馬上贊同道:「趕緊將果脯拿走吧。」

  喝過藥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吃飯,盧八娘陪著司馬十七郎說話,「身上還疼得緊嗎?」

  「不要緊,」司馬十七郎示意細君和如玉退下,拉著她的手說:「我是有話想對你說,母妃決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天我們一定要小心。」

  盧八娘贊同道:「我們又想到了一處,只是她會怎麼做呢?再派人到山莊搗亂?散佈你與別人家娘子的傳聞?到皇祖父面前說的你的壞話?」

  「母妃很注重名聲,也要面子,」司馬十七郎說:「她雖然想毀了我,但也不會做太過格的事,特別不會公開做什麼。」

  「你還稱她為母妃?」盧八娘直接地問:「你是不是覺得父王做不了儲君也很可憐?甚至還想幫他?」

  「我想了一夜,快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司馬十七郎本就受了傷,可昨天他心靈所受到的衝擊並不亞於身體的傷,他臉上本來就有數處青腫,倒是看不出什麼,但一雙眼睛卻佈滿了血絲,「皇祖父不管將皇位傳給哪一個,我也總歸是父王的兒子。」

  「至於母妃,她畢竟是我嫡母,我還能如何?總不能忤逆吧。」

  從小就受這樣的教育,司馬十七郎的很多觀念是不可轉變的,盧八娘對此早有充分的認識,雖然在心裡暗笑他迂腐,但也知道,這樣的迂腐,對自己有不利的一面,也有有利的一面,就看自己怎樣使用了。

  將來自己也是要做嫡母的,也是要靠這些理念去壓制庶子,於是盧八娘理解地點點頭。

  「可父王不能登上大寶,我想得到王爵就更難了。」司馬十七郎長歎一聲,然後又說:「你一定會說若是父王登上皇位,我也很難封王吧。」

  正是這樣,對司馬十七郎來說,想封王爵,還不如早日在現在的皇上面前表現呢。皇上已經年近六旬,雖然一直沒傳出患病的消息,但實際情況是什麼樣的,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是根本不可能打聽得到,他們的時間很緊迫。「我想我們必須要儘快地謀得出路,但首先要養好傷。」

  不用說,這樣的話非常對司馬十七郎的心思,而且盧八娘用的是「我們」,將他們完全放在了一起,於是他將盧八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輕輕地吻著。與一個臉上受傷的人親密接觸,盧八娘滿心不願意,但畢竟是夫妻,她總不能擺出一臉的不高興來。

  早餐後,盧八娘實在不想忍下去了,她不願意聞著傷藥的味道,陪著受傷的人,便提出讓司馬十七郎好好休息,把他扔給了細君和如玉,自己以佈置莊子裡的事務為藉口出去了。

  山莊裡的節氣要比外面晚上一些,小湖中的荷花還沒有完全開放,但一朵朵粉的、白的、紅的花骨朵也很怡人,還有那碧綠的葉子,一張張地輔在水面上,站在小橋上,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尚沒有曬乾的露水。

  杏樹、桃樹的花早就落了,樹葉間藏著很多小小的青青的杏子和桃子,只看一眼就讓覺得口中直冒酸水。

  一種不知名的藍色野花在樹蔭下展開它小小的花朵,雖然不夠豔麗奪目,但細細看上去,竟然有一種幽靜的美……

  盧八娘一處處地看著,就是不想早些回華清院。雖然知道她應該回去陪伴司馬十七郎,而且司馬十七郎是那樣的盼著她回去,可她就是不想。

  她心裡非常明白,如果傷的是自己,司馬十七郎一定會衣不解帶地守在一旁,他對自己的好,盧八娘並不是感受不到,不用說別的,只那種癡癡的目光,就含著青年男人的無限愛慕。

  盧八娘懂得了,對於男人來說,第一個女人也一樣是特別的,尤其還是心愛的女人,在新婚時情濃時,男人對女人真能付出很多,很多,最起碼司馬十七郎是這樣表現的。但盧八娘始終提醒自己記住的是,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份情就會淡了,沒了。就像母親曾對自己講述的她和父親的事情一樣。

  所以儘管盧八娘僅有的良心提醒她,她應該對司馬十七郎的感情加以回應,就算是虛情假意,現在的她也應該坐在司馬十七郎的床頭,與他說些閒話,哪怕什麼也不說,只是陪伴著他。

  可盧八娘真心不願意。把一切都看得太清的壞處就是,她早就不會愛任何人了,就像有的人說的那樣,她患了「愛無力症」這裡的愛不是單指愛情,而是所有的愛。她最深的感情不過是信任,她信任桃花、信任奶娘、信任她的護衛、信任司馬十七郎,可要她拿出愛來,關心這些人中的一個,在床頭陪著生了病的他們,都不可能。

  前世的磨練,她能在任何時候,做出最得體的表現,但裝模做樣的關切,只能持續一小會兒工夫,再長了,實在是煩。說到底,盧八娘就是個極端自私的人。

  別人那裡都好辦,她只要露上一面就行了,可是司馬十七郎則不行。盧八娘煩躁地扯下一片藤蘿的葉子,不小心被蔓上的細刺紮到了手,她低頭看去,並沒有出血,只是皮膚上添了一道紅痕。

  桃花已經拿著她的手指輕輕地吹著,「娘子,都紅了呢,我們回去上點藥吧。」

  「我們去安老先生的院子裡拿些藥。」盧八娘舉著自己「受了傷」的手指說。她不想回華清院,以此為藉口,到安老先生那裡一趟,再坐著說些話,然後回去,剛好就是吃午飯的時候,讓細君和如玉餵司馬十七郎,自己在一旁吃過,然後就可以午睡了。

  盧八娘剛轉到小路上,就見一個管事跑了過來,「齊王府的陳姑姑前來拜見娘子。」

  「陳姑姑?拜訪自己?」盧八娘心裡轉了一轉,正好,她想看看齊王妃想怎麼樣呢,於是吩咐道:「將陳姑姑送到臨水閣,我也馬上過去。」

  盧八娘只要出了內院,總是衣飾得體,因此她不必再回去換衣服,而是直接向臨水閣走去。陳姑姑不再是在齊王府裡傲慢的模樣,她並沒有敢自行落座,而是恭敬地站一旁。見到盧八娘進來,趕緊上前行禮。

  盧八娘在主位坐了,拿出盧氏貴女的派頭來,先是嗔著管事們,「母妃身邊的陳姑姑來了,你們竟也不認識,還不趕緊給姑姑搬個腳凳,請姑姑坐下!」

  看著管事們搬來比大家坐的椅子矮的腳凳,讓陳姑姑坐下後又道:「怎麼上這樣的茶,將孟表哥上次給我的好茶給姑姑泡來嘗嘗!」

  折騰了半天,盧八娘才笑著寒喧道:「如今外面正熱著,陳姑姑可是辛苦了!」說著看了看天色,「午飯要早些備上,我們莊上自產的菜蔬極為新鮮,又有各種的野味,姑姑一會兒嘗嘗。若是覺得哪一樣好,我趕緊收拾些獻給父王母妃。」

  馬上又將管事叫過來吩咐午宴,「烤一隻按孟家祖傳之法養的乳豬,將上次獵來的活鹿殺一隻做炙鹿脯,還有莊子裡的魚……」

  說了半天,只是一句正事也沒問。盧八娘看到陳姑姑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雙手在衣角的一處反復揉輾著,就知道她心裡已經忍不住了,只是強撐著而已。要知道她一早趕過來,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而晚上還回避暑山莊向齊王妃報告,焦急著呢。

  盧八娘繼續笑吟吟地解釋:「本來過幾天我們就要回王府,可是十七郎身子有點不舒服,本也想派人去母妃那裡說一聲呢,恰好姑姑來了,就請姑姑幫我們告個假吧。」

  「這倒沒什麼,」陳姑姑覺得眼前的盧八娘子與在王府裡有很大的不同,並敏銳地覺出眼下的盧八娘心情很好,在莊子裡住得很舒心。司馬十七郎受了重傷,可妻子卻一點也不難過,甚至有些無動於衷,這很說明問題了。想到這裡,她決定不再迂回詢問,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十七郎這個孩子,就是不穩重,以前就喜歡與別人家的小娘子拉拉扯扯的,聽說昨天就因為這個在外面和幾個人打了起來,結果還出了點事,鬧得人盡皆知。」

  陳姑姑說著啜了一口茶,偷眼看了一下盧八娘,見她沒了剛才的神采,一聲不吭地低頭聽著,再接再厲,「王妃聽了不停地歎息,八娘子這輩子是被十七郎誤了。王妃也後悔,當初還是她提出兩府聯姻的呢,原以為成親後就十七郎能懂事點,誰知道他竟又開始惹事了!」

  「王妃想了一夜,總不能讓八娘子就這樣忍下去。」陳姑姑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盧八娘,「八娘子這些日子被十七郎用去的嫁妝,王妃會都補上的。」

  盧八娘打開手中的文書,原來是一份和離書,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的和離書。在這個時代,男方的父母是有權替兒子寫和離書或休書的,所以,這份由齊王簽字同意的和離書,只要盧八娘在上面簽了字,再拿去官府備案,就會成為一份有效的和離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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