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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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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9: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話音落了,人已經跑沒影了。
  顧今朝懷裡揣著錦冊,右手上纏著布條,直奔後院,秦鳳祤(同羽)與他弟弟秦鳳翎(同靈)住在秦家老太太的院子裡,當然了,之間還得經過秦家唯一的女兒家,秦湘玉的院落。
  秦家這三子,鳳祤十八,鳳翎十五,湘玉十三。
  好巧不巧,顧今朝十四,剛好落了那兩人之間,撈了個妹子。
  她對女孩子,向來溫柔,是以住進秦家之後,儘管那兩個少年少女對她都那般挑釁,但是她都一笑了之,毫不在意的。
  也是秦家書香門第,比起周行那樣口出惡言的,秦湘玉和鳳翎的那點挑釁都不算什麼了。
  姐弟兩個一口一個規矩,時不時來尋她比試棋藝和做詩的。
  剛好這兩樣,她都擅長,權當有人陪著玩了,有時輸有時候贏,輸贏她都不在意的,倒是那姐弟兩個,沒能讓她怎麼樣,卻總是先在她面前吵起來了。
  據說,秦湘玉和秦鳳翎跟著老太太回鄉祭祖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
  冷不丁的,沒有個人鬧她,還有點不習慣。
  顧今朝快步走過,奔著裡院廂房去了,院子裡兩個丫鬟正在窗下說著話,她記得,是秦鳳祤身邊的丫鬟君竹和馨書,忙是上前說話。
  真是書香門第,比起來寶來說,丫鬟的名字都要美得多。
  她和她娘都習慣了一個人,其實來寶多半是來充場面的,平時和姑姑身邊的翠姨打點她們娘倆身邊事,還有兩個丫鬟不在眼前的。
  到石階下面了,揚臉就笑。
  「兩位姐姐,鳳祤哥哥可在屋裡?」
  「在……」
  「在的。」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雖然顧今朝時時以為越是長得好看的人,越是人心難測,但是她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有一副好容顏,很多時候,給人的第一印象,只要謙卑一些,都是招人疼招人喜歡的。
  就比如,國公府的丫鬟們就都很喜歡她。
  不僅僅是應了她,君竹給掀起了簾子,馨書還往裡指了指。
  顧今朝沒忘了對二人抱拳謝過,快步走了進去,屋裡特別安靜,秦鳳祤就坐在窗邊,背對著她。一眼看見桌面上放著她帶血的外衫,趕緊上前。
  從書院帶回來的卷冊已經翻了大半,秦鳳祤兩本同時翻閱,不知在對照著什麼,沒有抬頭:「幹什麼來了?」
  想必是聽見她的聲音了吧!
  乖乖站在桌邊,顧今朝雖然是一直盯著那團成一團的外衫,但還是先拿出了錦冊推放了桌面上:「今日事今日了,今日事全因今朝而起,實在不該拿哥哥筆跡作為噱頭,不是摔壞了才想拿來的,就當今朝給哥哥陪個不是,希望哥哥莫要再惱我了。」
  她特意還用了右手推了推,手上布帶扎眼得很。
  秦鳳祤抬眼,眼簾微動。
  他就那麼定定看著她,靠向了椅背,一手就搭在桌邊,似乎想了下,才翻開了錦冊,發現她是手巧,仿寫的字跡的確神似字跡的,頓時揚眉:「你做這個幹什麼?說實話。」
  今朝伸出受傷的手,晃了晃:「想在同窗前炫耀叫賣,因為哥哥,或許能聲名大噪,但是現在哥哥不必擔心了,手傷了,再仿不成。其實真有哥哥的手書,當然是要珍藏了,畢竟在進秦府之前,就聽說過哥哥第一公子的美名,字好看,人也好看。」
  此話半真半假,她一副懇切模樣,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的狡黠,怕是要信了。
  可真是會誇人,秦鳳祤別開了眼:「放著吧。」
  他睫毛可真長,顧今朝手也伸到衣服上去了:「好,多謝哥哥今日幫我遮掩一二,順道這外衫就拿回去了,今朝回去反省反省,日後定不給國公府惹禍。」
  一把將外衫抱了懷裡,看秦鳳祤的模樣應當是沒看見什麼,才鬆了口氣,轉身要走。
  秦鳳祤卻又叫住了她:「是該反省,或許是你娘改嫁,總沒有一個固定的家,沒有能好好教你的家府,所以你走了哪裡都覺著客棧一樣的。我是無妨,鳳翎和湘玉卻是不同,沒了娘照拂的孩子,向來容易受傷敏感,相處久了,孰能無情,但願你說的是真心話,真拿秦府當個家,否則有朝一日,你娘若是再走……」
  她驀然轉身,握緊了拳頭:「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改嫁並非我娘所願,她也並無過錯,有朝一日你秦家對不住她,我們自然是要走的。」
  若非秦鳳祤並無嘲諷之意,一臉正色,只怕她這時候已經撲上去了。
  秦鳳祤看著她神色,又是低頭翻了書冊去了:「你娘不用情,嫁幾次都一樣,林錦堂是出了名懼內,可那般的人,怕是她都沒用幾分真心,更何況是我秦府。」
  此話嚴重了,卻正戳中了顧今朝的心頭上面。
  她緊緊抓著外衫,恨不得此時將這帶血的外衫摔在他身上。
  轉過身去不看他了,聲音也是冷了下來:「秦鳳祤,你怎知我娘沒用心沒用情,她嫁進秦家來,一分好沒討到,花費了那些銀錢,你們吃著她的喝著她的,還要顧忌著她,既然如此,為何不去問問你爹,他幹什麼要娶我娘?不娶了就好了,不是嗎?」
  秦鳳祤語塞,抿唇。
  顧今朝想起林錦堂,也是實在惱怒:「再說我有家,我也有爹,我爹也教過我教養,我娘也教過我要與兄弟互敬互愛,只怕是你才沒將我娘倆當個一家人吧!」
  說罷,摔了簾子就出去了。
  他本意並非如此,秦鳳祤站了起來,從窗口往外看,少年卻已走遠。
  顧今朝快步走出院裡了,沒人地方,還沒忘打開外衫看了看。
  後面乾乾淨淨的,並沒有血,是她想太多了。
  她腳下不停,走回她娘的院裡。
  院裡桃花開得正盛,顧容華還在桃樹下,不肯回去,她娘和來寶翠姨都一起哄著,一唱一和的。
  「桃花糕一會兒就做好了,容華回屋裡等著吧,不然一會丫鬟找不到你,桃花糕要送與誰去?可別便宜了別人!」
  「就是啊,大姑娘快回去吧,我瞧著這時候該送過去了。」
  「走吧,都摘了半天花了,也該是累了餓了,姑娘回去歇歇,一會兒咱們再來,一會兒咱們來把這一片的桃花都摘下來,好不好?」
  姑姑怕血,顧今朝趕緊將帶血的外衫藏了身後,到了來寶跟前塞了她手裡,也上前跟著她娘一起哄了姑姑來。
  顧容華站在一片桃花當中,頭上戴了一頭的桃花。
  這會兒倔強得像個孩子:「我不走,李郎說要回來接我的,他讓我在這等他,我走了他找不到我怎麼辦?」
  她神情像個少女,站在桃樹下面更添絕色。
  誰也不叫誰上前,景嵐只能哄著她:「我知道他來接你,等他來了我告訴他,他要是知道你等著他不吃不喝的,怕也要生氣的。」
  今朝從後面錯身而上:「姑姑,剛才我看見有個男人,長得瘦瘦高高的,打聽你住處往偏院去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顧容華一聽瘦瘦高高,趕緊往出走了幾步:「那是了,昨晚上夢見他,他真是瘦了,我去看看,李郎來接我了,來接我了。」
  翠姨連忙扶了她:「慢著點,慢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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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9: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眼看著人給騙回去了,娘兩個都鬆了口氣,顧容華記性不好,只要還沒走到院裡就給李郎忘了個乾乾淨淨。
  景嵐叫了來寶,才要回去,一眼瞥見女兒:「剛才幹什麼去了?」
  顧今朝站了她身邊,長長歎了口氣:「娘,秦爹爹不是回來了嗎,你有沒有問他,早上那個女人怎麼回事?我不喜歡這裡,要是個真浪蕩兒,咱們這就走,怎麼樣?」
  兩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子,景嵐赫然失笑:「竟說傻話,你以為我隨便找個人嫁的啊,你秦爹爹也會待你好的,兄弟姐妹之間難免有摩擦,不過你不讓他們吃虧就阿彌陀佛了,娘不擔心你這個,至於那個女人麼,她挺著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你道是她急還是我急?」
  話了,又掐了她的臉,讓她別唉聲歎氣的。
  顧今朝還是小,不懂男女之情,別開臉,不開心:「那我爹呢,你發現那個女人的時候為何一天都不多等,即刻就出了林家。」
  景嵐臉上笑意頓失,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解釋,想了下,按住了今朝肩膀:「你爹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他無後。」
  就知道是這樣,顧今朝懊惱地踢開腳邊石子:「我當他兒子不行嗎,怎麼就不行了!」
  說著轉身就走。
  景嵐喊她一聲,她也沒有回頭,出了秦府,氣呼呼地一路往北。
  這個時間了,林錦堂應該快要回家了。
  她記路很有本事,也都是林錦堂教過的,很有方向感。
  僅用了一炷香的空,就走了中郎府了,顧今朝遠遠站在巷子口的招牌後面,探出了半個身子來。
  街上鬧哄哄的,中郎府也沒半個人影。
  她耐心十足,又站了能有一炷香的時候,幾個人果然一起出來了,勾肩搭背的,五六個人直嚷嚷著要去吃酒。
  其中中間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膚色黝黑,一開口一口白牙,笑起來豪放得像打雷似的,抬眼瞧見了,顧今朝看一眼又藏了身形。
  她娘說林錦堂這個模樣的,叫什麼型男。
  這些日子沒見,又黑了這麼多,沒忍住探身又多看了兩眼。
  她一身白衣,可不能露出行跡。
  片刻,再看,人已走遠,趕緊跟了上去。
  遠遠地跟著後面,顧今朝隨手折了兩枝柳條,一路踢著石子,走走停停,偶爾前面的男人們有人回頭,她就立即轉過身去,假裝背道而馳。
  開始的時候,林錦堂和他們一起走的,走了酒樓下,不知為什麼,他又突然反悔,往家裡去了。
  他走得很慢,今朝柳枝掃地,就那麼跟著他走。
  一路走到林家的宅院去了,她不敢靠太近,遠遠站在街角,看著他進了門,才是轉身,起初想追過來問問他,她為什麼不能當他的兒子,這樣的話也根本無法說出口。
  等她走遠了些,只剩一個白影了,林錦堂才從門內再次走出。
  他站著看了片刻,一腳踢在自家大門上。
  今朝也很是懊惱,拖著柳枝胡亂在街上晃了好半晌,天都快黑了,才回了秦家。飢腸轆轆,心情低落,難得她還有這樣的時候,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她這小院子是後改建的,平時兩個小廝看護灑掃,來寶與她住了屋裡。
  夕陽西下,屋裡點亮了燈火,一人身形頎長,來回走動兩步坐了下來,影子映在窗上,眼熟得很。
  顧今朝站了一站,快步走了進去。
  來寶側立一旁,秦鳳祤坐了桌邊正在喝茶。
  餓了,口氣就不大好了:「你來幹什麼?」
  回頭,少年好像還在生氣,手裡拖著兩枝柳枝,冷著一張臉也不拿正眼看他,他放下茶碗,站了起來,走了她的面前來:「到了飯時又幹什麼去了?這是去撿破爛去了?」
  今朝揚起臉來,才是怒目,他突然伸手在她發頂上輕揉了揉:「算了,回來了就好。」
  說完,也不等她作何反應,出去了。
  他這是,瘋了?
  顧今朝看向來寶:「他幹什麼來了?」
  來寶往桌上指了指,說是送這個來了。
  桌上放著她的錦冊,今朝過去拿起來一看,摔壞的地方已經修好了,從前她隨手寫的詩詞頁已經被換掉了,秦鳳祤給添了新頁,寥寥幾筆,畫了桃花,旁邊親筆提了詩,還是她寫的那首。
  一輪明月,繁星點點。
  屋裡一點燭火,昏昏暗暗,隔著窗能看見窗外郎朗夜空,顧今朝翻來覆去睡不著,側身滾了榻邊,盯著火燭出神,她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其實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在發呆。
  門外傳來輕輕地腳步聲,來寶提著燈籠推門走進來,側立一旁。
  耳裡聽見她叫了聲夫人,顧今朝連忙翻身,對著那一輪明月閉上了眼睛,裝睡。
  景嵐讓來寶在門口站一會兒,親自提了燈籠就走過來了,她腳步也輕,燈籠掛了一邊,屋裡頓時亮堂了些許,雖然看不見,但是淺淺呼吸聲就在身邊,顧今朝抿著唇,不動。
  景嵐隨即坐了榻邊,她溫柔指尖,輕輕放了她的胳膊上面:「今朝,睡著了嗎?」
  顧今朝一動不動,也不吭聲,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景嵐笑,更是伏身過來,雙手都搭在女兒的手臂上,整個人的全身重量都倚靠了她:「我的兒,你可是學壞了哦,都不理娘,想想還是你小時候更可愛,小的時候啊,你就愛吃糖,牙都吃壞了還總是吃,天天盯著街邊那兩個賣糖的,你姑姑真是把你寵壞了……早上也給晚上也給,為了扳過你這睡前愛吃糖的毛病,我就特意買了你最愛吃的糖芽,說你聽話,乖乖的睡覺,睡著了就給你吃,然後你就高高興興地睡著了。」
  今朝無聲地撇嘴,任她歪在自己身上。
  景嵐想起她兒時模樣,眉眼柔和:「那時候,真是的啊,後來你發現娘騙你,很生氣,到了晚上裝睡不理我,娘就過來問你。可就那麼生氣了,我一問,今朝你睡著了嗎?你還是氣呼呼說:睡著了!那時候多可愛……」
  說著,她霍然起身,伸手按在了顧今朝的腰上。
  不等她按,少女一下坐了起來,可是坐起來也晚了,景嵐胡亂揉了把,顧今朝沒忍住,躲著笑得不行:「別呵我癢別碰,我錯了,是我錯了娘!」
  景嵐坐直,看著她躲了老遠,笑:「行了,笑了就行了,就當你不生氣了啊!」
  說起這個了,顧今朝又是癱倒,她看著窗外那星那月亮,也是歎氣:「嗯,不生氣,有娘在就好,有娘有姑姑在,走了哪裡月亮都還是那個月亮,星星還是那麼多的星星,再說也不是你的錯。」
  景嵐招手:「來,到娘這來。」
  今朝起來爬行幾步,到她跟前了,直接躺了她的腿上。
  薄被早滾落一邊了,景嵐伸手拿過來給她蓋上:「今朝,剛才你秦爹爹與我說了,你打同窗的事,娘知道,是因為他言語間侮辱我,所以你受不住,忍不住就動了手。你那時,還想讓人去尋你爹來,或許有些時候,我也念及你爹的好,但是,現在,你聽著,娘很慶幸做出了最正確的決斷。」
  顧今朝仰臉看著她,不明所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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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9: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景嵐身形微動,輕撫女兒的臉:「你這孩子,是很聰慧,在我身邊,真是學什麼像什麼,也很有經濟頭腦。活學活用,我以為你會更像我多一些,十三四歲時候,正是叛逆,卻不想,你這性子,骨子裡像林錦堂更多。你也知道,顧家的家財需要兒郎才守得住,娘萬般不願意把你養成兒子,但是這個世道,對女兒真是不公,像我這樣,被人瞧不起,雖然我不在意,但是我不想你也這樣。眼下,你需要收斂的,不僅僅是女兒心,還有你的脾氣,假若今天去的是林錦堂,怕他是要大鬧學堂,甚至將人打個半死,你仔細想想,是也不是?」
  今朝點頭,沉默不語。
  景嵐耐心十足,敦敦教導著:「有時候,要學會控制自己,想要整治他,辦法多的是,犯不著搭上自己,學會保護自己,才能保護別人,知道嗎?」
  這是當然,今朝再點頭。
  景嵐引著她的心緒,一直往她的內心最深處:「所以,再不捨,也得捨,你爹他以後會有他自己的孩子,會有自己的生活,都與咱們無關的,我成全他,他也成全我,我們這樣都好。以後你把他放在心裡,跟你秦爹爹也學著,如何收斂心性,沉穩下來,我看他家幾個孩子教得都不錯,有些事情,娘真是教不了你,但你一定得能獨當一面。」
  景嵐伸手捧著她的臉,低頭。
  就那麼看著她,漸漸的,眼裡也有了水氣。
  緊接著,她又揚起臉來了,硬生生將那水氣憋沒了:「今朝,娘告訴你,娘不一定能守著你姑姑一輩子,但是你能,但凡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你能等到你爹來找我們,那時候娘要不在了,你千萬告訴他,我答應他的事,做到了,他爹娘,我給送終了,他唯一的妹妹,我也守住了。」
  顧今朝坐了起來,忙是握住了她手:「娘……」
  悲傷稍縱即逝,景嵐再回眸時,已是笑了:「不用安慰我,這麼多年了,只當他還在。」
  心疼她,擁住了她的雙肩。
  今朝緊緊擁住了,她從小就知道,她親爹叫做顧修,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問了,她娘只說她爹並非無名之輩。
  在她出生之前,她爹突然失蹤,她姑姑也瘋了,因仇家陷害,顧家被查封,家裡兩個老人一時受不住打擊都病了,後來相繼去世。那時還在秀水鎮上,她娘還未和她爹成親,她變賣了家財,才得以辦了後事。
  此後,她娘帶著她和姑姑,一路往東,始終尋找著她爹的下落。
  可惜,並無半點消息。
  提及往事,總是唏噓。
  顧今朝心裡也知道,這麼多年了,多半是不在世了。
  因為從未見過,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她為了哄她娘忘掉那些不高興的,只管也逗著她:「嗯,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說不定有朝一日,娘你子孫滿堂,我爹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多給你生幾個孫子,你倆可以比一下,看誰孫子多。」
  沒個正經,不過景嵐也是腦補了下那場景,頓時樂不可支:「行了,你睡吧,」
  顧今朝心裡鬱悶也是消散個乾乾淨淨,好好躺倒:「嗯,我睡著了。」
  景嵐強忍住笑意,又拿下了燈籠。
  她走之後,顧今朝也真的是笑著睡著了。
  一夜無夢,早起又是美好一天,在園子裡又摘了些許桃花,放了石階上晾曬著,晚些時候可以做點別的,特意叮囑了來寶在曬乾之前收起,才是往出走。
  顧今朝腳步也快,這就出了秦府大門。
  門口停著輛馬車,她以為是她娘特意讓人等著她的,歡快地上了車。
  門簾一掀,怔住了。
  秦鳳祤端端坐在車裡,四目相對時候,他還別開了眼。
  顧今朝連忙笑笑:「對不住,我以為是我娘在等我,那我就……下去了。」
  她才要放下門簾,秦鳳祤目光已經又轉回來了:「是在等你,夫人讓我等你一等。」
  一聽是在等她,顧今朝也不矯情,這就鑽了進去。
  車廂裡的地上,果然放著兩個書箱,其中一個是她的,來寶先送出來了。
  另外一個應當是秦鳳祤也放了東西的。
  坐了他對面,她也是好奇:「我娘讓你等我的?她去哪裡了?」
  平常時候,娘兩個都要一起出門的。
  景嵐喜歡早早去花房,今朝也喜歡,她喜歡花房。
  秦鳳祤膝上還放著那兩冊冊卷,他隨手打開腳邊的書箱,將冊卷放了進去,言語也輕:「夫人說是先翁祭日,去大悲寶寺做法事了,知道我去書院,讓捎帶你過去。」
  今朝怕他查看自己的書箱,連忙把另外一個扯了自己腳邊來。
  也是啊呀一聲,忽然想起來了。
  可不是她祖父祭日麼,每年她娘都要去寺中佈施的。
  她一拍腦門,懊惱,真是給忘乾淨了。
  秦鳳祤和她一起,看著她神色,又別開了眼。
  各有心事,車裡一下就安靜下來了,馬車漸漸駛離,不多一會兒,就到了應天書院門前,因還惦記著將錦冊送與女學去給趙□,顧今朝到門前就先行跳下了馬車。
  可惜秦鳳祤雖然遲了一步,但一直盯著她了:「站住!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當著他的面,顧今朝下意識就站住了,也是笑:「不幹什麼,怕遲了著急嘛!」
  說著,抬腿還要走。
  可背後千斤重,卻是空走兩步。
  秦鳳祤不動聲色地站了她背後,扯著她書箱肩帶:「胡說八道。」
  回頭,今朝無力地歎氣:「好哥哥,你就放過我吧,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好不好?嗯?好不好嘛!」
  她還拚命眨著眼,像耍無賴的小孩子。
  這般模樣,竟是令人不敢直視。
  秦鳳祤忙是別開了眼,手裡提著的另外一個書箱也背了身後:「隨你去吧,我今日也在書院,世子還等著我,為兄先行一步。」
  說著大步去了,顧今朝原地踏步兩步,歡快道:「好好好,哥哥慢走!」
  等他走遠了,進了書院了,她才從書院大門處轉向了女學,一溜小跑,書箱都覺得不那麼重了,到了女學門口,趙□果然已經在等她了。
  少女迎上前來,嗔罵道:「今個早,跑什麼!」
  顧今朝可真是一口氣跑到她面前,書箱這就放了地上,還有點喘:「誒呀……呼……快快,我今日還有別的事……」
  說著她彎腰打開了書箱,然後傻眼了。
  書箱裡,全是卷宗。
  這不是她的書箱,因為兩個長得一樣,可能是秦鳳祤當時先錯拿了她的。
  顧今朝一下站了起來,動作之間,身下一股暗1潮。
  糟糕,別說那書箱裡面裝著那幾本錦冊不能被秦鳳祤看見,暗格裡,來寶還放了她的紅梅帶(月經帶)。
  啊啊啊啊啊啊……
  她要瘋!
  鐘聲響起,整個書院都安靜了下來。
  顧今朝急匆匆出了女學,才走進書院長廊,連忙後退兩步,側立一旁。
  長廊的那頭,謝聿揚著臉,腳步匆匆。
  他臉色蒼白,一身錦衣佩玉琳琅,那日見過的老太監直在他身後跟著:「主子,還是先回府裡吧,還病著,本來就受了風了,御醫在府裡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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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謝聿神色不耐:「那就讓他們候著。」
  老太監亦步亦趨地跟著身邊:「那些卷宗主子要怎麼處理?」
  他抿唇不語,隨著腳步越發的近了,瞥了眼躲在柱子後面的少年,匆匆走過。
  「主子身子要緊,還是先回府吧!」
  「……」
  「主子……」
  「……」
  眼見著他們走遠了,今朝才在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謝聿在書院門口上了馬車,她跟了後面張望片刻,轉身。
  好像聽見那老太監說什麼卷宗,不巧的是,她背後書箱裡裝的就是卷宗,世子脾氣詭異乖張,也不敢輕易上前詢問,還是要先找到秦鳳羽問個究竟。
  進了學堂,跟教學山長告了假,說是肚子疼,休學一日。
  秦淮遠一狀告到了老太傅那裡,為此,書院掌教特意去了秦府一趟,才使得秦淮遠回心轉意,同意今朝再回書院讀書的。
  如此,顧今朝今日到了書院,他們都出於意料之外,請日假自然是要給的。
  出了學堂,直奔藏書閣,秦鳳祤並不在樓上。
  下樓問了人,走了好幾個院子都說沒有看見。
  自兩年以前,每次來月信,好像這幾天都不大順的。
  強忍心中煩躁,不死心再回到藏書閣,仔細找了一番。
  沒有找到人,懨懨的下了樓,隨便坐了石階上面。
  雙手捧臉,背後的書箱好像壓得她的背都彎了,低頭,腳邊兩個小蟲子相互追逐著到處亂竄,她眸光微動,隨著小蟲子來來回回地吹著氣。
  也不知是風,還是她呼出來的氣,這兩隻小蟲子滾了又滾,控制不住原來路線了。
  看吧,她現在和這小蟲子沒有什麼不同。
  在她還不能保護娘和姑姑之前,還需忍耐,是了,要忍耐,好好長大才對。
  正是平和心底躁動,眼底突然多了一抹青色。
  驀然抬眸,秦鳳祤正低頭看著她,四目相對,她一下站了起來。
  差點撞到他的下頜,還好,兩個人才一撞上都躲了一躲,秦鳳祤退後兩步,站住了:「你在這幹什麼,說你跟山長告了假,哪裡不舒服?」
  她上上下下來來回回都走了多少圈了,哪裡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
  回手摘下書箱的肩帶,雙手抱著送了他的面前來:「兄長拿錯了我的書箱,我一直在找你,我的書箱呢,快點還與我。」
  秦鳳祤詫異地看著她:「什麼錯了?」
  顧今朝將書箱放了地上,打開讓他看:「看,這不是我的書箱。」
  裡面卷宗才一露出來,秦鳳祤左右看看,抓住今朝手臂,彎腰將書箱重新蓋上了:「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看見這些卷宗?」
  她連忙搖頭:「我才發現就來找你,我的書箱呢,嗯?我的呢?」
  秦鳳羽提起書箱這就背了身後:「千萬別往別人知道,你看了書箱裡的東西,你的書箱讓我給了世子,現在只求莫出大錯,你書箱裡面都有什麼,書?」
  今朝:「……」
  秦鳳祤已經轉身了,早上顧今朝上車之後,他也是陰差陽錯,不知怎麼偏就拿了她的箱子,此時多說無益,還是要快點將書箱換回來才是。
  顧今朝連忙跟上,緊隨其後:「你……你把書箱給了誰了,該不會是那個世子吧……」
  她現在已經確定了,老太監口中說的,就是卷宗。
  其實她一個書箱沒有什麼,那幾個錦冊就是被發現了,只要秦鳳羽不追究,也沒什麼,但是裡面暗格那個紅梅帶,怎麼想怎麼扎心一樣的。
  果然,秦鳳祤站住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京中只此一個世子。」
  顧今朝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哥哥,你可真是我親兄弟,給我書箱換回來吧,裡面有我娘給我的東西,很重要的,你去哪裡,帶我一起。」
  秦鳳祤看向了別處:「放開。」
  今朝哪裡肯放,拖著他手臂蹲了地上:「哥哥答應我,帶我去,把我的畫箱拿回來,我就放開。」
  秦鳳祤回身,低頭看著這個快要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年,無語:「你這成何體統!」
  今朝揚著臉,真像個小無賴:「不管,你去哪裡,至少得帶我去。」
  真是……拿她沒辦法。
  含糊其辭嗯了聲,他等她站起了身,這才往外走。
  秦家馬車還在書院外面,顧今朝跟著秦鳳祤上了車,終於把心放下一半了,到了世子府門前,秦鳳祤讓她乖乖坐在車裡等他,隻身進去了。
  她悄悄掀著窗簾,從縫隙當中看著他的身影,許是之前來回出入過,門口侍衛很快讓進。
  耐心等了一會兒,只是片刻之後,秦鳳祤兩手空空,又一個人出來了。
  他到了車前,站了窗邊:「世子不在府中,世子府現在已經有不少人出去找他了,他拿了你的書箱不知去向,之前有所交集,我也出去找找,你先回去吧!」
  看吧,就說這兩日事事不順,今朝歎氣,開始自我洗腦:「算了,聽天由命,世事總是如此,不如意之事,七七八八,這樣也好,那樣也罷,不會有任何事任何問題的。」
  秦鳳祤:「……」
  念叨一通,顧今朝將車簾挑了起來,對著他懶懶擺手:「兄長,今朝先走一步。」
  細腕露出一截,白白的。
  敷衍地擺手之後,人就倒了車裡頭。
  秦鳳祤不由失笑,別開眼之後又向前一步,伸手扶在了車窗上,一把掀開窗簾,少年正在車裡挺屍狀,對上他的目光了,鯉魚打挺一樣又坐了起來。
  顧今朝眨巴著眼睛:「怎麼了?又?」
  覺得有點失禮,後面又加了一句兄長。
  有事相求,就叫他好哥哥,無事了就是兄長兄長的。
  秦鳳祤兩指在窗上敲了敲,沒想起來要說什麼,光只放下了車簾,退後一步:「沒事,回吧。」
  「誒?」
  下一刻,顧今朝好奇的臉又在車簾那探了出來,他一手按了她臉上,直接給她按了回去,讓車伕趕車。
  車一動,就再沒動靜了。
  今朝跌坐回車裡,不想回秦府。
  直接讓車伕送她去大悲寶寺,今日是她祖父祭日。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娘都會帶著姑姑去寺廟誦經修行一天,不知道為什麼,今個並沒有叫她。掛起了窗簾,顧今朝靠了窗邊吹風。
  春風拂面,她看著馬車一點點駛遠,出了城。
  大悲寶寺在郊外的山下,寺廟已有百年歷史,據說是曾經的大善人建的。僧人們平時不受功德箱,不受銀錢,每日一餐,只受些糧,每逢初一十五還都在山下佈施,如有流浪兒可去喝粥。
  方丈半戒師傅每月也行法事,開法會。
  來寺院當中拜佛的香客絡繹不絕,顧今朝對此嗤之以鼻。
  如果什麼事,來拜拜佛都能好了的話,那大家都來拜佛就好了啊,如果佛祖真的顯靈的話,那麼她爹早該回來了。她姑姑也早該好了。
  一路往西,到了山下,能看見山腰上的大悲寶寺。
  今朝下車,讓車伕趕車停靠一邊。
  路邊都是小草和花,野花有白色的,紫色的,還有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她隨手摘了一些,拿在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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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放在鼻底下聞了聞,也有淡淡的香味,顧今朝在人潮當中穿行。
  走了山腰處,逕直進了寺中。
  正門對著的大雄寶殿,人來人往,到處可見磕頭跪拜的香客。
  偏門幾大殿,都有不少人。
  她娘帶著姑姑,只能去後院落腳,走過大雄寶殿,從偏殿往東,進了後院,顧今朝才要挨個殿裡找找,冷不防一抬頭,瞧見山上那草屋前的柳樹下,靠著個人。
  定睛一看,喜出外望!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顧今朝順著後門就衝了出去。
  大悲寶寺後院多半都是權貴才來,沿著後院出去蜿蜒著小路能上山。山上不知何時蓋了個草房子,圍著這房子,周圍光禿禿山石一片,只斜地裡一棵柳樹。
  此時謝聿一身錦衣,正靠在樹前。
  顧今朝一路小跑,順著小路上了山,近了前,更是驚喜。
  謝聿手裡扯著個柳枝,低頭不知擺弄著什麼,就在他的腳邊,就放著她的書箱!
  今朝眉眼彎彎,越是近了,腳步越是輕了……
  山風更是大一些,謝聿一直低著頭。
  他肩頭的流蘇都偶被吹動,柳枝被折下一小段,他輕輕擰了擰,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下。
  薄唇微動,柳笛頓響,男子那雙修長秀美的手來回擺弄兩下,勾起了唇。
  這般笑意,可是從未見過的美色,稱得上是秀色可餐。
  只不過,察覺到來人,笑意頓失。
  謝聿並未抬頭:「來者何人?」
  顧今朝笑眼彎彎,站在了幾步開外:「山水有相逢,卻不知在這大悲寺,也能見到世子英姿。」
  似曾相識,謝聿聞言抬眸。
  漆黑的眸子,深邃不見底,他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掃過,落了她的面前,又是笑:「今個真是個好日子,多個人也好。」
  說著,站直了身體,點頭示意她上前。
  顧今朝遲疑片刻,舉步。
  謝聿目光沉沉,閒閒道:「注意腳下有眾生,別驚擾了我的朋友。」
  幾步到了他的面前,左右看看,哪裡有什麼朋友,只一隻青蛙差點被她踩到,呱的一聲跳走了。
  呱呱呱呱呱呱
  青蛙跳開了去,它的叫聲從草叢當中傳了出來。
  四目相對,顧今朝伸手指了一指:「世子朋友走了。」
  他依舊靠了樹邊,揚著臉,目光悠遠:「嗯。」
  天邊白雲懶懶,也不知他是看些什麼。
  山風更大一些,沒想到山上比山下冷許多,顧今朝才一站定,風吹著身上薄汗,透心的涼。沒忍住,狠狠打了兩個冷戰,再看謝聿,他倚在柳樹邊,臉色更是很白了。
  人人都知道世子是個病秧子,隔三差五世子府就會有世子病了的消息傳出來,看著他這臉色,的確是一臉病容。她想起老太監勸他的話,看著他這般模樣,強忍住也勸他這就回去。
  她的目光落在書箱上面,抿住了唇,不知該怎麼開口討要書箱。
  也不知道謝聿打開了沒有,想直接說是她的拿錯了,又怕他詳細問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知道她背過那個書箱,裡面那些卷宗,到底看過沒看過,說了只怕他也不信。
  到時候惹禍上身就不好了,正是暗自腹誹,謝聿加深了笑意,抬眸看著她了:「它叫小呱,或許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今朝手抖了一抖,呵呵乾笑兩聲,猶豫著是要坐在一邊的石頭上,還是要坐在書箱旁:「你們很熟?」
  她常年和姑姑在一起,對於和腦子不大正常的人聊天,還是頗有心得的,很快融入他的世界,那就是和他熟悉起來的最快方法。
  謝聿一身錦衣,看著她,一臉正色:「剛認識。」
  顧今朝笑,旁邊尋了塊大石頭,這就坐了下來:「那為什麼不是叫小青或者小蛙,而是叫小呱呢?」
  他並沒有搭言,只瞥著她,目光更沉。
  好吧,下意識將他和姑姑看成一樣的果然不行,今朝恨不能立即收回剛才說出口的話,對著他伸出雙拇指:「小呱這名字起得好,起的好!」
  可惜拍馬屁拍到了腿上,柳樹下也有一塊大石頭,謝聿坐了下來:「怎麼個好法?」
  可能,他這個時候是需要一個人陪著聊天的吧,她胡扯是隨口就來:「世子也說了,腳下有眾生,眾生有相也無相。小呱有呱也無呱,跳走有呱也無呱,一隻青蛙不是許多青蛙,可不就是小呱嘛!」
  他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書箱上面:「繼續。」
  今朝眨眼:「什麼?」
  謝聿勾唇:「胡扯。」
  顧今朝:「……」
  見她目光又到,他還在書箱上面拍了拍:「你為何上山,從剛才就總是看這書箱,怎麼,你對箱子裡面的東西很好奇?」
  是他平時那樣慵懶笑意,聲音在風中也慵懶至極。
  顧今朝見他一針見血,問出來了,斟酌了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事實上,世子手下按著的,是我的書箱。兄長錯拿了我的,後來他發現拿錯了,又把那個送了世子府,現在世子府好多人都在找你,我娘和姑姑來了大悲寶寺,我是來找我娘的,不想正巧遇見大公子你,就過來了。」
  一聽說是她的書箱,謝聿依舊笑面:「那又怎樣?」
  誒?
  什麼怎樣,拿錯了,就該把書箱還給她的吧!
  今朝眨眼:「煩請世子將書箱還與我。」
  他聽說拿錯了,眼都不眨一下,卻不知他是不是看過了,暗格雖然不易被人發現,但也忐忑。正是仔細瞥著他臉色,謝聿兩指在書箱上面敲了一敲:「許是命,也罷,既然是你的,那就還給你。」
  她喜出外望,赫然起身:「多謝多謝。」
  可才到他跟前,他又靠了書箱上面:「還給你可以,但今個是我生辰,總不能白給了你。」
  今朝身上也沒帶什麼東西,只腰間一塊中郎府的腰牌,不能給他。
  她想了下,抬手扯過柳枝來折下幾枝,手指翻飛,很快編結成環:「既是世子生辰,那我送世子一個禮物,世子生在世子府,什麼寶貴東西沒有見過,許是不知,這山林野外,其實樂子也很多。我小的時候,我爹常常帶我上山下河的,現在想起來,也回味無窮。」
  說著,回身坐下,與他相鄰。
  曲起雙膝,花環放了膝蓋上,來的路上採摘了的那些野花,捲著絹帕放了懷裡,這時候伸手拿出來,抓在了手心裡。
  顏色許多,順著花環插編一通,再舉起來時,已是笑容滿面:「看!」
  柳葉環著野花,編織成環。
  謝聿的確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盯了片刻,又看她。
  顧今朝就知道他不知花環為何物,輕輕往自己頭頂一放,左右還轉了轉頭,揚著下頜讓他看清:「怎麼樣,裝點起來也不差美服華冠。」
  少年眉眼如畫,戴著這花環當真像是小仙童似地。
  眸光微動,謝聿也坐直了,半晌才啞啞從嗓子裡嗯出一聲。
  今朝隨即拿下花環雙手遞了他的面前:「贈與世子,願世子呃……願世子身體安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現在一心記掛著書箱裡面的紅梅帶,恨不能背了書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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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謝聿伸手接過去,也低頭戴了頭上。
  他這般絕色,回眸間也歪了頭看她:「怎樣?」
  四目相對,今朝怔住。
  難怪娘親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男人好看起來,真是讓人自愧不如。
  她狠狠點頭,實話實說:「好看。」
  心底多少誇讚之詞,一時什麼都想不起來,腦子裡只剩好看兩個字了。
  謝聿手裡的柳笛在兩指間翻轉,目光淺淺。
  他靠回柳樹邊,將柳笛放唇邊吹了一下,輕輕一響,也是皺眉。
  又看向今朝:「你爹可教過你這個?我聽人吹過,能成曲。」
  這個簡單,顧今朝連忙討價還價:「當然,我就會,這樣,我給世子吹首小曲兒,要是覺著可還行,就把書箱還與我,我娘和我姑姑還在山下,我該回去了。」
  難得謝聿心情不錯,點頭。
  他將柳笛遞過來,今朝沒有接。
  她拍拍屁1股站了起來,挑著一枝粗一點的折了下來。
  折好長短,一眼瞥見謝聿腰間還掛著一個精美的匕首,伸出了手:「借匕首一用。」
  謝聿隨手解下,遞了她。
  削好柳笛長短,輕擰了,抽出柳枝。
  顧今朝用匕首剜了幾個小洞,之後將匕首還與他。
  她做好柳笛,雙手扶著放在了口邊,想了下,記起林錦堂教過她的小曲兒,附著兩手就吹了起來。開始還有點生疏,不消片刻,就真的成調了。
  像江南小調,在山上被風一和,也別有一番情致。
  謝聿微揚著臉,不知看向何方。
  他臉邊的流蘇垂下來,因臉色蒼白,總覺得他還未到弱冠之年。
  一曲了,今朝將這手裡柳笛遞給了他:「我這個也送世子,其實想吹出調的話,也不知柳笛可以,心情的好,什麼都可以。」
  說著硬塞了他手裡,回手摘下了柳葉,捲了一一個小邊,擦了擦放了唇邊:「小葉子都能吹出來的,竹葉,柳葉,甚至是任何的樹葉,都可以。」
  說著以手遮掩,吹出了清調。
  謝聿低頭,掩去些許複雜情緒:「都是你爹教你的?」
  顧今朝嗯了聲,試探著走了書箱面前,伸手:「我得走啦,時候不早了。」
  她彎著腰,一隻手才碰到書箱,謝聿回身按了她手背上。
  相比較她冰冰涼的手背,他掌心滾燙,隨即放手:「走吧。」
  竟然這麼順利,顧今朝心底暗喜,背上書箱當即轉身:「山上風大,那世子也早些回去……」
  走開幾步,回頭。
  謝聿手邊放著兩根柳笛,一把匕首。
  他依舊戴著她送的花環,靠著柳樹已然閉上了眼睛。
  聽見腳步停留,謝聿淡淡道:「不許與別人提及,只當沒有見過。」
  今朝立即點頭:「好。」
  她才要走,他又說:「也不許再來。」
  心底忽然生出一種別樣的感覺,不過書箱失而復得也未多想,顧今朝痛快應下趕緊下山,奔了寺中。她娘果然戴著姑姑在後院清修,正趕上用齋飯,今朝也留下吃了一點。
  她跟著一起施粥,收拾殘局,一直忙了小半天。
  直到夕陽西下,山上的香客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實在撐不住到寺外換了紅梅帶。
  到了山下,只剩秦家兩輛馬車還在了,顧今朝坐了車上等著,不多一會兒,她娘和她姑姑也都上了車,今個姑姑正常得很,上車就噓寒問暖,溫柔得很。
  顧今朝心事已了,靠了她的身上。
  顧容華輕撫她的臉,給她扯著領口仔細整理,從後頸處掉落一片柳葉,都看見了。
  「去林子裡打滾了?」
  「……」
  莫名地,今朝心裡緊了一緊。
  她突然想起謝聿坐在柳樹下的模樣,他撇下御醫們,一個人來到這郊外,還不許她與別人提及,他望向天邊的目光,他掌心那樣滾燙的,一臉病容……
  騰地坐直了身體,顧今朝忙是推了一邊靠著的景嵐一把:「娘,你顧看好姑姑,我回山上一趟,去去就回。」
  說著掀開車簾,隨即跳了下去。
  天黑了以後,寺中大門全部都會關上。
  她尋著上山的路,腳步飛快。
  趁著還沒黑,去看一看,看一眼也能放心,說不定就……走了呢!
  一口氣跑到山腰上,顧今朝遠遠地站住了。
  柳樹下,謝聿歪著頭,似乎睡著了。
  她連忙上前,腳步聲一步重過一步,可他半點反應沒有。
  到了他的面前,她連呼幾聲,也是一動不動。
  彎腰,伸手推一下,人當即往旁邊栽倒。
  嚇得她一把給他扶住了,在這山上吹一天冷風,好人也該病了,更何況是他這麼一個病著的,顧今朝奓著膽子在他額頭摸了一把,果然滾燙滾燙的。
  這可如何是好,把他一個人扔在山上,等她再下山通知別人回來,估計人就該涼透了。
  她上前抱了一抱,抱不動。
  咬牙轉過身去,反手抓了他的兩條胳膊交叉放了自己胸前,連拖帶背,這就站了起來。
  也是謝聿個高,背著他,他兩條腿也拖在地上。
  走了兩步,今朝不由低聲抱怨:「我回來幹什麼吧,真是吃飽了撐的,管好自己就行,不如這就給廝扔這得了,山裡這麼大,說不定還有野物……」
  一聲低笑,在她耳邊響起。
  他氣息也是滾燙,呼出來吹在她頸子上,謝聿雙手一動,用僅剩的力氣緊緊將她摟住了,聲音低啞:「顧今朝,你敢把本世子扔山上試試?」
  相比他這會怎麼活過來了,還是他壓根沒昏過去,還是他根本在騙她試探她什麼的,這些,她更在意的是,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難道,他看過書箱裡的書冊?
  也是,他若沒看過,怎能輕易交還與她。
  站住了,今朝回眸:「世子怎知我的名姓,難道是家兄說的?」
  謝聿自背後靠了她的肩頭,聞言便笑:「書箱裡,除了那幾本錦冊,到處可見你名姓,這有何難。」
  「……」
  也不知暗格他看見沒有,正是想著如何遮掩兩分,手上力道一鬆,背後人立即滑了下去。
  窗只開了一道縫,屋裡明珠高懸,燭台瑩瑩點點,亮如白晝。
  一道門兩道門裡,偌大的床榻上面,幔帳掛了半邊,上面紅石琳琅,帳中掛著一串小鈴鐺,高高的碰不到。謝聿長髮披肩,靠了軟墊,就那麼坐著。
  他只著中衣,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額頭上摔破了點皮,御醫親自給上了藥,即使是這麼點小傷,也不敢大意。
  垂著眼簾,謝聿任他動作,入了定一樣,一動不動。
  去了那些寶石珠玉,他更顯病色。
  一旁的五叔拿了鏡子過來,讓他看:「主子不用擔心,都是皮肉傷,小傷,擦了藥不日能好。」
  謝聿抬眸,鏡中人披著長髮,毫無生氣,像個鬼。
  他偏過臉來,左右除了額頭上的藥布,看不見血跡,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事實上,他摔下去之後下意識摸了一把,一手血。
  五叔在旁彎著腰:「這次可多虧了顧家那小郎君,老奴已經讓人給秦家送去了薄禮聊表一番,主子以後萬萬不可獨自離府了,險些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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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多虧了他?
  他話音才落,謝聿已然挑眉。
  五叔在旁送上髮帶,御醫上前親自纏在藥布以外,在他腦後還繫了個結,
  御醫才轉身,門外一個嬤嬤端著藥碗就進來了,她頭髮已經白了,走路都顫巍巍的,藥碗放了一邊矮桌上,反身過來就抱住了謝聿。
  她很瘦很瘦,幾乎是掛了他的身上,眼淚撲簌簌地落在他的肩頭,她的聲音嘶啞得難聽至極:「你個傻孩子,多少人為了活著四處求醫,多少人連活著都是奢侈,這麼多御醫圍著你轉,你說你幹什麼一個人去了山上?如若不是發現拿錯了箱子,是不是打算帶著這些卷宗就這麼去了?嗯?你怎麼能這麼傻……我和老五伺候你爹一輩子了,又伺候你,世上多的是繁花你沒見過,就那無趣麼……聿兒,我的聿兒啊啊!」
  謝聿任她靠了自己肩頭,任她輕捶著自己,好半晌,才嗯了一聲:「生無來處,也無去處,實在無趣至極。」
  嬤嬤又開始捶著自己:「主子如何能這麼想,身子不好,調養就是,再大些就好了,人人都有來處,也都會找到去處,好歹先活著,才能找到樂子……」
  她哭得實在厲害,謝聿單手輕撫她的後背,也是歎氣:「嬤嬤莫哭,你知道的,你是謝聿最親近的人了,最見不得你哭了……」
  老嬤嬤點頭,拿了帕子擦眼淚:「好,嬤嬤不哭,那你把藥吃了。」
  說著,起身拿藥碗過來,又坐回床邊。
  藥碗裡的湯藥,味道惡臭,謝聿閉上眼睛,伸手接了過去,一仰而盡,一旁的老太監趕緊送上蜜餞:「快含些,解解苦味。」
  他張口含了一塊,老嬤嬤又拿了漱口水來。
  前個在山上吹了風,顧今朝去而復返,背了他又不小心摔了他,他昏昏沉沉之間,知道世子府的人到底尋了來,臨行之前,還抓了少年袍角,許是不甘。
  這兩天多少湯藥下肚,終於清醒了些。
  說來也奇怪,就這副身子,即使燒成那樣,也挺過來了。
  相反是額頭上的那傷處,不愛癒合,成日繫了髮帶遮掩,此時坐了床邊,忽然想起那少年來。漱口,躺好,又含了一塊蜜餞,再開口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了。
  「父親呢,沒有來過?」
  「來過,」老五頭忙是笑道:「聽聞主子病重,也是擔心,在床前守了一個晚上,眼下宮裡有事又出去了,不在府上。」
  「……」
  謝聿目光微動,並沒有戳穿這假話。
  昏迷之時,迷迷糊糊也聽見丫鬟們的說話了,一個說世子真可憐,就是病成這樣了,王爺也未來看一眼。一個說這已經不是什麼稀奇事了,年年月月都是這樣。
  本想就此含糊過去,可是巧了,門口腳步聲動,男人一掀簾子走進來了。
  門口兩個丫鬟趕緊上前見禮,老五頭一回頭看見來人,也是哽咽:「王爺來了,比起昨個,小主子氣色可好許多了。」
  謝聿也是怔住。
  謝晉元一身朝服未換,俊臉冷面目光沉沉,他走了床前來,一眼瞥見矮桌上擺著謝聿的冠玉,皺眉:「還未弱冠,戴的什麼冠?」
  二十行冠禮,謝聿才十七。
  聽見他爹既不問病,也無柔色,謝聿也是冷淡:「父親也知兒還未弱冠,卻敢問父親兒今年幾歲幾何?可是知曉?」
  謝晉元見他這般,也是惱怒,話沒說兩句,轉身問了御醫病情,聽是無大事,到底拂袖而去。
  老五追了出去,可實在留不住,只得悻悻地回來又勸這個。
  老嬤嬤一旁拿了藥方,特地讓丫鬟們下去熬了藥,才是回轉。
  謝聿側身躺倒,枕了軟枕。
  他從小到大,身邊一個老太監,一個老嬤嬤,倒不如那個小子了。
  既然已是活過來了,心念之間,必然要把罪魁禍首找過來,伸手在額頭上的傷處輕撫而過,他下意識在頭頂摩挲了下:「回來之時,我身上的東西,可都帶回來了?」
  老五頭怔住:「什麼東西?」
  天黑之際,他帶人尋了郊外去,才上山,就遇著背著世子的少年,也沒見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倒是一手裡抓了兩根柳笛,一長一短。
  回頭取了過來給謝聿看,他只看一眼,讓放了一邊。
  老嬤嬤讓人點了安眠香,床鋪當中,淡淡香氣縈繞。
  謝聿在山上昏昏沉沉之際,是在顧今朝背他起來時候醒過來的,彼此他只覺花香,一睜眼就是少年白玉一樣的頸子,走動之間還偶能蹭到。
  皺眉,兩額處直髮疼。
  「五叔。」
  「在。」
  「去秦府上,這就把那個罪魁禍首給我帶過來。」
  「罪魁禍首?」
  「嗯。」
  謝聿順過了這口氣,抬眸看著帳中的小鈴鐺,勾唇。
  謝聿口中的這個罪魁禍首,此時卻正在聽牆根。前日在山上,她恍惚之間,一時失力摔了謝聿,一摸一手血,可被嚇得不輕,幸好世子昏過去了,她趕緊拿袖子給擦了擦,又連拖帶抱給人往山下拖了一拖,拖到世子府的人來,交給他們了事。
  她這兩日可是乖巧得很,失血的日子,什麼也不想做。背謝聿一背,好像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一時半會緩不過來。提心吊膽過了兩天,誰想到晚上,世子府來人了,具體來幹什麼也不知道,前堂人多,不敢過去打聽。她娘從花房回來時候,也是不早了,在院子裡看見她進了書房了,知道秦淮遠在,趕緊就過來偷聽了。
  上了石階,整個人都靠了窗下,略低了身子,屋裡的動靜如在耳側。
  果然,秦淮遠提及了世子府:「你是不知,前日今朝救了世子,才世子府來人了,還送了薄禮,說了那些客套話,略表感謝。」
  竟然,是感謝她的。
  今朝拍著胸口,長長吁了口氣。
  緊接著,她娘也是笑,有點咬牙的意味:「我兒心善,回頭我也誇誇她。」
  顧今朝在窗外聽了,撇嘴,她能想像她娘到跟前會說什麼,大體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個人有個人命,自己管好自己就好,少管閒事之類的。
  之後二人再未提及世子府與她,都是府上瑣碎之事,今朝手扶牆,漸漸後退。屋裡秦淮遠也不知給景嵐看了什麼東西,她娘似乎有點驚訝:「誒?這是什麼?」
  緊接著男人的聲音聽起來略不自在了:「準備了些許時候,今個才取回來,我讓人特地給你做的,金三蓮,你戴上看看,應當好看。」
  靜默片刻,是她娘的笑聲:「嗯,真好看。夫君有心了,我也是忙過這陣子了,不如今日就圓房吧,累了這麼些日子,難得清靜,不如就在這……」
  「夫人……」
  圓房,是什麼?
  顧今朝恍惚覺著不對,才反應過來,屋裡就傳出了一聲輕吟。
  悄悄退下了石階,沿著暗處趕緊遁走,她知道成親了,男女之間,是有什麼閨房之樂的,在書上看過一些。也知道她娘改嫁,同別人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念及林錦堂,還是有些難過。
  似乎從今往後,真就是一刀兩斷了。
  出了這院子,回了自己屋,一頭紮倒在了榻上,榻邊掛著個花環,枝葉和野花都蔫了,誰知道當時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她撿了這東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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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從前,林錦堂給她做的,可比這個好看得多。
  他總是說,人活著,就不能計較太多,你給別人的越多,得到的,便越是多。
  盯著花環,正是發呆,來寶掀了簾子匆匆走了進來:「快起來快起來,秦大公子來了。」
  顧今朝懶懶躺著,沒有動:「就說我睡下了,這個時候了,他來幹什麼?」
  話音才落,秦鳳祤已然跟著來寶身後走了進來。
  他一身白衣,手裡還拿著把折扇,到了榻前,也是垂眸:「不是我找你,是世子府又來人了,世子醒了要見你,父親讓我帶你過府一去。」
  聽見世子就頭疼,不想聽見他,也不想看見他,顧今朝慢騰騰坐了起來,還揉著額頭:「他見我幹什麼,要感謝我?不必了吧!」
  一扇子敲在她頭上,秦鳳祤也是笑:「想得美,世子說你摔了他,是罪魁禍首,謝什麼,謝罪嗎?」
  今朝:「……」
  月朗星稀,馬車些許顛簸。
  顧今朝雙手攏在袖中,恨不能把自己縮成一團,她天生這樣體質,一到了這幾天,總是偏冷,手腳冰涼。臨出門時候,來寶特意給她披了件雙面勾邊斗篷,貼了她耳邊還說,萬不得已,就裝病。
  秦家既然是讓秦鳳祤與她同去,必然是有守護之意。
  如若世子真是為難她,那示弱無非是最好的辦法。
  今朝靠坐窗邊,掀開窗簾看著外面星空,雲層遮住了些許星星。她娘說星空遠看是極美的,但是若能近前,就該知道了,一個個都是特別的大石頭,醜得很,即使是月亮,真見過就知道,那上面根本沒有玉兔,也沒有仙女。
  正是出神,秦鳳祤的扇子敲在她的肩頭,回眸,他目光淺淺:「怎麼,害怕了?」
  並不,顧今朝放下窗簾,歎氣:「我只是想睡覺,平時這個時候,該做夢了,大晚上的,世子這分明是恩將仇報,故意讓人找我不痛快。我以為他不一定是個好人,凡事都有因果,不會無故傷人來著。」
  秦鳳祤輕扇打在手心,看著她:「你才認識他多久,自以為是。」
  他神色坦然,無懼無慌,蹭蹭,蹭到了他的身邊去,今朝在袖子裡拱起手來,直扒著他胳膊,對他像貓兒一樣眨巴著眼睛:「看來哥哥與世子是早相識了,他到底怎樣個人,讓你幫他找什麼東西,還有那些卷宗,裡面到底寫了什麼東西,跟我說說啊,嗯?」
  才一靠近,鼻子一癢,控制不住立即打了個噴嚏。
  緊接著,噴嚏一個又接了一個,連忙又躲得遠遠的了。
  拿了帕子遮掩口鼻,顧今朝後知後覺,躲無可躲了:「你這是抱了貓兒還是狗兒?」
  她從來喜歡小動物,但是卻是碰不得。
  秦鳳祤低頭看了看,也是笑:「之前,我爹與祖母說要娶你娘,府裡不能再養貓狗,卻是這個原因,鳳翎還說矯情,世上怎有人,會一碰到貓兒就不行的人,原來是真的。」
  他伸手在腰間一捋,一個短毛兔尾巴狀的掛飾這就到了掌心。
  顧今朝縮在車廂一角:「就是那個,我自小就和姑姑一樣,碰不得這些。」
  少年離得遠了,秦鳳祤也是笑:「這世上還能有讓你怕的東西,也是難得,日後天天掛身上,你就能躲遠遠的了,真不錯。」
  今朝:「……」
  秦鳳祤放下掛飾,唇邊儘是笑意:「世子的事,你不知道更好,不要問了,一會到了世子府,我與他說說,莫怕,有為兄在,不會難為你的。」
  說什麼有為兄在,不會難為她。
  這樣的話,實在讓人臉紅。
  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小時候就連打架,也只有她自己按著她爹那些路數來,可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才認識多久,一個繼兄,張口就說什麼,說什麼有為兄在的話,實在……實在讓人不知如何接話才好。
  抿唇,顧今朝雙手抓了斗篷的帽子過來戴上了,整個人都縮了斗篷之下:「那好,我不問,我睡一會兒,到了世子府你叫我。」
  也看不出什麼神色,整個人都遮住了。
  秦鳳祤伸手撫過那兔毛掛飾,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迎娶景嵐之前,景夫人提了三個要求,一是她會帶著兒子和身體不大好的小姑子過來,必須善待準備修建單獨小院,二是將顧今朝送去書院讀書,多加教誨。三是府中不能養貓狗與任何帶毛的小動物。
  之前,祖母也頗有怨言。
  覺著景夫人實在咄咄逼人,要求過分。
  父親全都照辦,秦鳳祤也實在理解不了,今日想來,真是都有情可原,三個要求,都為了顧今朝和顧容華,就連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起那個女人來。
  馬車行了一會兒,到了世子府門前停下了,秦鳳祤叫了顧今朝兩聲,先行下車。
  本來她也沒睡著,聽見動靜連忙跟著下車了。
  世子府挨著東宮,長巷頭上就有侍衛盤查,早有人等著他們了,前頭提著燈,還不忘提點著他們:「世子身子不好,這兩日心情也不好,千萬莫忤逆了他。」
  今朝一直點頭,才不想惹他。
  秦鳳祤看她一眼,她立即意會,落後兩步,專門站了他身後。
  世子府裡,反倒不如外面亮堂,昏昏暗暗只幾盞燈,走進後院東邊才漸亮了起來。東邊這個院子明顯與別個不同,假山園藝即使在夜色當中,也能見其美,抄手遊廊靠著池塘,點點紅燈掛在上面,被風一擺,一眼望過去,廊中紅光朦朧。
  走上去,有一種總也走不到的錯覺。
  顧今朝一直跟著秦鳳祤的身後,也不知走了多遠,終於下了長廊,到了庭院當中,還不等上前,就聽見兩個丫鬟的哭聲。
  小聲抽泣著的,都苦苦哀求著。
  「求你了嬤嬤,跟世子說一說,這攆了我們出去,可讓我怎麼活啊!」
  「是呀嬤嬤,我們也沒有做什麼錯事,就這麼攆出去,回去父兄不能容,可真是不能活了,世子最聽您的話了,您給說一說,哪裡做的不好,我們一定好好伺候世子……」
  「給嬤嬤磕頭了……」
  「給嬤嬤磕頭……」
  一個手拄枴杖的婦人在旁站著,她也不說話,一個小丫鬟在旁攙著她,倒是不耐煩了:「行了,沒個錯處世子能攆你們走?少不得是嘴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嬤嬤因著你們又得多費心去尋丫鬟了,你們當她願意麼,一個個的,進了這園子多不容易也不是不知道,留不住怪不得了別人!」
  說著讓人拉了那兩個丫鬟出去,顧今朝一走一過,更覺謝聿冷血無情,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站在石階上,小廝進去通報,屋裡的光從門縫當中映在腳面上,顧今朝低頭看見,不由感歎,真是奢侈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片刻,老管事出來相迎,秦鳳祤帶著顧今朝緩步走進。
  屋裡熏著香,可這淡淡香氣也遮掩不住湯藥的腥味。走了裡面,謝聿已經起來了,他一身常服,身上並無佩戴任何的佩玉,可即使這樣,他那樣身姿的 ,單單只往那一坐,翩翩公子真是天生貴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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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因為額頭上有傷,長髮光只攏在腦後,髮帶飄落下來,他坐在桌邊,一隻手還在藥碗邊上摩挲,聽見腳步聲,謝聿抬眸。
  秦鳳祤連忙上前,顧今朝站了他的身後,齊齊見禮。
  少年身披斗篷,乖巧得不像話。
  謝聿收回淺淺目光,又落在手邊的藥碗上了:「這碗藥實在苦,吃不下了。」
  老管事趕緊上前:「世子本就病著,這又摔了一下子,還是及時喝了藥吧,早日養好身子是正經。」
  謝聿一手在額邊髮帶上輕撫而過:「現在還是頭疼,沒好了。」
  秦鳳祤連忙抱扇上前:「今朝尚還年幼,不懂深淺,還請世子恕罪。」
  謝聿一手拉過髮帶,在指尖輕卷:「奧?」
  他語調輕快,因口中含有蜜餞,言語不清發出了一聲含笑的奧來,抬眼看過去,正遇見少年探究目光,四目相對,顧今朝連忙別開眼,又往秦鳳祤身後躲了躲。
  秦鳳祤察覺到她動作,也下意識側身一動,將整個人都遮住了:「是,請世子恕罪。」
  謝聿看見他剛才動作,也是揚眉:「你倒是護著他。」
  顧今朝一直站在秦鳳祤身後,盯著他的背後,竟也安心,她側耳細聽,對世子的刻薄早有耳聞,正是懊惱,秦鳳祤伸手撩袍,這標準的要跪的姿態就像是春雷,有什麼一下在她頭頂炸開了。
  一把抓住他手臂,今朝錯身上前。
  不讓他跪,她直看著謝聿,盡量心平氣和了:「敢問世子殿下,今朝何錯之有?如果出手相救也是錯的話,那今朝無話可說,至於摔那一下,非今朝所願,真不是故意的。世子洪福齊天,氣度非凡,想來也不會只因為心情不好,而故意為難我的,是吧!」
  當然了,她這麼說也帶著三分故意,七分僥倖。
  不過很顯然,她低估了謝聿的病態。
  他直接了當地截住了她的話頭:「嗯,心情不好,的確是故意為難你,那又如何?」
  顧今朝微怔之餘,也是坦然:「不如何,但是既然是心情不好,才想故意為難人的話,也不算無理取鬧,想法子讓世子歡喜起來不就行了。」
  她一副理所當然模樣,和山上時一樣。
  謝聿來了興致,拿起了藥碗來:「你有法子?」
  今朝點頭,與秦鳳祤站了一處:「姑且一試,卻不知世子喜歡什麼?」
  謝聿才拿起的藥碗又放下了,語氣還算平和:「並無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湯藥裡的腥味,顧今朝都聞到了。
  她從小就最討厭吃藥了,眼見著這位拿起了又放下也是在心中唏噓。
  如何應付過去今晚才是要緊,今朝想了下:「我知道有種影子戲,小時候,我娘哄過我的。她說這東西還未曾問世,世子定然沒有見過,我可做來試試,一個人給世子演出大戲,應該還挺有趣的。」
  謝聿聞言勾唇:「的確未曾聽過,可以試試。」
  秦鳳祤見他搭言,神色間並無惱意,忙是上前,說那需要回去準備準備。謝聿自然不肯放人,只說世子府什麼都有,缺什麼用什麼,只管說,沒有放人的意思。
  都在意料之中,今朝又說那讓兄長先回去,她一人留在世子府即可,可謝聿答應了,秦鳳祤又是不應,非說什麼一起來,也要同她一起走。
  謝聿這就讓人送了他們去廂房,他喝藥,又含了兩塊蜜餞。
  正常做影子戲的人骨,需要精雕細選,此時著急出活,顧今朝就讓人去取薄木片來,刀具需有斜口刀、平刀、圓刀、三角刀、花口刀的等等,一一擺了桌子上面,她洗了手,也坐了過來。
  屋裡不讓留人,丫鬟小廝都攆了出去。
  秦鳳祤挑了燭火,也落座,略有擔心:「這是要做什麼?」
  顧今朝拿了一把斜口刀,先大片的削起了木頭片大小來:「他吧,你想啊,從小在世子府長大,金銀珠寶,他不缺這個。他身子總是將養不好,用我娘的話來說,那就是心病,心病這種病吧,放他身上就是個富貴病,若是一般人家的,愁了今日米愁明日糧,沒空想別的,他就是閒的,等他找到事做了,心病自然就好了。我做點他沒見過的東西,讓他過過眼,先過了今晚再說。」
  她手上動作也快,很快就削了個人形,去其四肢,仔細雕起了身上衣擺。
  秦鳳祤看著,也是稀奇:「去了四肢幹什麼?這是個人?」
  今朝笑,耐心解釋給他聽:「手腳是要能活動的,一會兒還得再裝上,這才開始,一會兒做好了先給你看。簡單先做個兩三個小人片,編個故事應該不難。」
  真是幫不上忙,秦鳳祤單手撫額,就那麼看著這個繼弟。
  她膚色偏白,手也真是巧,低著頭還能看見那白玉一樣的頸子,像個女孩兒的。
  這兩日一直幫謝聿翻閱古籍,天天熬到半夜,也是疲乏,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開始時候,他偶爾還睜開眼睛看看,少年兩手動作也快,凝神雕著小人兒…… 後來,竟是睜不開眼入了夢了。
  好一會兒,顧今朝低了半天頭,後頸發麻,她才抬頭抻了抻胳膊,一下愣住了。
  秦鳳祤呼吸淺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伏了桌面上,枕著一條手臂睡著了。
  他半張臉,側顏對著她,唇邊似還有笑意。
  她盯著看了半晌,伸手解開身上斗篷帶子,站起來這就給他披了肩上。
  漫漫長夜,時候還早。
  顧今朝坐回原處,兩手翻飛,真是苦中作樂可來了精神了。
  窗外月色撩人,屋內燭火跳躍,謝聿來到廂房,才一開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鳥語花香,院中桃花桃粉一片。
  難得睡到日上三竿,陽光從窗口照進來,屋裡暖暖的,丫鬟進了門也輕手輕腳地一旁端著水,想要上前來叫,被另外一個拉住了。
  秦淮遠一身常服,正是站在床邊。
  幔帳胡亂垂了兩邊,他一手繫著領口,目光卻不由落在女人的身上。
  景嵐裸著肩,正是在夢中徜徉,迷迷糊糊也知是早上,手一動在夢中醒了來,只覺口乾舌燥,平時時候,已經是習慣了指使別人,張口就叫了聲錦堂,說要喝水。
  秦淮遠聽得真切,回頭親自去倒水。
  穿戴整齊,又走回床邊,輕聲喚了她:「夫人夫人……」
  他聲音一入耳,景嵐立即清醒了過來,坐了起來,看見他時,一手捂臉,薄被在她肩頭滑落,露出白嫩一片。男人回身坐下,依舊把水碗遞了過來。
  景嵐接過去喝了兩口,回手拿了兜衣戴了身上:「對不住,一時迷糊,還有點不大習慣。」
  她與林錦堂七年夫妻,就連她一時也轉換不過來,是以成親之後,才隔了這麼久才與他在一起。秦淮遠如何能毫不在意,不過不說罷了:「無事,慢慢就忘了。」
  他才把水碗放了矮桌上,起身要走,冷不防女人雙臂這就纏了上來。
  景嵐靠了他懷裡,那裸著的軟香玉臂纏了他的頸後:「別動,讓我靠一靠。」
  他果然未動,伸出一臂將她後背托住:「怎麼了?」
  景嵐長長吁出一口氣去,閉上了眼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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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秦淮遠只當她真是頭疼,垂眸瞥著她的臉色,說那就叫個大夫來瞧瞧,真個沒半點風情可言,景嵐失笑,忙是推了他,拿了衣裙過來穿戴。
  穿戴整齊,才想起自己的兒子來:「今朝他們昨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秦淮遠歎了口氣,如實相告:「昨天晚上並未回來,世子府來人說留下了,早上直接送她去書院,給書箱都帶走了。」
  景嵐手上動作不停,也不讓丫鬟們上前:「一夜未回,也不知我兒受了什麼苦。」
  有秦鳳祤在,大體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雖然是這麼回事,但是一想到她也是擔心。
  秦淮遠側立一旁,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桃花:「鳳祤在,莫擔心。」
  有這麼個人,能在擔心的時候與你一起,也是安心,景嵐最後繫好腰帶,也走了他身後,自背後環住了他腰身,靠了他後背上面:「難得今日你也空閒,我也空閒,不如讓人準備點東西,一起去遊湖啊,我很久沒去湖邊了,就咱們兩個,一起泛舟,想來也是有趣。」
  秦淮遠嗯了聲,伸手覆住她手:「好。」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也讓人準備了乾糧,備了車。
  春光大好,景嵐也真是難得有些興致,她讓秦淮遠先走,去後院看了看顧容華。容華今個起得早,一直在園子裡栽花,她親自拿了花苗,在園子裡開闢出了個花圃,蹲了窗下也是興致勃勃。
  翠環在旁幫忙,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景嵐遠遠看見,沒有走近。
  她習慣了一個人,也習慣了和容華今朝相依為命了,轉身離去,想到能和這個新任夫君去遊湖培養培養感情,也是心情愉快。
  走了大門前,卻見人聲喧嘩。
  秦淮遠站在門外,幾個丫鬟小廝往院子裡倒騰著東西,景嵐走過,見了她都連忙低頭見禮。她上了石階,出了門,一看馬車就明白了,老太太領著孫子孫女回來了。
  上前時,剛好少年少女下車。
  秦家家教好,秦鳳翎和秦湘玉瞧見她了,都齊齊上前,低頭喚了聲母親。
  景嵐點頭應下,也是和氣:「快進去吧,一路顛簸,想是累了。」
  秦湘玉揉著眼睛,眸光間都是通紅:「再不到家,真個是要死了。」
  秦鳳翎瞪了她一眼,兩個齊齊告退,見了禮才走。
  景嵐臉上雖是笑,心底卻不耐煩,孩子們懂禮守禮是極好的,她不喜歡的,是這麼多禮數。動不動就要上前見禮,她到了老太太面前,也需得守禮。
  這件事不管是在林家,還是在秦家,她都避免不了。
  走了秦淮遠身邊去,老太太在丫鬟們的攙扶下,最後下了車。
  夫妻雙雙上前,這才要伸手,不知哪裡突然傳出了一聲嬌啼,說是嬌啼,因是嗔為多,哭聲尖細。幾個人都怔住了,秦家老太太也是循聲望去,一個女人身形圓潤,披著斗篷,在一個小丫鬟的攙扶下,這就奔著車過來了。
  也不相識,她依舊下車。
  秦淮遠才扶了老娘,那主僕兩個到了跟前,這就跪了下來。
  女人臉色蒼白,一挺腰腹能見起孕像,也看著他,也看著老太太:「大人,可還記得青韶?如今這身子已經四個月了,是大人的骨肉,陰差陽錯留下了,不求別個,但求給孩子一個活路,不然我也真是活不了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秦老太太就看向了兒子。
  然而此時,秦淮遠的目光卻在景嵐身上,景嵐心中歎息,面上卻也低下了眼簾,她勉強想擠出兩滴眼淚,發現哭不出來,也是糯著鼻子了:「怎個我才進門,就有人有你骨肉,別說是我臉面盡失,秦家書香門第,卻不知這位姑娘是誰家小姐,不怕別人笑話,真是不讓人活了……」
  她再抬眼時,既是倔強又是委屈,既是不甘又是傷心,眼眶當中隱隱泛紅,就那麼瞥了秦淮遠一眼,憤憤然轉身就走,不用在老太太面前彎腰順眉的,如是剛好。
  回了自己屋裡,重新栽倒在榻上,景嵐只是可惜。
  可惜了這麼個好天氣,可惜了那遊湖的心。
  剩下的事,就讓他們去辦。
  她在屋裡躺了一會兒,來寶過來伺候著,小丫鬟也是氣惱,說是才打聽了下,秦家老太太讓人把門口來哭鬧的人,請進來了。
  當然不能讓這麼個女人在門口一直哭鬧,那樣壞了秦家名聲。
  景嵐才不以為意,躺了自己的躺椅上面,來來回回輕輕地晃:「你管那個,看看誰敢讓她進門,誰敢到我面前來說,給那孩子個名分,誰來為那青韶爭個一方之地,我可將秦家夫人之位讓與她。」
  來寶不甘,到了她面前還直跺腳:「夫人怎能這麼說,應該這就過去,給人攆出去才是,當家主母,如何能讓別人騎到頭上去!」
  景嵐笑,此時卻是想起了林錦堂來,閉上了眼睛:「凡事都需要親自動手,那要夫君何用,誰也靠不住,本來就不期許,便沒那麼多憤憤不平了,生那氣何用,秦家能留便留,不能留走就是。」
  來寶還待要勸,她擺了擺手。
  小丫鬟不敢再言語,忙是退下了。
  到了門口,景嵐讓她把門簾放下,對外只說夫人病了誰也不見。
  躺椅輕輕地搖著,景嵐淺淺入夢,夢中少年遠遠招手,怎不叫人展顏。
  一夜未眠,顧今朝可是熬了一夜的心血,做了三個提線小人。因沒有個模具,她照著秦鳳祤雕了他的模樣,也做了個她自己,第三個隨便雕了個猴兒。
  秦鳳祤天快亮才醒,彼時那個他才雕出模樣,他看著今朝兩手翻飛,那小人容顏神色竟也惟妙惟肖,不由感歎這少年之手,是何等的神奇,將斗篷還與了她,一直陪著她到天亮。
  捱到了早上,二人洗臉洗手,又坐了一起說話。
  顧今朝擺弄著小人,一手一個,讓他拿著那個猴兒,一臉笑意:「剛才看著這個猴兒,我想起我娘給我講的西遊故事,其實可以做場小戲,這兩個只當是仙君,這猴兒大鬧天宮誒呀想起來,也是十分有趣……」
  話音才落,門口已是傳來一聲輕笑。
  謝聿一身錦衣,行走之間環玉叮噹,前擁後簇丫鬟小廝跟了十幾個人。
  他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聽了今朝的話,拍手走進:「不只有趣,還十分應景。」
  秦鳳祤看了今朝一眼,二人連忙起身。
  謝聿髮帶束在腦後,今個沒有冠玉,更顯其人,清俊得很,顧今朝見到他額頭有傷還裹著,也是上前:「世子命人準備白紗,一間暗屋即可,這小人雖然看著簡單,演起戲來,真個好看,西遊故事也……」
  話未說完,人已到了桌邊。
  伸手拿了三個小人挨個看了看,謝聿眉目已冷。
  一個像是秦鳳祤那樣衣衫,卻雕得比他本人更有仙姿,一個像是少年卻做仙童模樣,偏偏第三個是個猴兒,他隨手扔了桌上,不怒反笑。
  「昨個受這湯藥之苦,一時將你們請了來,屬實不該,還做什麼戲場,我讓人送你們出府。」
  「……」
  「……」
  要說世子翻臉比翻書快,也真是快。
  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直接讓他們走了,顧今朝可是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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