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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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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袖側] 自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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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竹君!」

  竹生轉頭看去。

  一個臉盤方正的築基修士踏劍飛來,稟告道:「方圓三百里以內,發現了四具乾屍。分別是三隊、四隊、七隊、十隊發現的。當就在這附近了。」

  竹生點點頭,道:「以這四個地點的正中為圓心,縮小搜索範圍。」

  那修士中氣十足的應了聲「是」,領命而去。

  三年前,玄炎秘境中開始有魔修出現。很快,墮魔彷彿成了一種傳染病似的,快速的傳播和擴張。

  昨天還結伴一起獵殺異獸的夥伴,今天突然變雙目赤紅,想要取你的性命,噬你的血肉。在秘境裡用了四年時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轟然坍塌,誰也不知道身邊的夥伴是否已經悄悄入魔,誰也不敢再把後背交托給別人。

  直到竹君出現。

  竹君號竹生,四年前大家還喚她「竹生姑娘」、「竹生仙子」或者「竹生道友」,現在已經沒人敢再這樣稱呼她。

  竹君除了戰鬥之時,鮮少威壓外放,她身周的靈力總是收斂在仿若築基的狀態。沒人知道竹君的修為到底什麼境界。但這三年裡,眾人親眼見證竹君斬殺了五名金丹境的魔修。

  一刀斬金丹!

  其中一名魔修已經是金丹大圓滿境,還是戰力強悍的武修,依然不敵竹君一刀!

  眾人私下猜測,都猜竹君已經是元嬰境界。但竹君從未承認過,也沒人敢唐突的去當面質問。但對這樣的高階女修,再叫她「仙子」總是不夠尊敬。「仙子」這稱呼,是對女修的一種禮貌性的泛泛的稱呼,重點在性別。然而性別從來不是高階修士的重點,修為才是。

  竹君——不知哪個聰明的傢伙第一個這麼叫的,使得一度困擾了大家的稱呼問題迎刃而解。

  被冠以「君」這種稱呼的人,通常默認為一方領袖,或者是年高德劭之人。

  但觀竹君面相,應該骨齡尚未過百,以她的修為和壽命來說,根本還是個年輕姑娘。但當旁人以「君」相稱的時候,這年輕卻厲害的女修竟未有半分客套推辭,張口便應了,神情自然得彷彿早就習慣這樣的尊稱。

  她的態度坐實了眾人對她的猜測——這位竹君,一定極有來頭!要不然為什麼連四大宗門的弟子都甘願聽她差遣!四大宗門又不是沒有高階修士。空禪宗一位金丹,長天宗一位金丹,雲水門聚了兩位金丹在此了。四大宗門共有四位金丹在此,卻竟然由一位非四大宗任何一門的女修主事,本身就值得深思了。

  從竹君將眾人聚集,並不斷收攏修士,秘境中一片混亂、人心惶惶的局面才終於得到控制。一開始措手不及,被魔修的偷襲和突襲壓著打的修士們,也終於開始反攻。

  在這個過程中,竹君展示出來的領袖才能也叫人驚佩。曾經有人私下裡說,竹君必是修過兵道。

  兵道之學,於散修們來說可以算是極冷門的學問了。大宗門中或許有專修此道的人才,散修一輩子多是單打獨鬥,至多打個群架。其實便是千年前人族和妖族之間的不斷爆發的衝突,也只能說是大規模的群架而已。九寰大陸在最近的數千年裡,其實都沒有真正的大規模的戰爭。

  兵道這等要統御作戰、調度指揮大量人力資源的學問,在修真界能用上的概率幾乎為零。也就只有一些大宗門裡才會有人學習研究,大概純粹是出於興趣。


  但在這個過程中,也看出宗門弟子特別是大宗門的弟子,集體性和服從性的確比散修們強了太多。竹君召集收攏修士,最先能迅速的反應和聽從調度的便是那些宗門弟子。他們行事之間便可見章法,不似許多散修像無頭蒼蠅一般。

  三年過去,竹君在秘境中已經召集到了近兩千修士。

  但是據有心人估測,七年前進入秘境的修士大約一共有八到九千人。這三年,竹君率領修士們斬殺的魔修約有一千餘名。目前還有大約還有五到六千名修士還沒有與大部隊匯合,亦不知其中有多少人已經入魔。

  但從目前遇到的魔修數量來看,很顯然魔族把這一次玄炎秘境的開放視作了培育魔修的苗圃。這顯然是一場大規模的、有計劃的播種和繁育。

  許多有識之士也都想到了,秘境之中是這樣的境況,那麼……秘境外的九寰大陸呢?

  萬年前便銷聲匿跡的魔修再度現世,又到底意味著什麼?

  數日後,第四隊發現了那吸食人精血的魔修的蹤跡。經過了三年的鍛煉,這些修士對集體圍殺已經駕輕就熟。

  但這個魔修格外的狡猾,最後還是逃掉了。四隊的人一臉晦氣的回去稟報。待被旁人問起那魔修的外形,答道:「沒看清正面,但從背面看,活像一團醬過的肉剁碎了再揉在一起。」

  「可噁心了。」他的隊員附和道。

  問的人稀奇道:「這樣的,也能分清正面反面?」

  四隊的隊長答道:「前面有張臉的。一下子就轉過去了,也沒看得太清,好像是個女人?」

  他的隊員七嘴八舌的說道:「不是一張,是兩張。前面有兩張臉。」

  「上面的臉是個怪物。下面的臉好像是個女的。」

  「到底是男是女?」旁人問。

  有隊員答道:「也許是吃了人,便可以奪取面孔?」

  這猜測不無道理,畢竟九寰大陸有這種能力的異獸便不止一種。想來魔修能奪取面孔,也是可以的。

  「竹君在這邊嗎?」有隊員問。

  「不在。」旁人答道,「去了六營了,六營那邊有人受傷,有十來人傷口被魔氣污染了。」

  「這麼倒黴啊。」隊員道,「不過幸好有竹君在。」

  竹君有一八寶瓔珞,其光清瑩,可淨化魔氣。

  「要說竹君這機緣,真是沒的說啊。」有人感歎道,「魔修混進這秘境裡來,竹君呢,就在秘境裡得了這能淨化魔氣的法寶。這是什麼運氣啊!」

  有人笑道;「這可不是運氣了,這是氣運啊。」

  那隻吸食人精血的魔修極其狡猾。第三隊追捕數日,尋到它的蹤跡,卻不幸全隊覆滅。一支隊伍五十人,都是築基修士,由此可知那隻魔修大約已經是金丹修為。境界的差異便是,一百個築基未必敵得過一個金丹。數支隊伍遂一邊合攏撲殺,一邊派了人去給竹君送信。

  那魔修原是欲將他們各個擊破,見幾支隊伍十分警醒不再分散,乾脆現了身。

  一百多名築基修士苦戰。那肉山一樣魔物卻極是難纏。飛劍刺過去,直接刺穿了它的「肉」從另一邊出來,它卻毫髮無傷。它的身體像一灘和了水的泥巴,可以隨時變形。

  時不時的便有修士被它突然張開的身體捲進去,片刻之後再吐出來,便已經是乾屍。

  修士們都殺紅了眼。

  有人大叫:「攻它下面那張臉!下面是要害!」

  那坨肉山似的的魔修有兩張臉。

  在肉山的頂部,有一張臉只露出了一半,能看到眉毛、眼睛和半個鼻樑。這臉的下半部全融進了烏黑的肉中,但一雙眼睛雙瞳血紅,正是魔修的顯著標誌之一。

  另一張臉卻要低得多。這肉山約有四五人高,那張臉大約在正中的位置。這魔修的身體沒有固定形態,在戰鬥中隨時變換,下面那張臉便時時被擋住,眾人一直看不真切。

  此時有人發現只要攻擊下面那張臉,魔修便反應激烈,頓時便猜測那裡是魔修的要害。他喊將出來,眾人聽到,紛紛各執兵刃,攻向那裡。

  這些修士原是三隊合併而成,共有三個隊長。雖同是隊長,竹生也給了他們不同的職級。這三人裡,職級最高的乃是長天宗的包峪,三隊合攏之後,便聽他調度。


  他素來沉穩冷靜,人望頗高。適才戰鬥之時,亦指揮得當,還不顧危險,救下了數人。

  此時聞言,他便沉穩的一連發佈數條口令,指揮眾修士重新結隊,各占方位,再次向那魔修發動攻擊。

  他挽個劍花,凝目向魔修下面的第二張臉望去。適才戰鬥太過激烈,他匆匆一掃,只約略看出是張女子的面孔。此時凝目細看,那魔修的身體不斷變化形狀,那張臉時隱時現。

  的確是個女子,那女子只有一張面孔浮出。她閉著眼睛,嘴巴卻大大的張開。從她的口中延伸出許多黑色的肉管,那些肉管向兩旁分開,與這面孔兩側的黑肉相連。

  包峪運轉靈力,便欲殺過去,但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修士的感應都不是無緣無故,包峪便頓了頓,運轉目力,再次看過去。

  修士們對下方那張面孔的攻擊似乎激怒了魔修。魔修發了瘋似的反擊。在一個修士的劍險些就要傷到那張面孔時,魔修把那張面孔收回了體內。但就在重新沉入魔修體內的時候,那張女子的面孔上緊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

  包峪的眼睛突然睜大!

  那女子因為嘴巴被黑色肉管撐開,故而面孔扭曲變形,然而當她睜開眼睛,包峪還是認出了她!

  素來冷靜沉穩的包峪目呲俱裂,大吼一聲,整個人如離弦的箭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激射過去。

  眾人大驚,齊聲喊道:「小心!」

  那魔修打開身體,像一個張開的口袋,就要將失了冷靜的包峪「吞」進口袋中。凡是被魔修這樣捲進身體裡的修士,再被吐出時便都成了乾屍。眾人驚叫失聲。

  便在此時,一個冷靜的女子聲音在每個人的耳畔響起:「退後!」

  眾人如聞綸音,紛紛後撤。

  綠芒在眼前閃過。白色的火焰所到之處,魔修的身體便被焚毀再不能重生修復。

  肉山似的的魔修不及將包峪吞噬,便被斬成了無數的碎塊。包峪恢復了理智,張開靈氣壁隔絕開黑色的膿液和死氣,焦急的尋找。

  卻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身法快得不可思議,衝進死氣彌漫向下掉落的肉塊中,張開手臂將另一個正在掉落的女子接了個滿懷。

  那女子赤身裸體,眼睛緊閉。

  正是包峪師父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是穿雲峰上包峪一心愛慕的大師姐,長天宗瑞瑩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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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瑞瑩為宋雪香折磨,不知道昏過去多久。

  待她醒來,宋雪香正將她抱在懷裡,手腳未被束縛。瑞瑩眉睫未動,手卻閃電般伸向丹田。可惜還未碰到那根刺入了她氣海的肉鬚,手腕便被宋雪香身上分化出來的觸手纏繞捆縛住。「哢嚓」,她的手臂發出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丹田刺穿,金丹被制,連本命劍都喚不出來。此時柔弱得如同一個凡人,也只有肉身的強度強過凡人罷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到這一步,已經無話可說。

  但即便不說話,瑞瑩依然能激怒宋雪香。她閉上了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雪香想在她面前控制住內心的狂躁,卻又一次失敗了。她氣得臉頰抖動,獠牙呲出,發出嘶吼聲。她扼住了宋雪香的下巴,捏開了她的嘴巴,腥紅的舌頭長長的伸出,在她和她之間扭動。

  瑞瑩睜開眼睛,眼中全是輕蔑和厭惡。

  宋雪香蛇一樣的舌頭在她的臉上舔過,卻沒有吸食她。她舌頭收起來,貼近瑞瑩的面孔,獠牙幾乎就要紮到她。

  「你想讓我殺了你,一了百了?」她呲牙,冷笑道,「你想得美!」

  宋雪香融進了地面消失。數十根肉鬚自地面和頭頂生出,纏繞上瑞瑩的手臂雙腿,再次將她吊懸了起來。

  瑞瑩身上傷痕累累,多處骨頭都碎裂了。她閉上眼睛垂下頭,靜等身體自行修復。

  她被囚在宋雪香的腹中,只靠依靠身體骨骼修復的速度來判斷時間流逝的快慢。大約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她碎裂的骨頭都已經自行長好,身上的傷痕也變淡消失的時候,她身處的這處「洞穴」突然動了起來。

  她面前的「洞壁」直直的向她衝來。但她隨即發現,不是洞壁衝過來,是她被肉鬚捆綁著向洞壁撞去。但那堅硬的烏黑肉質在接觸的瞬間變得柔軟並可以穿透。她穿透厚厚的泥漿般的肉質,忽然眼睛刺痛,看到了陽光。

  瑞瑩閉了一瞬眼睛,隨即睜開,發現自己的來到了「外面」。

  她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外面的空氣依然那麼清新,靈氣濃郁,一點都沒有宋雪香腹中死氣的惡臭。她下意識的就想要掙脫,卻發現動彈不得。她低頭一看,原來她的身體只有頭頸和肩膀來到了外面,自肩膀以下仍然困在宋雪香的身體裡。剛才還柔軟的烏黑肉質,現在堅硬如岩石,把她的身體凝結在了裡面,絲毫動彈不得。

  眼前忽有陰影。瑞瑩抬頭,一個男修被宋雪香的臂粗的肉鬚纏住脖頸,吊在她眼前。男修面露痛苦之色,拼命掙扎。

  那不過是個築基修士,瑞瑩想救他,卻連自身都無法脫困,她狠狠的咬牙。

  一條長長的紅色舌頭從她的上方扭動著探下來,在她的面前停頓了稍許,似是故意吸引她的注意。

  瑞瑩明白宋雪香要幹什麼,她死死的盯著。那條紅舌像箭一樣竄入了男修的口中,不一刻,那男修就成了乾屍。

  肉鬚鬆開,乾屍掉落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宋雪香的聲音從瑞瑩的頭頂傳來。

  「香極了……美味極了……」她道,「我的道君,我的仙子,這滋味,我想……讓你也嘗一嘗……」

  瑞瑩瞳孔驟縮。

  她肩膀的周圍突然生出許多手指粗的肉鬚,那些肉鬚爬上她的脖頸臉頰,意圖鑽進她的嘴裡。瑞瑩死死咬住牙關,卻不敵那肉鬚的力量,終是被撬開了牙關。那些肉鬚伸進了她的嘴裡,從食管直插入胃裡。膨脹,從肉鬚擴張成了肉管。

  有黑紅色的物質從宋雪香的身體裡流出,通過那些管子,送入了瑞瑩的胃裡。

  「美味……美味極了……」宋雪香喃喃道,「和我一起享用吧,和我一起……」

  瑞瑩想咬斷那些管子,那些管子卻硬如岩石。她的牙齒都碎裂了,也咬不動分毫。反而那些管子越漲越粗,將她的嘴巴完全撐開,無法閉合。

  那些噁心的東西,那從活人身上活生生的抽取出來的精血,就這樣灌進了瑞瑩的胃裡,像岩漿一樣灼燒著她的身體。

  瑞瑩失去了意識。

  瑞瑩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宋雪香的體內。宋雪香立在她面前,滿臉期盼的看著她。她盼她道心崩潰,和她一起入魔。

  瑞瑩忽然想起來之前她灌進她胃裡的那些東西,她張開嘴,嘔了起來,卻什麼都嘔不出來。她辟穀已久,胃裡本來就沒有東西。而那些精血……顯然已經消失了。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瑞瑩的嘴唇顫抖。

  宋雪香俯下身來,抱住了她:「沒關係,我第一次吃的時候,也是覺得噁心呢。沒關係……習慣了就好了……」

  瑞瑩抬起頭來。宋雪香的面孔就在她眼前。此時此刻她話音輕柔,目光也溫柔。

  瑞瑩凝視了這張美豔的面孔片刻,「呸」的一聲,啐了宋雪香一臉。

  她噁心,她厭憎,但她的道心依然未曾崩潰。

  「真頑固啊……」宋雪香蠕動後退,喃喃的道,「怎麼樣才能讓你像我一樣呢?」

  「一定是還不夠。」她說。

  宋雪香自此,強行給瑞瑩灌食。

  修士的肉體強悍,諸如咬舌之類的舉動並不能自盡,瑞瑩氣海和金丹都被她控制,想自行兵解都做不到。她過得暗無天日,如在深淵,甚至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

  有一天,宋雪香忽然激動了起來。

  「我發現了一個好獵物!」她歡喜的道,「你想不想看看?」

  瑞瑩已經麻木的心沉了下去,她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宋雪香把她送出了體外,瑞瑩於是看到了她說的那個「好獵物」。那個年輕的築基弟子,穿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青色長衫,正是最標準的長天宗弟子服。

  那弟子剛剛辛辛苦苦宰殺了一頭異獸,正蹲在那裡吭哧吭哧的剝皮取骨,完全沒有察覺到死亡陰影的來臨。

  「逃……」瑞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久沒有說話了,她一張嘴,便覺得喉嚨灼痛,聲音嘶啞。她顧不得咽喉的疼痛,只想警示那弟子:「逃……快逃……」

  可她的聲音不僅嘶啞微弱,還被宋雪香限制在了結界之內。

  「噓……」宋雪香笑道,「別壞了我的好事……」

  宋雪香把瑞瑩收回到體內。

  「逃……逃……逃啊!」瑞瑩用盡力氣,發出將死般的聲音。

  洞壁在她面前合攏,隔絕了外界。瑞瑩望著那烏黑的肉質,心中全是絕望。

  那長天宗弟子毫無懸念的被宋雪香捕捉,被活著送進了她的腹腔內,活著送到了瑞瑩的面前。

  瑞瑩認出了那弟子,她甚至還記得他的名字。她是這次秘境歷練帶隊的金丹之一,一路上她記住了許多築基弟子的名字。

  那弟子也認出了她。他的脖子被臂粗的肉鬚勒住,雙腳夠不著地。他拼死掙扎,也掙不脫這怪物的鉗制。而後他看到一個女子,裸著身體,雙臂張開,同他一樣被那些肉鬚纏繞捆縛著吊懸在那裡,眼睛裡全是血絲,目光絕望的看著他。

  那弟子不過二十多歲,是個真正的年輕人,入道之後還是第一次離開宗門歷練。在死亡的面前,他的道心崩潰。

  「道君!救我!救我!」他哭泣,流淚,像個孩子,「救我……救我……」

  可瑞瑩救不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宋雪香的舌頭從洞頂垂下來。那舌頭垂到她和他之間,忽然裂開,分岔成了兩條,一條射入了年輕的長天宗弟子口中,一條射入了瑞瑩口中。

  瑞瑩眼睜睜看著那弟子乾癟了下去,迅速的成為了一具乾屍。他的精他的血,卻順著那條血紅的舌頭灌進她的胃裡。瑞瑩感到胃裡灼燒般的翻滾疼痛,她的胃彷彿要被燒穿。

  當宋雪香的舌頭終於抽出來的時候,她的頭失了支撐,垂了下來,彷彿昏迷了一般。

  宋雪香從洞頂化出身形落下來,看著一動不動的瑞瑩。宋雪香的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可依然會疼痛。或許那疼痛不是她的,是瑞瑩的。

  這是被她拉下了深淵的仙子,這是被她親手摧毀的美好。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輕柔的將瑞瑩摟在懷中,烏黑的眼淚自眼睛裡淌下,在雪白的面頰上留下兩道黑色的淚痕。

  「瑞瑩,瑞瑩……」她輕輕的喚她,「我的仙子……」

  「別再抗拒,和我……同化吧。」

  「從此以後,你將和我分享生命,我們共生共存,永不分離!」

  「我……」

  瑞瑩的頭微微的動了動,宋雪香聽到了她嘶啞而微弱的聲音。

  她說:「我……拒絕。」

  宋雪香瞳孔收縮,放開了她,退後。

  瑞瑩慢慢抬起頭,她的聲音嘶啞卻清晰,微弱卻堅定。她的雙眼流下了血淚,目光卻一如宋雪香初遇時的那個仙子,無情的打碎了宋雪香的奢望。

  她的臉頰上猶自淌著血淚,卻輕蔑的笑道:「我拒絕!」

  「我若生,不辱長天宗清名。」

  「我若死,願此身重歸大地。」

  「我——長天宗馮瑩,無論生死……決不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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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宋雪香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我不信!我不信!」她臉頰肌肉抽動,在瑞瑩面前自左到右,自右到左,一趟一趟的原地打轉。

  最後,她停下來,盯著瑞瑩:「一定是太少了!」

  從那時起,宋雪香便把瑞瑩的臉孔放出體外,放在自己的「胸腹」處,逼著瑞瑩親眼看著她是如何殺死每一個修士,逼著瑞瑩和她「分享」這些修士。

  瑞瑩無法逃脫,最終封閉了自己的五感,神魂縮回到自己的祖竅裡沉眠,對外界再也不聞不問。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某一日,忽然心生感應。

  因這感應,瑞瑩再度打開五感,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了碧空中,百多名修士呼嘯結隊,在別人的指揮之下有條不紊的在向宋雪香發起攻擊。瑞瑩那顆死灰般的心,再度燃起了希望!

  但那些修士忽然集體向她攻來,宋雪香頓時發了瘋一樣將她護住。在宋雪香將她收回體內的時候,瑞瑩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吼一聲,她看到穿雲峰上一個戀慕她的師弟,因為她而失去了冷靜,如箭一般向她衝過來。

  她在被宋雪香收回體內前的最後一瞬,看到那師弟就要被宋雪香的身體包捲起來……

  瑞瑩的心沉了下去。那種胃裡灼燒的痛感,喚醒了記憶。

  她痛苦得不能自已。

  可也就在這一瞬,有碧色的刀芒閃過。

  在那一瞬,瑞瑩感到了她所在的這個「洞」在一瞬間加強了防護,但仍不敵那綠芒。那些「洞壁」碎裂了。那些捆縛著她手腳的肉鬚碎裂了。這麼久以來,一直刺痛著她丹田,控制著她金丹的那一根肉鬚,也跟著碎裂,從她的丹田處崩裂開。

  她的氣海驟然輕鬆,她的金丹脫離了鉗制,金光燦燦,緊緻密實,在氣海的基台之上,飛速的旋轉了起來。

  她自己去卻失去了憑依,自高空墜落。但有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來,接住了她。瑞瑩在昏迷前看了一眼。

  一個女子,一個很美的女子。她……是誰?

  雖然折損了一二十人,但這一戰還是因竹生的及時趕回而告捷。

  那些被斬碎的肉塊都被竹生以三昧螭火焚淨,以防溢出來的死氣污染四周土地和修士。雖然如此,很多參戰的修士事後回想其阿裡,仍然是噁心得直犯嘔。幸好他們都已經辟穀,無需進食,否則真是要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去了。

  這三年來殺了這麼多魔物,這一隻是最噁心的。

  這一段時間他們都在緊張的搜索和追捕,又經歷了一場大戰,難得此片區域還暫時沒有發現新的魔物,這些修士們便稍稍的鬆一口氣。放鬆了放鬆。

  他們不免就談論起那一隻魔物,以及那個從魔物的身體中被救出的女子。已經隱隱有風聲說,那是一位長天宗的道君。

  「可憐。不知道被那魔物困了多久。」

  「肯定被死氣污染了吧。」

  「沒事兒,有竹君在呢,幫她淨化了就是。」

  「不不不,你們都沒抓住重點啊。跟死氣比,道心崩了才是最可怕的吧!」

  「唉,也是。」

  「是呀,擱著我,估計早就瘋了。」

  修士們七嘴八舌,悄悄的議論著。偶爾抬頭,看看停在空中的玲瓏,同情一下那位長天宗的道君。

  但事實上,與這些修士猜想的完全不同,瑞瑩既沒有道心崩潰,甚至也沒有被死氣污染。竹生在救下她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她的身體乾乾淨淨,甚至比那些正在戰鬥,偶爾沾染了些死氣的修士們還乾淨。

  那時竹生就詫異了。

  瑞瑩醒來,入眼的是藕色的帳子,身下是柔軟的絲褥,鼻端嗅到的再不是惡臭,而是淡淡的清香。

  她睜著眼睛望了會兒帳頂,才坐起來。身上穿著乾淨的深衣,撩開帳子,入眼是間充滿了女子生活氣息的臥室。白玉爐中燃著香,淡淡的白煙嫋嫋飄散。榻邊的小几上擱著幾本書,最上面一本還夾著銀書簽,只讀到一半。梳粧檯上水銀鏡子明亮映人,那些瓶瓶罐罐的都是她熟悉的女子的用品。精緻的象牙梳篦橫擱著。

  瑞瑩站起來,發現帳外有簡單的隔音結界,怨不得這麼靜。她揮手撤去結界,立刻就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像是有很多的人在遠處交談,她聽到了嘈雜而模糊的說話聲。也有飛劍飛翔時的破空聲,亦有兵刃相碰的聲音,偶爾也會有突然發出的爆破聲,那是兩個人的靈力在戰鬥中相撞才會發出的聲音。

  但最清楚的,是她聽到了樓下有個沉靜的聲音道:「她醒了。」

  另一個輕快得多的聲音便「啊」了一聲,道:「我去看看!」

  有樓梯響動,原來她在二樓,想來這是一個女子的閣樓。

  很快就有個面容清秀的女子端著託盤,上得樓來。瑞瑩看著她面熟,卻一時沒想起來她是誰。她經歷了太多,腦子竟有些麻木。

  但那清秀女子眉間的輕鬆和簡單卻是她熟悉的。那些在宗門裡長大、修煉,從小聆聽宗門教誨的弟子們的眉眼間,都帶著這樣的輕鬆、歡快。

  瑞瑩曾經見到過有散修嫉妒這些宗門弟子。她以前不懂,這些築基弟子有什麼好嫉妒的,她現在懂了,原來那一份被宗門呵護而嬌養出來的單純當真值得嫉妒。

  「馮師姐,啊不……瑞瑩道君。」蘇蓉喚道。瑞瑩結丹也就是入秘境前不到十年的事,蘇蓉跟她照面少,還沒習慣改口。

  瑞瑩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蘇蓉忙道;「道君還記得我嗎?我是蘇蓉,我也是這次歷練名單上的人。」

  瑞瑩想起來了。她是那個靠著法寶多硬擠進歷練名單裡的女弟子。她的情郎是留靖峰的虛景師叔,而虛景師叔的師父則是煉陽峰的沖昕小師叔祖。

  瑞瑩也想起來,她之前在宗門就曾遠遠的見過蘇蓉幾次。她常常帶著那隻曾經差點屬於她的疾風狼,陪伴著一個孩子往返於課堂之間。

  她便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問:「救我的是哪位?」

  「是竹生。啊,她是咱們沖昕真人的道侶。現在秘境裡都聽她的指揮,大家都稱她『竹君』。」蘇蓉將手中沏好了靈茶的茶壺茶杯放下道,「道君你先喝點水,休息一下,我去跟她說。」

  她說完,便風風火火的下樓去了,真是個一陣風似的姑娘。

  瑞瑩看到房間裡有門,門外有光透入。她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門,門外是個小露臺,鋪著錦墊,置著引枕,還有小小的几案。可以想像得出這裡的主人閒暇時靠在這裡或品茶或斟酒的悠閒模樣。

  但瑞瑩沒關注這些,她的目光被外面吸引。

  天上有許許多多的飛行法寶停駐。修士們踏著飛劍,在法寶間往來。

  地面上也搭起了聯排的帳篷。和入秘境之前河灘上亂七八糟的情形不一樣,瑞瑩看到那些帳篷雖然制式、規格都不一樣,卻都排列得整整齊齊。

  夕陽西斜,地面上的修士們已經生起了篝火。他們三五一群,談笑交談。也有許多人圍在一起,看結界裡兩人切磋比試,大聲喝彩。

  瑞瑩有一瞬恍惚,彷彿這裡不是那個每個人都隱匿行跡、小心翼翼的玄炎秘境,而是哪個宗門召開盛典,故而才有這麼多的人聚集在此。

  她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去,看到了竹生。

  竹生取出了一件外衣遞給她。

  瑞瑩接過來披上,低聲道:「多謝。」

  竹生道:「小事。」

  兩人在露臺上坐下。

  瑞瑩打量竹生。這張面孔果然便是她在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個人。她看不出竹生的修為境界,但正因如此,更知她強悍。

  蘇蓉說,現在秘境裡聽她指揮。蘇蓉是長天宗內門弟子,不敢對她這個金丹道君胡說。而她剛才也發現了,天上停駐的法寶雖多,卻的確是以這棟小樓為中心環繞的。所以,面前的這個女子……統御著她剛才看到的所有這些修士?

  「竹君嗎?」她大禮拜伏下去,「多謝閣下相救之恩。」

  竹生微微躬身還禮。

  「敢問竹君,」瑞瑩問,「現是何時?秘境中是何情況?」

  沒有沉湎於個人過去的經歷,首先關注的是大局和形勢。竹生微笑,心中讚歎,知道她又遇到一個可用之人。不論她和長天宗恩怨如何,她都得承認,這天下第一宗培育出來的弟子,的確有著大宗門弟子該有的氣度和素質。

  「從入秘境之時算起,已經七年。三年前……」

  竹生為瑞瑩斟上茶,條理清晰的將秘境中這幾年的情況一一道來。瑞瑩凝神細聽。

  待竹生講述完,她眉頭皺起,道:「秘境中尚且如此,不知道外面情況如何。」

  竹生道:「外面一時是我們管不了的,先不用去擔憂。你且先梳洗收拾一下吧。」

  「是。」瑞瑩微微躬身,表明姿態,「但憑竹君調度差遣。」

  竹生略頓一頓,道:「有一事,令我頗感驚異。」

  瑞瑩道:「君請說。」

  「你被那魔物所困許久,」竹生看著她道,「令我驚異的是,你竟半點沒有被魔息污染,真是不可思議。」

  魔息俗稱死氣,極易污染。若遇傷口,便溶於血中,令那傷口難以癒合,亦易令誘心魔聞著氣息而來附身,令人道心不穩。那些修士們同魔物戰鬥,因魔物故意放出死氣,都或多或少的被沾染甚至污染。瑞瑩被困在魔物身中,卻竟一絲沒有被污染,竹生不能不詫異。

  瑞瑩沉默許久,才輕聲道:「是,的確不可思議。」

  夕陽墜落前的最後一絲金光打在她臉上,兩道淚痕在這金光中短暫的閃爍了一下。

  竹生凝視著她,微微頷首,先下了樓。

  這不是凡人界遭盜匪凌辱的小小少女,這是長天宗傾力培養出來的金丹道君。

  她不需要竹生長姐式的撫慰和引導,她需要的是獨自的面對和邁越。她是一個修士,她的道心和心境的磨煉無人能幫,只能靠她自己。

  竹生自己也曾經歷困苦磋磨,也曾一心求死,終究邁了過去,成就了現在的她。

  瑞瑩歷經磨難,眉眼間依然堅定,竹生便知,她一定能邁過去這道坎。

  瑞瑩生來就是道君之女,她自然有自己的起居法寶,待收拾好,她便離去。

  蘇蓉還有些擔心。在蘇蓉的心裡,穿雲峰的馮師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如雪蓮般的存在。瑞字輩第一個結丹的大師姐,秘境歷練的領隊之一,沒想到卻在這裡經歷裡這樣的挫折。

  以她的性子,自然好奇瑞瑩的經歷,卻也不敢去問。她帶著擔心,偷偷的去看過,回來告訴竹生:「好像還行,一直在修煉。」

  不用蘇蓉說,竹生也知道。女修就那麼多,高階女修少之又少,竹生自然而然的便會關注。

  她看到過瑞瑩在天亮時分便在山崖之頂盤膝修煉。她睜著眼睛凝望著朝陽初起,彷彿一點不怕刺痛。

  這一日竹生睡到半夜,忽然睜開眼睛。

  她披衣起身,推開露臺的門。星光下,瑞瑩懸立在窗外。

  「怎麼了?」竹生問,「有事?」

  瑞瑩道:「我有一個疑惑。竹君……是否就是昔年煉陽峰上的楊……姑娘?」

  竹生沒說話,只靜靜的看著她。

  蘇蓉告訴瑞瑩,竹生是沖昕的道侶,瑞瑩便不期然的想起了昔日煉陽峰上的楊姬。

  似她這樣的天之驕女能記住一個小小凡女,除了那凡女搶了她的生辰禮物之外,更重要的是那凡女曾經令她刮目相看。

  竹生的面孔與楊五非常像,卻又有不同。

  如沖昕、虛景這樣與她極熟悉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與楊五不同的地方。可如瑞瑩這樣與她不熟悉的人,第一眼看到後,卻要先找她與楊五相同之處。

  瑞瑩對楊五的印象便是面對築基修士,那凡女冷靜果斷,絲毫不懼。

  竹生的臉變了,但她眉間的沉靜始終沒變。便和瑞瑩記憶中的凡女重疊了起來。

  瑞瑩這些天已經聽說了竹生的種種事蹟。能一刀斃金丹,證明了她的修為至少在元嬰境界。於是瑞瑩便為自己的記憶所困惑,無法相信竹生和楊五是同一個人。

  但此時竹生的目光給了她答案。

  瑞瑩屏住呼吸,看了竹生一會兒。她道:「我想冒昧請問,竹君……是如何走到今天這樣,我說的不是修為……」

  事實上,瑞瑩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難說清楚到底想說什麼。

  可竹生歷經兩世,經歷複雜,閱人無數。瑞瑩問得沒有頭緒,她卻明白了瑞瑩的疑惑。

  「人的路,」她說,「都是自己選出來的。」

  瑞瑩在星光中望著她,目光中閃過苦痛。竹生便想起了那個被她斬殺的將瑞瑩囚禁卻未曾污染她的魔修。

  當瑞瑩目中的苦痛之色消失,她身周的氣息發生了變化。

  竹生微笑起來,道:「莫去別處了,就在這裡吧。我給你護法。」

  瑞瑩便在露臺上坐下,閉目修煉。竹生為她布下了結界護法,飲酒賞月,看她破境。

  每個大境界都分初境、中境、圓滿境和大圓滿境四個小境界。有些人天賦過人,一個境界修到圓滿境便可進到下一個境界,然而大多數人都做不到這一點,會一直修到大圓滿境界,直到心境突破,才能進升境界。還未必就能成功,有人進境失敗,境界倒退,還有人經脈會嚴重受損,更有人直接隕落。

  朝陽初升的時候,瑞瑩進了一個小境界,從金丹初境進到了金丹中境。她結丹不過十來年,即便是來玄炎秘境歷練也未曾想過能這麼快便突破境界。

  可見於修士而言,磨難一旦掙破,便是一次蛻變。

  但竹生沒來得及恭喜瑞瑩突破境界。

  因為天邊有大片烏黑的雲凝結聚集。剛剛做完晨課的修士們都出來了,望著那翻滾的陰雲驚疑不定。

  瑞瑩也剛剛結束進境,睜開眼看到那些雲變幻形狀,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竹生從未見過這種情形,但看瑞瑩神情,猜出她該是知道。

  「這是……」瑞瑩神情凝重,「這是進境的天象。」

  「但我從未見過這樣烏雲,這,難道是魔修在進境?」

  那些雲凝結在極遠處山脈的上方。竹生凝目望著那雲,竟從其中的形態變幻中悟出了許多東西,真是神奇。

  當那烏黑如墨的天象散去,遠處傳來一聲長嘯。

  與此同時,竹生的聲音響在每一個人耳邊。

  「虛楹,令所有築基後退百里!」

  竹生的話音猶在耳邊未落,修士們已經看到一道綠芒劃破天空,朝著天象發生之處射去。

  瑞瑩亦化作一道流光,緊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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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發表於 2019-8-21 09:56: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人族修士進境會有天象,妖族在修成妖丹的時候會有天象。魔族若是由此二族墮魔而成,則同二族。

  秘境自成天地,若在秘境中進境,一樣會有天象。

  竹生昔年曾在長天宗見過沖祁晉還虛境的天象。但那時她還是凡人,未曾修煉,感悟不到天地靈氣的波動與奧妙。那天象在她眼中,不過是變幻得很漂亮的奇異雲霞罷了。

  及至她自己在凡人界結成了內丹,卻並沒有天象。這是因為凡人界並非真正世界,而是將大陸一角割裂,封入了封印中。無論大世界還是小世界,都與之被割斷了聯繫。

  只是不管是人修還是妖修,亦或是靈修,其進境天象都是吉祥瑞兆,其變幻中隱示了天道奧義、宇宙法則。故修士觀之,常有所領悟。

  由此來說,大宗門常有人破境,每隔幾十年便能有一次天象,其弟子著實受益匪淺。

  而現在,竹生等人在玄炎秘境中所看到的天象,卻一絲祥瑞氣息都無。雖然變幻中也令竹生有所領悟,領悟之理,卻又與她入道這些年已經悟到的道理有許多相悖之處。

  且這雲烏黑如墨,令人觀之便覺不祥。有些築基弟子觀看久了,竟然覺得體內靈力在經脈中亂走,混亂了起來。這其實是他們觀天象有所悟,卻又不能像竹生那樣,能理得清哪些可接納,哪些是與正理相悖之處,果斷拒絕。他們所領悟的東西便與自身已知的發生了衝突。

  竹生在地宮中得了一雙鞋子法寶,身法奇快,瞬息便至。瑞瑩遲了片刻才跟上。

  幾道流光跟著飛至,除了被竹生號令組織築基修士撤退的虛楹,空禪宗一銘,雲水門兩位道君接踵而至。隨即又有兩名散修金丹也趕了過來。

  幾人才到,便見竹生猛烈的一刀向某座山峰斬去。那座山的山腰處轟然炸裂,岩石飛射中,一團黑霧疾飛而出。眾人還沒看這團黑霧,便先被黑霧放出的威壓所攝,心中一陣悚然。

  一銘幾人都是大宗門的金丹道君,不說元嬰真人,便是還虛真君也都是見過甚至日常相處的。那些師長們的威壓雖然也攝人,卻不會帶著這般讓人驚悚的感覺。這威壓中,滿滿的惡意似乎都要流出來。

  「呵,呵呵……」那團黑霧忽然笑了起來,一個個歷數,「長天宗、雲水門、空禪宗,呵……呵呵……」

  待看到竹生,那黑霧忽然「咦」了一聲,似有驚喜,道:「是你?」

  竹生蹙眉。難不成這魔修還是她認識的人墮魔而成?

  正想著,那團黑霧忽然淡去,一直藏在黑霧中的人現出了身形,卻是個相貌還算俊俏的男子。這男子曾經氣息虛浮,眉目間神色浮誇,故作風度翩然。此時,他身周威壓可怖,眉間倒全都是自信,只是一雙眼瞳卻是赤紅之色。赤紅眼瞳,乃是入了魔的顯著特徵。

  見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便是竹生,心底都微微鬆了口氣。

  那人卻風流萬千的笑道:「仙子別來無恙?」

  竹生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是誰?」

  要不是那魔修氣勢實在驚悚可怖,一銘都想要拍大腿狂笑。其他幾人亦有同感。

  他們與竹生同袍三年,已經頗熟悉她。對於那些值得敬重的人,哪怕對方只是個修為低微的築基修士,竹生也會待之以禮,會深深的記住對方。

  顯然這個人是竹生打從心底認為不值得記住的人。

  在四大宗門中的人面前被這樣打臉,若是在從前,季園能帶著一臉笑容應對過去。可現在,季園再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了。

  他血紅的瞳仁一掃,便知一銘幾人都是金丹,不是他的對手。至於這個讓人饞涎欲滴的女修……季園微微一怔,發現他竟然看不透竹生的境界。

  但如今的季園已經不是從前在大宗門面前卑躬屈膝笑臉相迎的季園了,現在的季園無比的自信。不管竹生隱藏起來的真實修為到底是什麼境界,哪怕她是個元嬰,季園也不怕。

  自他以金丹入魔之後,他的實力便已經超越了普通的金丹。他殺死了一個散修金丹,證明了這一點。他欣喜若狂,從前埋在心底的「不甘於做小人物」的念頭無法控制的膨脹。他這野心已經成為了執念,為這執念他蟄伏了三年,潛心修煉,終於一舉結嬰。

  雖然他氣海中那個「元嬰」不僅烏黑而且形如骷髏,與書中描寫的白胖可愛形狀截然不同,也不能改變他已經變得強大的事實。

  而他既然可以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便結嬰,想來還虛、合道,都不是難事。一想到將來離開這小小的玄炎秘境,他季園便海闊天空,他便忍不住心情激蕩,胸臆澎湃。

  這股澎湃憋在心裡,不展不快,季園「呵呵」笑了兩聲,決定拿眼前這幾個金丹來磨磨他的劍,再拿這女修來磨磨他的槍。他的新槍雖還未見過光,但想來必是比舊的更加堅硬鋒利才是,定要將這股澎湃之意好好發散發散才是。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先讓這些有眼無珠看不起人的傢伙們知道他是誰。他要讓他的名字從此流傳,讓別人聽到便瑟瑟發抖。

  「原來還未向仙子自我介紹過麼?」季園瑞氣千條的表演他的迷人風采,「仙子聽好了,我乃是落……」

  綠芒閃動,銳利的刀意裹挾著罡風,竹生根本不聽這勞什子的自我介紹,直接一刀斬了過來。

  誰在乎他是誰,他已經入魔,他已經死了。從他死的那時候起,他從前是誰,都沒有了意義。

  季園一股豪邁之意尚未抒發,便被這一刀逼得在千鈞一髮間硬生生挪動身形,躲了開去。緊跟著第二刀就來了。這一刀與先一刀不同,那刀鋒上還裹了一層白色的火焰。竟是半點宣揚自己名號的時間都不給他。

  季園勃然大怒。他祭出長劍,身上已經淡去的黑霧忽然又轉濃。一眼看去,只看一大團黑霧中露出的一張還算俊俏的臉。

  竹生的第二刀瞬息已至。季園長劍揮下,一道黑煙般的痕跡擋在了身前,擋住了竹生的第二刀。當白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濃煙相遇,發出了激烈的燃燒聲。黑煙燃盡,季園毫髮無傷。

  兩個人都是心中一凜。

  竹生的氣勢剎那間暴漲。白色的火焰已不僅僅是包裹碧刃的刀身,她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竹生可以一刀斃金丹。她兩刀試出了深淺,意識到她今日遇到了入玄炎秘境以來最強勁的對手。第三刀,她便再也沒有一點保留,她不僅將她的仙力全數調動了起來,她還大喝一聲:「戰!」

  這一聲「戰」卻是喝給一銘等人的。

  竹生從來都很務實,對上魔修,她從來不搞什麼一對一的瀟灑對決。她追求的是以最小的代價,在最短的時間裡更快、更有效的斬殺魔修並控制污染。

  這一聲「戰」響在幾人耳邊,雲水門的一位金丹長劍出體,喝了一聲:「結陣!」

  包括一銘在內的金丹們瞬息間各占方位,結成了一個陣。這陣一成,陽光下幾人身上忽然閃爍了點點微弱的光亮。好似什麼人灑了一把銀屑,沾到了他們的兵刃上和身上。

  這陣法喚作「純靈陣」,不能使結陣諸人變得更強大,卻能使他們合力自天地靈氣中抽取一絲極其純淨的靈氣。這至純的靈氣附著在兵刃上,能有效的剋制死氣,附著在身上,能有效的防止死氣沾染身體。

  這陣法是長天宗近些年來加入了講堂裡的內容,長天宗的弟子凡是認真去上課的,便都會。竹生召集了眾人共同抵禦魔修,待與虛楹匯合,虛楹便把這套陣法獻了出來。

  遺憾的是這陣法卻只能由金丹以上的修士來使。此陣原理上講並不算難,卻涉及到對天地靈氣的精微感知和操縱,築基修士還做不到,偶有成功的,能維持的時長也很短。幾個金丹卻把這陣練得極熟了。

  且他們在戰鬥中早已經發現,倘若竹生亦在戰場中,則純靈陣的效果便格外的好。

  他們不知道,這需要幾個金丹合力才能從天地靈氣中抽取出來一絲絲極細的至純靈氣,若能被修士直接吸收修煉為靈力,那修煉出來的靈力也是至純至淨的。此種靈力,在上古時候被稱作「仙力」。

  竹生毫不留手,傾盡全力。三昧螭火的燃燒使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但季園這種彷彿自己即將要成為宇宙之主的狂妄自信是有依憑的。他手裡雖握著劍,但竹生已經察覺到他真正的威力並不在那劍上,而是在那些一直將他擁裹的黑霧上。他一劍揮出,並沒有多麼強的劍意,卻總是從空氣中劃出一道彷彿就要凝成固體的濃黑。

  白色的螭火和墨黑的濃霧相撞,便會劇烈燃燒,散發出惡臭的氣味,將那一塊「黑霧」焚盡。但季園身上總是源源不斷的產生新的黑霧。

  這些高階修士戰鬥的速度極快。若從地面或者更高的高空去看,便能看到那一片空域中,黑霧東一蓬、西一蓬的突然綻開,或者防守自身,或者攻擊眾人。

  源源不斷,彷彿永遠不會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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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但這種源源不斷其實是一種假像。

  一銘、瑞瑩幾人苦苦對抗那黑霧,很是吃力。那黑霧不是一般的死氣,彷彿帶著黏性一般,總想往他們身上沾。而他們也都明白,若被沾上,絕對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殊不知季園也暗暗心驚。他倒不在乎那幾個金丹,他驚懼的是竹生。

  竹生身上燃燒著白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使他的黑霧完全無法近她的身。他的黑霧能輕易的擋住幾個金丹的進攻,但當竹生的刀裹著白色的火焰劈砍過來的時候,與之相抗的黑霧便被焚滅。更糟的是,竹生的靈力跟那幾個人截然不同,有一種讓他隱隱畏懼的力量蘊含其中,每當與她的靈力正面對抗的時候,他便感覺到身體中那些黑色的「靈力」運轉受阻。

  且他剛剛結嬰,正是需要大量生命補充的時候,不料還未來得及,便遭到了竹生幾人的圍攻。他的黑霧看似源源不斷,實則竹生每劈砍他一刀,便將其消耗掉一部分。

  季園心裡暗暗焦急。因他的存在,這附近山脈裡的生物都死絕了,他神識放開,察覺到了遠方有大量的鮮活的生命。他心中一喜,驟然放出數股黑霧攻向幾人,其中最大的那一股攻向竹生,而後使了個「金蟬脫殼」的術法,留下個假身遁去。

  待竹生一刀劈了那假身,假身散去,幾人才發現上當。竹生神識一掃,頓時一凜,人已經化作一道綠芒,朝某個方向追去。

  瑞瑩幾人臉上變色。那個方向,正是虛楹受命帶著築基修士們後撤的方向。


  虛楹帶著上千築基修士後撤了百里。

  看那天象,進境的魔修至少也得是元嬰的修為。築基修士人數聽起來龐大,在元嬰修士面前純粹是炮灰,屬於一劍揮去死一片的那種。是以竹生才命他組織築基修士後退,自己與諸金丹前去迎戰。

  他和修士們翹首以待,不料未等到竹生和竹金丹歸來,先等來了季園。

  看到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季園赤紅的眼睛放出血光。

  虛楹看到他就知道不好,幾個金丹全出,只有他一人在此,他縱然沒有助力,也不能後退。長劍祭出,他便化作一道箭一般的流光迎了上去。

  季園以兩道濃黑的霧氣將他逼退,不待他再攻上來,一張嘴,濃濃的黑霧自口中噴出。虛楹首當其衝,大驚之下,長劍放出光芒,劍氣結成了靈壁,護住了身周。可也只短短的片刻,那靈璧便被黑霧腐蝕,破碎消融。虛楹的身體在颶風般噴射的黑霧中亦被腐蝕,他的血肉迅速黑化、乾枯,隨即粉碎成霧,他成了這黑霧的一部分,亦成了竹生集結眾人後,第一個隕落的金丹。

  虛楹尚且如此,那些築基修士更不用說。他們危急中張開的靈力壁根本沒起任何作用,直接被黑霧沖碎。而後他們都在黑霧中腐蝕霧化,成了黑霧的一部分,成了季園源源不斷補充的能量。

  魔修之所以進境如此之快,便在於他們提升修為的方式常常是建立在對大量生命的掠奪之上。如宋雪香,亦是吸食修士精血,化作己用。但宋雪香本身修為低微,她採集生命的方式亦低級。季園入魔前便已經是金丹修士,他採集生命的方式便更高更有效率。

  當魔修們身陷絕境,再無生命可採集時,亦不憚於自相殘殺,奪取同類的精華。

  別的種族間尚可有爭執亦有聯盟,魔修與其他任何種族,天然便是對立的。

  竹生為假身所騙,追上來的時間只遲了這片刻,便叫季園採集了一個金丹、上百築基。

  她大喝一聲「散去!」

  這一聲如春雷爆裂在眾人耳邊。被驚懼攝住了心神的築基修士們陡然醒悟,如此密集的人群豈不是更便於那魔修奪取生命精華。眾人如水銀瀉地一般,分朝著不同的方向散去逃命。


  季園剛剛補充了「食物」,只覺身心滿足,再見竹生,見她號令眾人皆遵從,可見此處修士由她統領。他從前便覺得竹生是他夢想中的理想型,此時更加覺得她不是那種只有臉好出身好的女人,她是真真正正高高在上的尊貴。

  季園深深覺得,他實現夢想的時刻就要來了,接下來就是他的時代了。

  他大笑兩聲,道:「美人對我緊追不捨,可是對本君有意?」

  竹生十分不理解這種戰鬥中還要廢話的人。她一言不發,刀芒暴漲,燃燒著三昧螭火,直接便攻了過來。

  季園無力吐槽,這個美人哪裡都好,相貌好、身材好、氣度好,唯獨不解風情這一點遠遠不及呂芙。美人不配合著嬌嗔羞惱,他一身倜儻風流都使不出來,宛如明珠蒙塵,寶劍藏匣。

  但竹生的刀已經攻了過來,他的黑霧又近不了她的身,只能打疊起精神來應戰。他剛才張口噴射黑霧,此時吸一口氣,將漲了數十倍的黑霧盡數收回體內。

  魔修也不是不能吸收天地靈氣修煉,但直接用類似這黑霧的力量來修煉,修為增長的速度是用靈氣修煉的幾十倍上百倍。

  季園知道竹生的厲害,他不敢大意,將自己的肉身霧化。但他不像宋雪香那樣不在乎自己的外貌,他肉身霧化,都還要保留著一張俊俏的面孔露在外面,唯恐損了風度,讓竹生小覷了。

  一銘幾人晚了一步趕來,卻發現竹生和季園的戰鬥激烈程度已經升級,綠芒白焰和黑霧廝殺得難解難分。境界的差異客觀存在,季園雖然是才結「嬰」,但他的修為卻遠超了元嬰初境的修士。只是有竹生牽制,季園也無法像剛才那樣一舉滅殺幾個金丹。且剛才虛楹是一個人,一銘幾人卻可以數人合力,借助純靈陣抽取一絲至純的靈氣護住身周,阻隔那黑霧的腐蝕污染。

  那些逃了的築基修士遠遠的望著高空中的戰團,只覺心驚肉跳。

  突然黑霧爆突,遠觀的人們都忍不住驚叫出聲。

  一名散修金丹靈壁破裂。他是幾人之中修為最弱的,結純靈陣他能抽取的至純靈氣也是最少,一瞬間乾枯霧化,成了季園的「養分」。一銘在黑霧爆突的瞬間飛至,企圖將他拉離那黑霧,非但沒能救下他反而使自己受到波及,一條手臂霧化。

  竹生被季園阻擋,遲了一息才趕來相救,沒能救下那個散修,只來得及攬住一銘。八寶瓔珞清光閃耀,淨化了一銘身上黑霧,阻止了一銘的繼續霧化。

  八寶瓔珞雖然能淨化魔氣,卻既非攻擊法寶,也非防護法寶,它其實就是一件真真正正的首飾。只不過在比人魔大戰更早的上古之時,有少量魔修在世間行走,是以那時代便有些隨身之物被煉成了淨化避魔的法寶。

  但現今的修士修為遠遠無法和上古修士相提並論,這一件上古時代清淨避魔的首飾在對抗魔修的戰鬥中,便一次又一次的將不知道多少位被魔氣污染了的修士從死亡的邊緣拉回。

  看到幾個大宗門的金丹臉上都露出震驚、悲痛之意,季園身心說不出來的暢快。昔日這些人高高在上,現在終於輪到他來俯視他們了。

  他今日一連奪取了兩個金丹的生命精華,修為再度上漲。

  幾個金丹都意識到,這一戰,他們可能會殞身於此。瑞瑩緊抿雙唇,毫不退縮,再度攻向了季園。

  她眉毛隨了父親,頗有英氣,臉頰卻隨了母親,很是秀美。她的人秀美,她的劍可一點也不秀美。竹生的瞳眸中映出那女子決絕的身姿,她的劍意比之從前,彷彿浴火重生,變得鋒芒畢露,銳利無匹。她戰鬥的氣勢帶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與無畏。

  竹生放開一銘,攻過去與瑞瑩一起扛住了季園一擊。

  雲水門的一個金丹卻在季園的攻擊下化作了黑霧。

  竹生大喝道:「退去!」

  瑞瑩咬牙,卻知道季園修為大漲,他們幾個金丹繼續在此,非但不能幫忙,反而隨時可能成為季園的養分,助他增長修為。她聽到竹生的號令,沒有猶豫,咬牙退去。一銘和另兩人亦退下。

  高空之中,只剩下一道綠芒、一團黑霧。時分時合,激烈碰撞。

  瑞瑩等人遠遠觀戰,卻見局面並不樂觀。季園一邊戰鬥一邊消化吸收兩個金丹的精華,他的修為一直在上漲。

  突然,那團黑霧像爆炸一樣突然膨脹,將綠芒陷在了其中!

  絕望在瞬間襲上了每個人的心頭。

  當生死來襲的時候,竹生前所未有的冷靜。她雖然被黑霧包圍了起來,但她身周清瑩有光,螭火亦在燃燒,在她身周形成了蛋形的保護罩,那些黑霧亦奈何不得她。

  她雖然不會立刻殞命,但若這樣被季園困住,則外面所有的人都再沒有生路。

  這樣不行。

  不行!

  金丹們不是季園一合之敵,唯一能扛住季園的只有竹生的仙力。但竹生現在雖然已經能調用她體內的仙力,卻與靈力相比始終差了那麼一些。當她需要的時候,她的仙力輸出不夠!

  這些年她一直在燃燒,三昧螭火日日夜夜的焚煉著她的肉身。她的肉身越來越乾淨通透,仙力的運轉也越來越順暢。

  但依然不夠。

  在這生死之間,竹生閉上了眼睛。

  她站在了祖竅裡。天空中那一顆內丹,在燃燒數年後,從純白色變成了半顆透明。在內丹的核心部分,還依然有白色未曾全然燒透。

  不夠!

  竹生向天空張開手。

  燒吧。

  燒吧!

  半透明的內丹,飛速的旋轉起來,純白的火焰在祖竅裡熊熊燃燒,在肉身裡熊熊燃燒!

  絕望的人們沒有注意到。

  天地之間,起風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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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昧螭火從沒像此時此刻這樣極致的燃燒過。

  竹生沒有時間,她知道季園揮手間便是數百修士的生命。外面那些人曾經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他們信服她,追隨她,在以生命相托的三年後,他們都是她的戰友,不再是陌生人。他們的生死,不再與她不相干。

  竹生將三昧螭火催動到極致。她甚至感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她不知道像她這樣燃燒自己到極致,會產生怎樣的結果,會否會傷及自己的身體、內丹或者生命。但她現在無暇考慮這些,她只能燃燒,燃燒,再燃燒!

  一個細胞被燒死了,新的細胞誕生。

  死亡與新生的大量、反復的發生,不可避免的給她的肉體帶來了痛苦,讓她彷彿回到了昔年煉陽峰上的時光。

  那顆半透明的內丹瘋了一樣的旋轉燃燒。透明的部分越來越清晰,核心處未被燒透的白色部分越來越小。

  竹生失去了清醒的神智。此時此刻,燃燒成了她唯一的信念。

  終於,那顆內丹開始放慢速度。曾經純白的內丹只有最核心部分砂礫般大的微小的一點白色。三昧螭火頑強的燃燒,頑強的跟那一點白色戰鬥著。

  那一點白色終於消失了!

  竹生的內丹晶瑩透明,如同水晶。

  那顆內丹停止了旋轉,三昧螭火停止了燃燒,竹生停止了呼吸,她的心臟甚至停止了跳動。

  她的時間停止了。

  竹生聽到了聲音。像是一個人,像是許多人。她感受到了撫觸,像是一個人,像是許多人。

  不管是一個人,還是許多人,他、她或者他們,都彷彿遠在天邊,又近在身畔。

  竹生感受到了召喚。那召喚來自更高更遠的地方,來自更好的世界,來自完全不一樣的生命層級。像一個美妙無比的夢。

  但這夢只有一瞬,時間只為竹生停止了一瞬。一瞬結束,竹生倏地睜開了雙眼,她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她微微張開嘴,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感到世界變了。不……世界沒變,是她變了。

  竹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於是,起了風。

  季園將竹生吞噬進他的黑霧中,再一次信心大增。

  他倒沒打算殺死竹生。竹生幾乎是他理想中最配得上他的女人,他已經脫胎換骨,再看不上諸如呂芙、宋仙子一流的庸脂俗粉,他的身邊當有一個像竹生這樣的女子陪伴才是。

  竹生有仙力護體,有八寶瓔珞淨化死氣,季園一時其實也奈何不得她。但令竹生一時無法脫困,季園便騰出手來。

  修士們不再成群聚集,四散逃開。有些人頭也不回遠遠的逃命去了,但依然有很多人只是後退到更遠處,卻沒有離開。生命誠可貴,人卻是有底線的,竹君還在戰鬥,金丹們一個沒逃,同樣是人,他們不願意做出令自己今後的人生蒙羞的事。

  季園的黑霧分化出了幾十股,襲向了這些不肯離去的築基修士們。

  幾個修士眼睜睜看著一股黑霧呼嘯而來,驚恐的睜大眼,卻根本來不及逃走。危急關頭有銳利如風的劍意擋在了他們身前,擋住了那黑霧。

  「走!」瑞瑩喝道。

  幾人忙分散開逃命。瑞瑩則與那股黑霧戰起來。她吃驚於魔修的修為提升之快,就在剛才,她們幾個金丹合力,還可以擋上一擋,現在她獨自對付這一股分化出來的黑霧,都感到吃力。

  一銘只剩一條手臂,他已經服了丹藥,恢復了氣血。通常肢體若為人斬斷,只要還在,回春丹便能將其接續上。但他失去的手臂霧化了,想要斷臂再生,還需另尋專門的丹藥。此時只能以一隻左手將禪杖舞得呼呼作響,替幾個修士擋住一股黑霧。

  沒有一個金丹後退。

  但還活著的金丹就只有四個,他們能護住的人實在有限。

  有些修為還不錯的築基修士幾人合力與黑霧相抗,有些則依靠防護法寶將黑霧擋在外面。但進入玄炎秘境的數千人中,占了絕對多數的卻是散修。同樣,竹生召集起來的這些人,占絕對多數的也是散修。都是窮散修。

  有些人的防護法寶一下子就被黑霧腐蝕掉,人也被腐蝕掉,成了那黑霧的一部分。

  蘇蓉還活著,但她眼睜睜看著身邊不遠處的人被黑霧撲上,片刻間就風乾霧化,嚇得哭了。

  她是個非常非常惜命的人。所以在感到情況不對的時候,她就已經放出了三個防護法寶,支起了三層防護罩。其中兩層都被黑霧衝碎了,兩個法寶應聲而裂。最後一個法寶還是臨入秘境前沖昕臨時給她的,這個法寶顯然等級較另兩個要高得多,黑霧衝了兩次,衝不破那靈力壁,放棄了蘇蓉,轉而去追別的修士去了。

  蘇蓉看到有人逃了。這種時候自然是逃得越遠越好,秘境那麼大,找地方躲起來,再三年,秘境之門開啟,出了秘境就安全了——蘇蓉非常理解這些人的想法,因為她也很想逃!

  可她看到穿雲峰的馮師姐還在戰,她看到包師兄和幾個根本不認識的不知道何門何派的修士合力苦抗一股黑霧,讓幾個修為更低微的散修逃命。

  蘇蓉不知為何,就邁不出逃命的腿。明明虛景、竹生和沖昕都對她說過,若有事先護住自己,若事不可為,逃。現在,不正是事不可為嗎?

  可蘇蓉沒逃。她嚇得哭了,淚眼朦朧中,卻看見一股黑霧襲向一個長天宗的弟子。那弟子正與人合力對抗另一股黑霧,毫無察覺。

  蘇蓉甚至連尖叫示警的時間都沒有,她想也不想的以她平日裡根本達不到的速度撲了過去。黑霧的速度也很快,蘇蓉堪堪在那黑霧襲擊那弟子之前撲到了那弟子的身邊,她的保護罩將那弟子納入了其中!

  那弟子乍然回頭,驚悚的看到一股黑霧撞在那保護罩上。

  「多、多謝!」他驚魂未定的道。

  蘇蓉卻突然彷彿開了竅。是的,她修為弱,根本沒法幫忙對抗那黑霧,可是、可是她的法寶好啊!

  蘇蓉抹了把眼淚,二話不說祭出了飛行法寶,拉了那弟子上去:「跟我來!」

  附近東跑西奔驚懼逃命的築基修士們忽然聽到清脆的女子聲音焦急的喊:「到我這裡來!到我這裡來!」

  回頭一看,有個女修張開了一個大大的保護罩,正有人往她那裡去。那女修只要來人就都放了進去。

  很快,蘇蓉的保護罩裡便收容了一百多人。她的保護罩張到了極限,實在不能更大了。這一百多人甚至也不是平面的聚集的,他們是立體的。保護罩可以依據主人的意願控制形狀,但若張到極限,是一個球形。蘇蓉在這球形護罩的正中心,她已經將飛行法寶都收了起來,純靠御氣懸浮在空中。她的前後左右全是人,她的頭頂也是人,她的腳下也是人,上上下下好幾層人。大家都把飛劍、飛行法器統統收了起來,上面的人甚至直接踩著下面的人的肩膀。但是沒有一個人抱怨,因為空間就那麼大,大家擠在一起,能省出一點空間多進一個人,便是一條命。

  最後進來的兩個人一個在球的最頂部,一個在球的最底部。兩個人都橫躺著。頂部的人等於是躺在了好幾個人的頭頂上,底部的人則是被好幾個人踩在腳底。保護罩的空間被利用到了極致。

  這裡面聚集了太多的修士,自然吸引了季園的黑霧。有三股黑霧一起向保護罩發起了攻擊。最外面的修士鼻尖都幾乎是貼著靈罩壁的,那黑霧惡狠狠的衝過來,就在眼前幾指的距離與護罩發生撞擊,感覺彷彿是撞到了自己的鼻尖上,嚇得最外面的修士背心全是冷汗。

  那些黑霧衝擊了數次之後無果,便放棄了他們,去追逐別的修士去了。蘇蓉的這個護罩,顯然格外的強而有力。

  蘇蓉不知道,沖昕臨入秘境前給她的法寶,都是他重新煉製過的。他從長天的神念那裡獲取了很多的記憶。長天雖然令人討厭,卻實在是個全才。他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沖昕從那些記憶裡獲得了很多的知識和技能,包括了煉器。

  而長天做神君的時代,正是對抗魔族的時代,長天所煉之器,剋制死氣乃是必備之屬性。沖昕在重新煉製那幾樣法寶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將法寶煉製成了這樣的屬性。

  蘇蓉自然不知其中緣故,但她堅定的想,若能活著出去,她是一定要給沖昕立個長生牌的。

  便在這時,他們看到逆著逃命的人流,有一道流光疾飛而來。一個臉生的金丹來到此處,看到這裡的情形,不需再多問,直接便加入了戰團,與黑霧戰了起來。

  沒人認識這個金丹,但若竹生看到他,便能叫出他的名字。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年前與竹生共曆了地宮機緣的肖昆。

  肖昆跟著竹生,沾了她大氣運的光,得了功法。與竹生分開後,他便尋到了此處一座山中,躲在山腹中專心修煉。此處沒什麼異獸,也沒什麼值錢的靈植,他又用了法寶隱匿,日常便是有人偶爾經過,也不會過久停留,清淨得很。

  今日卻有許多人突然出現,情形慌亂。肖昆被這些逃命的人驚動了,出來查看,不料此處情形慘烈。他這幾年躲在這裡,自己也從未遇到過魔修,還不知道秘境已經成了魔修的苗圃。他也不像長天宗弟子那樣,二十多年前就開始給弟子普及關於魔族的相關知識。他看到那些黑霧,根本不知道是何物,但卻不能袖手不理,直接便加入了戰團。

  金丹修士於是便從四個變成了五個。

  可五個金丹面對幾十股黑霧依然是太弱,更不要提頭頂高空中還有一團最大、最黑、最濃的黑霧。

  也有人看到蘇蓉這邊的情形,效法起來。一小群人躲在了一個人的防護罩裡。可只要修士一聚集,便會吸引黑霧。黑霧衝擊一次,護罩完好,黑霧衝擊兩次,護罩不穩,黑霧衝擊第三次,護罩碎裂,黑霧將幾個人全籠罩住了。

  蘇蓉這邊的人眼睜睜看著那些人霧化,成了黑霧的養分。

  他們雖然躲在蘇蓉的護罩裡,但又能躲多久呢?

  竹君都死了,五個金丹能抵抗多久?等金丹們都敗了的時候,他們又該怎麼辦?那魔修會放過他們嗎?

  躲進了蘇蓉的護罩裡的多是些修為低下的弱小修士,他們眼睜睜看著護罩外不斷的有人死去,卻沒有能力幫助那些人。他們也眼睜睜的看著,死去的人越多,季園就越強大。

  他們感到了絕望。

  便在此時,起風了。

  風是自外向內,自遠處向這裡吹來的。初時還輕柔的微風,卻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洶湧成了颶風。這颶風橫掃過整個戰場。那些張開護罩的,那些手持刀劍兵刃拼殺的,都不約而同的感到感到了法寶和兵刃忽然變得……似乎更加強勁有力。

  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颶風,卻沒人注意到,在這樣的颶風中,樹梢的葉子、地面的小草,卻依然靜止,沒有晃動半分。所有人的精神都崩得太緊,都只關注著戰情,只關心生與死。他們甚至都沒察覺到,在這颶風中,他們的身體感到格外的舒適。

  這風終於讓眾人察覺出了異狀的,是風中開始閃爍點點的光芒。

  颶風自遠處向此處吹來,在這裡彙聚,形成了螺旋形。眾人便看到點點光芒,如銀屑灑落,隨風盤旋。

  「那是?」眾人驚呼,「純靈陣嗎?」

  長天宗的人把純靈陣貢獻了出來與眾人共享,所有人都學了。有些人學會了,只是修為還不夠,對靈氣的操控還做不到,無法從天地靈氣中抽取一絲至純的靈氣。有些人還沒學會,也用玉簡將陣法刻錄了下來,覺得留著以後可能會有用。

  他們都見過純靈陣,幾個金丹合力,才能從天地靈氣中抽取極細微的一點精純靈氣。那些至純的靈氣能有效的剋制死氣。

  但眾人很快知道,那肯定不是純靈陣。因為那如銀屑般的光點太多了!一銘幾個金丹合力結陣,也抽取不出這麼多的至純靈氣。

  那些銀屑般的光點開始連成了線。一絲一絲極細的銀絲線隨著颶風,螺旋形的向上盤捲。有這絲線作標,便能看出,這場颶風的風眼正是那吞噬了竹君的魔修。

  銀絲線卻在此時和黑霧相遇,展現了它的威力。

  黑霧遭遇銀絲線,便被截斷。遭截斷的黑霧像是有了不能癒合的創口一般,不能再重新融合成一股。而後他們又遇到了另一根銀絲線……

  修士們黯淡悲傷的眼睛亮了,絕望的心再度燃起了希望。

  銀絲線越來越密集,不斷的盤旋上升,它們籠罩著整個戰場,於是便在這盤旋上升的過程中,不斷的絞殺黑霧。

  與此同時,空中最大的那團黑霧,突然自內而外的向外射出光芒。季園淒厲的嚎叫響徹了戰場。

  能在談笑間奪取別人性命的人,不代表他被別人取走性命時也能這樣雲淡風輕,安然自若。季園當然一點也不安然,他簡直要瘋狂!明明他就要走向人生的巔峰!明明他即將迎來他的時代!為何這個女修竟然能將他……殺死!

  啊,死亡啊!沒有輪回,徹底寂滅的死亡啊!實在太可怕!

  季園帶著他還沒來得及宣揚的響亮名號,帶著他明明就要實現的人生理想,帶著無盡的驚惶和恐懼,經歷了自內而外的死亡。

  他想逃,那死亡的根源卻在他的腹內,他根本無法可逃。純白色的火焰破開黑霧,熊熊燃燒,將黑霧焚盡,將以為可以永生的季園打入了寂滅的深淵。

  季園神魂俱滅,所有的黑霧都在颶風中被淨化。此時修士才察覺到,這風原來不是風。

  空氣的流動才是風,這籠罩著整個戰場盤旋上升的,是靈氣。

  所以法寶們才會變得更強勁有力。因為法寶本來就是自行吸收天地靈氣的。兵刃也是法寶。

  所以修士們才在颶風中感到身體格外的舒適。因為修士們本就是以天地靈氣為食糧、為能量的。

  魔修死了,黑霧散了。靈氣形成的颶風開始放緩,卻沒有停。

  這戰場波及的範圍也有百里,在這百里的直徑內,天地靈氣凝聚,盤旋上升。從沒有人體驗過如此濃郁的靈氣,每個人都彷彿浸泡在溫泉裡一般舒適。

  所有的人都望著這靈氣旋渦的中心。在空中,在剛才季園所在的位置,他們以為已經隕落了的竹君還活著。

  竹君就是這旋渦的中心。

  竹君的身上燃燒著白色的火焰。這是竹君的三昧螭火,大家從前都見過。可大家也從來都沒見過三昧螭火燃燒得如此激烈過。

  竹君立在空中,微微仰頭,彷彿在看著什麼。眾人看到她伸出了一隻手,向天空伸去,彷彿想觸摸什麼。可那裡當然什麼都沒有。

  竹君收回了手,也不再仰望天空。她靜靜的浮在那裡,閉上了眼睛。

  長天宗的瑞瑩道君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她在空中盤膝趺坐,開始修煉。有她帶頭,修士們都反應了過來。蘇蓉收回了防護法寶,層層疊疊擠在一起的修士散開來,都盤起膝來修煉了起來。

  剛剛如修羅場一般的戰場,忽然靜得落針可聞。

  天地間的靈氣無形無臭。

  這些築基修士之所以不能使用純靈陣,便是因為以他們的修為和學識,對靈氣的感知和掌握還不夠。修真者以靈氣為食糧為能量,他們修煉的功法也好,術法也好,傾其一生所追求的其實便是對靈氣的運用。靈氣的波動實則是天地規則的投射。

  此時,這本該無形無臭的靈氣變得肉眼可見,甚至形成了風。古書中對此種情況有記載,唯有至純的靈氣才能讓人生出觸感,甚至可從視覺上直接察看。

  彷彿考試作弊一般,最難學習的重點,有人給了你用筆勾了出來。那些銀屑般的光點,那些閃爍的銀絲線,用視覺的形式勾勒了最難琢磨的東西。

  而這種由至純靈氣凝成風的情況,古籍上稱之為「靈氣沐體」。在靈氣稀薄的現世,已經只是一個傳說。

  這些修士們入秘境歷練,最大的奢望便是尋覓機緣。

  他們同竹生並肩作戰,把她當作夥伴。

  他們從未想過,原來夥伴就可以是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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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竹生以為世界變了,是因為她吸了一口氣,感覺世界和從前不一樣。

  但那實際上是因為她變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天地靈氣便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那些靈氣中最精純的部分輕易的就穿透了她的皮膚,進入了她的身體,沒有一絲阻礙。精純的靈氣在她的身體裡運轉,並沒有像從前那樣轉化為靈力,而是直接轉化為了仙力。

  為什麼竹生在凡人界修煉幾十年,靈力增長都極緩慢,便是因為靈氣轉化為靈力再轉化為仙力這個比率是驚人的。

  此時,大量的靈氣湧入她的身體直接轉化為仙力,也只轉化出那麼一絲絲的仙力而已。竹生覺得這不夠。

  竹生想要更多。

  她於是完全的放開了自己的身體,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那些原本無形的靈氣拼命的往她的身體裡湧去,濃縮擠壓,從無形的狀態開始有了形態,有了風的形態。

  那些靈氣進入她的身體完全沒有阻礙,轉化為仙力也完全沒有阻礙。竹生便是在此時明白了,原來不是世界變了,是她變了。

  她的身體再沒有一絲雜質,與天地靈氣完全親和。淨若琉璃,無塵無垢,是為無垢體。

  這是上古時代,合道修士們煉實了陽神,而後兵解肉身,冒著隕落的巨大風險,以陽神為基重塑肉身才能造出的無垢體。竹生修為高於元嬰,不及還虛,離合道境界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卻能夠擁有無垢體,這其中的因果前緣,實在是複雜。

  仙力為引,螭火焚煉,人皇之氣輔助,三者但缺了任何一樣,都成就不了竹生的無垢體。

  晶瑩透明的內丹飛速旋轉,靈氣一絲不剩的轉化為仙力。更多的靈氣對竹生來說依然不夠,竹生於是向天地之間索求。

  天地之間的靈氣彷彿聽到了她的訴求,爭前恐後的向她湧來,於是起了風。

  新轉化的仙力從一點一點,到一絲一絲,到匯成溪流湖海。竹生原有的靈力也再次被擠壓、濃縮、提純,轉化為了仙力。她的氣海中原本是一片闊大的湖,此時陡然空了。氣海從前被靈力佔據,仙力四散在身體中。此時氣海已空,她的仙力便湧了進來。可遠遠不足以填充這空洞洞的氣海。

  內丹旋轉的速度於是更快了,更多更多的靈氣瘋了一樣湧進她的身體。她的身體無垢也無竅,無竅便無經脈。她不需要竅,也不需要經脈。如果非要說靈竅和經脈的話,她整個身體便是一個靈竅,她整個身體便是一條經脈。仙力在其間行走自如,隨她心意。

  越多的靈氣湧入,越多的仙力匯入氣海,竹生便覺得愈饑餓。她拼命的向天地間索求。於是微風成了颶風。颶風進入竹生的身體變成了溪流一般的仙力。

  氣海雖還未被完全填補,竹生卻已經有了反擊的力量,因為這是仙力。

  碧刃也被收進了氣海,在氣海中被仙力重新洗練。碧刃發出了快樂的嗡鳴聲,那顆蒼老的心彷彿年輕了幾百歲。

  竹生抬起眼眸。光穿不透季園霧化了的身體,竹生的眼前是一片漆黑。竹生於是自己發出了光。

  季園萬料不到死亡會來自身體裡的這個「戰利品」,那些刺破他、燃燒他的力量太過可怕,剛剛還如王者般的男人在竹生的仙力之下徹底寂滅。

  竹生重新看到了藍天。

  就在她的身體燃燒乾淨,成為無垢體的那一刻,她彷彿產生了一瞬的幻覺。那幻覺實在太美好。那些聲音如天籟,那些撫觸讓人陶醉。她在那一瞬忘記了自己是個人,她融入了這個世界,體會到了一棵草的茁壯成長,一隻鳥兒的自由飛翔,甚至一條青蟲的自在愜意。

  竹生望著藍天。她來自於宇宙的其他的地方,她知道在這藍天的外面是更廣闊的宇宙。但她不知道聽到的、觸到的到底是什麼?那些彷彿召喚她的聲音是不是來自更深更遠的宇宙?

  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觸摸那藍天。

  當然,什麼都摸不到。竹生只能放棄。

  魔修已經剷除,此地已經安全,但竹生的氣海還空著極大的空間。竹生於是閉上眼,讓靈氣繼續湧入她的身體。

  那些還活著的並且沒有逃離戰場的修士便有幸經歷了這場「靈氣沐體」。那些凝成了風的,是世間最精純的靈氣。它拂過每個人的臉頰,洗練他們的身體。

  修士們修煉畢生,身體裡的靈氣日夜不停的流轉滋養,才能緩慢的衝開一個又一個靈竅。

  而在這場「靈氣沐體」中,那些堵塞了他們身體東西彷彿經歷了一場沖刷。一個又一個靈竅在身體中打通,一段又一段經脈被拓展開。  


  這一場秘境歷練,雖然有著種種的驚心動魄,但有這一場機緣,便足矣了。

  許多年後,當年曾在玄炎秘境中做過戰友的修士再相聚,一壇靈酒話當年,最是喜歡攀比在那一場竹君帶來的靈氣沐體中,到底誰開的靈竅更多。


  青君睜開了眼睛。

  她並非剛剛睡醒,她是從昏迷中醒來。這對她來說是很少見的事,她上一次昏迷已經是快兩千年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沒有如今這般強大,與一隻大妖對決,雖然最終贏了,但受了重傷陷入了昏迷。

  青君坐起身來,轉頭,看到身邊如雕塑般盤膝而坐的「人」。蒼瞳睜開了眼睛,看著這隻狐妖。一人一妖,四目相對。

  青君的鼻子動了動。她雙手撐地,趴過去湊近了蒼瞳。蒼瞳的皮膚和衣衫全在大陣裡爛掉了,他此時可以說是全身赤裸。沒有了皮膚,他的身體直接暴露出了冷白色的骨質,看起來如同雕塑。雕塑的眼睛,是兩顆墨綠的碧玉。

  青君按住了蒼瞳的肩膀,鼻子湊到他身上細細的嗅。

  她忽然生出了獠牙,按在蒼瞳肩膀上的手也變成了利爪。

  「神君!」她呲牙道,「你身上如何會有神君的氣息?」

  蒼瞳看著她,搖了搖頭。

  青君沉默了一下,道:「不能說話嗎?」

  蒼瞳點頭。

  青君盯著他道:「你可以寫,我認識人族的文字。」

  蒼瞳於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泥土中寫道:長天予我骨。

  青君盯著那幾個字,問:「什麼時候的事?」

  蒼瞳寫道:萬年前。

  青君問:「在哪兒?」

  蒼瞳寫道:此處。

  青君沉默了許久,問:「為什麼?」

  蒼瞳寫道:我救他,如救你。

  如此,便說得通了。青君收起了利爪和獠牙,在蒼瞳身前坐下,問:「後來呢?」

  蒼瞳明白她問的不是他而是長天的後來,他寫道:分開,不知。

  青君沉默了。

  她約略猜到了當年的情況。她已經明白了那個差點把她陷進去的大陣就是當年長天準備了許多年的「囚仙大陣」。那陣的確囚住了魔君,但長天也未能及時脫身,被困在了裡面。情形就如同今日一般,幸虧蒼瞳出現,將他撈了出來。

  按照蒼瞳所說,他們分開之後,長天應該是留下了傳承,創建了長天宗,而後入了輪回,轉生為沖昕。

  再想到沖昕,青君心頭竟十分平靜。她陷在大陣中,從魔君那裡看到了令她震驚的真相。神君都已經不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神君了,何況還不是神君的沖昕。

  她站起來,環顧四周。

  魔域裡的天永遠是昏暗陰沉的,彷彿夕陽已落,明月還未升起的黃昏。她和蒼瞳在一處山頂,腳下只有岩石和泥土,連一棵小草都沒有。

  遠遠的,她還能看到那片古戰場。那些大妖的遺骸形態各異,但因為巨大,所以很好辨認。

  這裡是長天曾經戰鬥過的地方,這裡是無數前輩隕落的地方。青君遙望著古戰場,想著一萬年前的那些人、那些妖,只感到悲涼。她的心裡變得空洞洞的,彷彿失去了憑依。

  刀子般的烈風吹過她赤裸的身體,青色的頭髮隨風飛舞。九條巨大的尾巴豎立於嬌小的身軀之後,魅狐青君,強大而美麗。

  她灰青色的眸子注視了這片黑色的大地很久,轉頭問:「怎麼離開這裡?」

  蒼瞳聞言,碧玉煉成的眸子中閃過失望之色。他搖了搖頭。

  「你也不知道嗎?」青君也有些失望。

  「無所謂。」但她又道,「來都來了,多轉轉,也可以。」

  青君自法寶中取出衣衫穿上了身,隨手丟了件衣服給蒼瞳。

  蒼瞳看著手中那件緋紅色,繡滿了斑斕花紋的衣服,沉默了一會兒,把它又扔給了青君。

  青君不滿道:「這是男女都可以穿的。」

  蒼瞳反正不能說話,乾脆不理她。

  青君「哼」了一聲,又掏出一件翠綠的衣衫扔給蒼瞳。蒼瞳只看了一眼,就扔還給了青君。

  青君大怒道:「你總不能光著身子吧!」

  她說完,卻忽然怔住。

  她明明是妖。

  他們妖族,本就習慣無拘無束。雖然化形後也會遮蔽身體,但許多妖都只是簡單的用獸皮遮擋一下而已。

  從前北君的手下,大多是一塊獸皮圍擋下身。北君自己雖然會穿戴整齊,卻也不會去要求下屬。只有她,只有她對穿衣這件事格外的執著。

  這是為什麼?

  一根修長的手指按在了小狐狸的雙目中間。

  以後你化了形,可不許光著身子亂跑,一定要穿好衣服。長天說,可不許學阿熊那個傢伙。

  長天說的阿熊不是指的蠢熊崽,而是他的哥哥。熊崽並不是先代熊君唯一的孩子,他還有一位兄長,小狐狸叫他熊哥哥。

  熊哥哥當年是在神宮中化形的,他自個化成了人形,很是高興,興沖沖跑出來想去給神君看看自己的新模樣。

  結果當然是雞飛狗跳。神宮裡美人如雲,美人們都捂著眼睛四處逃散。光溜溜的熊哥哥最後被長天拎了回去,據說被踹了屁股。這點無從考證,反正熊哥哥自己是不肯承認的。

  熊哥哥也是很厲害的傢伙,也如熊叔叔一般對長天全心的忠誠。他後來成了受長天器重的大將,卻隕落在了戰場上。

  小狐狸偷偷的去看熊叔叔,看到他將自己關在殿中,不言不語。小狐狸很難過,因為它還記得,當它知道父母雙雙隕落於魔域的時候,也是這樣難過得不想跟人說話。

  小狐狸去冰泉裡捉了熊族都愛吃的白魚,叼到了殿中,送到了熊叔叔的手邊。熊叔叔沒有接那魚。小狐狸便把魚放在了他的身旁。

  過了許久,熊叔叔伸出厚實溫熱的手掌,摸了摸小狐狸的頭。

  小狐狸便靠在熊叔叔腿邊陪伴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它醒來,熊叔叔已經再度出征了。

  青君攥緊那件翠綠色的衣衫。

  她此時審視自己,才發現自己的一生都被長天留下深深的烙印,不曾在歲月中磨滅,亦讓人無力改變。

  若要將長天從她的生命中抽離,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

  還愛他嗎?魔君如是問。

  青君已經知道了答案。她……無法不愛。

  但是那些死去了的人和妖們呢?熊叔叔和熊哥哥呢?他們若知道一切,還會如從前一般愛他嗎?

  青君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替這些無畏死去的先輩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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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7: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青君抬眼看看蒼瞳。這個傀儡顯然有自我意識。而且,他擁有神君的骨。

  他在萬年前在這裡救下了神君,得了神君之骨,又在萬年後在這裡救了她,真是奇妙的緣分。這只能是因為,她和神君的命線始終是緊密而不可分的,即便這中間隔著萬年。

  青君最終妥協,她的儲物法寶中有大量的衣物,她找了件黑色的長衫扔給蒼瞳。這次蒼瞳沒有再扔還給她,站起來穿在了身上。

  骨質的身體雖然遮擋了起來,那臉上空洞的眼眶和裸露的牙齒卻遮擋不了。好在青君只是看不慣他一絲不掛,對他的驚悚面容倒不在乎。她活了太久,什麼樣奇奇怪怪的東西沒見過。

  「你救了我。想要什麼報答?」她問。

  蒼瞳搖搖頭,伸出手指指了指天。

  青君道:「想離開?那個只能靠運氣了。我之前看到有人打開過界窗。只能等他們下次了。或者能找到魔修,他們也許有能打開通道的辦法。」

  蒼瞳看了看青君,蹲下去,在地上寫道:合道境,破界。

  青君蹲在他旁邊,看了看說:「我是妖,我們和人族的境界不一樣。我知道破界,小時候見過,但我不會。」


  蒼瞳寫道:略知一二,教你。

  青君道:「好。你教吧。」

  蒼瞳看了青君一眼,青君也看了蒼瞳一眼。

  他們都意識到,蒼瞳不能講話,若要教青君,只能或者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地上寫,或者進入青君祖竅教導她。

  但修士祖竅何其重要,豈能任人隨便進入。青君又不是竹生,竹生信任蒼瞳,且她和蒼瞳強弱懸殊,對蒼瞳敞開祖竅對她來利大於弊。青君卻是當世強者,只有她強行進入別人祖竅的份,不可能叫別人進入她的祖竅。

  蒼瞳生前也曾是修士,也不會去觸犯這樣的禁忌。

  兩人四目相視了一會兒,達成了共識。

  青君壽命漫長,蒼瞳尋到了青君這樣一個活物,也不再怕會慢慢死去,他的壽命也是無限。對這樣的兩個人來說,以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地上寫字這樣緩慢的方式溝通,並不算什麼。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於是一個裸露著牙齒的骨人傀儡,和妖族之王魅狐青君,便蹲在那裡,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始學習。

  學得煩了他們便會四處走走。魔修們滲透九寰大陸,偷偷進入玄炎秘境,肆意播種,奪取生命。不料他們的大本營中的同類卻倒了黴。

  一個蒼瞳,一個青君,兩個都是當世強者。兩個人閑得無聊時也不知道殺死了多少魔物。只是他們遇到的多是些低級的魔物,尚沒遇到過什麼看得入眼的對手。蒼瞳對魔域不瞭解,青君卻以為自滅魔之戰後,魔修也已經幾乎滅絕,也沒有在意。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因為稍強些的魔修都潛入了九寰大陸的緣故。

  只是青君時時會做夢。面容和長天一模一樣的那個男人,常來糾纏。每當此種情況發生,蒼瞳便會強行喚醒她,以防她又在睡夢中被魔君誘至囚仙大陣中。

  青君亦知其中兇險,漸漸開始依賴蒼瞳。

  時間對這兩個人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們也沒有費心力去計算流逝了多少的時光。一個教一個學,終於有一天,青君一爪揮下,在眼前的空氣中撕裂開條窄窄的縫隙,但很快就又閉合了。

  「綠眼睛!綠眼睛!」青君很高興的飛去找蒼瞳,「我可以做到了!」

  雖然知道蒼瞳名「蒼瞳」,青君還是很喜歡叫他綠眼睛。可知這世間起名廢,不只是人族才有。

  蒼瞳正坐在一塊巨岩上,用一柄小刀雕刻。雕刻的材質是骨。魔域裡沒有草木,偶見一些看起來像植物的東西,卻是怨靈凝結而成的花朵。最常見的材質是石頭和骨。骨自然是死者的骨,這裡最多的便是死者。

  那些死去的人和妖都是上古修士。在那個元嬰遍地走,金丹多如狗的時代,能跟隨長天戰至最後的將士們,無疑都是當時的高階修士。他們的遺骸在萬年之後,哪怕被埋在泥土裡或者被死氣凝結包裹成石皮,在清理過之後,依然潔白。有些甚至泛著微光。

  刀不趁手,雕刻出來的東西便很粗陋。但那整體的線條,還是可以看出來是個女子的形象。

  「你又在雕這個?」青君落在他身旁,蹲下。

  蒼瞳沒有看她,專心致志的雕刻。在他腳邊的岩石上,密密麻麻的放著許多許多這樣的骨雕。雖然面孔模糊,但看得出來,雕得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

  青君蹲在一邊撐著腮看了一會兒,有些羨慕。

  「你很愛她啊。」她歎道。

  蒼瞳的手頓了頓。

  「等出去之後,我幫你找她。」她說。「我手下有很多妖,我還認識很多人族的修士,我也可以叫他們幫你找。」

  蒼瞳看了她一眼,開口道:「謝。」

  青君捏捏耳朵,道:「你還是別說話了,太難聽了。等出去之後,找人修修吧。」

  蒼瞳不置可否。

  青君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我能打破界壁了。」她終於想起來告訴蒼瞳。

  蒼瞳猛然抬頭,綠眸中泛起亮光。森白裸露的牙齒,看起來格外的瘮人。

  創造小世界和打破界壁,都是合道期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許多合道期修士都創造過小世界,當他們隕落,小世界也會跟著崩潰消散。但他們若飛升,小世界便留在此界,成為了秘境。

  合道修士還有另一種能力,即是打破界與界之間的壁。但小世界有前輩大能遺留的秘境為證,破界這件事,在現在的九寰大陸來說,無人可證,幾近傳說。九寰當然有合道修士,但通常當一個修士修煉至此境界,便要將世間的一切真正徹底的放下了。他們或者隱居在宗門的秘地中,或者雲遊不知所蹤。他們再也不會去操心那些俗務,只一心一意的追求大道。也沒人能追著他們去求證破界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蒼瞳來自比長天做神君的時代還更早之前的時代。他曾經是還虛境界的大修士,對破界和創造小世界都有研究。他將破界的原理教給青君,不過是看青君修為顯然高於還虛,基本相當於合道境界,姑且一試罷了。

  不想青君真的能做到。

  「我試過好幾次了,這裡不好弄。」青君說,「我們得去一處界壁薄一點的地方才行。」

  曾經被打通過,或者甚至固定可以連通兩界的地方,界壁會比其他的地方更薄。碰巧,青君知道哪裡界壁會薄一點。她在遇到蒼瞳之前,曾碰巧看到灰暗的天空彷彿開了一扇天窗,有三個人影隱約閃現。顯然是有九寰的修士以秘術打通兩界,觀察魔域。

  「我們去那裡試試。」她說。

  蒼瞳點點頭,把手中未完成的骨雕扔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骨雕上。他站起來,跟著青君一起升空,而後轉身,自空中一拳擊向剛才他所坐之處。岩石爆裂,那些骨雕都化為了齏粉。

  青君回頭看他,蒼瞳轉身追上了青君。

  兩個人一起飛到了當日青君看到的兩界相通之處。

  「差不多就是這裡。」青君道。她凝視著半空中,忽然屏住了呼吸。

  一個黑衣的男人立在她面前,帶著一點戲謔的笑看著她。那笑容,真是和她的神君一模一樣。他本來也就和神君曾是同一個人。

  「要走了?」他來到她面前,輕撫她的臉頰。他望著她的眸子中,專注而深情。有些像蒼瞳望著那些骨雕,也像沖昕看著凡女的投影。

  青君因那觸摸而悸動。

  在魔域裡她之所以依賴蒼瞳,便是因為靠她自己,實再難以抵禦這個男人的誘惑。

  正如他說,他能給她她想要的。且,他是真的知道她想要什麼。

  蒼瞳看到青君望著空氣,眼睛裡失了神,便知有異。他的手按上青君肩膀,用力。

  青君吃痛,轉頭看了他一眼,再轉回去,那個和神君一模一樣的男人已經消失了。青君的心裡,再一次感到空蕩蕩的。

  她身周靈力波動,忽然化手成爪,狠狠的一爪揮下。空氣中撕開了一道裂縫,但很快又合攏。

  青君第二爪揮下,這次撕開的裂縫更大了一些,但還是不夠他們進出。待這道裂縫合攏,青君第三次撕開裂縫,卻「咦」了一聲。

  「那邊有人想壓制我。」青君道。

  不用青君說,第三道裂縫打開的時候,蒼瞳也感受到了來自另一邊的壓迫力。

  「破。」他對青君說。

  青君將爪收在胸前,握拳,放開,再握拳,再放開。她吸了一口氣,第四次撕開了空間裂縫。

  蒼瞳一拳朝那裂縫中轟去!

  可以聽到另一側傳來的巨響,這一次裂縫沒有合攏,敞開了一個足以容一個人穿過的縫隙。蒼瞳和青君先後腳穿過了界壁,回到了另一側的九寰大陸。

  以他二人的速度,所謂的前後腳,不過就是一瞬間而已。

  青君遲了一瞬到達另一側,蒼瞳已經與人過了一回合,激蕩的罡風吹得她的青髮飛舞。

  青君「咦」了一聲,喝道:「住手!」

  蒼瞳的第二拳便戛然而止,停在了半空。而對方也驚愕的道:「青君?」

  這裡並非「外面」,而是一間雄偉的大殿,三十六根粗大的金柱,占著三十六天罡之位。

  青君來過這裡數次,一眼就認出了這裡是長天宗證道峰的主殿。而那個與蒼瞳過了一回合,唇角有鮮血溢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長天宗的掌門沖祁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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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世世代代的長天宗掌門都坐鎮證道峰。當他們成了掌門之後,就幾乎再也不離開宗門了。可以說,每一代的長天宗掌門,實際就是睡在通往魔域的入口上的。

  青君第一次製造出空間裂縫,就驚動了修煉中的沖祁。沖祁以為是魔修欲衝破證道峰上的那道「門」,他趕到正殿,卻發現那道「門」完好無損,是有人想另行打開空間裂縫,破界而出。

  第二道裂縫不需他出手,便已經自行合攏了。

  第三道裂縫時,沖祁出手了。能做到破界,顯然修為在還虛之上,沖祁沒有猶豫,調動起三十六天罡之力,三十六根金柱都發出光芒,借力給他。第三道裂縫也合攏了。

  那邊的人顯然還不死心,又打開了第四道裂縫。這一次,可怕的力量穿過空間裂縫,直接轟到了沖祁的身上,打斷了他正在布的術法。只這一下,沖祁便知道對方修為高於自己。

  這些事都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沖祁的術法被打斷一息,另一側的人便趁機穿過了空間裂縫,來到了長天宗證道峰的大殿裡。

  那人光頭無髮,雖穿著衣服,卻沒有皮膚,綠眸裸齒,形如骷髏,絕非人類,亦非妖族。兩個人一照面,毫不猶豫的便過了一個回合。正要走第二個回合之時,青君出現了。

  「原來是長天宗。怪不得……」青君恍然。長天宗既是長天留在世間的傳承,自然便擔負著監督魔域的職責。

  「青君從魔域來?」沖祁抹去唇角血漬,問道。

  「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青君問。

  沖祁道:「自我們收到消息,青君追逐魔修而去失了聯繫,已經六年了。」

  六年的時間對青君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她只「哦」了一聲,道:「真人呢?」

  沖祁知道,青君不指名不點姓的稱真人,指的就只是沖昕。他道:「沖昕去了玄炎秘境,還要有一年才能出來。青君,魔域現在情況如何?青君可看到了……」他話說到一半頓住,看了眼蒼瞳。

  「看到了。」青君知道他問的是囚仙大陣。也唯有囚仙大陣才會讓長天宗掌門如此記掛。

  她也看了眼蒼瞳,對沖祁道:「他不是魔修。他是個傀儡。」

  沖祁微微頷首。雖是傀儡,但從那墨綠眸中的目光來看,顯然不是個受人操控的無意識的傀儡。高等的法寶有靈性,甚至會生出器靈。傀儡是人形法寶,因這人形,比其他法寶更易生出器靈。

  「你先找人修修他吧。他壞掉了。」青君道,「連陽具都沒有了,找人給他裝個大點的。」

  人族尚存在男尊女卑的風俗,妖族更加崇尚雄壯之美。雄妖在爭奪配偶時都要先打上一架。蒼瞳沒有皮膚嘴唇青君都無所謂,但他兩腿間空空,就與青君的審美完全相悖了。條件所限,青君忍了這件事五年了。

  於是天下第一宗的掌門沖祁真君和可稱世間最強傀儡的蒼瞳,只能木著臉聽這個豔麗嫵媚的少女在那裡大聲的說雄性的器物一定要越大越好。

  幸好很快就有一道流光射入大殿中,長天宗煉器司的掌司沖融真人應召而來。

  「見過青君。」沖融施禮道,而後問沖祁,「不知掌門師兄召我何事?」

  他嘴上是跟沖祁說話,一雙眼睛卻從來到這裡就黏在了蒼瞳的身上移不開,直如色中餓鬼見到了絕世美人。

  「這位蒼君,身體有所損壞。師弟幫他修補一下。」沖祁肅穆道,「蒼君想要增添什麼部件,你盡力而為,尺寸不限。」

  「啊,這個給你,做材料。」青君說著,從儲物法寶裡取出一樣巨大的東西。幸而這大殿雄偉高闊,有足夠的空間容納。

  沖融真人覺得今天真是幸福,他乃是煉器大家,一輩子最癡迷的便是煉器。他一來到大殿就看到了蒼瞳,那明顯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傀儡,而且不是普通的傀儡,他這白色泛著光澤的頭顱,這是什麼材質?骨嗎?這又是什麼骨?

  沖融還沒琢磨明白,青君又掏出個寶貝。

  「這、這是……」沖融看明白那是一顆牙。這麼大的獠牙,只能是大妖所有。

  「這是前代妖王的牙。」青君道,「我說可不是北君,是他爹。」

  妖族沒有什麼墓葬習俗。大妖渾身都是寶,一隻大妖隕落,他的遺骸會被眾妖瓜分,絕不會浪費一點。或者父母死了,兒女用父母的遺骸製作法寶兵刃。這才是妖族的風俗。青君在魔域困了數年,閑得無聊時便去古戰場上掃蕩。她眼光極高,能看得上的都是和先代熊君比肩的大妖。那些皮肉筋血早就沒了,內丹也不見了蹤影,想來是被魔域的魔物們吞吃掉了,剩下的就只有骨。青君很是收集了不少質量上乘的妖骨。

  蒼瞳救了她,她也不小氣,直接拿出先代妖王的獠牙給他作修補的材料。

  先代妖王?北君的爹?那就是萬年前的上古大妖了!沖融簡直幸福得要暈過去了。

  「好好好,多謝青君。」他忙接過了那牙收進了自己的儲物法寶裡。這可是有靈石都沒處買的稀世材料啊。

  「蒼君,」沖融兩眼放光的道,「請隨我來。」

  蒼瞳沒有動。

  青君看著他道:「長天宗可以信任。」長天宗,乃是長天神君特意留在人間的傳承,對青君來說,便是可信任的。

  蒼瞳才邁開腿,走向沖融真人,隨他走出大殿。

  沖祁和青君在殿裡,還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蒼君你這身體是什麼材質煉製的?」

  「是骨吧?這是什麼骨?我從未見過。」

  「這光澤,這質地,這……」

  「哎喲哎喲,蒼君勿惱,在下沒惡意!」

  「我就摸摸,就摸摸……」

  「哎喲蒼君快放手!在下不摸就是了!」

  待二人遠去,沖祁引著青君去了他起居待客的側殿。

  「青君一直不在,我與青君說說現在的情況。」沖祁親手為青君烹茶,緩緩道。

  「大陸各處,都有魔修現世。」他道,「魔修到處播種,在修真界引誘修士墮魔,在凡人國中,數萬乃至數十萬人口的城池中百姓一夜之間消失之事,已經有七八起。有一小國已被徹底污染,生靈全無,寸草不生……」

  青君沉默的聽著。

  她生出了熟悉的感覺。在她幼時,她便經常伏在長天腳邊聽取戰報,那時的情形只比此時更慘烈。

  「這只是開始。」她道。她是經歷過滅魔之戰時代的大妖,她說出這樣的話,令沖祁感到沉重。

  「青君在魔域可看到困住魔君的大陣?」他問,「情形如何?」

  那大陣厲害無比,他作為守門人,也只能遵從歷代傳下的實際上是長天制定的規矩,只能自證道峰打開的界窗處觀察,並不敢深入魔域。還虛境在現世的九寰大陸當然也算是金字塔尖的存在了,但跟上古時代比起來,還不夠看。須知那大陣連青君陷進去都無法自救。

  青君沉默了許久,抬頭看著沖祁,問道:「神君到底如何才能歸位?他可留下了什麼說法嗎?」

  不管是兄弟宗門,還是妖族盟友的青君,都知道長天宗有秘密,有後手,有底牌。但這等東西,無法探究。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長天宗最大的秘密和底牌,便是在宗門秘地中還藏著半拉神君。

  縱然青君曾是長天的靈寵,那也是萬年之前的事了。青君非但在長天隕落之時便獲了自由,她現在更是妖族之王,世間強者。

  沖祁以人類的思維模式去思考,想到的是其間的權、利和勢的糾葛。他自然不會將自家的秘密洩露給青君,只道:「沖昕才是元嬰,還差著火候。」

  青君沉思片刻,道:「按你們人族的說法,至少得還虛境吧。」

  這其實不難推論。人修在進入還虛境之後,才能逐漸從肉身的修煉轉至陽神的修煉。長天乃是升過仙重降於世的人,沖昕的陽神若不修煉到足夠的強度,是承受不了長天神魂的覺醒的。

  沖祁頷首道:「正是。」

  他又道:「沖昕入秘境前,留口信說,待出了秘境便回來。他再有一年便回來了,青君可要在此等他。」

  以沖祁的瞭解,青君戀慕萬年前的神君,這份情感也轉移到了長天轉世的沖昕身上,故之前沖昕在外遊歷的二十多年,青君才一直追隨,時時糾纏。

  不想青君卻沉默了一下,道:「不了。等綠眼睛修好了,我就走。」

  她道:「什麼時候神君要覺醒了,再喊我吧。」

  沖祁年輕時風流多情,對男女之事很是通透,清楚的從青君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她對沖昕的冷淡,不由微訝。但沖昕一向對青君冷淡,他也是知道的。想來沖昕一心還念著那凡女,不知怎麼傷了青君的心吧?青君雖是強大的大妖,終究是女子,女子的內心細膩,她們的情感還需男子小心呵護才是。

  他卻不知,青君是再不把沖昕當作長天看待了。

  青君自然不知道長天將自己切成了兩半,還有一半就藏在長天宗秘地裡。從前在她看來,沖昕就是長天在世間的唯一存在。她對沖昕的情感,在於她把沖昕當作了長天對待。

  可沖昕畢竟不是長天。他非但不是長天,還對她全然無情。

  這一次,青君在魔域見到了魔君。

  比起完全不像長天的沖昕,魔君除了氣息聞起來不像,他一顰一笑都和長天一模一樣。正因為如此,他以神念引誘青君,青君才難以抵抗。

  見過了魔君,經歷了魔君,青君終究是再無法把尚未覺醒的沖昕再當作了長天來看待了。

  當日沖昕為凡女而欲殺她,著實傷了她的心。現在,連那份傷心都淡去了。想殺她的是沖昕,不是神君,她有什麼好傷心的。

  青君轉頭望著中庭在微風中搖曳的碧竹,淡淡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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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8: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當青君和蒼瞳穿過空間縫隙回到九寰,來到了長天宗證道峰的大殿中時,長天宗秘地之中那一位,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那時他正盤腿坐在他那張堆滿了養魂之物的榻上,擺弄著幾個彩泥做成的人偶,給珠兒講故事。

  「這個是盛陽,他是一隻脾氣暴躁的鸞鳥。」

  「這個是雲水,她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

  「他們兩個都很厲害。」

  「盛陽喜歡雲水,雲水卻喜歡我身邊的一個侍人。」

  「侍人只是個凡人。雲水卻是大修士,她的壽命是侍人的幾十倍。」

  珠兒吃著糖聽到這兒,抬眼看長天:「喜歡?」

  長天點頭,道:「嗯,雲水喜歡侍人。」

  「侍人雖只是凡人,卻有宿慧。他只要不做下惡業,便生生世世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他道,「雲水喜歡他。」

  「嗯嗯。」珠兒猛點頭,「在一起。」

  長天摸摸她的頭,歎道:「沒有。」

  「侍人娶了神宮中的凡姬為妻。雲水隕落在了戰場上。盛陽覺得都是侍人的錯,想要殺了侍人。我阻止了盛陽。」

  「盛陽後來一直都沒有配偶,他也隕落在了戰場上。」

  「盛陽、雲水,都是最早跟隨我的人……」

  「嗯嗯。」珠兒吃得嘴邊都是糖粉,「在一起。」

  長天輕撫她的頭頂,看她吃得香甜,不由露出微笑。

  便在此時,他的心中生出了感應。便是他,也為這感應驚訝不已。

  「噫?」他看向某個方向,目光彷彿穿透了洞壁,直接看到了證道峰。

  「這是……我的骨?」他驚訝,「是那個傢伙?」

  他想起了萬年前把他從囚仙大陣中撈出來的那個傢伙。救了他之後,那傢伙的身體都支離破碎了,幸好器核還是完整的。而他那具肉身也已經被魔君的氣息腐蝕得不能要了。他乾脆剝離了血肉,將還算乾淨的骨抽出來,給那個傢伙煉製了新的身體。

  那時他卜了一卦,這位域外來客的命線從一開始就與他糾纏在了一起。

  現在,時隔萬年,就在他著手準備重生於世的時候,就在魔域封印已經不穩的時候,他的骨回來了。縱然是長天,也微微困惑,不知道那域外來客與他的糾纏,到底會應在哪裡?

  畢竟,他已經製造出了沖昕。

  他將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待沖昕進入狀態。上一次他雖然沒有輸,卻也不算贏。這一次,無論如何要徹底解決魔界的那個傢伙。

  長天出神的想著。直到珠兒扯他的手。珠兒的手白白胖胖,肉乎乎。他的手卻是半透明。他分裂了一半的魂體造出了沖昕,另一半的魂體還沒有肉身,完全只是神魂的狀態。

  「糖。」珠兒委屈的道,「沒了。」

  珠兒的鼻尖上都沾了糖粉。長天不禁莞爾。他擦去了她鼻尖的糖粉,輕聲道:「不可以再吃了。再吃你師叔祖又要發脾氣了。」

  珠兒顯然十分畏懼這位師叔祖,她把空了的匣子扔到一邊,委委屈屈的趴在了長天的膝頭。長天輕輕的摸她的頭。他的手指陷入了她的頭骨裡面,輕輕觸摸她那殘缺的神魂。

  珠兒與他先天神魂親和,被他這樣觸摸神魂,如同貓兒被擼毛一般,很快就睡著了。長天微微一笑,抬起頭來望著洞頂。

  他目光悠遠,彷彿望著無盡的碧空和流雲。

  青君在長天宗住下,第二天就見到了蒼瞳。

  「咦,你的樣子挺好看的嘛。」青君道。

  蒼瞳在凡人界的時候就頂著一身破爛的皮膚,在魔域時更是光溜溜連皮膚都沒有,完全是個骨人,現在終於又有了「人」的模樣。

  他的身體是長天所煉,面容自然也是長天所塑。不管長天是個如何惡趣味的傢伙,他的審美倒的確沒得指摘。只要給蒼瞳植皮的人不是格外的手殘給他捏個香腸嘴,他就能擁有一副硬朗英俊的面貌。

  「這麼精妙至極的傀儡,如何用的竟不是可修復再生的皮膚?」沖融真人抱怨道。「這是什麼人?這作風不好,在這種小地方偷工減料,不能盡善盡美。不好,不好!」

  沖融哪裡知道,當年長天是在魔域的古戰場上給蒼瞳煉製的新身體。這具身體的主材是他自己的骨,這不必多說。其他的輔助材料,都是長天苦哈哈的從戰場上刨出來的。長天並非存心偷工減料,實是當時條件有限,有些材料湊不齊,只能先湊合給蒼瞳鋪上一層皮,讓他先有個人樣。

  青君自幼受長天影響,一切都跟著長天走。長天覺得好看的面孔,青君自然也覺得好看。她欣賞了一會兒綠眼睛的新面容,問道:「嗓子和下面都修好了嗎?」

  說起這個,沖融就激動起來了。竟不顧得禮數,粗魯的揮動著雙手,氣憤道:「青君!青君!你好好說說這位!」

  青君愕然,道:「怎麼了?」

  沖融激動道:「你告訴他我是誰!我沖融可是長天宗煉器司掌司!你便是再好的法寶,交到我手上,也盡可以放心,我沖融絕不會做那等據為己有或者趁機控制之事!」

  青君明白了。

  鋪設皮膚、種植毛髮,都是體外操作。但若要修復發聲器官或者安裝別的什麼器官,就需要打開蒼瞳的身體了。

  蒼瞳不信任沖融。

  修士們都想得到更多更好的法寶。蒼瞳自己就是一件頂頂了不起的法寶。他和長天分開之後行走世間,與人修之間發生的衝突,幾乎都是因為那些人修發現了他是個傀儡,想要掌控他、佔有他之故。

  所以蒼瞳在殺了最後一個企圖掌控他的修士之後,才會覺得厭煩,故而將自己偽裝成普通的傀儡,陷入長久的沉眠。直到再次被竹生喚醒。

  「長天宗可以信任。」青君道,「你不用擔心,我保證你的安全。」

  她紅豔豔的唇輕碰,吐出來的話語卻帶著言靈的力量:「我,青青,在此立誓。若此人將你損壞或佔有,我必叫他神魂俱滅,再不入輪回。」

  她是堪比人修合道期修士的大妖,站在修士的金字塔尖上,無限的接近天道。她所立的誓言,直接令被這誓言牽扯的沖融打了個寒顫,彷彿過了一次電流一般。

  沖融抖了抖,抱怨道:「立這麼狠的誓作甚,我是那等人嗎?」說罷,斜著眼睛看蒼瞳。

  有了青君的誓言保證,蒼瞳終於是點了點頭。

  幾日之後,幾十年未能好好說話的蒼瞳,終於修好了他損壞已久的聲器。但他沒有另裝多餘的東西。

  青君大是不滿。

  「醜死了!」她抱怨道。

  「於我無用。」蒼瞳面癱著道。「尋人一事,還請助我。」

  「知道了。」青君無所謂的道,「但你得告訴我她的名字,或者模樣。」

  蒼瞳便從腰間的袋子裡取出一張折起來的紙。他是傀儡,並非活的修士,他無法使用儲物法寶,只能如凡人一般隨身帶著個錦囊、荷包一類的事物來裝東西。好在他幾乎也沒什麼東西需要隨身帶著。

  他遞給青君的是他自己畫的畫。他的初世受的是精英教育,其中也包括了興趣才藝。他用沖融繪製圖紙的炭筆畫了一幅竹生的肖像。

  「這是她的畫像。」他告訴青君,「她叫竹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青君的目光凝在了那畫中的女子臉上,她的眼睛眨也不眨。

  「這是你的愛人?」她問。

  「正是。」蒼瞳道。

  「好……」青君道,「交給我。我幫你找。在找到她之前,你跟我回妖域。」

  蒼瞳不能像修士那樣使用傳音符、傳書符等通訊符籙,跟竹生之間根本無法取得聯繫。他更知道這九寰大陸有多大,憑他一個人,根本是海裡撈針,青君肯幫他,是最好不過。遂點頭道:「可以。」

  蒼瞳與青君在魔域五年,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係。

  有了青君這活生生的生靈在,蒼瞳便不會如戰場上那些法寶一樣慢慢死去。而青君即便是出了囚仙大陣,依舊被魔君的神念糾纏,無論白天黑夜,睡著還是醒著。她無力擺脫,每當這種時候,便要依賴蒼瞳。

  蒼瞳從來不說話,青君的話卻很多。

  蒼瞳能夠看出來,青君雖然修為深厚,心思卻比人修簡單直白得多。蒼瞳因此,信任了青君。他卻沒有想到,比起人類來,妖的心思的確是簡單了許多。但那並不等於妖就沒有自己的心思。

  他跟隨青君去了妖域,卻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張竹生的畫像在青君的手中燃燒成了灰燼。青君望著那些灰燼隨風飄去,青色的眸子中只有冷漠。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一年。玄炎秘境自上次開啟,已經過去了十年的時間,到了它再次打開秘境之門的時候了。

  秘境外,已經有許多家族和門派都派了人在這裡守候,等著接自家的弟子歷練歸來。就連多寶閣的貨船都來了,每次秘境歷練結束,都是他們大肆收購貨物的好時候。

  這一日,在此守候的人們都出來了,他們拿著時晷對著時間。忽然有人喊道:「時辰到了,怎麼還不開?」

  他話音才落,崖壁上忽然放出光芒。秘境之門,再一次打開了。歷練的修士們都帶著逃命般的神情衝出了秘境。

  看到外面的藍天,有人歎道:「終於出來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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