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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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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世子府的老管事果然親自送了他們出來,還命人備了車。
  兄弟兩個上了車才發現,他們的書箱也還了來,並排放在車上。
  顧今朝靠坐一邊,狠狠抻著懶腰:「這世子也還好,我以為他記恨我摔他那一下,肯定要刁難人的……」
  話未說完,已經閉上了嘴。
  秦鳳祤才打開書箱,從裡面拿出了錦冊,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拿出了第二冊 ,之後倒提書箱,嘩啦一下,直接滾出了剩下那幾冊。
  全都是她仿他筆跡做的,這兩日因身上有事懶得送去,不想這時候讓他抓個現行。
  「顧今朝,這些是什麼,嗯?」
  「呃……」
  日上三竿,春日暖陽。
  馬車一停下,秦鳳祤先行下車,顧今朝抱著書箱緊隨其後。
  他一身白衣,腳步也快,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身後了,越走越快,才進了秦家大門,再要上前,秦鳳祤驀然轉身,他扇頭指著她,眸光當中全是惱意。
  她當即站住,討好地笑笑:「哥哥莫惱,我可以解釋一下。」
  他拂袖,當即轉身沒有想聽的意思。
  顧今朝抱著書箱,繼續跟著他:「自古以來多少文人以臨摹名人筆墨謀生,能被人臨摹也說明是大家之秀,五百文一冊,十冊是多少錢……」
  秦鳳祤在前面腳步匆匆,並不搭言。
  今朝依舊努力解釋著:「這樣的東西也不能以量充好,物以稀為貴嘛,得了銀錢也可以貼補家用,我一小跟著我娘,也掙了不少小錢了。我知道,你們舞文弄墨的,不稀罕這些銅臭子兒,但是人活著吃穿用度沒有銀錢怎麼行,怎麼……」
  眼前人站住了,秦鳳祤再次站住了。
  他雖然沒有回頭,但是雙肩微動,能見其怒意是強忍著,顧今朝抿住唇,提著書箱的肩帶這就背了身上,見他無意理會自己,只好厚著臉皮在背後給人說軟話。
  「別氣了啊,日後再不仿你筆跡就是。」
  「……」
  秦鳳祤似平復了一下,好半晌才是回頭:「進了書院就好好讀書,顧今朝,既已進了國公府,必當謹守家規,我秦家書香門第,丟不起臉面。」
  臉面在她跟前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今朝揚眉。
  不過沒等她再做何反應,前面馨書已經聽聞他們回府迎出來了:「說是老太太回來了,哥兒們趕緊過去請個安吧,我也正要過去看看呢!」
  秦鳳祤聞言回頭看了眼顧今朝,秦家重禮數,今朝連忙跟上。
  「幾時回的?湘玉和鳳翎也回來了?」
  「是,我正在屋裡收拾著,聽別人說的,才回來呢,都回來了。」
  「……」
  「……」
  秦鳳祤將老太太和弟弟妹妹問了個遍,顧今朝卻在心底盤算著日子,不想人回來的這麼快,她準備的東西還沒準備好,只求一會兒別遇著秦湘玉才好。
  到了後院,老太太的丫鬟桃兒在門口站著,秦鳳祤帶著今朝上前,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攔著還不攔著,恍惚間馨書已經掀開了簾子。
  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聽見女人的哭聲。
  哭聲很悲切,很惹人憐惜地:「求老太太做主,我腹中骨肉的確是秦大人的,已經四個多月了……青韶雖然身在青樓,但早年也是罪臣之女才淪落至此,不求別的,但求給這個孩子一個出路……」
  顧今朝才要走進,秦鳳祤站住了,伸出一手將她攔住了。
  二人都站住了,老太太也不知拍了什麼,光噹一聲:「淮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還不等聽見秦淮遠回答,秦鳳祤推了顧今朝返身走了出來。
  他對著桃兒點頭,輕聲道:「一會兒沒人了,跟祖母說,孫兒得空再來請安,只當我從未來過。」
  說著還直推著顧今朝,下了石階,臉色微沉。
  顧今朝倒給他留足了臉面,出了院子了,才是站住。
  她抱著雙臂,仰臉看著秦鳳祤,笑眼彎彎:「秦鳳祤,你們秦家書香門第,國公府的臉面就是這麼守住的啊,原以為秦大人與令母伉儷情深,並無妾室,我娘因著這個說了他多少好話你可知道?口口聲聲說讓我謹記家規家訓,讓我別丟了你們的臉面,嘖嘖嘖……」
  秦鳳祤無言以對,面色更沉。
  顧今朝回手又抻了下書箱的肩帶,聳肩走遠了。
  今日再去書院已經遲了,本來還想讓秦鳳祤去跟夫子說一聲,現在看來也沒有必要了,回到自己屋裡簡單洗漱一番,又脫了紅梅帶,幸好月信已經乾淨了,洗了個澡簡直神清氣爽。
  都收拾一通就晌午了,難得心情好,穿了鋪子裡新出的款式,還繫上了環玉腰帶,一身錦衣,背上書箱就出來了。來寶送了她出門,一直不見笑臉。
  今朝上了馬車,探頭瞧見,勾指讓她上前。
  來寶以為她有什麼事,趕緊走了過來:「落下什麼了?」
  顧今朝雙手捏了她的臉,輕扯了扯:「天又沒塌下來,幹什麼這副神情?」
  來寶瞪了她一眼,拍下她的手:「你還有心笑,也不說過去看看夫人,人都跪了秦家大門前來了,就任由他們這麼欺負人?」
  今朝笑,不以為意:「不用看,我娘這會保準睡午覺呢,沒事,她吃不了虧,等她真想管了,我覺我應該為我這個秦爹爹祈福了。」
  來寶還待要說,她放下了窗簾,讓車伕趕車去書院。
  都晌午了,先去女學尋了趙□出來,將錦冊通通交於她手裡,囑咐好了,一共九冊,下了學一起去拿銀錢。趙□都應下了,將錦冊帶進了女學。
  顧今朝回了學堂,她書箱輕了許多,直接坐了自己位置。
  學堂在書院的外院當中,這會夫子正在講學,瞥見她進來也未多看一眼。
  她趕緊坐好,身後少年戳了她一下,也並未理會。
  片刻,夫子放下祭祀畫卷,才看向她:「顧今朝,何以才來?昨個告假,今個也告假了?」
  她這才站起來,低著眼簾:「回夫子的話,世子昨晚讓人叫我過去,一直留了今個早上,日上三竿才得以回府,因見夫子,又洗漱了一番才這麼晚了。」
  夫子點頭,讓她坐下,留了論道讓她們寫。
  之前一直在講春祭教學,分發了畫卷下來,上面春祭還有狩獵事宜,首頁就是一猛虎,猛虎雖有獠牙卻畫有笑面,莫名地 ,顧今朝一下想起世子謝聿來。
  在來書院的路上,她已經回過味來了。
  謝聿本來是要難為她的,但是先還說讓她可以一試,結果等影人兒做好了,卻失去了興趣,他說什麼實屬不該,看似謙遜,讓人送了她們兩個回去,但書箱為何在車上,分明是故意讓秦鳳祤發現的。
  也就是說,他知道書箱裡面有什麼,在山上才輕易給了她。
  又故意讓秦鳳祤看見那些錦冊,分明是離間她們,只不知是何緣由。
  顧今朝不知他看見那個紅梅帶沒有,也抱著即使他看見了怕也是不識的僥倖心理,進書院來讀書,本不是她所願。因她女子身份,既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能混跡朝堂,她只想好生長大,跟她娘一起掙許多銀錢,走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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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但是她娘想讓她來,說要熏染熏染讀書人的氣度,也和同窗多走動,方便日後行事。
  她娘常去拜佛,也常與她講,人與人之間,有些是孽緣,有些是善緣,但不管是什麼緣分,都是有所交集,有因有果,如今不小心招了世子,不知是福是禍。
  夫子留了課業,學堂裡雅雀無聲。
  片刻鐘聲響起,歡呼聲頓起,夫子拿著戒尺在案上敲了敲,走了。
  顧今朝才拿了筆墨出來,身後少年又戳了她背脊一下。
  轉頭過來,少年嬉皮笑臉正歪著頭笑:「顧今朝,周行被人退了學了,你可知道嗎?」
  他是府尹之子,周行的表哥趙琨,說起來,那日就是他們兩個一起耍戲她來著。
  今朝也是揚眉,笑:「怎麼?你也想被退學?」
  趙琨惱羞成怒,指著她鼻尖,可是揚起聲來:「你別得意太早,不就仗著你那個後爹嗎?你穿金戴銀又能怎樣,虧得你娘一嫁又一嫁的……」
  話未說完,他手指頭已被今朝抓住了,才要角力,門口光光又響。
  是戒尺敲在門邊的聲音,顧今朝連忙放手,坐回案前。
  趙琨也是抬頭,門口站著去而復返的夫子,夫子一手拿著戒尺,狠厲敲了敲,見是學堂裡終於安靜下來了,才偏過臉去:「過來吧。」
  說話間,又一少年走進了學堂。
  夫子在門口揚聲道:「中郎府第,先去那邊坐。」
  說完人就走了。
  應天書院最不缺的,就是官生子,中郎府送來的,趙琨不以為意,撇了撇嘴。
  也不怪他瞧不上顧今朝,本來學堂就分甲乙丙三學子,甲等學子並不在這個院裡,那是東宮太子與皇子權貴之子所處之地,在藏書閣的後身,只十來人。乙等學子單拿出一個,都是人中翹楚,全靠自己考取進去的學堂。
  他們現在身處丙等,管理最不嚴的了。
  顧今朝來就是混日子了,隨便答了考題,是秦淮遠給送進來的。
  是以,一聽是中郎府送來的,趙琨也是不以為意。
  少年眉清目秀一身寶藍長衫,緊袖上能見金線盤錯交替,非富即貴。
  走過今朝身邊,她也是揚眉。
  到了趙琨跟前,這就站住了,少年抱臂,眼角下還一點黑痣,一眨眼,他下頜一點,往後示意:「你去後面,我要坐這裡。」
  趙琨自然不依,這就站了起來:「憑什麼?」
  來人並不搭言,只一伸手抓住了趙琨的手腕,一擰,擰得趙琨哀嚎不已,直嚷著要去告訴夫子去,少年將人扯出案前,直接給他扔了學堂後面去。
  案上卷冊書箱,也一併給他好好放了空座上面,這才走回。
  顧今朝已然站了起來,正是看著他搖頭。
  近了前了,二人擊拳,她眉眼彎彎,再忍不住一下笑出聲來:「好哥哥,你怎麼來了!」
  穆姓起源於殷商王室,是殷商貴族後裔。
  先有穆公之後,後有八族之王,到了大周太祖時候,謝穆白王四大王世家,後逐漸沒落。如今河南郡穆家已經了無痕跡,只在京中有一支,穆家瑾守中郎府,代代出武狀元也算是中規中矩。
  穆家長子庭風,次子庭宇,家風甚嚴。
  顧今朝也是因為林錦堂才與他們熟識起來的,尤其穆二穆庭宇,可謂是不打不相識。此時在書院見了,可是又驚又喜,寫好了課業,與他一起走出了學堂,兩個人都是相逢歡。
  穆庭宇背著手,揚著眉眼,四處看著書院牆瓦,今朝與他並肩而行,微偏著身子,眉眼彎彎:「穆二哥,幾日不見真是越發的英姿煥發了,你爹不是讓你考武狀元嗎,怎麼來了書院了啊!」
  少年回眸,眼角那的小痣都似在瞥著她:「聽說你在書院受了氣了?中郎府的桌子都讓你爹一掌劈壞了,眾位叔伯都氣壞了,我就來瞧瞧,看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欺負我們今朝,非得把他胳膊腿都打折,擰巴擰巴投湖裡餵魚去!」
  今朝聞言,鼻尖頓酸:「哥哥……」
  當真動容,可惜感動一下,話還未說完,穆庭宇一手摟住她肩頭,側身過來這就湊了她的耳邊來,聲音可是低得很:「今朝,聽說女學那邊的小姐姐們都是才貌雙全,你可有去瞧過,是不是都特別美的?」
  顧今朝一把將他推開,加踢一腳:「滾!你是來看小姐姐們的吧!」
  穆庭宇笑,回手又是把她肩頭攬住:「兄弟如手足,美人如衣衫,都是過眼雲煙,可今朝只此一個,當然是來看你的。」
  今朝白他一眼:「穆二,我勸你趁早回家去,你是不是趁你爹不注意,自己來的?」
  穆庭宇歎了口氣,一指頭戳在她腦門上,放開了她:「剛才還好哥哥好哥哥,再不濟也是穆二哥,這會變成穆二了,你是何意?我爹不同意,我能進得了書院?我是瞧著我們家桌子可憐,動不動就讓你爹劈了,到時候可得讓你娘賠我些銀錢!」
  他往大院走去,裡面嘈雜一片。
  顧今朝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我爹也聽說了?其實也沒什麼,周家那小子說我娘壞話,我打了他一頓,後來我秦爹爹來,也教訓了他一頓,如今已是被退學了。」
  穆庭宇在前面歎著氣:「你個沒良心的,這麼快就管人家叫爹了?」
  她撇嘴,跟了後面小聲嘀咕著:「用不了幾個月,林家也添丁了,到時候也有人喊他爹,怪得了我麼,我娘是為他好,他傷我娘心。」
  二人都沒說那人是誰,但都知道是誰。
  大院裡,到處都是吆喝聲,書院學子多半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當朝天子為了鼓勵學子騎馬射箭,強身健體盛行學武。書院裡隔三差五就有賽事,今日巧了,場中人聲鼎沸,正在爭鼎。
  那大鼎,誰要是爭到了,書院有賞銀的。
  少年抱臂,遠遠看著:「那是什麼?」
  其實大院裡,顧今朝從未來過,憑力氣的事,她也做不了,只能看看。不過今日穆庭宇來了,想到賞銀,忙是推了他往前走:「那都是銀錢,只要爭到了那大鼎,將它舉起來,能得武冠,咱們去看看。」
  場中有賽馬,射箭,掰腕,還有摔跤。
  一群學子,摔得嘰嚕咕嚕的,嬉笑聲,叫喊聲,更似玩鬧。不過這些,穆冠宇都不感興趣,當即站住:「這有什麼,我們府裡,叫個人都能問鼎。」
  顧今朝推他不走,推不動,又到他前面拉他胳膊,兩眼放光:「還給賞銀呢,一塊銀錢,我近日正要買些東西,缺錢缺得很。」
  穆冠宇頓時失笑,跟著她走了:「好好好,那就去。」
  破開人群,場中鑼聲剛響,顧今朝忙是上前:「等等!等等!我們也參加!」
  她高高舉著穆庭宇的手,少年回眸便笑。
  所謂的賽馬,並不是真的有馬,書院當中怕是傷人,不過是人背人,兩個來回,看誰最先到終點,送匕首一把。前四繼續比賽掰腕,留二去二送雙魚掛玉,再彎弓射箭,那敲響鑼聲的小棒槌就吊在遠處,誰箭准,敲了鑼,便可以回來舉鼎,大鼎有半人高,據說重達倆三百斤,至今無人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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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所以來此地的學子們,多半都是為了雙魚掛玉和匕首,有些人是圖一樂呵,真正拿到賞銀的人,還從未有過。爭鼎的意義也不在銀錢上面,匕首和雙魚掛玉上都有應天書院的名頭,也是個稀罕物。
  一共有十幾個人站在場中,圍觀者卻是能有上百人,一時間大院裡熱鬧得很。
  穆庭宇四下瞥了眼,站得很直:「不然我回頭給你一個大銀塊?」
  顧今朝揚著臉,眼中都是笑意,求著他直搓著手:「你在這裡出了名,小姐姐們也會慕名而來的,你要名我要利,再說多有意思啊,我一直想來來著,就是我力氣不夠……我也想玩……求你了!」
  他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伸手按了她的肩頭,轉過身去:「來,上來吧!」
  第一場,是比背人的。
  顧今朝開始也沒想到讓他背誰,不過穆庭宇向來驕傲,讓他背個不相識的,怕是也不能,一下撲了他的背上去,這就攬住了他的頸子。
  少年當即伏身:「顧今朝,摟緊了啊!」
  她嗯嗯點著頭,興奮得很:「好哥哥,你一定要贏,一定要贏啊,為了你的小姐姐們……」
  這會又好哥哥了,穆庭宇腿上蓄力,只等鑼聲再響了:「別逗我笑。」
  十幾個人都背好了人,歡呼聲頓起,鑼聲敲響時,少年箭一樣衝了出去,顧今朝在他背上,只覺春風拂面,暖陽當頭,溫暖得很。
  近日來的晦氣似乎一掃而光,她迎著風,扯著她那啞著的嗓子嗷嗷也喊了起來:「穆二!衝啊!衝啊!快快快!」
  賽場一片嘈雜,歡呼聲此起彼伏。
  藏書閣的窗邊,一人正曬曬著陽陽,窗內陽光斑駁,這個月份時節,當真是乍暖還寒,謝聿一身錦衣,躺倒在窗內的躺椅上面,聽著偶爾傳來的鬧聲,不由皺眉。
  一旁的老管事忙是彎腰:「怎麼了?冷了?」
  他臉上還有病色,一手扶在窗邊,慵懶得很:「外面何事喧嘩,吵得很。」
  書院的事,老管事是知道一些的:「今個是問鼎日,大院裡多是學子們在爭鼎,才讓人問過了,顧小郎君不在學堂,也興許往大院去了。」
  謝聿聞言先是往閣內瞥了眼:「他今個怕是樂不起來了。」
  說著站起身來,雙手伏了窗上。
  藏書閣位居高地,站起來時能看見大院,那大院裡,歡呼聲一聲高過一聲,開始是百般無聊地看了兩眼,也是謝聿眼毒,那些個人當中,顧今朝在穆庭宇的背上,才到終點,就讓他瞧見了。
  舉著倆手還在歡呼?
  瞧那樣,得了什麼好東西?
  謝聿目光幽遠,定定在窗前站了好半晌。
  大院裡賽事正是緊張,穆庭宇左右兩手,一手一個,全都按倒,他得了雙魚掛玉只往後一拋,顧今朝伸手接住,都笑開了花了。
  少年彎弓射箭,一箭命中。
  隨即鑼響,他走向大鼎,也不知說了什麼,還給顧今朝拽了過去。
  能看出顧今朝掙扎不休 ,隨即那人直接給他夾在腋下,直接按了大鼎裡面,謝聿緊緊握著窗稜,只覺眼前耳邊都靜到了極致。
  緊接著,那少年兩手舉起了大鼎!
  還舉了片刻,顧今朝在鼎中往外看,真是膽大還站起來舉起了兩手,聽不清她喊了什麼,謝聿回眸,也是嗤笑出聲:「你這個繼弟,不知景夫人怎麼養的,怎能日日都這麼歡喜?」
  秦鳳祤從轉角處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古籍:「什麼?他又怎麼了?」
  謝聿下頜一點,目光沉沉:「瞧瞧,瞧瞧,都爬到大鼎裡去了。」
  秦鳳祤走了窗前,循著謝聿的目光望過去,大鼎在高台上面,顧今朝一手扶著鼎邊,才要往出爬,身邊一少年單手環過她腰身,直接給人帶了出來。
  他也是皺眉:「書院向來都有爭鼎一事,莫不是為了那一塊銀?」
  為了一塊銀?
  謝聿不由失笑,坐回躺椅,輕輕晃起了自己:「那些個冊子你可見過了?聽說五百一冊,行情不錯。」
  秦鳳祤臉色雖沉,不願提及,只將古籍拿緊了:「卷宗鳳祤都看了,自古籍上還需再查找查找,御醫們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怕是不好對症,難以核實。」
  謝聿擺了擺手,似渾不在意。
  秦鳳祤轉身又去查閱古籍,謝聿瞥著他背影,卻覺無趣。
  大院裡嘈雜聲似乎小了一些,他勾指讓老管事上前,長長地歎了口氣:「五叔,給顧今朝叫過來,我倒要看看,她今個得了什麼好東西,樂得跟什麼似地。」
  老管事點頭,趕緊下樓吩咐了下去。
  謝聿輕輕搖著躺椅,臉邊流蘇垂到肩前,他伸手扶住了,捲了流蘇上面的紅石,一下一下點在椅邊,安靜的藏書閣裡,只聽得到這叮的一聲,一聲又一聲。
  他勾起唇角,似有笑意。
  片刻,老管事回來了,他到了謝聿身邊,低頭輕言,沒有尋到人,說是得了一銀塊,已經走了。
  驀然抬眸,那勾起的唇角,慢慢就變回了原來的弧度。
  春光大好,春光大好。
  一文一文數好了,四千五百文錢一文也不少,合上書箱,看著周府緩緩關上的後門,顧今朝滿意地拍了拍手,揚起臉來豪情壯志地吆喝了一聲:「很好,左右護法何在!」
  才吆喝完,左右耳朵各被人揪住一隻,她連忙摀住,掙脫開來:「誒誒誒!」
  書箱兩旁,一邊站著少女趙□,一邊站著少年穆庭宇,三人本也相熟,此時到了一塊,更是難得。顧今朝今個跟著她們兩個來取錦冊的錢,加上才得的一塊銀,這書箱可夠重的了。
  一人掐了她耳朵一把,她揉著耳朵直呼痛。
  穆庭宇自動上前,將書箱背了身上:「今朝,得了這麼多銀錢,是要幹什麼去?」
  趙□也是看著她,瞪她:「是啊,你要幹什麼去?」
  顧今朝笑,神秘兮兮:「要去金鋪,買些首飾,聽說南大街黃金鋪他們家近日打出了新款式,我想去看看,你們要不要去?」
  穆庭宇聽說她要去金鋪買首飾,一把攬過她的肩頭,嘻嘻笑了:「買首飾幹什麼?說,要送人還是幹什麼,可沒瞧過你還上心這個?」
  今朝一肘拐在他肋上,給人拐開了,往前走:「你說買首飾幹什麼,當然是送人了。」
  少年又撲身上來,自後面伏了她的肩上:「是送哥哥我的嗎?」
  顧今朝笑得不能自已,又給人推開了去:「想得美,你缺這個?」
  穆庭宇與她並肩,抱臂:「那真是奇了怪了,顧今朝,你這個小小守財奴,今個怎麼想起來要往出花銀錢了,這是要送誰的,送誰家姑娘的?」
  今朝想了下,點頭:「是有那麼個人,我看她身上也沒個像樣的首飾了,想給她買。」
  說話間,又是回頭。
  趙□遠遠跟在後面,已經落後許多了,四目相對,小姑娘已經先別開了眼去,顧今朝似未在意,對她直招著手,讓她快點過去。
  本來說好了,換到銀錢了,讓今朝去找她的。
  這會顧今朝嚷著要去金鋪,她跟在後面聽得真真切切,耳根發熱,猶豫著要不要一起去。腳下更快一步,已經追了過去,到了眼前,心跳得沒那麼快了,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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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今朝也和她說著話:「你生辰是哪日來著?」
  趙□作勢要打:「再說忘了試試?去年還說記得了呢!」
  顧今朝本來站在她和穆庭宇的中間,見她動作,忙不迭地跑了穆庭宇的一側去,他下意識一偏身,這就躲了他的身後去,光只探著個頭了:「好姐姐,饒了我這一回 ,我記著是快到了,記不準是哪一時了!」
  趙□抿唇,拿了絹帕出來絞著帕子,別開了眼去:「還有……還有……」
  不等她說完,今朝已是繞著又撲到她身側來:「逗你呢!還有五日,對也不對?」
  真是還有五日,竟是記得。
  剛才分明就是故意逗她,趙□心底惱意未去,伸腳就來踢她:「顧今朝!你個混物!」
  今朝笑,飛快躲開了。
  從這邊街上,一直走了南大街,也幸好有穆庭宇在,不然這一箱子銀錢也不好背過來,到了金鋪門口,他還是氣不喘臉不紅,趙□已經累得不行,今朝扯了自己的袖子直給她扇著風。
  歇了一歇,這就進了金鋪。
  近日的確有新出的樣式,顧今朝目的明確,知道自己這些銀錢能買多少首飾,光只看耳墜和額飾。新出的有那麼兩三樣,其中一名叫桃花醉的,細鏈上一朵桃花,十分精巧,雅而不俗。
  她一眼相中了,讓人拿了出來。
  伸手在穆庭宇額頭上比了一下,被他笑著推開,她又在自己額上比了一下,左右一看,眉眼彎彎:「趙□,穆二你們快看看,怎麼樣?」
  穆庭宇在旁笑:「嗯,不錯。」
  趙□也點頭:「真好看,好看。」
  今朝自己看不見,又拉過趙□來往她額頭上比了下,這才滿意地放下。
  想了下,她回身又拿過搭配的桃花小墜,在趙□的耳邊比了一比,笑:「我的眼光絕對沒有錯,就這個了。」
  說著讓人仔細放了錦盒當中,忍痛讓穆庭宇將書箱放了櫃上,還有之前攢的一些,讓他拿給小二,自己都不忍心再看,轉過身去長吁短歎地。
  趙□瞧見了,站了身邊來:「費那麼多力,就想買這個?」
  顧今朝點頭,再回眸時已是笑了:「希望她能喜歡。」
  趙□只覺面上發熱,趁著臉還沒紅,急忙嗯了聲,先出去了。
  買好了首飾,穆庭宇把書箱按了今朝的背上,她順手背過。
  清點了一下,還剩了幾百文,包了一起也塞了她的手裡,他低眸瞥著她腰上掛著的雙魚掛飾和匕首,推著她直往出走:「顧今朝,哥哥我今個忙了半天,怎麼也不能讓我空手回去的吧?」
  顧今朝瞥見他目光,想了下,伸手將匕首解下來遞到他面前:「好吧,這個送你,雖是你得的,但是你給了我,現在算是我送你的了。」
  穆庭宇搖著頭,一臉無奈,雖是不甘但也伸手去接:「你也忒小氣,給人買金賣銀,給我個我給你的。」
  才是摸到匕首,又拿不過來。
  今朝瞪他:「你個拉蛋的拉蛋雞,我可告訴你,知道你是菩薩心腸,但我小氣得很,給你的東西不許隨手送人,要是有給人的心,痛快還了我,我好賣倆個好錢。」
  穆庭宇出身富貴,向來不喜身外之物。
  他身上偶爾掛著的東西,別人一討就順手給了,多少好東西,出去轉一圈就沒了,多半都是讓丫鬟婆子要了去,後來乾脆什麼都不帶了,省得丟的丟,賞的賞。
  每次丟了東西,到她面前提及,顧今朝就罵他拉蛋的拉蛋雞,說他走哪東西就丟哪,偏丟不到她手裡去,雖然不大想給,但還是鬆了手。
  穆庭宇隨手掛了腰間,與她一同往出走。
  趙□還在外面站著,顧今朝將包著銀錢的小包塞了她的手裡,讓她拿回去,她看也未看,放了書袋裡。回去是實在累了,穆庭宇叫了車來,送她們回府。
  先送趙□,走了林家門前,難免感傷,顧今朝扒著窗簾看了又看,整個人都靠了窗邊。穆庭宇挨著她也往外看,林家大門緊閉,什麼都看不見,也是嘖嘖出聲:「可憐的小今朝,想進去就進去,看誰能攔著你,你爹和你娘有約在先不能見面,又沒說不讓你見……」
  話未說完,今朝已是一手捂了他的口鼻,給他推開了。
  不叫他說,他就不說,一路無言,到了秦府門前,馬車一停,見今朝起身要走了,穆庭宇才是歎了口氣:「你爹讓我告訴你,哪個要是敢欺負你們母子了,知會他一聲,殺人放火也不過頭點地,沒什麼的。」
  就知道,有話帶來了。
  顧今朝站住了,回頭瞪了他一眼:「說得真輕巧,還說什麼了?」
  還說什麼,還說她想回去就回去,可家裡那個已經有了身孕了,穆庭宇有點說不出口,見她一直等著,直別開了眼去:「沒什麼,也告訴你,秦家要是待你不好,也饒不了他們。」
  林錦堂向來不會說什麼煽情的話,翻來覆去就這麼兩句,像是他的話。
  顧今朝點頭,說是知道了,飛快下車。
  穆庭宇掀開窗簾,見她已經進了秦家大門了,那背影和平常一樣,定定看了半晌,才叫車走。
  回了院裡,顧今朝直奔後院。
  秦湘玉睡了小半日才起來,她進了屋裡,放下書箱將裝著首飾的錦盒給了她,少女柳葉彎眉,巴掌大的臉上儘是疲色。她髮辮微亂,舟車勞頓真是疲乏得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了。
  秦家本來就沒落了,後來她母親身體不好,還變賣了許多嫁妝首飾,這兩年秦湘玉也沒什麼好首飾,顧今朝都看在眼裡,也是心疼。
  秦湘玉打開錦盒一看,額飾和耳墜都是桃花,是止不住的笑意,好生喜歡。
  今朝在旁也是笑:「明個上學剛好戴,以後我再攢了銀錢時候,再給你買別的。」
  秦湘玉抬眼看著她,難得對著她一臉笑意:「多謝,哥哥有心了。」
  顧今朝為兄之情頓時氾濫起來,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這就說了會兒話,眼看著天黑了,時候不早了,她想起白日裡秦府鬧的那一出,趕緊又出來了。
  走了母親的院子裡,窗戶開著。
  點點燭火映著屋裡的窈窕身影,她娘就在窗前,夜空當中,繁星點點,廣大天地,顧今朝眼中只景嵐一人,慢慢上前,腳步輕輕。
  哼哼呀呀,不等走近,就能聽見她娘哼著小曲。
  窗上只有女人的影子,她靠著窗,伏在窗邊,長長的水袖從她腕間垂落下來,她似無察覺,光只抬頭看著這點點星空。
  顧今朝站住了,抬頭望月。
  一輪明月似圓盤,那小曲還帶著不易分辨的調子:「一更裡呀,月過花牆……二更裡呀,敲打窗稜,叫聲郎君你哪裡去呀……」
  聽著這調子,全是柔情蜜意。
  她實在沒忍住,笑了。
  還有心情唱小曲,應當沒事。
  顧今朝不願上前打擾,連退數步。
  慢回身,不曾想到秦淮遠就站在身後。
  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秦淮遠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秦家的丫鬟冬梅在門口打著瞌睡,景嵐還扶在窗邊,酒色微醺。桌上還擺著幾道小菜,酒壺好好放在一邊,兩個酒盞面對面放著,碗筷也是成雙成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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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緩步上前,女人還哼著小曲,那奇怪的調子聽在耳中,很是柔情。
  景嵐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
  他再上前,長長的水袖輕輕甩了過來,那調子突然變得幽怨起來,曲子也變了,一把將水袖抓了手裡,她隨著他的靠近,兩步也到了他的面前來。
  輕輕依了他的胸前,靠在肩上,輕輕地歎:「落紅偏隨流水,旅人也無歸處,最想那風吹草低時,少年早已浪跡天涯去了~」
  秦淮遠輕擁著她,一低頭,薄唇就落了她的額頭上面:「景嵐,你醉了。」
  景嵐點頭,伸臂攬住他:「嗯,是醉了。」
  她兩手抻著水袖掛在他的頸上,兩手直吊著,揚著臉看著他的眉眼:「人送走了?怎麼說的?」
  他一手托著她的腰身,生怕她就此摔了去。
  見她神色還有清明,輕輕頷首:「送走了,婉妹去了之後,去過天香樓倆次,秦家書香門第,如今青樓女子懷子登門,實在難以啟齒,有辱家門。」
  景嵐笑,不以為意:「成親之前的事,我無意過問,我只問以後。」
  說是不以為意,也是委屈,一副勉強之色。
  她越是這般不在意模樣,他越生憐惜。
  秦淮遠伸手撫開她額前碎發,滿眼愧疚:「雖然人在商道,你也真是天真,青樓女子若是個個都有這樣手段留了孩子,那京中早就亂了,不必理會她,哪來的,她自會回哪裡去。我應你之事,必當做到。」
  景嵐藉著他的力,重新靠了他的肩頭:「剛才你進院的時候遇見今朝了?我看見你們在那站了片刻,說什麼了?」
  少年那雙笑眼似乎還在眼前,秦淮遠擁著她往裡間走,提及顧今朝了,不由勾唇:「沒說什麼,我才在鳳崚和湘玉那邊回來,說今朝給湘玉買了首飾,我瞧著這孩子們在一塊,用不了多久,就會和親兄妹一樣的,真好。」
  景嵐腳下有點飄,他一手扶了她腰底,彎腰將人抱了起來。
  到了裡間,直接將她放了榻上。
  景嵐躺倒,肩一動,露出上面點點紅痕,是他之前留下的,二人都是許久沒有過房事,又是在書房激烈得很,此時瞧見了,心中蕩漾,低眸間更是動情。
  才一低頭,女人伸手摀住了他的口唇:「我知道我的兒子,他品性純良,同我一樣,既然進了秦家門,自然也會掏心掏肺待兄妹好。但是好歸好的,若是誰光只知道得好,不知回個好,母子同心,多大情分轉身就走也是做得出來的,白日人都鬧到門前來了,他見了你,怎能無動於衷,若是隻言片語度沒有,那才是怪了。」
  秦淮遠聞言也是失笑,抓過她手:「嗯,是,他問我知不知你和林錦堂為何到了如此地步,景夫人休夫京中無人不知,我怎能不知。」
  看來,她對今朝說的話,也真往心裡去了。
  並沒有衝動,也沒有憤恨,僅僅是提醒了秦淮遠,警醒一番。
  她的好今朝,慢慢就會長大了。
  景嵐笑,對著秦淮遠輕眨著眼:「那夫君何意,若想與我長長久久,真個不能胡來,成親以前的事我不管,成親以後,若是堵著我心了,難成夫妻。」
  都道人心隔肚皮,二人本來就是半路夫妻,各有所需。
  要磨合的地方還很多,此時女人風情無限,秦淮遠就著她的手輕舉了起來:「定……」
  話未說完,景嵐已然抽手回去勾著他的頸子了:「別,別起誓發願的,你只需知道,我不賢惠,也不溫婉,甚至脾氣還不大好,我現在需要一個人讓我靠一靠,需要個家幫著照看照看容華和今朝就行了。剩下的,你能做到幾分就做幾分,做不好了,好好分開就是,休做那些無用功。」
  秦淮遠被她勾著往下,分明那樣軟糯著的聲音,能勾人魂魄一樣的,卻讓人多生出多少憐惜,他甚至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隨時都有離開秦府的可能。
  他嗯了聲,鄭重應下,與她十指交纏。
  該說的話都說了,該交代的事也交代了,這廂男人才要抵到她鼻尖,景嵐卻藉著酒意,只說頭疼,抽出手來,搭了額頭上面。
  秦淮遠再一低頭,才尋著她唇瓣,女人一偏臉,也是避開了。
  他畢竟是讀書人,做不來勉強人的事,雙手撐了她身兩側,低頭看著她:「怎麼,累了?」
  景嵐嗯了聲,也不避他目光,醉眼迷離地:「許是累了,今日就煩請夫君住書房吧……」
  男女之間,閨房之樂也能增進感情,若有錯事,樂上一樂,也能通融個七八分,秦淮遠站了榻邊,一時間五味雜陳。
  看景嵐之意,略有芥蒂。
  剛才還笑顏以對,此時卻似隔了千山萬水了,他再想上前,看見她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猶豫再三,還是給她蓋了薄被,轉身去了書房。
  室內酒香滿屋,室外月夜這個安靜,片刻過後,冬梅出來合上了房門,也不知什麼刮了窗稜上面,沙沙地啪啪作。院子裡桃花隨風擺起,又簌簌落下,為這燭火映著的這道窗,添了許多春色。
  春日夜長,次日一早,天也才亮,各個院子就有人起來了,老太太一回來了,秦家的日常就是早起去問安。老太太橫豎看景嵐不順眼,她只是剛成親那兩日來過,後來今個去花房,明兒稱病,再往後就隔三差五想起來來老太太屋裡喝個茶,反倒給她添堵,不叫來了。
  但是小輩們,卻須得日日來。
  顧今朝早早起了,穿了一席青衣,她人長得白,什麼顏色的衫子到了她身上,都襯得跟個小仙童似地,見了誰都是三分笑意,秦家人也多半都喜歡她。
  走了後院來,不想秦鳳祤兄妹三人已經先到了,都站在石階下面說著話。
  聽見腳步聲,秦湘玉回過頭來:「來了,人來了。」
  說著叫著顧今朝的名字,讓她快些過去。
  兄妹三人,都回眸看她。
  秦鳳崚比她就大一歲,也著青衫,一旁站著只當沒看見她。
  秦湘玉今個穿著新裙,是今年興起的百褶小擺裙,月白漸變桃粉,她柳肩細腰亭亭玉立,再仔細一看,額頭上戴著今朝送與她的桃花醉,耳上也是一對桃花,站在這滿園子都是桃樹的院裡,真是美得十分應景。
  秦鳳祤一身白衣,目光淺淺,也是點頭:「今朝,過來,我們一同進去。」
  顧今朝站了過去,低了眼簾上前見禮:「給兄長問好,不想都來得這麼早,倒是今朝遲了。」
  秦湘玉快人快語,拿著絹帕掩口就笑:「是我們特意來早的,就等著你過來,今日給祖母問個好,怕你生怯,一起去了好說話。」
  見了秦鳳祤,又看向秦湘玉:「原本想著妹妹戴這桃花醉定然好看,不想卻是這樣好看,我看著心中真是歡喜,妹妹喜歡就好,以後等我掙了多多銀錢,好東西都給妹妹。」
  秦湘玉聞言更是笑,秦鳳崚在旁側面,冷哼一聲:「光你會做哥哥了?就你嘴好……」
  話未說完,被妹妹擰了一把,閉口不言了。
  見秦湘玉有袒護之意,今朝更是對著秦鳳崚笑:「嘴好會說話也不是誰都能的呢,鳳崚哥哥要是看不過去,那就待我也好些,做個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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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2: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她揚著臉,笑意十足。
  秦鳳崚卻是語塞,說不過她,拉過妹妹去:「走!快走。」
  兄妹兩個先往屋裡去了,秦鳳祤落後一步,今朝走在最後。
  丫鬟桃兒聽見動靜過來掀起了門簾,眼看著弟弟妹妹進去了,秦鳳祤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又站住了,顧今朝盯著他的背影,早有準備,離得倆步遠,也頓了足。
  前兩日還與他笑嘻嘻,今日客套得很。
  也聽得出來,以兄長稱呼,生疏又不失禮。
  顧今朝待他這樣,分明也是他的初衷,可秦鳳祤卻是多有失落。
  他在妹妹那處也知道了,顧今朝自己湊了不少銀錢,在金鋪給她買了首飾,鳳崚對此不以為意,還嚷嚷著說景夫人有多的是銀錢,母子二人都只知道拿銀錢收買人心。
  可一早見過父親了,父親告訴他,說景夫人雖有家財萬貫,但是一小就限制著顧今朝,除了吃穿用度,多餘一文錢都不會給,只讓他自己想辦法去掙的。
  金鋪的首飾,都價格不菲,想起那幾錦冊,也是抿唇。
  背後人一點動靜也無,秦鳳祤一手扶在門邊,到底回了眸:「今朝,時有言重,是為兄錯,多請見諒。」
  顧今朝站得老遠,也只是挑眉:「世間事,是非對錯都有天理,兄長也知有錯,可一而再,再而三瞧人不起,單單這麼輕輕一說,讓今朝這就忘了,恕難從命。」
  說著上前兩步,一矮身,從他手臂下鑽了進去。
  進了門,那兄妹兩個已經給老太太哄得喜笑顏開的了,今朝上前請安,老太太把她和秦鳳崚叫了一起去,還說秦鳳崚被她這身姿比下去了,氣得那少年直瞪著顧今朝。
  兄妹兩個從老家回來,還是要去上學的。
  景嵐今日未去花房,馬車閒著,正好倆車都備好了,秦鳳祤帶著鳳崚先出來時候,一人上了一車,今朝給秦湘玉提了書箱,和她走在最後。
  秦鳳崚不想和顧今朝坐一起,掀著窗簾,叫了妹妹:「湘玉來,跟我坐一車。」
  另一車窗簾也被人掀了起來,秦鳳祤淺淺目光直瞥著顧今朝,剛好她一抬頭,那眸子裡的笑意頓時散了三分,顧今朝推著秦湘玉往他這車邊來了:「還是你和大哥坐一車,我同鳳崚哥哥也有話要說。」
  說著不由分說將秦湘玉的書箱放了車上,噠噠噠跑到另外那輛車上飛快上了車。
  秦湘玉只當她真有事要說,不以為意,這就上了秦鳳祤的車。
  車伕趕車,倆車一前一後離開了秦家門前。
  顧今朝才一坐穩,秦鳳崚就炸毛了:「顧今朝,你有什麼話對我說?你怎不做大哥車?知不知道我多討厭你,連話都不想跟你說!」
  她放好書箱,也是抱臂,靠在了車壁上,眼角都不想抬一下:「不想同我說話那就閉嘴。」
  秦鳳崚:「……」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不等到書院,馬車被人攔下了,也不知來的什麼人,驚得車伕從車上滾落了下去,隨即車簾被人掀開,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監一頭鑽了進來。
  顧今朝才一抬眸,他那枯瘦的大手抓了她的手腕,直接給她抓了過去。
  她驚呼一聲,隨即雙唇被摀住,胳膊也被反擰了,整個人反倒過來直接被扛走了,秦鳳崚反應過來,隨即下車。侍衛隊側立兩旁,眼看著顧今朝還蹬著雙腿,他大步上前,也是追了過去。
  「什麼人!放開我弟弟!
  日上三竿,窗外白雲懶懶,鳥語花香。
  顧今朝兩手扒著窗稜上,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窗下是一個花圃,裡面的迎春花開得正盛,門口守著兩個侍衛模樣的人,院中巡邏隊帶刀走過,腳步齊刷刷的,其中有幾個看見她了,也像沒看見似的。
  她大概看了下方位和房屋佈局,暗自記了心裡,這才回身。
  屋裡擺設古樸奢華,桌子都是黃檀古木,上面的硯台,落筆,一一過了眼,沒有俗物,顧今朝伏身在桌上,抱了抱:「真想抱家去。」
  桌腳邊,少年口中塞著布條,正是唔唔地看著她。
  秦鳳崚怒目而對,他雙手反捆,光只剩兩腿胡亂踢了踢,顧今朝低頭看見他,蹲了他的面前來。
  四目相對,她搖了搖頭,目光頗有幽怨:「秦鳳崚,你個傻蛋,人家讓你走你怎麼不走,你可以回去報信求救啊,現在好了,咱們被人抓了,怕是家裡還沒有人知道。」
  那老太監抓了她來,手上一發力,她就老實了。
  顧今朝向來識時務,眼看著秦鳳崚大叫一聲衝了過來,她連連給他使眼色,讓他別過來,快回府報信,可他非但過來了,還跟人家講起了什麼律法來,得,人家嫌棄他聒噪,也一起抓了回來。
  他不老實,還捆了他。
  他口口聲聲說天子腳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歹人,人不愛聽,就拿布帶塞了他的嘴。
  才給她們兩個放這屋裡時,她第一時間想給他口中布條拿出來,誰想到少年被塞了一路,惱怒至極,張口就是禮儀道德,羞憤得差點去撞門。
  這會兒還好,冷靜了些。
  顧今朝舉著兩手,在他面前擺了擺:「秦鳳崚,知道人家為什麼不捆我,非得給你兩手都捆上嗎?」
  秦鳳崚:「唔唔……」
  顧今朝又指了指他口中的布條:「知道人家為什麼非要給你嘴堵上嗎?」
  秦鳳崚更是惱:「唔唔……唔唔……」
  她伸指在唇邊噓了一聲,往外面看了眼,又埋頭湊了更近了:「秦鳳崚,我給你解開,你能不能別再大喊大叫了?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大概知道是誰把咱們弄來的,你別叫嚷,咱們兩個好好商量一下,怎樣?」
  見他點頭,今朝才把他口中布條拿了出來,少年輕咳幾聲,她扶著他肩頭,還給他拍了拍後背。
  秦鳳崚肩一動,嗓子已啞:「給我鬆開。」
  顧今朝這可無能為力,在他背後折騰半天也沒能打開繩索,這特殊的捆法還打著死結,她坐了地上,翻來覆去研究半天,也毫無頭緒。
  倆人挨了一起,她也是洩氣了:「打不開,不知什麼手法,要是我爹在就好了,他保準能打開,也是,我爹在也不能讓人把我這麼扛走。」
  秦鳳崚左右看了看:「你哪個爹?」
  顧今朝低頭去撿布條作勢再給他嘴堵上,他連忙閉口不言了。
  屋裡只她倆個,今朝撞他的肩:「對不住了,你這是被我連累了,自從進你家門了,似乎什麼歪門小鬼都來了,再忍忍,一會兒見了世子我求他放你回府,也許趕上他心情好,不會難為你的。」
  世子?
  秦鳳崚不由怔住:「你的意思,這裡是世子府?」
  今朝點頭:「是,不知道怎麼招到他了,也不知道突然抓我來幹什麼,你且再忍忍,對不住了。」
  她連說兩次對不住,懇切得很,秦鳳崚反倒不覺有什麼了:「沒事,若是世子的話,他與大哥是同窗,都是太傅門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應該沒甚大事。」
  今朝嗯了聲:「你當然是沒甚大事,三番兩次的,我看我是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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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話音才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那老太監走了進來,鷹目一掃,奔著她們兩個來了,顧今朝自動站了起來,迎頭而上。
  果然,他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秦鳳崚掙扎著站了起來,也是追了過來:「你要帶他去哪?把我也帶去!」
  今朝回頭瞪了他一眼:「有你什麼事,在這等著。」
  說著跟人走出房門,還主動幫著給門關好了,老太監回眸瞥了她一眼,歎了口氣:「你這孩子,還算機靈。」
  今朝跟著他的腳步,走下石階,亦步亦趨地:「伯伯,嗯……我能叫您伯伯嗎?世子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我書院也沒告假,還有我那個哥哥,他還捆著,他也沒什麼事,能讓他先回去嗎?」
  她略歪著頭,好像人真是才被叫來的一樣。
  神色謙卑,態度懇切,還十分配合著跟了他身邊,一點膽怯沒有,老管事回眸瞥了她一眼,也是不忍:「是了,世子叫你來,自然有世子的道理,他身子不好,說什麼做什麼你多擔待些。」
  這就好比殺人放火前,說的什麼狗屁我心情不好,你多擔待些一樣。
  顧今朝心底嘟嘟嘟,面上還有幾分笑意:「那我哥哥他……您看是不是讓他先回去了,他今個得去書院呢!」
  走上長廊,涼風撲面,對面匆匆走過來兩個丫鬟,一人手裡端了一個盆,一盆血水,一盆中有碎了的藥碗殘渣,還有帶血的絹帕。
  一走一過,見了老管事連忙上前見禮,他可是先急了:「怎麼,見血了?」
  其中一個忙是回道:「是,剛開始只有一點血絲,御醫給紮了針了,不想才拔了針,連吐兩口。」
  老管事拂袖走過,腳步更快。
  顧今朝雙手合十,一邊走一邊暗暗祈禱,可千萬別出什麼事,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要捲進世子府來,什麼事等她出去了再說。
  出了長廊,院子裡三個御醫模樣的人正是跪了石階前,一個男人長身而立,他一身官服,正是惱怒,:「不是說有起色了麼,今個怎麼還咳起血來了?歲歲年年都說有起色了,就是這麼有起色的?」
  御醫們也是冷汗津津,只是伏身不起:「從脈象上看,的確還算平穩,紮了針之後也卻有起色,老夫也不知為何咳血,還待從卷宗入手,再查實查實。」
  老管事腳步匆匆,忙是上前:「王爺息怒,王爺息怒,不如讓御醫們先停了針看看,卷宗中也確有實例,許是不服。」
  御醫們也是互相推諉起來,那邊又有人來催著進宮,謝晉元緩了緩臉色,叮囑兩句帶著御醫們轉身要走,顧今朝本來是低著頭的,想著少一事是一事,萬萬不能多事,可人走過她身邊,卻是看見她了。
  「這是誰?」
  「回王爺的話,是書院的學子,世子這兩日身子不好,御醫又不讓出門。想找人說說話,才讓老奴去請了來的。」
  「……」
  啊呸啊!
  顧今朝驀地抬起了眼來,多少個念頭在心裡一閃而過,正想著要不要直接說是被抓來的,房門開了,一個嬤嬤模樣的,扶了門邊:「顧小公子,我們世子請你快些進去呢!」
  一聽兒子催了,謝晉元也是要走,今朝暗暗叫苦,忙是低頭見禮。
  顧小公子?
  二人擦肩之際,謝晉元又站住了:「京中顧姓罕見,誰家兒郎?」
  顧今朝再抬眼:「王爺容稟,今朝乃是花房景嵐之子,如今隨母落在國公府,顧今朝是也,今個和哥哥同車本是要去書院讀書,不想世子突然嗯……突然叫了我們來。」
  她定定看著他,自報家門,也是心生僥倖。
  如果看了,定能察覺出異樣。
  可惜謝晉元是上下打量著她了,但是似沒在意她的話,只是嗯了聲:「顧今朝,你娘起的好名字。」
  他怎知是她娘起的名字,今朝怔住。
  正是看著他,他已回頭。
  老管事知他有話吩咐,低頭:「王爺請吩咐。」
  謝晉元眸色微沉:「世子身子不好,自然有些脾氣,但是你和嬤嬤也需知深淺,景夫人與本王有些淵源,說會話可以,也要好好給人送回去。」
  老管事忙是連聲稱是,今朝簡直是欣喜若狂。
  沒想到,竟然!
  她娘和世子府還有淵源,提著的這顆心總算放下了。
  謝晉元腳步不停,大步去了,老管事臉色果然緩了許多,伸手來請:「顧小公子請。」
  有了謝晉元的這句話,總算有了一點保障,顧今朝更是無懼,大步上前,進了屋裡,除了滿是腥苦的湯藥怪味消散不去,別的已經收拾乾淨了。
  窗都開著,謝聿一身錦衣,歪了榻上。
  他望著窗外,懶懶白雲飄過,聽見了腳步聲也未回頭,嗓音也是慵懶至極:「顧今朝,你來了啊!」
  今朝上前,心想什麼叫我來了啊,不是你讓人給我抓來的麼,倒是想不來了,如果可以的話,誰想來來著!
  勾起唇角來,她笑意淺淺:「是,今朝來了,卻不知世子讓今朝來,所為何事呢!」
  謝聿輕笑,隨即轉過頭來。
  此時他長髮都束了起來,能看見他左眉上一道淺淺的疤,才結痂:「你猜呢?」
  若非是唇邊笑意太淺,真個是公子無雙,絕色天成。
  顧今朝走上前來,腳步輕輕。
  謝聿一身錦衣,支起一條腿來,隨手搭了膝頭上面,他望著窗外的白雲,那般姿態是要多慵懶就多慵懶。
  「顧今朝,你來了啊!」
  今朝腹誹數句,側立一旁,卻也是笑著回了:「是,今朝來了,卻不知世子讓今朝來,所為何事呢!」
  他偏過臉來,讓她看見自己眉上的那才結的痂,笑意淺淺:「你猜呢?」
  若不是親眼看見那倆個丫鬟拿走的帶血絹帕,顧今朝差點以為這個病秧子是在裝病了。眉上那道疤,也結了痂,他看著氣色尚可,想了一下,除了故意找茬,也實在想不出他能有什麼事找她。
  救命之恩什麼的,更不敢提及了。
  顧今朝低下眼簾:「世子眉上的傷結痂了,不如讓我回去尋些藥來,我娘常年與草藥打交道,制過去疤不留痕的那種,還能有養顏美容的功效,保準讓世子恢復天顏之姿。」
  謝聿唇邊笑意漸大,他甚至是忍俊不禁的,別開眼輕笑了片刻,才又回眸:「怎麼辦,顧今朝,本世子現在看見你就想笑,你可真是有趣,這些話有些人說了,讓人厭煩,偏到你嘴裡了,怎麼聽怎麼懇切。」
  今朝繼續懇切:「自心而發,當然懇切。」
  當真懇切,謝聿撫額失笑:「行了,你個謊話精。」
  他回身坐了榻邊,一邊丫鬟上前來給他穿鞋,穿鞋下地,轉身往裡間走去,老管事直跟了他的身後。
  顧今朝很自覺地跟了過去,進了裡間,窗邊的桌上,放著很眼熟的東西。
  謝聿坐了過去,示意讓她也坐。
  桌上擺著幾冊攤開著的錦冊,上面貼著磨平了的小石子,各種形狀各種排列,看似雜亂像是隨手擺著的,但有偏偏有倆枚永遠在最下方,旁邊一朵小花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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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是她做的錦冊,都已經賣出去的東西了,搭眼一看,九冊一冊不少,都在桌上。站在桌邊,顧今朝指尖在一本小石頭上面輕輕劃過,笑意漸失:「這些錦冊已經是別人的了,與今朝無關。」
  謝聿見她不坐,也是揚眉:「打著應天書院第一公子的名頭,標了幾首小詞,賣了五百文一冊,可惜無人識貨,光盯著秦鳳祤的字跡,都被一人網去,顧今朝,光想要這五百文錢,何苦磨了石頭,排了陣法,做這些無用功呢!」
  錦冊上面,薄薄的小石頭都按照排兵佈陣排的各種陣眼。
  每一個陣法下面都是死門,沒有生門,看似簡單,實屬難得。
  她自從進了秦家,就一直在做這個錦冊,本也沒想到會有人識破,此時謝聿隨手推了一冊過來,上面石塊排布已經變了,他在死門上點了點,笑:「一朵小花放在這裡,生死一念之間,你是好心境。」
  這些錦冊當中,其實藏了她許多心事。
  林錦堂教她陣法,教她明辨是非,教她怎麼做人,卻唯獨沒有教她,如何以女兒身份存活在這世上。
  她是喜歡這個爹爹的,也是喜歡他與她講的那些豪情壯志。
  但是她身為女子,若在市井當中,還能方便隱藏身份,即使是離開了林家,林錦堂對她的教誨也謹記在心中。
  若講景嵐教她爭利,那麼林錦堂教她的就是留情。
  利與情之間,她亦有才。
  想要記住的東西向來過目不忘,林錦堂帶她去校場,她輕易能破幾十陣法,與軍師叔伯對弈,從未怯場。
  顧今朝腳一勾椅子,上前坐下:「只是閒來無事做的,冊子我已經賣了別人,不知世子此番何意?」
  看著謝聿,少年也是傲氣橫生。
  謝聿見她神色,更是揚眉:「既有如此才華,為何偏要藏起,看來,你是個有秘密的人。你娘府衙休夫,京中無人不識,你離了林家,又進了秦門,可自始至終她從未想過讓你改姓,你有沒有想過,她這是重顧家的情,還是輕他家的義呢?」
  凡事涉及到她娘時,便不能容忍,今朝騰地站了起來:「敢問世子殿下,我藏起還是露出來,我娘重情重義,還是無情無義,與你何干?」
  她漸生惱意,難以控制。
  謝聿顯然好心情,一手搭在了桌邊:「無干。」
  顧今朝轉身就走:「既是無干,那今朝就此告辭!」
  可才要走,又被那老管事攔下了。
  「顧小公子留步。」
  知道他那枯瘦的手有多少力氣,今朝站住了,回眸,謝聿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時,在他眼裡能看見自己的影子。
  盡量平和,好好與他說:「王爺臨走時說了,好生說會兒話可以,世子不能難為我。」
  謝聿點頭,也一點脾氣沒有:「嗯,不難為你,想走就走罷!」
  這麼痛快讓她走,怎不令人生疑。
  都還不知道給她抓過來幹什麼,顧今朝試探著往外走了兩步,果然,老管事側立一旁,不再阻攔了。
  她再走兩步,想起秦鳳崚來,再回頭:「還請世子也讓人放了我哥哥,秦鳳崚還捆著。」
  謝聿也站了起來,手裡的錦冊啪地扔了桌上:「這可由不得你了,兩個總要留下來一個,你現在也知道了,你娘與我爹頗有淵源,既然如此,那你便走罷。」
  他從裡間走出,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掃過。
  窗邊掛著個鳥籠,籠子裡什麼都沒有,謝聿站了窗口,伸手推了下鳥籠,反身倚了窗邊,又是看著今朝笑,伸手示意,來去無意。
  顧今朝磨了下牙,快步上前。
  她和秦鳳崚一起被抓進世子府,此時怎能一個人走,若是秦鳳崚先走也就罷了,若是她獨自回去,只怕秦家人心生芥蒂。
  再者說,那傻小子是受她牽連,心直口快的,留他在世子府也不能放心,她爹就總是說,不要欠人情,人情之重,不好承受。
  也站了謝聿身邊,語氣就柔和了起來:「剛才世子提到我娘,我就想說,我從小無父,我娘帶著我,照顧我姑姑十幾年,重情重義。歲月有風,人間有情,今朝從小受過無數教誨,留情便是底線,如此和秦鳳崚一起來,便要一起走,世子若真想難為我,就讓他先回去吧。」
  窗外風也輕,雲也輕。
  謝聿揚著臉,春風拂面。
  他一手扶了窗邊,一口惡氣梗了心底,目光陰戾:「是了,你就是這個樣子,讓人看了生厭,這人世間,哪裡來的那麼多情義?顧今朝,你出身貧賤,隨母嫁入林家,後入秦府,我見你日日歡喜,真有那麼多歡喜嗎?」
  這叫什麼話,今朝眨眼:「人世繁華,為何不喜?」
  她眸色漆黑,這愕然模樣不似作假。
  謝聿也是毫不遮掩他的厭世,薄唇微動:「有何可喜?」
  她往外看了一眼,伸手,似有風過:「世子府園藝美輪美奐,傢俱家家什都價值不菲,世子自出生起,便生在富貴家,不知人間疾苦。」
  回眸又是看他:「我從小跟著我娘顛沛流離,雖然小時候沒有什麼記憶,但是我娘與我說過,最難的時候無處容身,她和姑姑抱在一起給還小的我遮雨,穿破衣,吃剩飯……那種只要活著就好的時候都過去了,如今身穿錦衣,吃穿不愁,怎能不喜?自有記憶來,我爹待我如親生,朋友兩三,如今進了秦府,雖不是親生,但繼父溫情,繼兄友愛,也當歡喜。」
  言語間,沒忍住,眼底又有笑意。
  許是這笑意太過扎眼了,謝聿別開了眼:「繼父溫情,繼兄友愛,讓你這麼一說,人間似有真情在了,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個無知少年,人間哪有什麼情義,你娘待你有情乃是親生,林錦堂待你有情,是因你娘,秦家容你也是因你娘,秦家二子一女,你當誰能與你真心相待?人情淡薄,溫情?友愛?怕是笑話。」
  話音才落,外面匆匆走進一個侍衛,說是秦鳳祤來了。
  顧今朝真是喜上眉梢,低眸便笑。
  謝聿看在眼裡,指尖微動,在窗稜上點了點:「別高興得太早了,故意放出風去的,他這時來世子府,只道兩個都觸怒了本世子被抓來了。你來猜猜,若講他只能帶走一個的話,會留誰在險地?」
  今朝驀然抬眸,臉上笑意頓失:「世子這是故意難為人……」
  他聞言失笑,這更像是一個遊戲,顯然愉悅到他了:「人心最不禁試探,你且看看,事到臨頭,可有真心相待,真讓他辯解一番,你道他會不會故意推脫,為救親弟,什麼都按到你頭上?」
  這人世間,若講情義,自然親兄弟更勝一籌,但如今她們也是一家人,秦鳳祤多次袒護,秦家也不會置他於險地而不顧,心下稍安,也是抿唇:「鳳祤哥哥是秦鳳崚親兄,心急擔憂也屬正常,但若說為了他,而置我於險地,我信他不會。」
  她言之鑿鑿,眸光發亮。
  院中遠遠走來一抹白影,謝聿揚眉便笑,親手關上了窗。
  「好,那且拭目以待。」
  秦鳳祤腳步匆匆,走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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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他一身白衣,跟著老管事後面,頓了一頓,才往窗邊來了,謝聿坐了榻上的矮桌旁,桌上擺著一碗涼藥,撲面的腥味讓他略一皺眉,到底還是推遠了些。
  老管事走上前來,側立一旁:「主子,秦大公子來了。」
  謝聿拿著匙,在湯藥當中攪了攪。
  秦鳳祤上前見禮,自懷中拿了一冊古籍出來,雙手遞了桌上來:「這兩日鳳祤一直在尋找良方,世子這樣的病色,古籍當中亦有記載,加以時日定有收穫。」
  他閉口不提秦鳳嶺和顧今朝的事,彷彿無關。
  謝聿伸手拿了一個蜜餞放了口中,也仿若未聞,湯藥越放越涼,老管事見他一直沒下得去口,忙是上前:「讓人去熱一下吧,涼了更苦。」
  說著伸手,不想人已經拿了藥碗,揚著頭臉慢慢喝下去了。
  藥碗隨手放回桌上,謝聿又拿了一個蜜餞,這個光只是含了片刻,才偏過臉去。老管事拿了痰盂過去,他將蜜餞吐出來,又喝水漱口,屋子裡安安靜靜的,除了他動作之間珠玉叮噹,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了。
  窗合著,快到晌午了,日頭烈得很,窗上樹影斑駁,屋裡暖得不像話。
  秦鳳祤垂手側立,等了片刻,瞥著窗外天色,實在是耐不過謝聿,撩袍跪下:「鳳嶺和今朝若有冒犯世子之處,鳳祤願以身抵罪,他們年少無知,還請世子網開一面。」
  謝聿漱了幾次口了,還在漱口。
  老管事在旁怒道:「當街衝撞世子,下了水牢了!秦大公子也不必求情了,今個世子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光下了牢已是開恩了!」
  秦鳳祤與妹妹一車,也沒留神後面的馬車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
  車伕不知所蹤,最後還是別個來告訴他,說是秦鳳嶺和顧今朝衝撞了世子,都被帶走了。父親今日與老太傅上山參禪去了,景夫人也不在府中,他知曉謝聿脾氣,生怕兩人出事,忙是追了來。
  此時老管事一說下了水牢了,他只覺兩膝更涼。
  秦鳳嶺嬌慣養大,這個弟弟看著他長大,從未吃過半分苦的,更是低頭:「世子恕罪……」
  老管事冷目瞥著他:「秦大公子還是請起吧,休得求情,今個他們兩個誰也走不了,只等王爺回來再發落不遲!」
  秦鳳祤挺直背脊,目光沉沉,雖是跪著,語氣也重了起來:「謝知非!當年我與你同在太傅門下,太傅見你戾氣甚重,賜名知非,如今太傅就與我父親同在倉蒙山上,非要我去請了他老人家來麼!」
  說著,他自腰間取下當年信物,雙手舉過頭頂。
  當年身在太傅門下,老太傅給他二人批卦,秦鳳祤得的籤文是天之驕子,他說此子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百年難得一齊晏孺子。
  謝聿小他一歲,也得了一卦。
  老太傅看了他兩眼,只是皺眉並未批示,那簽直接折了,說他戾氣過重,賜名知非,當知是非。
  陳年往事又被提及,謝聿也是皺眉。
  那個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手中舉著的,正是當年太傅分送他們兩個的牛角匕首,他們一人一個,謝聿看見,歎了口氣。
  他往後靠了軟墊上,似渾身無力,只目光淺淺:「師兄請起,謝聿受不起。」
  秦鳳祤見他果然念舊情,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他定定看著謝聿,身形一動,這才站了起來:「鳳嶺和今朝有何過錯,鳳祤自當代他們受過,幼弟還小,禁不住水牢大刑,還請世子放了他們。」
  說著,那牛角匕首放了矮桌上。
  謝聿抬眸看了一眼,也是輕笑出聲:「師兄有何過錯,他們兩個,卻是真個放不得,非要討這個人情的話,不如這就讓人將顧今朝帶走了去,他有幾分本事,總算是個有趣之人。」
  言外之意,秦鳳嶺放不得。
  想帶顧今朝走的話,可以帶走。
  秦鳳祤如何能甘心:「鳳嶺自小正直,雖不穩重卻也不會無故惹禍上身,他如何衝撞能世子?」
  謝聿臉色稍緩,一手撫在心口:「衝撞了,便是衝撞了,還要我給師兄再講講?」
  秦鳳祤忙是垂眸:「豈敢,鳳祤只不敢置信。」
  他見謝聿並未搭腔,也是追問:「顧今朝如今何在?不如將他帶來過問一番,秦家家訓猶在,家弟鳳嶺向來憨厚,如何能衝撞世子?」
  謝聿眸光微動,帶了些許笑意,轉身下榻:「師兄這是何意?頂著秦家家訓,你那個憨厚的弟弟秦鳳嶺不會衝撞旁人,你的意思——闖了禍也定是顧今朝所為?秦鳳嶺這是受他所累?」
  秦鳳祤並未承認,也未否認,只定定道:「可帶他過來對質。」
  謝聿笑,似無意瞥向裡間的屏風:「也不必對質,的確,秦鳳嶺是受他牽連,念及師兄舊情,也只關了他些許時候。顧今朝如今就在水牢裡,一個共犯一個從犯,父王已得了消息,不能就此全都放走,師兄願帶走,那就遂了師兄,可帶走一個。」
  秦鳳祤低著眼簾,一手握掌成拳,猶豫片刻,放開了,才是沉聲道:「自進秦門,顧今朝三番兩次闖出禍事,受些懲戒也好,讓他長長記性,我這就帶了鳳嶺回去,也稟明父親與景夫人。」
  謝聿點頭,看向老管事:「五叔,送他們兄弟出府罷!」
  老管事點頭,這就引了秦鳳祤往出走,秦鳳祤鼻尖微動,從一進門開始,他就聞到了,這屋裡門窗緊閉,除了湯藥味,似乎還有若有若無的一種極淡的香味。
  不過他心急之時,也並未多想。
  房門微動,只待秦鳳祤和老管事走了,屏風後身影一動,顧今朝從裡間走了出來,她徑直走了謝聿面前,揚臉看著他。
  謝聿眼底都是笑意,回手將窗推開,院子裡還能看見秦鳳祤的背影,他腳步匆匆,從未回頭。
  他回眸,目光當中都是憐憫:「你個小可憐兒,人不信你,也不救你。」
  人家是親兄弟,分明就沒有可比之處。
  明明就是已經猜到的結果了,可聽見他那樣說,那樣做,心裡還是不舒坦。
  可以不選她,但怎也不信她?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委屈有之,不甘亦有之。
  許是再遮掩臉上還是流露出了些許失望,謝聿笑意更濃:「是了,人情涼薄,世上事,無非不是如此。說什麼情,道什麼義,你可知道太傅對師兄的批示說的什麼?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他也不過如此。」
  他那樣的人,一笑起來,顏色更盛。
  幾乎是下意識地 ,今朝別開了眼:「世子為難人,只讓帶一個,他自然要帶那個傻貨走,我比他機靈,回頭再來救我,許是這樣。」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給他開脫。
  謝聿上前一步,伸手在她肩頭按了一按,也是目光灼灼:「若是瞬息萬變的戰場,再回頭來救你,你早就萬箭穿心了,是以,但凡是排在後面,被衡量過輕重的,那就是不重要。」
  今朝不服,肩一動,抖開他手:「情有深淺,我與他才相識幾個月,他們兄弟情深,不是很正常麼,若是我爹來,你讓他只救一個,他當然也是選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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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本來她也只是順口一說,不過謝聿忽然伸手打了個響指:「一樣,你爹待你情深,不及前程似錦,即刻讓人傳話去,你且看看,他可敢登門來救?」
  今朝頓惱,可她卻也攔不住,謝聿隔窗叫了人,送了信去。
  她真是氣急,回頭瞥見桌上那把牛角匕首,伸手去拿。
  手才碰到匕首,謝聿在身後涼涼道:「莫做傻事,五叔看著你呢!」
  抬眼,那老管事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進的屋子,鷹目裡帶著冷光,正緊緊盯著她。顧今朝只得放手,站直了,長長順了一口氣。
  謝聿站在窗邊,她也就跟著站了過去:「若講今朝有錯,總得讓我知道我錯了哪裡?世子三番兩次故意難為我,如今非留我在世子府,試探人心,到底是為何緣故?」
  少年膚白貌美,口氣一軟下來,真個讓人心疼。
  謝聿回眸看她,目光清冽:「就是想告訴你,世間本無情無趣,別再那樣笑。」
  她哪樣笑了?
  今朝將自己遇見他之後的事情理順一遍,也毫無頭緒,只茫然地看著他:「什麼?」
  他轉過身去:「你不要期許太多,林錦堂不會來的,他一個小小金吾衛,除非是不要身家性命了,不然怎敢來闖世子府?」
  顧今朝連忙跟上他的腳步:「那我爹他要是來了呢!」
  謝聿毫不猶豫:「他若來救,許你世子府信物,即刻放你走。」
  「好!」
  說實話,她既不想林錦堂來,又盼著他來。
  自從那個女人進了林家大門,她也一直想知道,她和她娘於林錦堂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不過,坐以待斃向來不是她的作風,世子行事怪異,她兩次進府,都見著他吃藥,在山上時也一副厭世模樣,似心情不佳。
  走了外面院子當中,一樹桃花。
  忽然想到那個做影子戲的晚上,忙是上前兩步,攔住了謝聿:「世子說世間無情無趣,可今朝不這麼以為。這世間有趣的事情千千萬,有情有義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怕世子沒經受過,才不相信,不若給我一個機會,我定然讓世子知道,這世上樂子多著呢!」
  她懇切得很,可惜謝聿不願想起那個猴兒,瞥了她一眼與她錯身走過。
  今朝再想過去,侍衛隊攔住了她。
  她被圈禁在這院子裡,這就坐了石階上面。
  別無他法,也只能等待。
  謝晉元臨走時候說了,她娘與世子府頗有淵源,不許謝聿傷她,興許沒事。但願她爹別來,心裡這麼念叨著,就拿小石頭在地上畫起了圈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錦堂始終沒有來。
  圈圈也不知道畫了多少個,越畫心裡越是空落落的。
  腳步聲起,錦衣又到眼前,
  顧今朝抬起眼來,抿唇。
  侍衛隊側立一旁,老管事遠遠站著,謝聿拿著幾枝柳枝,像是隨手折下來的,也是隨意坐了她的身邊,:「真是個可憐兒,這樣吧,就像那日,你編個花環給我,這就放了你回去。」
  說著揚眉,將柳枝遞了過來。
  見他神色,是俯視眾生的憐憫,他這是賭贏了嗎?
  不,他沒有。
  顧今朝並未去接:「我爹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她回眸看著他,那雙眼裡像有團小火苗似的,這兩團小火苗,些微閃爍,四目相對,可少年看了他兩眼,又低下了眼簾去。
  可真是倔強,謝聿手動,柳枝搭了顧今朝的腿上:「他若能來,早就該到了……」
  這一搭,顧今朝騰地站了起來,那幾枝柳條就像是什麼蛇蟲,連退數步避開了,低眸看著謝聿,心中那些個不甘百轉千回,平復了片刻冷靜下來了。眼下,最快離開世子府才好:「一個花環而已,世子想要,我給你再編一個就是。」
  說著重新坐回他身邊,主動拿過了柳枝來。
  她手上動作快,來回穿插編著花環。
  謝聿笑,尾指搭上了柳枝:「小可憐兒~」
  今朝手一動,柳枝在他指尖掃過,小脾氣全都隱藏在小動作當中了:「我並不可憐,世子你才可憐,只怕從小到大,也沒個人對你掏心掏肺,沒人真對你好,所以才這樣戲耍人心。」
  謝聿看著她的眉眼,勾唇:「所以,到現在,你還以為他們是真心待你?」
  柳枝太長,編了一半,一半拖在地上。
  顧今朝嗯了聲,站了起來:「是,知道我遇險,我爹會來救我,即使是秦鳳祤,也是兄弟情深,只不過我沒有那樣的哥哥,若是有,刀山火海,也會來救。」
  真是可笑,謝聿抬眸看著她,才要起身,院外忽然傳來了嘈雜之聲。
  很顯然,顧今朝也聽見了。
  悶響聲聲聲近,打鬥聲從外面直接打到了院中,她驀然轉身,只見一人手持長戟,從外到裡橫掃一片,一頭衝了進來!
  少年一身寶藍長衫,長戟狠拄著地是氣勢如虹。
  手裡還未編結好的花環,當即掉落地上,顧今朝一腳踩過,快步上前,已是紅了眼:「好哥哥,你何苦來趟這渾水……」
  穆庭宇單手扶戟,目光掃過來,已是看見了她。
  眼看著她臉上似無血色,眼也紅鼻尖也紅,好像受盡了委屈,真是怒意橫生:「今朝莫怕,你爹和中郎府眾位叔伯已去給你討公道了,到哥哥這來,二哥這就帶你走,看誰攔得住!」
  日頭明晃晃的,柳枝就在眼前。
  那抹綠葉在青磚上面,顯得有些寂寥,謝聿看了一眼,臉上笑意全失。慢慢站了起來,起風了,春風吹過臉龐,些微的涼。侍衛隊已經提刀將穆庭宇重重圍住,顧今朝去而復返,又來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一臉急色,這回可是有了底氣,聲音清亮了許多:「世子有言在先,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倒是懂得迂迴,言語間也很有技巧,即使是惱著,說話也讓人厭煩不起來,謝聿抬眸望去,那邊少年一身藍衫,被圍住了,也真個是無所畏懼。
  顧今朝更近了些,聲音也低了下來:「世子輸了,當願賭服輸。」
  烈日暖陽,在那雙漆黑的眸子裡,看見自己:「是,是我輸了。」
  謝聿胸腔當中,不知什麼漸漸散去了,他別開眼去,輕輕頷首,驀然轉身。
  一旁的老管事意會過來,趕緊上前。
  「住手,世子府不得喧嘩,真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嗎?」
  「……」
  老管事一揮手,眾侍衛還刀入鞘。
  顧今朝也趕緊從侍衛隊當中擠了過去,她站了穆庭宇的身邊,直拉了他一邊胳膊:「穆二哥……」
  他上下打量著她看可有傷處:「傷著哪了?」
  她急忙搖頭:「我沒事,別衝動,千萬別輕舉妄動。」
  很明顯是敵眾我寡,見她無事,穆庭宇也是怒意漸消,再一細想,只覺事有蹊蹺,看著她才反應過來:「不是說把你下了水牢麼?」
  這事三言兩語可說不清楚,今朝搖頭。
  她著急要走,在人群當中,有些看不見外面,只能靠喊:「還請世子信守承諾!」
  謝聿遠遠站著,也看不見他神色,許是得了令了,老管事一揮手,侍衛隊側立兩旁,讓出了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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