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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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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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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6 11:35:16 |只看該作者
五〇

  宇文寒濤本還想說幾句譏諷之言,以挑起兩人和武當之間的怒火,但轉念一想,這兩人久負盛名,常年在江湖上闖蕩,見多識廣,莫要弄巧成拙,先和他們兄弟鬧成殘殺之局,而讓武當派坐收漁利。

  他本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轉,立時干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金算盤商八望了無為道長一眼,道:“但望道兄能看在我兄弟的薄面之上,把這蕭翎交給咱們帶走……”

  雲陽子道:“商兄縱然和那岳小釵定有約言,但這番話也未免說的太輕鬆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們做生意的,素重賠賺,如若只請貴派交人,那是不近情理,咱們自是有以相酬。”

  無為道長長眉軒動,但卻隱忍未發。

  商八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錦袋,接道:“這錦袋之中,乃是咱們兄弟一些薄禮,不成敬意,還望道長笑納。”

  雲陽子眼看師兄眉宇間已泛慍意,那裡還敢伸手去接,冷哼一聲,道:“貧道和貴兄弟道不相同,那是有負雅意了。”

  冷面鐵筆杜九推案而起,道:“老大,談判不成,咱們只有憑武功強搶。”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如若兩位自信能夠搶得,那就不妨試試。”

  商八搖手說道:“咱們兄弟投柬拜山,承道長以禮相待,縱然要搶,那也不該現在動手。”

  無為道長道:“很好,貧道隨時候教,而且不只兩位,凡是今日上山之人,如若自信能夠恃強搶得人走,都可出手一試。”

  金算盤商八一拉杜九,道:“咱們兄弟先行告辭。”轉身出了聽蟬閣,大步而去。

  江南四公子齊齊一抱拳,道:“多謝款待。”

  雲陽子道:“好說,好說,四位想來是必然有興一試了?”

  一陣風張萍道:“江南四公子,從不後人。”

  無為道長道:“四位慢走,恕貧道不送。”

  五毒花王劍道:“不敢有勞。”

  四公子聯袂而行,奔出了聽蟬閣。

  宇文寒濤回顧了聖手鐵膽楚崑山一眼,道:“你這老兒酒足飯飽了,還等在這裡作什麼?”

  楚崑山怒道:“你管得著老夫麼?”

  宇文寒濤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突然一挺身子,疾飛而起,直逼楚崑山身前,閃電一指點了過去。

  楚崑山料不到說來就來,而且出手奇快,一時間應變不及,被迫得一連向後退出五步。

  宇文寒濤攻出一指,迫退楚崑山,不容他還手,立時返身一躍,重又坐回原位。

  楚崑山氣得哇哇大叫,揚起右手,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百手書生成英斜裡迎了上來,右手一揮,接下一掌,冷冷說道:“憑你這點武功豈是我師叔之敵,兄弟陪你幾招吧!”右腿一抬踢了過去。

  楚崑山立掌如刀,疾削而下。

  成英冷笑一聲,身隨腳起,連環踢出三腿,快似奔雷,竟然又把楚崑山迫退兩步。

  無為道長袍袖一揮,推出一股潛力,逼退成英,道:“兩位如定要動手,最好是能離開我們這三元觀!”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兄弟有幾句重要之言,想和道兄談談,這老兒在此礙事得很,倒不如讓英兒超度了他吧!”

  楚崑山厲喝一聲,道:“好啊!竟敢這等藐視老夫。”縱身向宇文寒濤撲了過去。

  無為道長袍袖一拂,又一股強猛的暗勁漫了出去,擋住了楚崑山,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楚大俠,不是貧道長他人的志氣,你絕然不是那宇文寒濤之敵,他所以不願施下毒手,無非是心中有所顧忌,此時此情之中,還望忍耐一二。”

  要知那楚崑山在江湖之上的聲譽甚好,無為道長雖然很少下山,但江湖中事,常有弟子們稟報於他,故而對那些稍有名望之人,行事為人的正邪,亦大概有個瞭解。

  楚崑山心中雖然不服,但卻知道無為道長是一片好心,當下一抱拳,道:“老朽就此別過。”大步行出了聽蟬閣。

  聽蟬閣中,只剩下了無為道長,雲陽子、宇文寒濤和成英四個人。

  無為道長回顧了懷抱中的蕭翎一眼,道:“此子傷勢甚重,不能再多耽誤,宇文兄有何見教,快快請說。”

  宇文寒濤道:“兄弟請問道兄一聲,道兄可是自信憑仗貴派之力,能夠保得這‘禁宮之鑰’的安全麼?”

  無為道長笑道:“可是敝派並未收有那‘禁宮之鑰’,但天下武林同道,定要誤會我們武當派,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宇文寒濤笑道:“兄弟這次離開向陽坪璇璣書廬,另有重大之事,想和道長商議,至於那‘禁宮之鑰’,兄弟只不過是借作拜山的藉口,以免天下武林同道生疑。”

  無為道長臉色也逐漸變的莊嚴起來,緩緩說道:“貧道不慣轉彎子,宇文兄還是明說了吧!”

  宇文寒濤神秘地一笑,答非所問地接道:“當世武林之中,大都尊奉那少林一門,為領袖九大門派之首,但兄弟卻是最佩服貴派的武功,剛柔互濟,內外兼修,才稱得上是玄門正宗。”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過獎了,敝派擔待不起。”

  宇文寒濤突然一整臉色,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笑道:“兄弟乃受人之託,想請道兄出面主盟一次盛會。”

  無為道長訝然說道:“什麼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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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2:18 |只看該作者
五一

  宇文寒濤道:“道兄如肯賜允,兄弟才好直說。”

  無為道長略一沉吟,道:“宇文兄還是先說出來,讓貧道斟酌一下如何?”

  宇文寒濤道:“此事關系甚大,道兄如若不能先行賜允,兄弟也不敢隨便啟齒……”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可以先略示一二,道兄如若允予主盟,不出一年,目前的江湖形勢,當可有一番重大的改變。”

  無為道長雙眉軒動,默不作答,雙目投注在聽蟬閣外,似是在考慮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宇文寒濤突然拱手一禮,道:“事情重大,道兄請多想幾日。過幾天兄弟再來拜晤。”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百手書生成英,緊隨宇文寒濤身後,急急而去。

  雲陽子望著兩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聽蟬閣外,才低聲問無為道長道:“師兄,可知他說的是些什麼麼?”

  無為道長如大夢初醒般,深深一笑,道:“似乎是一樁很重大的陰謀,真相如何,目下我也難作斷言……”

  他回顧了懷中的孩子一眼,臉色忽然一整,說道:“你傳諭下去,觀中二三兩代弟子中,全部動員,嚴密戒備,今夜之中,或將有強敵犯山。”

  雲陽子很少看到師兄這等凝重嚴肅之情,心中雖有著重重疑問,也不敢再提出來,應了一聲,急步行出聽蟬閣。

  無為道長緊隨著離開了聽蟬閣,直奔丹室,取出宇文寒濤相贈的一粒解毒丹丸,托在掌心之上,檢視了一陣,仍是不敢使用。

  他把蕭翎放在雲床之上,揚手點了幾處穴道,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憐的孩子你先休息一會吧!貧道既不敢擅用藥物,療你之毒,那只有憑仗內功,慢慢地逼出你身上之毒了。”

  只聽一個沉重的聲音來自室外,道:“師兄對一個孩子這般仁厚,那是未免太過分了。”

  隨著說話之聲,緩步走進一個器宇軒昂。身著藍綢長衫的俊美少年。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愈發精進了,幾時到了丹室之外,我竟未聽得出來。”

  那藍衣少年笑道:“小弟適才遇上了二師兄,看他帶著觀中弟子,到處佈置安排,忙碌異常,難道咱們三元觀中,出了什麼事故不成?”

  無為道長點頭說道:“你這次閉關練的功夫,可有些成就了麼?”

  那藍衣少年笑道:“只有七成火候,有負師兄的厚望了。”

  無為道長對這位英俊的師弟,不但十分和藹,而且異常的敬重,以他掌門人尊崇的身份來說,這實是有些反常。

  只見他微微一笑,道:“能有七成火候,那已是很難得了。”

  那藍衣少年望了那臥在雲床上的蕭翎一眼,道:“這孩子可是中了什麼毒?”

  無為道長道:“不錯,但幸而中毒不深,縱然不用藥物,亦可救得。”

  那藍衣少年道:“那內力逼毒之法,乃大耗真元之舉,師兄縱然功力深厚,也不宜隨便施為……”

  無為道長接道:“本來我帶有幾分猶豫,但此刻倒是要決定一試了。”

  那藍衣少年奇道:“為什麼?”

  無為道長笑道:“近幾日中,隨時都可能有強敵犯山,我正擔心你那雲陽師兄一人之力,難以兼顧全局,你卻提前滿了關期。”

  那藍衣少年豪氣忽發,朗朗笑道:“不知來的都是些何等人物?”

  無為道長道:“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師弟從未涉足過江湖,就是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

  那藍衣少年不失天真之態,凝目想了片刻,道:“我今年幾歲了?”

  無為道長被他問的一怔,沉吟了一陣,才緩緩答道:“二十三歲了。”

  那藍衣少年道:“我練了幾年武功?”

  無為道長道:“你三歲……”忽然改口說道:“不多不少的二十寒暑了。”

  那藍衣少年道:“二十年不算很短啊!但不知小弟的藝業如何?”

  無為道長道:“從小習武,心無雜念,二十年刻苦自勵,其間三度閉關修為,除了對敵經驗稍嫌不足之外,成就當可凌駕在你那二師兄之上。”

  那藍衣少年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什麼重要之事,一皺眉頭,道:“大師兄,小弟有幾句蘊藏在心中之言,一直未曾問過掌門師兄,不知今日可否一問?”

  無為道長笑道:“只怕我也無法答覆你詢問之事。”

  那藍衣少年道:“師父仙逝,距今有多久時間了?”

  無為道長道:“十八年。”

  藍衣少年道:“我總共學藝這二十年,師父死去了十八年,我雖是五六歲的孩子,但師父傳技之事,總該多少有著一點記憶,怎的我一點也記不起呢?好像我的武功都是由大師兄傳授的。”

  無為道長笑道:“為兄的不過是代師授藝,那時師父臥病甚久,已無法親授你的武功了。”

  藍衣少年道:“奇怪也就在此了,既是大師兄傳授我的武功,為什麼我會拜在師父門下呢?”

  要知以他的年齡,縱然作無為道長的門下弟子也是不能算大,無為道長首座弟子,已是三十餘歲之人,算起年齡,比他要大上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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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2:27 |只看該作者
五二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武林中規矩,最重輩份,你是師父親口答應收入武當門下的弟子,我雖代師授藝,也不能輕視了輩份的大小。”

  那藍衣少年似是言未盡意,欲待出口時,卻又突然隱忍了下去,仰面長長吁一口氣,言道:“大師兄,我既是毫無搏鬥經驗,那是得歷練了?”

  無為道長道:“那是自然。”

  藍衣少年精神一振,道:“小弟練了二十年的武功,從未和人動手打過一拳一招,今日出關,正好趕上了咱們三元觀中有事,這是最好的歷練機會,不知掌門師兄可否給小弟一個力搏強敵的機會?”

  無為道長笑道:“你就負責守護我這丹室……”

  藍衣少年似是有些不願的說道:“師兄這丹室重地,別人豈敢侵犯……”

  無為道長道:“如若我料斷不錯,這丹室之外,才是最重要之地,決戰之場,登山高手的目的,大部在為兄這丹室之中。”

  那藍衣少年笑道:“那是最好不過,我到後山閉關石洞中,去取兵刃,即刻就趕回來……”也不容無為道長答話,轉身一躍,人到兩三丈外,隱失於花叢之中不見,奔行奇快,疾如閃電一般。

  無為道長長吁一口氣,扶起蕭翎的身子,靠在壁間,自己站了起來,緩步在丹室之中走動起來。

  片刻之間,只見他頭頂之上,冒出一片雲霧般的白氣,顯然,他借那走動之勢,默默運起內功。

  只見他突然停下了身子,揚手一指,疾向雲床上的蕭翎點去,一縷淡淡的白氣,隨指而出,擊中了蕭翎的任脈源起處的中極穴。

  蕭翎靠在壁間的身軀,突然顫動了兩下,似是一股強勁的潛力,攻入了他體內經脈之中,在身內流竄,使身體起了陣劇烈的波動,但身體卻仍是靠在壁間,原地未動。

  無為道長點出一指後,那頭頂之上的白氣,突然散去,神色之間,流現出十分睏倦的模樣,緩步向雲床走去,放下蕭翎,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大約有一個時辰之久,無為道長的睏倦神色,才逐漸消去。

  這時,天色已然黑了下來,當無為道長睜開雙目之時,丹室門口,已並肩站著兩人,正是雲陽子和藍衣少年。

  雲陽子微一欠身,道:“觀中二三兩代弟子,已然全體出動,凡是重要的關隘,都有五行劍陣阻敵,師兄可要察看一下?”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用啦,你代我傳諭下去,未得金鐘令諭之前,各處弟子,都不許擅離守護之地,追殺敵人,只可護守住禁要之地,不讓敵人侵犯,也就是了。”

  雲陽子微微一皺眉頭,道:“掌門師兄之意,可是說來人只要闖過攔截,就放任他們進來麼?”

  無為道長點點頭道:“今宵來犯之人,大都是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雖然我接掌門戶之後,曾嚴令約束弟子,不可隨意和人為敵,但以咱們武當派數百年來的威名而言,如若不是有些自恃之人,絕不敢自找麻煩。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物,而且此來品流複雜,各門各色的人物,無所不包,三元觀中弟子,大都是未經過陣仗之人,要他們全力阻敵,必然個個奮勇,爭先恐後,一人貪功,章法自亂,倒不如先讓他們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另由全觀弟子中,選出十五個武功高強之人,組合成三組五行劍陣,專以阻殺強敵。”

  雲陽子道:“師兄顧慮周詳,小弟望塵莫及,我這就立刻去辦。”單掌立胸,欠身一禮,轉身而去。

  那藍衣少年仍然是一身藍衫,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長劍,左手提著一隻皮帶,帶上那七個皮囊中,插著七支八寸二分長短的短劍。

  無為道長望了那皮帶上短劍一眼,臉色肅穆的說道:“師弟,你可知那囊中的短劍,是什麼製成的麼?”

  藍衣少年答道:“我知道,是千年寒鐵鍊制而成。”

  無為道長道:“你知道那就好了,此劍銳利無比,本身已具有穿石洞金之能,再加以每支劍鋒之尖,有著兩個銳利的針尖,專破內家氣功,不論何等武功高強之人,也是難禁受得住,此物最是歹毒不過,千萬不可亂用!”

  藍衣少年點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無為道長慈和的一笑,道:“這七柄短劍的名字,你可知道麼?”

  藍衣少年應道:“小弟記憶似是叫七休劍。”

  無為道長嚴肅的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叫七休?”

  這藍衣少年,不但苦習武功,而且兼習文事,微一沉吟,道:“顧名思義,七休二字,似蘊含七絕之意,但卻又較七絕稍為緩和,七情六慾,一遇此劍,事事皆休,不知小弟這番解釋,是否通達?”

  無為道長道:“你只能算說對了一半,此劍取名七休之意,除了說明此劍歹毒之外,而且嚴戒不可妄用,恩師仙去之日,遺囑為兄把此七休劍交給師弟應用,想他老人家必有作用,師父遺命,為兄的自是不敢違背,此物歹毒,師弟千萬不可濫用。”

  藍衣少年恭恭敬敬地應道:“小弟當謹記師兄之言,非遇十惡不赦之人,絕不妄用此劍。”

  無為道長一揮手,道:“你能不負先師遺愛,為兄的就很放心了……”舉手一揮,接道:“你替為兄護法。”立時又滿室繞行起來。

  片刻之後,無為道長的頂門之上,又冒起了一片雲霧般的白氣。

  只見他陡然停下腳步,揚手一指,一縷白氣,應手而出,點向蕭翎。

  這次卻是點向那督脈源起之處的下極穴。

  要知那任督二脈,乃人身陰陽二脈之總司,任脈總陰,起於會陰曲骨的中極,經關元、石門、氣海、陰交、神闕、水分、下腕、紫宮。華蓋等,經歷二十四穴;督脈乃督陽脈之海,起於下極,經命門、陽關、玄柱、脊中、中樞、腦戶等二十八穴,乃人身穴脈的樞紐。

  但見蕭翎的身體,又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無為道長凝聚在頭頂上的白氣,突然又消散不見。

  這一次,他顯得更為疲倦,頂門上,隱隱現出汗水。

  那藍衣少年劍眉聳動,突然踏前一步,一掌按在無為道長的背心之上,說道:“小弟助師兄一臂之力。”

  耳邊響起了無為道長低沉的聲音,道:“你不用助我,今宵之中,你還要應付強敵呢。”

  那藍衣少年輕輕嘆息一聲,收回了按在無為道長背上的手掌。

  無為道長緩緩的走近雲床,盤膝坐了下去,閉上雙目。

  那藍衣少年初次遇上對敵之事,心情免不了有些緊張,舉手向丹室外面一招,立時有兩個道裝童子跑了進來,垂手說道:“師叔有何吩咐?”

  藍衣少年望了盤坐雲床上的無為道長一眼,低聲說道:“如有警兆,快告訴我。”

  那道童應了一聲,悄然退去。

  丹室中爐火熊熊,一片爛然青光。

  那藍衣少年雖然極力想借這大風暴前的一刻時光,得以稍作調息,但他初次臨敵,腦際之中,幻想出各種對敵相搏的舉動,竟然無法靜得下來。

  紛亂思潮,彼起此落,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二更時分。

  驀地,傳過來一聲鐘響,劃破了深夜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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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2:35 |只看該作者
五三

  那藍衣少年心知這是傳警的鐘聲,顯然是三元觀中,已經發現了敵蹤。

  他霍然站起身來,系好七休劍,提起長劍,緩步行出丹室。

  夜風陣陣,花樹搖舞,星光閃爍,隱隱可見劍光在花樹叢中閃動。

  但聞鐘聲急促,連鳴九響,這是緊急的傳警訊號,來人已闖入了三元觀中,短兵相接。

  躺在雲床上的蕭翎,連得無為道長以本身真元之氣,攻入任、督二脈,全身氣血行速大增,衝開了被點穴道,突然睜開了雙目,掙扎坐起。

  無為道長忽然一伸左手,按在蕭翎的“玄機”要穴之上,說道:“孩子不可妄動,貧道助你逼毒,你覺著有什麼不適之處,快些告訴貧道。”

  蕭翎隱隱記得自己在聽蟬閣中,聞到了一股強烈腥臭之氣,人就暈了過去,以後之事,全然不知,聽得無為道長相詢,立時答道:“我覺著心胸之間,有一股腥臭的悶氣,很想嘔吐。”

  無為道長道:“那很好,你如若想吐時,儘管嘔吐就是,千萬不可強自忍耐。”暗中一提氣,掌心之內,立時湧出了一股熱力,循著玄機穴直攻體內,分向百脈行去,一面低聲說道:“但願貧道能借這逼毒之力,衝開你與生俱來的三陰絕脈。”

  蕭翎也不知何謂三陰絕脈,但他卻感覺到自己體內有兩處所在,常有痠疼之感,似是行血淤積,不能通過,這毛病自他記事之後,就一直如此,因那痠疼輕微,也未放在心上,自從岳雲姑傳他坐息運氣之法後,似乎更為嚴重,每經一次坐息運氣,那痠疼之處,就隨著發作,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緩緩消失。

  但覺無為道長掌心中湧出來的熱流,由弱漸強,透體入穴,直向四肢百骸間流行開去,一種本能的反應,使他不自覺的運氣引導那攻入穴脈之中的熱流。

  無為道長微微一愕,道:“孩子,你練過武功麼?”

  蕭翎道:“沒有啊!唉,本來雲姨要傳我武功的,卻不料她竟傷發死去……”話至此處,似是自知說溜了嘴,趕忙停下。

  無為道長緩緩的收回按在蕭翎玄機穴上的右掌,問道:“孩子,你現在還想吐麼?”

  蕭翎道:“不想了,好像那悶在胸中的那股腥臭之氣,自動消散了去。”

  無為道長道:“你體內三條絕脈,已快硬化,如若一旦全部凝固,縱然有千年參王、萬年靈芝,也沒法能夠救你了……”

  蕭翎右手一撐雲床,坐了起來,接道:“我從小就得爹爹訓告,講我難以活得長久,人活百年,也是難免一死,早死幾年算得了什麼?”

  無為道長怔了一怔,想不到這年紀幼小的孩子,竟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當下點頭一笑,道:“不過你那三陰絕脈,尚未全部凝固,自非無救,但如只憑貧道的真氣內力,攻通你的穴道,需時甚長,過了今宵這場風暴,貧道試用一下金針過穴之術,看看能否找出捷徑,我剛才已用本身真氣,把你體內之毒,逼集在一起,一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致再有變化。”

  蕭翎奇道:“今宵有什麼風暴?”

  無為道長笑道:“有很多武林高手來此探你。”

  蕭翎道:“可是今天咱們見的那些人麼?哼!我知道,他們不是探我,只不過是想用我來逼迫我那岳姊姊,交出‘禁宮之鑰’罷了。”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貧道既然答應了要保護你,縱然是天下高手,齊集武當山來,貧道亦將不改承諾……”微微一頓,接道:“孩子,那岳雲姑可是當真的死了麼?”

  蕭翎道:“我親自所見,千真萬確!”

  無為道長道:“你說她傷發而死,可知傷在了何人的手中麼?”

  蕭翎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語聲甫落,突聞一陣尖厲刺耳的長笑之聲,傳了過來。

  笑聲似是由遙遠的地方傳來,但聲音刺耳異常,聽得蕭翎不由自主的打了兩個寒顫。

  無為道長低聲說道:“孩子,記著,靜靜的守在此地,未得貧道之允,不可擅離此室。”

  蕭翎親身經歷過和岳小釵突圍之戰,那激烈的搏鬥,在閃耀的刀尖下,死亡的決定,只不過是一剎那間,他自知不解武功,幫不上忙,只有拖累別人,當下點頭道:“晚輩記下了。”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袍的少年,大步行了進來,懷抱帶鞘長劍,神情間十分莊肅,欠身對無為道長道:“大師兄可聽到了那聲長笑麼?”

  無為道長道:“那人武功很高……”突聽兩聲喝叱,傳了進來。

  藍衣少年身子一轉,疾如輕煙流矢般,躍出了丹室。

  蕭翎已聽出那喝叱之聲,就在數丈之外,來人似是已到了丹室外面。

  他天賦膽氣過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是勇不畏死,回頭望著無為道長,說道:“我想瞧瞧你們打架,可以麼?”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道:“兵戰凶危,有什麼好瞧的!”

  蕭翎道:“我躲在丹室門後,絕不出丹室一步。”

  只聽一聲大喝,道:“什麼人?既然敢夜闖三元觀,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的算什麼英雄人物?”

  但聞一個冷漠的聲音答道:“憑你這點年紀,也配問老夫的姓名麼?”

  蕭翎看了無為道長一眼,見他並無阻止之意,下了雲床,掉頭向外望去。

  朦朧夜色中,只見兩個手執長劍的道童,並肩而立,攔住了一個身軀修長的黑衣人,那人用黑布包起了頭臉,只露出一對眼睛,閃爍生光,但和那黑衣人說話的,卻是那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似被那黑衣人託大之言激怒,冷笑一聲,道:“閣下能闖過重重攔截,武功定然不弱,在下領教幾招。”右手一振,手中寶劍劍鞘,突然飛落。

  那黑衣人語氣仍甚冰冷的說道:“你不配和老夫說話,叫無為道長出來。”

  藍衣少年怒聲喝道:“你們閃開。”長劍一揮,幻起了兩朵劍花,道:“閣下勝得我手中之劍,再見我師兄不遲。”

  無為道長一直盤膝靜坐雲床之上,對室外劍拔弩張的局勢,恍如未聞。

  那黑衣人道:“你是無為道長的師弟麼?老夫還未曾聽到過淨塵老道有你這個傳人。”

  那淨塵道長乃無為道長師父,武當上一代的掌門人,此人言語間毫無尊敬之意,聽得藍衣少年大為惱火,冷冷說道:“你敢輕薄先師。”唰的一劍,刺了過去。

  星光夜色中,只見一片銀芒閃動,幻起朵朵劍花。

  那黑衣人道:“好一招‘天女散花’。”袍袖一拂,湧出一股潛力,逼住劍勢,接道:“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藍衣少年道:“展葉青,再接我幾劍試試。”口中說話,手中長劍卻是絕招連出,但見寒芒飛旋,倏忽間,連攻八招。

  那黑衣人袖拂指點,暗勁源源湧出,八劍盡被封開。

  展葉青初次對敵,遇上這等高手,心中又驚又恐,正待盡出絕學,那黑衣人卻突然躍退五尺,說道:“內力、靈快、都不在你那二師兄之下,只是對敵的經驗不足。”言詞老氣橫秋,但卻是毫無敵意。

  丹室中傳出來無為道長的聲音,道:“師弟不可再對鄧大俠無禮,快些收起長劍。”說話之間,人已迎出丹室。

  展葉青呆了一呆,收劍退到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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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2:44 |只看該作者
五四

  無為道長右手立胸,微微一笑,道:“什麼風吹來了大駕,鄧兄,咱們十幾年未見面了吧?”

  那黑衣人揚手指著無為道長,說道:“好啊!你倒是輕鬆的很,強敵壓境,大戰序幕已啟,你竟坐在丹室獨享清靜。”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早知鄧兄俠駕光臨,故而能臨危不亂……”

  一面說話,一面大步向丹室之中行去。

  展葉青看的一皺眉頭,暗道:此人狂妄不羈,對掌門師兄,也是這般的隨隨便便。

  要知武當派掌門的身份,在武林中極是崇高,那無為道長人雖和藹,但武當門下弟子,對他卻是敬若神明。這黑衣人放浪形骸,竟似未把無為道長放在心上,但見大師兄對來人禮若上賓,展葉青心中雖然不忿,但卻不便出口質責,緊隨無為道長身後,進入丹室。

  那黑衣人也不等無為道長相讓,自行坐了下來,說道:“鄧老二路過鄂西,眼看很多武林中人,奔向武當山來,不知為了何事,急急趕來此地,想不到我是看戲掉眼淚,白操了心啦!”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十年不見,鄧兄這暴急的脾氣,仍然一絲未改。”

  黑衣人縱聲笑道:“這一輩子改不了啦……”微微一頓,接道:“牛鼻子老道,你別把事情看的很容易,如若來的都是小貓小狗,三四流的腳色,鄧老二也不會兼程趕來這裡報訊,來人中有幾個收山歸隱已久的老魔頭,論聲名、武功,只怕未必在你牛鼻子老道之下,你要大而化之,非要把事情鬧糟不可,哼!那時候,你就悔之晚矣!”

  無為道長仍是滿臉笑容的說道:“有你鄧大俠在此,自然不用愁了……”

  那黑衣人急得直搖頭,道:“哼!你這牛鼻子和我們老大一樣,天塌了也是急不起來。”

  無為道長舉手一招,登時有兩個道童,跑了進來,手中捧著茶盤,獻上香茗。

  黑衣人伸手拉下包臉黑巾來,取過盤上茶杯,一飲而盡。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這黑衣人滿頰短鬚環繞,環目方臉,濃眉高鼻,像貌極是威猛,和他那修長的身材,卻有些不甚相配。

  無為道長回頭對展葉青笑道:“師弟快來見過,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終南雙俠的鄧二俠……”

  展葉青欠身說道:“鄧兄武功高強,果是名不虛傳。”抱拳一揖。

  鄧一雷搖著雙手,連道:“不用行禮,鄧老二是最怕這個,你這牛鼻子師兄,和我們老大,都是酸氣相投,能夠坐在丹室中論道說法,一論三日夜樂此不疲,為了他們酸氣太重,禮法太多,我鄧老二足足有十年未到過你們武當山來……”上下打量了展葉青一眼,接道:“喂!我說老道士你幾時有了這個師弟,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無為道長笑道:“先師遺命,指令他練習幾種武功,因此,他一直獨居後山,很少露面,不但兩位不知,就是武當門下弟子,也很少知道他們有這位三師叔。”

  展葉青聽那鄧一雷開口一個牛鼻子,閉口一個老道士,心中不悅,暗道:我師兄乃一派掌門之尊,你這般牛鼻子老道士的呼來喝去,成何體統,但見無為道長神色自若,毫無不愉之色,自己自是不好發作。

  鄧一雷目光一轉,投注到蕭翎身上,問道:“這孩子又是什麼人?”

  無為道長道:“這孩子麼?哈哈!很多武林高人,今宵上我們武當山來,都是為了這孩子。”

  鄧一雷雙目一瞪,打量了蕭翎幾眼,道:“為他,難道這孩子牽纏到什麼武林恩怨……”

  無為道長接道:“如只是牽纏到一樁武林恩怨,那也不致便惹出這樣大的麻煩了。”

  鄧一雷高聲說道:“你不用賣關子,乾脆說個明白吧!”

  無為道長臉色突然轉變的十分肅穆,把蕭翎牽扯上“禁宮之鑰”的事,說了一遍。

  鄧一雷沉吟了一陣,道:“這‘禁宮之鑰’,牽連太大,我們老大曾經說過,如想要江湖上能保得一片祥和之氣,第一件要事是毀去那‘禁宮之鑰’,想不到竟然被他言中了……”

  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但這些人捨本逐末,不去找那岳小釵和中州二賈,卻來找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只聽一陣喝叱之聲傳了過來,展葉青身子一晃,閃電一般穿了出去。

  鄧一雷霍然起立,道:“你那位小師弟武功不錯,我瞧他將來的成就,絕不在你之下,只是鋒芒太露。今宵來犯之敵,據我鄧老二所見,有兩個極為難惹的魔頭,我去給他觀戰。”也不容無為道長說話,腳步一抬,人已到了室外。

  蕭翎忽然長嘆一口氣,道:“我非得學會武功不可,哼!那時候,我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你的志氣不小,你可知……”

  突聽一個陰沉的聲音,遙遙傳來,道:“老夫北天尊者,法駕行經此地,風聞‘禁宮之鑰’,出現江湖之中,室中那小娃兒。就是這追尋‘禁宮之鑰’的唯一線索……”

  話至此處,聲音突然斷去。

  蕭翎抬頭望去,不見人蹤何處。

  再回顧無為道長時,只見他臉色大變,頭上隱隱現出汗水。

  忽然間室中爐火搖顫,微風拂面,丹室中已然多出了三個人來。

  正中一個身著盤龍錦袍,胸垂雪白長髯的老者,兩側分站著兩個身著白衣的中年儒士。

  無為道長挺身站了起來,合掌說道:“不知尊者駕到,貧道有失遠迎。”

  那居中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路過此地,風聞傳言‘禁宮之鑰’重現江湖,老夫昔因閉關錯過了那場盛會,數十年來,耿耿於懷,一直引為大憾……”兩道森冷的目光投注在蕭翎身上,接道:“老夫雖無取得這禁宮中遺寶之心,但卻希望能得一入禁宮,查看一下進入禁宮的昔年故友,是否還有活著的人。”

  無為道長雖然凝立著不動,暗中卻已把苦修數十年的玄門罡氣,提聚到十成,留神戒備。

  北天尊者眼看無為道長一言不發,臉色微變地接道:“但那開啟禁宮的密鑰,卻有如投注在海中的沙石,數十年僅有傳聞,始終未得出世的傳說,老夫亦曾三入中原,暗訪禁宮的下落,可是始終未能如願,此次聞得傳言,故而登山造訪,老夫曾目睹無數高手,齊向這武當山中集聚而來,想那傳言,絕非妄語。”

  經過這一陣時間,無為道長反而靜下了心神,淡淡一笑,回目望了蕭翎一眼,道:“傳言中那唯一可尋‘禁宮之鑰’的線索,就是這孩子了,老前輩神目過人,請看這孩子,可是習過武功之人?江湖上以訛傳訛,鬧出這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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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北天尊者一拂胸前白髯,仔細打量了蕭翎一眼,雙目中迸射出冷電一般寒芒,莊肅的說道:“你可知道欺瞞老夫,是何等下場?”

  無為道長心頭一震,道:“這個貧道不知。”

  北天尊者語氣冷漠的說道:“一門誅絕,雞犬不留!日後如若被老夫查出其事有詐,武當一派,將永遠絕跡於江湖之上,老夫告退了。”

  §第六章 幾經風險難脫困

  蕭翎圓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竟是沒有看清楚三個人怎麼走的,只覺眼睛一花,三人的蹤跡頓沓,看得心中大為羨慕,暗道:這些人的武功,當真是高強的很,唉!我如能練成此等武功,那就用不著岳姊姊分心照顧我,也可助她替那死去的雲姨報仇。

  只聽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緩步向室外行去。

  蕭翎突覺胸中熱血上衝,緊隨無為道長說道:“道長不用嘆氣,貴派這次紛爭,全由我蕭翎身上而起,只要我離開此地,他們就不會再來生事了。”

  無為道長回顧了蕭翎一眼,道:“好倔強的孩子。”突然縱身一躍,飛出室外,口中厲聲喝道:“什麼人?”呼的一掌,遙遙劈出。

  花樹影中,陡然躍出一條人影,右手一揮,接下了無為道長一記劈空掌力,人卻借勢飛躍出兩丈多遠,口中冷然答道:“武當掌門,名不虛傳,好雄渾的劈空掌力。”話聲劃空而去,一閃而沒。

  無為道長也不追趕,兩手左右探出,分別一撈,反身一躍,飛回丹室。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無為道長一手抱著一個青袍道童,兩人背上長劍,尚未離鞘,顯然還未和人動過手,已被人點了穴道。

  無為道長在兩人身上查看了一陣,突然雙手齊分,拍在兩個道童的右肩雲門穴上。

  只聽兩個道童長長吁了一口氣,同時轉動眼珠,望了無為道長一眼,面泛愧色,拜伏地上,道:“弟子等無能,替本門丟人現眼,願領責罰。”

  無為道長搖頭說道:“起來,不怪你們,今宵來敵之強,大出了為師意外。”

  他心知這兩個道童定然是被北天尊者點中穴道,以那北天尊者武功,無為道長自知尚非敵手,何況兩個隨侍弟子。

  兩個道童伏身一拜,道:“謝師父破格施恩。”

  無為道長一揮手,道:“丹室花樹之中,可能已潛伏著不少武林高人,你們在丹室一丈之內警戒,只要那隱身在花樹中人,不犯丹室,那就不用管他。”

  兩個道童應了一聲,霍然拔出背上長劍,並肩而出,這兩人吃了一次苦頭,那裡還敢大意,仗劍貼背而立,四外搜望敵蹤。

  無為道長臉上泛現出一片深深憂鬱之色,目光卻投注在丹室中的青色火焰之上。

  蕭翎望著無為道長憂苦的神色,心中百念雜陳,往事歷歷,盡浮腦際,暗暗地忖道:我蕭翎怎的是這樣一個不祥之人,生我那年,父親被陷害罷官;雲姨對我親情如山,但卻死於那枯井之中;岳姊姊待我好,此刻卻生死下落不明。我到了武當不足三日,卻替武當一派招來了許多麻煩。心念一動,愈想愈覺不錯,只覺熱血沸騰,突然失聲叫道:“我是個不祥之人,誰也不能管我!”

  無為道長一怔,道:“孩子,你怎麼了?”

  蕭翎小臉莊肅的說道:“我要問你幾件事情,你可不許騙我。”

  無為道長只覺他雙目充滿激忿之色,不禁一皺眉頭,道:“孩子,你問吧。”

  蕭翎道:“你說過,我如要離開此地,你決不攔阻於我,是麼?”

  無為道長道:“不錯。”

  蕭翎突然伏身拜了一拜,道:“道長待我一番恩情,蕭翎終身不忘,我如能活在人世,學會武功,定當補報今日之情。”

  無為道長茫然說道:“孩子,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離開這裡。”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目下強敵四處,三元觀中,到處殺氣瀰漫,你手無縛雞之力,身上餘毒未淨,你要到那裡去?”

  蕭翎道:“不用你管。”大步向丹室外面行去。

  無為道長身子一閃,攔在蕭翎前面,道:“孩子,你如真要修學武功,貧道當盡我之力,造就於你。”

  蕭翎搖搖頭道:“道長盛情,我感激不盡,但我不要拜在你的門下,我要走了。”

  忽聽微風颯然,一個藍衣仗劍的少年,攔在丹室門口,擋住了蕭翎去路,長劍上血跡未乾,頂門間汗水隱隱,顯是剛經過一場劇烈的惡戰。

  蕭翎望了少年一眼,昂然挺胸,大步行去。

  那藍衣少年左手一抄,抓住了蕭翎,道:“不知進退的孩子,武當掌門人是何等身份,收你為徒,那是你的造化了。”

  無為道長慈和地接道:“貪念一動,靈智立閉,貧道數十年,一直嚴令約束門下弟子,不得妄生是非,想不到仍是免不了和武林同道,鬧出這一場風波……”

  蕭翎接道:“事由我起,如若我離開了武當山,他們自然不會再找上三元觀了。”

  無為道長道:“話雖不錯,不過……”

  蕭翎道:“不過什麼?道長可是也想用我作餌,誘我那岳姊姊,迫她交出禁宮之鑰麼?”

  他這段時光之中,連連目睹江湖上的凶詐,似是長大了不少,詞鋒大見犀利。

  無為道長道:“貧道雖有一窺禁宮之意,但卻並無用你作餌之心。”

  蕭翎道:“那你為什麼不放我走?”

  無為道長道:“三元觀激戰正烈,你不會武功,如何能走得了?”

  蕭翎莊嚴的說道:“來人雖多,但他志在擒我作餌,絕然不會傷我。”

  無為道長道:“你如肯投在武當門下,貧道當不惜閉關三月,療好你三陰絕脈,你稟賦骨格,都是上上之材,不難盡傳貧道衣缽。”

  蕭翎大眼睛眨了一陣,說道:“你比那北天尊者如何?”

  無為道長聞言,臉色一變,沉吟不語,良久之後,才突然一揮手,道:“師弟,放開他。”

  那藍衣少年心中雖然不願,但又不敢抗拒師兄之命,左手一鬆,放開了蕭翎。

  蕭翎右手腕被那藍衣少年握了一陣,他雖然未敢用力,但蕭翎已覺著血脈不暢,右腕隱隱作痛,正待舉步而行,突聞衣袂飄風之聲傳來,幾條人影疾奔而至,一字排開。

  左邊兩人,正是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他身側,緊隨倒提長劍的百手書生成英。

  靠右兩人,卻是中州二賈,這時,兩人手中都還握著兵刃,商八左手拿著寶光閃閃的金算盤,杜九的左右手,分握著護手銀圈和鐵筆。

  那藍衣少年突然一挫腰,直撲過去,快如電火,長劍揮轉,劍花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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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無為道長低喝一聲:“回來……”那藍衣少年應聲而回,來去之間,不過是眨眼工夫,就這一瞬之間,他已向中州二賈攻出三劍,迫的商八、杜九,齊齊揮舞兵刃,封架他的劍勢。

  那藍衣少年心中不服,沉聲對無為道長說道:“今宵如若讓這幾人生離而去,傳到江湖之上,豈不大損咱們武當派的威名?”

  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似是都不願和武當派結下樑子,對那藍衣少年狂放的口氣,都未出言反駁。

  無為道長臉色嚴肅,未理那藍衣少年相詢之言,兩道眼神,卻掃掠了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一眼,道:“諸位能在本派森嚴的戒備之下,闖過重重攔截,直逼丹室,足見高明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貴派弟子,泱泱大度,未出全力,咱們兄弟才得闖過攔截……”

  宇文寒濤接道:“這話不錯,如若貴派中散佈要道之上的弟子,全力拚戰,兄弟也難衝過重重防守。”

  無為道長淡然一笑,道:“諸位武功高強,貧道自知門下弟子之能,絕難攔擋得住,以諸位的功力,想必傷了本門中不少弟子。”

  說話之時,目中精芒閃動,不停向幾人臉上打轉。

  金算盤商八笑道:“咱們兄弟,雖然僥倖的闖過了貴派三道攔截,但卻是兵不血刃,互無傷亡。”

  宇文寒濤道:“兄弟點傷了貴派中三名弟子,但事出非常,情非得已,兄弟不能讓五劍合壁,組成貴派那揚名天下的五行劍陣。”

  但聞厲叱怒喝之聲傳了過來,顯然尚有多處,惡戰正酣。

  無為道長臉上的慍色漸漸平和,微微一嘆道:“今宵中來了不少武林高手,乃百年以來,我們武當從未有過之事……”

  商八接道:“咱們做生意的幸未辱命,如約而到,不知道兄可否賣給咱們生意人一個薄面,讓我們把人帶走……”

  宇文寒濤冷笑一聲,接道:“商兄說的未免太輕鬆了,兄弟在此,如想輕輕易易的帶人而去,豈不是使兄弟難看麼?”

  冷面鐵筆杜九道:“哼哼!宇文兄,若硬想插上一腳,那咱們只有各憑手段了。”

  商八打了兩個哈哈接道:“事關血本,我們兄弟賠不起這筆買賣。”

  那藍衣少年突然接口說道:“天地遼闊,何處青山不埋骨,諸位想拚命,最好不要在我們的三元觀中。”

  無為道長道:“如若貧道推斷不錯,定還有武林高人趕來,四位最好是能再耐心等待一會。”

  語聲甫落,耳際間已響起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有如閃電般,疾躍而入。

  中州雙賈和宇文寒濤,都不自禁的轉頭望去,只見來人一色的銀灰勁裝,黑布包頭,只露出兩隻寒光閃動的眼睛,手中各提著一柄長劍。

  從三人飛躍身法上,和那冷電一般的眼神中,不難瞭然,都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無為道長心頭暗生懍駭,忖道:這三人不知是何等來路,竟然能闖過攔阻的弟子……

  心中念頭未完,又是兩條人影,並肩躍入。

  這兩人裝束十分怪異,左面一人,身著大紅長袍,前胸之處,用金線繡了一個火炬,背上斜著一柄三尺八寸長短,兒臂粗細的青銅管子,手中倒提了一把亮銀打穴鐝,年紀四旬上下,短鬚如戟,臉長似馬,一雙三角怪眼,精芒外射,身高在八尺以上,頭戴著一頂金冠。

  右面一人,長發披肩,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袍,腰間卻繫了一條白麻繩子,手中提一支蛇頭枴杖,足登著高腰白靴,這兩人一入花園,放緩了腳步,大剌剌的旁若無人一般,直向丹室行去。

  中州二賈和宇文寒濤回目打量了來人兩眼,緩緩向後退了兩步,默然不言。

  無為道長修養過人,暗中凝聚功力戒備,但表面之上,對兩人的滔滔來勢,卻是視若無睹。

  那藍衣少年卻是沉不住氣,長劍一領,欺進三步,右腕揮搖之間,撒出一片劍花,擋住了兩人,冷冷喝道:“站住。”

  那長發披肩的白衣人手中蛇頭枴杖一伸,噹的一聲,封開了長劍,說道:“老夫三陰手刁全。”

  藍衣少年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除了二位師兄,別無相識之人,就算比刁全名氣再大十倍,也是唬他不住,當下長劍一振,暴閃起一片寒芒,道:“管你陰手、陽手,到了我們三元觀,都不得有撒野舉動。”

  無為道長望了師弟一眼,也不出言喝止,顯然,這位修養過人的全真道長,也瞧出今宵局勢,已難免一場凶惡的搏鬥,勢成水火,縱然阻止住了師弟,也是難以消弭今宵兵戰之災。

  三陰手刁全怪眼一翻,道:“娃兒膽子不小,你是什麼人的門下,報個名字上來。”

  藍衣少年冷冷說道:“武當門下展葉青。”

  刁全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老夫之敵,你想動手,請你那掌門師尊出來。”他見展葉青不過二十一二,誤認他是無為道長的門下弟子。

  展葉青冷冷說道:“在下那掌門師兄身份何等尊高,豈肯隨便出手,你先勝了我手中長劍,再找我師兄不遲。”

  刁全心中一動,道:“你是無為道長的師弟?”

  展葉青道:“不錯,怎麼樣?”

  刁全道:“這麼說來,倒是老夫小覷你了?”右手一抬,蛇杖陡然點出。

  展葉青右手長劍一抖,內力貫注在劍身之上,那百煉精鋼的劍身,柔若軟枝的閃了幾閃,貼在蛇頭枴杖之上,向外一滑,把刁全點來一杖,封開一側。

  兩人兵刃相觸,不聞一點聲息,其實這一攻一拒之間,卻已暗交了一次內勁,展葉青雖然把對方蛇頭枴杖封開,右臂卻隱隱發麻,心中暗暗吃驚道:這怪老兒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三陰手刁全心中亦是暗生驚駭,忖道:此人這點年紀,內力竟如是之強,武當派能卓立武林盛名不衰,果非虛傳。

  彼此交接一招,兩人的心中,都有了警惕之意,誰也不敢再稍存輕敵之心。

  刁全冷哼一聲道:“武當派名非幸獲,老夫今宵要領教貴派中幾招鎮山之學。”蛇杖伸縮,疾點而出,倏忽間,攻出三招,分襲展葉青三處大穴。

  展葉青和他暗拼一招內力之後,已知他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寶劍乃輕兵刃,硬封他沉重的杖勢,先已吃了大虧,當下一提真氣,避開杖勢,長劍側進,橫裡削去,這一劍變出意外,刁全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手中蛇頭杖,突然展開,剎那間杖影滾滾,勁風呼嘯,攻了過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得退了一步,心中羞怒交加,揮杖搶攻。

  展葉青長嘯一聲,領動劍訣,一道銀虹,疾射入那滾滾杖影之中。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惡鬥,但見杖影如山,裹著一道白芒,旋封撲擊,敵我難分。

  無為道長雙目中神光如電,凝注場中,暗中蓄集了十成功力,只要一見師弟不支,立時全力出手搶救。

  那身著紅袍,頭戴金冠的怪人,圓睜著一對三角眼,看著場中搏鬥,臉上是一片愕然神色,似是未料到武當一派中,除了無為和雲陽子外,還有這等年青的高手。

  一側觀戰的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亦都看的暗暗心驚,想不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竟能和名滿江湖的大魔頭三陰手刁全,打一個平分秋色。

  杖影縱橫,劍光旋轉,片刻之間,兩人已惡鬥了三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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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那紅衣人一揚手中亮銀打穴鐝,冷冷對著無為道長說道:“那一位有興致,和兄弟玩上幾招?”

  無為道長道袍飄飄,緩步行來,道:“貧道來領教幾招。”

  忽聽一聲大喝道:“師兄且慢,待小弟先會會他。”

  群豪轉目望去,只見雲陽子仗劍飛奔而來,身後緊隨著十二個中年道人,每人手中捧著一柄長劍,神色肅穆,大步行來。

  雲陽子來勢奇快,一掠而至,距那紅衣人還有四五尺遠近時,陡然停下了身子,長劍斜垂,肅然說道:“貧道武當門下雲陽子,領教高招。”

  那紅衣怪人冷森的說道:“兄弟毒火井伽。”

  雲陽子道:“聞名已久,今宵幸會,主不欺賓,請出手吧!”

  毒火井伽冷笑一聲道:“武當正大門派,一向講究江湖禮數,兄弟草莽之人,不懂這個。”亮銀打穴鐝一揚“天外來雲”,呼的一聲,點向雲陽子的玄機重穴。

  出手一擊,就是致命的所在。

  雲陽子長劍斜出“金絲纏腕”,削向井伽的握鐝右腕,以攻迎攻,迫使井伽撤招。

  毒火井伽冷哼一聲,道:“好劍法。”右腕一沉,避開劍勢,左掌疾拍而出,同時旋身欺進,亮銀打穴鐝“腕底翻雲”,呼的一聲,由下面捲襲而上。

  雲陽子長劍,幻起一朵劍花,人卻疾退三步,但一退即進,側襲而上,劍勢綿綿而出,但見寒光電旋,劍花飄飄,上手就是連環八劍。

  這一輪急攻,搶盡了先機,迫得毒火井伽連連後退。

  但云陽子八劍攻過,井伽立就振腕反擊,亮銀打穴鐝,有如靈蛇吐信,伸縮變化,極盡詭奇,招招指襲向大穴要害。

  雲陽子凝神運劍,劍轉如輪,精芒閃閃,門戶封守的嚴謹無比。

  宇文寒濤目光一轉,拱手對無為道長笑道:“道兄,可需要兄弟出手相助麼?”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勞。”

  這時,那相隨雲陽子而來的十二個中年道人,已分別布成了兩座五行劍陣,舉劍待敵。

  武當的五行劍陣,和少林羅漢陣,馳名天下,極少有人能在劍陣合圍中全身而退,這十二個道人,都是雲陽子由門下弟子中,十中選一而來,可算得武當門中下一代的精英,每人浸淫劍術,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工夫,對五行劍陣,更是熟練異常,兩座劍陣,隱隱布成了合圍之勢。

  冷面鐵筆杜九眼看大戰形勢已成,武當似是盡出全力,保護蕭翎,心中暗急,低聲對金算盤商八道:“老大,今宵來人雖然不少,但未必能是武當之敵,咱們難道等他們打出勝敗,才出手不成?”

  商八道:“能闖到此地,豈是平凡之輩,咱們如出手過早,勢必成眾矢之的,那三個銀灰勁裝、黑布包頭的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等他們一動手,大戰必起,咱們就在混亂之局初成之際,動手搶人。記著,你搶人,我開道,一得手立刻突圍,千萬別讓五行劍陣纏上。”

  這兩人暗用傳音入密之術,低語相商,算計雖然不錯,可惜那三個銀灰勁裝人,竟也似存心耗上,自從現身之後,始終一語不發,三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動也不動一下。

  這時,展葉青和刁全的惡鬥,已漸入緊要關頭,蛇杖、長劍,愈打愈見辛辣,展葉青勝在劍招變化靈巧,刁全卻功力較為深厚,扯成平手,成了一個全力死拼的局面。

  雲陽子和毒火井伽,也是棋逢敵手,難分上下,雲陽子早聞毒火之名,如讓他施展出毒火之技,今宵勢非要吃大虧,是以長劍一路緊迫急攻,不讓他騰出手來,施展毒火暗器。

  宇文寒濤仰臉望望天色已近四更時分,他別有用心而來,並未重視蕭翎,眼看雲陽子和展葉青都還有耐戰之力打下去,也非百招內可分勝敗,如不挑起一點熾烈的惡戰,今宵算是白跑一趟,約定之人,還不見到,心中漸感不耐起來,目光一掃那三個銀灰勁裝的大漢,冷冷說道:“三位可也是為那‘禁宮之鑰’來的麼?”

  他心知中州雙賈難纏,商八又老奸巨猾,機智過人,說不定會弄巧成拙,不惹中州雙賈,卻找上了三個黑布掩面的勁裝大漢。

  這三個銀灰勁裝之人,六道目光。一齊轉注到宇文寒濤的身上,那當先一人,冷冷說道:“是又怎樣?”

  宇文寒濤道:“既然敢來武當山,又闖過重重攔截,絕非無名之輩,這般藏頭露尾,不覺著丟人麼?”

  那當先大漢道:“我們兄弟的事,不勞多費閒心。”

  宇文寒濤笑道:“那不行,在下非得看看三位的真面不可。”右手一揚,快如電光石火,向當先一個大漢撲去,五指箕張,要扯他包頭黑布。

  那大漢長劍一撩,刷的一招“簾卷西風”,向上削去,出劍之快,大大的出了宇文寒濤的意料之外。

  宇文寒濤懍然躍退,避過一劍。

  那大漢仍然站在原地,不肯追襲。

  無為道長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這三人不知是何來路,單看這出手一劍,只怕武功不在那毒火井伽和三陰手刁全之下。

  只聽宇文寒濤縱聲大笑,道:“好快的劍招,就衝你出手這一劍,兄弟也得領教領教了。”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大漢長劍疾舉,迎著掌風劈出。

  掌風過處,飄起那大漢衣袂,但他人卻依然站在原地未動。

  宇文寒濤只覺那大漢揮來一劍中,暴射出一縷銳風直逼過來,心中暗暗吃驚道,這小子竟然能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上。

  心中在想,雙掌卻連環劈出,內勁山湧,直撞過去。

  那大漢接下宇文寒濤一掌,表面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神大為震盪,只覺此人掌力雄渾,乃生平僅遇的強敵,見他雙掌交互劈出,心知難以硬擋,左掌一揚,迎著宇文寒濤的掌勢劈出,人卻急向旁側退去。

  另外兩個銀灰勁裝人,一見同伴身子移動,似是已知他用心,但見兩人疾快的一轉,由三角形,排成一線,同時伸出左掌,抵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之上。

  原來,這三人施展上乘內功中傳力之法,合力硬接下宇文寒濤的掌勢。

  兩股潛勁一接,霍然旋起一陣狂風。

  宇文寒濤只覺一陣強大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身不由己的退後了兩步。

  就在四人硬拚掌力的同時,中州二賈也同時發動,商八一揮手中的金算盤,寶光閃閃的直向蕭翎撲去。

  無為道長大袖一揮,怒聲喝道:“兩位當真未把我們武當派放在眼中麼?”一股疾風,橫裡捲來。

  商八金算盤向前一推,但見寶光流動,響起一陣劈劈啪啪之聲,口中卻哈哈笑道:“道長好雄厚的劈空掌力。”身子搖了一搖,硬把一掌接下。

  冷面鐵筆杜九緊隨在商八身後,商八接下無為道長一擊,杜九卻借勢躍出,右手執筆護身,左手一抄,抱起蕭翎,翻身一躍,騰空而起,直向外面衝去。

  無為道長怒喝一聲,大袖一揮,人如巨鶴,凌空而起。

  忽見寶光耀目,商八一式“潛龍升天”,躍入空中,金算盤呼的一聲,直推過來。

  無為道長盛怒之下,右手一擺“手揮五弦”,直拍而出。

  商八金算盤“逆水行舟”,硬向無為掌上迎去。

  但聞呼的一聲,商八連人帶算盤,橫飛出六七尺外,落著實地。

  無為道長也在一招硬拚之下,真氣一洩,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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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商八長嘆一聲,道:“武當掌門,功力果然非凡,兄弟不是敵手……”

  無為道長冷冷接道:“如若當真讓你們把人搶走,武當派還有何顏在江湖上立足。”

  喝叫聲中,人已撲近商八,右手五指箕張,抓了過去。

  商八挺著大腹,身軀肥胖,但動起手來,卻是靈活異常,身子一轉,避開無為道長一擊,說道:“咱們兄弟血本有關,因此不得不動點心眼了,道長右手之上,已然中了劇毒,如著勉強運氣動手,不出十招,毒性即將發作。”

  無為道長呼的一掌迫得商八退了兩步,抬起右手一看,果見掌心五指之上,有著無數黑點。

  金算盤商八接道:“兄弟早知道道長的武功高強,內力深厚,那尋常的暗器毒物,絕難傷得道長,因此,不惜工本,在算盤之內暗藏了化血金針,此物出自西域天山一門,用千年寒鐵製成,細如牛毛,浸有奇毒,銳利可穿鐵石,縱然是金剛之軀,也難抵受得住,道長想必是早已聽說的了。”

  無為道長低頭看去,果見手掌之上,一片紫黑,逐漸向手腕之上蔓延,連忙止住右臂行血,左手連揮,自點了幾處穴道,冷冷說道:“貧道可以斷去這只右臂,決不受你們中州二賈的威脅。”

  商八回目一顧,只見杜九左手抱著蕭翎,右手鐵筆飛舞,左衝右突,身外劍光重重,密如光幕,已陷入武當名震天下的五行劍陣之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久走江湖閱歷豐富,心中雖急、表面上仍能保持鎮靜,微微一笑、道:“貴派名門大派,武當三元觀天下皆知,縱然今宵你留下蕭翎,但此後登山的武林人物,必然是絡繹不絕,不像我們兄弟,可以隱秘行蹤,流浪天涯,何況那‘禁宮之鑰’並不在蕭翎身上,我們兄弟只不過是答應了岳小釵,保護這蕭翎的安全,讓他們姊弟相見,一言如山,不容損壞招牌。江湖上以訛傳訛,好像是誰要帶去蕭翎,就可輕易取得那‘禁宮之鑰’。試想那岳小釵既落入我們兄弟手中,這蕭翎豈能真有大用不成,道長請三思兄弟之言,是否有理。”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話雖不錯,但貧道已答允相護蕭翎,豈肯為一身之生死,有違承諾之言。”

  商八突然收斂起嘻笑之容,肅然說道:“道長,咱們兄弟只不過有些愛財,其實,我們積斂的財寶、古玩,雖深宮內苑,也是難以及得,這些身外之物,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咱們兄弟一旦死去,這些東西還不是一樣的輾轉流失。論說是早該收山,只是一點貪念,甚難遏止,再加上一點好名之心,情不自禁的又接下這筆生意。我兄弟做買賣雖然施展心機,迫人就範,但卻從沒有強搶豪奪之事,在下兄弟一生中,亦從無毀約棄諾之事,兄弟今宵願向道長許下一個諾言,那‘禁宮之鑰’如若是在中州雙賈手中揭開,定當算你道長一份。”

  無為道長冷然一笑,道:“貧道豈能是屈服在威迫利誘之下的人。”

  商八正容說道:“咱們兄弟,只不過是貪財,但還有要命的人物……”

  突聞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三陰手刁全突然倒拖蛇頭枴杖,疾躍而去。

  毒火井伽聽得刁全慘叫之聲,心中一寒,疾攻兩招,一擋雲陽子的劍勢,騰身而起,一躍三丈,伸手去拉背後青銅管子。

  雲陽子知那銅管之中,藏著井伽賴以揚名的毒火,此火惡毒無比,如若被他施放出來,勢必有人遭殃、心中大急之下,厲聲喝道:“鼠輩敢施毒火。”一提真氣,連人帶劍直飛過去。

  他舉動雖快,但仍是晚了一步,那毒火井伽,已取下了背上的青銅管子。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一股暗勁悄然湧至,井伽悶哼一聲,打兩個踉蹌,手中那青銅管子,跌在地上,他想伸手去撿,但云陽子已連人帶劍飛奔而至,劍光幻出朵朵銀花,當頭罩落。

  毒火井伽來不及再撿地上青銅管子,倏然飄退七尺。

  耳際間響起三陰手刁全的陰沉之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走。”

  一個中年道人,長劍一擺,斜裡衝了過來,卻被五尺外的刁全揚手一記陰風掌擊中,那道人只覺全身一寒,身子搖顫,向廳退去。

  雲陽子左腳一抬,挑起地上的青銅管子,左手接過,張口咬住長劍,騰出右手,扶住那搖搖欲倒的中年道人,低聲說道:“快些坐下,運氣療傷。”

  抬頭看時,毒火井伽和刁全已藉機遁走,隱入夜色之中不見。

  金算盤商八目光一掠場中變化,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道:“此藥可解那化血之毒,道長快請服下,再用氣迫住毒針,施用磁鐵吸出,以道長的功力,休養上一兩天,大概就可以復元了。你剛才那一記內家上乘無形掌力,擊落了毒火井伽的青銅管子,但只怕也將使那化血之毒,趁機浸過你封閉的穴道之中……”

  話至此處,聲音突然轉低,道:“謹防那宇文寒濤,道長雖然不在江湖上走動,但卻弄巧成拙,因他這份神秘,更增加了你的重任,道長任重道遠,切不可輕賤生命,在下言盡於此,我要走了。”一揮手中金算盤,直向五行劍陣之中衝去。

  雲陽子長劍一振,挾一陣道袍飄風之聲,衝了過來,寒芒一閃,直點商八背心。

  商八回手一掄,寶光閃動,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擋開雲陽子手中長劍。

  雲陽子只覺右臂微微一麻,心頭暗暗吃驚,忖道:中州二賈之名,果不虛傳,功力尤在那毒火井伽之上,心中在想,手中的劍勢未停,剎那之間,連續刺出三劍。

  商八掄動手中金算盤,劈劈啪啪聲中,硬接下雲陽子的劍勢。

  無為道長手中托著商八交來的藥丸,沉思片刻,突然仰臉吞下,沉聲說道:“師弟,散開五行劍陣,放他們走。”

  雲陽子怔了一怔,長劍領動,化解開五行劍陣。

  商八低聲說道:“有勞道兄。”

  揮動金算盤,當先開道,衝出圍困,轉眼間,消失於夜色之中。

  三元觀中,雖仍有重重攔截,但兩人武功高強,武當弟子又早奉令諭,不可死拼,不到頓飯工夫,兩人已闖出了三元觀。

  冷面鐵筆杜九回首望著三元觀,長長吁一口氣,道:“牛鼻子老道那五行劍陣,果然是利害的很。”

  商八無限感慨地長嘆一聲,道:“老二,做完了這筆買賣,咱們也該洗手歸隱了。”撩起長衫,放好金算盤,當先大步而行。

  兩人放腿一陣疾奔,天色黎明時分,已到武當山下。

  商八霍然停下腳,回頭問道:“老二,那娃兒怎麼了,聽不到一點聲息。”

  杜九道:“我點了他的穴道。”

  原來蕭翎被杜九抱起,不停揮動手腳掙扎,在強敵環攻之下,杜九隻好點了他的穴道。

  商八舉手連揮,推活了蕭翎的穴道。

  只聽蕭翎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這時,天色已亮,晨曦中,景物清晰可見。

  蕭翎轉動一下大眼,望了兩人一眼,冷冷的說道:“可是你們兩人帶我出來的?”言詞之間,大不客氣。

  杜九道:“難道那幾個牛鼻子老道,還能真的攔住我們兄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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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蕭翎道:“你們帶我到那裡去?”

  商八道:“去見你那岳姊姊。”

  蕭翎道:“你們的武功很好,竟然能在三元觀中,把我搶了出來……”

  杜九道:“中州雙賈,數十年來的金字招牌,豈是容易闖得的麼?”

  蕭翎道:“你們兩人武功雖然高強,但作事霸道,為人險惡,我所不喜……”

  杜九怒道:“小鬼頭,你敢罵人。”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商八橫出一臂,架開杜九掌勢,笑道:“小娃兒,你的膽子不小……”

  蕭翎一挺胸,道:“打什麼緊,頂多不過是一個死字。”

  商八怔了一怔,道:“好倔強的孩子。”

  杜九道:“你可嘗試過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蕭翎道:“那有什麼?殺一刀是死,殺上千刀百刀也是死,我不怕死,還怕你殺我幾刀麼?”他幼小誦讀雜學,胸中記下了甚多一知半解的故事,這幾句話說來,竟是昂胸、挺首,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杜九目中寒光一閃,冷冷說道:“好啊!今日要不讓你吃點苦頭,你這娃兒當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舉手一指,點了過去,手指將要觸及蕭翎,突然又收了回來,長嘆一聲,道:“我杜九要和你這個小娃兒一般見識,那還能在江湖之上混麼?”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娃兒,咱們毫無加害之心,我背著你趕路吧!”

  蕭翎雙目圓睜,道:“我有兩隻腳,自己會走。”大步向前行去。

  杜九右手一伸,抓向蕭翎右臂,卻被商八攔住,笑道:“讓他自己走吧!”

  蕭翎憑著銳氣,竟然一口氣走出了七八里路,但他身體虛弱,豈能久支,行來大是不易,只累得滿臉汗滾如雨,衣褲盡濕,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商八伸手一把抓起蕭翎,笑道:“孩子,累了吧?”

  蕭翎舉袖一抹臉上汗水,掙紮著叫道:“放開我!”

  杜九一皺眉頭,道:“老大,這娃兒個性倔強,我瞧還是點了他穴道帶他走吧!”也不容商八答話,伸手點了蕭翎的睡穴。

  蕭翎在暈迷之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待他醒來之時,見自己正臥在一木榻之上,耳際間水聲奔騰,不知置身何處。

  轉目望去,只見商八面含微笑,停身在木榻旁側,說道:“娃兒,睡醒了麼?可要吃點東西?”

  蕭翎一挺身,坐了起來,道:“這是什麼地方?”

  商八道:“長江之中,咱們現在一艘大船之上。”

  蕭翎只覺頭重腳輕,眼前金星亂閃;但他仍然下了木榻,手扶船板,向艙外行去。

  商八身子一閃,讓開了去路。

  蕭翎扶著板壁,行出艙去,一陣江風吹來,神智陡然一清。

  豔陽高照,水天一色,江流滾滾,浪花翻白,遠處帆影點點,心胸為之一闊,自己正停身在一艘雙桅巨帆的大船之上,行駛在江心之中。

  身後傳來商八柔和的聲音,道:“孩子,江風甚大,你要站穩了腳跟。”

  蕭翎回頭望了商八一眼,凝目沉思不言。

  商八隻覺他目光變化不定,似在想著什麼心事,不禁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麼心事?”

  蕭翎道:“我在想我雖然不喜你們為人,但你們也不算很壞的人,日後我如練成武功,不殺你們就是。”

  商八哈哈大笑,道:“你要跟什麼人習練武功……”

  艙門口人影一閃,冷面鐵筆杜九已到甲板之上,冷冷一笑,道:“娃兒,這當今之世,只怕還找不出能夠教得你能殺了我們的師父。”

  蕭翎忽然想起無為道長,聽到那北天尊者之名後的緊張神色,當下衝口而出,道:“那北天尊者如何?”

  商八呆了一呆,道:“北天尊者,你在那裡聽到了他的稱號?”

  杜九冷哼一聲,道:“小娃兒,滿口胡言,那北天尊者,早已死去多時,難道又還魂重生不成?”

  蕭翎道:“你可是不信麼?”

  杜九道:“自然是不信了。”

  蕭翎道:“好吧!你不信,那就算了。”

  商八卻是神色凝重的沉思片刻,道:“孩子,你當真見過那北天尊者麼?”

  蕭翎道:“自然是真的了,我為什麼要騙你……”

  忽聽櫓聲咿呀,一隻小船破浪而來,將近大船時,突然飛起一條人影,撲向蕭翎。

  商八怒喝一聲,一掌劈去。

  蕭翎身子虛弱,吃那掌力蕩起的風勢一逼,雙腳站立不穩,一個觔斗,栽入了那滾滾江流之中。

  那躍飛向大船的人影,突然一個大轉身,直向那波濤洶湧的江流之中落去。

  中州雙賈武功雖然高強,但兩人不解水性,眼看那人投入水中不見,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轉眼望去,只見那小船後梢之上,端坐著一個身披蓑衣,頭戴竹笠的大漢,背對大船而坐,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見他一手掌舵,一手支頤,小舟在滾滾江流之中起伏不定,但始終保持著穩定的航向,保持著和大船的距離。

  冷面鐵筆杜九低聲說道:“那身著蓑衣的人,絕非正當來路,我先去把他生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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