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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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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袖側] 自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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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9 23:39: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碧刃的綠芒和禪杖的金光激蕩起一股颶風。一旁的潭水被衝擊波波及,噴泉一樣激射上天。水幕還未落下,便被一道綠芒攔腰斬斷。斷開處,一輪霸道的金光攻了過來。

  倏忽間幾個回合的試探,竹生嘴角露出微笑,和尚卻目中精光大盛。

  他以己身度測竹生,猜測她至多金丹。卻不料竹生雖然修的也是妖道,卻與他情況完全不同。她的實力根本不能以其外露的靈力來估測。

  他大喝一聲,忽然甩出身上斜挎之念珠。血紅色拳頭大的珠子淩亂飛舞,從四面八方向竹生攻來。

  好好一個武修,你甩什麼法寶!

  竹生身法詭魅,忽然間就消失了身形。和尚一扯嘴角,也消失了身形。

  空氣幾度激烈爆炸,氣流翻滾,兩人身形忽隱忽現。每一次出現,便是碧芒和金光對撞炸裂之時。

  血紅色的佛珠亦沒有停滯,滴溜溜的轉動著,追擊竹生。嗖的一聲,兩顆佛珠交叉而過,但竹生身形已經消失在交叉點。

  一聲巨響,碧刃和禪杖再度交鋒。和尚後撤,竹生身形一晃,追到半空。一顆佛珠突鑽出,激沖撞擊到竹生的左肩。竹生一個趔趄,身形忽隱。

  這一次卻露了形跡,和尚瞬息間捕捉住她的身形,暴喝一聲,禪杖揮出!

  被劈開卻是一道殘影。原來不過是將計就計。

  和尚瞳孔驟縮!抽杖回身!

  竹生這一刀自上而下劈落,運足了靈力,和尚禪杖脫手,吐一口血,敗!

  竹生這一刀自上而下,運上了仙力,和尚禪杖應聲折斷。本命法寶損毀,和尚吐一口心頭血,敗!

  這兩種結果都收進了竹生的瞳孔中。

  於和尚的瞳孔中,則只有第一種。

  碧刃停在了與禪杖只有一根頭髮絲的距離處。竹生嘴角翹起。

  和尚額上冷汗,頹然收杖,道:「我輸了。」

  竹生收刀,刀鋒沖外。這是守勢。和尚身上殺意雖重,卻是已成習慣,自然外放,對她卻並無殺意。竹生因此不殺,但也不會放鬆警惕。

  和尚眼中讚賞,歎問:「你的男人比你還厲害嗎?」

  竹生道:「目前是。」

  和尚嘴角微抽,道:「女人,不要太厲害。」

  修真界但凡厲害些的女人,都比較跋扈。那些叫得出名號的高階女修士,都活得比男人還恣意。

  譬如長天宗那位虛汐女道君,便十分有名氣。她出身長天宗,名門大派,當年結丹之時,提親者多如過江之鯽。這位女道君卻選擇過自在逍遙的日子。自那之後,眾人便絕了求親的心思。倒是妖族的那位狼君,與她相處得甚是融洽。

  和尚瞅著眼前這女人十有八九也要朝這個方向發展了。

  竹生卻微微一哂,道:「不勞你操心。我的男人……只喜歡我更強。」

  「嘖。」和尚道,「我不信還有這樣的男人。」

  竹生道:「我愈強,他愈放心。」

  其實竹生和沖昕都知道,若想進入秘境後不分散,有一個很好的辦法——讓竹生待在沖昕的小乾坤中,由沖昕帶入秘境。

  昔年,當竹生還是楊五的時候。沖昕要前往水月秘境,便提出了這個提議。彼時,這對楊五是寵愛,是保護。

  但現在,沖昕卻一個字都沒提。因為這於竹生來說,是羞辱,是妨礙。

  竹生既已踏上大道,就要有她自己的道。她一路艱辛的走到這裡,靠的是自己。沖昕縱然想照顧她、保護她,也知道過度的照顧和保護,都將成為她大道上的阻礙。

  在神宮中並肩作戰的兩年,讓沖昕明白了這一點。

  「這麼說的話,也有點道理。」和尚搓著下巴道,「你這麼好看,確實強一點讓人放心。」

  竹生問:「你往哪邊走?」

  和尚道:「還沒想好,怎麼,一起嗎?」

  竹生道:「你先選吧,我往反方向走。」

  「……」和尚道,「喂!」

  竹生瞟了一眼高岩,猶能看到那屍體的衣角。

  「他先動手的。」和尚解釋道,「你知道他們……不容易看出我們的境界,可能當我是築基。」

  一個名門大派的築基弟子,要比那些混跡江湖的散修富裕得多。秘境中這等殺人奪寶,再常見不過了。

  「敢對我們先動手的人,我們是不會放過的。」和尚道,「『人不犯汝,汝不犯人。人若犯汝,你們給我犯死他!』——祖師爺原話。」

  竹生噗的笑出來,道:「挺好,我喜歡。」

  「是吧,就知道你是個痛快人。」和尚咧嘴笑。

  「我朝這邊走。」竹生指著一邊道,「你自己選個方向吧,最好不要跟我一樣。」

  和尚遺憾的看了看她,道:「我法號一銘。」

  竹生點頭:「我是竹生。」

  一銘看了看她,問:「你的男人是誰?」這麼強的女人,比她更強的男人不會是無名之輩。

  竹生唇邊露出笑意:「長天宗,煉陽峰沖昕。」

  一銘倒吸口氣,道:「……行了,我走這邊。」

  竹生留下一個會心的微笑,身形消失。一銘歎口氣,扛起禪杖,一步邁出就從水潭邊跨上了高岩,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秘境中的靈氣當真是相當的濃郁。倘若一萬年前整個九寰大陸都是這樣的環境,真無法想像那時候會出現多少強者。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晨曦中,竹生靜立在樹梢上,眺望遠方,想起了在神宮中見過的景象。從神宮的高臺上遠眺,是連綿不絕的軍帳。隔著那麼遠,都能感覺得到一道道淩厲的氣息和可怕的威壓。

  美人如雲,強者如林。

  所有這些人,都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追隨著一個人。

  竹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日出時清新乾淨的空氣,在樹梢上盤膝趺坐,整個人浸潤在如同溫水般舒服的靈氣中。而後,燃燒了起來。

  沖昕的理論十分正確,她在修煉之時不再壓抑三昧螭火,讓螭火由內至外的盡情燃燒,身體便格外的舒服。這種時候,體內的仙力也跟著運轉起來,螭火所在之地,皆能通行。

  不僅如此,在這種狀態下她吸收靈氣的速度與原來不可同日語。她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得出靈氣在身周環繞流動、漸成旋渦之感。

  這樣高速吸收進身體的靈氣卻並不會將她的身體撐爆。這些靈氣在丹田氣海走一圈,便成了屬於她的靈力。這些靈力在身體裡運行一個周天,便被螭火灼燒成了純淨的仙力。

  在這種燃燒的狀態下,靈力轉化為仙力的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竹生也會偶爾感歎,在凡人界的時候她日日拼力壓抑著三昧螭火唯恐其失控燃燒,是浪費了多少的修煉時間。

  竹生在朝陽初起時便開始燃燒,到夕陽落下,第二日又見晨曦。

  有人遲疑著向她靠近。她狀態正佳,不想中斷,遂放開了威壓。對方倉惶的離去。

  這樣燃燒著修煉至第五日,神識中察覺到有兩個人激鬥著朝她靠近,在離她數里之處的密林裡展開了生死搏鬥。這秘境中每天都在上演殺人奪寶的橋段,事不關己,她沒去理。

  那兩人戰了近半個時辰,一人不敵欲逃,另一個不放過,將其斬殺。終於安靜了下來。

  勝者處理了屍體,又像是受了傷,在原地調息了半個時辰。待他起身升空想要離開此處,偏巧就是朝著竹生所在的方向前進的。

  感覺到視線,竹生睜開了眼睛。

  那個已經看了她有一會兒的男人踏著飛劍,已經藏好了眼中的驚豔,見她睜開眼睛,含笑道:「剛才一番打鬥,沒有驚擾道友修煉吧?」說話間,端的全是風度翩翩的款兒。

  又道:「在下落楓山慈月門掌門季園。若驚擾了道友,實在抱歉。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這男人生得還不錯,面容俊俏。不僅是個金丹,還是一派掌門,意味著他比普通的金丹有更豐厚的身家。再端著這麼一副風流倜儻的款兒,在這修真界怕是很能迷惑不少女修士。

  遺憾的是,現在他對上的是竹生。

  竹生活了兩輩子,遇到的都是真正高質量的男人,她看男人的眼光便被養得很高。她幾乎一睜開眼睛就不喜歡這個人。這人一雙眼睛太活,看不出坦誠,又缺乏真正屬於上位者的自信。故作倜儻的姿態更是做作得令竹生一陣惡寒。

  兩個月前,她一入秘境便遇到了空禪宗的一銘。比起來,一銘一雙眸子中雖然有著藏不住的野性,卻非常純粹。一銘的眉間也有著一股殺出來的自信。縱然是敗給了她,這份自信都不曾減過半分。明明白白的是把她看作「更強者」。

  眼前之人,卻讓人十分的一言難盡。

  作為一個金丹,他沒有一銘的鋒利,也沒有虛景的堅實。他的氣息要比這兩個人虛浮得多。這跟所修煉的功法不夠好有關,但更多還是跟人自身的資質和心境有關——若是沖昕在這裡,一定會做出這樣的總結。

  對於修煉之事,竹生沒有那麼多的理論知識,還不能如沖昕一樣做出這種總結。但她遇到一銘,就願意跟一銘談話溝通,痛快戰一場分個輸贏高低,遇到季園,她卻連跟他多說一句話的欲望都沒有。

  她在凡人界為帝幾十年,她想跟誰多說幾句話,都是別人的榮幸,她不想理誰,誰也不敢多說半句話。重回大九寰,她雖然調整好了心態,踏踏實實從頭開始,但一代女帝刻在骨子裡的驕傲已經難以抹去。

  季園就屬於她半點都不想搭理的人。

  她冷淡的說一句:「不用。」隨即,便消失了身形。她身法詭魅,一銘尚能捕捉一二痕跡,以季園的修為,根本連片衣角也撈不著。

  她說消失就消失,空留季掌門在原地,一身的風流手段還沒施展開,滿腹的蜜語甜言還半句沒說,當真是瞠目結舌。

  季掌門為當掌門娶了醜妻。這妻子不僅貌醜,還又凶又惡。他多看一眼門中女弟子都不行。這樣憋屈的日子他過了幾十年,壓抑得很了,反彈得便厲害,格外的好女色。

  適才一升空,便看到千年古木的樹梢上坐著一個女子。日光透過層層枝葉,斑駁的打在她身上,眉目迤邐宛如畫中仙子,實是平生僅見的絕色。

  進入秘境也有兩個多月了,沒尋到半分機緣,卻原來是要開啟桃花運了。竊喜間,躊躇滿志的盤算著怎麼讓這美人拜倒在他褲下,孰料美人話都不跟他多說一句,就走了。

  季掌門呆了片刻,搖了搖頭,雖是個美人,卻性格怪癖啊。

  又想到剛才一戰,他的兩件法寶都受到程度不同的損傷,美人走了,此處清淨,正好給他作煉化、修復法寶的地方。

  竹生早看過地圖,她所在之地,沒什麼高階靈獸,比較適合低階修士在此修煉、獵捕和採集。她在此地停留兩個月,不過是為著此處清淨,靈氣又濃郁,故才在此修煉。

  磨刀不誤砍柴工,不管她想在秘境裡尋得什麼機緣,把己身修煉至更強,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此處已經不再清淨,她便決定離開。取出玉簡地圖查看了一下,認準方向,朝一片靈獸等級更高的區域飛去。

  碧刃在天上劃出一道綠色的光線,很是顯眼。

  遺憾的是,蘇蓉這時正低頭盯著地上的屍體,沒抬頭看見天上那道綠色的痕跡。

  她操控著自己的法寶,往那屍體上連補了許多刀,確定那個人死得不能再死了,才肩膀一鬆,落到地面上來。

  蘇蓉不是第一次殺人。她還在築基初境便跟著沖昕、虛景師徒二人離開長天宗,到處遊歷了二十餘年。這期間,沖昕虛景兩個人聯手逼迫她殺人見血。

  在那之前,蘇蓉是真的連雞都沒殺過。那兩人道這樣不行,遲早要吃大虧,硬是逼著她殺了幾個人。

  殺人這道坎,無論凡人還是修士,第一次邁過去都很艱難。雖然明知那些做了惡事之人死有餘辜,過不去的卻是自己心裡那一關。不過被那兩個人逼著,殺人這一關,好歹也邁過去了。

  後來也陸續有過一些,都是那兩人特意放過不殺留下給她的。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蘇蓉倒也不懼,但凡她有危險,那兩個人出手,眨眼間轉危為安化險為夷平安無事。蘇蓉最擅長幹這種背倚著靠山耍威風的事了。

  可此時在秘境裡,卻再不一樣了。再沒人在一旁看顧,隨時準備出手相救,稍有疏忽,便是生死。

  這兩個月蘇蓉遇到了兩三個人,她都儘量避開。這片森林中沒有太厲害的靈獸,卻有很多靈植,她擅長種植靈藥靈植,此處正適合她。她甚至還尋到了一株頗值靈石的靈植,卻不料轉臉就有人要劫殺她。

  這可不比在宗門中打擂,點到即止,這人明白就是要取她性命,奪她法寶的。她咬著牙幹了場硬仗,全靠法寶給力,終將對方殺死。她此時落在地上,只覺得身體虛脫,精神疲憊。

  往樹下一坐,看著那具被她戳得不像樣的屍體,愈想愈是後怕,終於後悔不聽沖昕的勸,背著虛景來這秘境歷練。指不定明天躺在地上的屍體就成了她。愈想愈是害怕,愈想愈是委屈,一時情緒難控,哽咽著哭了起來。這一哭,當真是鼻涕眼淚泗流,傷心不已啊。

  待哭得夠了,取出帕子擤乾淨鼻涕,又摸出一把瓜子,一邊嗑著一邊思索接下來的九年十個月該怎麼辦。待一把瓜子嗑完,把瓜子皮往地上一灑,她站起來,拍了拍手,決定……認慫。取出了硬扛了兩個月不肯點燃的尋人煙花,點燃了一支。

  遺憾的時,她耽擱得太久。原本離她不算太遠的竹生,此時已經去得遠了。現在又是白日,那煙花燃放起來便不顯眼,竹生便錯過了。

  蘇蓉吃了顆丹藥,調息恢復靈力。等了許久,也不見沖昕或者是竹生來尋她。這樣原始的尋人方法本來就效率極低,極有可能整整十年都找不到那兩個人。她一直等到天色昏暗,失望的把那屍體上的儲物法寶都擼了下來,收進自己腰間的錦囊裡,然後離開了這裡。

  尋了個遠離死人的地方,她施了個「萬物生」的術法。五行術法中,她最擅木系,旁的術法使得都一般般,獨木系術法用得十分熟稔靈巧。一個「萬物生」扔過去,便讓眼前大樹枝條催生。那些枝條垂下來,互擰互盤,越來越粗,越來越硬,最後編織成了一間小屋般的樹洞。

  蘇蓉鑽進去,點上晶燈,擺上軟塌,取出法寶布上隱匿和防護的結界,整個人便癱在了軟塌上。

  她今日大戰一場,身心俱疲。

  趴在柔軟絲褥間,無比的想念長天宗,想念虛景的留靖峰。在虛景的留靖峰上,她拿著虛景的紫玉牌,可以當家做主,過得多麼安穩舒適啊,作什麼腦子一熱跑來秘境歷練呢。她的修為本就不如那些師兄師姐,不過是仗著法寶多才混進了歷練名單裡而已。

  咬著小被子,一時氣自己,一時氣虛景。一想到自己都是為了想和他在一起,才跑到這地方來擔驚受怕的,他卻還至少要兩年以後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進不來,再見面便得是十年以後的事了。想想就悲從中來,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場。

  原來如此,想長生,與愛人伴行啊。

  是啊,蘇蓉答。

  境界相差太多,他還青壯,你已經鶴髮雞皮,想想也是悲哀啊。

  別說了,想哭,蘇蓉道,我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啊。

  呵呵,別這麼悲觀,世上無絕對,要是有別的辦法,令你長生,令你變強,令你與愛人長相伴,你可願意接受?

  不願意。

  ……?

  天上不會掉餡餅,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什麼人要給你說,他有辦法讓你心想事成,不用猶豫,一定是大!騙!子!

  ……???

  休想從我這兒騙走一顆靈石!騙子!滾!!!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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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0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轉眼一年多過去,竹生一次都沒有燃放過尋人煙花。她求的是歷練,是變強。沖昕若在她身邊,就算能理智克制,也會明裡暗裡的助她。

  這一年中她殺了不下二十人。一如沖昕所說,在這秘境裡,但凡有人對她出手,就不必留情,格殺即可。在這種封閉的,與外界失去了聯繫,甚至在秘境內自己人也聯繫不上自己的情況下,人性中惡的部分似乎發酵一般膨脹了。

  這些人殺起來毫無樂趣可言。大多都是築基,因為自身修為低所以眼力不夠,都誤把她當作是築基修士。或覬覦法寶,或貪圖美色,不管是哪種,會對一個落單女修先動手的人,這條命也不必再留了。

  殺這樣的人,碧刃都有氣無力的。唯有在螭火仙力燃燒它煉化它的時候才會稍稍有點情緒。

  竹生已在神宮中將碧刃徹底煉化為自己的法寶,她現在進一步,要將碧刃煉化成自己的本命法寶。後者就要比前者花費更長的時間,更多的靈力。但前者只是使她成為碧刃的主人,後者卻使她和碧刃人刀合一。

  只是一直到現在,都還未成功。碧刃便如從前的她,有一顆蒼老的心,似乎不願向別人敞開心扉。竹生能感受它的心情,她現在亦是儘量避開旁人,盡可能避免這些無趣又無謂的殺戮。

  只這一年,通過遇到的這些人,也看出這些修士不僅是修為不同,為人處世也相差極大。總體來說,名門大派的弟子還是要強上很多。殺人奪寶、見色起意的,多是散修或者小門派弟子。

  竹生遇到過三個長天宗弟子,其中兩個無事,見她無意出手,便點頭而過,也無意對她出手。第三人則是遇險,竹生出手相救。通報了名姓,她叫那弟子若見到沖昕就帶話給他,告訴他她很好,修煉順利。

  但她暗中觀察著,這些長天宗弟子雖然勝了亦會取走死者的儲物法寶。但若對方不是先企圖殺人奪寶,這些弟子也不會先出手。雖然都只是築基,卻也在宗門中薰陶了幾十年,身上多少都有些大宗門的氣度。來秘境為的是歷練,顯然道心都十分堅定。

  避開了人,亦不擅靈植採集,竹生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獵殺靈獸和修煉上。秘境中物種豐富,有許多外界沒有的異獸。竹生按照地圖上前人的記錄,一路朝著異獸等階更高的地區行進。

  路上遇到過幾個金丹修士,若對方無惡意,竹生便主動邀請對方切磋。切磋是印證修煉,實戰則比切磋更能激發人的潛力。

  這幾戰竹生都贏了,卻總覺得戰得不夠痛快。細思之下,大約是因為這幾位中只有一位是武修,這位武修相較空禪宗的一銘法師那種自血脈中帶來的戾氣和殺意,也顯得不夠銳利。

  有時候,好對手也是難求,竹生竟有點後悔,早知道不如與那個一銘同行,還可以時時切磋。

  一年的時間,秘境中的情況也有所改變。從最初的所有人都單獨行動,慢慢開始兩兩結伴,三五成群。竹生就曾碰到幾次,或是幾人合力圍殺異獸,或是兩群人打群架。但最壞的情況,還是數人聯手,劫殺落單的修士。

  竹生自己便遇到過,刀下沒留活口。

  忽忽又幾個月過去,如果每天做的都是重複的一樣的事情,時間彷彿就失去了意義。竹生現在計算時間,靠的是出發前在多寶閣的貨船上買的時晷。否則,只讓她憑記憶,真說不清在這裡過了多久了。

  大道漫長,「時間」本身就是修行者要面對的一個難題。入世太深,紅塵易亂道心,出世太遠,修煉的枯燥又令修行者的心境難以維持和提升。

  竹生曾經閉關二十年。她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撫平了范深之逝帶給她的傷痛,重新穩固了心境。

  如今分別近兩年,某日竹生在一處崖頂修煉完畢,在黃昏中睜開雙眸,看到天邊的雲霞,忽然開始想念沖昕,並擔心蘇蓉。

  就在兩日前,她見到一具女修的屍體,不僅儲物法寶全都沒了,那死去的女修還衣衫不整,顯然死前受過淩辱。那屍體還未完全僵硬,死去還不久。竹生查看周遭痕跡,朝某個方向追去,在幾百里外追上了三個散修。證實了事情是他們做的,竹生殺了他們。

  待雲霞從緋紅變成暗灰,最終與夜色同化,竹生取出了一支尋人煙花點燃了引線。那支煙花飛上了天,綻放成了她的思念與牽掛。

  她在崖頂靜等。若是沖昕在能看到的距離,瞬息便可來到她面前。若是蘇蓉在能看到的距離,也不過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可惜她既沒有等到沖昕,也沒有等來蘇蓉,反倒了是來了幾道神識,強弱不一。

  竹生的神識比這些人的神識都更強,她神識掃過,便已經把這些人的方位摸清楚了。最遠也是最強的一道,是金丹。其餘,還有一位金丹,數位築基。

  最強的那位沒動,有兩位神識掃過之後便遠去了,卻有三人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快速逼近。想來是一人獨行,兩人結伴。

  獨行的那人是個金丹,結伴的兩人是築基圓滿境和大圓滿境。論速度,當然是金丹先至。

  凡人間有句話,叫「相由心生」,用在修士身上,效果更佳明顯。一個修士的心境異常,有時能從面相上顯露出來,愈高階愈如此。如當年竹生心境受挫,現了「衰」相,便是相由心生的極端表現。

  這名金丹,竹生抬眼一看,便看出了他不是個善茬。

  那金丹遠遠用神識掃過,便看到是一名美貌女修。此時到了跟前,看清楚竹生容貌,不由咧開嘴笑了。那笑意中,隱含惡意。

  「小娘子這是在尋你夫君嗎?」他笑道。

  陌生修士間互稱道友,對女修士也可稱仙子,都是敬稱。這金丹用「小娘子」來稱呼竹生,就已經是在調戲了。

  竹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他卻神情一動,朝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道:「雜碎。」

  又對竹生笑道:「我去清理一下,莫叫雜碎們擾了我和小娘子。小娘子且耐心,莫要亂跑。」說罷,便朝另一個方向疾飛去了。那個方向,正有兩名築基看到煙花又發現竹生是孤身一人後,往這邊趕來。不用想也知道,亦不是善類。

  竹生果然沒動,只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自數日前殺了那幾個姦殺女修的修士之後,她就已經決定不再避人。她亦是孤身女修,身周靈力看起來仿若築基,那些會對她動手的人,亦會對別的女修動手。既然如此,不如讓她來出手清理吧。如此,這殺戮便不是無謂的了。

  金丹與築基圓滿和大圓滿境,聽著彷彿就差了一條線,實則修為差了天與地。那兩人亦是發現她是落單女修,想來撿便宜。孰料半路殺出來個金丹,心更黑。

  那兩道神識很快就湮滅了。倏忽間,那金丹已經返回,見竹生依舊在原地,獰笑道:「小娘子倒乖覺。」

  竹生抬眸,道:「你要如何?」


  金丹笑道:「既然你夫君不在,自然是要與你親香親香。」

  神識中,一直在原地遠觀的另一個金丹,在這金丹斬殺兩名築基又折回後,便突然動了,方向正是朝這邊而來。然而幾乎於此同時,竹生已經拔刀。

  沒有試探,沒有迂回。竹生一刀,便盡了全力。

  她拔刀的同時,那金丹的身前祭出了一圈黃色符籙,在黑夜中發著微微的光,如盾牌一樣在他身前旋轉。男人雙手張開,撐著這「盾牌」,準備迎擊竹生這一刀,同時另有幾張符籙已經準備好,將在迎擊的瞬間發出,近距離的攻擊竹生。這金丹原來是個符修,他亦猜測竹生的真實修為也該是金丹境界。

  他自信滿滿,卻沒有料到,一個美貌女修,會在第一擊便出盡全力,不留餘地。

  仙力晚了一息運轉,但到底是在碧刃與符盾碰撞前燃燒了起來。那符修眼睜睜看著那柄刀燃燒著白色的火焰,斬裂了他的符盾,將他自腰至肩,斬成了兩半!

  視野旋轉,天地顛倒。符修的上身滾落的時候,滿臉的不敢置信。

  至死,都不敢相信。

  一刀斬金丹!

  竹生這些天殺的盡是些宵小之輩,一直有種不痛快之感。今天這一刀,終於稱得上一聲痛快。

  雖然這金丹是符修,自身沒那麼強悍。但在進入赤炎秘境之前,竹生還做不到。但自從摸到了正確的練功法門,兩年不到的時間,她進境之快,不可思議。

  竹生提著刀,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適才遠處那個金丹朝這邊趕來,現在卻停下了。過了片刻,他又回到了原處。

  竹生微笑。神識遠遠探過去,在那人身上一觸即走,以示致意。

  她喜歡這世間,雖有影卻也有光,雖有惡卻也總有善。

  符修的屍身落下了山崖。竹生也落下去,在屍體旁邊落地。

  那符修堪稱死不瞑目,一雙眼睛還睜著,眼球向外凸出。竹生忍不住微微蹙眉。她見過屍山血海,並不會為一具斬成了兩截的屍身驚嚇到或者噁心到。但這符修從一開始就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之感。現在他死了,那種怪異之感都沒消散。

  更讓她在意的是,斬殺符修的時候,碧刃有些異動。此時,她手提碧刃站在半截屍體旁,便能感覺到碧刃不同以往。  

  「為何在意他?」竹生問碧刃。

  碧刃發出一聲嗡鳴,低沉幽遠。

  竹生一時得不到答案,但碧刃能有情緒波動也是好事,勝過一顆蒼老的心如死水一般。

  她取了屍體上的儲物法寶,回到崖頂處,祭出玲瓏展開。這等大型法寶太過顯眼,進了秘境之後,便再無人使用。便是夜間安寢,修士們亦各自有解決的方法。譬如蘇蓉,便常常催生樹木結成樹屋,再用法寶隱匿自身。她身上的法寶都是好貨,使用起來,真叫人發現不了。每晚都能好好安睡。

  竹生原也是和別人一樣,隱匿和低調。這也是通常在秘境中修士們普遍採納的行事準則。但現在,竹生改變了想法。這還是兩年來,她第一次祭出玲瓏。

  黑夜中,展開了的兩層樓閣安置在高高的崖頂,發著微微的光,真是無比的高調顯眼。

  竹生也許久沒有使用過玲瓏,先舒服的泡個澡,才下了樓整理自己今天的戰利品。

  她自那符修的屍體上搜出數個儲物法寶。其中有幾個,看著質量、檔次便都不高,竹生查探了一下,上面附著的神識也不太強,當是那兩個築基修士的法寶。

  竹生神識強悍,輕易就抹去了兩個築基修士的神識。待煉化了那幾個法寶,神識一掃,裡面的東西無甚稀奇,便先放到了一邊。又拿起了餘下的幾樣儲物法寶,果然上面的神識要比那幾個強很多,這才是那符修的儲物法寶。竹生抹去了符修的神識,花了片刻的功夫將儲物法寶煉化,看了看裡面的東西,嘩啦啦的倒了一地。

  諸如法寶靈石,竹生並不在意。她是武修,重修己身,不重法寶,在戰鬥中對法寶的依賴度很小。

  吸引她的是這個金丹修士的儲物法寶裡,有著數量龐大的符籙。竹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符籙。

  此時正無事,也無睏意,竹生便倚著憑几,靠著引枕,觀看起那些符籙來。

  黃色的符紙上,以朱砂寫就符文。順著那符文,靈氣的流動十分流暢,可見這個人是一位相當優秀的符師。難怪有那樣的自信。竹生的刀若不是有仙力附著,他的符盾未必不能擋上一擋,也就不會一刀橫死了。

  只能說,遇到竹生,他的氣運十分之不好。

  過去在長天宗,到處都有符陣。房舍中有除塵陣,加固陣,院中有防禦陣。就連浴室中的冷熱水,也是符陣凝成的。

  陣,是符的高級表現形式,是許多符的集合體,能比單一的符輸出更強的能量和更複雜的功能。法寶中常見的陣盤,則是煉器師和符師合作的產物。

  竹生對符道沒有什麼研究,只略略翻過兩本基礎入門的書。她原也考慮過是否要涉獵此道,但翻了翻書便發現,要想精通必得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否則也就只能製出些粗劣低等的符籙來,擺路邊攤都不一樣有人肯花靈珠子買。而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她更願意將之投入到修煉己身上去。

  但符之一道,又的確是大道的一個重要分支。當然,每個專業的人在介紹自己專業的時候,都會把自己的專業吹得很牛逼。竹生翻過的那兩本書,作者不用說肯定是符師。這些作者在開篇的通述裡,亦不能免俗的大吹特吹,「溝通天地」、「掌大道法則」云云。將符道吹噓得就快要上天,與太陽比肩。

  竹生若是一個本世界土生土長的武修,或許是不會相信的。但竹生還有前世,前世的她擁有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知識體系。

  以朱砂運行靈力,在特製的符紙上書寫特定發符號,或者將這符號繪刻在特定的材質上,便能生出強大的能量和各種不同的效果——這對真正的本土修士來說,直如吃飯喝水修煉一般是常識,誰也不會覺得奇怪。但以竹生的另一套知識體系的理論來看,就真的很奇怪。

  她仔細看那些符籙,符籙等級越高,符文就愈複雜。竹生順著那些筆劃、線條去看,目光跟著靈力的流動方向走。那符紙上的靈力流動流暢,竹生幾張看下來,便也生出舒暢之感,竟不知不覺看了進去。

  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少張,竹生竟隱隱看出些門道來。她再看那些符籙,就不光只是看到符紙上的靈力流動了。她閉上眼睛,用神識去看,能感受到眼睛看不見的能量在符文周圍流動,形成了複雜的能量場。只待那符籙激發,這能量場便要爆發。

  她在神識中摒棄了具體的影像,只專注看那能量。能量構成的力場,便如一朵朵由霓光組成的花紋,朵朵花紋都不同。

  竹生原想著睡前打發時間,隨便看一看,不想一看就看進去,直看到半夜,還捨不得放下。

  竹生的體內沒有靈竅,同樣也就沒有經脈。別的修士運轉靈力,靈力在經脈間行走,有固定的路線。竹生卻沒有,她的靈力運轉幾乎可以看成是隨機路線。

  她之所以放不下那些符籙,便是因為不知道看到第幾張的時候,體內靈力竟生出感應,在她沒察覺的境況下就自行開始運轉。那運轉的路線與她正看的符籙隱隱呼應。竹生能感受到,隨著這靈力的運轉,身周也隱隱有了力場。那力場與她平日裡運轉靈力自行製造的保護力場不同,隱隱蘊含著別的力量。

  竹生所會的術法也很少,大都是基本的五行術法。此時,感受著身周奇異的力場,竹生的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術法。

  就如此時,她手中拿的其實是一張高品階的雷擊符,能化出十六種雷電變化,攻擊敵人。竹生體內靈力跟著符文運轉,腦中就不由自主的反映出了她所學過的雷系術法。

  將術法與符法相印證,竹生才發現看似不同的兩種東西,究其根本,原來是相通的。都是對能量的運用。

  「溝通天地」、「掌大道法則」,或許並不是吹牛,而是這個世界的高等智慧的生命,發現並掌握了這個世界能量運行的規則。

  竹生把手中符籙放下,又拿起了一遝。才看了片刻,忽然感到暈眩噁心。幸而她對自己體內靈力掌控極其之深,才覺得不對,便已經將靈力收歸氣海,靈力才沒出岔子。

  竹生收回神識,以肉眼查看手中那一遝符籙。卻發現從符紙和朱砂的色澤來看,那一遝符籙當是最近才新製出來的。單以肉眼看,其上靈力流動竟似乎比早製的符籙更流暢。看起來那金丹符修在製出這一遝符籙的時候,似乎符道造詣又有了提高。

  只是一旦以神識如剛才那般去查看、感受能量力場,立刻那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便來了。

  竹生再次收回神識,眉頭緊蹙。這一次她感受得很清楚,這種噁心欲嘔的感覺,其實便是她從那符修身上感覺的不適感。只不過現在她是用神識去細細揣摩,甚至還用體內靈力模仿,所以這種不適感才千百倍的放大,變得如此強烈。

  便在此時,她感到碧刃在儲物空間中,也發出了一聲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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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竹生把碧刃祭出,長長的刀橫在她面前,刀身微顫,發出低低嗡鳴。

  但碧刃有靈性,卻沒有器靈,並不能與竹生直接溝通。竹生能感受到的,不過是一些情緒罷了。她燃起螭火淬煉它,才將它的情緒安撫下來。

  這已是碧刃一天之內第二次異動,都是因為那個有些奇怪的符修嗎?

  竹生暫時得不到答案,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先收了起來,上樓睡覺。

  這一晚竹生的夢中光怪陸離,這個夢可以由這四個字的字面意識來解釋。這夢中沒有具體的影像,只有色彩。竹生彷彿在觀看一場抽象派的動畫片。

  一開始,色彩斑斕。竹生能感受到一顆年輕的、雀躍的心,一如當年的綠刃。而後色彩激烈的跳動變化,有黑色的影子迎面撲來,但那些影子沒能撲到面前便消散了——被斬殺。竹生感受到了熟悉的殺意,於是明白了,這奇特的夢是碧刃的記憶。

  碧刃生而為刀,展開了它殺戮的一生。它歡喜、雀躍,從未迷茫過。它斬殺的黑影不計其數。它身邊色彩斑斕,都是可以倚靠的戰友。在漫長的殺戮中,它漸漸成長,那些色彩隱隱有了具體的輪廓,竹生甚至看出了一些人形。

  碧刃與擁有它的人心意相通,全心信賴,他們的神魂甚至也是相通的。原來碧刃也曾是別人的本命法寶。

  但它的主人有一天卻隕落了。竹生在夢中亦能感受到了碧刃的悲傷。

  但很快,碧刃又有了新的主人。它與新主人也能心意相通。它的一生中,經歷過數位主人。這些人緊握著它,與那些黑影搏殺,直至倒下。

  碧刃漸漸沒了誕生時的年輕和歡脫,它漸漸沉穩,洗練出鋒利的殺意。

  當竹生的夢從一團色彩,到有人形輪廓出現,直到能清晰的看到一些面孔時,碧刃終於開了靈智。它不再是一團模糊的意識,它生出了器靈,有了自己的靈魂。

  那些身邊的色彩也有了輪廓和面孔,但那些黑影卻始終是模糊一團。

  這場大戰最終到了最激烈的時刻,色彩全部消失,天地間一片白光。

  白光過後,再沒有色彩,只有冰冷的黑暗。

  碧刃在這黑暗中孤寂等待,可再沒有人來成為它的主人。黑暗中,只有寥寥一些光點,和它一樣,都是在等待新主人的兵刃。

  但這裡最可怕的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沒有生命。碧刃和它的夥伴,陷入了一片死地,周圍只有死氣,甚至連一顆小草都沒有。

  被與生命隔絕的法寶等同於失去了生命的循環,最終都會死去。神宮中,長天的庫房裡堆到了天花板的垃圾,都曾是了不起的法寶。它們都死了。

  兵刃是法寶中特別的一種,但終究還是法寶,阻斷了與生命之間的生命循環,也遲早會死。

  碧刃在黑暗的死地中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它身周的那些光點,一個個黯淡下去,直至消失。碧刃也和它這些曾經的夥伴一樣,漸漸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它曾經已經清晰的意識,又漸漸退化,

  但就在它瀕臨死亡之時,終於有人闖入了這片死地,將它帶回了有陽光、空氣、溪流、小草,有人、有妖、有鳥兒在天上飛翔的地方。那地方充滿了生命的氣息,碧刃在這裡獲得了新生。

  但這一次,它沒有向從前那樣,敞開心扉接納新的主人。竹生能感覺到它的抗拒。但它太過弱小,奄奄一息,輕易就被煉化。

  新的殺戮很快就開始,刀鋒所向卻不再是黑影,而是血肉生靈。那些生命弱小無辜,被用來祭煉它。他們的怨魂附著在刀上,硬要與它融為一體。

  尚有一絲神智殘存的碧刃掙扎抵抗,卻抵不住那些怨魂一口一口的撕咬。

  碧刃還活著,它的刀魂卻死了。

  竹生醒來,睜開眼。

  天還沒有亮,帳中卻有光。她的身體離開了絲褥,懸浮在半空。碧刃不經召喚就自行祭出,浮在她身體的上方。

  她和她的刀一起燃燒。

  頭一晚對符籙的觀摩,令她對靈力的運行有了更深的領悟。

  天地間自有能量,能量自有運行法則。功法也好,術法也好,符籙也好,甚至煉丹、煉器,都是通過掌握這些規則從而使能量運行。

  竹生有此感悟,大道之上,便又前進了一步。

  她閉上眼,盡情燃燒。待第一縷晨曦破窗之時,碧刃發出一聲清越嗡鳴,忽然沉入了她的身體,消失不見。

  竹生的丹田氣海中,從前靈力彙聚成湖,現在這湖已經大如海。海上波浪層層不息,從未停止。

  此時,海面之上多出了一柄刀。

  這柄刀並不是綠色的。沖昕曾在碧刃被徹底淨化後,送去從新鍛造,添加了映玉竹為料,使刀身呈現翠玉一般的綠色,和昔日的綠刃看起來一模一樣。這彷彿是給碧刃穿上一層新的外衣,但碧刃是法寶,是器,器都有器核,它的器核從來未曾改變過。

  在這裡,它呈現出的依然是它最初的模樣。

  竹生也進入了自己的氣海,凝視著這柄刀。

  這柄刀比她以為的更蒼老。它活過,死過,現在,又一次新生,就和她一樣。竟如此有緣,竹生慨歎微笑。

  海面捲起了旋渦,從旋渦中牽引出來的卻不是水,是火。白色的火焰包裹了碧刃,安靜燃燒,緩緩淬煉。

  碧刃沒有抗拒,它的刀魂很久之前就死了,已經不再擁有清晰的神智。但它終是等來了又一個主人,這主人喚醒了它的本能。

  它本是來自神君時代的兵刃,原就該除惡斬魔!

  竹生在晨曦中睜開眼睛。

  晨光破窗,窗外有小鳥啾啾鳴叫,又是新的一天。從今天起,她真正擁有了本命法寶。碧刃從此,與她神魂相連。

  擁有了本命法寶,於大道的領悟亦有了新的高度,竹生的心情像窗外的小鳥一樣。待收起了玲瓏,她懸於崖頂的空中,只覺胸臆之中有股力,噴薄欲出。竹生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清嘯,威壓在一瞬形成了衝擊波擴散。

  附近幾道神識,稍頓之後,都向遠處離去。崖底卻有一道神識上揚,像是打了個招呼。

  那道神識不陌生,正是昨晚欲要救助她的那位金丹。竹生從空中落入崖底,看到一個青年男子。

  說起來,若論外貌,修士們幾乎個個是青年。便是竹生自己,現在也是一副少女模樣。這種模樣,說明修士離壽限還遠。待到壽限接近半數之時,修士才會呈現壯年之貌。一個修士若是呈現老年樣貌,則意味著壽限將至。

  那青年修士正站在昨晚被竹生斬殺的符修屍身旁,眉頭微蹙。見竹生下來,他抬眸道:「擾了道友清修了。」

  適才那一聲清嘯,正是修士在修煉中所有頓悟,修為進境之下情不自禁發出的。

  竹生道:「無妨。道友認識這人?」

  青年修士蹙眉,道:「我一向從程道君處購買符籙,也可稱得上是朋友。」他說完,旋即抬頭解釋道:「昨天的情形我都看到了,是程道君先起了惡念。」

  竹生點頭道:「我殺該殺之人。」

  青年歎道:「我與他相識也有三十餘年,未曾想他會這般行事。他從前一直勤勤懇懇,為人忠厚,實在想不通……」

  「知人知面者眾,知心者寡。」竹生道,「凡人亦如此,何況修士。」

  相比凡人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親屬關係,修士與修士之間則要更疏離,更獨立。

  青年搖頭,與竹生一起離開了崖底。待到空中,竹生問:「我名竹生,道友如何稱呼?」

  青年道:「在下肖昆。」

  竹生剛剛修為才有了突破,正是心癢技癢之時,遂邀約道:「肖道君,可願切磋一二?」

  肖昆看她眸子明亮有光,知她才剛有突破。這叫竹生的女修眉間有清正之氣,叫人看了便不討厭。遂點頭道:「請指教。」

  一人出刀,一人出劍。

  切磋之中,竹生自然不會去運用仙力。她幾次運用仙力,威力都十分驚人。便是青君那樣的大妖,都被她斬下一條臂膀來。

  但光是用靈力,都感覺與從前又有不同。然而最不同的還是碧刃。從前她擁有碧刃,碧刃為她所用。現在碧刃一祭出,竹生便感覺到了本命法寶與法寶的不同——

  她就是碧刃,碧刃就是她。

  肖昆是個警惕的人,昨晚竹生一刀斬了程道君,甚是驚人,他便十分的小心警惕。待幾個回合下來,察覺到竹生戰意雖濃,卻全無殺意,才放下心來。

  一刀一劍,不時便在空中對撞,發出巨響,氣流四射。飛鳥遠遁,小獸走避。

  切磋中,竹生便能感覺到,肖昆十有八九是個散修。他的劍不花哨,劍意裡透出的都是生死間打滾磨煉出來的戰意。想來沒有家族和宗門的庇護,一介散修從煉氣到結丹,實在是要經歷不少的磨難。

  轟的一聲,肖昆被竹生一刀劈中,向下激墜。下方山崖受他一撞,轟然倒塌,碎裂的山石將他掩埋。竹生等了片刻,不見他出來,微感奇怪。下降到碎岩附近,用傳聲術喊了聲:「肖道君?」

  肖昆沒有回聲。竹生又靠近些,岩石突然轟然崩裂,肖昆一劍刺出,同時喝道:「小心!」

  竹生含笑以碧刃撥開這一劍,旋身。兩人身形互換,變成了肖昆在高,竹生在低。肖昆一個後翻,便一劍刺來。竹生立刀格擋。

  不料肖昆這一下卻是虛招,他身形一晃便在竹生眼前消失。竹生一凜,隨即長刀向右撩去,撩破的卻是一個殘影。肖昆的劍已再度從正面強攻而來。

  竹生舉刀硬抗,兩人靈力相撞,漣漪般的衝擊力一圈圈向外擴散。肖昆猛然發力,一柄長劍強壓下去!

  岩壁轟然崩塌,兩個人角力著破開了岩壁,直入山腹。竹生正待反擊,身後突然一空!肖昆已察覺不對,道:「且住。」兩人各收了劍意刀意。

  有光亮起。

  肖昆右手將劍背在身後,左手取出了一盞晶燈。他抬頭四下打量一番,道:「是個山洞。」

  一低頭,卻見竹生正看著他手中晶燈。

  晶燈這東西,以日光為能源,能放出穩定且明亮的光源,讓人的眼睛非常舒服。在很多店鋪裡都可以買的到。

  但修士以最基本的火系術法就可以凝出火球照明,當然光亮和舒適度都沒法跟晶燈比,但對那些散修來說,價格雖然不算貴但也決不算便宜的晶燈,通常都不在他們的採購清單上。

  所以晶燈的定位就像是富戶人家吃飯用的銀碗,精緻漂亮,還雕著花,端的是能體現生活品質。但窮人家端個木頭碗也能吃飯,誰會去特意買個銀碗?

  竹生之所以盯著肖昆的晶燈,是因為那晶燈並非外面店鋪中所售,而是長天宗的制式配給。她甚至看到了上面銘刻的長天宗的標記。

  竹生道:「肖道君這晶燈很漂亮。」

  肖昆坦然道:「這是長天宗的東西。道友是長天宗弟子?」

  他神色坦然,不見慌亂和警惕,竹生便放下心來,微笑道:「我愛侶是長天宗弟子。肖道君如何有長天宗的器物?」

  肖昆道:「我曾在長天宗做客。」頓了頓,還是補充道:「我與觀壁峰沖琳真人相識。」

  昔日他護送沖琳回到長天宗,曾在長天宗客居過一段時間。長天宗給他的是宗門內金丹道君等級的供養,日常的生活用品中便有這些東西。

  竹生微感意外道:「沖琳真人?」

  肖昆道:「你與真人相識?」

  竹生道:「說不上相識。我道侶是煉陽峰沖昕,與真人是同脈所出師姐弟。我只見過真人一次,是在她入輪回前的幾年。」

  肖昆頷首道:「真人已經歸位了。」他轉過身去。

  晶燈的光如日光一般明亮,將他一閃而過的落寞神情照得一清二楚,竹生看得明明白白。

  肖昆四處看看,感受了一下空氣流動的方向,道:「風往那邊吹,不如去探探?」

  凡秘境中這種諸如山洞、密道、暗穴,往往有前輩大能隱藏在此的寶物,於來此歷練的修士來說,逢洞必探是一個基本常識。

  兩人便順著風向走,地面向下傾斜,但愈走愈是開闊。到了一處高闊的大洞,便無路了。眼前盡是水,竟是個地下湖泊。兩人在水邊站定,正欲飛行過去,晶燈的光打在水面上,水面忽然發出了一片強光。

  兩人不及閉眼,頓感眼睛刺痛,如同瞎了一般再看不到什麼。

  兩人都臨敵經驗豐富,立時便往後撤。可前方卻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生生將二人往前吸去。

  竹生睜不開眼睛,以神識查看,身後洞穴還算清楚,身前情況卻一片模糊。竹生心知前方有危險,雖看不見,抽刀便向前劈去。刀身上不曾附著螭火,便與什麼堅硬的東西相撞,那東西還滑不溜丟,刀鋒一歪,便滑了過去。

  同時有巨力掃過來,猛地便將她掃進湖中。

  竹生在水中閉氣,猛的睜開眼。可眼前依然什麼都看不到。身邊水流忽然異動,竹生一凜,急速下沉,避開了一擊。放出神識,不知是否這水有異,神識在水中模模糊糊,只看到上方有模糊影子掃過,擺尾,朝另一個方向遊去。

  竹生現在目不能視物,對方不管是什麼,反正是能看到她的。如此也不怕暴露方位了,張嘴吐出一串氣泡,傳聲道:「肖昆,你在水中嗎?」

  肖昆的聲音響起,亦傳聲道:「在!」

  肖昆剛說完,竹生就感覺到水流波動,在稍遠處顯然發生了一次衝擊。

  竹生傳聲道:「隔絕身周的水!」

  肖昆也是目不能視的狀態,剛剛與那不知道什麼東西對過一劍。那東西身上有硬甲,極滑,完全奈何不得。聽到竹生傳聲,雖不知道她意欲為何,但立刻便以「避水訣」隔絕開了身周的水,道:「好了!」

  竹生更簡單粗暴,她不會避水訣,直接用靈力將身周的水推開,形成一個大氣泡。隨即祭出了一遝符籙,甩入了前方水中。

  她自程道君身上收繳了許多符籙,昨天觀看揣摩時,凡認得的就都放進自己的珍珠手環中。此時甩出的幾張,皆是高階雷電符。

  耳邊便聽到劈裡啪啦的電流聲,很快消失,水流也安靜了下來。

  竹生稍等了片刻,不見再有異動。她便向上浮去,破水而出,隨即摸出一顆回春丹服下。眼睛看不見,是因為為強光所傷,眼膜受損所致。回春丹能修復肉身外傷,片刻間眼膜便再修復再生了。

  竹生的視力又恢復了正常。扭頭一看,肖昆也剛剛揉揉眼睛,也才服用完丹藥。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低頭看去。

  湖面上飄著一條巨魚的屍體,頭大尾長,額頭凸出處長著一條小尾巴似的的觸鬚,觸鬚末梢入一個充氣的球,還發著白光。

  片片魚鱗閃耀著金屬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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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0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竹生在《異獸品鑒》裡看到過這種魚,號稱已經滅絕。它的鱗片是極好的煉器材料,適合盾與甲。它額頭的鬚囊除了會發光,還會致幻,是製作大型幻陣的材料。它的骨……簡言之,這是一條非常值靈石的魚。

  肖昆無意和竹生去分這條魚。剛才的情形,他還沒來得及作出有效的反擊,竹生就把這魚解決了,這全是竹生的功勞,該她一人獨得。

  竹生收了魚。肖昆道:「適才我與它相抗,被撞到水底,感覺那裡水流有異。只是剛才目不能視物,看不到究竟如何。」

  前方已經無路,兩人遂決定下水一探。

  水下果然有異。沉到水底,便感覺出湖水中有一股熱流。兩人徇著那股熱流追溯過去,發現熱流不止一股,數股熱流在某處形成漩渦。漩渦處覆蓋淤泥,有岩石滾落。兩人搬開岩石,肖昆伏過身去,以手拂開淤泥。

  淤泥之下,露出了一個圓形的符陣。隨著整個符陣從污泥中露出,突然有白色的光迸發。白光散去,竹生和肖昆已經置身於一間地宮之中。

  這地宮疏闊,有許多粗大的柱子和通道。因為除塵陣的緣故,一塵不染,但畢竟是萬年前的遺跡,還是偶有廊柱倒塌。雖然如此,和徹底死去了的神宮比較,這裡依然是有「活」的感覺。和神宮不同,這秘境裡是有完整的生命循環,有這些生命在,那些法陣、法寶便能不斷的自發的汲取天地靈氣,自我修復和循環。

  竹生和肖昆小心謹慎的探索著地宮,當他們再一次走過一根一模一樣的斷柱的時候,意識到這是一個迷宮。

  「且住。」肖昆道。他仔細的回想了剛才走過的路徑,道:「我算一算。」

  說完便就地坐下,手在身前一抹,便多出一套算籌和六枚金色小錢。

  這等東西是竹生完全不曾涉獵的,也幫不上忙,她便坐在一旁,閉目修煉。兩日後,睜開了眼。

  幾百枚算籌在肖昆身前翻飛,速度飛快,金色小錢不斷變幻方位。肖昆目光專注。竹生凝目看了他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

  幾個時辰後,肖昆收起了算籌,只將六枚金錢鋪在手掌心,對竹生道:「走吧。」

  待竹生起身,他道:「看著我的步子,緊跟著我。」

  竹生點頭,肖昆便斜斜邁出一步,身形便消失在了空氣中。竹生站在他原先站的地方,也向那個方位斜邁一步,身邊情形變幻,已不再是剛才所在之處,而肖昆正在前方一步之處等她。

  見到她跟上,他點點頭,又邁出了一步消失。竹生跟上。

  初時兩人步伐還算流暢,一日之後,肖昆的步伐逐漸慢了下來。又過了一日,每邁出一步之前,肖昆掌心的六枚金錢便不斷的翻動、變換著排列組合。越往後,肖昆步伐便越艱難。

  竹生的感覺卻正好相反。初時她跟著肖昆,全無頭緒,但隨著一步一步的邁出,她感覺到每邁出一步,呼吸便暢快一分。

  在肖昆計算的時候,她便靜坐,閉上眼睛在腦海裡複盤走過來的每一步。那些步伐在腦海中連成了線條,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竹生在記憶中搜索這種熟悉的感覺,最後浮現在眼前的是程道君那些符籙上的符文。她觀摩符文,靈力跟著符文的線條運轉時,也是有這種暢快的感覺。

  肖昆苦算了幾個時辰,最終是算不出來下一步。他的數術造詣,終究是比不上阿琪。倘若阿琪在此,必能破解此陣吧。

  多年前,與阿琪攜手同游一同歷練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閃現。肖昆已經許久沒有再想起這些事了,他將心底一絲苦澀壓下,抬頭欲告訴竹生他已經無力再算出下一步了。

  孰料一抬眼,身邊之人不知何時竟進入了悟道的狀態。

  肖昆愕然。

  竹生一直緊緊跟隨於他,未曾遇到任何特異事物,如何就突然悟起道來?

  但肖昆沒有出聲驚擾她。這女子十分沉穩,遇事不慌,從他取出算籌開始計算伊始,她便一句都沒有多問過,安靜耐心的等他計算出結果。肖昆便收起金色小錢,也閉目修煉起來。

  修士們一修煉起來,時間就流得飛快。幾天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竹生忽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肖昆也睜開了眼睛,見竹生眉間有神采飛耀,笑道:「道友有何所得?」

  竹生笑道:「大約是知道怎麼走出去了。」

  肖昆驚異:「道友精於數術?」

  「那個我是一竅不通的。」竹生笑著說,頓了頓,道:「但我身邊曾有個人,很有數術天賦。可惜他是凡人,倘若他能修煉,於此道上必會有所成就。如能與道友相識,必會相惜。」

  肖昆笑道:「我的數術,也就那樣罷了。沖琳真人是極擅數術的。她修輪回道掌命線的,這是最最基礎的一項。」從前當她還只是阿琪的時候,便展現出了這方面的天賦,常令他驚歎。

  竹生目光流轉,終於問道:「道友與真人相識,是在真人上一次入輪回之後嗎?」

  肖昆沒有回答。但他的神情和目光告訴了竹生答案。

  竹生垂眸片刻,又抬眸看他,道:「道友,我想知道,真人歸位後和歸位前,還是同一個人嗎?」

  肖昆沉默良久,答道:「她還是她,卻不是我心裡的那個人了。」

  「她修輪回道的,原最忌在轉生之後歸位之前這段時間再與旁人發生牽扯,生出因果。」肖昆歎道,「旃雲峰的沖禹真人與我說,此次原是意外,才令真人在外流落二十餘年,與我相識。」

  不需多說,一句「意外」,便將肖昆與沖琳之間勾勒出了輪廓。正如竹生所想的那般。

  竹生沉默了片刻,道:「我道侶……恐也將變成不一樣的人。」

  肖昆微訝,道:「沖昕真人修的也是輪回道?」

  長天宗沖字輩中,沖祁這一脈裡,沖祁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宗的掌門,沖禹以丹道聞名,他親手煉的高階丹藥,常在多寶閣拍賣,名氣可以說比身為掌門的沖祁還要更大。沖昕雖是最小的小師弟,但自築基結丹之時,便有天才之名。這二十多年他在外行走,不免時時與人切磋。元嬰對元嬰,沖昕尚未有過敗績。名號益發的響亮。四人中反倒是沖琳最籍籍無名,只在宗門中靜修,清靜自守。

  是以肖昆在遇到他的琪妹之前,並不知道長天宗有一位沖琳真人。

  竹生道:「雖不是輪回道,卻也終有一日要承繼許多現在沒有的記憶。我恐他或許……不再是他。」

  肖昆目光微黯,道:「屆時,你將如何?」

  竹生道:「他盼我不要放棄他。」

  肖昆聞言,面色有些蒼白,抿起了嘴唇。

  竹生便知道了肖昆的選擇。

  但各人緣法不同。且不說肖昆只是金丹,沖琳早是元嬰。肖昆還只是個散修,一個散修金丹,遠遠不及長天宗的金丹更有身價。散修中,築基進境金丹和金丹進境元嬰的比率,都遠遠低於大宗門。沖琳歸位,肖昆與她之間,便隔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竹生輕歎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來,道:「我們走吧。」

  竹生率先跨出一步,這一步彷彿在兩堵逼仄的牆之間找到了一條去路,呼吸瞬間就通暢了許多。肖昆緊緊跟隨。

  竹生默念著之前走過的每一步,體內的靈力沿著這線條運轉了起來,到了盡頭,滯澀起來。靈力卻不肯停,硬是朝某處繼續前行,便又通暢了起來。竹生按照那靈力運行的軌跡,邁出了下一步。她的呼吸,也通暢了起來。

  和肖昆越走越艱難正相反,竹生越走越順暢。她邁出每一步需要停頓的時間越來越短,以至到後來若不是要等肖昆,她便可以直接走出這個迷陣。

  而她明明之前,對陣法和數術都一竅不通,由不得肖昆不震驚。

  終於再一步邁出,竹生和肖昆進入了一個幽昏的密室。

  這密室無窗無門,在他們進入的瞬息亮起了一束光,自頭頂垂落地板。光束中,一片小小的玉簡靜靜浮在空中。

  竹生和肖昆對看了一眼,彈出一縷靈力,射入那玉簡中。

  玉簡相當於凡人使用的書籍或紙張,在修真界是用來承載信息的。竹生的一縷靈力彈出,激發了那玉簡,玉簡之上,忽然光點凝出了一個童子的模樣。

  那童子頭大身小,眼睛烏溜溜,臉蛋如同紅果子,騎在一隻模樣醜醜的大胖魚身上,活脫脫便是凡人宅門上年畫娃娃的模樣。

  「哎喲喲,有人來啦~」童子騎著大胖魚,晃晃悠悠道,「一定是想拿我的寶物。想要寶物可以,拿鑰匙來。」

  說罷,就注視著前方,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喜人。

  竹生問:「什麼是鑰匙。」

  娃娃拍拍身下的大胖魚的大胖頭,道:「看門這傢伙的鱗。」那條魚雖然變得圓圓胖胖可愛許多,但基本外形不曾脫去,頭大額凸,額上有鬚,鬚上有囊,正是被竹生電死了的那條魚。

  竹生便自儲物空間中取了鱗片,彈了過去。童子兩隻胖手接住了鱗片,他是三頭身,那鱗片比他整個人還大了數倍。童子兩隻手舉著鱗片,托在頭頂,道:「好了好了,有鑰匙了。」

  說完,手中的鱗片忽然發作一道光消失不見。隨即,竹生和肖昆身前的地上,浮現出了兩個泛著光的傳送陣,一個紅色,一個綠色。

  「要取寶物走這邊。」童子胖胖小手指著綠色的傳送陣道。說完,又指著紅色傳送陣,道:「要離開走這邊。」

  竹生和肖昆便一同走入泛著綠光的傳送陣中,靜待了幾息,卻沒有任何變化。

  「不行不行喲~」童子搖著大頭道,「只能一個人取得寶物喲!只能傳送一個活人到那邊喲!」

  童子的臉蛋像果子一樣紅潤可愛,眼睛烏溜溜水潤潤的,天真中隱透著一絲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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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0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竹生和肖昆對視一眼。沉默了一瞬,竹生退出了綠色的傳送陣。

  「道友?」肖昆道。

  「我不用了。」竹生含笑道,「我已經有所收穫,足矣了。」

  竹生雖還說不清自己的道到底是什麼,卻已經本能的在遵循這道。比起法寶,她更看重修煉己身,對法寶的依賴性相對較小。且她功法逆天,身體情況又特異,進境極其神速。法寶對她的吸引力沒有對別的人那麼強。

  她一路行來,對肖昆觀感不錯。這胖娃娃不管是什麼,顯然設計出他的人都在明晃晃的考驗人性。竹生對這種刻意考驗人性的設計十分厭惡。人性天生有善也有惡,從來不是固定不變的。它不應該用來被考驗,而是應當被守護。這娃娃惡意的誘導來此之人自相殘殺,竹生並不想令他得逞。

  肖昆沉默片刻,忽而也從綠色傳送陣中退了出來。

  竹生微訝。

  肖昆笑道:「豈能遂小人之願。」

  兩人相視一笑。萍水相逢,傾蓋如故。

  他們一同走入了紅色的傳送陣,準備離開這裡。「真的要離開嗎?有寶物喲~」童子稚聲稚氣的道,「只要最後剩下一個人,就可以得到喲~」竹生含笑彈出一道靈力。童子哎喲一聲從大胖魚身上栽了下來,捂著腦門在半空忽忽悠悠的漂浮。

  「少廢話。」竹生道,「送我們出去。」

  童子嘟嘟囔囔的飛回到大胖魚背上,扭扭屁股坐穩了之後,兩隻小胖手「啪」的一合,傳送陣紅光大盛,鮮紅如血。而後……竹生和肖昆愕然看著身周。

  他們二人漂浮在一片幽暗不明的空間中,這空間裡沒有天地上下,只有數不清的法寶在身周漂浮。那些法寶微微泛著光,稍稍靠近便能感受到精純的靈力。

  「每個人只可以取一件喲~」童子騎著他的大胖魚出現,飄浮在二人身前,「多了是拿不走的喲~」

  竹生盯著他道:「紅色不是離開的傳送陣嗎?」

  「單獨走就是喲~」童子兩隻饅頭似的的胖手一攤,「一起走就直接進寶庫喲~」

  「所以說,什麼只有一個活人能取寶物都是騙人的。」竹生道。

  「嘻嘻嘻嘻~」童子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

  肖昆問道:「以前可有人這樣過?」

  「好自大喲~」童子嘻笑道,「你們才不是唯一的,已經有過很多人啦~」

  這童子自出現到現在,總令人產生想揍他的衝動,難得終於講了一句順耳的話。可緊接著,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呢,死的人更多更多啦~」

  「不、不,」他又補刀道,「是……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啦~」

  他以童稚的嗓音,語氣歡快的講述殘酷的事實,令竹生和肖昆沉默。

  「最後活下來的唯一一個,也會到這裡來嗎?」竹生問。

  肖昆聞言微凜。

  童子卻笑嘻嘻的道:「你猜?」

  肖昆感到不寒而慄。


  「快點喲~」童子催促道,「人家不可以出現很長時間的。」

  竹生知道他是非人,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問道:「你是什麼?」

  童子雙掌一合,做了個「拜」的姿勢,笑嘻嘻的道:「人家是可愛的福娃娃喲~」

  「是符人。」肖昆解釋道,「以符為基,不是活物。外形模樣,說話談吐,全都是製符的人決定的。既是符術,也是幻術。」對竹生不知道符人,微微感到奇怪。

  「快點快點啦~」童子又催。

  這寶庫裡法寶當真不少。竹生便和肖昆分開,各自尋找中意的東西。

  竹生漫無目的的穿梭在法寶間,忽而心有所感,扭頭看去。穿過許多法寶的縫隙,她看到一套銀白盔甲。她飛了過去,見這套盔甲流光逸動之下隱有暗紋,顯是有許多複雜符文加持。這些符文交錯疊加,如花紋一般美麗。

  修士與法寶間也是講究個緣法。竹生之所以會心有所感,便是她與這盔甲的緣法到了。她微微一笑,道:「就是你了。」

  那銀甲彷彿聽得懂似的,包裹著它的一層光罩陡然化作萬千光點激散而去,隨即銀甲化作一道流光,倏地便鑽入了竹生的胸口不見了。竟是一經被選,立即便認了主,連煉化都不需要。

  竹生輕撫胸口,能感覺到有一層溫暖的氣息,將她從髮髻到指尖,盡數包裹了起來。銀甲雖未顯形,卻已經在護持她了。

  竹生很是滿意 ,轉身正欲去與童子和肖昆匯合,突然一道緋紅流光自眾多法寶中竄出,停在了她面前。竹生定睛一看,卻是一副八寶瓔珞。這瓔珞美如雲堆錦繡,微微晃動間便寶光流動。

  竹生不由詫異。那童子分明說了,每個人只許選擇一樣,且多選了也帶不走,顯然是這裡設有禁制。

  然而離得這樣近,竹生已經能感覺得到那瓔珞想要跟隨她的急切心情。難道童子又在騙人?才閃過這念頭,又一道流光飛到眼前停住,卻是一雙精美的繡鞋。這繡鞋也同那瓔珞一樣,急切的想要跟隨竹生。

  「喂喂喂!」童子騎著胖魚,慌慌張張的趕過來道,「不可以!不可以!她已經選了一樣了!」

  說著,從魚背上跳下來,短短胳膊胖胖手,推了這個推那個:「回去!回去!你、你,都回去!」

  他不過三頭身的模樣,體積比繡鞋瓔珞也大不了太多,擋住瓔珞漏了繡鞋,攔住繡鞋又飛了瓔珞。一時氣急敗壞,嚷嚷道:「你幹了什麼?」

  竹生才是莫名其妙,道:「不干我事。」

  話音才落,那瓔珞忽然抖動起來。童子大驚道:「不可以!不可以!」說著,整個人撲上去,想用圓滾滾的身體撲住瓔珞。

  「砰」的一聲,束縛著瓔珞的光罩炸裂成光點四射。童子大叫一聲「啊喲」,被衝擊波炸飛出去,滴溜溜的翻滾著停不下來。醜醜的胖魚忙快速追上去,抽了他一尾巴,助他停下。

  童子氣急敗壞的騎著胖魚趕回來,卻已經晚了,掙脫了束縛的瓔珞已經化作一道緋紅的光撲向竹生頸間。竹生用手一摸,璀璨美麗的八寶瓔珞已經掛在了頸上。

  有瓔珞開了先例,那雙繡鞋也不甘落後。掙扎抖動了幾下,砰的一聲也掙碎了光罩,直奔竹生雙足而去。

  竹生腳上的鞋子,雖然精緻美麗,卻只是普通絲錦縫製的鞋子而已,並非什麼法寶。被那繡鞋法寶一衝,頓時碎作片片絲錦隨風飛去,而那雙繡鞋直接就穿到了竹生的腳上。

  彷彿突然擺脫了重力,渾身說不出的輕盈。修士能飛天,是以靈力對抗重力和阻力,並非那些力不存在。而竹生穿上這雙鞋,剎那間便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彷彿所有妨礙她行動的力都消失了一般。竹生抬腳看了看,很是滿意。

  「太壞了!你到底幹了什麼?」童子氣憤的嚷嚷道。

  竹生笑吟吟的道:「你猜?」

  童子一噎。

  其實竹生自己也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些上古法寶,許多都曾擁有過器靈,只是在漫長的等待新主人的過程中,因為時間實在太過久遠,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神智都慢慢退化。雖然如此,這些法寶卻依然靈性非凡。

  法寶與修士,本就是互相滋養的關係。離了修士,這些法寶連器靈都會退化。竹生一出現,它們就察覺出了她身負大氣運,更不要說她身上還散發著仙力的誘人氣息和「器」最喜歡的火!

  如果這些法寶有眼睛的話,在竹生選擇了銀甲的時候,它們的眼睛都要嫉妒得發紅了!

  然而法寶與修士之間,終究是要講究緣法。再嫉妒,那些註定與竹生無緣的法寶也無可奈何,倒都還淡定。但那些與竹生有緣法,這緣法卻不及銀甲與竹生的緣法深厚的法寶們就不幹了!等了萬多年,好不容易等來了這麼一個香噴噴讓人饞涎欲滴的修士,怎麼能錯過!

  此處雖有前主人設下的「每人只能取一件」的禁制,然而那卻是為了限制修士。後輩修士們沒有能力從外部破除上古大能布下的禁制,這些法寶自己卻可以從裡面自行掙脫。

  這,是法寶的自行認主,誰也攔不住!

  童子氣得哼唧,騎著胖魚原地直打轉。

  「快走,快走!」這麼多年,迎來過這許多人,童子還是頭一回趕客。

  竹生遠遠眺望一眼,隱約看見肖昆的身形在某處停住,看來也是選中了自己想要的法寶。遂答:「就走。」

  說完,正要前去和肖昆匯合,卻忽然又有一道流光飛至竹生面前。這還沒完沒了了?

  童子定睛一看,停在竹生面前的是一個白色光團,頓時大驚失色。胖胖的娃娃直接從魚背上彈了起來,撲在白色光團上,痛哭流涕道:「你不行啊!你真的不行啊!太過分了啊!」

  光團左晃右晃,甩不脫童子。無奈之下只好收縮,再猛然膨脹,把童子彈飛了出去。胖魚身體一彎,凹了個月牙般的造型,正好兜住了童子。

  光團緩緩飛到了竹生的面前,收起了自身的光芒。原來光團之中,是一個泛著銀色光澤的金屬圈。

  「你又是什麼呢?項圈嗎?」竹生摸摸自己胸口的八寶瓔珞道,「我已經有了這個了。」

  銀圈倒不似瓔珞和繡鞋那樣急惶惶的,它不緊不慢的飛到竹生的左手邊盤桓。竹生便抬起了左手。銀圈掙脫了光罩的束縛,化作一點銀光奔向了竹生的左手。

  竹生再看時,那銀圈已經縮小成一個銀色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竹生因要雙手握刀,故兩隻手都沒有佩戴戒指。她試著握拳又放開,發現這銀色戒指絲毫不妨礙手指,彷彿是天然就生在了她手指上一樣。

  此時肖昆已經選定了法寶,趕過來與竹生匯合。

  他眼睛明亮,嘴角含笑,顯然是找到了極合心意的法寶。竹生不由微笑道:「看道友的模樣,想來是尋到稱心的法寶了?」

  肖昆笑道:「不是法寶,是一套功法。」

  竹生眼睛一亮,道:「恭喜!」

  在和肖昆切磋之時,竹生便已經察覺到,肖昆戰鬥經驗豐富,反應也十分迅敏。在地宮中,更可看出他心性沉穩,悟性想來也不低,但作為一個金丹,他的修為又確實稱不上高。如此說來,差便差在功法上了。

  散修們沒有家族和宗門,除了修煉資源上完全無法與宗門弟子相比之外,還差在了沒有傳承。他們修煉的功法全靠自己去找,找的途徑五花八門,良莠不齊。

  對於肖昆來說,一套高等功法,遠勝於一件法寶。他對於功法的渴求,如同當年竹生之於修煉。因此,竹生很是能感同身受。

  肖昆的眼中全是笑意,道:「同喜同喜。道友想來也不差?」

  竹生瞥了一眼抱著手臂,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的童子,笑眯眯的對肖昆道:「收穫頗——豐。」

  肖昆哈哈大笑。那邊童子已經氣得跳腳,道:「快走!快走!再也不想看見你!」

  說罷,雙掌一合。竹生和肖昆眼前一花,已經離開了寶庫,上有青天下有黃土,回到了真正的外面。

  秘境中空氣清新,靈氣濃郁。肖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說不出來的舒暢。他看向竹生,道:「多謝你。」

  竹生奇道:「為何謝我?」

  肖昆道:「都是沾了道友的光。」

  竹生道:「來秘境不就是為了尋機緣嗎?」

  肖昆道:「話雖如此,但你可知我去過多少秘境,也不是沒遇到過機緣,只是遇到了也不是就一定能抓住的。」

  「算人不算己。」他道,「不瞞你說,我早就找旁人幫我算過的,我的氣運著實一般。小機緣容易錯過,大機緣更與我無緣。這次卻這般輕易就實現了夙願,定是借了你的氣運,沾了你的光。」

  「竹生道友,」他讚歎道,「定是個氣運很強的人啊。」

  竹生的耳邊彷彿響起了沖昕的聲音——在這個大陸上,你的氣運再不會被任何人壓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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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0 0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竹生和肖昆交換了神識印記,以便於以後聯繫。

  以他二人的修為,基本不再需要結伴,反倒是單獨各自修煉更加方便。何況肖昆才得了新功法,想來也沒有興致再去獵殺和尋覓機緣,只想找個靈氣濃郁又清靜的地方趕緊開始修煉。

  只是道了別將要分開之際,肖昆卻又喚住了竹生。

  「道友。」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待你道侶那時,我……亦盼你不要輕易放棄。」

  竹生頷首,道:「我會盡力。」

  二人遂別過,各自修煉。

  竹生每回重新回到玲瓏裡,都要先好好泡個澡,幾乎已成慣例。待舒服完,才坐下好好檢視自己新得的四件法寶。銀色盔甲不需多說,自然是防禦法寶。繡鞋也很明白,顯然是跟身法有關,需要以後慢慢磨合。就是八寶瓔珞和銀白戒指不知道是作何用途。

  竹生把靈力輸入到瓔珞中,便感覺這瓔珞中蘊含著一股清氣,她原本泡熱水泡得有些懶洋洋的頭腦都忽然清醒了,神台更是清明無比。只是,卻不見有別的異處。難道這樣一件有靈性的上古法寶,作用就是提神醒腦?

  竹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放到一邊。她又向銀白戒指中輸入靈力,然後等了一會兒。

  ……

  ……

  什麼都沒發生。

  戒指上的靈力懶洋洋的波動了一小下下,彷彿在說:「嗯,我在呢……」然後,就懶得理你了。

  竹生:「……」

  這些哭著喊著非要跟她混的傢伙是怎麼回事?

  搞不明白,竹生也不去費力糾結了。她本來就只看中了銀甲,其他這幾個,都是自個貼上來的。到底有什麼用途,以後再見真章吧。

  她靜下心來修煉。

  入了祖竅,抬頭便能看到天上一輪耀眼的太陽。竹生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太陽」忽然收起了刺目的光芒,緩緩從天上降到了她的面前。

  金丹修士的丹之所以被稱為「金」丹,便是因為修士內視之時,看到的是一顆金光燦燦的丹。竹生的內丹卻從丹成之日起便是純白色的。而現在,經過了兩年的螭火灼燒,連白色都在漸漸褪去。現在看來,內裡還是白色,外層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透明質感。

  竹生的手輕輕畫了一個圓,白色的火焰便裹住了白色的內丹,焚燒,淬煉。

  玄炎秘境裡,修士們還在潛心修煉,或者苦尋機緣,哪怕苦哈哈的散修築基,也都在尋找珍稀靈植,或者結伴獵殺值錢的異獸,努力給自己製造資源,並充實自己的荷包。

  而在秘境之外的九寰大陸,兩年前,妖族青君給長天宗送去了一個魔族被搜魂搜得只剩薄薄一層的神魂,後世記載稱之為「敲響了魔族入侵的警鐘」。

  少狼君熾牙陪伴父親再度來到長天宗,在他的母親虛汐道君的陪同下,將此事稟告了長天宗掌門沖祁,並將鎖著魔修魂魄的青色光球奉上。

  沖祁接過那光球。

  終於來了,他想。

  沖祁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從他第一次被師叔祖帶到宗門秘地,從面見過宗主,他的人生,就在等待此時。彼時,他作為長天宗掌門,心中充滿了責任感。

  此界將有一場劫難,在這場劫難中,他將要扛起旁人扛不起來的責任。彼時,他一腔熱血,道心如鐵水澆鑄,尚不知為了這所謂的責任,要付出什麼。

  現在,他看著手中青色光球,心中卻充滿苦澀。

  「多謝青君。」他肅穆道,「涉及魔修,便不是一宗一族之事,此正當我二族共攜手之時,望將我此言轉與青君。」

  從證道峰出來,就有一隻銀灰色的狼撲了過來。熾牙衝上去一把抱住,兩人狼在空中就打起滾來,還互相撕咬玩耍。不是旁的狼,正是原屬煉陽峰,現暫居留靖峰的疾風狼灰灰。熾牙跟灰灰玩耍夠了,騎在灰灰背上,一起去找熟識的師兄們玩去了。

  搗蛋的傢伙滾了,狼君雙目炯炯有神,注視著虛汐道君,道:「我們去……去你峰上吧。」他被虛汐道君教過很多遍,不能在人前說諸如「交配」、「合歡」之類的話,總算是記住了。

  虛汐道君燦然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當年不過是一時興起,允了他一夜春風,不想後來竟然有了熾牙,卻是意外之喜。和狼君相處,比她期望的還要輕鬆愉快的多。她峰上養著些青年男子,時日久了,也都生出各種心思。狼君是妖族強悍的大妖,卻心思直白簡單,相處起來竟比同人族男子在一起愉快得多了。

  兩人妖攜手,正往虛汐的峰上去,才到峰頂,便察覺有異,同時轉頭。遠處天邊,正有彩霞聚集,朝長天宗湧來。那雲霞成七彩,不斷翻湧變幻,奇妙無窮。

  狼君詫異道:「有人修進境了?」

  虛汐道:「這不是一般的進境啊,這是……這是煉神還虛了!是哪一位真人?」

  虛汐盯了片刻,忽而歡喜道:「是觀壁峰主!」

  高階女修士在哪裡都是少數群體,長天宗亦不例外。在為數不多的高階女修中,觀壁峰的沖琳真人素來持重又和藹,極受門中晚輩弟子愛戴。

  此時長天宗弟子都來到外面觀看還虛天象。不過短短一個甲子,長天宗又出現一位還虛真君,真真是鼎盛之相。這令弟子們內心中都充滿了自豪。

  雲霞聚集,形態變幻中,有無窮深意。變幻中又有美妙歌聲響起,如幼時入睡前母親般的哼鳴,讓人內心奇異寧靜。許多人的目光不知不覺便柔和了起來,觀看著那變幻無窮的天象,不時便有人進入悟道狀態,亦有人坐地破境。

  天象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才散去,眾人如夢初醒,都屏息等待。

  寂靜了幾息,一道威壓瞬息鋪開,覆蓋了長天宗。

  與一個甲子前掌門真君淩厲霸道的威壓不同,沖琳真君的威壓渾厚而柔和。掌命線之人知道得太多,悲憫之意便令人心頭輕顫。

  在威壓衝擊過來的一瞬,許多人覺得自己眼花了一息,竟似看到自己與身周許多人之間有極細的細線相連。

  「是命線!」有人驚呼。

  有男弟子與不遠處陌生的女弟子互相對視。長天宗弟子逾萬,也不是誰都能認識誰的。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也不知道從前有沒有打過照面,可剛才那一瞬分明的看到兩人之間相連的命線竟比與旁人相連的都更粗。這難道意味著將來……

  女弟子忽然紅了臉頰,轉過頭去。男弟子「咳」了一聲,趁著旁人都在回憶剛才看到的命線,悄悄挪過去,低聲道:「這位師妹,可否請教芳名?」

  那耳根,也是紅紅。

  秘境之外,沖祁立在空中,遠遠望著觀壁峰上雲霞散去。

  沖琳自那之後,境界停滯已經許久了,輪回一場之後,將前情全然忘卻,他掙扎一番之後,終於是決定放手。

  這二十多年,他未曾糾纏過她。於是短短二十多年,她便煉神還虛。沒有了他,她的大道上再無阻礙。

  沖祁又一次品嘗到苦澀的滋味。

  但這就是他要走的大道。這條大道通往的或許並不是光明的彼處,卻承載了他的義無反顧。他在風中悄立片刻,收斂了所有軟弱的情緒,轉身落在了秘地入口處,叩響了封印。

  「何事?」封印裡傳來女師叔的聲音。

  沖祁吸一口氣,道:「魔修現世。」

  沖昕在修煉中睜開眼,覺得心中有喜悅的情緒。這是有他在意的人發生了好的事。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既是他在意的人,他都感到高興。

  他情緒波動了一會兒,抬眼看看身周情景,便又沉靜了下來。

  他逢了機緣,只是這機緣,卻不是那麼簡單。他此時身在一個封印內,他被困於此已經數月,這個封印卻無法打破。

  「努力喲~」稚氣的女童音說道。

  說話的是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三頭身女娃娃,她坐在一段紅綾上,一會兒飄浮,一會兒蕩秋千。白白胖胖水靈靈,惹人喜愛。

  「要麼破境打破封印。」女童嬌聲嬌氣的說,「要麼永遠在這裡陪人家玩。」

  這女童看著可愛,實則是沒有生命的符人。她一言一行,性格脾氣,全是由人設定。只是這位留下了玄炎秘境的大能,既留下秘境遺澤後人,卻又設下這等能將元嬰都困死的厲害封印,這性子實叫人難以琢磨。

  沖昕略走了一下神,女童就踮著腳落在他膝頭,道:「喂,別走神喲,好好修煉才能出去。要不然就要變成這裡的肥料啦。」

  「咦~」女童烏溜溜的眼睛眨動,道:「你又在想她了嗎?」

  「多少日子了?」沖昕問。

  「我算算。從你上次告訴我的數字,加上這些天的日數……」女童掰著十根白胖的手指數起來,「八百一十二天了。」

  沖昕便「嗯」了一聲。想念她的第八百一十二天。

  尋了她兩年不見蹤影,不想誤入此處。這封印裡的靈氣之濃郁,尚是秘境中的數倍。每隔幾日,天真可愛的女童便會忽然雙目失焦,聲音平淡的念出一大段修煉心得。顯然是從前大能所遺。

  這等機緣,怕是專門留給元嬰以上修士的。只是,縱然有前輩大能的遺澤,元嬰破境還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倘若他不能在八年之內破境,待玄炎秘境出入通道開啟,歷練的修士盡數離開,他想再見到她,就至少得是三百年以後的事了。

  於一個有心衝還虛境的元嬰修士來說,或許獨自留在這秘境中三百年,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沖昕不想等三百年。想要離開,唯有破境。

  他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長天硬留給他的那些回憶開始翻滾。沖昕在這些回憶中尋找修煉的心得。

  他對自己說,八年,必須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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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9-8-21 01:2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蘇蓉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戲。

  這一片森林她已經很熟悉了。初時她只是在這裡採集靈植,後來她覺得差不多夠了,想去別的地方碰碰機緣,結果幾次差點死了。有兩次是差點死在異獸爪下,有幾次則是差點死在別人手裡。

  她相貌雖稱不上是美人,也清秀可人。在虛景身邊,過了幾十年不用再為靈石操心的輕鬆日子。長年對著的不是沖昕俊朗如山嶽的面孔,就是虛景英姿勃勃的模樣。身邊最熟悉的兩個人,氣度舉止都是一流人物。蘇蓉被薰陶了幾十年,相由心生,眉間便恬美嬌人。

  偏偏她修為在這批歷練的弟子中,幾乎又是墊底的。

  她原先還曾想著與人結伴,孰料接連幾次遇險。虧得她天生警惕,不輕易相信別人,還特別擅長察言觀色,總是在危險發生之前先行察覺。她法寶不僅多,還都是高階法寶,不是路邊小店裡的大路貨。會打她這樣一個修為不高的孤身女修主意的,也都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貨色。這些渣渣們或許修為強於她,論起法寶,真沒有能強過她的。

  蘇蓉此次歷練,能不能尋到機緣另說,但膽量和臨敵應變真的是歷練出來了。只是最後一次遇到一個築基大圓滿境的修士,實在厲害。蘇蓉打不過,麻溜的借著法寶開溜了。

  因為差點死了,她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除死無大事,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她在外面兜了一圈,最後又返回了這片森林裡。這裡林木茂密,正適合她施展木系術法。

  她想清楚了,也不打算再跑出去瞎歷險了。她就打算貓在這片森林裡,好好修煉到秘境出口打開為止。她這回是鐵了心一定要沉下心修煉的,省得虛景老說她「道心輕浮」。

  這一日她才修煉完,就察覺到有人。她修為低,神識弱。以前虛景就給她找來一部《木心術》,也是屬於木系術法,修煉之後,可以借助靈植來查探四周。

  這森林有萬年曆史,哪怕是普通樹木,不是靈植,都多少有些靈性。蘇蓉在這森林裡待得久了,與許多靈植都建立了聯繫,這些靈植便成了她的眼睛,補足了她神識太弱查探範圍有限的短處。

  一察覺到有危險,她二話不說,麻溜的鑽進「巢穴」裡去了。


  這「巢穴」是一棵巨樹上的天然樹洞,蘇蓉將其稍加改造,便成了她躲避旁人的應急巢穴。這樣的巢穴,她在這裡準備了不少。


  她一鑽進去,便令樹皮生長,覆蓋住了洞口。又以法寶設下禁制,不僅隱匿了自己的存在,還張開了防護,以防旁人打鬥中誤傷了她。

  麻溜的都弄好了,她便……開始嗑瓜子了。當然得嗑瓜子,不然拿什麼打發時間?

  一邊磕著,一邊從樹皮的小孔中向外張望。

  這次出現的是一男一女。不得了,那男的居然是金丹,虧她躲得及時!女的是個築基,倒沒什麼稀奇,只是生得漂亮,胸脯飽滿,身段玲瓏。是絕大多數男人都喜歡的款。

  嘖。

  那對男女湊巧行到附近停下說話。蘇蓉支著耳朵聽著,很快就聽得明白,那金丹正在追求這女修。兩人一個人稱對方作「季掌門」,一個稱對方作「宋仙子」。

  蘇蓉趴在小洞上往外看,那季掌門生得十分俊俏,一張嘴更是會說,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宋仙子笑吟吟的,顯然是十分受用。

  說到情深處,季掌門為表心意,便取出一件法寶要贈與宋仙子。宋仙子嘴上客氣著,卻也並不乾脆拒絕,只是半推半就的。這拉拉扯扯欲迎還拒的,兩個人就親上了。

  非但親上了,還摸上了。嘖嘖有聲。且看季掌門那猴急的架勢,約莫是想當場成就好事。

  蘇蓉臉上發燒,暗罵了一聲,正打算堵住小洞以免長針眼,卻忽然來了不速之客驚了這對兒野鴛鴦。

  從天上落下來的女修,沒有這宋仙子美豔耀人。但一對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脈脈含情丹鳳眼,端的是一副又出塵,又輕愁縈繞的模樣。

  蘇蓉最是知道,相當多男人都很吃這一款兒。

  這位剛落下來的輕愁美人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顯是傷心不已,語帶哭音的問道:「園哥……你、你在做什麼?」

  奇了怪了,蘇蓉想,你又不是眼瞎,他在做什麼你看不見咩?預感到即將看到一場好戲,她激動的又掏出一把瓜子!

  季掌門正興起,不料飛來一個輕愁美人打斷了他的興致,不由暗暗叫苦,尷尬道:「芙妹,你怎地找到我的?」

  分別近四年,他不問問她都遇到什麼人,有沒有經歷什麼危險,反先問她如何找到他。芙妹心中氣苦,只恨不得立時將他身後的賤人一劍刺穿,再叫他立下心魔誓,以後再不能做對不住她的事。

  黃雅那蠢貨,要貌沒貌,要才無才,不過仗著有個好爹,就心大到不讓男人立心魔誓就肯嫁。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她是決不能犯相同的錯誤的。

  她心中恨得要死,但她慣作柔弱姿態,當下什麼也不說,只默默垂淚。

  季園若說剛才還有一絲被打擾了的不快,一見芙妹這眼淚,他就心軟了。

  他的妻既醜且悍,令他過得苦不堪言。人缺什麼,就會想找補什麼。那些日子裡,呂芙這朵柔弱美麗的解語花真真是撫慰了他。

  他當下便心軟道:「別哭別哭,有話好好說。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最後還是不忘要問清楚。

  呂芙心道,便你這樣的,如何與你好好說?她咬著下唇,伸出手掌,便有一隻不起眼的蜂子從樹梢上飛落在她的掌心,翅膀嗡嗡振動。季園恍然道:「原來你借了大師嫂的蜂?」

  說罷,又微慍道:「你何時在我身上下了花粉?」

  那自然是在你快活得欲死欲仙之時。呂芙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哽咽道:「我只不過是……想在秘境中儘快找到你……」

  季園不快,斥道:「縱是如此,也不該不與我說,便給我下了花粉。需知若是有人對我心存歹意,憑這花粉尋我蹤跡,並不是難事。」

  呂芙自是知他涼薄,也知自己理虧,當即避開這話題,流淚道:「若非這蜂子,我豈能知道你竟這般對我。你、你明明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季園一噎,正待說話,旁邊被冷落多時的宋仙子開口道:「季掌門,不知這位仙子是何人?」

  季園正為宋仙子著迷,恐她生氣離去,正想說「這是我門中一個師妹」,呂芙已經搶著回答道:「我姓呂名芙,乃是落楓山慈月門的掌門夫人。」

  她這樣自稱,季園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頓時又尷尬,又惱火。只覺得自除去黃雅,呂芙便不如從前聽話柔順了。

  宋仙子卻冷笑一聲,道:「昔日曾與貴門黃掌門有過一面之緣,知他有一獨女,嫁與了季掌門為道侶。如何黃夫人放著自家好好的姓氏不用,卻改姓呂了?」

  季園和呂芙不意宋仙子竟然知道這些事,一時都不自在起來。

  季園尤其狼狽。

  這宋仙子生得美豔動人,又十分有女人的手腕,比起來,呂芙就顯得寡淡得多了。宋仙子對他若即若離,勾得他百爪撓心。這些天也從未聽她提起過,不意她竟會知道他和黃雅那些破事兒。

  季園有種被揭穿了的難堪。

  偏宋仙子還笑著問他道:「季掌門,這位到底是誰啊?」頗有些咄咄逼人。但她本就是美豔自信的類型,這種強勢只讓她顯得更加有魅力。

  慈月門中女弟子很少,大多在黃雅的淫威下伏小做低。個個都是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季園少見這種成熟自信的美豔型,一時竟沉迷不可自拔,張口便答道:「這是我門中……」

  精光閃動,呂芙已經催動法寶,暴起傷人。

  適才她與季園說話,一邊說一邊便慢慢靠近,此時立兩人已經不過咫尺。她聽季園話音,便知他要說什麼。若任他將這話說出來,她這些年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季園吃了一驚,不意向來溫順的呂柔一出手便這般狠絕。

  宋仙子卻早料到了。她瞬間祭出法寶,保護罩將她罩住,擋住了呂芙一擊。旋即,兩個人便鬥在一處。招招都是欲置對方於死地,鬥得十分激烈。

  好在她們都只是築基,而季園卻是金丹。

  他忙插到二人中間,一會兒「芙妹你冷靜點兒」,一會兒「宋仙子你聽我說」。左擋一擊,右擋一擊。

  蘇蓉從剛才就驚得掉了一樹洞的瓜子皮。

  這幾個人爆出來的名字她可是聽出來了,落楓山慈月門的季掌門和他的原配道侶黃仙子……那不是「殺妻證道」的那位嘛!

  沒想到竟然能看到八卦主角的現場,蘇蓉登時激動不已,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便在此時,天上有一抹綠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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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1:2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竹生注意到地面林中有人在廝殺,她沒有在意。但碧刃卻在掠過那片森林的時候忽然有了微微的異動。竹生與碧刃心意相通,立時便一個盤旋,又回來了。她從高空向下望去,旁的倒沒發現什麼異樣,只那廝殺的三個人有些怪。

  兩個女子顯然都想殺死對方,偏偏有個金丹期的男修夾在中間,哪個弱了,他就偏誰,哪個占了上風,他就擋誰。他修為遠高於兩個築基期女修,有他和稀泥,兩個女修都對對方無可奈何。

  雖然都是築基,但要說起修為,卻還是那個看起來柔若楊柳的女子更勝一籌。另一個身材豐腴的美豔女子卻忽出奇招——她忽然催動法寶攻向金丹男修!

  季園自然知道宋仙子這一下全無殺意,但呂芙卻「哎喲」一聲,慌忙來擋。

  季園心中一軟,心道:「果然還是芙妹對我有情!」對宋仙子一時心情複雜。以季園的精明,自然知道宋仙子在把他當成肥魚來釣。但季園出身貧賤,如今得勢,對於自己有資格成為宋仙子的「肥魚」,內心中又隱隱有幾分得意。

  且宋仙子勾引男人的手腕和花樣強過呂芙百倍,季園對她還未得手,正是最最心癢之時,哪裡能放得開。見她以自己為餌,擾亂呂芙,一時不由又愛又恨。

  這兩個,哪個都比黃雅那個醜婦強上千倍萬倍,他都喜歡,若是兩個能都收到房中,才是最好。

  呂芙自稱是慈月門掌門夫人。季園之前倒也的確是許過她。但那時黃雅還在,呂芙溫柔小意,他看著自然是千好萬好。現在沒了黃雅,他再瞧呂芙,床笫之間雖然喜歡她柔弱嬌啼,但說起堂堂一個宗門的掌門夫人……就未免不夠看了。宋仙子雖然美豔,卻是個風騷貨,在房中或許更帶勁,做他的道侶是萬萬不能的。季園好不容易出人頭地,內心中總不免有些遠大志向,壯烈情懷。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初入秘境不久遇到的一個女修。

  那女修眉目迤邐,容色絕美。這還罷了,九寰大陸從來不缺美人,鼎樓之中亦可尋到絕色。重要的是那女子的氣度。她靜坐在樹梢修練,靜美如畫,睜開眼之時,卻高貴凜冽不可侵犯。一看便知不是出身大宗門,就是出身大家族。

  季園心中多少的驚豔和綺念都收斂了起來,不敢放肆。

  原想試著結識,那女子卻根本看不上他,直接便走了。剩下季園一個失魂落魄。

  倒不是說他有多喜歡那女修本人,而是那女子實在屬於他人生夢想的一部分。昔日微時,他便常常夢想有朝一日出人頭地。這「出人頭地」四個字裡包含了有實力,有身份,有資產,還得有一個如那女子一般高貴的女人。

  他這一晃神,宋仙子的法寶已經轉攻向呂芙。呂芙心中冷笑。她在落下來之前,便已經將這對狗男女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這賤人與季園勾勾搭搭,怎麼可能真的傷他。她佯裝去救,不過是為了攏住季園的心罷了。

  季園涼薄狠毒,但她已經在他身上投資了這麼久,怎麼能甘心放棄。

  宋仙子忽見呂芙嘴角一抹冷笑,心中一凜,卻已經遲了。到底是一介散修,所修功法、術法都略輸了一籌。她只覺得背後突然一陣劇痛!她大叫一聲,令得季園陡然回神,忙護住她。若非如此,宋仙子只怕當場便斃命了。

  兩柄月牙形的無柄飛刃旋轉著飛回到呂芙身邊兩側,鋒利的刀刃反射著日光,映出了她眼中的快意。

  竹生剛才就已經看出這是一男兩女的恩怨情仇。她對旁人的事不感興趣,亦不想插手。她之所以還不走,是因為碧刃異動之感還未停止。

  她凝目望去,卻沒發覺下面三人有什麼異樣。但她微微蹙眉,直覺下面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正不解間,忽然心中微動,放棄了用肉眼看,放開了神識去感知。

  林中草木蔥郁,生長著許多的靈植。這些植物之間,靈氣比旁處更濃郁。竹生讓自己的神識隨著這些靈氣一道發散、彌漫……忽然,遇到了一處小小的異樣波動。就是那裡!

  竹生睜開眼,定睛瞧去。

  所有的符與陣,都是以天地規則運行能量,都有跡可循。竹生理所當然的這樣認為。她不知道她領悟的東西,是許多修士雖明其理,卻窮其一生也領悟不透的。

  唯有如竹生這樣擁有至純仙力之人,才能纖毫畢現的察覺空氣中隱藏的靈力波動,才能追溯出那些符與陣的痕跡。一年多前,她和肖昆陷入地下迷宮,便是靠這個走了出來。

  那迷宮有入無出,若不能破解,便要被困死在其中,直至壽命耗盡。說是機緣,破解了才是機緣,破解不了便奪命關,隨時能丟掉性命。前輩大能的遺澤,豈是那麼輕易就能享受得到。

  竹生在靈氣中抓住了一絲不一樣的波動,此時再看,便看的分明了。

  就在離那三人不遠的地方,竟有兩撥人埋伏。一撥是獨自一人,藏身樹腹內。另一波則是數人,用了隱匿的符陣,隱去了身形氣息。很顯然,那夾纏不清的兩女一男什麼都沒有發現。

  便在此時,隱匿了身形的一撥人動了。

  季園一掌拍出,隔開了宋仙子和呂芙。

  他的修為在竹生看來是「氣息虛浮」,令她很看不入眼,但到底是金丹,這一掌拍出,呂芙便上不得前了。她只得絕了補刀的心思,咬著嘴唇,淒然道:「季郎,你……你是定要護著她嗎?你忘了和我說過的那些話嗎?」

  季園扶著宋仙子退後幾步蹲在地上,抱她在懷裡,餵她吃了一顆回春丹,惱怒喝斥道:「你還說!分明是你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傷人!」

  呂芙心中暗爽,泫然欲滴的道:「我不管,誰要奪走你,我就跟誰拼命!」

  季園歎了一聲,恨道:「你呀……」

  他們這邊打情罵俏,險些將宋仙子氣吐血。呂芙的半月刃下手不可謂不狠,將她後背削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蝴蝶骨。她痛得幾乎要暈過去。更令她驚心的是,一顆回春丹下肚,背上傷口竟然不見癒合。

  季園也發現了不對,驚道:「怎麼回事?」

  宋仙子眼前一陣陣發黑,強撐著問道:「你、你兵刃上有毒?」

  季園吃驚,質問道:「什麼毒?」

  呂芙道:「蝕骨殤。」

  季園和宋仙子大驚,異口同聲道:「蝕骨殤?」

  蝕骨殤不僅可以慢慢腐蝕血肉骨骼,它還能使諸如回春丹、止血丸一類的治療外傷的丹藥失效。算是相當狠毒的一味毒藥。

  季園臉色沉了下來,道:「胡鬧!快拿解藥來!」

  蝕骨殤雖毒,卻也並非無藥可解。只是蝕骨殤的解藥配製起來也不容易,若在九寰大陸,也是能買得到或者配製得了的,但此時他們是在玄炎秘境中!秘境中固然有許多九寰大陸上已經消失了或者滅絕了的靈植異獸,卻也同樣有許多九寰有的東西這裡並沒有。且在九寰,便是自己採集不齊的配料,也可在專門的店鋪中購買或者在拍賣行拍得,至不濟掛出懸賞收購單,總能得到手。這秘境中卻連傳音符傳書符都用不了,便是旁人手裡有,也無法知道。

  呂芙卻道:「沒有。」

  季園不相信呂芙準備了這麼狠毒的毒藥卻竟不準備解藥。

  呂芙卻靜靜道:「這原是為黃雅準備的,我就壓根沒準備解藥。」

  季園登時啞然。

  宋仙子疼得發抖,卻把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楚,登時眼前一陣發黑。

  她先前說見過黃道君,全然是胡扯。她不過是入秘境前聽得了季園黃雅的八卦,當時便有了殺季園的心。她深恨男人,更恨季園這種不把女人當人,連道侶都能下殺手的男人。

  她沒想到,真能在秘境中遇到季園。一發現他便是那個「殺妻證道」的笑話裡的男主角,她就對他起了殺心。

  宋仙子自有一套迷惑男人的手腕。呂芙若不來,她就會趁著歡好中將季園用藥物迷倒殺死。誘惑男人,迷倒男人,殺死男人,然後取了他們的財物法寶,這一套她早幹得熟練。

  萬不料此次偷雞不成蝕把米,竟栽在了另一個女人手裡!

  季園啞然片刻,抬頭正欲說話,卻瞳孔驟縮!

  「小心!!!」他脫口而出。

  呂芙卻根本沒信。她覺得這是季園故意詐她,好搶奪她儲物法寶搜撿解藥。她頭都不回,只看著季園,道:「你莫……」

  「想騙我」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胸口便被一柄長劍洞穿!

  呂芙愕然低頭,表情困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身後卻有一個熟悉的卻陰測測的聲音道:「給我準備的?賤人!」長劍倏地抽回,呂芙胸口血液噴濺,倒地身亡。

  殺了呂芙的人個子不高,穿著灰色的斗篷,風帽拉起,遮住了大半的面孔。雖然如此,幾十年結髮同床共寢,季園照樣能認出她是誰。

  他臉色鐵青道:「黃雅!」

  那人風帽褪下,露出一張比漢子還漢子,比男人還男人的臉,正是季園季掌門的道侶黃雅。

  精彩了!精彩了!女主角也出現了!

  蘇蓉激動得整個人都趴在樹皮上,宛如一隻大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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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黃雅一出現,碧刃的異動就變得強烈了起來。竹生蹙起眉頭。她雖是自高空往下看去,亦能感覺到黃雅身上隱隱有一種讓她不舒服的感覺,而且似曾相識。

  下面季園已經放下宋仙子和黃雅廝殺了起來。一動手,季園就覺出不對來。黃雅的修為,與從前全然不同。幾個回合下來,他竟然占不到上風。

  「你結丹了?」他吃驚道。黃雅就是個廢物。若非她如此廢物,黃道君何苦給她招婿!她怎麼可能結丹!

  可她若沒結丹,又怎麼能有這樣的修為!

  季園暗暗心驚。

  更讓他不解的是,黃雅劍鋒淩厲,她明明以前多是依仗法寶,這才幾年的功夫,怎麼就修煉出來這樣的劍意?

  黃雅現在修為不輸給他,他這樣走神,豈能不出危險。黃雅抓住空隙,劍意破開了他的火裂術,直刺他氣海。季園氣海受創,噴了一口血,向後飛摔出去,跌落地上。

  黃雅眼底全是戾氣,握劍的手緊了緊。季園不料她現在厲害至此,他掙扎起來,只覺氣海刺痛,渾身靈力都運轉不暢。這是傷了氣海根基,不將養幾年,怕是都養不過來。他眼中禁不住露出懼意,求饒道:「雅兒!雅兒!你冷靜些,我們有話好好說!」

  黃雅的眼睛通紅,殺意滿溢。

  卻有個聲音喝道:「小師妹,可以了!」

  季園循聲望去,卻見幾個人憑空出現,想來是剛才隱匿了身形他竟未發現。他此時見到這幾人,直如溺水者抓住了浮木,驚喜交加的喊道:「大師兄!五師弟!八師弟!十師弟!」

  他們原本師兄弟十一人,其餘幾個因為各種原因隕落了。黃道君的親傳弟子,便只剩下了這五個人。

  「大師兄!你快攔住雅兒!」季園慌忙叫道,「她,她要殺我!」

  雖慌亂間,他腦中也有一閃而過的疑問。明明他帶著旁的弟子來歷練時,大師嫂說大師兄還在閉關,老五、老八、老十都在外面遊歷,如何竟一同出現在了玄炎秘境中?怎地這般巧合?他們怎麼匯合在一起?又如何會跟黃雅同時出現?

  大師兄喝止住了黃雅,帶著幾個師弟走上前來,氣度沉穩,神情平靜,問道:「老二,你卻說說,小雅因何要殺你?」

  季園頓時語塞。他動手殺黃雅時,怕大師兄阻攔,也是故意趁著大師兄閉關之時行的事。如今大師兄出關質問,他便支吾了起來。

  大師兄又轉頭問黃雅:「小師妹,你來說,你為何要殺他?」

  黃雅盯著季園,問:「畜生,我且問你,是不是你往我爹靜室的香爐中放了致幻的迷香,才令他沖境失敗,故而隕落!」

  聽得此言,大師兄並不意外,其餘的師弟們卻露出震驚神色。

  「季園!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八師弟痛心道。

  季園閃爍道:「沒有,我沒有!」

  黃雅提著劍上前一步,她的眼睛像要滴出血來。季園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睛能這麼紅,他激靈靈的打個寒戰,忙道:「是呂芙!是呂芙這賤人!」

  他大哭道:「都是這賤人幹的!她妄想當掌門夫人,偷了大師嫂煉的藥,下在了師父的靜室中。我原都不知道!她做下了事才告訴我!她又逼迫我,道是如果我不從,就告訴旁人是我幹的!我身份尷尬,別人只會信她不會信我!我也是走投無路,才鬼迷心竅聽了她的話,想對雅兒下手。雅兒,雅兒!你原諒我!你我幾十年夫妻恩情!你原諒我吧!」

  呂芙已死,季園將一切推到她頭上,正是死無對證。

  但這並不重要。黃雅剛才便可以殺他,現在也依然想要殺他。她之所以不殺他,並非心軟,而是因為太知道他看重什麼,所以要在殺他之前,將他看重的東西全部奪走。

  首先,殺了他那溫柔小意的解語花。

  然後,她道:「把印信交出來!」

  季園頓時僵住。

  大師兄沒說話,幾個師弟卻紛紛開口。

  「季園!你怎麼還配做掌門!」

  「便是呂芙幹的!也是因為你!一對畜生!」

  「還不速速把掌門印信交給大師兄!」

  說起來,幾個師兄弟中,大師兄是最勤奮也是最有天賦的。若是要從幾個師兄弟中選一人繼承宗門,本就該是大師兄。季園不過是全靠著黃雅挖自己老爹的牆角,什麼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都往他身上貼,生生堆得他和大師兄趕著前後腳的先後結丹。幾個師弟心中,其實早就不服了。

  可季園娶了黃雅,黃雅才是黃家血脈。幾個師弟便是心中不服他,沖著這一點,也就認了。但季園混蛋就混蛋在,得了黃家這偌大的身家,非但不善待黃家唯一的血脈黃雅,還企圖將她殺死,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掌門印信至關重要。不僅慈月門在外的資產、靈石往來,全看這印信,認印不認人。而且這印信本身還是一件法寶 ,是護山陣法和宗門寶庫的鑰匙!

  這畜生既再無資格擔任掌門,自然該將掌門印信交給大師兄,由大師兄來承繼宗門。

  黃雅血紅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她明明單獨擊敗了季園,在這些人的心中,卻依然是那個被父親嬌慣的廢物。沒一個人想到,季園交出掌門印信,原是該交給她的!這本就是她黃家的產業!

  她是不相信,大師兄得了掌門之位,會撇下大師嫂來娶她!

  大師兄抬手,止住眾人 。他歎了口氣,道:「師弟,把印信交出來吧,我留你性命。」

  但要殺季園的,明明是黃雅。就算他交了印信,黃雅已經恨他入骨,如何會放過他?季園半躺在地上,氣海刺痛。他望著神色肅穆,目光痛惜的大師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他原不曾對宗門有過妄念,許多年前,便是這個人突然深夜而至,鼓動他去做師父的女婿。

  後來,他受不了妻子既醜且悍,與門中女弟子有了苟且,也是這個人講義氣的幫他在妻子面前打掩護。

  再後來……不斷的以「師父沒幾年了,你再忍忍便能翻身了」來勸說他的也是他。這話聽得多了,他就開始想,師父怎麼還不死……床笫之間不免向呂芙抱怨,兩個人一起憧憬等黃道君蹬了腿,他們該過得如何的自在。

  再再後來,黃道君要在壽限之前最後一次閉關沖境,呂芙拿來一盒迷香。

  「師嫂新煉出來的,我悄悄偷出來的。」她說。葉師姐那樣心細如髮的一個女人,她的藥室如何能讓呂芙輕易竊走最新煉製的藥香?

  呂芙如何能在傳音符都用不了的秘境中找到他?是靠著大師嫂的花粉和蜂子。黃雅和這些人又如何能找到他?除了大師嫂的花粉和蜂子,還能靠什麼?

  季園突然雙目圓睜,望著他既敬畏又忌憚的大師兄。

  「你!」他突然激動起來,指著大師兄道,「是你……」

  大師兄目光微動,怒喝一聲:「不思悔改的畜生!」打斷了季園,同時已經一掌拍下!他也是金丹道君,根基卻比季園扎實得多了。這一掌的威力,是要直接取季園性命的。

  橫裡削來一劍,將他掌風截斷,化去了那一掌的威力。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心想殺了季園的黃雅。

  她的修為,如何竟到了這等地步?大師兄心下暗驚。適才黃雅擊敗季園,他從來瞧不起季園,丹藥堆出來的金丹,敗給一心想復仇的築基,也不是不能接受。又或者,是剛才黃雅取了什麼巧,瞞過了他們的眼睛。直到黃雅一劍截斷他這必殺一掌的掌風,他才心下凜然。

  「小師妹!」大師兄臉色難看,「你難道還要護著他?這畜生害死了師父,還一心要殺你!」

  既然如此,剛才為什麼又放話說要留他性命。黃雅的眼睛泛著詭異的紅色,看得大師兄有些莫名的發毛。她開口道:「季園,什麼是他?」

  季園剛才差點死了,心有餘悸,忙大聲道:「是他!是他鼓動我娶你!是他們夫妻一直在哄著我和呂芙,我信了他,才會失心瘋了給師父下迷香!是他!都是他!」他慌亂之下,承認了自己做下的事。

  幾個師弟聽了,驚疑不定。

  黃雅通紅的眼睛盯著大師兄,道;「師兄,怎麼說?」

  大師兄坦然道:「當年的確是我建議老二娶你的。」

  黃雅握劍的手就緊了緊。

  大師兄接著道:「當年師父流露出為你招婿的意思,言下之意,很中意我。可你現在也知道,那時候我便和你師嫂在好了。我是定不能負了她的,便沒有應師父的意思。我想來想去,師弟中,老二長得最好,人也最是靈活。你脾氣不太好,旁的師弟怕是受不住,老二人便給,身段活,想來能和你琴瑟和鳴。我是這麼想的,才去將師父的意思透露給他,勸他娶你。我萬料不到,他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不僅害了師父,還害了你。」

  「這是我的罪過。」他道,「但老二因此全怪到我身上,我難以苟同。」

  他轉向季園,道:「娶了小雅的是你,與人苟且的是你,害了師父的是你,要對小雅斬盡殺絕的,也是你。」

  季園張口結舌,竟無法反駁。

  大師兄又轉向黃雅,道:「師妹,我為你選了這麼一個畜生,實是對不住你。以後你在宗門裡,還和從前一樣。從前師父怎樣寵你,我和你師嫂就怎樣寵你,全當你是親妹妹。」

  所以以後,她的家業就該交給他?然後她在自己的家裡,成了一個要靠別人寵著的客人?

  黃雅只覺得,氣海裡有什麼東西就快要爆炸。

  她知道那是什麼。在進入玄炎秘境之後,她在修煉中發現氣海基台之上,出現了小小一團黑色霧氣。她初時亦感到驚惶,但後來卻發現自己修為突然大漲。她思來想去,想不出別的原因,只能是那團霧氣。

  她覺得,那定然是她在這玄炎秘境中所逢的機緣!


  這幾年她在秘境中修煉,斬殺異獸,亦斬殺修士。她愈來愈嗜殺,見到有血有肉的活物,總是克制不住的產生殺意。隨著她這殺意的膨脹,氣海基台之上的黑霧也愈來愈膨脹,從最初小小一團,到現在幾乎充塞了整個基台。

  但她沒覺得有什麼,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強。到今日她一劍刺穿季園氣海,終於得到證實!看看誰還敢說她廢物!

  氣海中黑霧翻湧,黃雅覺得自己有種極其想要殺死季園的衝動。但實際上,她很想讓他活著,留著給她慢慢折磨。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抵抗住了想要殺他的心。這實在是因為,她對季園恨之入骨,不甘讓他痛快死去。

  「師兄說的對。」黃雅道,「我是絕不會對他再有舊情。」

  她說著,回身一劍掠過季園胯下。季園原本捂著丹田,張開兩腿,靠在一棵巨樹的粗大的樹根上。這一劍削去,登時被削掉了男跟,此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季園一聲慘叫,叫得撕心裂肺。

  他翻手取出一顆回春丸就要往口中送去,黃雅又是一劍,將他手臂齊肘削去,旋即又將他另一條手臂連著膀子一同削去。好好一個大活人,此時除了軀幹,便只剩下兩條腿還完好。那腿間,還鮮血直流。

  幾個男人都看得胯下發涼,下意識的夾緊了腿。不由自主的想,季園這廝敢娶黃雅,也真是有勇氣。有妻如此,他所作所為,似乎也不是……咳咳,當然是罪不容赦的!

  「咳……小雅,」大師兄拳頭抵在唇邊,實不忍去看季園慘狀,勸道:「給他個痛快吧。」

  黃雅瞥了他一眼,道:「那怎麼行,我還要留著他,慢慢玩呢。」

  五師弟、八師弟、十師弟互相對看一眼,都心下驚懼。黃雅因為貌醜,卻又是掌門獨女,在宗門中素來脾氣暴躁。但她性子雖爆,卻也很直。怒了便是打人,打完了氣就消了,什麼時候竟變得這般……這般……唉!

  黃雅沒理他們。從前這些人便都在她面前伏小做低的,她頂多也就只多給大師兄些面子,從不在乎旁的人。

  她彎腰一把扯下了季園的腰間蹀躞帶。這條腰帶還是她親手給季園的,是家裡的庫房裡空間最大的儲物法寶。不僅如此,還鑲滿蘊含著靈氣的寶石,極其富貴氣派,正是季園最喜歡的風格。

  黃雅將腰帶在手裡握了握,忽而轉身,手臂伸出,道;「大師兄。」那腰帶垂在她手掌上,送到了大師兄面前。

  大師兄的眼中,也禁不住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他矜持的笑道:「多謝師妹。」說著,伸手去拿。

  忽有威壓自頭頂而來,從天而降的一柄綠色長刀,呼嘯著從高處斬落,正斬在黃雅和大師兄之間,氣流激射,碎石飛濺!黃雅和大師兄分向兩邊彈射疾退!師弟們都祭出了各自的兵刃法寶。

  「什麼人!」黃雅喝道。她餘光中忽覺不對,扭頭一看,尖聲叫道:「季園!!」

  原來季園趁這混亂的一瞬,突然張口吐出一粒黑色的東西。那東西迎風變大,成為一個圓圓的鏡子,浮在季園胸口。鏡子射出一片光,籠罩了季園,季園便消失在了這光中。

  黃雅當然識得那面鏡子。那鏡子原本是一對,她給了季園一面,另一面原在她自己手裡。不論持鏡的兩個人分別得有多遠,都可以通過一面鏡子,瞬息到達另一面鏡子那裡。

  當時季園封了山門圍殺她,她曾經借助那鏡子,瞬息抵達季園身邊想殺他。孰料季園早就料到了,預先有埋伏。幸好雖然她給了季園許多法寶,她自己卻還有更多的法寶。她逃了出來,卻把鏡子丟了。後來遇到大師嫂,將她藏起來,悄悄送出了山。

  黃雅一聲尖叫,她的劍同時便刺了過去。但季園依然是消失在光裡。他已經知道自己身上沾了花粉,必會想辦法清理,再想找他就難了!

  黃雅勃然大怒,轉頭看向那個從天而降的女子。她自己生得不好看,平生最厭生得美的女子。偏這持著一柄綠色長刀的女子,生得眉目如畫,呂芙也好,宋仙子也罷,在她面前竟都失了顏色。

  黃雅看著那女子,只覺得血管一突一突的。氣海中的黑霧控制不住的迅速膨脹,生出了無數的枝椏、藤蔓,飛速的順著血管向全身蔓延,沿著經脈污染靈力。

  「你!」她艱難的說,「賤人……壞……我……好事!」

  大師兄驚疑不定的聲音響起:「黃雅!你、你剛才那是什麼!你想對我做什麼?」

  別人沒看到,但竹生的刀是從他鼻尖寸許之處斬下來的,他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碧綠刀芒斬下,令自黃雅身上延續過來一根細細的霧線顯形,而後被斬斷,消散。

  那條霧線雖細,卻帶給他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想到黃雅折磨季園的手段,他隱隱後背發涼。


  他瞥了一眼那從天而降的女子。此情此景下,無暇在意她的美貌,他看到她眉間凜然,眼睛不眨的盯著黃雅。他心中微凜,轉眸去看黃雅。卻見黃雅頭顱微垂,形象微微有些奇怪。

  「小雅。」大師兄調整了一下情緒,恢復到了以往的鎮定模樣道,「師兄未曾對不起你過,為何要暗算於我?」

  竹生忽然開口道:「她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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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1:2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一如竹生所說,黃雅死了。

  那黑色霧氣沿著血管、經脈攀援生長,一路爬到了心臟,猶如見到了肥沃的泥土,如饑似渴的紮根了進去。那顆熱騰騰的心臟掙扎了幾下,最終慢了下來,停止了跳動。

  活著的黃雅就此死去。

  死了的黃雅卻突然抬頭一笑,那嘴直接裂到了耳根,彷彿將一張臉上下割開了一般。

  她身後的巨樹中,突然有人喝了一聲:「小心!」

  一件法寶穿樹而出,發出條條金光,像籠子一樣欲將黃雅扣在其中,可還是慢了一步。黃雅身形詭魅的脫離了那金光的範圍,躥到了半空中。

  蘇蓉看了一場熱鬧大戲,正津津有味,竹生從天而降。蘇蓉乍見親人,簡直要淚奔!

  正要解開禁制從樹腹中出去,突見就在巨樹前不遠的那個前掌門夫人的後背上,突然生出黑色的東西。那東西像觸手,又像枝椏,與日常修士們借助「化形符」令身體長出動物的肢體以便戰鬥並不相同,看著就讓人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蘇蓉離得最近,她待在禁制的保護之中,都感覺到了一股令她渾身不舒服的氣息。

  但顯然竹生和旁人都還沒看到,蘇蓉情急之下,丟出了一件法寶。

  但黃雅動作太快,逃了出去。她瞳孔血紅,嘴裂到耳根,露出了尖利的牙齒。背後生出的黑色物質猙獰擺動,像獠牙,像觸手,像鐮刀般的節肢,總之就是不像人。

  她身上不斷有黑色的霧氣發散、消失。在場的所有人,無論修為高低,都因為這氣息而感到說不出的不舒服。

  把竹生引下來的正是這氣息。適才黃雅以這黑氣偷襲她的大師兄,碧刃陡然異動。彼時竹生其實也如大師兄一般並未察覺那道霧線,但竹生順從了碧刃的心意,一刀斬下,方使那霧線顯形。

  那時竹生想起來,這種令人感到的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在兩年前她曾遇到過。當時她斬殺了一個對她懷有惡意的符修,隨後便結識了肖昆。那個符修身上,便是這種令人感到渾身不舒服的氣息。只是不及黃雅身上的更濃烈而已。

  而現在,看到黃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縱然竹生還不知道那些黑色霧氣到底是什麼,也能想得到那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眾人已經被驚呆了。

  「小師妹……小師妹……怎麼了?」有人艱難的問道。

  「……魔。」大師兄嘴唇輕顫。一眾師兄弟中,大師兄入道最早,也稱得上是博覽群書,頗有見識。他震驚的看著小師妹,艱難道:「小雅……小雅她……入魔了。」

  「不可能!」五師弟叫道,「大陸已經萬年未現過魔蹤!人魔之戰之後,大陸上已經再沒有魔修了。」

  大師兄沒有說話,他只盯著空中的黃雅,眼中閃過一絲內疚。他隨即祭出長劍,劍尖指著黃雅,喝道:「她身上氣息全無生機,不是魔息是什麼!」

  竹生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會覺得渾身難受,是因為修士汲取天地靈氣,修煉靈力,追求的便是生命的生生不息。而魔正好相反。魔之所以會成為人、妖、靈三族的公敵,便是因為魔乃是死物。這便與天地大道完全是背道而馳的逆行。

  人、妖、靈三族,雖最初的生命形態不同,最終所求的大道卻是相同的。魔的存在形式,註定了它與三族是不死不休的關係。

  入魔便是死,便是大道的終結。倘自己不入魔,卻對魔族置之不理,最終的結果亦是難登大道。因為史書上便清楚記載著,魔族所占之地,赤地萬里,生靈死絕。據說萬年前的九寰大陸,處處都如這玄炎秘境裡一般,靈氣濃郁。正是因為魔族,才變成了現在的狀態。

  因此人與魔之間,已經無需多說。見魔就殺,除魔衛道,乃是修士的責任。

  竹生不懂,大師兄卻是懂的。他心中的內疚一閃而過,旋即堅定起來。

  「小雅。是師兄對不起你,沒有將你照顧好,辜負了師父的期望。」他舉劍道,「但你已入魔,師兄別無他法,唯有送你一程。願你……」

  他本想說,願你來世安好,卻想起來,黃雅已經沒有來世!

  修士一旦入魔,便成了死物,連神魂都會魔化。一旦被殺滅,便連同神魂一起寂滅,再沒有輪回一說。

  黃雅卻嘎嘎笑了兩聲,道:「說我是魔?難道你不是?季園不是?葉霞賤人不是?」

  大師兄呼吸微窒,頓了頓,咬牙道:「小師妹,對不住了!」又對幾個師弟喝道;「愣著幹嘛!退後!」

  幾個師弟才從黃雅入魔的震驚中如夢初醒,他們看了大師兄一眼,神情複雜。黃雅雖然惹人厭,但終究是和他們相處多年,是黃道君唯一的血裔,不想今日卻變成這樣。但他們也都祭出了兵刃。

  人魔不可共存,這是所有修士的常識。

  他們都是築基,修為上與金丹差著十萬八千里,也不上前去給大師兄添亂,都持著兵刃退後。又警惕的四下檢視,恐黃雅還有同夥。據說,一個修士除非惡到了極點,否則不會自行便入魔。修士入魔,多是有魔修引誘。

  大師兄捏個劍訣,便攻了上去。這一動手便能看得出來,他的修為顯然比季園要強得多。他是真真正正靠著自己結的丹,不像季園那般依靠丹藥,根基虛浮。

  但黃雅適才便能輕易擊敗季園,她全然魔化之後,實力大增,大師兄萬不料自己竟然不是黃雅的對手。他的劍和黃雅的劍膠著,耳邊似聽著哪個師弟驚呼了一聲:「小心!」眼前便是一黑!黑色的觸手像張開的花朵一樣收攏,就要將他吞噬其中!

  大師兄想抽劍,他的劍卻彷彿和黃雅的劍黏在了一起,他想撒手,那劍卻產生了吸力,竟放不開!那一瞬間,大師兄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處心積慮許多年,眼看一盤棋盡數落子,卻竟然要死在黃雅的手裡。這難道便是報應嗎?

  眼前忽然有綠芒閃動!

  竹生這一刀,斬斷了所有黑色的觸手 ,斬開了大師兄和黃雅之間的黏連。大師兄極速後撤,死裡逃生。卻見黃雅瘋狂尖叫,那聲音不似人聲。那些斷了的觸手中噴射出大量的黑霧,將竹生裹了起來。大師兄大驚道:「道友小心!」

  卻有綠芒閃耀幾下,黃雅的尖銳叫聲戛然而止,身體碎成了幾塊跌落下來。空中的黑霧漸漸稀薄,露出了竹生的身形。

  八寶瓔珞泛著晶瑩的光,張開了一個蛋形的光罩。黑霧遇到光罩便「滋滋」作響,像被燃燒蒸發了一般,全然侵入不得。

  竹生撫著胸前的瓔珞,恍悟道:「原來你的用處在這裡。」

  「道友。」大師兄喊道,「道友可無恙嗎?」

  竹生落下來,道:「無事。」

  大師兄長長舒了口氣,深深一揖,道:「救命之恩,來日必報。在下落楓山慈月門孫問北,請教道友名號。」

  竹生道:「我名竹生。」

  孫問北正要說話,忽聽一個女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竹生!!!」

  他一驚,轉頭看去。卻見適才那棵巨樹忽然開了個樹洞,一個瓜子臉、眉目清秀可人的女修從裡面飛奔了出來!原來她剛才一直藏在裡面嗎?

  隨著那女修的飛奔,衫裙上灑落了一地的……瓜子皮。然後她直接撲入了竹生的懷裡。

  「嚶嚶嚶嚶嚇死我了!」蘇蓉驚魂未定的道。

  竹生早在她那一聲「小心」便聽出了是她。想起昔日連殺兔子都不敢看的小丫頭,深覺幾十年的時間,蘇蓉長進了不少。拍拍她的肩,道:「待會再說。」

  「這個人是魔修嗎?」竹生轉頭繼續同孫問北講話,問他。

  孫問北神色複雜,道:「這是我同門師妹,她……她的確是入了魔。」

  竹生問:「剛才的黑氣是什麼?」

  適才黑氣襲向她時,孫問北大驚喊道「小心」,顯是知道就裡。

  果然,孫問北道:「那個應該就是死氣,也稱魔息、魔氣。最忌諱碰觸傷口,極易溶於血中。修士一旦被侵入,道心不夠堅定的,易入魔。道心堅定的,傷口難合。」

  「明白了。」竹生點頭,又問,「這屍體要做什麼特別處理嗎?」

  孫問北道:「我在書上看過,雖也無大礙,但腐化後會使周圍三尺之地寸草不生,最好焚化。」

  竹生一抬手,黃雅的屍塊上便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孫問北不及阻止,嘴唇動了動,便沒說話。八師弟倒是「哎」了一聲,竹生看過去,他也就閉嘴了。那屍塊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成了帶著惡臭的灰燼。

  竹生收手,問:「這樣可以了罷?」

  孫問北點頭道:「應該沒問題了。」

  竹生道:「那便告辭了。」她說完,便祭出了玲瓏。

  待將蘇蓉推進樓中,竹生一腳踏進門檻,忽而轉頭道:「我先時遇到過一人,身上也有類似的氣息。這秘境裡入魔的恐不止一人,諸位小心。」說完,進入了樓中。「砰」的一聲,玲瓏的房門自動關閉,禁制打開,快速的升空。

  地上幾人目送玲瓏離去。

  十師弟咋舌道:「這女修心好大,這麼張揚,不怕被人盯上嗎?」秘境中殺人奪寶的簡直不要太多,是以大家多小心低調。入秘境前,外面那麼多的飛行法寶,入秘境後也沒見誰這麼張揚的露財。

  「不怕。」孫問北道,「她可能是個元嬰。」

  三人驚道:「元嬰?」

  孫問北點頭道:「我不是她一合之敵。」

  「有那麼厲害?」五師弟道,「我沒看出來。她斂氣很厲害啊,完全看不出來。」

  「這女人手真快,也不問一聲,就把師妹燒了。」八師弟抱怨道。

  他走到那堆灰燼前,先喃喃祝禱:「小師妹,對不住你。你也不希望咱們門中的東西流落在外,對吧。別怪師兄。」念叨完,心下稍安,閉住氣抽出劍來撥弄那堆灰燼。

  黃雅是黃道君獨女,她修為雖然一直都很爛,身邊的法寶卻多。否則當年,也不能從季園手下逃生。

  八師弟撥弄了一陣,怔了怔,不敢相信,又從頭到尾撥了一遍,才脫口罵道:「見鬼!」

  孫問北道:「怎麼了?」

  「見鬼了!那女人用的什麼火?」八師弟一臉晦氣,「什麼都不剩了,法寶都燒成灰了!」

  五師弟、十師弟大吃一驚:「全沒了?」

  八師弟心疼道:「全沒了!」

  「能把法寶這麼快焚毀……」孫問北沉吟道,「大概是天級火種吧。」

  幾人聞言,羨慕道:「她難道是丹師嗎?」

  孫問北道:「那誰能知道。」

  十師弟很有眼色的把適才掉落在地上的季園的蹀躞帶撿起來,交到孫問北手中:「大師兄。」

  五師弟、八師弟眼睛一亮,齊聲道:「恭喜大師兄!不!恭喜掌門!」

  孫問北搖頭道:「這是我們門中慘事,沒什麼好恭喜的。」

  「大師兄,不能這麼說。」五師弟道,「這些年門裡讓季園這廝弄得烏煙瘴氣的。師兄現在清理了門戶,激濁揚清,怎麼不值得恭喜!」

  另兩人也連聲附和,還催促孫問北道:「師兄,快些掌印吧。」

  孫問北推卻不過,便抹去了那蹀躞帶的神識,建立了聯繫,查看了一遍,臉色卻難看了起來。

  「沒有。」他道,「不在這裡。」

  幾人面面相覷。八師弟道:「定是季園那廝,身上另有儲物法寶。」

  孫問北臉色陰沉。他忽然把那腰帶遞給五師弟道:「都是門中之物,你們拿去分了吧。」

  三人大喜,連忙道謝。深覺大師兄做掌門,要比季園那鐵公雞做掌門好一萬倍。

  孫問北很快調整了情緒,歎道:「小雅落到這步境地,我身為大師兄,實在是有推脫不開的責任。」

  三人忙安慰他,道:「師兄怎麼這麼說,分明是季園那白眼狼,辜負了師父的期望,禍害了小師妹!」

  孫問北長歎一聲,看著幾人道:「你們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小師妹已經如此,無法追回。我們唯有振興宗門,才能不負師父一片養育教導之恩。」

  「季園必須找到。印信必須拿回來。」他道,「待出了秘境,你們幾個都回來吧。以後門中不會有人排擠你們,回來好好修煉,待將來結丹了,便可做長老。」

  幾人眼眶都紅了。他們這些年說得好聽了是在外遊歷,實際上是被季園排擠走了。沒有了師門資源,幾人在外面形同散修,日子很是不好過。是以幾年前大師兄一召集他們,說要為小師妹做主清理門戶,他們便一呼即應了。

  「師兄!」他們哽咽道,「早該你做這掌門,師父真是……真是糊塗啊……」

  孫問北挨個拍他們的肩膀,道:「別哭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他伸出手,道:「你們都回來,我們師兄弟一起,不信振興不了慈月門!」

  幾個師弟都把手搭在了他手上,紅著眼眶,重重點頭。

  正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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