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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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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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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3:31 |只看該作者
六〇

  商八道:“老二不可……”

  杜九動作奇快,商八話剛出口,他人已飛起了一丈多高,懸空一收雙腿,變成頭下腳上的撲向那小舟之上,人未落地,右手五指,已向那身披蓑衣的大漢抓去。

  眼看五指就要搭上那大漢的肩頭,那大漢突然一伏身子,險險讓過一擊,人卻借勢躍入江流之中。

  杜九這一招“飛鷹搏兔”的身法,可算得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飛躍撲擊之間,不帶一點聲息,那大漢竟能夠在指力近身之際,險險避過,杜九立時警覺到,遇上了勁敵,當下一提真氣,雙臂一振,雙腳先踏在船頭。

  他生平不知水性,此刻生怕那蓑衣大漢突然自水中冒起,趁機將他翻落水中,是以身形不敢在小船之上停留,竟在這滔滔江水之上,施展“大力千斤墜”的內家絕頂身法。

  但見他身形落處,那小船竟隨之向下猛然一沉,兩旁江水,湧泉般飛濺而起,杜九的身形,也藉著這一踏之勢,衝天而上。驟眼望去,宛如一尾藍色鯉魚,突然自如山江浪中躍出,凌空一個轉身,藉著雙臂一掄之勢,掠上了大船,雙足一沾船板,身形立刻穩住,雙掌護胸,目光四掃,不敢有絲毫大意,顯然,直到此刻他還是生怕那大漢自水中突施襲擊。這冷面鐵筆多年來未在江湖栽過觔斗,端的不是僥倖,膽大心細,處處謹慎。

  那知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非但蕭翎蹤影不見,那兩條投入江中的大漢竟也未再露面。

  放眼望去,只見大江濁浪滔滔,奔流東去,那小舟已然翻覆,在江流中緩緩打轉。

  此刻雖是午後,但殘冬未盡,江面甚是淒清,除了這一大一小兩艘船外,附近一里之內,卻瞧不見別的船隻。

  商八、杜九兩人對望了一眼,面上都現出驚奇之容,杜九沉聲道:“老大,你瞧他三人若是自水中鑽出,咱們會瞧不見麼?”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們兄弟又不是瞎子,怎會瞧它不見。”

  杜九沉聲道:“既是如此,他們顯然是還未出來。”微一沉吟接道:“這兩人既是有備而來,水性必是十分精通,想必不會在水中淹死。但那蕭翎如何能在水中悶得許久,怎地直到此刻,還未出水?”

  商八道:“他們不上來,咱們又不能下去,就這樣耗著吧,看是他們悶得住,還是咱……”面色突然一沉,閉口不語。

  他平日滿面笑容,團團和氣,縱然臨敵對陣,亦似行若無事,若非情況十分嚴重,絕不致如此,杜九與他多年兄弟,自是知道他脾氣,當下屏息靜氣,也不敢胡亂開口。

  只見商八俯首沉吟半晌,方自緩緩道:“老二,你快去下遊巡視一下,那兩人可是帶著蕭翎自水底潛至下游上岸,你我卻在此呆等,豈非冤枉。”

  杜九心頭一震,道:“不錯……”方自舉步,卻又縮了回來。

  商八道:“你還等什麼?”

  杜九道:“江水滔滔,難以施展輕功,下游如何去法?”

  商八道:“運籌料敵,乃老大的事,如何去法,是老二的事了。”

  杜九呆了一呆,道:“小弟遵命。”

  微一挫腰,身形突又躍起。

  只見他去勢有如海燕凌波,身形一閃,又自躍上了那隻小船。

  小船舟底朝天,難以操槳,但船身覆在水面上,船艙與江水間有一段中空,卻是穩妥已極,再也難以沉覆,杜九既不識水性,亦不識操舟,這覆舟對他來說,實比不覆還要好許多。

  商八見他身形落下,方才微微一笑,道:“去吧!”揚手揮出一股掌風。

  這掌風看來並不凌厲,但力道之大,卻令人難以置信,那小船竟隨著他揮手之勢,箭一般順流竄下,杜九回首一笑,氣貫丹田,反手又是一掌擊向船後的江水,江浪山湧而起,小船自然向前竄去,他接連揮掌,小船順流而下,端的快如離弦之箭,船後江水此起彼落,波濤如龍,景象更是壯觀。

  商八卓立船頭,眼見小船順流飛奔,目光四掃,不敢絲毫鬆弛,他早已令那梢公掌穩了船,讓大船在水中打轉,那兩條大漢只要稍一現身,商八的暗器與掌風便要令他們浮屍江上。

  忽然間,上流一艘烏蓬船揚帆而來,商八精神一震,目光如鷹,氣布四周,那兩條大漢若想躍上這艘烏蓬船而不被他發現,實是難如登天。

  那烏蓬船來勢好快,兩船擦身而過,霎眼間便又去遠,漸漸變為一點黑影,漸漸在江水間消失無蹤。

  但江水間仍是毫無動靜,冬日晝短夜長,眼見日色已沉,夕陽映得萬丈江水,金鱗閃動,江水中幾曾鑽出半條人影?

  商八面色越來越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直到黃昏時分,杜九方自雇了條小型快舟回來,兩人面面相覷,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杜九神色疲倦,似已累得精疲力竭,顯然,他在下游搜尋得必定十分辛苦,但他素性不喜多言,只沉聲說了句:“找不著。”

  商八知道他必已盡力,也不問他。

  又過了良久,杜九忍不住長嘆一聲,緩緩抬起頭來,道:“老大,你可猜得出那兩條大漢,究竟是什麼來歷?”

  商八嘆道:“我非但猜不到那兩人來歷,就連人家武功強弱都難以斷定……唉,看他方才避過你那一招‘飛鷹搏兔’的身法,似是武功絕高,但又怎知他不是被你那一招逼入了水中……”

  說到這裡,兩人又復默默無言,他兩人行走江湖多年,雖非事事稱心,但似今日這樣的扎手,卻是生平從未遇到。

  江船順流而下,那梢公探首數次,方才壯起膽子問道:“兩位要在那裡泊岸?”

  金算盤商八冷哼一聲,揚手一掌,劈在那江面之上,登時波翻浪湧,滾滾濁流中,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水柱。

  那梢公暗叫一聲,我的媽呀!縮回頭去,那裡還敢多問。

  只聽商八縱聲長笑,聲如龍吟,直衝霄漢,良久之後,才收住大笑之聲,臉色嚴肅的說道:“老二,咱們數十年的金字招牌,想不到竟然砸在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之手。”

  冷面鐵筆杜九接道:“河流滾滾,也許那兩人和蕭翎早已沉屍江心了。”

  商八長嘆一聲,道:“不論蕭翎生死,但咱們不能帶他回去,還有何顏去見那岳小釵呢?”

  杜九道:“事非得已,難道就不能從權應變?”

  商八雙目一瞪,厲聲喝道:“什麼?難道咱們要自毀數十年堅守的諾言?”

  他平常之時,總是面帶微笑,不論遇上何等大事,始終不動怒火,但此刻卻似完全變了一個人般,一張圓團團的臉上,暴起了一片紫紅,雙目圓睜,激動、憤怒,完全流露於神色之間。

  冷面鐵筆杜九道:“咱們數十年來,一諾之信,從無更改,眼下既難把那蕭翎帶交給那岳小釵,自是無顏再去見她,也無顏再見天下英雄,豈能再向人討那‘禁宮之鑰’。”

  這中州雙賈在江湖之上走動,雖然處處謀利自飽,但卻從未失信於人。一言既出,絕不更改,武林道上對兩人這堅守信諾舉動,早已有了極深的認識,只要中州雙賈一句話,那是無不堅信,兩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此刻蕭翎沉江失蹤,生死不明,也是商八對岳小釵許下的諾言,無法兌現,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這時,頓覺豪氣盡消,無顏面再在江湖之上走動。

  杜九長長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大過自責……”

  商八突然抬起頭來,一雙炯炯的眼神,凝注在杜九的臉上,接道:“老二,咱們兄弟合夥數十年,歷生死共患難,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數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毀於一旦,為兄已有了自處之道,但卻不願強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杜九激動的說道:“大哥說的什麼話,中州雙賈,有如秤不離錘,錘不離秤,大哥請說明咱們應走之路,做兄弟的皺上一下眉頭,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兒。”

  商八一拍大腿,道:“好!咱們砸了招牌,那就是無顏再在江湖之上走動了,從此刻,江湖上算是沒有咱們兄弟兩人,別提去見那岳小釵了,我要易容改裝,追查那蕭翎下落,一日不得蕭翎,咱們就一日不復中州雙賈之名……”

  杜九道:“如若蕭翎淹死在江中呢?”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咱們中州雙賈之名,也算隨著那蕭翎永沉於滔滔的江流之中。”

  杜九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那蕭翎還活在世上,咱們兄弟就還有復名之日。”

  商八道:“只要咱們能把那蕭翎帶交給岳小釵,實現了承諾之言,中州雙賈之名,豈不更加見重於江湖。”

  杜九道:“好吧!反正咱們和那岳小釵相約之言,也未確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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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3:39 |只看該作者
六一

  商八心念既經決定,激忿之情,大為消減,回顧了駛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適才見到兩人身手,那裡敢分辯半句,明知不是碼頭,強行靠岸,要冒著觸礁之險,但也只有硬著頭皮向江岸靠去。

  商八似是急欲下船而去,距江岸還有兩丈多遠,突然縱身而起,有如巨鳥凌空,飛落到江岸之上。

  杜九掏出一錠黃金,放在甲板上,緊隨商八身後,飛落江岸。

  這是一段十分荒涼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數里內不見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並生在一處,矗立在江岸上。

  商八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緩步走了過去,暗運內力,揮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之上寫道:丙寅十一年二月二日,蕭翎在此落江,中州雙賈留書。

  金算盤商八寫完之後,仰天大笑一陣,道:“這行留書,算咱們兄弟給那岳小釵的交代,也給那些有心奪取那‘禁宮之鑰’的武林同道一個無法揭開之謎。”

  杜九道:“不錯,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們兄弟,找找那娃兒的死活。”

  商八仰臉望著西沉落日,突然縱聲長嘯,轉身疾奔而去。

  且說那蕭翎被商八劈出一掌帶起的掌風,震落江中,只覺全身一涼,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聲:完了!

  他雖生來身體虛弱,但性格倔強,堅毅過人,在這生死之間,心神不亂,閉住呼吸,隨著那滾滾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氣悶難支,忽覺身體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時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蕭翎正覺得難過,立時借那管子,吐出一口悶氣,但感身子被人抱著,在水中遊行,江水混濁,雙目難睜,無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並無氣悶難過之感。

  中州雙賈,雖然走了大半輩子江湖,見聞廣博,但兩人不會水中工夫,那能想到來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維持住蕭翎的生命,不讓他悶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雖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來。

  蕭翎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但感全身愈來愈冷,手腳都已凍僵,浮出水面時,全身已難掙動。

  但他神志尚還清醒,覺著被人放在榻上,脫去衣服,蓋上棉被,身子逐漸回暖。

  睜眼看去,自己正臥在一座小艙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艙中點著一支燭火,一個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紀五十上下,留著山羊鬍子,正和一個三旬左右,身著黑油布水靠的大漢,對坐喝酒。

  兩人的菜餚十分簡單,一盤干魚,一盤炒花生,便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飯的大碗。

  蕭翎伸動一下手腳,暗暗忖道:看來這兩人,也不是好東西,八成也是追問那“禁宮之鑰”的人。

  當下轉過臉去;不望兩人。這兩人也不和蕭翎多言,吃完酒,立時起碇行去。

  蕭翎睡在艙中,但聞怒潮澎湃,水聲隆隆,小船似是逆水而行。

  他的身體本已虛弱,在水中泡了幾個時辰,早已疲累不支,暈暈糊糊的睡了過去,醒來已是紅日滿窗。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送來飯菜,打量了蕭翎一眼,放下菜飯,離艙而去。

  蕭翎腹中飢餓,只好坐起身來自用,那兩人很少進艙,一日過去,也未與蕭翎說一句話。

  天色漸漸入夜,滿天繁星,捧出來一輪明月。

  那大漢走進艙來,道:“下船了。”

  也不容蕭翎說話,一把抱起,背在背上,跳下船向前行去。

  藉著月光看去,只見那人手足並用,向一座峭壁之上爬去,回頭探視,峭壁千尋,江河奔騰,景象嚇人。

  蕭翎暗道,完啦!他把我送上這等險峻的高峰之上,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動作甚快,爬了一頓飯工夫,已然將近峰頂,卻不料他突然向右一折,轉入了一個黑暗山洞之中。

  蕭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很坦然,只覺那人左彎右轉,走的速度甚快,行了很久、才陡然停下來用手向前面一推,呀然聲中,眼前忽然一亮。

  那大漢放下背上的蕭翎,整了整衣衫,肅容而立。

  蕭翎打量四週一眼,但見這座石室,不過兩間房子大小,頂上高吊著一盞琉璃燈,四壁瑩瑩如玉,室中除了一張松木椅子之外,別無陳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人把我帶入這山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正忖思間,突聽一陣輕咳,石室的一角緩緩開啟出一扇門來,走出一個青衣少年。

  那身著黑衣的大漢,欠身對那少年一禮,說道:“幸不辱公子之命。”青衣少年一揮手,那大漢退了出去,回手帶上了石門。

  石室中,只餘下蕭翎和那青衣少年二人,只見那青衣少年一招手,低聲說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

  蕭翎一挺胸,道:“我不怕。”

  青衣少年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的膽子很大,家父特令人請你到此,只不過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只要你據實而言,絕不會傷害於你。”

  蕭翎道:“你們儘管問吧!”

  那青衣少年舉手一招,道:“小兄弟請隨我來。”

  蕭翎隨在那青衣少年身後,進了那啟開的石門。

  這間內室,比外間大了很多,靠後壁處,有一張椅子及鋪著虎皮的木榻,榻上面側臥著一個老人,身上蓋著棉被,看樣子,似是正在臥病。

  青衣少年輕步行近木榻,低聲說道:“爹爹。”

  只聽榻上老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子,道:“扶我起來。”

  青衣少年雙手齊出,扶那老人坐起來,拉一下棉被,圍在他身上。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老人骨瘦如柴,全身只餘下皮包骨頭,但骨骼粗大,想他當年未病之前,身軀定然十分魁梧。

  那老人兩道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身上,望了一陣,說道:“孩子,你識得岳雲姑麼?”

  蕭翎心中暗道:這人忽然提起我雲姨,不知是何用心?口中卻朗朗應道:“自然識得了,那是我姨母。”

  瘦老人一皺眉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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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3:47 |只看該作者
六二

  蕭翎道:“我叫蕭翎。”

  瘦老人道:“江湖之上盛傳那岳雲姑得到了‘禁宮之鑰’,此事是真是假?”

  蕭翎道:“自然是真的了。”

  他答話坦然,乾脆,倒是大大的出了那瘦老人的意外,呆了一呆,又道:“她得到‘禁宮之鑰’,可是天下武林之敵,不知她此刻身在何處?”

  蕭翎黯然一嘆,道:“死了……”

  那枯瘦老人臉色忽然大變,道:“這江湖傳說她逝世之訊,是當真了?”

  蕭翎道:“是啊!雲姨雖然死去,但面目如生,除了不會說話行動之外,和活著一般無二。”

  那枯瘦老人心情似是受到了巨大震撼,熱淚盈眶,神色淒傷,低聲對蕭翎道:“孩子,那岳雲姑可有子女麼?”

  蕭翎道:“有一位姑娘。”

  枯瘦老人一揮手,說:“你去休息吧!江湖之上,到處張滿羅網,追查你的行蹤,但在此地,你可放心的玩耍,不要擔心事了。”

  蕭翎心中甚多疑竇,正待出言相詢,那青衣少年卻忽然伸出手來,抓住蕭翎右腕,道:“小兄弟,我帶你去休息吧!”也不容蕭翎答應,硬把他牽出石室。

  這山腹密洞,半出天然,半由人工修整,到處是開闊的石室,那青衣少年,帶著蕭翎繞行一陣,揚手指著一間石室,說道:“這間石室,就是你養息之處,進去瞧瞧吧!有什麼事,你招呼一聲,自會有人過來效勞。”

  這青衣少年,對蕭翎似甚厭惡,也不待蕭翎答話,立時轉身而去。

  行出室門,突然停了下來,回顧蕭翎說道:“你最好學安分一些,不要亂跑,免得招惹了殺身之禍。”

  蕭翎道:“什麼事?”

  那青衣少年道:“告訴你,你也不懂,你只要記住除你室中之物以外,不論見到什麼希奇古怪的事物,都不要妄生亂動之念,那就夠了。”轉身急行而去。

  蕭翎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心中不自禁生出來強烈的反抗意識,暗道:你不讓我看,我偏要到處瞧瞧不可。

  他生性倔強,想到就做,緩步離開石室,沿著石壁向裡行去。

  這山腹石洞,岔道雖多,但要屬主洞最為廣大,蕭翎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時光,穿行過多少岔道,忽聽轟轟隆隆,水聲奔騰,不禁心中大奇,暗道:這石洞之中,那來的水勢奔騰之聲?

  凝神聽去,清晰異常,似是那奔騰的水聲,就在前面不遠之處。

  蕭翎忽然想著,這一座山腹石洞之內,充滿著神秘,似是每一座緊閉著的石門內,都有著一件隱秘新奇的事物。

  忖思之間,那石道已到了盡處,奔騰的水聲,也更加清晰,似是就在石壁外面。

  蕭翎伸手摸去,石壁上生滿了青苔,這地方不但人跡罕至,而且異常陰濕。

  忽然間,手指觸到了一塊突出的石頭,微一用力,那石頭竟然有些活動。

  蕭翎心頭大急,不自禁用力一旋。

  只聽一陣軋軋之聲,傳入耳際,整個石壁,開始動搖起來。

  蕭翎大驚,駭然而退。

  忽然間亮光透入,水氣拂面,那當前的石壁,竟然裂開一扇門來,敢情那突出的石塊,是這暗門機關的樞紐。

  開裂石門之外,有一條倒垂的寬大瀑布,整個的石門,都在那瀑布籠罩之下,聲勢奪人,蔚為奇觀。

  蕭翎瞧了一陣,忍不下好奇之心,緩步向前行去。

  這座石門,寬約三尺,蕭翎雙手扶石壁,探首向外望去,只見峭壁千尋,下面是一道深不見底的絕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來,因水勢太過猛烈,衝力奇大,一瀉而下,看上去,有如一道水簾,垂在洞口,其實相距石洞還有一丈多遠,除了可見日光隔水透入之外,景物盡被那水簾擋住。

  蕭翎看得大是神往,暗道:行過萬里路勝讀萬卷書,這話當真不錯,此等險絕的奇景,豈是在書上能夠看得。

  正自看的入神,突聽一聲輕微的冷笑傳來,道:“哼!自尋死路……”

  蕭翎還未來得及回頭瞧瞧那發話之聲,忽感全身被一股輕微的潛力一推,身不由主的衝出洞口,直向那萬丈絕壑之中沉落下去。

  那勁道用的恰當無比,只把蕭翎推出洞口,讓他貼著石壁向下落去。

  激瀑澎湃,濺飛出濛濛水霧,石壁間一片潮濕,青苔盈寸,滑溜無比,別說蕭翎是個絲毫不懂武功之人,就是身負絕世武功,也難在這等峭壁青苔間,停留剎那。

  下望絕壑,瀰漫著一片濛濛水霧,正不知多深多遠。

  蕭翎暗暗嘆息一聲,道:完了,絕壑千丈,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生具絕症,幼小之時,就一直面對著死亡的威脅,這些時日,連經凶險,生死的事,在他已看的十分輕淡,心中雖知摔下去,屍骨無存,但卻毫無死亡的恐懼。

  生命中潛在的求生本能,使他明知在無望中,仍不甘束手待斃,不停的伸手亂抓。

  忽然,他似覺出抓住了一件事物,只是那對象十分柔脆,無法擋住他疾衝而下的身體,一沖之間,立時折斷。

  頓覺無數柔脆之物,擋住了身子手臂,紛紛折斷,但經此一擋,他衝落之勢,大見緩慢。

  忽然間,覺出向下衝落的身子一頓,雙腳之上似是受了重重一擊,不自主兩腿一分,似是騎在了一塊冰冷的石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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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3:53 |只看該作者
六三

  蕭翎定定神,仔細看去,只見自己正騎在一條突出的石筍之上,這石筍橫生在千尋峭壁之間,粗如巨碗,長不過三尺,在石筍的周圍,生滿了白色菌形植物,每一株不過三寸,莖桿淡紅,細如線香,頂端形如張傘,大的有如人掌,小的直徑盈寸。

  下面是絕壑千丈,上面是水瀑簾天,除了那銀白的菌狀物外,觸目一片青苔。

  這真是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處險惡之地。

  那激射而下的瀑布,到此散佈的更見遼闊,橫面足有一丈六七尺寬,水霧更濃,片刻間衣履盡濕。蕭翎驚魂甫定,剛剛脫離了死亡的邊緣,好奇之心又動,暗道:奇怪,這峭壁遼闊數百丈,為什麼其他之處不見生物,只有這根石筍附近才生出這些菌狀物來?

  原來那紅莖白蓋的菌狀物,只生在這突出石筍周圍三四丈內。

  蕭翎伸手向壁間摸去,竟然覺出停身壁間,甚是鬆軟,心中暗道:是啦,這一片山壁,含的土質最多,才會生出這些菌狀物來。

  衝動的好奇,逐漸消失,天色也忽然暗了下來,原來太陽爬過了山峰,光線忽的暗淡了許多。

  他覺著腹中有些飢餓起來,暗道:這地方鳥獸絕跡,入夜後定然十分寒冷,看來不被摔死,亦將活活的餓死,凍死。

  只覺腹中飢腸轆轆,甚是難耐,忍不住隨手採了一株白菌,放入口中。

  入口之後,但覺一陣清香,直透肺腑,口中微微覺著一股甜味,竟然是香甜可口,十分好吃。

  蕭翎一口氣吃下了七八株,腹中的飢餓,才覺消去,心中暗道:如今是食物暫無可慮,這石筍四周生的白菌最密,雙手所及之處,也可以吃上個三兩天,眼下憂慮的是如何能抵禦夜間寒冷,和怎生設法離開這個地方。

  他輕淡仇恨,只想如何離開險地,對那推他下來之人,並未生出怨毒之心。

  天色漸漸的黑暗下來,風勢轉強,那激射而下的垂瀑,吃那強勁的夜風吹襲,不時飛濺過來一片濃重的水珠,打在蕭翎的身上。

  但也全憑寬闊的垂簾,擋住了那吹來的寒風。

  寒夜漫漫,絕壑幽深,除了那聲如雷鳴的激瀑之聲外,只有那呼嘯的夜風伴著孤獨淒涼的蕭翎。

  這險惡無比的境遇,已非蕭翎之力所能改變,似乎除了墜入那深谷摔死之外,只有在這石筍上熬受著死亡前的痛苦。

  他靠在山壁間,閉上雙目,按照岳雲姑授與他的內功口訣,運氣調息起來,希望借運氣調息之力,擋受寒夜的淒冷。

  出於他意外的,並未覺得如何的寒冷,漫漫一夜,就在他調息中過去。

  天色大亮了,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峭壁上,蕭翎又覺著腹中有些飢餓。

  隨手採來幾株白菌,吃了下去,又要等待另一個黑夜降臨。

  淒涼的日子,痛苦的熬煎,就這般渡過三天三夜。

  蕭翎又覺到腹中飢餓,但這石筍左右的白菌早已被他食用乾淨,附近白菌雖然還有很多,但已非蕭翎能夠取得。

  潛在的求生本能,使他開始尋思延續生命的方法,他脫下衣服,撕成布條,連接在一起,一端綁在石筍之上,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緩緩向下滑去,采得一些白菌,重又攀索而上,騎在石筍之上,心中暗暗想到:這白菌雖多,但總有食完之日,我縱然不被凍死,亦必被活活餓死,何況這峭壁石筍之上,只要一個失神,摔將下去,亦自是非死不可。想來想去,也是想不出一條活路來,只有過得一日算一日了。

  匆匆數日,那石筍下面的白菌,又已食完,上面和左右兩側,余量雖豐,但蕭翎卻已無法取得,屈指算來,在這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的峭壁之間,竟然是渡過了十日十夜。

  這日黎明,天氣忽的大變,風雨交加,雷鳴電閃,驟雨和那激射的瀑布連結,天地間一片混沌。

  蕭翎已數日未食,腹中早有飢餓之感,但精神卻是極為健旺,他上衣早已撕去,結作索繩,用作取食之需,但並未感受到寒冷。

  這場暴風雨來勢猛惡,一連下了三四個時辰之久,才停了下來,雖然幾個時辰,但在蕭翎的感受之上,卻如過了幾年一般。

  狂風驟雨,來勢迅急,但去勢亦快,片刻之後,風住雨斂,日光重現。

  蕭翎在這怒瀑懸崖之間,停了十餘晝夜,長了不少經驗,一看日光,已知是午時過後不久。

  原來這絕壑四面高山拱圍,一日之中,只有兩個時辰可見到日光。

  蕭翎仰臉望望上面的白菌,腹中更覺飢餓,忖道:怎麼想個法子采它幾支下來,以療飢餓。

  心念轉動,人也不自覺的站了起來,左手向壁間抓去。

  只覺石壁一軟,一片沙石應手而下,五指竟是深入石壁之中。

  蕭翎心中大喜,暗道:原來這石壁如此柔軟,右手一抓,又深入石壁之中,微一用力,身子升高了甚多,抽出左手,采了幾支白菌,又落在石筍之上。

  身子剛剛轉過,尚未坐下,一片水珠急射而來,緊接著一團黑影,急衝而至,蕭翎還未看得清楚,那黑影已落在了石筍之上。

  那黑影雖然落在石筍之上,但卻似站立不穩,搖搖欲墜,蕭翎伸手一把抓去,只覺入手一片柔軟,原來是一隻大鳥。

  那大鳥得蕭翎一扶之力,才收斂好雙翼,穩穩的站立在那石筍之上。

  蕭翎看那巨鳥,站在石筍上,仍是高達胸前,如若是揚起頭來,還要高過自己,蕭翎幼習雜學,看那巨鳥雄偉,頗似書中記述的大鵬一般,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如若我蕭翎不是被困在這峭壁之間,如何能見得此鳥。

  忽然發覺那巨鳥垂首閉目,似是染上重病,奄奄一息。

  這時,蕭翎的右手仍然抓著那大鵬羽毛,用力一拉,竟把那大鵬拉近身前,卻不料那巨鳥突然張開口,搶吃了一支白菌。

  蕭翎心中忽生憐惜,原來這只大鵬是餓壞了。

  把采得的幾支白菌,盡行給它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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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那大鵬連食了六七支白菌之後,忽然精神大振,仰首長鳴,聲音嘹喨,震得蕭翎耳間嗡嗡直響。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這白菌怎得如此神效,這巨鳥大病奄奄,眼見將死,食得幾支,精神盡復。他本是聰慧異常之人,這一聯想,覺著這些時日,十幾個白晝夜晚,只不過倚在石壁間,稍作養息,既不畏山間陰寒,又不覺疲累,扯衣結索,垂首采菌,指入石壁,借力而升,這片石壁雖是土砂凝結不夠堅牢,但亦非自己往日所能,想來都是食用這白菌之力……

  那大鵬精力恢復,振動雙翼,似欲飛去。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這大鵬鳥染得重病,飛來此地,取食白菌,這一去不知幾時再來,這是千載難逢的脫身之機,何不借這大鵬離此絕境,念轉心動,低聲說道:鵬兄,鵬兄,有勞你帶我一下,離此絕境了。

  右手解去結在石筍上的布索,抬腿跨上鵬背。

  那大鵬張開雙翼,微一振動,呼的一聲飛了起來,穿過瀑布,雙翅疾飛,破空而去。

  蕭翎坐在大鵬背上,但覺耳際風聲呼呼,心中大是驚駭,雙手緊緊的抱住鵬頸。

  大鵬雙翅生風,壯觀奇麗,雖然駭人,但飛行的卻是極為平穩,過了一陣,蕭翎膽子漸大,探首望去,但見群峰羅列,壯觀奇麗,生平未見。

  忽覺身子有如隕星飛墜,直瀉而下,幾乎摔下鳥背,趕忙伸出雙手,抱著鵬頸。

  原來,那大鵬束斂雙翼,直向一座深谷中瀉下去,待要將著實地之際,忽然雙翼一展,穩住了下墜之勢,輕靈的落著在實地之上。

  蕭翎轉眼四顧,只見這深谷中青松蒼翠,綠草如茵,夾雜著無數山花,景物秀麗,暗暗喜道:原來這深山絕谷之中,也有這等好所在。翻身下了鵬背,向一株巨松之下行去。

  這巨松不知歷經了千百萬年,粗如磨盤,密枝茂葉,蔭地畝許,蕭翎行近松下,忽見一座木屋,倚松而搭,心中大喜,暗道:好啊!原來這裡早已有人住了。

  那木屋半借巨松作壁,雙門緊閉,蕭翎大喜之下,直向木屋衝去,雙手用力一推,木門應手而開。

  推開木門,似是才覺到自己太過莽撞,頓然停下,高聲說道:“室中主人請恕晚輩無禮。”

  但聞室中傳出回音,竟是無人相應。

  蕭翎略一猶豫,舉步而入。

  室中四壁蕭條,除了一張木榻,別無陳設,木榻上盤膝坐著一個面蒙白紗的人,蕭翎一步步行近木榻,那人動也不動一下。

  蕭翎心中納悶,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死是活,這般靜坐不動,口中卻高聲說道:“晚輩蕭翎,打擾老前輩的清修,這裡先謝罪了。”

  那人仍是端坐不動,有如一座木雕的神像一般。

  蕭翎心中有氣,想道:好啦!你裝聾作啞的不理,我也不理,看咱們那一個先說話吧!退到木屋一角,盤膝坐了下去,竟閉上雙目,也自運氣調息起來。

  待他運息完畢,已是黃昏時分,回頭望去,那人仍是端坐如故,蕭翎心想和他慪氣,也不再出口喝問,只覺腹中又飢又渴,大步行出木屋。

  這道山谷,氣候溫暖,生了甚多果樹,纍纍果實,滿谷皆是,大都是未聞未見之物,蕭翎爬上樹去,摘了幾個果實吃下,忽然想起那隻大鵬鳥來,滿谷不見蹤跡,不知已飛往何處。

  這谷中別無存身之處,蕭翎只好又回到木屋之中,想起借宿別人之室,先得打個招呼,當下深深一揖,道:“晚輩流落在此,此谷別無宿處,不得已只有借住老前輩的木屋了。”

  他自覺說過就算,也不奢望那人答應,退在屋角,倚壁睡去。

  他這些時日中,一直未曾好好睡過一次,這木屋雖然簡陋。卻是比那峭壁石筍安全的多了,心中一寬,沉沉睡熟過去。

  §第七章 循循善誘傳絕技

  蕭翎醒來天已大亮,看那蒙面人時,仍是原姿端坐,暗道: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說話。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過,又找了一處山泉洗洗臉,看陽光滿谷,景物更見秀麗,想到回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這谷中走走,遂信步行去。

  這山谷不過百餘丈長,蕭翎雖是走的很慢,但也不過是片刻之間,已到盡處。

  只見兩座山峰在此連接一處,一塊高逾兩丈的大岩石,擋在雙峰交接之點,蕭翎童心大起,繞過大岩,忽見一座石門,半啟半閉,心中喜道:好啊!這裡有座石室,如是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門開啟不過三寸,容不得一人通過。

  蕭翎雙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門竟也應手而開。

  他在無意之中,服食了許多極為難得的千年石菌,氣力大增,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罷了。

  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門,岩洞甚淺,深不過兩丈,寬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見。

  蕭翎仔細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來這岩中,也有一個身著黃袍的人,面對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嘆,想不到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轉處,只見光滑的石壁上,畫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臥或伏,姿勢各自不同,痕跡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間。

  除了八幅畫像和那面壁而坐的黃袍人外,這室內竟連一座木榻也沒有。

  蕭翎繞過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面貌,但那人面頰極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幾相接觸,除了搬動那黃衣人的身體之外,別無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闖入了別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禮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禮,道:“晚輩蕭翎,無意之間,闖入了老前輩清修之室,還望恕罪。”

  那面壁端坐的黃袍人,竟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動。

  蕭翎心中有氣,忖道:怎麼這谷中之人,盡都是些不肯講話的怪人。

  一陣山風吹了進來,飄起那黃袍人的衣袂,獵獵作響。

  但那黃袍人仍是動也不動一下。

  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了蕭翎的腦際,暗暗想道: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見食用之物,也不聞呼吸之聲,我推門而入,滿室繞走,如是活人,那是萬萬忍受不住的,難道他們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頭一轉,又暗自思忖道:這山谷之中,定有蟲蟻之物,如是死人,豈有不招來蟲蟻之理?

  這兩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蕭翎心中盤旋不決,竟是無法料定。忽然間他想起了雲姑的死狀,也是這般盤膝而坐,面目如生,風華猶在,想這兩人,能到這重山隔阻,絕壁攔道,四面峭壁千尋,人跡難至的深谷之中,那自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縱然死去,也能和雲姑一般保持著屍體不壞。他雖然聰慧絕倫,但究是孩子之心,想到這些人孤苦伶仃的死在這大山深谷之中,連一個憑弔祭奠之人,也是沒有,不禁悲從中來,黯然泣道:“老伯伯,你們死在這等深山之中,終年山洞處孤寂,可憐連一個祭奠之人也是沒有,這深谷之中,沒有紙錢,我去采些生果,當作祭品,拜祭你們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說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後,拜倒地上,說道:“老伯伯,我蕭翎給你叩頭了。”跪在地上大拜三拜。他本是一時動了敬老之心,采來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面絕壁,人跡罕至,今生只怕也將老死這深谷之中,再也難和岳姊姊見上一面,竟引動了心中的愁苦悲傷,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他生性倔強,縱是遇上生死交關的大事,也是從不落淚,但此刻情由心生,悲從中來,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絕,淚盡腸折,大有一瀉千里,不可收拾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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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那面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刻,心似古井鐵石的黃袍人,似是也被蕭翎淒絕的哭聲所動,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黃袍顫動,回過身來,出指點在蕭翎的“下極”穴上。

  蕭翎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覺早失,那黃衣人嘆息轉身,均無所覺,糊胡塗涂的被點了穴道,沉沉睡去。那黃袍人點了蕭翎穴道之後,凝目沉思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伸出雙手,在蕭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說道:“倒是一付百世難得的習武之材,可惜生具三陰絕脈的缺陷……”聲音微微一頓,哈哈笑道:“是啦,他如不生具三陰絕脈之症,似此等良好的習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羅門下,那裡還能遇得到老夫。”

  這石室中只有他和蕭翎兩人,那蕭翎暈迷不醒,可算只他一人了,但他這般自言自語放聲而笑,生似和別人說話般,忽然一皺眉頭暗道:“我們相約各自參悟絕學,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時間,那一定比不過他們了。”一念至此,對蕭翎生出了極深恨意,想道:莫要是他們故意找這孩子,用來耗我參悟神功的時間,這計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誤我神功,留他不得!殺機上湧揚起掌來,一掌劈下!

  掌勢將要觸及蕭翎的天靈要穴,心中又是一動,暗道:他適才哭得腸折氣竭,淚盡血流,那絕非裝得出來,他誤認我已死去,採摘甚多生果,奠祭於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終生一世,難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歲之人,縱然悟通神功,也是難以再活多久時間,此子和我素不相識,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這身武功,傳授於他,由他承繼我的武功,雖死猶生……他心中念頭百轉,忽善忽惡,面上神色也隨著心念變化不定,忽而面湧殺機,忽而滿臉仁慈,可憐那暈迷在地上的蕭翎,已然數歷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見那黃袍老人面上的煞氣,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臉慈祥笑容,望著那暈臥在身側的蕭翎,低聲說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將通之際,來到此地,誤了我大乘之學,這究竟是緣是孽,連老夫也是無法分辨它了。”兩手揮動,在蕭翎全身推拿起來。

  他掌指所到之處,蕭翎全身的骨骼,一陣格格作響,陣陣白氣,由那掌心指尖之間冒了出來。那白氣越來越濃,片刻之間,籠罩了蕭翎全身,有如濃霧輕雲。這黃衣老人竟用出了數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氣,替蕭翎化解那與生俱來的三陰絕脈。

  蕭翎穴道雖然被點,但他內藏功力未息,仍然有著強烈的反應,全身的肌膚,隨著那黃袍老人移動的掌指,微微的顫動。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臉上,開始泛出汗水,再過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汗水濕透了他的黃袍,滴在蕭翎身上。直待他開始喘息起來,才停下兩手,長吁了一口氣,探手由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瓶來,啟開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望著那白色的丹丸,臉上泛現出無限惜愛之情,良久之後,才長嘆一聲,托開蕭翎的牙關,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蕭翎的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會。”一掌拍活了蕭翎的穴道。蕭翎突然睜開了雙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開口說話,但他睏倦難支,口齒啟動,話還未說出口,人已睡熟了過去。

  醒來時,室中景物大變。只見石室一角處,火光熊熊,兩隻又大又肥的山雞,正架在火上燒烤,陣陣香味,傳了過來,身旁邊,坐著那銀髯垂胸的黃袍老人,面色慈和,望著他微微而笑。蕭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覺全身舒暢無比,有如脫胎換骨,一挺身爬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暗道:原來他沒有死……

  只聽那黃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麼?”

  蕭翎道:“老伯伯,你還好好活著麼?”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雖然見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黃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著的人。”

  蕭翎嘆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黃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蕭翎吃了一驚,道:“三十年,啊!好長的一段時光!”

  黃袍老人嘆道:“孩子,日月輪轉,數十年彈指即過,老夫入這山谷之時,你還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將就木了。”

  蕭翎暗暗想道:這人生在世,總是要難免一死,你活了這大年紀,還這麼貪生。他因是身罹絕病,難以活過二十,幼小之時,常常聽父親談論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難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輕淡生死。

  那黃袍老人看他只管望著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著一樁極重大的心事,當下問道:“你是在想些什麼?”

  蕭翎心中大急,暗想:總不能告訴他,說他活的太長命了吧!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紗蒙面之人,當下隨著說道:“老前輩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黃袍老人道:“你見過她了?”

  蕭翎道:“我看她盤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著厚紗,看不出她是否還有氣在,你既然未死,想來那人定然也不會死了。”

  黃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錯啊!要知內功深厚之人,再習過龜息之法,閉上幾個時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麼難事。”

  蕭翎無限羨慕的說道:“原來習武有這麼多好處!”

  那黃袍老人道:“你可想學武功麼?”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想學,不過我要學世間第一流的武功。”

  黃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對人了,當今之世,能勝過老夫之人,可算絕無僅有了。”他雖已是髮髯俱白,但因久年僻處深山,孤獨伶仃,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蕭翎一皺眉頭,沉思不言。

  黃袍老人道:“怎麼?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話麼?”

  蕭翎道:“你自稱武功高強,世無敵手……”

  黃袍老人接道:“誰說我無敵手,只不過不多罷了。”

  蕭翎道:“那是有人勝過你了?”

  黃袍老人道:“不對,不對,至多是打一個平分秋色。”

  蕭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黃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頭的武功高強,盛名久著……”

  蕭翎無限失望的說道:“那你是打他不過了。”

  黃袍老人雙眉陡然一聳,道:“誰說的,老夫雖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卻從未和他動過手,這勝負之分,便也不能預料……”此老爭勝之心,似是很強,頓了一頓,又道:“但在老夫想來,他未必是我的敵手,至多打上一個半斤八兩。”

  蕭翎喜道:“此話當真麼?”

  黃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蕭翎抬頭望著那黃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敬佩之色,道:“老伯伯你可要收我為徒麼?”

  黃袍老人搖著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蕭翎突然長嘆一聲,道:“可是我說話得罪了你老人家麼?”

  黃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學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為師,但如你想學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給老夫叩頭,拜我為師。”

  蕭翎呆了一呆,道:“我越聽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說明白些?”

  黃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如果告訴你就不靈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極為歡暢。蕭翎一時間想不出個中玄妙,抱頭苦思。

  黃袍老人停下大笑之聲,目光投在蕭翎臉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兒,咱們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蕭翎抬起頭來,道:“老伯伯儘管吩咐。”

  黃袍老人道:“你想學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為師了!”

  蕭翎道:“是啊!晚輩正覺百思不解。”

  黃袍老人道:“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腦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們先要商量一番,咱們無親無故,我如傳你武功,豈不是太吃虧了。”

  蕭翎道:“那樣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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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黃袍老人道:“老夫吃一點小虧,收你作個乾兒子吧!”

  蕭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為弟子,父子師徒輩份如一,你那裡吃虧了。

  那黃袍老人看蕭翎滿臉迷惘之色,神色間更是得意,笑道:“老夫如不告訴你,那你是永遠想不明白了,如論老夫的年歲,作你祖父,也不為過,我收你作為義子、豈不是吃了虧麼?”

  蕭翎暗暗笑道:原來如此,他既這般斤斤計較輩份,想來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輩份極高的人物!

  只聽那黃袍老人接道:“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先答覆老夫,我才收你作為義子。”

  蕭翎暗道:好啊,認乾爹還有這樣多的規矩。口中卻問道:“什麼事?”

  黃袍老人道:“你學會老夫武功,日後在江湖上行走之時,不論遇上武功何等高強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輩論交,不能讓老夫吃虧。”

  蕭翎暗自忖道:他想的當真是遠。起身一揖道:“翎兒記下了。”他聰慧絕倫,看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會,又改了主意,趕忙起身一揖,接著拜了下去。

  那黃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蕭翎三拜九叩的大禮,直待蕭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說道:“從此刻起,咱們父子相稱了。”

  蕭翎道:“義父說的是!”

  黃袍老人喜道:“你這孩子,當真是聰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陰絕脈了。”

  蕭翎似懂非懂的說道:“翎兒的三陰絕脈通了麼?”

  黃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豈肯收個短命的乾兒子麼?”

  蕭翎撲身跪倒,說道:“義父恩賜,翎兒感激不盡。”

  黃袍老人笑道:“起來吧!我有話告訴你。”

  蕭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側,道:“義父有何訓教?”

  他左一個義父,右一個義父,只叫的那黃袍老人心花怒放。

  黃袍老人伸出手來,拂著蕭翎亂發,道:“義父練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隨我練此武功,基礎一奠,那是終身一世,不能娶妻,豈不絕了老夫的乾孫子麼……”

  蕭翎道:“這個翎兒不怕!”

  黃袍老人雙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練這童子一元功,樹下了一個強敵,纏鬥了幾十年,還是未能解決,何況這武功,屬於純剛至猛的路子,剛則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乾兒子。”他似是覺出適才之言、太過小覷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剛雖易折,但極剛則柔,不過那非要數十年苦修難以辦到,幾十年雖然轉瞬即過,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剛則柔,豈不要變成了小老頭子,因此你學不得義父這種功夫。”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要學上幾十年,我真變成老人,岳姊姊也將兩鬢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黃袍老人看蕭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麼?”

  蕭翎道:“翎兒……翎兒……”

  黃袍老人突然一整臉色,道:“老夫只怕難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認我做義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後你在江湖之上走動,受人輕藐,豈不要大大損及老夫的威名麼?”

  蕭翎道:“翎兒愚笨,不解義父之言。”

  黃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沒說清楚,在這條深谷之中,除了義父外,還隱居著兩位絕世高人……”

  蕭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紗的人……”

  黃袍老人接道:“不錯,但她是以輕功、暗器和指法獨步武林,至於修習的內功,也屬於一種偏激之學。”

  蕭翎大為驚奇道:“怎麼?難道這深谷之中,還有第三個人不成?”

  黃袍老人笑道:“不錯,三個人你已經見了兩個,還有一個,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點,你絕然找他不著。”

  此人雖然白髯長垂,但言笑無忌,仍帶著幾分天真之氣。

  蕭翎童心大動,急急問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黃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蕭翎暗想道:義父住在石洞中,還有個住在木屋裡,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來一定更不平常。當下脫口說道:“可是住在樹上麼?”

  黃袍老人道:“不對,不對,住在半空中。”

  蕭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黃袍老人笑道:“不錯啊,我們三人在此地修練三十年,隔上一些時間,總要比試武功一次,但比來比去,這深谷數十年不分秋色,誰也無法勝得……”

  他本正談的興高采烈,卻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黯然說道:“孩子啊!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住在這裡幾十年不出去麼?”

  蕭翎忽然想到那“禁宮之鑰”,無數的武林高手,追蹤搶奪,口頭上雖說是為了一窺那禁宮之秘,其實還不是各存私慾,想從那禁宮之中,得點前輩遺留的武功,以作爭雄武林之圖。習武之人,最重名心,我這位義父,在這深谷絕壑之中,一住數十年,只怕也不是出於甘心情願,定然和那爭名之心有關。念頭一動,微笑說道:“義父定是為盛名所累,才在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數十年。”

  黃袍老人嘆道:“孩子,你只算猜對了一半,唉!幽居數十年,除了為一點爭名之心外,還牽纏到一個情字,此事說來話長,咱們父子,日後相處的時日正多,以後再告訴你也是一樣,直到你那哭聲鬧醒我之後,我還未參透名字一關,但此刻我卻茅塞頓開,回首前塵,儘是那可笑可悲的事。”這幾句話,語含禪機,那蕭翎雖然聰明,卻也是聽不明白。只見那黃袍老者輕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陣,嚴肅的說道:“孩子,急不如快,咱們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蕭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豔陽當空,百花如錦,小溪潺潺,幽谷中景色如畫。黃袍老人仰臉長吁一口氣,伸手遙指著正東說道:“翎兒,看到了麼?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蕭翎極盡目力望去,果見正東方一處懸崖之下,晃動著一點黑影。

  黃袍老人一手提起蕭翎,道:“欲習上乘武功,必得先從內功著手,那酸秀才習的玄門正宗內功,你如能得他傳授內功、劍術,再輔以我的掌法,和柳仙子的輕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可以遊俠江湖去了。”他奔行時速很快,蕭翎只覺兩耳風生,山壁花樹,掠目而過,就那幾句話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動的黑影下面。抬頭望去,只見那晃動的黑影,竟然是一個藤子編成的軟榻,隱隱可見一個人盤膝坐在上面,兩側峰上,各有兩條長藤,系在那軟榻之上,吊在兩峰之間,山風吹來搖擺不定。

  蕭翎估計那軟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萬一不慎掉了下來,別說血肉之軀,縱然一塊堅石,也將摔的粉碎,大為擔心的問道:“義父,他日夜就坐在那藤床上麼?”

  黃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擔心他摔下來麼?”

  蕭翎點點頭,道:“如若遇上大風大雨,那山峰兩側的長藤,如何能系得住一張軟榻?”

  黃袍老人哈哈大笑道:“這個不用替他擔心,他坐了幾十年,就沒有摔下來過。”

  蕭翎在那峭壁石筍之上,渡過了數日夜,雖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危險異常,但那石筍堅硬,足可承受人體之重,比起這軟榻來,那是安全的多了,一個人能在此等險惡的環境之中,一住數十年,當真是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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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只聽那黃袍老人高聲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麼?”

  懸空軟榻上,傳下來朗朗的笑聲,道:“怎麼?南兄可是有些技癢了麼?”

  黃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過,咱們以後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軟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後。才聽那軟榻上傳下來一聲嘆息,道:“南兄的武功,實在不在兄弟之下。”這吊榻距地甚高,但兩人對答之言,卻聽得清清楚楚,連那嘆息之聲,也清楚的傳了下來,如在耳際。

  黃袍老人突然附在蕭翎耳邊說道:“那酸秀才外和內剛,你說話時要小心一些。”

  蕭翎點頭道:“翎兒緊記義父之言。”

  這黃袍老人性格孤傲,為了名氣之爭、隱居這深谷數十年不履塵世,但此刻為了蕭翎,卻自甘承認打人不過。

  只見一條長藤,由軟榻上垂了下來,緊接著傳下來一陣笑聲,道:“南兄這般給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盡,你叫那娃兒上來吧。”言下之意是說,你自認打不過,那是有求於我,垂藤接引蕭翎,更是一針見血,盡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黃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緩緩轉身而去。

  蕭翎只覺義父那笑容中,包括著無比的委屈,無限的淒涼。只是一時間,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蹣跚而去,消失在花樹叢中。回頭看時,垂藤已到頭頂,當下伸手抓住垂藤,向上攀去。他無意中服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黃袍老人憑藉本身真氣,打通了三陰絕脈,不知不覺,氣力大增,攀藤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聽一聲:“抓牢了。”垂藤突然向上收去,蕭翎覺著眼睛一花,有如駭浪馳舟、天空行馬,糊胡塗涂的翻上了軟榻。

  定神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淺藍長衫的儒巾中年文士,盤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著自己,想到義父相囑之言,此人外和內剛,趕忙拜了下去,道:“蕭翎叩見老前輩。”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蕭翎道:“晚輩站著也是一樣。”挺身站起,垂手肅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說了我的閒話,你才這般拘謹。”

  蕭翎心道:不錯啊!我義父說你外和內剛,要我說話小心,口卻是默不作聲。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蕭翎一陣,收起臉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曠世奇緣,而且來的時間又恰當無比。”

  蕭翎茫然應道:“晚輩幸得遇上我義父和老前輩,要不然勢必被活活困死這深谷之中不可。”

  兩人問答之言,卻是各不相關。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麼?那南逸公收你作為義子了?”

  蕭翎暗道:慚愧,我連義父的姓名,也不知道。當下含含糊糊的應道:“就是那送我來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黃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頓,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為了什麼?”

  蕭翎道:“他要晚輩相求老前輩傳授內功,劍術。”

  中年文士沉吟一陣,笑道:“我如不允傳你武功,你那義父勢非要和我拚命不可……”

  蕭翎突覺胸中熱血浮動,忍不住說道:“老前輩也不用太過以為難,如若晚輩的才質愚魯,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費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為你的稟賦過人,我才猶豫該不該傳你武功。”

  蕭翎雖是智慧過人,但終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如何能夠想得通語中的玄機,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輕輕嘆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夠窮通事理……”蕭翎接道:“晚輩無知,還望老前輩多多指點。”那中年文士兩目突然暴射出兩道精芒,臉色嚴肅的說道:“南逸公和我比了數十年武功,始終是不分勝敗,他本是喜好遊樂之人,為了爭一口氣,竟然會在這深谷中,幽居了數十年,未出此谷一步,雖說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但數十年時光,在一個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實非一個短暫的時間,他竟然為你放棄了爭勝之心,自認打我不過,這雖是一句謙遜之言,但在他而言,實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蕭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義父愛我甚深,這個翎兒知道。”

  中年文士道:“他既肯相求於我,那是早已拋卻名心,照樣可以去求那柳仙子。”

  蕭翎道:“義父已對我提過。”

  中年文士道:“我們三人,雖是所學不同,但卻是各擅勝場,這幾十年來,大家幽居這深谷之中,與世隔絕,各盡其能的參研武功,希望能夠勝得對方,也好出此絕谷……”

  蕭翎道:“要是你們三人比不出勝敗來,就永遠不出谷麼?”

  中年文士道:“不錯,我們來到此地之時,相約許下誓言,誰要能勝得兩人,就可以出此絕谷,餘下兩人,再行比試,那得勝之人,亦可離此,但必得相距那第一位離谷人三年之後。”

  蕭翎道:“那兩次落敗之人,難道就永遠不能離去麼?”

  中年文士道:“那人要終老此地,一生不能出谷。”

  蕭翎暗暗想道:這等打賭的辦法,也未免太過殘忍了,一個人留在這等人跡罕至的深谷之中,忍受一生淒涼歲月,這份幽深的痛苦當真是難以忍受,無怪他要專心一志,刻苦求進了。只聽那中年文士接道:“起初幾年,我們彼此之間,都是充滿得勝的信念,每半年比試一次,為了求得公平,各出心裁,輪流主持打賭,先由兩個賭輸之人,出手相搏,再依序輪番搏鬥,但卻始終無法分出勝敗,他善以掌法稱絕,柳仙子以指法領先,我以劍術制勝,每場比過之後,三人都累到精疲力竭,寄望於下一場勝得兩人。但五年之後,連經十場比試,彼此心中都有些明白,要想壓倒兩人,實是困難萬端,三人協議改為一年比試一次,又五年,改作三年比試一次,忽忽數十年,就在我們三人爭勝之心下,渡了過去。”

  蕭翎心想:既不分勝敗,那是各有所長,還要比個什麼勁呢?

  中年文士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們隱此絕谷,渡過數十年的光陰,但卻也有一種好處,那就是我們三人的武功,都有了驚人的進步,昔年甚多不解之處,都在這數十年中參悟了出來,如若能得出江湖,那是足以傲視武林了……”他忽的長長一嘆,黯然接道:“可是我們都已面臨到體能的極限,這數十年來用盡心智,想創出一兩招深奧的手法,以求制勝,肉身雖然是端坐不動,但內心腦際卻是江海浪潮,從未休息,數十年來,可算得沒有片刻寧靜,大大的背逆了修身養生之道,這幾月來,我已不如你那義父,但我習的內功,卻是玄門中上乘心法,如若能稍注養生之道,活上一百歲,實是輕而易舉,只為一點名心所累,竟然飲鴆止渴,明知錯了,卻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我既如此,想你那義父和那柳仙子,亦必有此不久人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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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4:38 |只看該作者
六八

  蕭翎聽得大為震驚,暗道:原來他們都已有了死亡的感覺。那中年文士兩道銳利的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道:“因此,我說你來的太巧了,你如早來幾年,我們爭勝之心仍切,不管你驚擾到那一個人,也難活命;如是晚來幾年,只能見到三具白骨。可是你卻無巧不巧的,在我們死之將至,名心漸淡的當兒,趕來了此地。”

  一陣山風吹來,吊榻突然晃動起來,蕭翎心中一慌,站立不穩,一個觔斗,向下栽去。那中年文士右手一抖,手中軟藤突然飛了出去,纏住了向下急墜的蕭翎,手腕一挫,蕭翎身不由己的翻了上來。又落在軟榻之上,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害怕麼?”

  蕭翎道:“有一點怕。”

  中年文士道:“你如學會了我們三人的武功,天下恐難再有勝你之人,你要是一旦淪入魔道,豈不是世間一大禍害。”

  蕭翎道:“老前輩此慮不錯,但晚輩又該將如何?”

  中年文士道:“再過三月,就是我們三人比武之期,屆時我當和你義父相商,想個法子在你身上加些限制。目下我先傳你內功築基之法。”

  蕭翎心中暗暗奇道:在我身上加些限制,這倒是從未聞過的奇事。

  那中年文士傳了蕭翎坐息之法,起身離開軟榻,踏著那吊榻的藤索而去。

  蕭翎心想:我還道他是跳下去的,原來是借這藤索而去。

  需知那吊塌距地三十餘丈,再好的輕功,也是難以一躍而下。

  那中年文士去勢奇快,眨眼間,已看不見,只餘下蕭翎一人坐在軟榻之上,他既怕山風吹動吊榻,把自己翻了下去,又怕那藤索突然斷去,憂心重重,但卻又無可如何,只好不去想它,依照那人傳的口訣,運氣行功。

  直待天色入夜,那中年文士才回到吊榻上,手中拿了幾枚鮮果,和一隻烤好的山雞,笑道:“這是你兩日食用之物。”交給蕭翎,轉身又去。

  夜色朦朧,山風漸強,吊榻的晃動,重見厲害,搖擺不定,驚心動魄。蕭翎心中害怕,只好運氣行功,也只有如此,才能忘去身處的險境,隨時有粉身碎骨之危。

  一連兩日夜,不見那中年文士回來,蕭翎眼見山雞生果盡都用完,如若那中年文士再不回來,那是只有挨餓了。一想到食物用盡,頓覺腹中飢腸轆轆,仰望雲天,正是落日時分,彩霞絢爛,映照著山峰積雪,幻出了綺麗無倫的景色。

  蕭翎被那景色吸引,忘去了飢餓之事,心中暗道:夕陽返照,彩霞映雪,只可惜這等奇麗景色,難有多久時光……忖思間,瞥見那白雪峰後,現出一點黑影,那黑影來勢奇快,片刻之間來到谷中,已然清晰可見,正是那帶自己到此的巨鳥大鵬。

  蕭翎看的高興,大聲叫道:“鵬兄,鵬兄,快來帶我下去,摘幾枚生果。”

  他只覺那巨鳥碩大無比,世所罕見,頗似書上記載的鵬鳥。

  那巨鳥卻不理他呼叫之言,雙翼一斂,落入谷底,蕭翎估計它落地之處,距離巨松下木屋甚近。蕭翎暗暗想道:鳥兒究竟不是人,豈能解得人言。

  太陽沉下山去,絢爛的彩霞,已為朦朧的夜色掩去,天上閃起了明滅的星光,但仍不見那中年文士回來。蕭翎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他今晚上,又不會回來了。”失望中無法排遣,只好又開始運氣行功起來。

  時光匆匆,又過三天,蕭翎在飢餓中渡過了三晝夜,但也在飢餓中有了成就。他賭氣要忍受飢餓,把心神集中在修習內功之上,只有在真氣流達四肢,渾然忘我之際,才能忘去飢餓,他雖然有著過人的毅力,堅強的性格,但卻無法克服那飢餓加諸的痛苦。當他由那渾然忘我中,不時就覺腹中的飢火上騰,餓腸折轉,除了忍受飢餓之外,他還得忍受那太陽曝曬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忘去痛苦的,是屏棄胸中所有的雜念,忘去自己的存在,但每次由行功運息,進入那渾然忘我之境,必得先經過一番飢餓痛苦的折磨,才能澄清思慮,進入那渾然無我的境界。

  這日,他坐息醒來,忽然聞到一陣強烈的肉香,撲入了鼻中。

  回頭望去,只見那中年文士面帶微笑,站在身後,手中提著一隻烤好的山雞,強烈的肉香,勾動蕭翎腹中飢火,恨不得伸手搶過山雞,一口吞下,但他卻強自忍了下去。

  那中年文士舉起手中烤好的山雞,遞了過去,笑道:“孩子,艱苦麼?”

  蕭翎想到這幾日受的飢餓、曝曬之苦,實非人所能忍受,但他一向嘴強,淡淡一笑,道:“一點飢餓之苦,算不了什麼。”

  中年文士點頭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孩子,你的成就,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預料之外,快把這只山雞吃下。”

  蕭翎心道:你差一點把我餓死了!接過山雞,立時大嚼大吃起來。他腹中飢餓難耐,一隻肥大的山雞,竟然完全吃了下去,抬頭看去,那中年文士,早已不知何時走去。蕭翎暗暗想道:他這一去,又不知要幾時才能回來,我勢必又得作忍耐著飢餓的準備。

  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境遇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飢餓的事,既然克服了飢餓的威脅,自是極易澄清心中的雜念,玄門上乘內功的築基工作,就在他存心和飢餓的搏鬥中,奠定了起來。果然,那中年文士這一去,過了四天,才轉回吊榻上,又帶來了一隻烤好的山雞和很多水果。

  蕭翎內功大進,禪定的時間漸久,肉體上的痛苦,逐漸減少。

  輪轉日月,匆匆時光,轉眼之間,過了三月。

  在這三月之中,他嘗試了從未經歷的驚險,狂風大雨,閃電奔雷,軟榻像一艘行駛在狂濤怒海中的小舟,起伏波蕩,忽升忽沉,他擔心那起沉的軟榻被狂風吹翻,把自己跌摔下去,又憂慮那系在兩峰上的藤索,突然斷去,當真是經常面臨著生死邊緣。

  每當他面臨驚險時,他就用禪定之法,使自己渾然忘我,在蕭翎只不過用此來逃避那驚心魂魄的感覺,但他卻不知這正是玄門上乘內功心法中,最難的大慧定力。

  渡過了最難的一關,正好顛倒了這上乘內功修為的法則,由深入淺,短短三月,竟然紮下了極深厚的基礎。這時,他由禪定無我中,清醒過來,只覺全身氣血流暢,舒適無比,似欲要騰空飛去,但下臨深谷,一個忍耐不住,那將要摔個粉身碎骨,他極力按捺下心中那躍躍欲動的衝動,不得不疏導那湧集在丹田中的一口真氣,漸漸的由煩惱進入寂靜,那一股躍躍欲動的感覺,也隨著流轉的真氣,消失於無形之中。

  這正是內功初奠之後,面臨的最大干擾,平常之人,在這種成敗交關的當兒,都有師長或同門師兄弟從旁相助,以本身真氣,疏導他胸中的衝動,這一股衝動之氣,如是無法疏人經脈,勢必在身上到處流竄,形露於外,是暴急焦躁,內則有岔氣,破穴之危,亦即道家所謂的走火入魔。蕭翎憑仗著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生恐跌下軟榻,竟然未借外來助力,把蠢動於胸腹間的一股流動真氣,流歸經脈。

  醒來時,天已入夜,冰輪高掛,月華似水,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軟榻之上,雙目中閃動奇異的光芒望著蕭翎,點點頭讚道:“孩子,你的稟賦,實非常人能夠及得,竟然能不借外力,渡過了一次險關。”

  蕭翎茫然問道:“什麼險關?”

  中年文士道:“你適才可有衝動欲飛的感覺麼?”

  蕭翎道:“是啊!但我怕從這軟榻上跌了下去,只得硬把那衝動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中年文士道:“這正是我玄門上乘心法要訣,孩子,你在無意中,體會得了個中的重大訣竅。”

  蕭翎若有所知地點頭應道:“這個,晚輩還不大瞭解。”

  中年文士仰臉望望天上明月,道:“此刻,已經沒有時間給你說了,咱們走吧!”

  蕭翎道:“去見我義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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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13:24:45 |只看該作者
六九

  中年文士道:“還有那柳仙子。”

  探手一把,抓起蕭翎,沿著那藤索,疾奔而行。

  蕭翎探首下望,只覺一陣頭暈,趕忙閉上了眼睛。但覺身子懸空而行,急風撲面,心中卻在擔憂那中年文士抱著自己,重量增了甚多,如若藤索負荷不了,驟然斷去,勢必要摔一個屍骨無存。正忖思之間,突覺身子停了下來,睜眼看去,只見停身在一個積冰堆雪的絕峰上。

  這片峰頂只不過兩丈見方,堅冰如鏡,滑難留足,反映月光,一片通明。左面七尺外,盤膝坐著一個長發披垂、面目姣好的中年婦人,想來定是那柳仙子了。右面坐著那黃袍老人南逸公。兩人都閉著兩目,面容異常嚴肅。

  中年文士緩緩放下蕭翎,也盤膝坐了下去,閉下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蕭翎站起身子,行了幾步,只覺地上堅冰滑難落足,當真是舉步維艱。

  南逸公忽然睜開眼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莊兄辛苦了。”

  那中年文士道:“幸未辱命,令郎確已得兄弟內功心法要訣,如若兄弟今宵不死,三年內可傳兄弟衣缽。”

  柳仙子冷冷說道:“今宵咱們如是還不能分出勝敗,只怕再難有比試的機會了。”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道:“兄弟亦有同感。”

  南逸公接道:“莊兄的內功、劍術,高過兄弟一籌、兄弟自知難以勝過他了……”

  柳仙子冷笑一聲,接道:“那你是勝過我了。”右手一揚,點出一指,疾勁指風,直襲向南逸公的前胸。

  南逸公左掌一推,劈出了一掌,迎向指風,但見兩人身軀,同時晃動一下。身不由己的向後滑退半尺。

  柳仙子冷冷道:“三年時光,你的掌力又強了不少。”雙手連揚,點出五指。

  南逸公說:“好說,好說,柳仙子的指上功力,進境不在兄弟之下。”

  口中說話,雙掌連連揮舞劈出,強勁的掌風,排山湧出,擋過五縷指風。

  蕭翎正向義父行去,只因這堅冰上滑難著足,雖只數尺的距離,走起來卻是十分艱苦,行及一半,那柳仙子已和南逸公打了起來,指勁掌力。交相激盪,餘力不衰,波及蕭翎,那裡還能向前走動,就是坐也無法坐穩,這還是南逸公早已留心到他,儘量把柳仙子點來的指力引開,不使傷著蕭翎。

  這時,兩人打的更見激烈,那柳仙子一指連一指的點向南逸公。南逸公卻是全采守勢,兩掌左拍右推,引開、化解柳仙子的指力。

  蕭翎本想呼叫義父,但見兩人掌指揮動,戰鬥激烈,生恐分了義父的精神,不敢隨便出口。回頭看去,只見那中年文士閉目靜坐,對眼前激烈的打鬥,恍如未見。

  忽然間,一股強猛的力道波蕩而來,蕭翎被那強力一撞,那裡還能坐得住、直向峰下滑去。南逸公眼看蕭翎被傷,心頭大怒,厲喝一聲,呼呼反擊兩掌,劈向了柳仙子。

  他雖有反擊之能,但卻無分心救助蕭翎之力,眼看蕭翎雙手揮抓,卻抓不住可資借力之物。那中年文士忽的反臂一抓,蕭翎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把自己硬吸過去。

  蕭翎舉起衣袖,擦拭一下頭上的汗水,低聲說道:“多謝老前輩相救。”

  中年文士既不答話,也未睜動一下雙目,似是連說一句話的工夫,也騰不出來。

  蕭翎仔細看去,皎潔的月光下,只見他頂門之上,似是浮動著一層白氣,臉色莊嚴肅穆,知他行功正值緊要關頭,剛才出手相救,已是極度危險之事,那裡還敢出言打擾,心想這三人打鬥,自己勢難從中排解,如若妄自行動,反而礙了幾人手腳,影響所及,非同小可,但看到他們比試武功的險象,又由不得不替義父擔心,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管他們比武,當下閉上雙目,竟也運氣調息,想進入那渾然忘我之境,不理身側打鬥之事。但這次卻是難以如願,真氣似調息不均,始終無法使心情平復下來,忍不住還是睜眼去瞧。

  這時,南逸公和柳仙子的打鬥,似已不若適才的激烈,相對良久,才互攻一招,發出的指、掌,也不似剛才那般激烈,暗勁應手而生,劃空風嘯。他那裡知道,這等看是平淡的鬥法,才是真的凶險之搏,一指、一掌的攻襲,無不是運足了全身功力,而且各憑內功,硬把對方指力,掌勁,承受下來,如若有一人功力稍有不濟,立時將重傷當場,輕則殘廢,重則殞命。

  兩人互攻了一十三招之後,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出手。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皎月已然偏西,再未見兩人出手互攻。忽然響起一聲柳仙子嬌脆,冷漠的聲音,道:“莊山貝這五年以來,不知你的劍術如何?”

  莊山貝微微一笑,道:“柳仙子可要較量較量在下的劍道麼?”

  柳仙子道:“正要領教,你亮劍出來吧!”

  莊山貝探手入懷,摸出了一把五寸八分左右的短劍,退了皮鞘,道:“柳仙子,請留心了。”

  柳仙子冷笑一聲,道:“儘管施為,諒你也傷我不了。”

  蕭翎看那莊山貝手中短劍,只有匕首大小,不由心中暗暗忖道:你這寶劍,如此短小,豈能傷得了人……

  正自覺著奇怪,忽見那莊山貝手中短劍一震,脫手飛出,繞空打了一轉,飛攻向柳仙子。

  蕭翎暗暗忖道:我說呢?原來他這短劍,可當作暗器使用。

  只見柳仙子揚手一指,點向短劍。短劍吃那指力一震,在高空旋轉了兩次,又向柳仙子攻了過去。

  但見柳仙子指力亂點,那短劍有如生了翅膀一般,始終不肯退落,莊山貝卻似由掌中發出了一股暗勁,吸住了短劍,手臂舞動,揮轉之間,短劍隨著團團亂轉。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莊山貝突然右掌一揮,短劍直向正西飛去。

  一道白光,疾如電奔,啪的一聲,擊落在一塊山石上,那山石應手而裂成兩半。

  南逸公道:“莊兄這馭劍之法,果然又長進了許多。”

  莊山貝一招手,收了短劍,道:“南兄過獎小弟了。”

  柳仙子道:“縱然他馭劍術獨步武林,也是無能傷得我柳仙子。”

  南逸公道:“這事何足為奇,只要傷不了你柳仙子,兄弟也自信絕難傷到我……”

  莊山貝突然長長嘆息一聲,語意深長地道:“兩位說的不錯,兄弟再練五年,也難勝得兩位。”

  柳仙子,南逸公各自沉默不言,其實,兩人心中感慨萬千,三人比了幾十年,表面之上,雖然沒有分出勝敗,便兩人心中知道,莊山貝實要強過兩人一些。

  良久之後,南逸公才接口說道:“莊兄不用謙虛,莊兄如想把兄弟完全打敗,雖非易事,但兄弟自知內力上恐難及莊兄綿長,如若上天能再假咱們三個人十年壽命,莊兄可能在千招內勝得兄弟。”

  莊山貝道:“好說,好說,南兄過獎兄弟了。”

  柳仙子冷哼一聲,道:“南逸公,你認輸了?”

  南逸公道:“兄弟說的句句真實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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