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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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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5 10:01:46 |只看該作者
三〇

  商八晃了兩下腦袋,道:“下面該接上:售與中州雙賈,定金是:明珠十顆,餘款黃金千兩,錦緞千匹,削鐵如泥寶刃一把,日後得‘禁宮之鑰’後,再行補上……”

  岳小釵道:“我不收這些東西,那是不用寫了。”

  商八急急說道:“不行,不行,姑娘可以不收,但我等不能不出。”

  岳小釵依言寫好,道:“行了麼?”

  商八道:“還得加上兩句,恐口說無憑,書帳為證。”

  岳小釵揮筆書成,冷冷說道:“好了吧?”

  商八道:“好了,有勞姑娘。”

  冷面鐵筆杜九收好了賬本、毛筆,說道:“有了這筆帳,在下等也可理直氣壯向你姑娘討債了。”

  岳小釵心頭煩惱,不再理會兩人,牽著蕭翎,走向一側大岩石邊坐下,閉上雙目,倚石睡去。

  她疲累未復,又經一番搏鬥,此刻倚石養神,竟然沉沉睡去。

  冷面鐵筆杜九,回顧了商八一眼,道:“老大,咱們就守在這裡等著麼?”

  商八微微一笑,道:“岳姑娘一諾千金,絕不致有悔約賴賬的舉動,你把身上靈丹,送給這位小兄弟,和這兩位朋友,每人一粒,咱也要藉機會休息一下。”

  杜九應了一聲,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紅色的丹丸,送給了何坤兩粒,說道:“這兩粒鎮神保元丹,功效強大,你自己吃一粒,另一粒給你那位被人砍掉了手臂的朋友。”他也不看何坤反應如何,把兩粒鎮神保元丹,交給何坤,轉身走近蕭翎,冷冷的說道:“小兄弟吃下這粒丹丸。”

  蕭翎抬起頭來,望了杜九手中的丹丸一眼,道:“我不吃。”

  三個字說的斬釘截鐵。

  杜九怔了一怔,道:“吃了這粒丹丸,對你身體補益很大。”

  蕭翎搖搖頭道:“我不吃,就是不吃,你縱然是龍肝鳳髓,吃一粒,可以長命百歲,我也是一粒不吃。”

  杜九揚了揚手中紅色丹丸,冷漠的說道:“你此刻不肯吃下,日後只怕你要後悔就來不及了。”

  蕭翎道:“就是吃下去,可多活上一百歲,我也不要吃它,快拿開去。”

  杜九連連碰了幾個釘子,心中既覺好氣,又覺好笑,暗道:這娃兒出言豪壯,膽氣倒是可佩的很。當下收了紅色丹丸,退後幾步,靠在一塊大山石上。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一勾新月,高掛天邊,山峰聳立,白雪映月,深山寒夜,一片蕭索。

  岳小釵經過了一陣酣睡,精神大振,睜開眼來,見中州二賈,一個盤坐調息,一個倚石而立,心中感慨叢生。暗道:這兩人身負絕世武功,但卻逐利江湖,大做買賣,自己立下了一些規戒,堅信不渝,想他們聚結之廣,只怕可敵一國之富。千古以來武林中人,不是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就是浪跡江湖,傲嘯風雲,似中州二賈這般高強武功之人,竟是逐利江湖,不惜樹敵結仇,不辭勞苦風塵,武林中也算得僅此二人了。

  只見商八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哈哈一笑,道:“岳姑娘醒來了麼?”

  岳小釵冷笑一聲道:“有勞兩位久候了。”舉步走到蕭翎身側,只見他閉著雙目,正在運功調息,寒夜淒冷,以蕭翎的功力,顯然無法抗拒這深夜的刺骨寒氣,但他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強意志,一面索索抖動,一面仍自運氣調息。岳小釵油然生出憐惜之心,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很冷麼?”

  蕭翎睜開雙目,望了岳小釵一眼,笑道:“我不怕冷。”

  金算盤商八大步行了過來,笑道:“兄弟有一件貂皮寶衣,保暖之力,十分強大,如若令弟需要,在下可以奉送。”

  蕭翎道:“我不要,凍死了我也不要穿你的衣服。”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這點年紀竟有如此風骨,實叫在下佩服。”

  岳小釵冷冷的望了商八一眼,道:“中州二賈成名江湖數十年,終日裡鑽營勞碌,博取利潤,想來積財之廣,定然已富甲天下了?”

  她本是說的諷刺之言,但在金算盤商八聽來,卻有些沾沾自喜,哈哈一笑,道:“兄弟擁有的財產,不敢說富甲天下,可與國比,但放眼當今武林,兄弟要自誇一句,那是無人可及的了。”

  岳小釵一皺眉頭,暗道:此人以廣集財寶為樂,出言譏諷於他,他反而以此為喜。

  當下不再言語,拉起了蕭翎,回顧張乾一眼,道:“你傷勢好些麼?”

  張乾一挺身站了起來,道:“流血已止,傷疼大減,可以趕路了。”伸手撿起地下的單刀。

  岳小釵道:“好!那咱們就此登程。”牽著蕭翎,當先舉步行去。

  何坤接過杜九相送的鎮神保元丹,自行吃了一粒,一粒讓張乾服下,略經調息,果覺精神大振,心中暗暗想道:看來中州雙賈,不但廣積財寶,只怕連丸藥也在收集之列,這紅色丹丸,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效如此奇大。提起雙筆,緊追張乾身後而行。

  冷面鐵筆杜九突然一橫身子,攔住了岳小釵的去路,道:“岳姑娘,你可是已經忘記了小號這筆帳了麼?”

  岳小釵道:“兩位不是想見我仙逝的母親麼?”

  杜九道:“不錯啊,找令堂討取姑娘賣給我們兄弟的‘禁宮之鑰’。”

  岳小釵淡淡的說道:“沒有忘記。”身子一側,向前行去。

  杜九急急說道:“岳姑娘既然記得,那是最好不過,小號人手不多,姑娘早些說出令堂的停身之處,也好了清這筆賬目。”

  岳小釵道:“神風幫追兵將至,待我脫出險地之後,再告訴你不遲。”

  金算盤商八大笑說道:“這話不錯,岳姑娘大主顧,老二咱們客氣些。”喝聲之中,疾如飄風一般,掠著岳小釵身側而過,搶先奔出谷口,撮唇一聲長嘯。

  但聞幾聲汪汪叫,兩條黑毛巨犬,疾奔而至。

  巨犬見了商八,一陣搖首擺尾之後,緊依在商八身旁。

  岳小釵緊跟著商八的身後,出了谷口,抬頭打量了一下地勢,直向正西行去。

  金算盤商八低聲對杜九說道:“老二,你跟著岳姑娘護駕,我到前面探道,只要能夠避開那神風幫主,和幾個特別難纏的老怪物就行了。”

  杜九道:“那‘禁宮之鑰’一日不出現在江湖之上,岳小釵就難免為人追蹤,難道咱們要當真的保護她一輩子不成?”

  商八道:“不要緊,只要能夠脫出這次天下高手的大包圍,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抬眼望去,岳小釵、何坤已走出數十丈外,一拍杜九肩膀接道:“老二,快追上去。”當先一躍而起,快擬奔雷,幾個飛躍,人已掠過岳小釵。

  兩條巨大的黑犬,緊追在商八身後,風馳電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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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2:43 |只看該作者
三一

  冷面鐵筆加快了腳步,緊追在何坤身後而行。

  岳小釵冷眼旁觀,看中州二賈的匆忙奔走,顯是必有勁敵,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十分奇怪的心理,此時此刻,她倒真的希望有強敵出現,讓中州二賈吃個大虧。

  蕭翎在岳小釵右手抑扶之下,放腿奔行,翻越過兩座山峰之後,寒意盡消,回頭看去,見那氈帽兒低壓眉際的杜九,緊緊追在何坤身後,果然是相隨保護,心中暗暗忖道…這人雖然長的面目可憎,但他武功高強,當可能為岳姊姊拒擋強敵……

  忖思之間,突聽一聲汪的狗叫,山坳轉角處,人影乍現,疾奔而至。

  岳小釵左手一轉,輕輕把蕭翎帶在身後,右手緊握劍把,準備迎敵。

  只聽來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岳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商八。”說話間,人已奔到了岳小釵的身前。

  月光下只見他一張圓團團的臉上,不住的冒出熱氣,一望可知他是經過一陣全力的奔行。

  兩隻黑毛巨犬,仍緊緊的追隨在身後。

  岳小釵口齒啟動,本待出言相詢,但話到口邊,突然又嚥了下去,冷冷的望了商八一眼,默然不言。

  金算盤商八神色間雖然流現出了緊張,但卻笑容依舊,望了岳小釵一眼,笑道:“真糟,兄弟和岳姑娘這筆生意,只怕是真的要虧本。”

  岳小釵道:“能使中州雙賈視作勁敵的人,自不是無名之輩了?”

  商八笑道:“姑娘說的不錯,適才兄弟發現了兩個近年甚少在武林中現身的難纏人物,但這兩個人,一向是淡薄名利,此來不知是巧合,還是也參與了奪取‘禁宮之鑰’的是非?”

  岳小釵道:“你可是害怕了麼?”

  金算盤商八笑道:“當今武林之世,能使我們兄弟畏懼之人,還不易找出幾個,但在下為姑娘借箸代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逃避得過,何苦又自蕁麻煩。”

  岳小釵道:“高見如何?”

  商八道:“在下之意,繞道而行,避開兩人。”

  岳小釵道:“你說了半天,還未提到遇上的何等人物?”

  商八道:“這兩人大大有名,姑娘縱然未曾會過,也該聽令堂提過。”

  岳小釵道:“什麼人?”

  金算盤商八突然轉過身子,向正北行去,一面說道:“咱們一面趕路,一面談吧……”

  回頭望去,只見岳小釵站在原地不動,不禁一皺眉頭,接道:“姑娘如想平安無事的脫出高手的大包圍,最好能和我們兄弟合作……”目光一掠蕭翎,又道:“姑娘縱然不計本身的安危,兩位隨員的死活,但也該為令弟設想,兵戰凶險,難免有護衛不周之慮。”

  這幾句話,果然打動了岳小釵的芳心,牽著蕭翎,折向正北行去。

  商八微微一笑,道:“姑娘如肯和我們兄弟合作,安過重圍,並非難事。”

  岳小釵想到兩人迫自己手訂約書之事,心中就油生怒意,冷冷說道:“兩位武功高強,盛名遠播,但行事為人,卻難為天下人所敬仰。”

  以中州雙賈在武林中的威望,聽到這等當面激辱之言,縱不立刻發作,亦將面現不愉之色,但金算盤商八,不但毫無慍意,反而有些沽沽自喜的說道:“岳姑娘說的不錯,我們兄弟向不喜沽名釣譽,只講求實惠,千百年來,武林道上,不少豪富,但如論積聚之廣,獲寶之多,在下雖不敢斷言後無來者,但卻是前無古人。”

  岳小釵沒好氣的說道:“金銀財寶,有什麼用?死也不能帶進棺材裡。”

  金算盤商八怔了一怔,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儘管有人視金銀珠寶有如糞土草芥,但在下兄弟,仍是樂此不疲……”

  他仰天打個哈哈,接道:“在下倒是忘記告訴姑娘,適才遇上那兩個難纏的人物了。”

  岳小釵心中雖然卑視兩人行徑,不願和兩人多所搭訕,但仍是忍不下好奇之心,不自覺地問道:“那是什麼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這兩人大概就是姑娘所敬所慕的人了,他們浪跡江湖,濟困扶危,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和咱們做買賣的,那是大大的不同。”

  岳小釵冷冷說道:“你要說就說個明白,不想說那就算了,這般吞吞吐吐,轉彎抹角,叫人聽得心煩。”

  金算盤商八雖然處處計較利益,但他做人的涵養,確非常人能及,不論岳小釵如何譏諷於他,始終不動怒火,仍然是一臉笑容的說道:“姑娘可聽說過酒僧、飯丐這兩個渾號麼?”

  岳小釵心中微微一動,暗道:酒僧、飯丐,都是名重一時的大俠,難道這兩人也趕來參與奪取那“禁宮之鑰”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冷冷說道:“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蕭翎也聽得好奇心動,插口說道:“他們沒有名字麼?為什麼叫酒僧、飯丐?”

  商八笑道:“酒僧是個和尚,雖是人在三界之外,但卻是酒肉不戒,而且酒量奇大,當真是千杯不醉,昔年在黃鶴樓上,和人相較酒量,三日三夜杯不釋手,與會之人,大都當場醉倒,只有那和尚若無其事,因而得酒僧之號。”

  蕭翎道:“原來如此,酒僧能酒,那飯丐想是能吃飯吧?”

  商八道:“小兄弟猜的不錯,那飯丐食量大得驚人,一餐食斗米不飽。”

  蕭翎一伸舌頭,道:“一餐食斗米,豈不要漲破肚皮了麼?”

  商八笑道:“江湖上稱他飯丐,豈會是白叫的,如不能餐食斗米,那是有負飯丐的雅號了。”

  蕭翎道:“酒僧、飯丐的本領大不大?”

  商八道:“大得很……”

  蕭翎道:“比我岳姊姊如何?”

  商八道:“那是要強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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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2:52 |只看該作者
三二

  蕭翎突然皺起了眉頭,道:“他們趕來這萬里雪封的大山之中,定然是和兩位一般用心,來搶岳姊姊那‘禁宮之鑰’,是不是?”

  商八笑道:“這兩人行事難測,來意如何,在下不敢斷言,不過,但願他們不是才好。”

  蕭翎奇道:“為什麼?”

  金算盤似是和蕭翎談的十分投緣,有問必答,哈哈一笑,道:“因為那‘禁宮之鑰’已由你那岳姊姊賣給小號了。”

  岳小釵冷嗤一聲,右手暗運真力,托起蕭翎,放腿向前奔去。

  商八突然加快腳步,搶在前面說道:“在下為姑娘帶路。”

  張乾斷臂不久,緊趕一陣,傷口迸裂,鮮血泉湧而出,他雖勉力苦撐,但人終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夠受得,又行了一陣,只覺頭重腳輕,眼前金星亂閃,一個跟斗向前栽去。

  緊隨在張乾身後的何坤,身上也受了數處輕傷,這一陣疾急奔走,早已累得不住喘氣,看著張乾向前栽去,卻是救援不及。

  但覺一陣疾風,掠身而過,那斷後而行的冷面鐵筆杜九,突然一躍而前,探手一抓,抱起了張乾,右手疾快地點了張乾兩處穴道,止住流血,摸出一粒丹丸,送入張乾口中,說道:“快吞下去。”也不管張乾是否吞下,抱著向前奔去。

  岳小釵陡然止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冷面鐵筆杜九冷冷答道:“他傷口迸裂、人要暈倒,現在不妨事了,在下抱著他趕路也是一樣。”

  岳小釵暗道:你們這般舉動,還不是為了早脫圍困,逼我交出那“禁宮之鑰”,也不致謝,轉身又向前奔去。

  山道曲轉,一夜奔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又到了破曉時分。

  只聽汪汪兩聲狗叫,緊接著響起了一聲大喝,道:“狗眼看人低,你這畜生,也敢欺侮我老叫化子。”

  商八暗道:糟,怕遇見鬼,繞來繞去,怎麼又遇上了這老叫化子。

  停下腳步望去,只見三道山谷交連之處,有一座小土地廟、廟前老松之下,坐著一個鶉衣百結,簡直遮不住身體的老頭子,身前放著一個大鐵鍋,旁邊橫著一隻木杖。兩隻高大的黑毛巨犬,站在四五尺外,望著那褸衣老人,作勢欲撲。

  商八口中低嘯一聲,召回兩隻黑毛巨犬,拱手一禮,道:“沈兄,久違了!”

  那褸衣老人緩緩轉過臉來,望了金算盤商八一眼,說道:“商兄是越來越發福了,生意發財。”

  商八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賠,還過得去。”

  那褸衣老人目光移注到那兩隻黑色巨犬身上,說道:“這兩隻畜生,可也是商兄養的麼?”

  金算盤商八道:“兄弟遠行西域,做了一筆買賣,錢沒有賺到,卻帶了這兩隻虎獒回來。”

  那褸衣老人道:“虎獒太不雅了,兩隻大狗就是,商兄有錢人,連那兩隻大狗,也帶了一身富貴氣,見著老叫化這副形貌、很不順眼。”

  金算盤商八笑道:“畜生無知,沈兄不用見怪,兄弟這裡賠禮就是!”說罷抱拳一揖。

  褸衣老人目光一轉,投注到岳小釵的身上,道:“不得了,商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連人口也販賣起來。”

  岳小釵心中惱怒,本待發作,繼而一想,以商八在武林中的威望,對這老叫化竟然這般客氣,看來又不似想和他談生意,定然是一位大有名望之人,說不定就是俠名滿江湖的飯丐了。當下隱忍下去。

  只聽商八打了兩個哈哈,說道:“沈兄言重了,這位姑娘乃我們兄弟一位大大的賣主。”

  冷面鐵筆杜九突然放下懷抱中的張乾,大步行了過來,冷冷接道:“咱們兄弟買賣事忙,無暇和沈兄敘舊,異日有緣再會。就此別過。”

  那褸衣老人突然放聲大笑,道:“老二究竟是不如老大沉得住氣……”

  杜九冷冷接道:“沈兄可是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麼?”

  那褸衣老人笑道:“豈敢,豈敢,老叫化這幾年時運不濟,年景不好,三餐難繼,貴兄弟財寶如山,富可敵國,也不在乎一筆生意賠賺,今日既叫老化子湊巧趕上,還得請貴兄弟顧念舊情,分我些殘茶剩飯。”

  杜九冷笑一聲,道:“沈兄既是有意找我們兄弟麻煩,乾脆劃出道來!”

  那褸衣老人探手從面前大鐵鍋中,抓起一把米飯,一口吞了下去,笑道:“有道是窮不和富斗,你們兩兄弟,富甲天下,老叫化窮無立足之地,如若鬥將起來,老叫化是必敗無疑。”

  商八接口說道:“沈兄遊戲風塵,俠名卓著,兄弟一向敬重……”

  褸衣老人道:“好說,好說。”

  商八接道:“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沈兄此來,想必也是為著那‘禁宮之鑰’?”

  褸衣老人道:“這個老叫化想是想,但只怕無福取得。”

  商八臉色一變,道:“沈兄是請有幫手來了?”

  褸衣老人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輩江湖,一向是獨來獨往,如果真有幫手,那也是無心的巧合。”

  商八道:“兄弟有一件事,必得先行說明。”

  褸衣老人道:“願聞高論,老叫化洗耳恭聽。”

  商八目光一掠岳小釵,道:“這位岳姑娘令堂保存的‘禁宮之鑰’早已賣給我們兄弟了,沈兄如若是為此而來,在下先致歉意,只怪沈兄來遲了一步,被我們兄弟搶了先著。”

  褸衣老人道:“這麼說來,那‘禁宮之鑰’是已落在商兄的手中了?”

  商八道:“迄至目前,兄弟還未見過那‘禁宮之鑰’,不過這位岳姑娘已立約為憑,賣給我們兄弟了。”

  褸衣老人又探手向那鐵鍋之中抓起兩把冷飯吞了下去,說道:“請問這位岳姑娘,可是岳雲姑的後人?”

  岳小釵接口說道:“那是先母!”

  褸衣老人忽然挺身而起,道:“怎麼令堂去世了?”

  岳小釵道:“家母已仙逝多日了。”

  那褸衣老人突然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老叫化生平之中,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點滴的負欠,唯獨……”突然有所警覺,住口不言,回顧了中州二賈一眼,緩緩說道:“老叫化聽得傳言,趕來此地,有道是見者有份,你們兄弟這些年來,生意一帆風順,那也不過是別人不屑為金銀珠寶,與兩位為難罷了,但這‘禁宮之鑰’,卻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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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3:02 |只看該作者
三三

  冷面鐵筆杜九冷笑一聲,打斷那褸衣老人之言、接道:“老叫化不用討巧賣乖,既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用不著嫁禍他人,中州雙賈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才打三年兩年,不論什麼人,想砸我們兄弟的招牌,我們都伸手接著。杜老二久聞你飯丐之名,今宵能有機會領教領教,也算是一件幸事。”

  褸衣老人冷冷說道:“想打架,老叫化當然奉陪。”

  金算盤商八外表一團和氣,其實卻是個極工心計之人,一看今宵形勢,似是難以善罷,如其拖延時光,倒不如早些動手,飯丐之名,雖然震動江湖,出了名的難纏,但估計他一人之力,絕難攔得住自己兄弟兩個,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二,沈兄武功高強,你要小心一些了。”

  這兩句話,其實卻是點醒杜九,要他快些動手,不要拖延時間。

  兩人數十年相處一起,形影不離,彼此心意早已相通,杜九如何會聽不出商八言中的弦外之意。當下右掌護身,左掌待敵,身子一側,向前衝去,正待出手,突聽一聲長笑傳來。

  轉臉看去,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隕星飛墮一樣,由對面不遠處一棵千年巨松之上,急瀉而下,落著實地,兩個飛躍,已到幾人身前。

  隨著那急來的身影,飄過來一陣酒氣。

  冷面鐵筆杜九,陡然收往身子,凝目望去。

  只見來人身軀高大,滿臉紅光,光著一個腦袋,身披一件袈裟,但卻沾滿了油污,醉眼半啟半閉,掃掠了中州二賈一眼,笑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兩位大老闆。”說著話,回手一撈,從背後抓過來一隻奇大的鐵葫蘆,拔開塞子,咕咕嘟嘟大喝一陣,才緩緩放下鐵葫蘆,合上蓋子,笑道:“好酒,好酒。”

  冷面鐵筆杜九冷冷說道:“兄弟倒是忘了,酒僧、飯丐,由來是焦不離盂,孟不離焦。”

  酒僧醉眼乜斜,身子不住地左右晃動,生似醉得已站不穩腳步,口中卻哈哈大笑:“恭喜兩位大老闆,生意發財呀!”

  金算盤商八心中叫苦,口中卻微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虧、差強人意。”酒僧伸出右手指著商八笑笑道:“兩位大老闆向來有賺無賠,今宵只怕是要打錯算盤了。”

  杜九冷哼一聲,道:“就是兩位麼……”

  酒僧笑道:“你慌什麼?還多的很。”

  金算盤商八心知酒僧看上去雖然醉態可掬,似是終日裡沉迷醉鄉,其實是機智過人,絕不放無的之矢。當下他喝住了杜九,大步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兄弟領教,不知還有那幾位高人,要和我們兄弟為難?”

  酒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是個有酒萬事足,那老叫化更是但求一飽,咱們兩個酒囊,飯袋,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闆的眼中的?”

  金算盤商八目睹酒僧出現之後,已知今宵之局,極難對付,酒僧、飯丐盛名卓著,武功高強,一對一的對起手來,已不是三五百招,能夠分出勝敗,他長於算計,既無必勝把握,到不如待機再動,當下打消強行闖過的念頭,打了個哈哈,道:“客氣,客氣,咱們兄弟是久慕兩位的大名了。”

  酒僧微微一笑,道:“中州雙賈無怪能夠生意興隆,招財進寶,果是有見風轉舵之能。”

  商八笑道:“和氣生財,那是咱們兄弟的信條。”

  酒僧道:“兩位大老闆一向手風極順,數十年從未做過賠錢買賣……”

  商八道:“這都是江湖朋友賞咱兄弟的面子。”

  酒僧突然語氣嚴肅的說道:“常年上山終遇虎,兩位大老闆這次只怕要遇上麻煩了。”

  商八笑道:“酒僧、飯丐,如若執意要和我們兄弟為難,倒是麻煩的很。”

  酒僧道:“除了和尚和老叫化之外……”

  商八接道:“這倒叫咱們兄弟想不起還有那些高人了?”

  飯丐突然接口說道:“神風幫高手如雲,傾巢而來。”

  商八道:“神風幫中高人,咱們兄弟已經會見了幾個,那也不過是虛有其名。”

  酒僧冷笑一聲,道:“一般武林中人,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闆的眼中,但那神風幫主……”

  話還未說完,突然幾聲尖厲的長嘯傳來。

  酒僧突然回過身去,行到飯丐身旁,盤膝而坐。

  四外人影閃動,兩隻虎獒巨犬狂狺不休。

  商八沉聲喝止兩犬,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低聲對岳小釵道:“姑娘請移駕左側背峰那塊大岩石之旁,看來今宵只怕難免一場拚鬥了。”

  就這一瞬工夫,那四下里人影閃動,已然逼近到幾人停身處數丈之外。

  岳小釵星目流轉,看左側背峰屹立的突岩,不失為一處較好的避敵所在,當下牽著蕭翎,走了過去。

  張乾、何坤,緊隨在岳小釵身後行去。

  商八目觀四方敵勢,手中卻鬆開了兩隻虎獒頸間的鐵環。

  顯然,他已對逼近的敵勢,生出了警惕之心。

  蕭翎站在岳小釵的身邊,雙目轉動,四下掃視,只見逼近之人,個個都是夜行勁裝,手中兵刃,都已出鞘,寒光在星月下閃動。

  商八、杜九選擇了一處有利的地形,背對背站在一起。

  蕭翎估計那些四面包圍而來的勁裝大漢,不下二十餘人,但在逼近四五丈時,都停下不動,三五成群的扼守住四周通路,似是在等待什麼。

  但聞一陣嗚嗚的怪鳴聲傳了過來,遠遠地,現出來兩點燈火。

  那燈火來勢奇快,轉眼間已到十餘丈處。

  燈光更見明亮,來人已清晰可見。

  蕭翎凝神注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只覺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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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只見兩個細高的黑衣人,高舉著兩盞垂蘇氣死風燈開路,兩盞燈火之後,是四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凜冽的寒風中,赤著雙臂,抬著一個面目猙獰、體格高大的怪狀神像,疾奔而來。

  在那神像之後,緊隨四個全身黑衣,身佩綵帶的人。

  深夜、荒山、星月下,凜冽寒風雪光中,出現了這一群裝束詭奇的人物,也帶來了一陣陰森、恐怖之氣。

  岳小釵感覺到蕭翎全身都在顫抖,低聲說道:“兄弟,不要怕!”

  蕭翎只覺一股淡淡的幽香,撲入鼻中,不禁抬頭望去。

  只見岳小釵神定氣閒,毫無畏懼之意,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姊姊乃女流之輩,尚毫無懼意,我蕭翎堂堂男子,怎生這般膽小。當下一挺胸,昂首而立。

  中州雙賈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雖已早聞神風幫主之名,但卻未見過其人。這股新近崛起武林的勢力,擴展迅速,充滿著神秘。

  冷面鐵筆杜九輕輕籲一口氣,低聲說道:“老大,這些人抬了座猙獰的神像,不知是何用心?”

  金算盤商八施展傳音入密之術,答道:“單是聞神風幫三個字,也不難想到那主事之人,極善故弄玄虛,見怪不怪,咱們等著瞧吧!看他們究竟耍出些什麼花樣。”

  只見那兩個高舉氣死風燈的瘦高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腳步,雙手高高舉起。

  四個高大赤臂人,緩緩放下了抬著的猙獰神像,排列在那神像兩側。

  商八藉著燈火,打量那座神像,放在地上,仍有著七八尺高,頭如巴斗,臉似藍靛,高鼻闊口,卻微閉著兩隻眼睛,嘴角處,兩根獠牙,伸出有七八寸長,前面兩隻手,合掌當胸,後面兩隻手,高高舉起,一手執著令牌,一手執著長劍。

  以中州雙賈的見識之廣,亦是認不出,這是座什麼神像。

  只見那四個身佩綵帶的黑衣人,繞到神像前面,恭恭敬敬一個長揖,霍然轉過身來,其中一人大步對中州雙賈行去。

  商八凝目看去,只見那黑衣人身佩綵帶之上,寫著四個字:“壇前護法”。

  那人側目望了中州雙賈一眼,直對岳小釵行了過去。

  冷面鐵筆杜九身子一橫,攔住了去路,冷冷喝道:“站住。”

  那黑衣人突然一伸右臂,右掌一翻,硬接一擊。

  兩掌接實,如擊敗革,蓬然一聲,各自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杜九吃了一驚,暗道:此人好雄渾的掌力。

  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愕,停下了腳步,口齒啟動,冷冷的吐出一句話,道:“什麼人?”

  杜九天生一付冷冰冰的神色,說話口氣,冷漠異常,縱然是天下最溫柔的言語,從他口中說將出來,亦有著冷水澆頭之感,但這黑衣人的口氣,冰冷之感,尤過杜九。

  金算盤商八哈哈一笑,接口說道:“咱們兄弟中州雙賈,金字招牌,代客買賣,關外皮貨,南疆珠寶,一應俱全,無所不包,一言為定,向不二價。朋友如想買點什麼,儘管開口就是。”一番嬉笑言談之中,大包大攬,示出身份。

  那黑衣人似是已聽過中州雙賈之名,目光轉動,打量了商八,杜九兩眼,冷冷說道:“本幫幫主駕前的開道二將,就是傷在兩位的手中了?”

  杜九道:“小買賣,不值一提。”

  黑衣人突然把兩道冷森的目光,投注到岳小釵身上,道:“那位姑娘可是姓岳?”

  岳小釵道:“本姑娘正是岳小釵,有何見教……”

  商八縱聲大笑,打斷了岳小釵未完之言,接道:“岳姑娘是咱們的主顧,什麼事只管找咱們兄弟說話。”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突然回身對那神像走去。

  商八藉機施展傳音入密之術,道:“老二,今宵之局的凶險,是咱們兄弟生平未遇之事,這周圍環伺的強敵,不去說它,單是那四個護法,就夠咱們兄弟對付了,還有那四個赤臂大漢,個個雄武威猛,亦非好與之輩,酒僧飯丐和咱們道不相同,難與為謀,但形勢所迫,咱們勢又不能不借他兩人助力,以度險關,這其間必得大講機巧。”

  冷面鐵筆杜九低聲應道:“鬥心眼的事情,小弟向是聽命大哥。”

  商八道:“據為兄的觀察,那老叫化子此來,關心岳小釵似是尤過‘禁宮之鑰’,但那醉和尚,心機深沉,智謀百出,必將讓咱們先和神風幫鬥個精疲力盡之後,他們好坐收漁人之利。如若咱們能夠利用岳小釵的安危,用以激那老叫化子出手,飯丐、酒僧情同手足,只要老叫化子出手,不怕那醉和尚不捲入漩渦。”

  杜九道:“小弟聽命行事就是。”

  商八道:“此事必須做的不著痕跡,以免落入了岳小釵的口實。”

  杜九道:“小弟記下了……”微微一頓,又道:“適才小弟和那黑衣人對了一掌,覺出來人功力,似不在小弟之下,動手之時,大哥萬勿大意輕心。”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勞賢弟費心。”

  抬眼望去,只見那黑衣人已行到神像之前,屈下一膝,似在等待示下。

  蕭翎看的奇怪,低聲問岳小釵道:“姊姊,那神像是活的還是死的?”

  岳小釵不自覺間,已對蕭翎生出了深深的惜愛,蕭翎的幼弱,激發了岳小釵潛在的母愛之心,不但覺得蕭翎的生死,必需得自己維護擔當,就是他的寒熱飢飽,也要得自己呵護關注。當下微微一笑,道:“泥塑木雕,自然是死的了。”

  蕭翎想到岳小釵昨天叱責之言,心中雖然仍有著甚多不解之處,但卻是不敢再多追問。

  凝神看去、只見那高大的神像後高舉的左手,突然緩緩晃動著手中的令牌。

  這等奇異之事,唬不住走江湖、見多識廣的中州雙賈,但卻使少見多怪的蕭翎大為震驚,心中疑慮重重,但又怕岳小釵生氣,不敢多問。

  那猙獰神像後背高舉令牌的左手,晃動了一陣,自動停了下來,一縷清音傳了出來。

  中州雙賈雖然武功高強,耳目靈敏,但那清音細小,相距數丈之遙,也聽不出說的什麼。

  只見那單屈一膝跪在神像前的黑衣人,突然站了起來,回身一躍,縱到中州雙賈的身前,身法快速至極。

  冷面鐵筆杜九雙肩晃動,陡然間橫行三尺,攔住了那壇前護法黑衣人的去路,冷冷說道:“咱們兄弟走南闖北,見過無數怪異之事,貴幫這點玄虛,也嚇不退咱們兄弟,朋友究欲何為,不妨先開出價錢,小號也好盤算一下,看看是否能接受這筆生意。”

  那黑衣人道:“本幫主已傳下神符令諭,不究貴兄弟打傷本幫主駕前開道二將之罪,只要留下那姓岳的姑娘,兩位就可全身而退。”

  金算盤商八搖頭大笑,道:“價錢太大,小號不做這筆買賣。”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本幫主特示殊恩,貴兄弟如不領受,那是自尋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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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商八笑道:“做買賣講求賠賺,貴幫主如想要強買強賣,那是砸咱們中州雙賈的招牌了。”

  那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突然舉手一揮,登時人影閃動,八個手執厚背鬼頭刀的大漢,一擁而來,團團把中州雙賈圍了起來。

  商八看那八個勁裝大漢奔行而來的身法,迅快矯健,疾逾飄風,似是人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禁心頭髮毛,暗道:神風幫不知在何處,收羅了這麼多高手。

  他心頭雖是暗生懍駭,但臉上卻仍然帶著笑容道:“做買賣,難免要遇上風險,貴幫如若一定要砸咱們兄弟的招牌,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們中州雙賈,自尋煩惱,怪不得人。”說話間,緩步向後退去。

  金算盤突然一撩長衫,伸手摸出一把金芒燦爛、珠光耀目的算盤,隨手一揮,一陣嘩嘩亂響,高聲說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停下了後退身子,冷冷說道:“有何遺言?”

  商八笑道:“一回生,兩回熟,咱們打了一次交道,兄弟還未請教貴姓。”

  黑衣人道:“神風幫主隨駕壇前護法,招魂手常明。”

  冷面鐵筆杜九接道:“這筆欠債,咱們兄弟記下了。”

  招魂手常明冷笑道:“只怕兩位今宵已難生離此地了。”

  商八手握金算盤,目光一轉,星月下,只見八個環伺四周的勁裝大漢手中厚背鬼頭刀上,泛起一片藍汪汪的顏色,立時低聲說道:“老二亮兵刃,他們刀上有毒。”

  杜九應聲探手入懷,摸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圓圈,和一支鐵筆。

  商八手中算盤一揮,笑道:“諸位是一齊上呢?還是一個一個的來?”

  他手中算盤乃純金打成,盤上的珠子,卻是用明珠所串,揮展之間,珠光寶氣,耀眼生輝。

  杜九右手鐵筆一擊左手銀圈,噹的一聲脆響,高聲說道:“我瞧諸位最好一齊上來。”

  八個勁裝大漢,分站了八卦之位,緩緩向前逼進,不徐不疾,臉上一片冷肅,不發一言。

  蕭翎望瞭望杜九左手銀圈,回頭低聲問何坤,道:“何叔叔,那杜九手中的白圈圈,也能作打架之用麼?”

  何坤道:“那是一種奇怪的外門兵刃,名叫護手圈,能用這等兵刃的人,必得身負上乘武功,才能以小制大,發揮妙用。”

  蕭翎似懂非懂的啊了一聲,雙目又投向場中。

  這時,商八身後兩隻黑毛巨犬,突然伏下身子,作勢欲撲。

  那八個手執鬼頭刀的勁裝大漢,已然迫近到兩人七八尺外,但卻一齊停了下來,不再逼近。

  商八運用目力,遙向酒僧、飯丐望去,只見兩人並肩盤膝而坐,對眼下的情勢發展,視著無睹、心中暗暗發急,忖道:神風幫聲勢浩大。這兩人今日如當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今日之局,是凶多吉少。

  只見那站在兩丈開外的招魂手常明,突然提氣一聲長嘯。

  八個執刀的勁裝大漢聞得嘯聲,陡然齊齊攻上,剎那間,寒芒展佈,四面八方攻了上來。

  商八一揮手中金算盤,寶光四射中一陣金鐵交鳴,封開了四柄鬼頭刀。

  杜九左手護手圈,右手鐵筆,齊齊掄動,封開另外四柄單刀,正待揮筆反擊,八個勁裝大漢,卻突然齊齊躍退。

  商八看強敵進退有序,各攻一刀後,自行躍退,分明是一種奇門陣勢,剛才一招,不過存心試敵,陣勢尚未發動,心中更是驚駭,這神風幫的盛名,果不虛傳。一面默查敵陣變化,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對杜九說道:“老二,強敵布的是一種奇門陣勢,剛才一刀,不過是測驗咱們功力,陣勢的變化,尚未發動,看他們站立的方位,暗含八卦,切不可恃強硬闖,待為兄的查看出破陣的方法,再一鼓而進,擊潰敵陣,保存下真力,準備對付那神風幫主。”

  冷面鐵筆杜九,微一點頭,代表了回答。

  兩方成了一種僵持的局面,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仍無動手跡象。

  杜九等的大感不耐,左腳一抬,欺進了一步,右手鐵筆一招“鳳凰點頭”,疾向巽位攻去。

  他鐵筆出手,陣勢迅怪的起了變化,刀隨人轉,分由四方八面攻了上去。

  杜九左手護手圈,右手鐵筆,同時展開了迅快的招數,圈守筆攻,凌厲的攻勢中,門戶卻又守的十分謹嚴。

  金算盤商八原想在查看出敵人的陣勢變化後,一擊成功,但經杜九這一擾,局勢大變,對方攻勢一經發動,立時如江河堤潰一般,洶湧而來,似是個個都忘去生死之事。

  大變的形勢,迫得金算盤不得不揮動兵刃,出手拒擋。

  岳小釵冷眼旁觀,看中州雙賈和強敵搏鬥之情,心中暗暗想道:中州雙賈之名,果非虛傳,這八名強敵,攻勢猛惡,非同小可,而且身法之中,還似是暗含著奇奧的變化,中州雙賈竟然能硬憑武功,聽風辨聲,擋住了八名強敵的猛攻。

  忖思之間,雙方已惡鬥了十幾個照面,八個手執鬼頭刀的大漢,攻勢更見靈活,八刀結合成一片刀山,分由八方迫壓而上。

  中州雙賈登時被這瀰漫的刀光包圍了起來,遠遠看去,但見一片白光翻滾,不見中州雙賈的人影。

  蕭翎長長吁了一口氣,暗道:完啦,看來今宵那胖子和瘦子是死定了。

  §第四章 妙手回春起沉痾

  突然間月隱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來,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片濃雲,飛馳而來,掩去了月光,眨眼間星隱雲層,寒風狂嘯,大雪紛紛而下,場中搏鬥,已然看不清楚,只見白光閃轉在雪地上。

  只聽一聲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蕭翎目光已難見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傷。

  正自驚愕猜想之間,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岳小釵長劍突出,同時覺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

  身側的何坤、張乾,齊聲怒吼,鐵筆單刀,一齊出手。

  狂風呼嘯,夾雜著汪汪狗叫,劃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變化,蕭翎已無法看清四周的形勢,但他卻已覺出,岳小釵已和人動上了手,而且拚鬥激烈。

  狂急的旋轉,使蕭翎覺出岳小釵似是陷入了苦戰的危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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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蕭翎長長吸一口氣,使驚亂的心情,激動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第一個閃轉腦際的念頭,就是早些離開岳小釵的懷抱。使她能專心一意的對敵。

  他不知一個人抱著一個人,再和一個武功相若的人動手相拚時,吃虧有多大,但他卻深覺岳小釵抱著自己定然是個累贅,心中想到,口中立時高聲叫道:“姊姊,快放開我。”

  岳小釵只道他受到傷害,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就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著人一掌。

  這一掌落勢甚重,打得岳小釵悶哼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前衝了兩步,吐氣出聲。

  蕭翎雖未看到,但他已隱隱覺出,岳小釵似是已受了傷,心頭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傷麼?”

  岳小釵道:“我不要緊,你好麼?”

  她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似是這一句話,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了出來。

  蕭翎心中愈急,情緒更亂,想到岳小釵為敵所傷,全是抱著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時大聲叫道:“姊姊,放開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釵獨對兩個高手圍攻,仗著岳家劍法精奇的劍招,雖然吃力,但如能心無掛慮專心一志的和人家動手,就是有著蕭翎的累贅,也可以支撐一陣時間不敗。

  蕭翎的自疚關心,大聲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釵的受傷之禍。

  岳小釵又聽他大聲叫喊,心下更是驚駭,急急問道:“兄弟,你傷的很重麼?”

  蕭翎道:“我很……”忽的肋間一麻,知覺頓失。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光,蕭翎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紅日滿窗,停身在一個古老的廟宇,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這個荒涼的廟宇,供案上積塵盈寸,蛛網封繞。

  神像上色彩剝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麼神位。

  蕭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並肩坐著一個身背大葫蘆,滿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個蓬髮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橫著一支竹杖,和一個破了一個大口的鐵鍋。

  兩個人似是都很疲倦,頭上的汗水,仍然歷歷可見,正在閉目運氣調息。

  蕭翎自隨雲姑學得打坐吐納之術,已知兩人正在運功調息,也不去驚擾兩人,緩緩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覺肋間一陣劇痛,不自主又躺了下去。

  幽寂、荒涼的古廟,聽不到一點聲息,蕭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驚險際遇。

  他記得岳小釵和人動手,在生死一瞬的險惡環境中,仍然關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記得正回答岳姊姊的問話時,肋間一麻就暈了過去,以後什麼變化,他已無法知道。

  這些歷歷際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過了幾年一般。

  突然間響起一蒼勁的聲音,道:“小娃兒,你醒了麼?”

  蕭翎道:“我醒了,噢!你們可知道我岳姊姊在那裡麼?”他邊答邊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滿臉酒光的大和尚,忽的睜眼,說道:“你姊姊已被兩個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擔心事。”

  那老叫化子接道:“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師兄,已經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內力損耗極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現下傷勢未癒,體能尚未全復,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講話。”

  蕭翎口齒啟動,正想說話,那滿臉酒光的和尚搶先接道:“哈哈,你如現在死了,那是永遠見不著你的岳姊姊了!”

  蕭翎怔了一怔,果然閉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顧了飯丐一眼,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叫化兄,你說商八、杜九,能不能保護岳小釵闖出那神風幫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據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賈武功不在咱們之下,闖出重圍,倒非難事。”

  兩人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閉目想著心事的蕭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聲所驚,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進來,此人面如滿月,一身青綢寬大的道袍,背插寶劍,手執拂塵,足著雲履,一派仙風,飄飄出塵,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袍道童,緊隨在他的身後。

  酒僧、飯丐目光微一軒動,似是已看出了來人是誰,但卻立時緊緊閉上雙目,裝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態。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飯丐,便轉注到蕭翎的身上。

  蕭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惡人,心目中膽氣一壯,盯著那道人望了一陣,目光又轉到那道童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臉色白中透紅,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道人,不知是何來歷?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塵一揮,一片灰土飛揚,掃了一處兩尺見方的靜地,盤膝坐了下來。

  那道童卻站在背後,一語不發。

  蕭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後,竟也閉上雙目,暗道:這道人身佩長劍,只怕也是個身負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認識這酒僧、飯丐,決計不會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識得酒僧、飯丐,何以不肯招呼兩人一聲。

  只聽殿外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道:“這座破落的古廟,大殿尚甚完好,且進去歇一會兒再走。”

  聲音由遠處傳來,但話已落口,人已進了大殿。

  蕭翎此時心情平靜異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側目大殿中又多了兩人,第一個長衫儒巾,一副秀才衣著,白面無鬚,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後面一人,卻是臉如炭灰,又黑又矮。

  這兩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這樣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陣,才緩步而入。

  蕭翎想道:這座古廟,積塵、蛛網,平常之日,定然是難得有人進來坐坐,此刻卻來了七人之多,不知後面是否還有人來。

  那長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臉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長難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駕親臨。”舉步直行過來。

  那閉目盤坐的道人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納福,厭問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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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3:32 |只看該作者
三七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宮之鑰’一旦出現江湖,勢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傳鑰訊,已然有無數的高手,趕來此地。”

  那道人道:“貧道奉命而來,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頭望了飯丐、酒僧一眼,笑道:“這兩位先道長在此呢?還是後道長而來?”

  那道人道:“先貧道而來。”

  飯丐本想裝作入定之狀不理幾人,但他終是忍耐不住,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雙目,哈哈大笑,道:“好熱鬧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場盛會。”

  青衫儒士緩緩撩起長衫,取出一個五寸長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違了。”啟開瓶蓋,登時酒香撲鼻,接道:“兄弟隨身帶了一瓶美酒……”

  只見酒僧半戒忽睜雙目,大聲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玉瓶之上,饞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師雖有酒僧之稱,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淺嘗即止。”

  殿中酒香,愈來愈是強烈,酒僧半戒已是饞涎垂滴而下,灑在沾滿油污的僧袍之上,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見那青衫儒士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杯子,傾出半杯梅花露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沒有未吃過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強烈,生平未聞,如何能忍得下,當下嚥了一口饞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張口說道:“貧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緣。”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這半瓶梅花露麼?”

  半戒大師道:“不錯,不知成兄肯否割愛?”

  這時,那青衫儒士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想是他力不勝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師的酒量,天下無人不知,兄弟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給大師,其他之人是別想嘗到了。”低下頭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諸位高人相遇見面,總算有緣,可惜兄弟離家之時,帶酒不多,想先請殿中諸位,人盡一杯,餘下之酒,一併送於大師如何?”

  半戒大師望著那玉瓶,說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盡一杯,只怕瓶中的存酒,還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誇口,這大殿中人,除了大師之外,只怕難再有超過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難一次盡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飲酒之人,聞上一聞,也就夠了。”

  只聽那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素來戒酒,成兄的盛情,貧道心領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倒出一杯酒,緩緩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道兄不吃,何妨聞上一聞,非是兄弟誇口,當今之世,只怕難再找出一種酒來和兄弟這梅花露相提並論。”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著盛情難卻之感,伸手接過玉杯,舉杯放在鼻息之間,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貧道雖不善飲,但此酒香透心肺,實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師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夠品嚐一下,當可有所定論。”

  青衫儒士笑道:“大師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當以余酒相送。”

  蕭翎眼看殿中幾人,為一瓶酒你推我奪,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討取,那青衫儒士卻偏多刁難,那中年道士力辭不飲,那青衫儒士卻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見那中年道士緩緩地把手中玉杯,遞了過來,說道:“美酒當前,可惜貧道卻無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過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遞了過去,說:“小道兄,請品嚐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側過臉去,說道:“小道聞不得酒氣。”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當門規清嚴,果不虛傳。”轉向飯丐行去。

  雲姑生前,曾對蕭翎談過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記憶之中,武當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風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飯丐,遞上酒杯,說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沈兄的大名,卻是常常聞及……”

  飯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說道:“老叫化生來喜飯,素不愛酒,好意心領了。”

  青衫儒士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這梅花露,乃當今第一名酒,錯過今日只怕沈兄再無品嚐的機緣了。”

  飯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併轉送半戒師兄好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來,哈哈笑道:“貨賣識家,老叫化生來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飲用,看來還是給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縱然酒中下的有斷腸毒藥,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無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縱聲笑道:“不錯,貨賣識家,兄弟這瓶梅花露,連瓶帶杯,一併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過,一仰臉嘴到酒干,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盤膝坐下,長長呼一口氣,道:“諸位不肯品嚐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這番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人解說。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來,精芒閃動,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可是身體不大舒服麼?”

  蕭翎對他印象甚好,當下點頭答道:“一些小病。”

  中年道士笑道:“貧道略通醫理,願代效勞,一診小施主的病勢。”

  目光卻投注在飯丐的臉上,查看他神情變化。

  蕭翎雖是聰明絕頂,但也無法瞭然這些江湖上的機詐,敵友是非,當下接道:“好啊!我先謝過道長。”

  那中年道人卻凝立不動,似在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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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只聽飯丐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孩子已費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腳,但他還未能完全復元,道長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樣感激不盡。”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只不過略諳醫道,據外面觀。這位小施主的傷勢,似是先天具來,再加上近日受了外傷,引發內傷……”

  飯丐接道:“不錯,他被點中了陽明胃經上的太乙穴,引發先天具來陰脈硬化,重傷則七日之內殞命,輕傷落個半身麻痺的殘廢,老叫化不解醫道,只不過就觀查所得而言。”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說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錯,慚愧的是貧道無能促他復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貧道帶走,貧道當盡快趕回武當山去,請掌門師兄為他療傷。貧道師兄醫理精深,功力勝過貧道十倍,料想絕不致誤了他的病勢。”

  飯丐驀然一張雙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臉上,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雲陽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輩子江湖,經歷了無數的大江大浪,難道還會在陰溝裡翻船不成。”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縱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療好他的傷勢,當非虛言相欺。”

  飯丐突然一閉雙目,道:“好吧!你帶他走!”

  雲陽子右手一揮,那黑衣道童一躍而至,俯身抱起蕭翎,急向殿外奔去。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聲,道:“雲陽道兄。”左手一擺,緊隨他身後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橫身攔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雲陽子肩頭晃動、疾快的繞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貧道為難麼?”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這個兄弟只怕沒有那樣的膽子、哈哈!武林中有誰不知雲陽道兄之名。”

  蕭翎眼看這些人,竟然爭相搶奪自己起來,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蕭翎竟受到他們如此重視起來。

  只見雲陽子拂塵一擺,道:“成兄既然沒有和貧道為難之心,那是最好不過。”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雖不願和雲陽道兄為難,但並非懼怕武當派的盛名,和雲陽道兄手中的長劍。”

  雲陽子眉頭微微聳動,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說道:“成兄有何見教?貧道洗耳恭聽。”

  青衫儒士兩道目光一直在蕭翎的身上打轉,瞧了半天,道:“雲陽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這位小兄弟送回武當山去,當真是為了替他治病麼?”

  雲陽子道:“不錯。”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還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雲陽子道:“這個貧道自有良策,不勞成兄費心。”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雲陽子道:“什麼不用了?”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醫理,這位小兄弟的病勢,兄弟亦可醫得,那是用不著再千里迢迢,趕回武當山了。”

  雲陽子道:“貧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這等橫裡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後人。”

  蕭翎聽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們這般吵來爭去,搶著要為我醫病,這等好心之人,當真是世上少見的很。

  雲陽子臉色一整,冷冷說道:“貧道自忖醫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無能醫好這位小施主的病勢,憑成兄那點醫道,哼!只怕是自詡太高了吧!”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稱作百手巧醫,難道是白叫的麼?”

  雲陽子道:“貧道只聽過成兄那百手書生之名,卻從未聞過百手巧醫之稱。”

  青衫儒士笑道:“那隻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不多罷了。”

  他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醫道,兄弟當場試驗給道兄見識一下如何?”

  雲陽子冷冷的道:“一個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這等大事,豈可試驗著玩的麼?”青衫儒士回顧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見他雙手抱著那盛裝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間鼾聲大作,似是已酒醉入夢,心中膽氣一壯,高聲說道:“這位小兄弟可是你們武當門下麼?”

  雲陽子道:“雖非武當門下,但貧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是當盡心力。”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托?”

  雲陽子似是不願和百手書生翻臉,鬧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說道:“成兄親目所見,貧道受沈大俠的囑託,送這位小施主回武當山去療治痼疾。”

  青衫儒士笑道:“這麼說來,如若沈兄答應,道兄就留下這個小兄弟了?”

  雲陽子冷哼一聲,未置可否。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聲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過兄弟醫道,兄弟立即可動手替這位小兄弟療治傷勢。”

  蕭翎仔細看那青衫儒士,雖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膚白淨,但雙目之中,神光閃爍不定,眉宇之間,隱隱泛現出一層黑氣,心中不喜,生恐飯丐答應那青衫儒士之語,當下高聲說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醫病,我要跟這位道長去。”

  青衫儒士雙目一眨,兩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說道:“武當山離此遙遠,只怕你到不了武當山就要病重而死。”

  蕭翎道:“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那青衫儒士雙眉聳動,似想發作,忽聞飯丐冷冷說道:“人是老叫化相托雲陽道兄帶回武當山的,如若有人想橫裡攔阻,那是和我們酒僧、飯丐有意為難。”

  百手書生臉色一寒,眉宇間的黑氣忽見強烈,但在一瞬之間,立時消失,哈哈一陣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橫裡阻擾了,唉!只可惜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雲陽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雲陽子涵養過人,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貧道擔憂。”微微一頓,又道:“成兄請讓讓路吧!”

  百手書生冷冷一笑,說道:“祝道兄一路平安。”舉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應手而退,站在百手書生的身邊。

  雲陽子當先開路,護著那背蕭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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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3:47 |只看該作者
三九

  那道童雖然年齡不大,但卻腳程奇快,蕭翎只覺耳際間風聲呼呼,寒氣撲面,吹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只好一縮頭,把面孔隱在那道童頭後。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突然覺著那道童停了下來,伸頭望去,只見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雲陽子手執拂塵,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帶著微笑,低聲對那道童說道:“放他下來,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那黑衣道童舉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師父,那百手書生,可會追趕上來麼?”

  雲陽子道:“他們雖有追來之心,但我料想飯丐沉重定然會出手攔阻於他的。”

  那道童緩緩地放下了背上的蕭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顯然這一陣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雲陽子輕撩道袍,取出乾糧,微笑著對蕭翎說道:“你可不要害怕,貧道絕不會虧待於你。”

  蕭翎接過乾糧,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陣,又開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背著他趕路。

  蕭翎人既聰明,幼小時又務旁學,這些時日之中,追隨岳小釵,歷經凶險,使他那純潔的心靈之中,對人世的險詐,又深了一層認識,他心中亦明白,這位仙風道骨,飄飄出塵的道長,並非是真的要為他醫病,才帶著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圖,只是用心何在,蕭翎卻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問題一直苦惱著他,也使他開始動用心機,思慮安危。

  又行一日,離開了山區,那道童不便再背著蕭翎趕路,只好替蕭翎雇了一輛馬車,坐著趕路。

  蕭翎自覺到身體有了變化,先天的痼疾,被外傷引發了重症,他開始發起高燒,四肢沉重難抬,但神志還能保持清醒。

  雲陽子似是十分焦急,極盡心力的療治蕭翎的病勢,不停地替他把脈,並以本身的內力助他暢和血脈。

  可是蕭翎的病勢,毫無起色,人也逐漸的暈迷過去,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服用過很多次藥。

  這日,蕭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過來,睜眼看時,只見雲陽子端坐在身側,那黑衣道童滿面焦急之色,端著一碗藥湯,見他醒來,忽現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覺著好些麼?”

  蕭翎搖搖頭,道:“我的心裡很燒,只怕是不能活了!”

  那道童道:“不要緊,咱們已經快要到武當山了,我大師伯精通醫理,有著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們一到武當山,你就很快可以復元。”

  蕭翎嘆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關心我的生死呢?”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為,因為……”他不善謊言,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因為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翎淒涼一笑,道:“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真的要替我醫病,只不過是想把我帶上武當山去……”

  雲陽子忽然接口說道:“你的病勢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脈受了極重的內傷,體內又被風寒侵入,一病發作,百病俱來,除了我那大師兄外,只怕當世之間,已無人能夠醫好你的病了。”

  蕭翎道:“那不要緊,我不怕死。”

  雲陽子似是料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一怔,笑道:“你雖身罹絕症,但相貌之上,卻非早夭之徵象,貧道大師兄醫術回天,當不難治好你的病勢。”

  蕭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來,但微一用力,立時雙眼發黑,全身骨骼一陣劇疼難忍,人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昏迷中覺得兩隻帶著熱力的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動,內心之中,也感覺一陣舒暢,睜眼看去,只見一個白髯長垂,高挽道髻,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揮動著雙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動,掌指所經之處,帶著一股熱力,攻入體內。

  在那白髯道人身後,站著面容肅然的雲陽子,靠窗處放著一隻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煙裊裊,散發出滿室清香。

  只聽那道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收回了雙手,凝目望著蕭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現出一絲慈愛的微笑道:“孩子,好過些麼?”

  蕭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長定然是那雲陽道長的師兄,武當派的掌門人了?”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無為,小施主的病勢很重,目下血脈初暢,不宜多費神講話,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好談,此刻最好能好好養息一下。”

  蕭翎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我那岳姊姊,不曉得現在何處?”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雲陽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無為道長亦似是極為睏倦,雲陽子退出之後,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房中一片寂靜,寂靜得落針可聞。

  蕭翎熟睡了一陣,精神大見好轉,睜開眼來,只見那老道長仍然盤膝閉目坐在自己身側。

  這已是深夜時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處的古鼎中,卻冒起一片藍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讓這片藍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青光。

  蕭翎掙動了一下身軀,雙手支榻,緩緩坐了起來,正想溜下床去,無為道長忽然睜開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動,你剛剛服下藥物,在貧道這丹室中隨便走走,對行藥方面,倒是有些幫助。”

  武當派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這般對待蕭翎,實為極大榮耀之事,可是蕭翎卻是懵無所覺,當下舉步向冒著藍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也不再管他。

  蕭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覺熱力逼人,心中甚覺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燒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探頭望去,只見那深藍色的火焰之中,放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製成,已被燒成了通紅之色。

  隱隱間,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質,在那燒紅的方盒之中滾動。

  藍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兒個大指粗細的圓孔之中,冒了上來,仍然未曾看出燒的何物。

  蕭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時,父親談過煉丹的事,忍不住問道:“老道長,你可是在煉丹麼?”

  無為道長笑道:“在替你煉製一種藥物。”

  蕭翎奇道:“為我煉製丹藥?”

  無為道長笑道:“大概再過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爐火,取出服用了。”

  蕭翎茫然的嘆息一聲,緩步行到木榻前,說道:“老道長,咱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待我這樣好呢?”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為懷,貧道既然發覺到你身罹絕症,豈能不管……”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你這三絕陰脈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夠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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