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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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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討價還價這種事,千萬不能錯過。
  顧今朝雖看不見謝聿,卻看得見這老管事,她雙手抱拳,也十分懇切:「還請伯伯捎帶個話給世子殿下,他曾有言在先,如若有人來救,放我離府不說,還有信物相贈。眼下信物不敢討要,希望伯伯能與世子知會一聲,中郎府無意冒犯,穆二哥也並無他意,只是擔心我而已,以後井水不犯河水,還望世子安康歲歲年年。」
  老管事輕點頭,伸手讓走:「請。」
  穆庭宇稍有猶豫,今朝推著他,轉身往出走:「快走,咱們快走。」
  她對穆庭宇連連使著眼色,好在二人默契還在,雖還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也回身就走,匆匆腳步出了世子府,二人都鬆了口氣。
  顧今朝全憑一口氣支撐,剛才在院中,眼看著那麼多侍衛蜂擁而至將穆庭宇團團圍住,心都要飛出來了,才一出大門,腿一軟,差點摔到。
  穆庭宇一把扶住,她兩手都抓了他胳膊,也是抬眸:「真是胡來,若是真打起來了,拿了你可怎麼辦?」
  他不以為意,單手提著長戟:「那有什麼,哥哥陪你下水牢就是。」
  今朝揚著臉,心中都是暖意,伸手捶了他肩頭,直說他傻,正是要快些離去,背後突然又傳來了那老管事的聲音。
  「公子留步,落了東西了。」
  這老管事可真是,走路沒有聲音,顧今朝下意識轉身,這人已到了背後。
  他雙手捧著一個牛角匕首,微彎著腰:「世子應公子的信物,特地讓老奴送來的。」
  本來就是一個彎腰駝背的人,這麼看更奇怪,伸手將匕首拿了起來,今朝哦了聲:「世子果然信守承諾,多謝伯伯,那我臨走時候說的事,他可是應了?」
  老管事點頭:「放心,世子既已答應,不會無中生事。」
  他這樣的人,哪能全信,顧今朝只想快些離開,收了匕首就要走,才一轉身,不想人又叫住了他。
  「顧小公子……」
  「嗯?」
  她站住,不明所以。
  老管事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又看,最後那沉沉目光還是落了她手中匕首上 ,好半晌才說:「此乃世子信物,千萬收好,若有急事,可來世子府尋求庇佑。」
  尋求庇佑就不必了,不找她麻煩就千恩萬謝了。
  表面功夫做足,今朝再次謝過。
  老管事轉身離去,穆庭宇直看著她手裡的匕首:「這是什麼?」
  她隨手掛了腰間,才要說是秦鳳祤的匕首,突然拍了他,推著他快走:「我爹和眾位叔伯都去哪裡了?他們去哪裡給我討公道了,千萬別把事情鬧大了啊!」
  二人快步走,穆庭宇回頭張望了下,發現是真的沒有人跟著,才是低頭:「只是你爹,你爹他急著去堵謝晉元了,並沒有眾位叔伯的事,我那麼說當然是虛張聲勢,虛張聲勢你懂嗎?」
  幸好,幸好。
  就算她爹去找晉王爺也沒什麼事,都說了與她娘頗有淵源,應當也不會難為林錦堂的吧。
  二人邊走邊商議了下,先去找林錦堂,省的節外生枝,之後再回秦家。
  一時間街上也無車馬,只得徒步,二人並肩而行。
  想著今日凶險,還心有餘悸。
  快步走過世子府這邊街口,今朝又是瞪他:「搞什麼虛張聲勢,你一個人能打得過那麼多侍衛?」
  少年聳肩,並不在意:「哪裡顧忌到那麼多,他抓了我下了牢才好,中郎府正好借此到聖上面前參他一本!」
  真是年少輕狂,有情有義好兒郎。
  誰說這世上沒有人真心待她,想起來就想笑,顧今朝狗腿地跟著他,眉眼彎彎:「穆二,你今天真是,堪稱神勇,簡直就是話本裡的天降奇兵,是這個……」
  說著雙手舉得高高的,給他豎起大拇指來。
  穆庭宇瞥著她的笑臉,揚眉:「哪個天降奇兵,我怎沒聽過這個話本?」
  今朝鼓起雙頰,學著粗狂模樣,甩著胳膊大步向前,到了前面,又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一掐腰,假意仰面哈哈地笑:「歧西神月族是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她學著戲班人走路,可笑至極。
  少年實在忍不住,大笑:「你這小身板,不像。」
  顧今朝對著他直搖手指,怪腔怪調:「不不不,穆兄不要以貌取人,那對方將士也有一人,如此瞧人不起,神人操手上前,拽衣摔之,當真是衛頓如斷鴛,出十餘步撲地不起,如此其神力,眾人皆驚之。」
  一聽她將自己比作神人,穆二更是揚眉:「這麼說的話,也不枉哥哥來一回,這等英姿想也世間少有,等等你說那個神人他長什麼樣子,可有你哥哥我模樣俊秀?」
  顧今朝還在他面前倒退著走:「嗯,你們長得差不多吧。」
  穆二快步上前:「一樣俊秀?」
  她飛快吐了下舌尖,做了個可愛的鬼臉:「身長目凶,無人敢直視,因為長得醜,一千敵人先嚇退五百哈哈!」
  說完,長戟帶著風掃了過來,她轉身就跑。
  二人笑鬧,先回了中郎府報了平安,見林錦堂還沒回來,趕緊讓人備了車馬,直奔皇宮去了。穆庭宇借他爹的口托了人,可惜的是,只打聽到了丁點消息。
  說是謝晉元早出了宮,林錦堂也是打探一番就走了。
  沒有找到人,趕緊回還,二人分頭走。
  穆庭宇四處尋找林錦堂,顧今朝回秦家報信,她也怕秦鳳祤那邊有什麼動作,再起波瀾,一路疾奔,到了秦家,門口小廝見了她還直問怎麼這麼早下學了。
  顯然,家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問起秦鳳祤兄弟,只說秦鳳祤將弟弟送回來之後就離府了,不知去向。秦淮遠和景嵐都未回來,一時間她也不知該往哪裡去了。
  正是站在秦家門前,馬蹄聲由遠至近。
  顧今朝轉過身來,一抹白影疾馳而來,秦鳳祤風塵僕僕,到了面前看見她了,也是飛身下馬。他鞋底都是泥,白衣衣擺處也多是髒污,有草色,有暗污的血色,像是泥地裡打了滾似地。
  她這身青衣,都要比他乾淨了。
  揚臉看著他,眨眼:「兄長這是掉泥坑裡了?」
  秦鳳祤顧不上牽馬,大步上前,雙手扶了她兩肩,也是上下打量著她:「怎麼回來的?可是我爹回府了?世子可有傷你?」
  她輕搖頭,統統搖頭。
  他上下見她並無傷處,也是鬆了口氣:「怎麼回事?鳳崚說你們在路上被人截走的,怎麼說你們衝撞了世子?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真沒有難為你,也沒有傷你?」
  今朝想了下,肩一動,躲開他手:「他若是真是傷我,真是難為我,兄長現在來問,是不是有點遲了些?」
  她揚著臉,就那麼看著他。
  語氣淡淡的,似並無責怪,只在陳述事實。
  秦鳳祤臉色頓變,片刻,他歎了口氣,再次看向她:「鳳崚性直,你比他要機靈百倍……」
  話未說完,已是哽住。
  顧今朝一臉正色,等了片刻,見他沒再說下去,也一本正經嗯了聲:「對,我是比你弟弟機靈,此事也因我而起,就是當著我的面,我也會讓你帶他先走,你說的沒錯。不必內疚,是世子故意挑撥離間,故意難為你,他這個人,真是處處令人生厭,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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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3: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她若流露出半分不快,他或許還有話說。
  越是這樣,秦鳳祤越是無話可說,心中一片柔軟:「回府之後,我即刻出城上了山,可惜沒有找到我爹和太傅,現在你既已回府,那便好了。」
  今朝聞言便笑,不知為什麼,這時候特別想她爹。
  小時候每次在外面打了架,每次回來,林錦堂總是要說,不能就這麼算了,念及那個男人,她恍惚笑笑,口中說著沒事,心裡卻是空落落的。
  伸手自腰間解下了那個牛角匕首,這就遞了秦鳳祤面前去。
  「兄長的匕首,還與你了,我還得去找我爹。」
  這匕首,換了秦鳳崚回來,此時卻由顧今朝還了他。
  秦鳳祤隨手接過,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可他低頭看了一眼,那牛角匕首上,日銘已變成了月,他似不敢置信,又仔細看了看。
  顧今朝才是要走,他忙是叫住了她:「這不是我的匕首。」
  茫然站住,今朝抬眸:「什麼?」
  牛角匕首又放回了她的手裡,秦鳳祤目光沉沉,定定道:「這匕首本是一雙,太傅贈與我和謝聿,日月相對,這是他的那把。」
  這個時間,花房更熱。
  景嵐才在鋪子裡回來,近日花兒開得正盛,可以制茶的已經所剩無幾,這個時候正是做花糕的好季節,京中不少小姐夫人們都很中意。
  晌午時候,丫鬟和採花女都去歇息了,景嵐坐了木桌旁邊,正在品茶。
  花房悶熱,也沒有別人,她脫了外衫,裡面只著兜衣,露出一截小蠻腰,可見肌膚雪白。天氣炎熱,花房的窗開著,門也開著,只門簾放下來了。
  她從來也不在乎別人眼光,若不是為了今朝和容華,真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門簾微動,以為是丫鬟進來了,也不以為意。
  腳步聲停在身後,景嵐回眸,男人一身官服,目光灼灼:「花房只你一人?怎個連個別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他身形頎長,走了桌邊,逕自坐了下來。
  景嵐揚眉:「王爺政務繁忙,怎麼想起來我這了。」
  說著,一手撈過旁邊的外衫往身上一披,兩隻胳膊這就伸了進去,腰帶隨手繫上,她伸手來給他倒茶,倒好了,推了他的面前來:「來,嘗嘗新調的花茶,看看花香重不重。」
  謝晉元低頭,也是扶著茶碗。
  她這裡,就連茶碗,都和旁人的不一樣,他抬眸,看著她:「怎麼,不是說你們那裡天氣熱的時候,人人都穿著暴露麼,見了本王,急著披了外衫幹什麼?」
  景嵐淡淡一笑,一手在桌上也是點了點:「王爺見諒,實在是和林錦堂在一塊習慣了,他醋味大,看不慣我這習慣,世人也看不得,便改了。若是未成親呢,許還能自在自在,如今進了秦門,還是避嫌才好。」
  她說起避嫌,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
  謝晉元眸光微動,薄唇微動:「避嫌幹什麼,聽說你又置了一所新宅院?怎麼?才成親數月,便準備好後路了,這是準備離了國公府了?」
  的確,景嵐偷偷置了一院新宅,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也無意去問,只是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嫁進國公府,也算各取所需。王爺也知道我這個人吧,就愛胡思亂想,先留了後路,總好過事到臨頭再犯愁,對吧?」
  她笑意淺淺,妝容精緻。
  什麼時候看見她,她都要命的媚。
  謝晉元別開眼去:「好歹也做過露水夫妻,無需遮掩,秦家不如意了?誰惹你不痛快了?」
  好吧,景嵐笑意漸失,將茶壺轉了一轉,才是看向他:「不痛快是有,但是還不至於過不下去,只要他不觸及我的底線,還能湊合,多謝王爺惦記了。」
  他見她不鬆口,也不再追問:「當年你執意嫁了林錦堂,也是這般模樣,如今又進了秦門,也不如意。這一次,若是再有變數,不若來世子府,當年應承你的事,還作數。」
  景嵐單手托腮,對著他眨眼,實在忍不住笑意傾瀉:「不,當年都沒有去,現在更不會去,我去世子府幹什麼,上趕著讓你扒我的皮?這些年沒攢下什麼了,還要給今朝留些家底的,王爺少打我主意,多謝你這好意了。」
  提及顧今朝了,謝晉元想起了那少年模樣,見她拒絕也不惱。
  端起茶碗,茶香四溢。
  抿一口,真是個別樣的苦,放下了,也是目光淺淺:「真是人如其茶,看著美看著香,真品到口腹當中了,卻是個苦,景嵐,你真是有毒,品不透。」
  景嵐略一低頭,仍舊一臉笑意:「多謝誇獎,受下了,說吧,到底來幹什麼了?」
  他細品著茶,半晌也沒再說話。
  茶碗空了,放了桌上,才是開口:「無事,剛好路過。」
  好一個剛好路過,她又給他添了一碗茶:「既然無事,那就再喝一碗茶吧,許久沒有見過,時間過得可真是個快啊!」
  二人是各有心事,雙雙喝茶。
  片刻,謝晉元起身要走,景嵐也是來送,出了花房,外面還停著世子府的馬車。二人並肩而行,日頭偏過晌午,映著他們的影子,交纏在了一起。
  景嵐站住,無意上前:「外面真是個熱,恕不遠送。」
  花房比外面還要熱,謝晉元明知是推脫,也嗯了聲,才要轉身,一人騎馬而來,瞧見他們站了一處,那雙眼睛都快要飛過來了!
  林錦堂一路疾馳,到了花房門前,一下跳了下來。
  到了謝晉元面前,非但沒有上前見禮,反而來扯他衣領:「謝晉元!你來花房幹什麼!」
  謝晉元側身避開,也是冷淡:「你有臉問?既已娶她,緣何鬧到這般地步?」
  林錦堂心底記掛今朝,只是怒目以對:「今日我不與你論這個,我兒今朝,說是衝撞了世子,被你那個好兒子給下了水牢了!」
  景嵐本來不想看見他,已經轉過去要進花房了,聽見此言頓時抬眸:「怎麼回事?」
  林錦堂忙將傳話的那人說的,說了一遍,大意也是如此,說顧今朝當街衝撞了世子,被世子抓進了世子府,給下了水牢了。
  景嵐又看向謝晉元,磨牙:「可有此事?」
  男人卻笑,白白瞥了眼林錦堂:「哪裡聽來的,先不說謝聿被禁足在世子府中,不得出府。就是府上,也從來沒有什麼水牢,可笑至極。」
  林錦堂也是怔住:「沒有水牢?」
  謝晉元瞥著他:「連水井都沒有一個,何況水牢,不過出府之前真是見過顧今朝,只說請來的,並無什麼衝撞,水牢更是無從說起。」
  話雖然這麼說的,但還不能全然放心。
  他也是上車告辭,景嵐見他親自去查,很是放心,轉身進了花房。
  左右無人,林錦堂緊隨著她身後,也掀開門簾走了進去,女人坐了桌邊,正拿著小夾子夾著花瓣,仔細分開花瓣當中的花蕊。
  她微傾著身子,外衫滑落,露出半個裸肩。
  他光只看著,不敢上前,悻悻的側立一旁,垂了兩手,就乖乖地看著她。
  景嵐頭也不回,繼續調茶:「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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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林錦堂忙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將她半個身子都籠在了陰影當中,她似聽見腳步聲,回頭瞥他一眼,他立即後退,站在距離她三步開外的地方。
  「到處找尋不到謝晉元,實在洩氣,到你這來碰碰運氣,不是故意來找你的。」
  景嵐嗯了聲,也不以為意:「行了,他回去了,今朝多半不會有事,你也回吧。」
  林錦堂一動未動:「他來幹什麼?你們不是不走動了?孤男寡女的……」
  話未說完,景嵐手中的小木頭夾子已經啪嗒摔在了桌上,她驀地站了起來,怒目以對:「說的是,孤男寡女的,的確不相宜,如今你們陌路,林教頭請回吧!」
  說著盯著他眉眼,一步一步走近。
  在他面前,她已屬十分嬌小。
  可他仍是下意識後退,一臉菜色:「我那時說的氣話,你就別放心上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別氣了,你現在殺了我都成,能不能……」
  不等他說完,景嵐斷然回絕:「不能。」
  她走到門口,抬腳將門簾勾著甩了起來,伸手接住,下頜一點,示意讓他馬上就走。
  林錦堂見她發了脾氣,非但不走,還站了她的面前來:「夫人……」
  夫你個頭!
  景嵐回頭瞥見牆角放著一個掃把,隨手抄了起來,這就照著他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林錦堂一手橫在頭頂,別開臉去,還直嚷嚷著:「別打臉別打臉!」
  胡亂打了一氣,景嵐狠狠摔了掃把:「趕緊走,聽見沒有?」
  林錦堂見她動作,以為她還要打他,本來要躲,肩一動發現她雙目通紅,更是近了來,站著讓她打:「你想打就打,什麼時候能聽我說話我再說,真的是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現在春香快要生了,我都一點也想不起來!」
  景嵐哪裡聽他那個:「簡直說笑一樣,孩子都快生了,你說你想不起來,好,就算你想不起來,我且問你,這孩子你留是不留?」
  林錦堂頓時跟咬了舌頭一樣,啞口無言。
  景嵐嗤笑出聲,就像看一個笑話一樣看著他:「今年生辰真是掃興,秦淮遠也有個女人找上門來,與你不同,你是身邊的丫鬟,他是從前的相好。就連他也知我容不得,將人送走了,孩子是什麼的結果那是他的命,你卻是放不下,對吧?你需要自己的孩子,甚至期盼那就是你的孩子。府衙休夫,嫁入秦門,我沒給你選擇的餘地,因為對於你我來說,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林錦堂也是紅了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娘還在高堂,若能生養,哪裡有這些囉嗦事,我只想有個孩子也能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誰想到走到如此田地。」
  過去事,多說無用。
  景嵐再次站了門口,示意他快走:「就是能生,我也不會生,拿我身家性命來賭你們男人的一心,賭不贏。」
  伸手來挑簾子,一副淡然模樣,她已是平靜下來,恢復了往日神色。
  林錦堂還不想走,自她成親以來,日日都是煎熬,如今可得了空,能見上一面,自然留戀:「既是惱了我,那也不能隨便嫁人,今朝和容華可適應了秦家?雖說他家已有二子一女,但那國公府,也是大家。若知道你不能生養,保不齊又作什麼,真要敢待你不好,趕緊離了他!」
  那些與他何干?
  景嵐無意攀談,她耐心漸失,才要將簾子掛起,冷不防撞進一雙黑眸當中。
  顧今朝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也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半天,聽到多少,母女四目相對,沒由來的,景嵐避開了眼,回頭瞪了林錦堂一瞪。
  林錦堂可是又驚又喜,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來拍她肩膀:「那個什麼世子,沒難為你吧?」
  若是平常,自然願意同他親近,此時他這大手才一碰到肩頭,顧今朝已然側身避開。
  讓進也不進,她臉上半分笑意也無。
  「什麼叫不能生養?我娘不是生了我?」
  日頭已經偏了過去,花房真是熱得要命。
  林錦堂和景嵐看向了彼此,隨即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二人齊齊將顧今朝拉入花房,一左一右,側立兩旁。時值晌午才過,林錦堂擦著額角汗意,直說著花房太熱。
  景嵐將女兒拉到桌邊按著坐了,親手給她倒水:「嘗嘗娘新調的茶,特別去暑氣,就是有點苦,怕你喝不慣,你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甜食,逮到甜的總吃不夠……快嘗嘗。」
  顧今朝無心喝茶,回頭看著她那個半路爹爹:「我怎麼聽見你說我娘什麼,什麼不能生養?她怎麼就不能生養了,她不能生養,那我是哪來的?」
  林錦堂也上前兩步,景嵐瞥他一眼,愛答不理的:「聽他混說,趕緊走,以後別再來了!」
  他嗯了聲,卻是未走:「今朝,今個怎麼去了世子府了,有人送了信兒去中郎府,說你衝撞了世子,被下了水牢了,這怎麼回事?」
  今朝瞥他一眼,長話短說:「說來話長,反正沒有那回事,鬧烏龍了。」
  聽見她這麼說了,林錦堂又想起了書院的事來:「那書院呢,怎麼的,有人欺負你了?」
  她也是輕描淡寫:「嗯,都過去了。」
  林錦堂臉上頓時憤恨起來:「不能就這麼過去,你回書院,可還有人拿此事說你?現在可還有人欺負你?」
  不見的時候,想他。
  見了之後,傷心。
  顧今朝一時將疑惑放了心底,站了起來:「爹在乎嗎?有沒有人欺負我,爹你在乎那個嗎?」
  她在別人面前,都是少年做派,唯獨到了他的面前,可有女兒姿態,仰臉看著他,目光也是咄咄逼人,一手在袖口握掌成全,隱忍得很。
  自己女兒什麼模樣,自己知道,顧今朝輕易從來不哭,在自己身邊,也沒讓她受過什麼委屈。眼看著她眼底又泛紅,林錦堂胸腔當中,多少東西全都擰巴到了一起。
  也是嗯了聲,萬千愧疚:「竟說傻話,爹不在乎,誰在乎。」
  這些日子以來,經受的所有委屈全都湧上了心頭,她克制又克制,看看她娘,又看看林錦堂,到底還是克制不住,抿住了唇。
  胸前些微起伏,好半晌才開了口:「我小時候,你就說,我們一家人長長久久在一起,既是這般在乎,為何我做不了你兒子。你林家需要血脈相承,我娘又氣又惱,怕是多少年父子相伴也比不過天生骨血,以後做不到就不要說那樣的話了,我想我和我娘的心也是一樣的,你是個好人,不能無後。」
  說著,她拉過娘親手來,狠了心不再看他,擁著直往外走去。
  穆庭宇四處尋找林錦堂,後來有人看見他騎馬往這邊來了,她一猜就是來了花房,趕緊追了來。馬車還停在外面,母女兩個都上了車,依偎在了一起。
  林錦堂大步追了出來,也到了車邊。
  隔著車簾,景嵐也是淡淡地了:「氣也撒了,罵也罵了,林錦堂,從成親那時開始,我就說過,我要是走了,就別挽留,沒有必要。一般的事情不觸及我的底線,我都還好,一旦過了線,那再無轉圜餘地。」
  顧今朝轉身靠了她的肩頭,她伸手將女兒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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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林錦堂一手扶了車窗之上:「那……」
  景嵐聽得真切,歎了口氣:「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做出那樣的事來,所以當時離開林府時候還和你吵了架,現在想起來很後悔。錦堂,好聚好散吧,你和秦淮遠不一樣,我隨時能離開秦府,但是你,見了還是傷心,所以還是不要再見了,就像我們說好的那樣,你生你的孩子,我和今朝這就走了。」
  說著她讓車伕趕車,也靠了女兒身上。
  吵架時候說的話,怎能作數,林錦堂上前兩步,心如刀絞。
  他也沒想到,景嵐說離就離,說嫁不足月餘就嫁入了秦府,來時候還想不知她氣消了沒有,好生哄著,打他罵他,光只受著,不氣了就好。
  此時看著馬車絕塵而去,才明白過來,人是真走了。
  隨之,他當珍寶一樣的女兒,也走了。
  馬車些微顛簸,車上只她們娘兩個了,今朝才是湊近了景嵐的耳邊:「他為什麼說你不能生養?你和他成親那麼多年,為什麼沒有一兒半女的?」
  景嵐就知道這件事並不能輕易糊弄過去,也就笑了:「開始的時候,忙著掙銀錢,林家的那宅院,那時候還是租的,林家老太太看不上我,主要原因就是我嫁給你爹以後,沒有生孩子。可我那時候忙啊,就避諱了些,自然無子,後來有些心思惦念這個事了,你爹就出事了。」
  顧今朝知道,不是她娘的錯,忙是安撫著:「他們不知娘的好,不是娘不好。」
  景嵐才不以為意,光是輕拍著她的肩頭:「七年了,他給了你父親的疼愛,我給他留下那宅院,好聚好散,這沒什麼的。」
  看似回答了,實則還是把話茬岔開了。
  今朝沒再追問,光是和娘親在一起,就足有安全感。
  片刻,景嵐也想起了世子府的事,推了她起來問她,去世子府幹什麼,鬧了什麼烏龍,自己女兒什麼脾氣她瞭解得很,無緣無故,怎麼也不能去衝撞世子。
  顧今朝這次是毫無保留地,將近日發生在她和謝聿之間發生的所有事,都講了一遍。她幾乎是咬著牙的,說此人可惡,也不怪他體會不到人間直情,從頭到腳都沒有一丁點招人喜歡的地方,誰能掏心掏肺對他好?
  一聽是謝聿,景嵐頓笑:「不會呀,那孩子至少長得很好看啊!」
  今朝一下坐了起來,瞪了她:「娘!看人怎麼能光看表面!」
  景嵐更是笑得厲害:「你這是不記得了,你小的時候還見過他的,那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小的時候還見過他?
  顧今朝不敢置信:「我怎麼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見過他?」
  景嵐雙手合十,學著孩童扁嘴說話,在女兒面前眨著眼:「七八歲?還是八九歲?那時候你成日黏著我,我去世子府曾給他配過藥,人家都不想理你的,你非說人家長得好看,想讓他當你哥哥。就這麼求的,搓著手,好哥哥長好哥哥短的,說最喜歡哥哥了誒呦現在想起來,你也是真沒良心,回頭跟穆二玩了一起去,沒兩天就把人家給忘了。」
  竟然還有過這種事,今朝按下景嵐的手,可不讓她再學了:「我不記得了,不記得的事還說什麼,再說你什麼時候去過世子府,我怎不知道?」
  景嵐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模樣,越想越是覺得可愛,忍俊不禁:「起初去過幾次,因和謝晉元有些淵源,幫他給那孩子調理身子,後來你爹……嗯就是林錦堂他不願我去,就不再去了。」
  當年事,她說得都輕巧,沒想到她小時候還見過謝聿,低眸想了下,還是毫無記憶,想到現在他這般性情的,狠狠打了個冷戰,可不想再沾他的邊了。
  一路說著話,景嵐也說理當去中郎府謝過,母女兩個都把穆二誇了個遍。
  提及秦鳳祤兄弟了,景嵐也是勸慰著她:「別在意那個,倘若非讓我選,讓你爹選,讓穆二來選,哪個都選你,所以情之所長,在於人。那是秦鳳祤親兄弟,他怎能捨得,若是捨了,只怕也不能信,違背道德情理的事情,多半都是假的,更見人性。」
  今朝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
  她娘又說:「你好好和秦鳳祤相處,他為人兄者,我見他氣度算是個好的,真心待他,他也定會回付真心。若是半個心也換不回,那時候估計娘也早帶你走了。」
  她繼續點頭:「嗯,我懂。」
  景嵐擁了她過來,雙唇就在她額頭上面狠狠親了一口:「娘的好今朝,什麼都懂得,真希望你一輩子都這般豁達,長大了也不受情苦,哪個待你真心好,你再喜歡誰。誰不喜歡你了,你都能轉身就走,那時候,你就真的明白了,人心易變,但是,也不全是假的。好多人都是,跟你好的時候,是真的跟你好,真喜歡你,不跟你好的時候,那也只是他遇著更喜歡的人了,別在意。」
  雖然還有點懵懂,但是她娘說的話,總是對的,顧今朝點了點頭。
  與景嵐依靠了一起,母女兩個也是溫情。
  馬車到了秦家門前才停,才一下車,秦鳳祤聽說她們母女回來了,先是迎了出來,他早已換上了乾淨的白衣,腳步匆匆,站了石階上,先對景嵐喚了聲母親,今朝也上前見禮,以兄長相稱。
  景嵐點頭:「你父親可回來了?」
  秦鳳祤側身,迎著她們往裡走:「是回來了,正等著母親和今朝呢!」
  景嵐笑,推了今朝先走:「等著我們幹什麼?」
  風輕,雲白,進了秦家大門,過堂春風吹拂在每個人的臉上,秦鳳祤瞥見今朝,她腰上掛了那個牛角匕首,此時走在一邊,乖得不像話。
  不由就多看了一眼:「父親聽說了世子府的事,特意請了老太傅來,說請他收今朝為關門弟子,以鎮福潤。」
  顧今朝驀然看過去,冷不防走了長廊的頭上,差點撞了柱子上面。
  「誒?」
  這是因禍得福……了!
  顧今朝洗了手臉,正發換衣,依舊一身青衫。
  秦淮遠親自帶了她,去堂前拜見老太傅,景嵐卻去往書房,叫了賬房過來對賬。
  自從嫁進秦家,還是第一次問賬。
  賬房先生將平時用度都報了一遍。
  來寶在旁輕輕打著扇,景嵐靠了椅背上面,拿了賬冊翻看著:「還有什麼?這賬上數目明顯不對,除了日常還有什麼,今個多支了二十兩,尋常百姓一年才多少銀錢,怎麼回事?」
  賬房先生忙是低頭,這才要報賬,書房門響。
  來寶前去開門,秦鳳祤緩步走進,他走到景嵐面前,當即撩袍跪下:「今日事出突然,還未給母親請罪。」
  秦家注重禮數,注重忠君孝道。
  若是平時,景嵐不喜這個,早讓他起了,低眸看著他這一身白衣,似凡塵不染,勾起她淺淺笑意來:「鳳祤何罪之有,何故來我面前請罪?」
  秦鳳祤低著眼簾:「我先帶鳳崚回來的,獨留今朝在世子府涉險,為兄者,不能一碗水端平,特來母親面前請罪。」
  他白衣似雪,看著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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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景嵐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嗯了聲:「道理上講,不能要求你把她和鳳崚一起看待,若是讓我選擇,如果非得二選一,我也會只選我兒,立場不同這不能怪你。但是此事若非論起來,我這當娘的心裡也不舒坦,厚此薄彼這種事,的確令人傷心。」
  秦鳳祤輕點頭:「是為兄者錯。」
  景嵐瞥他一眼,輕描淡寫地應了:「起來吧,兒郎膝下有黃金,我不喜歡我的兒子總是跪來跪去。」
  他當即站起,側立一旁。
  賬房先生拿眼睛直瞥著他,景嵐手在桌上點了點,看他一眼:「繼續,還有什麼,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還有哪些超支的。」
  當著秦鳳祤的面,賬房支吾了起來:「呃……」
  景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在秦家管賬多少年了,如今支著我的銀錢,說著誰的話?你看他幹什麼?他讓你糊弄我了?」
  賬房忙是擺手:「沒有沒有!豈敢豈敢,大公子向來不問賬的。」
  景嵐:「那就說!」
  賬房只得照實說了:「崚哥兒受了驚,老太太院裡的丫鬟桃兒來支了五兩銀錢,請了老大夫來,開了許多補藥,後來老太太傳了話來,說是老家的那一家子來了,安頓下了府裡,又支了一些。」
  景嵐頓時抬眸:「老家的那一家子?哪一家子?」
  她看向鳳祤,秦鳳祤也是皺眉:「叔嬸原來在老家,說是投奔了來,沒想到祖母前腳回了京,他們這麼快就跟了來。」
  景嵐哦了一聲,她不在府中,不知這些。
  老太太支了銀錢,顯然是充了臉面,別開臉去,又看向秦鳳祤,非要敲打敲打他:「聽見了?老太太也知道崚哥兒受了驚嚇,支了銀錢去請了大夫。我兒是後帶來的,若是我掐了銀錢,偏我兒錦衣華服,補藥一把把的,你們破衣囉嗦,你們怎麼想?我兒費盡心力攢些銀錢,統統拿去給湘玉買了首飾,她是真心相待,拿你們當了親兄,若是半大子都換不來,你們未免也太寒她的心!」
  厲聲厲色,先是責備一番,抬眼看著秦鳳祤那般神色,已有愧色,又是歎息,動之以情:「鳳祤,你們兄弟出生之後,好歹親娘還在,父親祖母都喜愛你們,衣食無憂,受盡寵愛。我們今朝,你可知道為何給她起名叫今朝的嗎?」
  鳳祤看向她,已然動容。
  景嵐拿出帕子來,轉過身去在眼角旁擦了擦,她並未落淚,也把眼睛揉得紅了些:「她生於大火當中,我用布條捆著她在胸前,後面背了她姑姑,拼了命也躲不過逃不出,若不是天降大雨,只怕都沒命了。逃過一劫,外面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我和她姑姑抱在一起,舉了破衣為她遮雨。那時候烏雲散盡,我就想,什麼是福什麼是命,自己會享受就是福,暴雨疾風,只要守得雲開,珍惜當下,那就是天命,是以取名今朝,希望她日日歡喜,歲歲有今朝。」
  再回眸,雙眼通紅:「先在林家,林錦堂也是疼她的,如今在了秦家,只願你們也多疼疼她……」
  秦鳳祤出身書香門第,向來儒雅,景嵐若是強硬,斷他秦家用度,或還有幾分不平,此時她一副柔弱之態,更像無助的普通婦人一樣的,更叫人多了幾分憐惜。
  「母親放心,」他自然更添愧色,「兄弟如手足,日後定護好今朝。」
  話尾一收,景嵐也是安撫兩句,讓來寶送了秦鳳祤出去。
  她那眼淚瓣到底也沒擠出來,賬冊翻看兩頁,也懶得翻了,看了眼賬房先生,將賬冊推回了他的面前:「今個就給足老太太臉面,私下你知會一聲,緊著些,趕明兒再這麼用,怕是要入不敷支,但凡再有這樣的事,需問過我再支。」
  賬房連聲應下,忙拿了賬冊出去了。
  來寶送了秦鳳祤回來,繼續給景嵐打著扇,書房的窗開著,院子當中桃樹滿枝的花此時已經所剩無幾,主僕兩個都望著外面,一時都看得入了神了。
  片刻,秦淮遠往這邊來了,來寶怕她沒看見,叫了她一聲:「主子,秦大人找你來了。」
  景嵐嗯了聲,忙把帕子又拿出來,在眼上又揉了揉。
  她是忽然想起了,初見秦淮遠的那日。
  離了林家,是在自家的當鋪遇著他的,他想贖回亡妻的首飾,奈何銀錢不夠,只得一件件的往回贖,也只道此人情深意長,沒有妾室通房,乾乾淨淨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秦淮遠推門而入,瞧見她果然在書房,也腳步匆匆,往這邊來了。
  景嵐坐著未動,他擺手讓來寶先下去,站了她的身側來。
  景嵐彷彿沒看見他一樣,非但不理他,還偏臉過去,不看他。
  秦淮遠忙是揖了一揖:「夫人莫惱,秦生給夫人見禮賠罪了。」
  景嵐見他動作,才轉過來一些:「我過生日那天,女人找上門來,雖然是從前與我無關的事,也當真掃興,老太太不喜歡我,卻喜歡花我的銀錢,我兒今個又受了委屈,七七八八加起來,都是減分,我看你這分也快要減沒了,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在他面前,鮮少發脾氣。
  這般冷面,也是頭一回,秦淮遠也是拉過椅子,坐了她身邊。
  牽了她的手,握住了:「既然說了,今朝必當親子,一定做到,今個特意請了老太傅來,若有緣分,收了他去,與太子世子同門,也是個保障。」
  景嵐回眸,拿那雙紅眼睛瞥著他,才露出了點一點笑意來:「好吧,給你加點好,我再品品。」
  秦淮遠也是含笑,伸手在她眼底輕撫了下:「嗯,日後都不讓你費心。」
  景嵐笑,突然又想起來了:「老太傅能這麼隨便就收她嗎?要都這麼容易,他門下得多少人了?」
  秦淮遠輕輕頷首:「這得看她自己,鳳祤之後,鳳崚也曾見過,可惜他三門未過,未入眼緣。」
  「三門,那是什麼?」
  「入門考題,過三即可。」
  自己兒子,終究沒捨得說他笨,說未入眼緣。
  可就是這麼一說,景嵐也明白過來了,她揚臉便笑,滿眼得意:「我兒向來很有眼緣,這個不必擔心。」
  房門緊閉,顧今朝此時跪了堂前,才是跪拜過。
  老太傅年紀一大把,此時鬍子花白,卻不見老態。
  他才問了卦象,此時得了簽,低眸看著她,眼簾微動:「上前來。」
  今朝乖乖起身,慢慢走了他的面前來。
  老太傅讓她伸出雙手,她依言攤開雙手,微舉了些。
  他依次看了看,才是抬眼:「你這孩子,也是難得,左手功,右手貴,天生貴胄,老夫看了卦象,也是清奇,或許天命如此,你入我門下,想學什麼呢?」
  顧今朝這是被人趕鴨子上架送來的,她並無功名之心,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太傅說我天生貴胄,我怎麼不覺得呢,準得像太子世子那樣的,才是天生貴胄,我一介小兒,真有天命的嗎?」
  她幾分笑意,見了他從無懼色,坦然得很。
  眉眼如畫,倒是個好模樣。
  打眼一看就令人喜歡,老太傅輕頷首:「老夫過眼之人,無錯處,太子有他的天命,世子也非貴胄,若講一個貴,只你承得,你若不明白,就當是什麼,天下人都餓得嗷嗷直叫,你也吃飽一碗懷揣一碗,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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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今朝更是笑:「多謝太傅吉言,這個天命我喜歡。」
  她娘總是說,這年頭的老夫子都教仁義道德的,不必太當真,她秉著尊老愛幼的心,其實未太當真,自然更多自在,無得失心。
  老太傅只捋著鬍子,頻頻點頭:「老夫也喜歡,所以,願你能過三門,得師生之情。」
  今朝不明所以:「三門,那是什麼?」
  老太傅擺手,書僮拿了卷軸過來,才要鋪上,有人敲門。
  秦家人送了人來,告退,來人雙手托著長方錦盒,進門便跪:「世子得知太傅在秦家,特意讓老奴送來薄禮,還請太傅過眼。」
  那世子府的老管事,一路跪行到面前,將錦盒呈了上來。
  書僮伸手去接,因為太重差點失手。
  抱了桌上,打開錦盒之後,才又退立一側。
  老太傅嗯了聲,責令來人退下,老管事恭恭敬敬磕了頭,才轉身離去。
  錦盒上面一封書信,老太傅拿了出來細看,露出下面的東西來,顧今朝在旁看見,不由側目,然後怔住。
  齊齊整整放著她做的的那些錦冊,因是單數,露出一個豁。
  不等她作何反應,老太傅已然拿了一冊,打開了來。
  看了兩眼,又看向她,目光在她腰間的牛角匕首上輕輕掃過:「奇門遁甲,你能做多少局?」
  「……」
  奇門遁甲,聽起來就十分玄妙。
  顧今朝坦然看著老太傅,然而,什麼是奇門遁甲,她還真是只知道毛皮。
  只得如實相告,老太傅讓書僮拿了兩個軟墊放了地上,讓她與之席地而坐,二人當中擺了一個八卦奇門甲圖,攤開了來,他耐心與她講解著:「三奇,八門,六甲,甲為貴,隱遁與戊、己、庚、辛、壬、癸六儀之下。你這冊上,排兵佈陣,很是精巧,用子大膽,生死同門,便是奇門用法。」
  她完全被八卦奇門甲圖吸引住了,傾身細看:「我爹教我佈陣時,很是簡單,我是喜歡擺弄,後來去營地兩次,很容易就破了他們的陣法,如此自己做了許多小陣,但比起這些局面來,似乎不值一提了。」
  太傅點頭:「奇門遁甲四千九百六十局,但是無論多麼精妙的陣法,一如你這生死同門,也會有紕漏敗壞的可能,天時地利人和,都是變數。」
  那八卦圖在她眼裡,已經轉了起來。
  顧今朝兩眼放光,兩膝一動,規規矩矩跪了老太傅的面前,伏身下來:「請太傅出題,今朝願為太傅門下精學奇門!」
  老太傅瞥著她:「既如此,那便限你三日時候,破百局,如能做到,便收你入門。」
  顧今朝大喜過望,抬頭便笑:「還請太傅指點一二!」
  老太傅見她笑顏,也是勾唇:「也別高興太早,三日百局,並不簡單。」
  想也不簡單,今朝忙是討價還價起來:「那太傅為何非要定在百局,三日的確倉促了些,今朝才懂得一星半點,只怕來不及。」
  老太傅:「你這孩子,倒是知道變通,不過只需掌握生死門,便是簡單。」
  好吧,顧今朝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先人可有破過?」
  老太傅點頭:「世子謝聿,先你之前,一日便破了。」
  顧今朝:「……」
  她單手撫額,真是不想和他有半點的交集,老太傅指了三奇八門與她細細講解一通,今朝也是聚精會神,不敢分心,從前自己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謎題,如今也是霍然開朗。
  她記憶超群,看什麼向來都能過目不忘,老太傅講解的話從不講兩次,低頭看著八卦圖,牢牢記在心裡。
  不知不覺日頭偏了西,外面天色漸暗了起來,老太傅讓書僮開始收拾了卷軸和八卦圖,錦盒送還與今朝,他每一冊都看了,讚不絕口。
  誇得她實在不好意思了,上面與秦鳳祤相似的字跡也無人在意,寫的那些詩詞也不打緊的一樣。
  時候不早了,秦家擺了家宴,秦鳳祤前來相請。
  他和今朝站了一處,目光也在那盒錦冊上面掃過。
  老太傅最後收那封書信時候,也瞥了他一眼:「謝聿已經讓人傳了書信來,說明了今日事,一切緣由皆因老夫而已,你們,今個便是做了死門當中的一個棋子。」
  今朝抬眸,不明所以。
  今日事?
  謝聿不是在針對她的嗎?
  秦鳳祤也是怔住,隨即,老太傅歎了口氣,回身坐下:「三年前老夫曾在鳳凰山設過一陣,並應承過此陣者,可留山上研學。謝聿年少輕狂,與鳳祤,太子李煜同闖鳳凰山,過陣之時,鳳祤清正,心甘為餌,李煜仁厚,多有愛護之意,也落了陣眼,唯獨謝聿左突右進,後挾太子來到老夫面前,後被驅逐下山。」
  顧今朝有點不明白了:「既然他闖過了陣法,為何又被驅逐下山了呢?」
  太傅頓了片刻,才是說道:「此子命中帶煞,桀驁不馴,心高氣傲,功利心太重不分是非,闖陣時不計得失,因棄鳳祤無情,是以未過生門。他今日故意將鳳祤牽連過去,你二人猶如闖陣之甲,鳳崚為餌,世子府便是死門,看似鳳祤帶了鳳崚離開了死門,實則鳳祤選誰都是敗了,猶如那日,重蹈覆轍。」
  秦鳳祤臉色倒是淡然:「沒想到三年前,我為棄子,三年後,我為謝聿。」
  顧今朝設身處地想了下,還是想不通:「那我離開了世子府,可算破了死門?」
  太傅點頭:「天時地利人和,謝聿都佔了,但你天生貴胄,如有神助,所以那道門困不住你,他也困不住你。他將此法一一道來,不過是為爭當年的一口氣,想讓老夫承認,權衡功利是人之常情。太子習得治國之道,鳳祤習得忠君之道,而謝聿一心嚮往奇門,奇門遁甲老夫並未傳與他,今日他將牛角匕首贈與你,也極力舉薦你入我門下,只怕你他二人已有根緣。」
  怪不得,當時,謝聿那樣看著秦鳳祤。
  沒想到,他竟是精通。
  只怕在書院,謝聿撿起那本錦冊的時候,就布下了這個局。
  顧今朝垂下眼眸,聽著太傅說起神助,也是忍俊不禁。
  穆二神勇,想起他就是想笑。
  老太傅到底也沒留下,他只說明日一早會讓人送來百局圖,他要去世子府一趟,帶著書僮這就走了。秦淮遠帶著幾個兒子恭恭敬敬將他送出大門,才一起回還。
  吃晚飯時候,一家人一起吃的家宴,顧今朝滿腦子都是那些奇門遁甲的命盤,草草吃了點東西也沒大注意別的。回到自己屋裡沒忍住將自己的那些錦冊拿了出來,因老太傅指點過,又有不同見解。
  不能幹坐著等,連忙起身。
  想去書房找找,看看能不能有些有關的書卷,可以參考多看一看。
  才出了院子,就看見秦鳳崚匆忙走過,她先前還沒太在意,可那少年一溜小跑跑了,她才走到前院書房門前,他又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跟了她的身後。
  走了石階下了,一回頭,把他抓個正著:「秦鳳崚,你跟著我幹什麼?」
  秦鳳崚還想別開眼去,假裝看樹,可眼看著顧今朝轉身又要走了,趕緊叫住了她:「顧今朝,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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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今朝停步,回眸看他:「有話就說,扭捏的什麼,像個小姑娘了~」
  一聽說他像個姑娘家了,少年幾步衝到了她的面前,本來還想爭執一通,見她臉上還有疲色,忙是軟了下來幾個調調:「祖母讓大夫來過了,給開了不少鎮神的湯藥,也讓人給你送去了,你喝了沒有?」
  什麼鎮神的湯藥,她沒看見,不過那些不重要:「沒事,我不用喝,我好著呢!」
  秦鳳崚乾咳兩聲,可是很不自在:「我等你不回來,在那廂房一直很擔心你,大哥來的時候,他問了我你的事,我想等你一起走的,可是大哥說只能先把我帶走,再想辦法來救你。」
  今朝點頭:「嗯,我也這麼想的,應該先把你救走,因為你比較笨一點。」
  第一次被人說笨,還惱不起來,秦鳳崚想反駁也無從反駁,只能乾瞪她一眼:「這麼說,你是不會怪我們把你扔下了,我聽說你也很快出來了,那你怎麼出來的?」
  顧今朝想了下:「怪你們幹什麼,這是世子故意挑撥,才讓鳳祤大哥選一個帶走的,你想想,他只能帶一個走,他能選誰?」
  秦鳳崚頓時惱了:「世子這也太毒了!」
  今朝點頭附和:「沒錯,他不僅是太毒了,是簡直有毒,所以不要在意那些事。」
  秦鳳崚:「你不在意才好,我大哥為了救你去山上還滑落了山澗,他也幾日不得休息,疲乏得很不說而已……」
  眼看天都黑了,顧今朝急著去書房,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你大哥人中龍鳳,真的是個好哥哥,我能得這麼個哥哥,真是燒高香了。」
  說著三言兩語打消他愧疚之心,推了他往出走,一直給人送出去老遠才是回來。
  夜幕降臨,黑幕籠罩大地。
  書房當中漆黑一片,顧今朝快步上了石階摸黑推開了房門,又關上了。
  按照記憶當中的位置走了桌邊,摸索著找到火石點著燭台,秦家書房可是真大,左右環顧看了兩眼,大步走了書架旁邊。
  到底是書香門第,對於書卷的整理還是很有心得的,按照上面排序尋找了下,竟是在最邊側的一個書架上真的發現有關奇門遁甲的書冊。
  屋裡昏暗,有點看不大清。
  燭台又舉得高了些,從前林錦堂就不喜看書,他家連個書房都沒有,得了空就跟頭把式地帶著她去營地校場,如今想起來,也是唏噓。
  她讀書識字,都是姑姑好時候教的。
  她娘識字,很聰慧,但是她娘寫出來的,經常是寫著寫著就變成了很奇怪的字,不過她娘很會講故事,小時候總是纏著她給講故事,那猴兒大鬧天宮西天取經的故事,是百聽不厭。
  有點高,拿不到。
  正是歎著氣,嫌棄自己個子矮,輕輕的腳步聲在背後響了起來。
  急忙轉身,燭光映著那白衣似雪。
  秦鳳祤也不知在這書架旁站了多久,她竟是沒有察覺到,此時人到了面前,就著她手往高一托她手裡的燭台,抬手按在了一本書上,伸手拿了下來,這就遞了她的面前。
  正是她要拿的那本,顧今朝還揚著臉,下意識就接了過來。
  燭火之下,秦鳳祤低著眼簾,與她一同站在書架之間,兩個人靠得有點近,他低眸看著她眉眼,也是言語漸輕:「不用燒高香了,既是好哥哥,總需做點好事。」
  今朝眨眼,從來淡定:「要做什麼好事?」
  秦鳳祤依舊瞥著她,拿著燭台往桌邊走了過去:「過來。」
  她連忙跟上他腳步,剛才點火時候,也沒太注意,原來桌上已經擺了一摞書冊,此時秦鳳祤將燭台放穩,將她按坐了旁邊。
  書冊拿下一本,放了她眼前,他也挨著她坐下了:「我對奇門遁甲不如謝聿上心,是以開始看見你做的那些錦冊沒有在意,入門的時候,也一同看過,這些都是我當時看過,上面有批注和要點,你可以看看。」
  翻看兩頁,的確有,趁著明日的百局圖還未送到,可以熬夜看看。
  顧今朝從來不矯情,道了謝,這就翻看起來。
  秦鳳祤也沒有走,拿了筆一同翻看繼續批注,也不知過了多久,困意上湧,今朝打了個哈欠,抻了個懶腰。身邊的秦鳳祤低著眉眼,還低頭寫著什麼。
  他胳臂來回動作著,外肘處似乎有傷,此時已經滲出了殷殷血跡。
  盯著看了片刻,他有所察覺,不過沒有看她:「看什麼?」
  今朝雙手環臂做枕,伏身枕了上面,依舊盯著他,細細打量他:「其實,真的不怪你,你不必做到如此。」
  秦鳳祤筆尖一頓,回眸:「折在謝聿手裡,不算什麼,我做這些,不為別的。」
  燭火啪地跳了個火花,這時有人陪伴的感覺,真不一樣。
  顧今朝沒忍住,笑了:「為什麼?那你做這些為什麼?」
  景嵐與他講過的她名字由來,秦鳳祤此時想起,放下了筆。
  他一手按在她肩頭,也是暖了許多臉色:「為兄之道,來日方長。」
  接連幾日的響晴之後,早起就見沉色。
  灰濛濛的,也無風也無雨,秦鳳祤到了書院,即有人迎了他,侍衛隊守在藏書閣樓下,整個院子都安靜得不可思議,他腳步也輕,一身白衣,在這霧濛濛的灰色當中,添了一抹雪色。
  走進藏書閣,上了樓頂的閣樓。
  開著窗,樓上也無風,真是平靜。
  秦鳳祤緩步上前,謝聿一身錦衣,站在窗邊,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依舊是束髮著了冠,隨著他的動作,身上佩玉叮噹作響,薄唇微勾。
  老管事連忙過來,雙手呈上一物來。
  謝聿親自拿了過來,遞到秦鳳祤的面前:「師兄的匕首,還與師兄。」
  秦鳳祤抬眸,細打量著他。
  今日氣色不錯,不過沒有伸手去接:「願賭服輸,既用它換了鳳崚,便是世子的了。」
  謝聿見他不接,再次揚眉:「只是遊戲而已,師兄別放在心上。」
  秦鳳祤連退兩步,欠身:「世子以為是遊戲,鳳祤卻在戲中連丟兩子,若講遊戲未免傷心。」
  謝聿笑,隨手將匕首放回老管事手裡,一手扶在了窗稜上面,他看著外面,也是歎息:「三年之前,你我情誼非常,可上了一通鳳凰山,因一局生死門,我挾太子過關,之後再無過甚交集,真是令人唏噓。」
  三年之前,三人上山,都是年少輕狂。
  結果,老太傅驅逐謝聿下山,卻留下了太子李煜和他,也真是耐人尋味。
  自此秦鳳祤與謝聿,也是漸行漸遠,除了那日月相對的牛角匕首之外,似乎已再無牽連,若是平常時候,秦鳳祤早上前兩步見禮了,此時看著謝聿,也是釋然。
  謝聿還瞥著窗外的各個院落:「你帶鳳崚走時,可想過,顧今朝即為棄子?」
  秦鳳祤如實回道:「萬萬沒有將此事與三年前的鳳凰山聯想在一起,鳳崚自小嬌慣,為人性直,帶他走時並未多想。也是以為,世子不會真的傷到今朝,畢竟,他曾背你下山。」
  謝聿回眸看著他,目光沉沉:「雖是繼兄,這些日子我看你也袒護得緊,好一番兄弟情深,可即使知道是迫不得已,知道有情可原,心中也有芥蒂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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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看似在說顧今朝,實則是在問他。
  秦鳳祤也是揚起眉來,因為曾成棄子,有了芥蒂,也實在是老太傅驅逐謝聿下山之後,他消沉了許久,一個得意,一個失意,陰差陽錯漸行漸遠。
  他得了太傅精修,偏該得意的是他,卻無比失意。
  失意那個卻是一笑而過。
  笑,別開眼去。
  隨即,很快,又是回眸。
  秦鳳祤一拳過去,謝聿拳到,輕輕擊打在了一起。
  一切盡在不言中,真個是一笑而過。
  一同站在窗前,能看見書院的學子們陸陸續續分流而走,謝聿一眼瞥見那一抹青影,不由皺眉:「顧今朝今個不該是在府裡解局?」
  秦鳳祤順著他的目光也望過去,顧今朝一身青衣,才到學堂門口,後面追過來一少年,自背後撲上來,差點給人撲倒,二人笑鬧一番,才一同進了學堂。
  再看,因屋簷遮擋,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是皺眉:「一早上,太傅命人送來了百局圖,的確該在府中解局。」
  謝聿回身坐了躺椅上面,輕輕一晃,躺椅就輕搖了起來:「因禍得福,他應該謝謝你。」
  秦鳳祤轉身,也看著他:「理當謝謝世子,只她不知,奇門遁甲百年難遇一子,你如此舉薦,三日百局,太傅這便是認了他,如此說來,我便替今朝謝謝師弟恩德。」
  謝聿隨手接過老管事手裡的匕首,抽出來把玩,漫不經心地:「他能過了百局再謝不遲。」
  說著,合上匕首,回手遞給秦鳳祤。
  這一次,秦鳳祤接了手裡來,重新掛了腰間:「翻閱古籍,也未對上病症,御醫們下針也並非毫無根據,此事還待再對一番。」
  桌上放著一本市井話本,謝聿拿起來,不以為意:「太傅常言道,人之命天注定,若是命中注定是個短命鬼,不必相爭,算了,不必再查。」
  這番話,似漫不經心。
  秦鳳祤一手撫在匕首上面,心中一動,忙是上前:「景夫人建花房之前,就頗有名氣,聽說她會調劑許多湯藥,具有神奇的效果,不若……」
  話未說完,謝聿已然皺眉:「當年世子府還是晉王府時,景夫人便來過……」
  此話一出,也是說了半截。
  如今景嵐已是國公府夫人,是秦鳳祤的繼母,當初差點成了晉王府的王妃,這種話如何說得。
  秦鳳祤聞言也是詫異:「她們母子這麼些年,也是不易,不想竟是也去過晉王府,可有為你調養些湯藥?」
  謝聿才翻看兩頁,頭也未抬:「我勸你少些擔憂別人,景夫人過往的確不易,但是她家財萬貫,頗有手段。就是她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兒子,你見他可憐,殊不知他天生貴胄,生來身邊都是貴人。」
  秦鳳祤:「何以見得?」
  難得謝聿心情不錯,身子也不錯,抬頭瞥了他一眼:「太傅卜了卦,說他是福星貴命~」
  拉長的音調昭顯了不屑,謝聿將攤開的書冊蓋了自己臉上,這就躺倒。
  秦鳳祤見他已有倦意,回身就走,要去繼續查閱古籍。
  人才一動,背後又響起了謝聿的聲音。
  躺椅微動,書冊之下,是他閒閒腔調:「他自小就一副笑面,花言巧語,巧舌如簧,人前指天發誓色不改, 滿面真誠全是鬼話,你若信了他 ,卻不知,他轉身就能賣了你。」
  這是在說誰?
  秦鳳祤站住了,可再回眸,謝聿搖椅輕動,人再無聲息了。
  顯然,真是疲乏了,老管事忙拿了斗篷給他蓋上,藏書閣即刻安靜了下來。
  藏書閣是安靜下來了,書院外面卻是喧鬧起了一股邪風。
  據說是長公主來了女學,親自要為及笄的女學子結髮。
  常山長公主李敏當年扶持天子,人人敬仰。
  如今民風開放,與她也無不關係,她主張女子走出閨房,今年更是要親自為女學及笄少女結髮。
  聽說公主的女兒也來了,此時學院裡喜歡看熱鬧的人都出來了,顧今朝是被穆庭宇拉出來的,一路被拉到了一牆之隔之處,兩個人都不得不感歎著,少年愛美之心皆一樣。
  階級矮牆上已經掛了不少少年,他們下面有踩著人的,有落起高物的,一眼看過去,也是個景。
  二人鄙夷地看著他們,轉身就走。
  到了高牆邊上,可是無人。
  然後,齊齊後退,相視一笑,擺臂,助跑。
  一口氣衝到牆邊,憑空蹬上高牆牆體,然後向上攀爬幾步,齊齊探頭出現在了高牆的牆頭上面。
  兒時沒少爬牆,顧今朝雙手扳著高牆牆簷,遠遠張望著。
  公主的儀仗隊都在女學的書香殿外,現下女學子們排成長排,依次走過可能是人數過多了,現在殿外站著幾十少女,此時灰雲散盡,日頭又烈了起來,個個都擦著汗。
  千嬌百媚也都變成了凡夫俗女。
  穆庭宇也扒著牆,嘖嘖出聲:「日頭太烈了,我願化成一把大傘,為小姐姐們遮光擋雨。」
  顧今朝在旁撞他的肩:「喂喂喂,穆二,要流口水了嗎?」
  動作之間,頭頂的帽子歪了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邊眼睛,她誒呦一聲,一手扳著牆,一手扶帽。
  今個出門時候,秦鳳崚送了她一頂帽子,據說是他才得乙時候,山長授予的。
  此時戴了她頭頂,有點點大。
  穆二回眸,:「今朝,你戴這個帽子好……好好笑……」
  說著這便真的笑了起來,雙肩抖動,似不能克制。
  顧今朝作勢要打,一動,藉著風氣,帽子便被折了腦後去,光剩下帽帶輕勒在頸間,她渾身上下都怕碰,可是癢得想笑,伸手勾了帽帶將帽子抓了下來。
  動作之時,身子後仰,穆二一手扶了她後腰上:「小心點,別掉下去。」
  她把帽子扣了他頭上,笑:「你且幫我戴一會兒。」
  穆二伸手扶帽:「我戴一定比你好看。」
  今朝連連點頭,說好看,二人緊緊挨著,繼續看小姐姐。
  片刻,兩人在人群當中發現了趙□,顧今朝揮手和她打了招呼,可趙□抬頭看見他們兩個,微怔之餘,轉過身卻是不理他們。
  許是因為怕人傳閒話,倆人也未太在意。
  又有結過發的少女走了出來,剛好從牆邊走過,那邊想起一溜的噓聲,穆二哼哼著:「這些人,也太沒趣。」
  話音剛落,幾個少女結伴從眼皮子底下走過,他含指吹出口哨來,待人抬起頭來,笑得不能自已。
  顧今朝搖著頭,歎氣:「你這笑臉,未免有些猥瑣,醜的真是一言難盡……」
  穆二笑臉頓失,一揚眉眼,將帽子摘下來塞了她面前:「胡說,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舉世無雙!」
  今朝不要,非要他戴上:「舉世無雙,穆二傻只服你一人。」
  笑鬧,穆二搶了帽子也給他戴:「你才傻……」
  赫然間,失笑聲在背後響起,二人齊齊回頭,高牆下,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許多的人,秦鳳祤手裡提著個書箱,正看著他們。侍衛隊擁簇著謝聿,他一身錦衣背負著雙手,也是才要走過的架勢。
  秦鳳祤也是皺眉:「不在府中解局,怎地在這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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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在牆上的倆人都看著他們,想起世子府還心有餘悸。
  偏偏這個時候,手一抖帽子也沒拿住,翩翩落下,直接掉了謝聿的面前去。
  顧今朝才要說百局圖已經解完了,那人已經踩著她的帽子走了過去。
  「不必相爭,舉世雙傻。」
  「……」
  顧今朝從高牆上跳下來,一踉蹌還差點摔了。
  秦鳳祤已經撿起了帽子來,拿在手裡拍了拍上面的土:「你都沒考乙院,哪裡來的這帽子?」
  她上前接過來,說了句鳳崚送的,這就抱在了懷裡。回眸瞪著那個被擁簇在侍衛隊當中的身影,也是送了他一個白眼:「真是,真是讓人見了就不痛快的一個人,掃興。」
  穆庭宇也在牆上跳了下來,站了她的身側來,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他剛才,是在說我們?」
  顧今朝拍了拍他的胳膊:「不,兄弟,他是在說你。」
  穆庭宇抱臂,瞥著她,一本正經地:「我以為他是在說你。」
  秦鳳祤別開眼去,這兩個少年,也真是幼稚:「今朝,你不是該在府裡解局的?怎麼來了書院了?」
  顧今朝推開穆二,轉身過來,對著他笑:「哥哥這是在擔心我?」
  穆庭宇還沒有走遠,站了一邊,秦鳳祤不好當著別人的面提及老太傅的事,只過來推今朝的胳膊:「此等機遇,不得玩笑。」
  她嗯了聲,才說了聲我知道,書院鐘聲便響了起來。
  趕緊撇下他,走了穆庭宇的身邊去,回頭還對秦鳳祤擺了擺手,歡快得很。
  像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美少年,他才要上前,一個丫鬟匆匆過來請他,說是公主得知他在書院,特意命人來請的,問了才知道,謝聿才要離開書院也被截住了,現在人在女學院那邊。
  只得先跟著去,大步去了。
  課業不難,顧今朝早早完成了,夫子不在,學堂裡鬧哄哄的,像她們這樣的丙等,許是就來混日子了。
  她閒暇時間,就拿出錦冊,在冊上排演小圖。
  片刻之後,背後的穆庭宇用筆桿戳了戳她後心:「誒誒誒……」
  今朝回頭,他雙手抱拳,努力睜大雙眼使自己看起來可憐巴巴:「幫個忙啊!」
  橫豎夫子也是不在,顧今朝這就拿了他的課業到案前,她左手簡直妙手,衡量著他的筆跡,開始模仿他的字跡,隨便寫了課業。
  穆庭宇推了案子抵了她的腰身,人往前一傾身,這就湊了她的耳邊來。
  他氣息微熱,聲音極低:「今朝,後天我便要隨著哥哥去獵場了,待我拿了頭籌,就能掙狀元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今朝耳邊被他吹得直癢癢,一個後肘,就將他懟了回去。
  片刻,他又拿筆桿子戳她:「今朝今朝今朝顧今朝……」
  她無語,只得回頭:「獵場那守衛森嚴,也不是誰都能進的,我不去,沒的沒事找事。」
  穆庭宇歎了口氣,抱臂以對:「我就知道,你那聲哥哥都是白叫的,你哥哥我呀,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世子府什麼地方,都闖了,你呢?你真是傷我的心,算了算了,不去不去吧,就當沒你這個兄弟。」
  說著,別開了眼去。
  今朝來抓他的袖子,也被他一把揮開。
  她整個人都快伏到他案上了:「穆二,你得好好想想,我要是去了,你輸了怎麼辦?很丟臉的吧?」
  少年驀然回眸:「我不喜歡輸,也不會輸。」
  顧今朝連連點頭,雙手合十:「知道了,天下第一美少年,你一定會拔得頭籌,但是獵場那種地方,你讓我怎麼進去,我既不是皇親國戚,又不是權貴公子,都沒有觀貼。」
  穆庭宇完全沒有想到帖子這件事,見她提出來了,也是怔了下:「中郎府應該有帖子,等我回去問問。」
  進獵場是要被搜身的,顧今朝有點頭疼:「但願你呃……能問到。」
  話才一停頓,他就在她帽子上拍了下,帽簷一掉,又將她目光遮住,今朝伸手將帽子扶穩,笑著要打他,門口傳來一聲輕咳,知道夫子回來了,連忙回身坐好。
  案上的課業還沒有完成,顧今朝趕緊拿起了筆來。
  不想夫子卻給所有人一驚喜,說是書院又來了貴客,怕人太多出什麼紕漏衝撞了人,完成課業的學子們可以先回去了。
  眾人大喜,忙地低頭寫起課業來。
  夫子在學堂坐了片刻,顧今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奮筆疾書,看著好不用功,可等寫完了卻不敢這麼交上去,只得磨蹭了又磨蹭,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抓了個空,反手將課業塞給了穆二。
  穆二自然感激不盡,歡歡喜喜交了上去。
  顧今朝收拾了書箱,幾乎是最後才走,出了學堂,少年一身藍衫,正在院中等她。上前並肩而行,穆庭宇還惦記著獵場的事情,主動接過她書箱背了過去:「帖子的事,我來解決,你只管去就好,大哥當武狀元時候,你是沒有瞧見,頭籌會獎賞好多東西呢!」
  光只是頭籌,就獎賞好多東西了?
  今朝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啊,好可惜,那時候我沒有瞧見。」
  出了院中,因是時間還早,還沒有人來接,穆庭宇撞了今朝的肩:「時候還早,要不要同我去中郎府?你爹昨個回來大醉一場,都沒回家去。」
  顧今朝多少能猜到怎麼回事,歎息:「不去了,見了也是傷心。」
  穆庭宇輕輕點頭:「也是,林家現在也有點亂,老太太一下失去了平時吃穿用度,沒處使瘋,只能將氣都撒在春香頭上呢!」
  她在林家時候,喚林家老太太為祖母,她待自己還可以,卻不想也是這樣的人。
  春香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後來在大屋裡伺候著林錦堂和她娘。
  她娘的確是安了安家的心,否則不能將那宅院買下來,如今雖然地契上是她顧今朝的名姓,但也說不會倒手,留給林錦堂了。
  如今真是物是人非,林錦堂要是能過得好些,或許她還能放心些。
  她以為,她選了那個孩子,心裡應當也是歡喜的。
  沒想到,還是傷心。
  當即搖頭:「各人有各人的命,希望我爹也能有後,等孩子生下來,能更痛快些吧!」
  正說著話,女學這邊也有人陸陸續續往出來了,穆庭宇自後面搭住了今朝肩頭,不叫她走:「看看,今天命好,小姐姐們都出來了,快看看,指不定誰家小姐姐一眼中意我了,我爹就不會為我討媳婦兒發愁了。」
  顧今朝肘擊得手,給人推開:「穆二,你清醒點吧,這些小姐姐看不上你。」
  穆二往前站了站,哼哼著:「此話怎講?」
  今朝笑,抱臂:「因為有我,她們是看不見你的。」
  穆二愣住,隨即將背後書箱摘了下來,直接抓了今朝的胳膊,給她背上了:「好走不送。」
  今朝背後一沉,只說他真小氣,正是笑鬧,秦湘玉也跟了後面出來了。
  忙是站好,遠遠地對著她笑。
  今日結髮,秦湘玉及笄不久,也得了公主花枝,她頭頂戴著桃花額飾,耳邊耳墜也是兩朵桃花,一身粉嫩很是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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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0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穆庭宇搭眼一看,嘖嘖出聲:「顧今朝,你這是看中誰家小姐了?」
  今朝回眸瞪他:「別胡說,這是秦家小姐,我白撿的小妹妹。」
  她身邊還跟著丫鬟香秀,主僕兩個也看見顧今朝了,都快步走了過來,到了跟前,秦湘玉對著穆庭宇微一欠身,算是有禮了。
  顧今朝忙是介紹一番:「是我中郎府的哥哥,穆庭宇穆二公子,這是新得的妹妹秦湘玉。」
  秦湘玉略一皺眉,也是嗔道:「讓二公子見笑了,妹妹就是妹妹,什麼是新得的妹妹?好好說話。」
  今朝忙來賠不是:「妹妹息怒。」
  穆二平時笑嘻嘻,一到了小姑娘面前,反倒拘謹起來,竟是閉口不言了。
  今朝頓笑,拿他打起趣來。
  說話間又見到了熟人,趙□在些結髮挽髻的少女當中,顯得十分扎眼,她一身青裙,還梳著髮辮,獨自背了書袋,一直低著頭,才要走過,顧今朝衝著她叫了聲姐姐!
  趙□驀地抬眸,隨即怔住。
  門口並無車輛,顧今朝看向穆二:「你家小廝呢,什麼時候能來車馬,順路給趙□捎帶回去正好。」
  穆二看她一眼:「那你呢?」
  今朝笑,下頜一點秦湘玉:「一會兒秦鳳崚出來了,我與他們兄妹同去就是。」
  穆二只得點頭,趙□已到面前,他一眼看見著姑娘還梳著髮辮,狐疑道:「趙□,你早及笄了,怎沒上前去,讓公主賜花枝,親結髮呢?」
  趙□淺淺目光,在他們幾人臉上一掃而過,最後看了眼秦湘玉,低下頭來:「今日不知公主前來,未換新衣,身上連件首飾都沒戴,自慚形穢,沒有上前。」
  一個姑娘家,說出這般話來,已是面紅耳赤。
  三人本就相熟,穆二隨手摸向腰間,可惜腰間只掛了個從顧今朝那討回來的匕首,別的什麼都沒有:「呃……回頭我讓人送點銀錢去府上……」
  趙□忙是搖頭:「不必了,多謝二公子,也不用送我,我過來就是有句話想對今朝說。」
  顧今朝正在一旁誇著秦湘玉結髮好看,沒注意到她二人說了什麼,待趙□走了眼前了,才看見她,上下一打量也是問了一遍:「你怎沒有結髮?」
  趙□抬眼,雙目微紅,也又答了一遍:「今日不知公主前來,未換新衣,身上連件首飾都沒戴,自慚形穢,沒有上前。」
  那雙紅眼睛可真是紅,今朝怔住。
  趙□別開眼去,也不再看她,說該走了,真就轉身走了。
  穆二湊過來問,趙□對她說了什麼,今朝忙給他推走了:「沒說什麼,好像哭了,你快去送一送。」
  穆少年雖不明所以,還是追了去。
  顧今朝目送二人離開,心中微亂,她和秦湘玉側立一旁,等了好半晌沒等到秦鳳崚乘車過來,倒是把秦鳳祤等出來了,他與書院的掌教一起自女學院走出,到了門前,見三三兩兩還有未離去之人,統統驅逐。
  到了自家弟妹面前,也是皺眉:「你們怎麼還未回府?」
  秦湘玉只說在等秦鳳崚,秦鳳祤抬眸看見她已然結髮,那髮髻上還賜了一多桃花,不由怔住。
  顧今朝瞧著他神色,心中已然猜到幾分:「怎麼了?長公主親來結髮,我見湘玉戴的花枝也不是誰都有的,莫非還有別的意圖?」
  左右無人,秦鳳祤才要開口,突地一聲鑼響,真個響徹長空。
  眼見著禁衛軍護著一車往這邊來了,他一手推了一個,不叫回頭:「太子親臨,莫作聲。」
  話音才落,車輦已到。
  夕陽西下,南街上雲裳坊才靜了一靜。
  送走了來收衣的丫鬟,夥計小羅成趕緊去提壺,給掌櫃的倒了茶,又給景夫人倒了茶,然後跟其餘兩個小夥計一起收拾著布料,層層疊疊擺放整齊。
  景嵐在鋪子裡看了看,這新開的鋪子客人還不算太多。
  全靠老鋪的回頭客,在這個年代,銀錢是最不安全的東西,容易招來禍端,只能多置辦房產地契。她一個女人,又不好守財,好在今朝是兒郎身份,為她省去不少麻煩。
  喝了點茶,也還是困乏。
  掌櫃的還要她點點賬,擺手也是罷了。
  來寶在旁邊給她拿著衣料,挑選著什麼款式,想給今朝做新衣,兩碗茶水下肚,受不住了,景嵐起身往後院來了,後院有三間,兩間儲物,一間休息。
  她一身新裙,獨自來了廂房歇著。
  門窗都開著,屋裡涼快,她貪涼脫了外衫,這就歪了榻上。
  涼風陣陣,才是迷迷糊糊將要入夢,腳步聲由遠至近,有人來了廂房,像是被夢靨住了,也睜不開眼睛,只覺身邊像是坐了人。
  淡淡的酒香味,來人俯身下來,抱住她,微熱的唇舌到她肩上,一碰觸到了,她一下睜開了眼睛。
  景嵐淡定地坐了起來,男人還擁著她,埋首在她肩頭。
  她將他推開,對上他赤紅的眼:「林錦堂,你有完沒完?」
  林錦堂後退兩步,撩袍跪下,一抬眼那眼中更是滴了血似地:「我不要別個,單單就要那個孩子,夫人饒我一次,這輩子都聽夫人的!」
  景嵐側身,雙腿捲著裙擺搭在榻邊。
  抓過一邊的外衫這就披了身上,慢條斯理地繫上了腰帶,才是看向他:「夫人是哪個夫人?林錦堂,你看清楚,如今我已是國公府的夫人,夫家姓秦了。」
  男人聞言,上前兩步,抱住她的雙腿,臉側緊貼了腿上,像個無助的孩童一樣:「我不,你說走就走,你都沒給我一點餘地,轉眼就嫁了秦家,你現在和他和離,我們就和好了好不好?」
  那麼大個個子,竟然像個小無賴一樣的。
  景嵐卻是歎息:「我說走就走,那是因為誰也改變不了結果,你娘說的對,不能讓林家無後,那樣我就是罪人了,這麼些年,也沒能給你生個一兒半女,也是愧疚,如今你有了骨肉,這不是很好麼。」
  林家老太太一直以無子想要壓制她,或許她也以為一個丫鬟而已,有了骨肉,景嵐大不了也就是鬧一鬧,不會輕易離家,畢竟和自己兒子也是夫妻恩愛。
  可誰也沒想到,景嵐痛快地離開了林家。
  大鬧府衙,甚至不惜落了個悍婦的名聲,之後迅速嫁入秦家,更是讓人議論紛紛。
  她那時一是傷心,二是冷靜下來,也需得找個好家世的人,秦淮遠有兒有女,唯獨沒有夫人,偌大的府院也好做橋樑洗錢,看他容貌俊秀,便是嫁了。
  有的時候,會寂寞,有個人在一起也能寬慰自己。
  林錦堂聽她說好,更是心如刀絞:「不好,不好,我都聽說了,你又單獨置辦宅院了,就是在修而已,是不是秦家待你不好,他這一半路夫妻,你快離了他才是!」
  夫妻七年,景嵐低頭看他,因是醉酒也憔悴許多,伸手在他臉上輕撫而過:「還記得吧,當初我嫁你時候,是因為什麼?」
  林錦堂額頭抵在她腿邊,跌坐了地上:「記得,謝晉元給不了你名分,你說露水夫妻難長久,想長長久久找個人,你說我長得很像你家郎君。」
  七年時間,人非草木,怎能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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