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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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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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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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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32: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欲曬鹽上表求封地 攏夫君設計治王府(二)

  這兩年,盧八娘一直在將益州的生意慢慢地收縮,父親遲早會調任回來,沒了靠山,生意不可能再維持著高額的利潤,風險也會加大。現在司馬十七郎有了封地,她準備要一個縣,把曬鹽弄出來,從賣私鹽到生產銷售官鹽,完成她的華麗的轉變!

  盧八娘細心地安排好一切事務,將曬鹽的事情秘密告訴了丁桂,讓他在海邊先小規模地做試驗,待技術成熟後再擴大生產規模。

  司馬十七郎越得當權者的青眼,好事就越多,接二連三地來,宗人府為新封的英郡王單獨開了府,他們回來沒多久,皇上就把府第賜給了他們。

  司馬十七郎卻帶著盧八娘依舊住在華清院裡,並上表申請不出府,齊王尚在,作為孝子,他不想離開自己的父王母妃。朝中的大臣們就此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有人說英郡王一片純孝,就應該讓他留在齊王府,常伴父母身邊,當然也有人說皇上尚在,可皇子們成年後依然出宮開府了,英郡王當然可以自己開府。

  盧八娘冷眼看著這場充滿著禮儀、孝道等詞匯的辯論,不以為然地一笑。但她知道這次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出府的,因為給他分府符合皇上和陳王的利益,甚至還有南安郡王、魯王等,他們都不希望英郡王繼續在齊王的勢力之下。

  英郡王遵旨離開了齊王府時流下了眼淚,但只要條件許可,他每日一早上衙前和傍晚從衙中出來後一定要先到齊王府給父王行禮,盧八娘也繼續維持著每隔五日去給齊王妃請安的規矩。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晨昏定省和盧八娘的請安多半都是形式而已,但這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態度,為英郡王夫妻建立了非常好的名聲。

  盧八娘並沒有再問司馬十七郎的這番舉動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做作。自從司馬十七郎堅持把她帶出密林,她便對司馬十七郎的所謂的道德水準又多信了幾分。當然她並沒有天真地認為司馬十七郎從沒想過放棄自己,也沒有忘記考慮當時一起出逃的護衛中有不少她的人,司馬十七郎就是想扔下她也會有所忌憚,而是完全能理解他當時的猶豫,不管怎麼樣,關鍵時候他堅持救回了自己。

  這種堅持中有他對自己的情誼,有他對本身形象的塑造,還有他對個人道德的要求,像他對柳真所說的那樣,他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如司馬十七郎的父王和母妃都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也曾傷過心,但在正統的禮教下,他的內心不管如何動搖,但還是會堅守以孝為先。

  忠孝仁義,是這個時代對男人的要求,也是司馬十七郎努力爭取達到的目標。

  盧八娘看破這些後,說不上是喜還是悲,她始終認為自己只能在一些方面影響司馬十七郎,而不能從整體改變這個人,個體和整個時代的力量對比是非常懸殊的,她不可能撼動時代潮流。而且對此,她也並不執著,說到底,她不過是個想過富貴生活的異類罷了。

  但盧八娘還是悄悄變了,她佈置新開的英郡公府時,在維持整體的格局的前提下,壓縮了內院的範圍,把董氏和幾位姬人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輕易不讓她們出來;將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護衛、心腹及家人都安排進王府,最大限度地提高了王府的安全性和武力值;最後將外院佈置得與軍中相差無幾,伺候的人除了小廝就是部曲,每處都有她的心腹。

  當然事先她巧妙地徵得了司馬十七郎的同意,過程如下:盧八娘先問:「我想請孟表兄幫我們把府裡打造成他家的樣子如何?畢竟他家裡佈置得有如仙境,美女、歌姬如雲,又有美食、各種玩樂設施,人們都說孟府待客人最為熱情,名聲已經超過江家了。」

  「那怎麼能行?我們和孟表兄情況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他要避世,我要出世,所以在各方面處事方式上也應該不同,我們府裡可不能像孟府那樣佈置成溫柔鄉。」司馬十七郎當然這樣回答。

  盧八娘醒悟後馬上贊成:「郡王說得對,我們不如就反其道而為之吧。」

  司馬十七郎點頭說:「好,王妃看著辦。」司馬十七郎是個聰明人,但他的聰明大多用在了外面,過去在齊王府時,他還要分出一兩分心思顧及內院,現在自己開府了,他完全放心夫人,便將那一兩分心思也都投向了外面的大事,所以府內的事他反倒不留心。

  於是,盧八娘輕鬆地達到了她的目的。控制整個王府是她必然要做的,瞭解司馬十七郎所有的事情也是她一貫的思路,真正變化的方面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讓司馬十七郎有機會接觸別的女人,她想把司馬十七郎留在自己的身邊。

  盧八娘很鄙視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卻不想像以前一樣毫不在乎地把司馬十七郎推向別的女人。過去的她是把司馬十七郎當成毒品,想早日戒掉,現在的她依然認為司馬十七郎是她的毒品,但她中毒已深,不再想戒毒,而是千方百計地繼續吸毒。

  至於將來,盧八娘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一定會像一個被迫戒毒的人一樣,痛苦非常,但她既然已經這樣決定了,她也做好了熬不過去的準備,卻如同所有的癮君子一樣,先想盡辦法拖延著眼下的歡娛時刻。

  於是司馬十七郎很少有見到董氏的機會,至於姬人,雖然在外院也偶爾能看到歌舞、戲曲表演,但近距離說笑的可能性也都沒有了。但他忙得團團轉,成了郡王,身份高了,身上的責任也更重了。他不只負責正陽門,還親領一支禁衛軍,是京城最主要的三支武裝力量之一,每天早到晚都被各種事務纏身,根本沒注意到盧八娘刻意的安排。

  盧四老爺在司馬十七郎的安排下很快調回京城,任少府少監。少府是管理全國絲織的部門,有些類似現在的紡織部,與管理冶鐵、治水等四個部門並稱五監,少府少監是少府的副職,品級較四老爺原來的五品太守升了一格,為從四品。

  這個頗有實權的官職對於業績平平的四老爺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想到的,但又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上司和同事們對他異常和藹,他進京後很快就做好了工作交接回到了盧府。

  時隔兩年多,四房骨肉再次團圓。四老爺四夫人變化並不大,唯有盧八娘的弟弟盧茼由少年長成了青年,再就是她的庶弟庶妹們也長大了些,又新添了一個庶妹。

  盧八娘回盧府拜見父母,她原本與四老爺四夫人感情並不深,對弟弟也不是很惦念,更何況她每季都要人送回家中不少的錢帛,做足了孝順女兒應盡的職責,所以也沒有什麼愧疚。

  再看看四房回盧府住的院子,位置還是原來的位置,小院還是那個小院,可是大約從院牆到房屋都重新修整了一番,面積擴大了,所陳設的物品精緻華貴,就連院子裡的下人,數目也明顯多了,態度也變得恭順了。

  要知道,眼下盧八娘是除了魯王妃外地位最高的盧氏女了,雖然還有幾位出身盧氏的郡王妃,可是她們的夫君都不及司馬十七郎簡在帝心,所以盧府給了四房從沒有過的待遇和尊榮。

  這自然是應該的,盧八娘覺得滿意,她的祖父盧相一直是個優秀的政客,在四老爺進京的事情上,他也助了一臂之力,畢竟是他的親兒子,他也願意四老爺有出息。

  四老爺一向話少,與女兒也不可能說太多。四夫人照例大哭了一場,把眼淚鼻涕又弄了盧八娘一身,盧八娘雖然隨後換了衣服,倒底卻沒有以前那樣嫌棄了。對於盧茼,盧八娘看看已經比自己還高的青年,拿出了寧姑姑準備好的金銀、錦帛、書籍、文房四寶、寶劍、甲胄等種類繁多,檔次頗高的禮物。當然對於庶弟庶妹,她也賞了些適當的東西。

  盧茼於她不只是同母弟弟,而且作為四房繼承人的他是盧八娘天然的支持者和保護者,也是司馬十七郎器重的妻弟,而庶弟庶妹們,將來能不能記在盧氏的家譜上還不好說,區別對待是很正常的。

  當年因為意外被迫嫁給了一個不起眼的皇孫,不到三年時間就成了英郡王妃,盧八娘的經歷四老爺一家就是在外面也很清楚,眼下見了雍容富貴的八娘,大家又覺得沒有什麼特別的,她似乎原本就應該如此。

  司馬十七郎和四老爺、盧茼說著些朝野間的事,四夫人哭過了,卻又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含淚看著盧八娘。盧八娘也差不多,她與四夫人也沒什麼可說的,再者四房的情況她了如指掌,四老爺一向尊重嫡妻,又不管內院雜事,四夫人仍然懦弱,卻也沒人敢欺負她,魏姨娘幫忙打理著家事,父親新得的一個侍女難產死了,留下一個女孩……

  盧四老爺一家開始了京城的新生活,四老爺每日上衙,盧茼師從一位大儒讀書,又在司馬十七郎的安排下跟著池師傅習武。他的親事在盧相心裡提上了日程,司馬十七郎尋了合適的人選後過去與他商議,兩人說得投機,倒把盧茼的親生父母四老爺和四夫人都扔到了一邊,當然那兩位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並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不快。

  很快,盧茼同陸家的一位嫡女定親了,然後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半年之後。陸氏女是陳王妃的親侄女,聽說人品相貌都是極好的。盧八娘打聽到這女孩有頭腦會持家,也就同意了,司馬十七郎滿意通過她與陳王府結成姻親,盧相一定也看上了這一點。

  而這時孟白也傳出了要成親的消息,因為四夫人是他唯一的長輩,盧八娘是他唯一的表妹,自然都要過府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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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43: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孟右軍娶親全禮儀 盧相國贈玉重四房(一)

  這種幫忙更主要是名義上的。四夫人進了孟府,就被請去看新拍出來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她很快就掉了無數的眼淚,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一旁的孟白和盧八娘說著話,「你是不是在心裡笑我?」

  「我為什麼要笑你?」盧八娘漫不經心地在面前的碟子裡挑了一塊抹茶味的點心吃了。孟白再怎麼成熟,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好青年,遇到了事情,他不可能逃避責任,讓女孩子承擔不幸的結果。

  原來,孟白與崔家的幾位郎君來往頗多,他時常到崔家看一些珍品古籍,與崔六娘在在書樓幾次相遇,慢慢熟識了。有一次,崔相帶著一群朝臣到書樓裡,崔六娘回避時發現她常走的後門不知被誰鎖了,恰好遇到孟白,便在孟白的幫助下躲到了一間小書房裡。此事雖躲過了來客,卻仍被崔相發現了。

  「崔相雖然發現我們單獨共處一室,可也沒說什麼。崔六娘子馬上就解釋清楚了,更說明她本意並不想借此攀上我,還是我主動要負責的。」孟白解釋說:「崔六娘年紀雖不大,卻很有見識,與我很聊得來,還非常理解我。」

  盧八娘微微笑了。

  「我知道你定然要說崔六娘是事先算好的,因為你一貫就是陰謀論者。」孟白看到盧八娘帶著嘲諷的笑容,讓無數次下決心不再與盧八娘吵架的他心頭火不知不覺又起來了,聲音也不覺地放大,「真不明白司馬十七郎怎麼容忍你這副目下無塵的樣子!」

  「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四夫人被孟白的聲音嚇了一跳,馬上轉過頭來問。

  「姑母,沒什麼,您看戲。」孟白趕緊笑著解釋。

  四夫人看看盧八娘,她鳳眼上揚,面帶笑意,正是她平時常有的看任何事都不以為然的神色,也就放下了心,又趕緊轉過頭去看臺上的杜十娘。

  盧八娘淡淡地笑著,星眸略轉,貝齒微露,美則美矣,可是掩不住的藐視之意還是流露出來,然後她斜睨了一眼孟白竟然說:「司馬十七郎一直說最喜歡的就是我這樣的高傲。」

  孟白氣噎,不管怎麼樣,他也會承認,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確實死心塌地,雖然納了世家女為妾,又養了好幾個絕色的姬人,但孟白卻知道他其實只有盧八娘一個女人,這一點他也不勝欽佩,過了半晌才說:「變態的審美。」

  「變態嗎?他對女人的審美完全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觀。」盧八娘肯定地說,然後輕輕抬起一隻手,示意關於這件事情不必再討論了。

  其實,盧八娘的不屑並不是針對崔六娘的,雖然她差不多可以肯定十有八九是孟白落入了崔六娘的陷阱,但這並沒有什麼,她從不覺得用些手段達到目的有什麼不對的,只要成功就行。

  只是孟白,盧八娘想笑的是,他怎麼又一次掉進了感情的旋渦?以她對孟白的瞭解,若是對崔六小姐沒有好感,他斷然不會答應這件親事的。早知如此,當初不如為盧九娘設計一個情境,讓孟白對她心生憐意,促成孟盧聯姻,總要比孟崔聯姻好一些。但,孟白不管與誰有聯姻,對她的影響都不會很大,他們依舊是能相互維護的老鄉就行了,於是盧八娘客觀公正地說:「崔六娘是個很好的成親對象。」

  孟白雖然經常被盧八娘惹火,但他與盧八娘一樣,都認為他們是彼此牽掛和親人,都為對方在心底留下一個重要的地位,而且他其實也很信服盧八娘,聽她如此的結論,鬆了一口氣,「你和司馬十七郎能過得這樣好,也讓我有了信心,一定與六娘夫妻和睦。」

  正說著話,孟府的管事過來與孟白低語了幾句,孟白臉上顯出了些愧色,但卻對盧八娘說:「家裡的兩個又鬧了起來,你若有辦法就幫我卻勸幾句,以免正日子時出醜不好看。」

  盧八娘見孟白神色中還帶了些心虛,也明白問題的根源,並不推辭,「好,我也正坐乏了,就當去散散步。」

  管家帶路,很快就到了孟府裡的一帶水邊,因平日時常仿曲水流觴吟詩會友,這條小溪便故做成九轉十八彎的樣子,又因為小溪正在花園的中間,所以也是孟白為他的兩個妾室劃定的楚河漢界,京城裡差不多的人都知道。

  眼下,楊柳和阿霞分坐在小溪的兩旁,每人帶著一個孩子——楊柳產下孟白的庶長子後,而阿霞也為孟白添了庶長女,並沒有打架——聽說這是常有的,而是在一同哭訴,看樣子孟白再不過來,就會有人傷心欲絕投溪自盡——再次說明一下,小溪根本淹不死人,但似乎楊柳和阿霞都沒認識到。

  盧八娘遠遠聽到了什麼「郎君原許了我做正妻的……」,「郎君許過我把我兒子當嫡長子待的……」,便想到了司馬十七郎,他就是有了寵姬愛妾,也斷不會這樣隨意許諾,若聽到有姬妾敢這樣說話,恐怕二話不說就會將人打死。

  再看孟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楊柳和阿霞能這樣,完全是孟白的責任,他錯誤地引導了這兩個人,當然他本來出於對她們的愛情才如此,卻沒有想到,當他盲目的愛情散去,過去的許諾對兩個沒文化沒頭腦的奴婢會產生什麼結果。

  「將這兩個人關進她們自己的院子,不許出來!」盧八娘對張管家說:「誰不聽話就打十板子!」

  張管家過去是盧八娘的手下,為了幫孟白才送給他的,因此聽一聲吩咐,馬上就帶著幾個粗壯的丫環婆子將楊柳和阿霞扭著送走,這兩個人當然大聲叫著孟白,張管家便在盧八娘的一個眼色下,讓人將她們的嘴堵住了。

  孟白沒想到盧八娘竟然一上來就動手,一時間怔住了,過了片刻才大聲喊道:「趕緊放開!」

  張管家和下人們停滯了一下,盧八娘卻說:「男人哪能管好內院的事?新娘子嫁進來前就聽我的,把人帶下去吧。」

  人果然就帶走了。不用說,張管家們都認為盧八娘說得對,他們早就看不上楊柳和阿霞兩個人不懂事的亂鬧騰了,更是在心裡瞧不起自家主人的糊塗,再者人人心裡有杆稱,自家主人脾氣好,對下人也和氣,從不打罵,而惹惱了英郡王妃,說不定會有什麼懲罰。

  楊柳和阿霞走了,溪邊還剩下兩個孩子,一齊大聲哭了起來,盧八娘最討厭孩子哭鬧,嫌惡地吩咐:「趕緊將孩子抱走,哄他們別哭了!」

  孟白惡狠狠地瞪了盧八娘一眼,顧不上去管楊柳和阿霞,先上前從奶娘的手中接過阿霞的女兒,因為這孩子正好在小溪的這一側,離得較近,年紀又小。孟白把孩子摟在懷裡輕輕哄著,動作很是熟練。只有幾個月大的孩子根本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很快就停止了哭聲,而對面的小男孩還在跳著腳,大聲嚎叫,一疊聲地叫著:「母親,母親!」

  小男孩的乳娘向盧八娘跪下哭訴,「小郎君一向是由姨娘親自帶的,奴婢哄不好,還是趕緊把姨娘請回來吧。」

  這樣的威脅盧八娘豈能放在眼裡,「連孩子都哄不好的乳娘有什麼用,立刻趕出府去!」然後問小男孩身邊的幾個丫頭婆子:「誰能管好小郎君?能管好的留下,不會哄孩子的都出送府!」

  於是小男孩很快也被安撫下來了,被人帶到了他們這一邊,孟白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拉著兒子,忍著氣對下人說:「先將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送回去吧。」

  看著下人們帶著孩子們走了,他指著盧八娘氣道:「我是讓你幫忙勸勸她們,怎麼就動手!」

  「她們是勸得明白的嗎?與其勸了後再動手,還不如省點時間,直接解決了呢。」

  「盧八娘!你嚇到孩子了!」

  「噢,這個是有點對不起,我沒想到小孩子的膽子這麼小。」

  孟白看著盧八娘不以為然的樣子,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你墮落得真快,竟然會對人用刑了!你難道忘記了人人生而平等嗎!你以為你有權利對別人這樣做嗎!你以為你真是這個時代的貴婦了嗎!你以為你可以草菅人命了嗎!」

  盧八娘待他停了下來,方不緊不慢地說:「這算什麼,若是司馬十七郎在這裡,馬上就能讓人將她們打死。」

  是的,是這樣,孟白聽了這樣一句話心裡的怒火竟然完全滅了。到了這個世上已經幾年了,他覺得自己慢慢被同化了,可他是多想保持一些前世的先進理念和思想啊:比如人人平等,比如尊重婦女……可是現實讓他很無奈。孟白乾脆坦承地說:「錯在我,她們說的很多都是我曾經答應過的,只是沒完全做到。」

  盧八娘當然知道,她冷哼了一聲,「她們也一樣犯了錯誤,用前世的觀念,就是輕信了男人的許諾,用這個時代的思路,則是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孟白無言以對,時代不同,很多事情都不同,但奇怪的是,大部分的事情都會殊途同歸。

  他釀出了高純度的酒賺到了足夠多的錢,安排出戲劇歌舞賺到了足夠高的名聲,可是他想把前世的一些理念用在孟府,結果非常不成功,甚至造成了很多很多的困擾:釀酒的方子被人偷了出去;幾項生意的損耗都大得驚人;府裡的下人很不規矩,丟東西特別嚴重;楊柳和阿霞無止無休的爭吵;還有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的想爬床的姬人……孟白努力想與所有人講道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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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44: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孟右軍娶親全禮儀 盧相國贈玉重四房(二)

  孟白已經向世俗做了很多的讓步,可他不想完全改變自己,把自己變成像盧八娘那樣冷酷無情的人。但好在崔六小姐是理解他的,她是那樣的善良溫和,溫柔體貼,雖然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但她分明比盧八娘更明白自己。

  自己應該是愛她的吧,而且也確實應該娶妻了,孟府最缺乏的就是一位精明的主母,有了崔六小姐,孟府的情況一定會好很多,自己也會省很多心力吧。

  盧八娘好像知道孟白的思路一樣,她感慨地說:「孟府確實需要當家主母打理家事。」

  「那麼,你是如何與司馬十七郎琴瑟和諧的呢?」盧八娘一直沒有承認與司馬十七郎相親相愛,因此孟白這樣問。

  「尊崇這個時代的道德禮法,夫妻相敬如賓。」盧八娘看出孟白神色間的變幻,「你可千萬別覺得相敬如賓用在夫妻間是貶義詞,其實如果能達到對待賓客的程度已經比絕大多數夫妻間要好得多了。」

  盧八娘又進一步解釋道:「司馬十七郎很尊重我,所以也能體諒我的潔癖,再加上他想要嫡長子,故而對我很專一,當然你也給我幫過忙。不過,就是將來他有妾室,也不會動搖我的地位。而我也一樣尊重他,為他做好後勤工作,為他的成功出力,我們配合非常完美。」

  「你現在不小了,就是在前世也要大學畢業走上社會了吧,對於感情總要再成熟一些。不管愛情多麼聖潔飄渺,可人還是在要現實中過日子的。」

  「嗯,」命運就這樣安排的,孟白只有盧八娘一個傾訴對象,所以他只有向盧八娘說:「我想通了,其實我從沒愛過楊柳,只是見她被劉氏虐待而同情憐憫她,待劉氏死後,我便不想與她在一起了,因為我看到她就覺得對不起劉氏。聽說她有了孩子,我不知所措,又非常高興,便許諾過好好待孩子,但發現她的心機後,對她我就再也喜歡不起來了。」

  「至於阿霞,我那時真動情了,我們在一起渡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沒有楊柳的到來,我也許就會娶她了。可是後來,一件接一件事情鬧出來,我的感情早就磨沒了,現在只是心疼兩個孩子。」

  「那麼,你就把楊柳和阿霞當成你的前妻,贍養她們。要是心裡過不去,就在生活上對她們好點。」

  「別忘了,你是男人,在這個男權的社會,你占居很大的優勢,不但能當官,還可以正大光明地納妾養婢,所以,不要把日子過得太差,讓我笑話你。」盧八娘雖然並不贊成男人三妻四妾,但她是最自私的人,什麼事情首先為自己著想,再次是親近的人,所以她並不介意孟白納妾,只要他過得高興。

  孟白總歸知道盧八娘是想自己心情好一點,再則,這幾年的經歷也讓他懂得了不少,她的話就是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點了點頭。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這場親事場面浩大,花費奢靡,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孟氏與崔氏聯姻,就是皇上也派了皇子代表他參加祝賀,更不用說京城裡的各大世家名流、文人雅士了。盧八娘陪著四夫人招待女賓。撇開沒能成功地將自家與孟氏聯姻帶來的不快,女眷們對於孟白成親都抱著高興的態度,以往孟府的戲劇、歌舞、宴會她們沒法來看,現在孟家有了主母,就可以來往了。

  盧八娘在新房裡看著舉止穩重大方的崔六娘,為孟白暗暗點點頭,這次他的眼光總算還不錯。從今以後,孟府總算能走上正軌了。而崔六娘,一個不起眼的庶女,成功地做了孟氏的宗婦,也是個令盧八娘佩服的成功女性。

  四夫人看著眼前的喜慶,自然高興,她娘家唯一的血脈成了家,宗祠綿延不絕,作為出嫁女,她欣喜異常,而且孟氏的發達,又帶給她無尚的榮光,她得意非凡,總之今天的她被無數的貴婦圍著道喜搭話,又聽所有人都羨慕她命格貴重,福澤深厚,難免激動不已,心潮澎湃。

  總算各項禮儀全部完成了,四夫人和盧八娘一同出了孟府,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問題,向女兒討主意道:「前天魏姨娘問我,是不是應該在茼兒房裡放兩個丫頭,我問了你父親,他讓我做主。你說怎麼辦好?」

  盧茼已經十五歲了,魏姨娘的提示在世家也是正常,於是盧八娘問:「盧茼是什麼意思?」

  「他整日只知道讀書,並不懂此事,我也不好問他。」

  「若是盧茼不鬧著要,便不用放人,將來成親,只小夫妻兩個情誼更深。」盧八娘告訴四夫人,「以後你不要插手小夫妻房裡的事,聽說陸家娘子是個能幹的,便讓她管四房。若不是兒媳婦敢對你不敬,你就只管享福。」

  四夫人的優點就是聽話,她從善如流地點頭,「那倒好,我也樂得輕閒。」

  前院裡,盧四老爺帶著盧茼和司馬十七郎也是最後離開孟府的,兩人也說著盧茼的親事,「府裡小郎君成親都有定例的,也不缺什麼,多謝郡王惦記。」四老爺感激地回答司馬十七郎關切的問話。

  「等新房收拾好了讓王妃看一看。」司馬十七郎對盧四老爺夫妻並不太相信,叭恐他們會出什麼錯,還是讓王妃把把關來得放心,又問:「岳父,小舅子成親後是繼續讀書還是做官,可想好了?」

  「郡王看呢?」四老爺可沒什麼主意,他的一生都是別人替他安排好的,就是在外任時,身邊也有能幹的幕僚,所以馬上反問司馬十七郎。

  「若我說,還是出仕好,倒不必晧首窮經,多在仕途磨練一下很有益,而且,出了仕一樣可以讀書,又能攢下資歷。」

  「可茼兒畢竟還小,能謀上什麼職位呢?」

  「先在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御史台不拘哪一處謀一個舍人、主薄、主書等,慢慢升上去,過些年再外放,治理州郡,然後調回來做朝廷肱股。」

  四老爺做了半輩子的官,這些事情還要司馬十七郎提點,只能說他實在不是個明白人,但好在他一直擅長欣然點頭贊同,「聽王爺吩咐。」

  「那好,我這便讓人幫著看看哪裡有合適的空缺。」司馬十郎與岳父三言兩語地定下了盧茼的將來,絲毫沒有讓一旁的盧茼插一句話,當然一向老實的盧茼也沒有什麼反抗精神和自立意識。

  等到四夫人和盧八娘的車駕從內院出來,翁婿二人道別後便與各自的夫人一同回府了。

  轉眼間,盧茼的親事如約成禮。

  為了大家方便,會親特別選了沐休這一天,盧相、盧家的幾位老爺,還有盧家的出嫁女們帶著夫婿也都回來了,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盧相親切地受了新人的大禮,拿出一對當年他與夫人共同佩戴過的比目魚玉佩送給小夫妻兩人,下面的各位長輩也都有貴重的表禮,到了英郡王夫妻這裡,盧八娘看著對四夫人恭敬親熱,與盧茼柔情蜜意的陸氏非常滿意,她總算可以將自己對四房的責任卸下一部分交到陸氏肩上了。所以她給出的禮物格外豐厚。

  「多謝郡王和王妃的厚愛,」陸氏行禮後起身向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笑著說道。陳王想與英郡王的關係再進一步,便讓陳王妃做主將自己嫁給了盧茼,雖然四房是庶出,盧四老爺官職也不高,但是卻有一個做英郡王妃的大姑子,又有孟家這門親,也算門當戶對。

  進門後發現公婆是好說話的老實人,盧茼也本分,大姑子對自己唯一的同母弟弟異常關照,自己也是受益者,這樣的親事,陸氏實在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盧八娘笑道:「四房的事情,以後就要你多操心了。」

  陸氏不敢怠慢,「王妃放心,孝順公婆,伺候夫君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會親不止是新媳婦與親戚相見的機會,也是盧氏宗親的一場大聚會。內院裡女眷雲集,魯王妃的臉上似乎又添了些皺紋;嫁到陸家的姑母卻精神十足;盧七娘帶著兒子,還是那樣端莊大方,聽說她在崔家已經頗有話語權了;還有盧九娘,在這種場面總是畏首畏尾的,嫁到庶族的她再也沒有底氣與大家平等交往……

  女眷們親熱地說著話,卻都是閒話,沒有人提及朝中的情況,又都仔細地注意別人說些什麼,正與如今朝中的形勢相符。

  皇帝的身體依舊不好,但又一直勉強維持著。朝中的局勢表面非常平穩,但實質則暗濤洶湧。

  崔盧兩家依舊高居廟堂,他們代表的世家把執著大半的朝政,但庶族慢慢地坐大,他們的手已經伸向了一些高位,而老皇上對他們的袒護更加明顯。

  齊王和魯王相恃的局面慢慢改變了,陳王更得皇上的重用,早已經有了與他的兩位兄長鼎立於朝中的實力,甚至還隱隱超過他們。

  至於南安郡王的崛起,更是讓大家迷惑。他十五歲時封了安親王,皇上為他定的正妃是柴家女。柴家也是世家,論家世不但比不得崔盧,就是連陸氏、王氏等也比不了,但柴家也有一個優勢,就是子孫從軍的比較多,負責皇宮守衛工作的金吾衛統領就是柴家人。

  未來的儲君倒底會是哪一個?形勢如此的撲朔迷離,所有的人都在忐忑不安地思索、等待或者行動。盧家一次普普通通的會親,也免不了能影射出幾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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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妾同畜產珍珠買命 惻隱之心綠姬封誥(一)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剛出了盧八娘的正院,董氏就進來了。作為一個不太笨的女孩,她自然發現自從王妃從吳郡回來後,每於郡王在府內時,王妃就讓她留在自己的院子,還特別吩咐她不能隨便出院門這一事實。至於原因,董氏不敢亂猜,王妃的命令,她只要遵守就行了。

  董氏是個老實人,從不敢有一點違背王妃,而且她心裡並沒有什麼不滿,反倒對自己現在的情況非常知足。

  吃得好,穿得好,沒以人逼著做活計,沒有人打罵,與桃花幾個年青女孩在一起玩得也開心,還可以時常去姬人的院子裡聽唱戲。每個月還能回娘家一次,看看姨娘和弟弟,並把自己攢的月錢給弟弟讀書用,董氏想不到還會有比這再好的生活。

  於是她行禮後看看盧八娘的臉色,然後討好地笑問:「王妃,我今天回娘家行嗎?」

  自從自己吩咐過,董氏就知趣地躲開司馬十七郎,從不在他留於府裡時過來,盧八娘當然心裡有數,對於聽話的董氏,更加和顏悅色了,「去吧,到平安那裡挑幾匹錦帛帶回去。」

  「謝王妃的恩典!」董氏喜滋滋地下去了。庫裡新進了一批錦帛,是皇上賞下來的,她幾經得了幾匹做衣服,再拿幾樣回家去給姨娘和弟弟做衣服該多體面!她又盤算著再挑兩匹顏色鮮豔的,讓人給姐姐送去,姐姐打扮漂亮點也許能讓夫主喜歡,少挨些打罵呢。

  到了下午,盧八娘正一個人在屋子裡作畫,有人進來通傳,「董夫人來求見。」

  盧八娘有些奇怪,董家能有什麼事情見她,董氏已經被賣給司馬十七郎當妾,董家在她的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根本沒資格當親戚相處。而且今天董氏正好回了娘家,有事還不如就讓董氏傳話呢。但人來了,總還是要見的,於是她吩咐桃花,「讓她在小廳裡等一會兒,畫完畫兒後我去見她。」

  盧八娘覺得自己的中國畫有了長進,她的畫中有了意境和神韻,帶了生機,所以她差不多每天都要畫上一陣,樂此不疲。

  不知又畫了多久,又有人傳話進來說:「董夫人說她有急事,求王妃撥冗見上一面。」

  盧八娘放下畫筆,她已經將董夫人還在等她忘記了,「我這就出去。」

  董夫人一臉的焦急,見了盧八娘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禮,然後吞吞吐吐地說:「我過來是想稟告王妃,十五娘,十五娘在家裡得急病突然去了。」

  十五娘就是董氏,她在董家的女作中排行十五。一早上還開心地笑著的董氏怎麼會突然得急病呢?盧八娘驚呆了,她直直地盯著董夫人的臉。

  董夫人被盯得哆嗦了一下,然後她挺了挺腰,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說:「我來給王妃陪個不是,十五娘總歸是郡王府上的人,在我們府上出的事,我們自然要負責。董家可以再送郡王府一個女兒,人由郡王和王妃在未嫁女中隨意挑。」

  盧八娘不出聲地繼續盯著董夫人看。

  董夫人抹了抹不知何時滾下來的汗珠,「夫人,除了再送一個女兒過來,我送王妃五十萬錢賀壽,請王妃在郡王面前幫我們說說好話。」

  「董氏怎麼死的?」盧八娘倒底沒能壓下她的全部怒氣,沉聲問道。

  「急病,她得了急病,一下子就死了。」董夫人神態並不自然。

  「叫跟著董氏出門的人進來回話!」盧八娘吩咐道。

  有人過來回報,「人還沒有回來。」

  「去董家接回來!」盧八娘厲聲喝道。

  「王妃,您息怒!」董夫人擋在盧八娘的面前,色厲內荏,「其實是不巧了,十五娘跟她父親頂嘴,她父親氣不過,隨手打了她一下,沒想到失了手。但十五娘不過是個妾,又是她親生父親不小心打殺了她,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聽說郡王很寵十五娘,我們就想請王妃在郡王面前幫我們說說好話,把這件事掩了。」

  盧八娘說不出心中的感觸,憤怒、憐憫、悲傷,但她還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了,董夫人的話很有理,當然是這個時代的道理。董氏死於她的父親之手,若是出嫁前就是白死,父母有殺死自己兒女的權利。而她成為司馬十七郎的妾室後,所有權已經轉移到王府了,從某種角度來看妾室不算是一個真正的人,她不過是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財物而已。損壞財物照價賠償,董夫人做得沒錯,此時大家的思路就是這樣的,就是告到官府也會這樣判案。

  董夫人之所以來求自己,為的是擔心司馬十七郎失去愛妾而生氣。董氏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又能把錢拿回娘家,所有的人都以為董氏很得司馬十七郎的喜愛,當然自己有也曾有意無意的引導這種輿論。

  讓自己在司馬十七郎面前幫他們說說好話,一點也不難。但盧八娘可不想為了五十萬錢而染上董氏的血,因此她冷冷地說:「這件事,我總要和郡王商量商量再說。」

  董夫人看著盧八娘冷冷的神色,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了,人們都說英郡王對王妃特別尊重,沒想到王妃竟然連這樣的小事都不敢答應,要是別人家的主母,早就收下五十萬錢,從董家再挑個女兒進門,安撫好丈夫了。既然如此,這事還是要鬧到英郡王面前了,聽說郡王很喜歡十五娘,千萬別因此雷霆大怒,得趕緊回家商量商量怎麼辦。於是她向盧八娘行了禮,「即如此,我先告辭了。」

  董夫人走後沒多久,跟著出門的丫頭婆子們被接了回來,「夫人!夫人!董姨娘死了!」

  消息已經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細節,「說說怎麼一回事?」

  「董姨娘是被她父親打死的!」跟去的丫頭神色間帶著驚慌,「我們去了董家,聽董姨娘生母說她的姐姐前一天讓人送信回家,說自己被打了,又病了,身子不舒服,求家裡人把她接回來,董姨娘的父親不允。董姨娘的生母就哭著讓董姨娘去勸勸她的父親,董姨娘就去書房找她的父親,結果兩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她父親就狠狠推了董姨娘一把,董姨娘就摔向了屋子裡的一根柱子,頭碰到了柱子,血就冒了出來,我和一起去的張婆婆拿帕子去捂,結果根本就捂不住,董姨娘一會兒就沒氣了!」

  「張婆婆讓我先回來稟告夫人,她和小鵲陪著董姨娘。可是董家的人攔住我,不讓我走。」丫環又說:「後來,有人來接我們,我們就回來了。」

  真不敢想像董氏這樣膽小懦弱的人敢去和她的父親吵架,是一時氣暈了頭,還是因為她跟著桃花、細君、綠袖等人耳聞目睹學到了反抗精神?盧八娘搖頭歎息,董氏真是個傻孩子,沒有實力,哪裡能反抗成功!

  盧八娘搖搖頭叫來一個口齒伶俐的小廝,讓他去衙中通知司馬十七郎。

  司馬十七郎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些,進門後拿出一個檀木小盒打開給盧八娘看,「董家要再送過來一個女兒,我沒要,就收了這個,你拿去鑲首飾戴吧。」

  盧八娘抬眼看去,盒子裡有九顆龍眼大的珍珠,大小均勻,顆顆渾圓,在燈光下散發出柔和美麗的光澤,「這是崖州商人的珠子?」

  「沒錯,就是前些天崖州人帶到京城賣的珠子。」九顆珠子在京城裡轟動一時,當時很多人都看上了,但又都覺得價格太貴,最後尹家用了五百萬錢買了下來,引起了無數的羨慕嫉妒。司馬十七郎繼續解釋說:「尹家買下來本是想送進宮中的,還沒來得及,就出了董家的事。」

  「董氏的姐姐……」

  「董氏的姐姐也死了,尹家拿出珠子給了董家,董家答應不再追究。然後董家又拿著珠子送給我,我想我們也不要得理不饒人就收下了。」

  盧八娘似乎看到潤澤的珍珠上沾滿了鮮血,她並不肯接司馬十七郎遞過來的盒子,「讓人拿出去吧。」她平時也很少會碰別人拿過的東西,所以司馬十七郎並不奇怪,合上了盒子,讓人拿了下去,又說:「這九顆珍珠鑲了首飾戴出去,京城的人都會羨慕你。」

  「那董氏兩姐妹就白死了?」盧八娘還是問了出來。

  「董氏的父親也後悔了,哭了半天,可是他收了珠子,又答應再嫁一個女兒到尹家,就不能再追究了。至於對我們,他給這些賠償也不算少。」司馬十七郎歎了一口氣說:「讓人把董氏接回來,給她買口棺材吧。」

  一個妾室,沒生下孩子,得了口棺材,已經是主家最大的仁慈了,齊王府沒有名份的妾室死後可是直接燒成了灰撒到了井裡,就像司馬十七郎的生母那樣。但盧八娘依然心有不甘,「你就不覺得董氏很可憐?」

  「董氏是挺可憐,」但司馬十七郎卻冷酷地說:「但我還能怎樣?對一個妾室有情?」

  盧八娘差一點忘了,這個時代的一個道德標準就是,男人若是對姬妾有情是很丟臉很貽笑大方的。春秋時魯國一個大夫去世,他的母親不許他的姬妾們露出戚容,原因就是你們可不能丟我兒子的臉,讓人說他與姬妾有情。

  司馬十七郎這麼要面子的一個人,自然死也不會承認他其實很憐惜董氏的,於是盧八娘再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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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妾同畜產珍珠買命 惻隱之心綠姬封誥(二)

  司馬十七郎神色如常地與盧八娘談起事情的經過,董夫人來找王妃求情不成,董氏的父親馬上就找他求情,「我當然不是為了一個妾室就色令智昏的人,看他又是賠禮,又是請了一個同僚幫忙說和,也就答應不追究了。」

  大家正在食肆吃飯並商談賠償數額時,董氏姐姐咽氣的消息也傳來了,尹家家主聽說又鬧出董氏的事情,為了避免被牽怒,便送來了珍珠,董父則馬上把珍珠轉送給他。

  「董氏的父親本想再塞一個女兒給我,我理也沒理。」司馬十七郎談笑自如,「再選妾氏,我可不要這樣破落的世家女了,真讓人從心裡看不上。縱然不是崔氏盧氏,也要差不多的人家。」

  「而且,我知道王妃心軟,很喜歡董氏,如果我再要個董氏女,說不定見了妹妹想起姐姐,整天心情不好。」司馬十七郎看看盧八娘,「王妃,你若是心痛董氏,就給她辦個道場,讓她早日超度吧。」

  盧八娘聽著司馬十七郎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明白他心裡其實也是很難過的,畢竟共處了那麼久的一個人,又那樣溫和老實,而且已經被他當成了自己的女人,怎麼也生了些感情。可是他限於禮法的要求,不能表現出一點的憐惜之情,就不停地說話來掩飾他的傷心。

  「董氏活著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她的生母和弟弟了,你儘量關照一些吧。」盧八娘輕聲說。

  「叫池梁進來,」司馬十七郎馬上吩咐,然後又改了口,「算了,叫寒煙就行了,池梁已經是官身,還是讓小廝去傳話比較好。」

  司馬十七郎告訴寒煙,「你去董府,對董氏的父親說,就說是王妃傳話,董氏活著的時候一直記掛著生母和弟弟,讓他們好好照顧。等她的弟弟大一些,我會幫他謀個職位。」

  寒煙走了,屋子裡靜了下來,司馬十七郎趕緊又講了他在京城裡遇到了兩件趣事,見盧八娘飯也不肯吃,人也沒什麼精神,便說:「到底是婦人之仁,一個妾室,哪裡值得這麼傷心,何況董家拿珍珠賠了,我們也沒有虧。趕緊睡吧,我幫你按按頭,免得又失眠了。」

  盧八娘本就不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只不過董氏跟她相處時間也不短了,又聽話懂事,看著這樣一個如花少女就這樣殞命,她確實不能無動於衷罷了。但是她能分給董氏的同情之心並不多,也就不再追究下去。只是讓寧姑姑安排人給董氏辦了喪事,吩咐儘量辦得隆重一些。

  隔天,正是給齊王妃請安的日子,盧八娘出門前告訴寧姑姑,「把那個裝珍珠的檀木盒子拿著。」

  到了齊王府,正巧齊王妃出來見了大家。當大家行禮退下後,盧八娘留在了最後。看著殿裡只剩下齊王妃的心腹了,她上前說:「母妃,兒媳有事情請母妃幫忙。」

  齊王妃打量著盧八娘,心中猜測著這個兒媳婦在想什麼。有事要請自己幫忙?她一定有什麼壞主意了。齊王妃與盧八娘表面和睦,其實她曾在盧八娘手上吃過虧,所以警惕性非常高,「什麼事情,你說說吧。」

  盧八娘示意寧姑姑將小盒子送上去,然後平靜地說:「兒媳想請母妃給郡王的生母一個側妃的名份,並迎側妃的牌位到郡王府供奉。」

  陳姑姑接了盒子,打開給王妃看,然後她們兩人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這幾顆珠子京城裡的人誰不知道?當初崖州的商人帶到京城時她們都曾經看過,而且包括齊王妃在內的很多貴婦都喜歡極了,可是誰也捨不得拿出五百萬錢來買,只得眼看著珠子被人拿走。

  現在這九顆珠子就擺在了齊王妃的面前,若是串起來綴在步搖上,該有多引人注目!況且來歷又好,算是兒子孝敬的,她不必擔著奢侈的風評——這也是很多人不敢買珠的顧慮之一。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沒有伸手將珠子拿起來把玩,而是問,「這珠子?」

  「崖州商人帶來的,郡王湊巧得了,便想到要獻給母妃。」盧八娘看著齊王妃的臉色變幻,恭敬地說。

  齊王妃心裡沒有多少猶豫就決定了,其實給個側妃之位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麼,「這事我也一直想著呢,幾次要辦卻又混忘了。原本按律側妃是不能的,出身差太多,宗府那裡就為難。但綠姬畢竟生了個好兒子,看在你這個好兒媳的面子上,我就做主給她求個情吧,改天在玉碟中記上一筆。這樣,你也可以將她的靈位奉到郡王府裡供奉。」

  盧八娘沒想到能這樣順利,又趕緊加了點條件,「還有郡王妹妹的靈位。」

  「讓她們母女在一起好了。」齊王妃點頭,一個未出閣就夭亡的小丫頭,實在用不著為她費心。

  盧八娘用幾顆珠子換到這些條件,覺得很值,「多謝母妃。」

  齊王妃也滿意空手套得了這樣好的珠子,湖陽郡主一直勸她儘快給十七郎的生母一個名份,免得被人被詬病,而她正在猶豫間,現在也算是時候吧,便爽快地叫陳姑姑,「你去辦這個事,就封……對了,綠姬姓什麼?」

  「一個樂姬,奴婢也不記得了。」陳姑姑看了珍珠,也覺得值一個側妃之位,馬上說:「我這就讓人去查查。」過了好一會兒,有人來回稟,綠姬本姓何,入府裡登記的名字是何綠,後來大家就叫她綠姬了。

  原來司馬十七郎的母親名叫何綠,盧八娘還是第一次聽到,不是她不關心,而是這個可憐的女人死後原本連塊牌位都沒有,她當然無從知道。而司馬十七郎又從不提起她。

  齊王妃很快就將何綠的側妃名分辦了下來,盧八娘打發人在清涼庵為何側妃設了衣冠塚,又為董氏弄了一個側妃之位,葬到了何側妃的一旁,當然還有司馬十七郎的妹妹,也遷了過來。三個墳墓有如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周圍遍植松柏,並買了幾十畝地,安排了一戶人家守塚。

  英郡王府裡的一個院落裡也設了一間祠堂,裡面供了何側妃她們的靈位,盧八娘安排人定期上香供奉。

  司馬十七郎知道時,事情都已經辦理妥當。在盧八娘的陪同下,他給生母上墳磕頭,然後又為妹妹和董氏上了香。沒人看到的地方,他握著盧八娘的手,幾次想說什麼,結果卻什麼也沒有說。

  盧八娘輕輕地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司馬十七郎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他一定一直惦記自己的生母。雖然限於禮教,他對生母的感情被扭曲了,但血畢竟要濃於水的。

  綠姬封側妃的事略有些出格,但又在禮法允許的邊緣,而且此事表面上賢良的齊王妃所為,盧八娘只是奉婆母之意而已。再加上她行事低調,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只是在司馬十七郎的心裡深深地刻下了痕跡。

  盧八娘善解人意地從不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提起何側妃,但她明顯地感覺到司馬十七郎對她的難以言述的感激之情。原本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就很好,現在他簡直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了,盧八娘前世戀愛中最美好的時光裡也沒有被這樣關切過。

  被寵愛的感覺真好,盧八娘沒有賢良地拒絕,也沒有誠惶誠恐慌地被動接受,而是恃寵生嬌,把自己當成小姑娘一樣的嬌慣起來。雖然她心理年齡不小了,但是被人寵著卻沒有一點壓力,所有年齡段的女人內心都希望自己被男人的嬌慣。

  「看指甲修剪得怎麼樣?」司馬十七郎托著盧八娘的手問。

  這個時代沒有指甲刀,修剪指甲要用剪刀,想修出漂亮的形狀是要用些功夫的。盧八娘抬起手來,「嗯,不錯,和桃花修得差不多。」

  「怎麼能差不多,明明比桃花修得好。」司馬十七郎又將盧八娘的手捧回去細看,形狀優美的指甲襯得潤澤細膩的手更加漂亮,他滿意地點點頭,「來,把腳指甲也修了吧。」說著扶起盧八娘,讓她躺在榻上,拿起了她的腳。

  「腳指甲長得慢,不必修了吧?」盧八娘問。

  「那我給你染染指甲?」司馬十七郎捏了捏她白嫩的腳趾,怎麼看怎麼喜歡,低頭親了一下。

  盧八娘抬起腳來輕輕踹他,「明天我使人參你個內幃不修!」

  司馬十七郎就勢握住了盧八娘的赤足,舉到了自已的胸前,挑釁地問:「王妃準備讓誰進來看看我們的恩愛?」

  高門大戶中內幃通常都少不了人,就是夫妻間最親密的時候也會有下人伺侯著,可是盧八娘卻從來不喜臥房裡有別人,就是她最喜歡的桃花、最信任的奶娘和最依重的寧姑姑也不行。從他們成親起,盧八娘就立下這個規矩,房裡的事一直由她作主,司馬十七郎也就習慣了。

  盧八娘眼波一橫,從榻邊的小几上拿了本書看了起來,理也不理笑她的司馬十七郎。司馬十七郎把玩了一會兒她的腳,又轉過來鬧她,「看什麼書呢?」

  見盧八娘不理,便將頭湊了過來,「我們一起看。」

  繁體字加上豎版,盧八娘就是習慣了也覺得看著有些累,便把書扔給司馬十七郎,「你給我讀吧。」

  司馬十七郎果然讀了起來。

  盧八娘靠在他身上眯起眼睛聽著,同時品味著被男人當成心頭肉的感覺,心想:「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好好享受才是道理。」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成親已經滿了三年,按他們過去的約定,如果盧八娘三年無子,司馬十七郎就要納妾了。

  這個時代人們重視子嗣的程度,遠遠超出盧八娘能理解的範圍,司馬十七郎自然不例外。盧八娘認為,眼下司馬十七郎對她的好,其中還有著失去前的珍惜。而盧八娘的恃寵生嬌,又何嘗沒有這個意思呢?

  盧八娘時常想,司馬十七郎為什麼還沒有提起納妾的事情呢?明明已經滿了三年,他還會拖延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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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安神醫怒責傷天理 英郡王許諾配新藥(一)

  司馬十七郎各處找來名醫看診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了,盧八娘每天都要吃上好些稀奇古怪的調養藥物,有一些藥還非常難喝,可是對於子嗣大事,司馬十七郎一點也不許她胡鬧,只要在家中,就一定親自餵她喝藥。

  這些藥,盧八娘喝下去,感受到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明明所有的藥都不是對症的,因為沒有一個醫者看出她無子的原因,但她沒有拒絕這種無謂的努力,並且覺得苦藥也不是難以忍受的,因為她說不出最苦的是藥還是她的心。

  盧八娘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是否後悔吃下絕育的藥,已經不可悔改了的事情再想也沒有用。當初安老先生十分肯定地告訴她吃下三丸藥後,就絕不會有孕了,對於安老先生的醫術,盧八娘從不懷疑。

  終於,當成親沒幾個月的桃花肚子鼓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掩飾不了他的失望。看著怔怔地躺在床上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就是說不出讓他納妾的話,雖然她知道那樣說是對的。當然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確實沒有希望生出孩子,她已經誤導過他了,不想再欺騙。

  明明知道司馬十七郎遲早要離開她,盧八娘就是不肯主動放手。只要司馬十七郎沒有明確地向她要人,她就要一直拖延,一直拖到拖不下去那一天再說。

  盧八娘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外間窗前,趴在窗臺上向外看,夏日將至,院子裡花木繁盛,廊下的薔薇花一簇簇粉的黃的白的,熱鬧得很,兩個新來小丫頭正在修剪薔薇花枝,一面幹著活,一面把頭湊到一起,不知低聲說著什麼,間或發出吃吃的笑聲。

  看著兩個小丫頭,盧八娘的思緒飄了出去,自己的世界永遠不可能這樣簡單輕鬆,可是她自己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平凡的生活,現在更不可能改變。突然,一個人從後面將她抱了起來,「王妃,我們一定會生下嫡子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不會有辦法的。」盧八娘想說卻依舊沒有說出來,只是靠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不語,她實在說不出來騙他的話。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回府後異常高興,「安老先生進京了!他聽說你還沒有身孕特別來找我,說是這兩年鑽研醫術,頗有進益,要為你重新診脈。我讓他先在外院休息一天,明天精神恢復過來後再來診脈。」

  「安老先生!」盧八娘腦子轟地一下響了起來,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看司馬十七郎的表情,安老先生應該還沒有對他說些什麼不該說的,但是他就是一顆炸彈,原本以為已經拆除掉了,現在發現還帶著引信呢。

  感覺出盧八娘的緊張,司馬十七郎完全理解,王妃想要孩子的心情應該比自己還迫切。可是不知為什麼,王妃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不管他請了多少名醫診脈開藥,多少道士和尚做法,就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現在連桃花那個小丫頭片子都有了身孕,王妃心裡不知怎麼急呢!

  司馬十七郎便故做輕鬆地說:「我想安老先生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然後他拍了拍盧八娘,卻沒有說破她的心事。王妃對自己的眷戀自己豈能不知?自己當然也眷戀王妃,但子嗣的事情決不能再含糊下去了,成親滿三年的那天,司馬十七郎心裡早有了決斷,再給王妃三年時間,如果仍然沒有嫡子,他便納兩個世家女做側妃,以利子嗣。

  新悟了醫理?這不過是藉口而已,安老先生一定是想通了自己吃了絕育藥的事情!應該怎麼辦呢?盧八娘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

  「睡吧!」司馬十七郎按住想再轉身的盧八娘,將她禁錮在懷裡,「安老先生肯定能有辦法的!」

  這一夜,盧八娘重新體會了她早已經淡忘了的失眼,而且她一點也不敢動,恐怕司馬十七郎知道。原本她早就習慣了失眼後一動不動地躺著,可現在每天都好眠的她再維持那樣的姿勢實在太難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全身都僵了。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沒有同平時一樣早早就出府,而是等安老先生給盧八娘診脈,他想第一時間知道情況。

  安老先生只用了一小會兒時間診脈,然後對一臉盼望的司馬十七郎說:「晨時的脈取過了,還要午時、酉時要各取脈一次,這樣才能診出不孕的原因。」

  司馬十七郎是不可能在家裡等上一天的,因此他只好先出門了,並說好酉時回來聽診脈的結果。

  司馬十七郎剛一離開,盧八娘明白安老先生等的就是他們獨處時候,沉下臉對桃花說:「所有人都出去,你去門外守著,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

  桃花已經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孕,可身體卻非常好。她們夫妻倆住在王府內,每天田函跟著司馬十七郎出門後,她都要到王妃這邊來侍候,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平時盧八娘並不讓她做什麼,可今天這樣的事她最放心的還是桃花。

  桃花果然馬上就把人都趕出去,院門關得緊緊的,自己拿了張短榻坐著守在門外。

  「你!你吃了那三丸藥,是不是?」安老先生手指哆嗦著指著盧八娘問,可又努力壓著聲音,長長的白鬍子被他氣呼呼地吹得飄了起來。

  「是的。」盧八娘迎著安老先生的目光看了過去,努力在氣勢上不被壓下來,心想這是多明顯的事實,難道安老先生才想到嗎?

  安老先生確實才想到。不是他智商有問題,而是盧八娘的思想太奇葩!哪有女人不想生孩子的,尤其是一個孩子也沒有的女人!當初盧八娘用盡辦法讓他做了幾丸絕育藥,他根本沒想到她會自己吃下去!

  「真是傷天理呀!」安老先生原本是不肯為盧八娘做絕育藥的,可是盧八娘施藥救了成百上千人,以此說動了他。現在他親耳聽到盧八娘竟自己服下了藥,對他的震憾更超過了猜測到這一事實的時候,畢竟他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也認為盧八娘比平民百姓和高門大戶的姬妾要高貴,她生的子嗣更不容侵犯。

  「沒什麼傷天害理的,也不干老先生的事,是我自己決定不要孩子的。」盧八娘硬撐著說:「我會給郡王納妾,而且會善待郡王所有的孩子。」

  說話時,盧八娘心虛得很,以前她確實勸過司馬十七郎收了董氏,可後來她就再也沒提,而且自己一直霸佔著他,想盡辦法不讓他與別的女人見面,更不用說親密地接觸了。但她今生前世撒謊騙人的事沒少做,表面上還看不出。

  「你為什麼這樣做?」安老先生根本不聽盧八娘的解釋,嫡子和庶子能一樣嗎?他搖著頭氣喘吁吁地問。

  「沒什麼,我就是不想要孩子。」

  「那好,我去告訴郡王。」安老先生一甩袖子,就要出門。

  「你去好了。」盧八娘在後面無動於衷地說。她確信安老先生不會去告發,雖然昨天她也曾懷疑過,但冷靜下來,她就想明白了,若是安老先生想告發自己,那麼今天他就不會面對面地質疑自己。自己曾救過他的命,他這樣正直的人絕不可能做對不起自己的事。

  果然安老先生自己又轉了回來,指著盧八娘的鼻子厲聲問:「為什麼呢?你說,這是為什麼!」

  「反正我肯定不能生了,再問這些有用嗎?」盧八娘坐了下來,恢復了儀態萬方的姿態,「就是真的傷天害理,也是我做的,與老先生無關。」

  安老先生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一甩手走了。

  過了一會兒,桃花悄悄進來了,「王妃,安老先生大約老糊塗了,說什麼你別放在心上。」

  庭院深深,按理傳不出多少聲音,但桃花一向耳聰目明,又在門外最近的地方,倒是有可能聽到安老先生的幾句怒喝。但她肯定弄不清事情的原委,只是一貫地站在自己的一面。

  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

  盧八娘昨天整整想了一夜,幾種可能的結果和應對方法她已經有了,但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做提前的準備。看了看桃花突起的肚子,她歎了一口氣說:「不管出了什麼事,你要記住先保住你自己和肚子的裡的孩子,只有你在,才能為我做事。這話你也轉告你爹他們,千萬別忘了!」

  「我知道了。王妃。」桃花最大的優點是從來不會問為什麼,只是完全聽從盧八娘的吩咐。

  「你先回去吧,我想靜一靜。」盧八娘合衣躺在了床上。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我的子嗣?」司馬十七郎看著自己問,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是那樣的不可置信,「王妃,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假的?是安老先生弄錯了!」

  盧八娘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很多秘密她是至死不會透露的,在對應這次突發事件,她唯獨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回答司馬十七郎的問話,「我,我,」她難得地結巴了,緊張得渾身都冒出了汗。

  「怎麼了?是不是夢魘住了?」司馬十七郎微笑著搖醒了盧八娘,「看,出了一身的汗,先洗一洗吧。」

  「你怎麼回來了?」

  「這樣大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回來?」司馬十七郎體貼地為盧八娘擦了額頭的汗,「衙門裡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一會兒我陪你一起診脈,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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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安神醫怒責傷天理 英郡王許諾配新藥(二)

  午時,安老先生在司馬十七郎的陪伴下又為盧八娘取了脈,他神情嚴肅,並不言語。盧八娘也面色平靜,一言不發。

  取脈用的時間很短,司馬十七郎送走了安老先生,重新坐到了盧八娘的身邊,「王妃,安老先生一定有辦法的。」他感覺到盧八娘的緊張,雖然她表面裝做沒事的樣子,但床邊人豈能看不出,柔聲安慰道:「王妃,你還記得七善觀的老道長嗎?他曾經給我們看過相,說我們一定會子孫繁茂的,你就放心吧。」

  盧八娘才不會信什麼老道長呢,她現在確實忐忑不安。剛成親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萬一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吃過不能生孩子的藥,自己應如何應對,她可以矢口否認;也可以冷靜地給司馬十七郎分析利弊得失,讓他認清自己不生孩子也是有好處的;還可以扮可憐讓他同情……總之她只要想辦法保住自己與司馬十七郎繼續合作的關係,進而保證自己將來的利益就行了。

  可現事到臨頭,她又覺得得哪一種方法都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盧八娘很後悔,做為一個心志堅定有很多經歷的人,她不是後悔自己吃下那種藥,而是後悔沒有將安老先生控制住,讓他回了京城。若是當初,自己派人將他弄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讓他得不到自己任何消息就好了!

  誰想到已經年過古稀的安老先生這樣敬業,聽到自己還沒有孩子就跑回來確認呢!他拿著一大筆錢回鄉養老,就該好好地養老嘛!

  到了酉時,第三次取過脈,安老先生面沉似水,抬腳就走,司馬十七郎趕緊跟了出去,走到門檻時不知怎麼拌住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還好門外的下人扶住了他,郡王這兩年越發的有威儀,平時舉止間都是極穩重的,看來今天心境徹底亂了。

  郡王府裡哪一個不知道郡王和王妃的心事?看安老先生的神色,再看郡王的急切,院門前的人鴉雀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英郡王請安老先生進了外書房,那裡早已經放好了筆墨,只待安老先生寫方子。可是安老先生坐下後並沒有拿起筆,坐下與郡王說了半天的話。隨後司馬十七郎要了酒菜,陪安老先生喝了幾杯。

  他們會談時並沒有讓人進去伺候,但盧八娘的手一向伸得足夠長,她斜靠在榻上聽書房的小廝跑來轉述了安老先生的話語,「王妃的情況我已經有數了,這個病很少見,但不是不能治。可是要想配好能治病的藥,恐怕沒那麼容易,請英郡王給我三年時間。」

  小廝接著把司馬十七郎的一番保證講給盧八娘聽,然後又是安老先生的原話,「我知道任什麼藥材英郡王都能弄得到,只是這方子我要好好斟酌一番,還要查一查醫書,並試試幾樣很少見的藥物的藥性,總要有了萬全之策才能給王妃服用。」

  最後他還保證,「英郡王只管放心,老朽這幾年就留在王府裡,嘗藥試藥,定能想出辦法治好王妃的病。」

  看來安老先生在想辦法做解藥了。

  這並不出乎盧八娘的意料之外。安老先生就是這樣一個很執著的人,他一定把做了絕育藥的事情當成了他人生的污點,要想盡辦法彌補,而且聽他的口吻,應該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了。

  盧八娘不知道她服過的絕育藥有沒有解藥,解藥是什麼,安老先生也沒有對司馬十七郎透露。但她還是很相信安老先生,這一點她和司馬十七郎又不謀而合了。

  當解藥研製出來後,自己是不是服用呢?盧八娘想到這裡,立刻強迫自己停下,她不想考慮這個問題,一點也不想。她甚至還非常駝鳥地勸自己,反正解藥還要幾年才能制出,可以等幾年再想。雖然這樣實在有違她的行事風格,但是她就這麼決定了。

  自己今年才十九歲,正是花樣的好年華,應該好好地享受人生,其餘的事情都放在幾年之後再想吧。

  司馬十七郎也只有二十一歲,子嗣的事完全不急嘛。前世很多人都在三十歲以後才做好準備生兒育女。

  盧八娘選擇性遺忘了的是,這個年代人均壽命遠遠低於前世,甚至達不到前世的一半,而且生產力水平決定了男子的重要性。兒子早生一點,就早能做個幫手,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她也不是真忘了,不過還是自私地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其實也不算是自私了,盧八娘又想,司馬十七郎沒兒子,自己不也沒兒子嘛?他受損失,自己也一樣啊!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最根本的問題是,盧八娘在感情用事。她完全明白,也懂得這樣不好,但她就是不想改,她就是不想放開司馬十七郎,就是不想讓他有別的女人!

  哪怕,哪怕自己將來會輸得很慘!

  想到了這裡,盧八娘哆嗦了一下,然後她細細地將自己的基業盤算了一回,心裡又放鬆了,不管怎麼樣,她留有後手,也有自保的能力,至多輸了感情,輸了財產,不會連人也輸掉的。

  司馬十七郎進了內室打斷了盧八娘的紛紛思緒,他喜洋洋地說:「安老先生已經有把握治好你的病,至多兩三年就能配好治病的藥了,眼下你辦注意保養好身體就行。」

  在安老先生診過脈後,當時的他看到老先生沉著的臉,心裡失望得就如浸到冰水中,差一點摔了一跤。可進書房後他還是把人都趕出去了,這個消息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他要與安老先生商量商量怎麼辦。

  可沒想到安老先生說王妃的病他能治,那一瞬間,他勉強控制自己沒跳起來。然後他接受了安老先生的三年之約,其實與他在自己心裡給王妃留下的期限差不多。司馬十七郎笑著抱住盧八娘,「王妃不必擔心了,只等安老先生配出了藥,我們就能有兒子了。」

  「嗯。」

  「讓安老先生就住在最近的長青院,那裡離主院就最,有什麼事都方便。日常供給由你管著我也放心,至於老先生需要什麼物品藥材,我會想辦法弄到的,你想著挑幾個細心懂事的人過去伺侯。」

  平時這樣的小事司馬十七郎是不管的,今天特別交待下來,自然是因為重視。盧八娘一一答應了。

  「哎呀!我剛吃了幾杯酒,一時高興竟忘了先去洗洗,熏到你了沒有?」司馬十七郎想起來趕緊進了裡面洗漱。

  盧八娘的潔癖早已經好了,只是她從沒露過這一點,加之她還是比旁人要喜潔,故而過去的規矩也沒變。今天她是過於緊張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司馬十七郎帶著酒氣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司馬十七郎從浴間出來時,盧八娘已經準備好了酒席,她順著司馬十七郎的思路想,他們應該慶祝的。

  解決了最大的後顧之憂,司馬十七郎用更大的熱情去打拼前程,他年紀雖輕,卻儼然化身道德的楷模,仁義禮智信樣樣俱全,最關鍵的是得了老皇帝的信任,很快就領了不少的差使,成了京城裡最忙碌的人之一。

  盧八娘越發地習慣了司馬十七郎整天忙於政務,男人嗎,確實應該如此,她也真心支持,雖然他陪自己的時間比過去少了,但並不影響他們間的交流和恩愛。甚至盧八娘覺得適當的距離和偶爾的分別反倒使他們彼此更加有新鮮感和吸引力。

  這天,司馬十七郎在睡前走進了內室,這也是他回房的通常時間。白天他要上朝或者去衙中軍中,就是回來早了,也會在外面的書房裡與幕僚或手下商量事情。但睡前的這一小段時間也正是他們夫妻間交流的好時光,盧八娘一面對著鏡子卸下頭上的首飾,一面靜聽司馬十七郎說著外面的一些事情。

  眼下朝中最被關注的就是蘇峻之亂,蘇峻本是北地人,前朝被異族滅亡後,率族人及同鄉等南下。可本朝皇帝一直對於率眾南來的勢力深懷疑忌,便讓他停留在淮河之北。

  先帝時,因無力對抗一支謀反的亂軍,曾命蘇峻率眾至江南平叛,併入衛京師。因此戰功升任冠軍將軍,封邵陵公,擁有很高威望。

  蘇峻退回江北後,坐擁精兵萬人,武器尤其精良,是一支非常強的軍事力量。人也慢慢驕縱起來,對朝廷越發不滿,公開收納亡命之徒和隱匿逃亡的罪犯,終於在一個月前以朝中處事不公,不支援北上復國為由公開叛亂。

  隨即朝中駐淮陰、合肥的劉隗將軍兵敗身死,蘇峻帶兵南下。

  這場叛亂盧八娘並沒有放在心上,她聽孟白說過,本朝自中興以來,多出強臣。先後發生了很多次內亂,而且均發自上層,而相反朝廷積弱,軍事保障不足,平叛並不能得心應手。

  但朝廷之亂,並非因無道,多是由藩王門閥士族爭權相鬥而引發,而支持正統朝廷的力量一直存在著,並且在這一場場的平叛中會逐漸強大,最後穩定朝政局面上百年,所以眼下的朝廷根本不會倒。

  那麼她就放心了,反正不會影響她,也就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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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備行裝思量顯真情 得凱旋封賞憂國勢(一)

  關於蘇峻之亂,盧八娘也有想法,不如借此機會勸說司馬十七郎請旨就藩?就說去吳地努力建設,為朝中提供更多錢帛米糧,要知道現在朝廷實在是太窮了。

  天下的財富本因綿延上百年的戰爭而大量縮減,而士族門閥又強勢占去了很大的份額,皇帝現在手頭恐怕連出兵的錢都沒有吧。所以這個藉口還是滿可以用的。

  這時盧八娘猛然聽到司馬十七郎說:「明日朝會上,我打算請皇祖父命,帶兵平叛,王妃,你說皇祖父會不會同意?朝臣們能有什麼反應?」

  「什麼,平叛?那豈不是要打仗?你不要去!」

  「王妃,你怎麼沒有看出來,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司馬十七郎站在她的背後,幫她拿下一支金釵,盧八娘看到鏡子中的他目光炯炯,神情興奮,「劉將軍兵敗戰死,陳王叔不願領兵出京,其他的人又沒有太可信的,我這時主動請纓,肯定能成功!」

  「可是,你不會打仗啊!」

  「我當然會。」司馬十七郎馬上反駁,「還記得我們在吳郡時,我親自帶兵上山將叛軍和亂民拿下,大勝而歸。」

  那一次的交戰,當然也算打仗,但在盧八娘看來,司馬十七郎還是太年青了,他又沒有上過軍校,專門學過作戰指揮之類的,根本不夠領兵的條件。

  來自和平社會的她,從內心對戰爭是非常畏懼的。

  但她感受到司馬十七郎語氣中的不滿,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便解釋道:「我是說,你又沒有專門學過怎麼樣打仗,去征討叛軍合適嗎?」

  「我從小就習武讀兵書,怎麼能算沒學過呢?而且我負責京城禁衛軍,日日帶兵操練,當然是懂得如何用兵。」司馬十七郎理直氣壯地說,並覺得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再討論的必要了。王妃再有見識也是女流之輩,膽子太小,史書上有無數少年將領的故事,這些人哪一個專門學過打仗呢?「別忘了,我們司馬氏出了多少將材,我不會墮了先祖的威名!」

  於是他拿過一把牙梳將盧八娘長長的黑髮一下下從頭梳到尾,鬆鬆地挽成一個家常髮髻,一顆心已經完全被盧八娘柔順亮澤的長髮占滿了,「王妃的頭髮真好,比鍛子還亮,我們睡吧。」

  盧八娘被他抱了起來,知道這個時候再說什麼司馬十七郎也聽不進去,就由著他動作了,當然這於她也是享受。但今天,她無心體味,等他一平靜下來,就搖著他的手臂說:「打仗好危險的,我不許你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司馬十七郎笑了,繼續撫摸著盧八娘的頭髮,「我會很小心的。」

  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啊,盧八娘擔心他受傷或者出事。雖然無法準確定義自己對司馬十七郎的感情,但盧八娘知道自己對司馬十七郎已經用情頗深,她不想失去他。

  「不要去,我捨不得你。」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軟語相勸,「再說,即使你不主動領兵出征,皇祖父也一樣信任你,你又何必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呢?你不去,朝中肯定會選出別的將領,一樣能平叛。」

  「眼下,皇祖父恐怕最擔心的不是平叛,而是軍械錢糧。我們不如申請就藩,勉力子民耕種、煮鹽、織帛,為皇祖父分憂。或者你只負責平叛所有的糧草軍械等保障也不錯啊,要知道那也一樣重要。」

  自從英郡王開府以來,他們可以公開作為一個單獨的經濟實體出現了。而盧八娘最初想走的官商結合之路已經非常好的發展起來。英郡王的傣祿和所得的賞賜不少,而她的生意有權勢做後盾,簡直可以說無往而不利,她已經積累起巨額的財富。現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塊根據地,按自己的想法建設,不斷擴大和保障自己的財富,所以盧八娘最希望能夠回吳郡就藩。

  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把自己纏繞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輕輕地晃著他,在這樣的時候用這樣的方法談事情,盧八娘基本是無往而不利的,司馬十七郎會非常好說話。但今天,他卻將盧八娘抱緊,遲疑了一下卻說:「娘子,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可是我是司馬家的男兒啊,正應該擔起平叛的重任。」

  「你大概不知道,現在叛軍已經席捲了兩個郡,挾十幾萬人口,如果再不及時平叛,坐視叛軍勢大,就會貽誤最佳的戰機。」

  「至於吳郡那裡,我們去了作用也不會太大,而這邊卻更需要我。我們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指示那邊的官員建好吳郡,為皇祖父效力。」

  最後司馬十七郎一面親吻著一面安慰盧八娘,「朝中這兩年雖然疲弱,但與叛軍比起來,還是占一定的優勢。我此番出征,只要調度得當,定然會大勝回朝,你作為英郡王妃,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就是宮妃們也要多給你幾分顏面。」

  「榮華富貴已經夠了,至於顏面我不要,我要你!」盧八娘用力推開司馬十七郎,轉過身去生氣。

  司馬十七郎趕緊靠了上來,「王妃,你對我的情意我都懂,我保證毫髮無損地回來!」

  盧八娘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就是再會撒嬌骨子裡也是冷靜的,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司馬十七郎,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司馬十七郎本就是非常有主意的人,過去的他還能被盧八娘在一定範圍內引導,可他成長得非常快,現在更加成熟了,已經是個內心堅定、有明確理想和目標的男人,她不可能輕易擺佈了。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盧八娘才更加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吧。她轉過了身子,「你答應我的,一定不能受傷,一點兒也不行!」

  「我保證!」司馬十七郎答應著,心潮澎湃地再次將人圈住。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在朝會中主動請纓帶兵平叛,崔盧兩家及一些世家也都有子弟申請帶兵,朝中也有宿將請命,一時間,為了平叛主帥爭論不休。

  最後司馬十七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老皇帝的認可,讓他任了平叛的主帥,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比外人可靠些。老皇帝封他為平虜將軍,並將一名叫吳自遠的老將派給他做副將。司馬十七郎又帶了他的十哥和兩個異母弟弟,並且收下了積極參加請命的十幾位世家子弟。

  這其中有盧八娘的親弟弟盧檾,盧八娘的堂兄盧葆——他是盧家二房的次子,盧家二老爺英年去世,長子已經由盧相為安排了不錯的官職,次子尚沒有好的出身。借此機會正好去搏一搏。

  司馬十七郎收下這些士族子弟的原因,不外是增加出征軍隊的實力,每一個世家都有自己的私兵,出征時肯定要帶上幾十到上百人,這些人忠心不貳、訓練得當、武器精良,用好了能起很大的作用。

  另外士族子弟出征也能使朝中的官員們更加關切平叛,畢竟每一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這些親戚們自然會在後勤供應、輿論支持等方面更用心。

  當然司馬十七郎也會幫這些人弄到軍功,增加資歷,為仕途平坦做準備,這是常見的行為,所有的人都理解並且認為合情合理。

  盧八娘頗為擔心,司馬十七郎就這麼有信心能夠打勝仗?雖然從形勢上看,朝廷佔據大義,支持的人也多,但打仗哪裡能提前預料到勝負呢?

  她回了盧府,二伯母的表情很是淡定,就連她的母親四夫人,她原本以為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沒想到也在心平氣和地為兒子準備出征的物品。

  「母親,你若是擔心弟弟,讓他留在京裡也好,盧家畢竟已經有盧葆去了。」

  「你父親和弟弟都對我說了,是英郡王讓他跟著出征的,還說讓你弟弟就在他的帥帳下做事,安全方面不必擔心。英郡王還說,你弟弟也不小了,應該為朝廷效力,而且平叛回來後穩穩能得個軍功,以後好升職外放,不只增加他的資歷,也能讓檾兒儘快長大,擔起四房來。」

  看來家裡的人都被司馬十七郎洗腦了。盧八娘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再加上孟白的預言,她也承認司馬十七郎成功的可能很大,於是便不再勸說了。

  「王妃,郡王就要出征了,你也不必擔心我,還是趕緊回府準備帶的東西吧。你大伯父曾經打過仗,你大伯母給我寫了個單子,上面列了很多東西,她說也給你抄過去一份,你便也按上面備著,藥材是最重要的,不只傷藥,還有其他的,聽說這兩天外面好藥都不容易尋了呢……」

  盧八娘沒有耐心聽四夫人嘮叨,便依言回府了,果然認真地為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各色用品,絕不是剛成親時的那種敷衍,上次出征時的作秀,而是仔細追想在軍中會需要何物,一樣樣記在單子上,分門別類。當整理好時發現要裝三四輛馬車,知道不可能帶這麼多累贅之物,於是又費盡苦心地刪簡。

  司馬十七郎半夜裡回來時,無意中見了盧八娘放在桌子上的單子,刪改塗抹不知幾回,心中一動,再持燭打開床帳,就見盧八娘合衣躺著睡著了,枕上似有淚痕。怔了一會兒,輕輕地熄了燭,靠在她身邊睡下。

  經過卜算擇了吉日,大軍沒有幾日便出發了,盧八娘到城外送了人,回來懨懨了幾日,但她畢竟不是真個閨閣嬌女,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如常地做著自己的事,又時刻關心著前線的戰況。

  很快就有消息傳了過來,司馬十七郎攔住了蘇峻的先頭部隊,打了兩場小小的勝仗。然後他佔據了石頭城,並沒有繼續進兵,雙方開始相持。

  朝廷形勢雖然略強於蘇峻,但也沒有壓倒性的力量,蘇峻在淮北紮根多年,又暗中準備,以有心算無心,自然不那麼容易平叛,想來還要僵持下去。

  不過因英郡王已經擋住了蘇峻南下,京城因為叛亂而生出的一些動盪和緊張早已經消失了,到處一片歌舞昇平,皇家、士族、庶族,不論是自己內部還是他們之間,明爭暗鬥也一如既往。

  看著烏糟糟的京城,盧八娘為在前方吃苦受罪的司馬十七郎有些不值。若是他肯聽自己的到吳郡去做土皇上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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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備行裝思量顯真情 得凱旋封賞憂國勢(二)

  盧八娘是個有閱歷有頭腦的女人,到了這個時代,她也一直在學習進步。比如這次反叛讓她進一步認識到自己對武力的重視不夠。過去,為了私鹽買賣,她組織了一支私人武裝,在結束生意後差不多都派給司馬十七郎使用,轉為公開的軍官。

  可聽了孟白告訴她,朝廷雖然還能維持下去,但按歷史的進展還會出現很多次叛亂,皇室的內鬥也非常頻繁嚴重,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組織一支更強大的私兵。

  亂世嘛,武力是最重要的實力之一,現在錢已經不是問題,重在選人,再就是訓練等事宜。盧八娘決定不告訴司馬十七郎,倒不是防著他,而是他若知道了,在很多方面都有所掣肘,而且她只是單純為了自保。當然這次她是把司馬十七郎也放在自保的範圍內。

  建立私兵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麼受朝廷壓制的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在這麼做,稱之為部曲。有實力的世家還建了塢堡,在裡面儲存了足夠多的糧食和一切物品,甚至可以關上堡門過上十年。最低層的鄉村,同姓或者幾個姓氏也會組織在一起,結成一個團夥,共同對抗匪患、外敵等。

  盧八娘還想到了,就是將來到了吳郡,在發展生產的同時,也要一直重視培養軍事力量,畢竟這個時代的形勢就是如此。算算孟白告訴她的情況,按歷史發展,她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華夏統一,天下太平了。

  前方的戰況陸續傳回來。在平靜地過了幾個月後,捷報就如一聲春雷般地湧入了京城。原來,司馬十七郎在石頭城與蘇峻對峙期間,暗暗聯絡了淮北最大的世家陶家和尚家,並取得了陶家家主陶耀光、尚家家主尚爽的支持,約定了時間一同進攻蘇峻,將之大敗。蘇峻在敗逃的路上被手下所殺,頭顱送到司馬十七郎帳下。

  而後,司馬十七郎深入淮北,勢如破竹,在蘇峻的塢堡之前築台,召蘇峻佔領區的高級官員,與他們盟誓忠於朝廷,並請皇上發了任命,迅速穩定了江淮的形勢。

  半個多月後,司馬十七郎與陶耀光尚爽攜手回京,皇上派陳王安王親自在城外三十里迎接,京城萬人空巷,就為了一睹得勝之軍。

  領過宮宴後,司馬十七郎沒有騎馬,而是上了盧八娘車,他拉著盧八娘的手笑問:「我原許諾的可不錯?」

  就如司馬十七郎之預言,他毫髮無傷地凱旋而歸,夫貴妻榮,盧八娘風光無限。世家大族的女眷、公侯夫人、王妃公主,對她都笑臉相迎,就是持掌後宮的寧賢妃也對她異常禮遇。

  盧八娘笑也沒笑一下,而是狠狠地甩了司馬十七郎的手,「我不希罕!」

  「王妃,不要與我置氣了。皇祖父給我加封了一個郡,外面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其實我並不開心,可又沒有別人可說。」司馬十七郎並不肯放開盧八娘的雙手,他懂得盧八娘心疼自己浴血奮戰,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收起了笑臉,消索地說:「雖然滅了蘇峻,但又起了陶耀光和尚爽,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也會變成蘇峻。」

  說到了正事,盧八娘不再和他鬧了,「可是你也沒有辦法。」

  在盧八娘看來,蘇峻之亂,就是地方武裝與中央政府的矛盾,說不上誰對誰錯,畢竟哪一方都想搶佔更多的資源和權力。但從司馬十七郎的正統思想看,蘇峻即使有委曲也不應該反叛。

  但在應對上,因為朝廷實力積弱,地方實力強大,局面很難改變,就比如這次平叛,司馬十七郎如果不用陶尚兩家,就很難取得勝利,如果兩家被蘇峻拉攏過去,朝廷形勢就會更危急了。所以明知這些問題,司馬十七郎也唯有與兩家結盟,先解決蘇峻再說。

  所以平叛剛一結束,他就又開始擔心陶尚兩家了。

  朝廷其實已經糟了,任誰也不能挽救,在歷史上也不過苟延殘喘一百多年而已。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偉人所說的,打碎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具體到盧八娘,她想去吳郡,把那裡牢牢抓在手中,不再管京城中興起滅亡。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總要等皇祖父……」司馬十七郎的聲音低了下去,「將來,我會帶你去吳郡就藩,在那裡繁衍子孫,建立千秋基業。」

  老皇上死之前,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離開京城,這一點盧八娘早就認清了,而且她不可能自己先過去。在男權社會,一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父親、丈夫加上兒子,她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吳郡。更何況她並不想離開司馬十七郎,「我等著和你一起去我們的封地,現在比原來大了一倍多呢。」

  司馬十七郎新得的封地義郡就在吳郡旁,比吳郡還要偏僻,人口也稀少,京城裡的人們並不很在意這樣一個貧窮的郡,皇上把義郡加封給司馬十七郎也是因為他不想將他升做親王才給的補償。

  親王是自本朝才出現的,最初時只封皇后所出的嫡子,後來雖然有所擴大,但依舊是很難得的封賞,以司馬十七郎的出身實在勉強,於是皇上便用一塊不太好的封地代替了。

  司馬十七郎也許更想要親王的王爵,可是盧八娘心裡卻歡喜極了。一塊比吳郡還要大的地,就歸他們所有了!這要是用錢買,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呀!儘管她的生意做得不錯,日進斗金,但是司馬十七郎憑著軍功所得的賞賜,是多少生意也賺不到的!

  感到盧八娘語中的歡快,司馬十七郎答應著,「會有那一天的。」然後把手伸向盧八娘的翟衣之下,「別動,讓我摸摸,真是想極了!」

  回朝的英郡王帶著得勝之師首先要晉見皇上,大殿的朝會後,又領了宮宴,這才能見到他的王妃,在出宮前,他們也只能是遠遠地看到對方,直到上了馬車,終於重逢了,又彆扭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已經忍不住了。

  宮中到王府的距離不遠,他也不敢太過份,畢竟還要維持郡王和王妃的體面,進了王府後,府裡也安排了宴會,肉山酒池,唱戲表演,熱鬧非常,司馬十七郎在外面與家將們在一起宴飲,盧八娘則帶著女眷們慶祝。

  沒多久,就有小廝進來傳話,「郡王酒醉了。」

  盧八娘站了起來,示意池都尉夫人,也就是綠袖繼續主持宴會,自己轉身進了內室。她可以肯定,司馬十七郎一定沒有喝醉,只不過回了府裡不耐煩與大家宴飲應酬,而想回房裡和她單獨相處。

  兩人進了房,親親熱熱地黏到了一起,自不必細說。好半天,司馬十七郎攤開手腳躺在舒適的床上滿意地歎出了一口氣,「回到王府裡真好!」

  美貌的王妃,自在的環境,完全放鬆的心境,與軍中正是鮮明的對比。司馬十七郎端起放在床頭上的玉盞送到了盧八娘的口邊,看她喝了半盞後將剩下的蜜水一飲而盡,笑著說:「小舅子這次封了從五品的遊擊將軍,也不知岳父岳母是否滿意。」

  雖然話中帶著疑問,但其實他的語氣中滿是得意。盧檾資質平常,能得了這樣高的封賞,不用說是司馬十七郎的功勞。盧八娘很領情,但她從來沒有對盧檾有太大的希望,因此只笑著說:「軍中的事,你還是要秉公處理,不必過於對他好。」

  「我自是賞罰分明的,只是小舅子不同別人,他原就有七品的官職,那些白身的當然比不了。」在整下天下都是皇家的時代,提拔提拔小舅子,司馬十七郎覺得是很公正公平的事。

  盧八娘笑笑,感激地說:「我自是知道你對檾兒不一樣的。」

  司馬十七郎最享受這樣的時光,男子漢在外面拼搏為的是什麼,正是為了這一刻的榮光!他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說:「小舅子我當然會照看的。」然後拿起盧八娘放在他胸膛上的那隻堪比藝術品的手輕輕地揉捏著,順便說些閒話。

  蘇峻之亂一平,朝中湧現出一批新貴,陶耀光和尚爽都被封了忠武將軍,領刺史銜自不必說,隨軍出征的世家子弟也多有封賞,除外盧檾,其餘的士家子們有的封了六品驍騎尉、有的封了從六品上鎮將,七品八品的更是數不勝數,差不多各家都歡欣鼓舞。

  然後他又把崔嶸的事情當成笑話給盧八娘講了。原來此次出征,崔嶸被崔家長們輩弄進了軍營,希望他能謀個出路,他想來是怕了,在人多時特別對司馬十七郎說:「我不怕死,就給你一個李廣殺霸陵尉的機會吧!」

  盧八娘聽了也不禁笑了起來,李廣殺了霸陵尉,有很多人說他氣量小,崔嶸這是怕司馬十七郎殺他而提醒他呢,還是真的不想活了,找個尋死的機會呢?看來士族子弟中不成材的也實在不少。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

  「我還不屑去收拾他,回朝後大家看崔相的面子,得了個七品的官。」當年他曾討好巴結的崔氏子,如今匍匐在他的腳下,只做著不入流的小官,這種得意又不能宣之於外人,自然要對盧八娘講一講。

  話聽在了盧八娘的耳中,自然也生出了「我當年選人選對了人」的得意,司馬十七郎已經是手握重權的郡王,崔嶸只是個七品小官,尹家三郎現在也不過在中書省下做著低級的官職,前途最好的陸五郎才是五品的太史丞,然後她又想到了早已經不在人世間的崔家大郎。不管怎麼算,她嫁給了司馬十七郎就是成了人生的大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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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檾:音同請,檾麻:植物名。一年生草本。莖皮多纖維,葉片大,開黃花,果實鈴鐺狀。莖皮纖維可以製作麻繩、麻布,子實可以榨油或做藥材。也作「青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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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45: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盡忠盡孝郡王盟誓 謀求前途王妃鋪路(一)

  司馬十七郎有了更高的聲望,負責京城守衛本就是炙手可熱的職位,隨著皇帝一次又一次地委以重任,他體察聖意,如臂指使,大大地得到聖心嘉許,實力慢慢超過了京城另外兩支軍事勢力——陳王手下駐京郊的軍隊和柴家統領的負責皇宮守衛的金吾衛。

  在手握重權的情況下,司馬十七郎得到了朝中差不多全部人員的信任,一個道德高尚的人做到這一點相對容易。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司馬十七郎平了蘇峻之亂,所得金帛美女全部造冊上交朝廷,自己不曾私留一點。所得皇帝賞下的金銀錦帛,又全部分給隨他出征的將領們,就連兩個美女,他也沒留。

  其實就是司馬十七郎把美女收到府裡結果也是一樣,董氏死後,盧八娘沒有再為他納妾,但是名義上他仍有好幾名絕色美姬,當然這些人他只能看到,卻從來沒機會近距離接觸。這兩年陸繼也有姬人入府,結果都是一樣。又因為英郡王府上一向管得特別嚴,外面的人並不知道詳情。

  金帛和美人這樣的小事,並不在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的眼裡,他們都比較關心時勢。朝中的格局越來越明顯了,齊王和魯王之間的皇位之爭,現在已經擴大到了陳王、安王四王之中,而且後兩者隱隱有反超之勢。

  司馬十七郎講忠孝仁義,一心為他的皇祖父分憂,盧八娘無奈之下只得多想想自己將來怎麼辦。幾年的經營,她已經躋身最高層貴婦圈,有了良好的平臺,尋找機會做些什麼並不難。

  就在這時候,盧八娘的祖父盧相患了重病。

  七十多歲的老人,被稱之為「古稀」之年,意思正是「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個時代確實不多,患了病,情況自然不會好。盧八娘聽到消息,便與司馬十七郎馬上前去探望。

  到了盧府門前,盧家的大老爺帶著差不多家裡所有的人到正門迎接,場面十分地隆重。英郡王夫妻從不是擺架子的人,司馬十七郎一見面便焦急地探問:「祖父怎麼樣了?」

  大伯父上前答道:「前兩天睡晚了,可能有些著涼,喝了幾劑藥並沒有好轉,昨日晚上突然沉重起來,現在皇上親賜的御醫們正在看診。」

  來不及多寒喧,大家一起進了盧相平日起居的處所,看了昏睡過去的老人,男人們轉到一旁的廂房中說話,女眷們便去了另一邊。

  大伯母拉著盧八娘坐在她身邊,先說了看診的經過,又輕聲慢語地對她講說明,「東西早就預備好了,我讓人拿了出來,也算是沖一沖。」

  看樣子祖父是救不過來了,盧八娘面容慘淡,但其實並沒有多傷心,聽說在她穿過來前,原本的盧八娘在府中時也不過每年能遠遠地給祖父行幾次禮,隨四老爺出京後就是幾年沒見,接著就是盧相要將她嫁到庶族聯姻,她想辦法擺脫了。再後來,司馬十七郎慢慢脫穎而出,盧相對孫婿重視起來,但盧八娘卻很少參與他們間的大事。

  她現在所有的不過是看到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升起的淡淡憂傷而已,當然這些悲傷對於身為孫女的盧八娘並不足夠,於是她拿了用香料熏過的帕子擦了擦眼,流出幾滴淚來。畢竟大伯母的眼睛紅著,說話間時不時地就會滴下了大顆的眼淚,其餘的人相差無幾,尤其是四夫人,哭得還真很傷心。

  盧八娘理解大家的哭聲中是有真情的,拋開感情不談,整個盧府的人大約都真心不想盧相死,包括她在內。盧相在這個時候沒了,對盧家是個巨大的打擊,盧家很多人要辭職守孝了,在朝中的勢力也會隨之下降,各種的好處也會少很多。

  大家哭了一會兒,迎來了魯王妃為首的盧氏出嫁女和親朋好友們的來訪,然後是皇上派來的內侍。人慢慢多了起來,將不小的廂房擠得滿滿的。

  御醫們的藥灌了下去,仍然沒有什麼效果。看看天黑了,大家只好離開了盧府。盧八娘回到家裡,見司馬十七郎倒是長籲短歎的,盧相總算是朝中的重臣,為皇帝立下汗馬功勞,後期又與司馬十七郎相得,他其實比盧八娘更難過一些。

  就這樣,盧八娘每天都要去盧府伺疾,司馬十七郎下衙後也會過去,但三四天後,盧相還是在半夜裡離開了人世。

  盧府治喪的盛狀自不必說,盧八娘做為身份顯赫的出嫁女,依禮出席喪事守孝累得不輕,但也幸虧她是出嫁女,所守的孝遠較未嫁女要少得多。

  盧相、崔相做為老皇帝的鋪佐者,他們三個是一代人,其中盧相的年齡最大,崔相最小。盧相的去世對另外兩位都是巨大的打擊,特別是老皇帝,身體本就病弱。

  盧相的喪事正辦著,老皇帝再次病倒了,司馬十七郎時常被招進宮中相伴,不只白天,就是夜間他也時常會留宿宮中,現在他無疑是皇上最倚重的親人之一。

  一次留宿宮中後,司馬十七郎特別屏退了院子裡所有的人,然後親手關好門,告訴盧八娘,「今天,皇祖父屏退左右,問我陳王和安王哪一個為儲更佳。」

  這個問題差不多是是朝中所有人關注的熱點,盧八娘也不例外,她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盡力平靜地問:「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跪下叩首說,唯皇祖父聖裁。」伴隨著司馬十七郎的快速成長,他早已經擺脫了陳王對他的影響,倒不是他想改換門庭,而是形勢變了,司馬十七郎已經不再是陳王當初帶著參加皇家活動的無名皇孫了,也不再是他手下的一名將官,而是皇上直接統領的大臣,要知道忠君愛國才是大義。

  雖然他們還保持著很好的關係,但安王也對英郡王伸出了橄欖枝,時常召他一同宴飲遊樂,兩位王爺還都曾想將自己的妻妹送給他做側妃,司馬十七郎同樣拒絕了。他曾對盧八娘說過理由,「我是要做純臣的。」

  盧八娘的感覺是他過於拘泥於忠孝大義了,但因為他不納妾的事對她有利,便以她一貫的處事方法沒有反對,其實她就是反對也沒有用,關乎信念的大事,司馬十七郎很執著。他立身立德並不是騙人的,而是真心身體力行,從內心只忠於皇上和皇上指定的繼承人。

  這並不是盧八娘希望的道路,可她卻無法直接反對,想了想婉轉地問:「其實你私心更傾向誰?」

  目前的形勢,司馬十七郎不可能自己出頭謀尋帝位。雖然他頗有權勢,名聲如日中天,手下兵馬強壯,但無論從禮法還是世情,他皇祖父有親生兒子,有嫡孫,有更合理的繼承人。而且朝廷雖然處於多事之秋,但總體依然是平穩的,他根本不可能打破世俗公認的傳承規律,「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就是以武力得手,也很難維持。

  當然這都是盧八娘暗中的分析,司馬十七郎一定從沒有過這樣叛逆的想法。

  那麼眼下最適合的辦法就是支持一方,不管是在表面上還是暗地裡,等老皇帝死後,有了擁立之功,他們的日子就會過得更好。

  這麼淺顯的道理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不懂,可是他對皇上發下誓言,「我會效忠於儲君。」他也果然打算這樣做,並向盧八娘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我原本是有私心的,但以後不會了。司馬家的江山是先祖們浴血拼殺所得,做為子孫唯有用心守護,皇祖父將我從眾兄弟中簡拔出來,委以重任,我自然要忠心回報。無論皇祖父立誰為嗣君,我都會忠於嗣君。」

  實在是太道學,太可恨了!

  盧八娘真想推開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將他的愚蠢想法搖出來,她還想大聲罵道:「你難道傻了嗎!司馬家的先祖、皇祖父還有嗣君哪有我們自己重要!我們要先為自己打算才對!」

  當然,盧八娘不會那樣做,她用力深呼吸了幾次,壓住了心裡瘋長的怨念。大時代將司馬十七郎打造成這樣一個人,而她自己在最初答應嫁過來的時候也是認可他正直仁義的本性,而且在他向這個方向成長的路上推過好幾把,現在想改變他的想法已經不可能了。

  而且她也不確定想改變司馬十七郎的信念,畢竟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必有一利。很多時候她還是寧願司馬十七郎能夠堅守他正義,別的不說,如果沒有他的堅守,自己早就死在了吳郡的山林裡,現在哪裡還能與他在一起討論將來的事呢?而且放棄了道德禮法,她如何保障自己嫡妻的尊貴地位呢?

  既然改變不了他的想法,盧八娘退而求其次,誠懇地說:「你固然是一片公心,但別人未必也會這樣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別忘了,你也是姓司馬的。」

  司馬十七郎不吭聲了,能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的人只有王妃了吧,她是自己的結髮之妻,最關愛自己的人,所以才能這樣勸說。眼看著皇祖父不斷地老去,他再堅守道德禮義也會有私心,不可能不想到自已將來怎麼辦,他將放在盧八娘腰上的手緊了緊,「你放心,我知道。」

  盧八娘從司馬十七郎所轉述的老皇帝的幾句話中分析,覺得老皇帝還是傾向安王繼位。他要司馬十七郎向他發誓忠於嗣君,應該是這個原因,畢竟誰都知道司馬十七郎表面雖然不露分毫,但其實與陳王更加熟悉。他們結識的時間更長,又已經結為姻親,司馬十七郎王妃的弟弟娶的就是陳王妃的妹妹。

  司馬十七郎一定也能分析出來,所以他立誓讓老皇帝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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