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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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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袖側] 自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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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1:2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待幾個人收斂呂芙的屍身,又不禁感慨。呂芙在慈月門為數不多的女弟子中,存在感並不高,一向都是輕聲細語伏小做低的模樣。過去他們都還見過黃雅對呂芙惡聲惡氣,都還憐惜過她。不曾想人不可貌相,呂芙狠起來,一點不輸人。

  又發現剛才那個宋仙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地上只剩了一攤血,幾塊衣料碎片,人大概是趁亂跑了。適才情形混亂,先是黃雅殺了呂芙,接著黃雅大戰季園,隨後黃雅入魔,一環接一環的,誰也沒有再注意那女人。

  但本也就是無關緊要之人,眾人亦沒在意。

  可恨就可恨季園這廝竟然逃了,掌門印信還在他身上,勢必要找回來。

  昔日竹生逛街的時候,看到儲物法寶被煉器師們發揮創意,做成各種貼身物品,還覺得匪夷所思。她想不到,有人真的會買那些奇奇怪怪的儲物法寶。

  季園的褻褲就是一件儲物法寶。瞬移的寶鏡就放在裡面,掌門的印信也放在裡面。靠著這個,他才逃了出來。

  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這只是人體因為疼痛的本能反應,實際上,他待的這個地方並沒有空氣。

  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洞穴,是季園在初入秘境的時候就選好的一處位置,用土系術法在山岩中製出來的空洞。他將另一面鏡子放置在此處,作為最後的逃生手段,以備萬一。

  不料竟真的用上了。

  他忍住疼痛,微一凝神,自褻褲中取出一隻玉瓶。玉瓶的塞子自行打開,一顆回春丹飄浮到他嘴邊,他一張嘴,吞了下去。傷口迅速的癒合,疼痛也止住了。

  他又取出了另一隻玉瓶。這隻玉瓶裡只有一顆丹藥,比起回春丹這種隨身必備的日常丹藥,這顆丹藥的價值堪稱珍貴了。

  但季園吞下了這顆丹藥,氣海只是稍稍修復,依然刺痛難當。他入靜自觀,內視氣海,驚恐的發現他的金丹上出現了一道裂痕。他的金丹本就質地疏鬆,故而體積很大,現在出現一道裂痕,看得清清楚楚。倘若不能養好,怕就金丹崩裂,退回到築基的修為了。

  黃雅那一劍,實在是傷了他的根基。

  季園一挺腰,坐了起來。他現在一條手臂全無,另一條齊肘而斷,兩腿雖在,腿間卻沒了男人的東西。那些東西若在身邊,服用回春丹的時候直接接上,便可接續回去。可他是逃命,哪裡來得及去撿去斷肢。如今回春丹修復完外傷,他便成了一個殘缺之人。

  日後若想肢體再生,還得去另尋專門的丹藥。

  季園靠在岩壁上,心中大恨。

  只是恨亦無用,他這斷肢還好說,氣海之傷,怕得修煉數年才能將養過來,此時他實在無力找黃雅這賤人復仇。更不要說賤人背後還有孫問北那偽君子給她撐腰。

  他用無數惡毒的語言在心中詛咒了這兩人許久,才終於慢慢靜下心來。他亦知道當前最緊要的事是靠修煉慢慢修復氣海金丹的創傷。當下盤攏雙腿,卻沒了兩臂,捏不了訣,做不到五心向天,氣得又是一陣破口大駡。

  待罵得累了,才終於閉上眼睛開始修煉。靈力在體內的運轉滯澀緩慢,氣海痛得像針紮。

  季園強忍著,一個周天又一個周天的運轉靈力。不期然的卻想到,黃雅那廢物,是如何在幾年的時間裡變得這麼強的?難不成師父其實有什麼上等功法單獨留給了她?

  一時便又靜不下心,又過了許久,才慢慢的終於進入狀態。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聽到有人說話。

  可恨啊,那些人。

  正是,他道,恨不得都殺了他們。

  唯有變得更強,才能殺了他們。

  可是,他頹然道,我現在非但沒變強,還受了重傷。

  沒關係,想想那個女人……我讓她變強了,也能讓你變強。想要嗎?

  ……想!

  宋仙子也是趁亂的時候先行跑掉了。

  那位真正的慈月門掌門夫人出現的時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帶著兇狠的戾氣,讓宋仙子明白,她殺了呂芙之後,是因為急著要殺季園,才沒工夫來理她這個重傷的人。一旦她騰出手來,也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於是趁著黃雅和季園激鬥之時,她忍著痛使個遁地訣,跑了。

  尋了個無人的地方,翻遍儲物空間,終於尋到了一包金瘡藥。這是凡人才會用的東西。蝕骨殤會令回春丹之類的丹藥失效 ,但金瘡藥與那些仙丹完全不同,理論上來講,該當不受影響。

  她忍著痛把爛了的衣衫扯下來,自己給自己上藥。

  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還在鼎樓裡,常常身上帶傷,哪有什麼丹藥給她們吃,能用的只有些藥油,姐妹們互相上藥。但凡要用到金瘡藥的,都必定是很重的傷了。但即便是這樣,老鴇也絕不會浪費一顆回春丹在她們身上的。

  她有一個常客,每次來都會先給她吃一顆回春丹,讓她渾身肌膚都恢復到完好無損的狀態,然後再把她折騰到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曾有一日她坐在臨街的窗邊向下望,看到了那個客人。那客人陪同著一位女修,溫柔有禮,風度翩翩,彷彿完全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可怕的男人。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看盡男人們道貌岸然之下的猥瑣齷齪。

  終有一天,她在床笫間迷殺了一位客人,奪取了他的法寶,掙了命的逃出那個地方。從此遊蕩九寰,海闊天空。

  她生得貌美,天生便招男人。卻偏偏又是天生的爐鼎體質,男人只要跟她合歡,就會發現。為了掩蓋自己的體質,她殺死了每個與她合歡的男人,並趁機奪取他們的法寶靈石。

  這一次遇到季園這色胚,她當是尋到一條肥魚。卻不料陰溝裡翻船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裡。

  金瘡藥果然是有用,她的血漸漸止住。但金瘡藥並不能止痛,她趴在冰涼的地上,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漸漸失去意識。

  快死了。

  誰?我嗎?

  是啊,中了蝕骨殤,等不及離開這秘境,你就要死了。

  ……不!我不要死!我好不容易逃出鼎樓!我好不容易過上自由的日子!我不要死!

  呵。

  ……你是誰?你是不是有辦法救我?

  好聰明的女人啊。

  不管你是誰!救救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呵呵,好。

  蘇蓉熱淚盈眶!

  她已經快有四年的時間,沒有踏踏實實痛痛快快的泡過一個熱水澡了!她的儲物法寶自然有自己的浴盆。還是長天宗煉器司出品的,自帶冷熱凝水和廢水分解符陣。但她哪裡敢用。這四年,大部分時間是要靠清淨訣,就是用水洗澡也都是戰戰兢兢,速戰速決的。

  此時她和竹生兩個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分頭泡澡,竹生現在這麼厲害,蘇蓉泡在熱水裡,真是啥也不操心了。彷彿回到了在虛景身邊的日子。

  那日子過得真是活賽小神仙,自己到底是怎麼想不開跑來這秘境裡找罪受呢?

  蘇蓉歎了口氣。這四年她是終於想明白了。大道固然好,卻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便如她,無論悟性、心境還是毅力,都註定了只能和大多數人一樣,早早止步,看著別人的背影繼續前行。

  像她這樣的普通人,卻想跟上虛景那樣優秀的人的腳步……小時候娘常常念叨,做人要知足,要惜福,她還是……不知足了呀。

  竹生泡完澡下來,蘇蓉已經收拾停當了,浴盆已經收回儲物法寶裡,正鼓搗她那些靈植呢。

  這次秘境之行,她最大的收穫就是這些靈植。如果帶到外面都能養活並批量繁殖的話,以後她就靈石大大的有了。


  「以前煉陽峰上的藥田還在弄嗎?」竹生好奇的問。她一邊說著,一邊取出茶具和靈茶,生火煮茶。

  「別提了!」蘇蓉抱怨道,「當時真人結嬰出關,說要去尋你,讓虛景和我跟著一起去。我們在外邊轉悠了二十多年,前些年我再回去一看,早就長荒了。」

  「不過沒關係。」她又眉開眼笑的道,「我回去之後,在留靖峰上又闢了好大一塊藥田。留靖峰是虛景的地盤,我想怎麼弄就怎麼弄,不怕有人說我了。」

  從前在煉陽峰,她不過是個執役弟子,只敢在後山開田,也不敢弄太大,怕沖昕說她。

  竹生把胳膊支在小几上,撐著下巴,看著這姑娘。她在透窗的陽光裡忙忙碌碌,又絮絮叨叨。

  「我跟你說,你這個法寶可真好,我就想弄一個這樣的。虛景不讓。」蘇蓉蓉氣鼓鼓的道。「他說我用不著。我要是在外面,肯定是跟他在一起,不用單獨再買一個。」

  「我跟你說,他其實就不想讓我自己出去瞎跑。」

  「不過呢,是他的靈石,他說讓買,我就買,他要說不讓買呢,我就拉倒。」

  「我其實也不是沒靈石,我的靈石留著以後養老呢。」

  「我跟你說,我之前回家送我爹娘的時候,給我哥我姐留了不少金銀和靈石。我過了二十年再回去一看,呵,我哥起了一片大宅,我姐也起了一片大宅,兩個人的宅子緊挨著。我還多了好幾個外甥,個個不同爹!」

  「我一問才知道,我留了錢給他們,他們日子好了,我姐夫就在外面養了外室。我姐夫以前可老實一個人了,我娘成天誇他,哪成想一有錢就變樣了呢。我姐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軟和人,當時就翻臉跟我姐夫和離了。把他趕了出去。」

  「我姐就沒再嫁人,她養了幾個俊俏少年郎,那日子過得別提了!」

  「拿著我的靈石,過著我想過的日子!哎喲喲,我當時嫉妒得肝都疼了!」蘇蓉恨恨的拍地板。

  竹生噗嗤一笑,道:「你家虛景可知道你想過的是這種日子?」

  蘇蓉翻白眼道:「讓他知道,定要用手指頭把我腦門戳爛的。他老戳我腦門,煩死了。」

  「哎,我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

  「我跟你說啊,我打算回去就買一個你這樣的法寶。我這趟收穫不小呢。」她拍拍手中特製的花盆,「就這些,拿回去養好了,靈石就滾滾來了。」

  「到時候我才不管他讓不讓呢。他不讓,我就花自己靈石買。」

  「所以啊,還是得自己手裡有靈石才行。我要不是前邊跟著他們倆到處跑,把我那藥田整好了,早就能攢出一大筆靈石了。」

  真是個神奇的姑娘,竹生想。她瑣碎,嘮叨,可是跟她在一起,卻是說不出來的輕鬆。

  茶香漸漸溢滿一室,竹生招呼她:「來喝茶。」

  蘇蓉淨了手過來喝茶,問:「有沒有吃的?」

  竹生詫異:「你不是辟穀了?」

  蘇蓉道:「零嘴啊,解饞的。」

  竹生這裡當然沒有。

  蘇蓉放下茶杯,又掏出一個花盆,塞了個不知道什麼種子進去。連著施了幾個術法,竹生就眼見著那種子迅速發芽,長高,筆直的莖上長出綠色的葉子,很快結了花苞。花苞盛放成金色花朵,花瓣不大,花盤卻足足有臉盆那麼大。

  待完全成熟了,蘇蓉取下花盤,收了花盆,卻又取出一個形狀有些奇怪的鐵鍋出來。那鍋子上有竹生熟悉的陣法和標記。

  竹生:「這鍋……」

  蘇蓉面不改色:「我在煉器司定製的。」

  她說著,將那花盤揉碎了,鍋子中接住了半鍋的瓜子。她又取出幾個瓶瓶罐罐,倒了些不知什麼東西磨成的粉進去。一按鍋子上的標記,鍋子中便生出火來,那火大小熱度還可以調節。

  竹生:「……」

  蘇蓉取出一個長柄鍋鏟,來回翻動,不多時,火中的瓜子就傳來了陣陣香氣。蘇蓉手腳極是麻利,取出個匣子,將炒好的瓜子裝進去。待收了鍋子鏟子,她將匣子往竹生面前一推:「嘗嘗。這不是凡種,是我在宗門裡特別培育出來的,靈氣很足的,吃到肚子裡不會有殘渣。我平時放在通貨司寄賣呢,每次都是一天就賣光。可受歡迎了!」

  竹生:「……」

  竹生抓了一大把,輕輕一咬,舌頭一捲,瓜子仁吃到了嘴裡。

  真香!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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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一章

  既然都已經與蘇蓉匯合了,竹生便不再刻意追求獨自歷練了,她們到了幾個地方,都在夜晚燃放了尋人煙花,然而卻始終見不到沖昕的影子。

  蘇蓉不免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他。」竹生道,「他當是入秘境這些人中最強的。」

  竹生與沖昕在神宮中並肩作戰兩年,更是與他刀劍合璧與青君戰過,對沖昕的實力,她很瞭解。她與肖昆經歷了地宮之行後,對「氣運」這個東西也開始有了直觀的感受。沖昕是那個長天的轉世,他的氣運當遠強於旁人。

  竹生歷練四年,未曾與他相遇過,便猜測他可能是如她之前一般逢了什麼機緣,被困在某處了。

  機緣這種東西,也是分人的。愈是高階修士,所逢機緣愈是艱難,然一旦順利化解,所得亦是倍於旁人。

  碧刃一刀斬去,綠芒之外裹著白色的火焰,一名雙瞳血紅的修士應聲化作了黑煙。從他身上飄散過來的死氣一開始無色無嗅,卻在遇到八寶瓔珞晶瑩的清光之後顯形,發出滋滋的聲響,被淨化蒸發了。

  蘇蓉拉開一條門縫,小心的探出頭來,戰戰兢兢的問:「沒事了吧」

  竹生道:「死了。」

  蘇蓉卻並未就此鬆了口氣,反倒心有餘悸的道:「第三個了。」

  之前遇到程道君身帶魔氣,心有惡念,後來遇到黃雅為報仇而入魔,還可以當是少數個案。但當竹生在一個月之內連斬三名入了魔的修士之後,她們都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


  「怎麼會這樣」蘇蓉道,「明明都有一萬年沒有魔修敢在大陸上橫行了。怎麼一下子突然冒出來了」

  竹生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滅魔之戰已經過去了萬年。九寰大陸已經有萬年沒有見過魔修了。雖有些邪修,但那也只是做惡事的人修,他們依然是人,不曾入魔。

  但現在秘境裡顯然「入魔」像是一種疾病般在傳染擴散。這些修士入秘境之前,明明都是正常的人。

  時隔萬年,魔修再現。

  時隔萬年,不惜毀壞天氣氣場,也要帶領百萬修士滅魔衛道的長天神君轉世。

  竹生提著刀,蹙眉。

  沖昕是長天的轉世這件事,對他和她來說都是一件並不愉快的事,他們因此很少提及。

  入得秘境歷練以來,竹生不曾擔心過沖昕。但此時,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長天,想起他目光中飄渺莫測的深意,想起他常常掛在嘴角的戲謔的笑意。一想到長天的那副德行,她就不由自主的心生反感,並且……忍不住開始擔心沖昕。

  她又想起了一直以來貫穿在她和沖昕之間的所謂的沖昕的「劫數」。

  沖昕轉世,是不是就是為了應對魔修再現?他的劫,又到底是什麼?

  這一日玲瓏行到某處,忽然停住。小樓房門打開,竹生踩著綠刃下來,蘇蓉亦御著自己的飛行法寶緊緊跟著。

  地面上有十來個人。秘境中大家多數行事低調,很多修士乾脆一直都以法寶或者符籙隱匿身形行蹤,能一次性見到這麼多人,很是難得。

  玲瓏一出現在空中,地面的人就都警醒的抬頭。及至看到是兩個看起來還算正常的女修,才稍稍放鬆警惕。

  竹生之所以落下來,是因為她看見了熟人。

  「法師!」竹生喚道。人群中夾雜著三位佛爺,其中一位正是和竹生不打不相識的一銘法師。

  「竹生道友。」一銘見到她,很自然的露出笑容。

  佛爺們一向嗜殺,出了名的脾氣壞,不好惹。雖然大家都圍在一處,但也都很微妙的微微與三位佛爺拉開了距離。此時忽見剛才那位目光兇狠的佛爺露出這般「平易近人」的笑意,不由都為之側目。再看竹生,見她美貌出塵,便是蘇蓉,也清清秀秀十分可人,不由都暗暗腹誹。

  竹生的目光為地上的一具屍體吸引住。那屍體不僅乾癟成皮包骨,而且讓人一接近就生出厭惡噁心之感。

  「怎麼了」她問。

  一銘道:「這人精血都乾了。氣海空洞,渾身的靈力都被抽走了。」

  正常修士與修士之間的廝殺,不會這樣。竹生蹙眉。

  一銘又道:「不僅如此,他祖竅也碎了。」

  竹生道:「那是什麼意思?」

  旁的修士露出微詫之色。一銘卻多少知道點竹生底細,解釋道:「他被抽了生魂。」

  修士稱呼死亡為「隕落」,便是因為隕落之後還可以再入輪回,重新為人。因此修士不認為隕落是最終的死亡。唯有神魂寂滅,再無輪回,才是修士認知裡真正的死亡。

  因此,諸如搜魂術之類傷及神魂,使人不能再入輪回的術法都被認為是邪術、禁術,使用此等邪術,將為整個修真界所不容,人人見而誅之。

  竹生道:「魔修幹的?」

  眾人本來或沉思,或低聲議論,聽到竹生此言,都靜了靜。

  「道友見過魔修?」有個身著長天宗弟子服的修士開口道。

  他剛才便認出了蘇蓉,雖不認識竹生,但蘇蓉緊隨竹生,自然是友非敵。原想打招呼,不想竹生先與空禪宗的人說起了話。

  「這個月殺了三個,」竹生道,忽而想起了黃雅,改口道,「不……四個了。」

  眾人面上變色。

  他們中也有人遇到過魔修,多是一個兩個。竹生一個月內便遇到四個,想來是因為她明目張膽的開著玲瓏,太過招搖,更吸引了魔修的緣故。

  但這說明了魔修的出現已經不是個案。

  眾人低聲議論,不安的氣氛開始蔓延。

  「諸位。」剛才那長天宗弟子沉思片刻,開口道,「如此看來,魔修重現大陸,欲捲土重來,已是無疑。秘境中便已經如此嚴重,大陸之上不知道是何情況。只是我們被困此處,還要六年之後方能脫離。現在看來,這場歷練已經可以結束,接下來,除魔衛道才是正事。」

  這長天宗弟子雖只是築基大圓滿境,但氣宇軒昂,英姿勃勃,在這種情況下,能第一個站出來說話,氣度上便勝了一籌。大宗門弟子,果然不凡。

  蘇蓉貼近竹生,在她耳邊輕聲告訴她:「這是包峪包師兄,穿雲峰虛澤道君的弟子。」

  但包峪終究只是個築基修士。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中,原本有兩個長天宗弟子,一個雲水門女弟子,三個空禪宗弟子,其餘幾人,或是別家門派,或是散修。現在竹生帶著蘇蓉來了,長天宗弟子變成了三個人。但空禪宗的一銘法師是個金丹,另有一名散修看起來也是金丹,他稍作權衡,便對一銘道:「一銘法師,此事還當你來主持。」

  四大宗門有三大宗的人都在,其中還有一個是金丹,便是那個散修金丹也沒有什麼異議。

  不意一銘卻挑挑眉,道:「還是修為最高的人來吧。」

  眾人都是一怔。雖然同是金丹,但一銘威壓外放,給人以強烈的侵略感和壓迫感,比起另外一個金丹修士,顯然他的修為要高得多了。

  一銘卻看著竹生道:「你來吧,我不愛幹這種事。」

  空禪宗的人一直以來給人以疏離、不好相處的感覺,除了他們出手狠辣,基本是出手就必殺之外,也是因為他們不大愛參與諸多事務,也不大愛搭理旁人。這其實是緣於空禪宗之人都多多少少有妖族血脈,他們骨子裡都有著妖族野性、不服管教、集體性弱的特性。

  竹生知道空禪宗底細,多少能猜出來一點。

  此時眾人都愕然的看向她。竹生不特意外放威壓的話,她身周的靈力波動看起來仿若築基。眾人雖然猜到這個女修收斂了修為,卻實在看不出她到底有多高的修為,難道比空禪宗的金丹法師還高?

  「蘇師妹是吧?」包峪問蘇蓉道,「這位道友是……?」

  蘇蓉看了竹生一眼。

  竹生卻瞥了一銘一眼,一步踏到屍體旁,俯身一隻手按了下去。

  「道友小心!」包峪和數個修士不約而同的叫道。

  竹生身周卻亮起一片清瑩的光,即便是在白日裡,都看得清楚。一股黑煙陡然從屍體中竄出,想要逃跑,卻被那光裹住,怎麼也掙扎不出去。

  竹生從一落地便覺出了那屍體裡的異樣,一試之下,果然屍體中還潛伏著一隻魔族。她收束清光,在手心上聚攏成一個球。那股黑煙被困在球中,只要一碰到光壁便被灼燒得滋滋作響,疼得它尖利慘叫。

  十來個人圍著,也沒發現這魔物,這女子一出手,便擒住了。眾人原來還想探究她修為幾何,現在也淡了心思。

  「誘心魔。」包峪脫口而出。

  竹生轉頭看他,問:「可需要審問?」

  包峪搖頭:「這等魔物,專誘人心。道心不堅、心有邪念之人,易被它鑽空子,在神魂中種下魔息,使人入魔。它本身只是低級魔物,沒什麼靈智。」

  竹生道:「那就不留了。」

  她手掌猛一收拳,那光球爆出白光,誘心魔發出淒厲慘嚎,被八寶瓔珞的清光灼燒了個乾淨。只留下一陣刺鼻的惡臭,眾人紛紛掩鼻後退。

  「原來如此。」包峪道,「定是有許多誘心魔隨著我們一起進入了秘境,伺機暗中誘使修士入魔。這秘境中……」

  他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秘境中,每個人都落單。殺人奪寶,毀屍滅跡,爭奪法寶靈石機緣,正是人心之惡掩都掩不住。這於誘心魔來說,無異於一場饕餮大宴。所以才有大量的修士入魔。

  包峪沖竹生拱拱手,道:「在下長天宗弟子包峪,請教道友尊號。」

  竹生頷首道:「我號竹生。」

  蘇蓉探頭,對包峪道:「包師兄,這是我們沖昕真人的道侶。」

  沖昕與竹生雖未舉行典禮,但沖昕已為竹生立下心魔誓。二人說是道侶,已無不可。

  煉陽峰沖昕向來都是長天宗年輕一輩弟子的偶像,包峪驚訝之餘,更多歡喜,道:「原來是自家人。」頓時神色間便多了幾分親近。

  眾人中修為最高一銘指定她,長天宗的人自認和她是一家人,雲水門的女弟子是個年輕的築基中期,不怎麼說話。

  散修金丹是個擅觀氣之人,他觀竹生面相,竟隱約在她身周看到一絲朱紫之氣,不由暗驚。忽地想起數年前天有異象,有人皇入道,暗忖:「難道便是此人?」他心知竹生若是人皇入道,便是大氣運者,對這等氣運者,不與其為敵,跟在其身旁,才是最好。便也毫無異議。

  大宗門和高階修士都不反對,餘下幾個散兵游勇更不會說什麼。

  竹生掃了眾人一圈,道:「這誘心魔顯是各個擊破的。大家聚在一起,不要再分頭行動了。機緣法寶,都沒有命重要。」

  竹生為帝多年,眉間自然便有人皇氣勢,眾人不由自主的就應了聲「是」。

  竹生又道:「當務之急,是將秘境中人聚集。哪怕不聚集,也得想辦法讓大家都知道。可有什麼法子能做到?」

  秘境中有禁制,傳音書之類的通訊符籙統統用不了,於此時就是大大的不便了。

  散修中有一人猶疑了一下,竹生的目光立刻就投了過去。她目光中帶著鼓勵,那人略一猶豫,道:「我、我會煉器,我有個笨法子……」

  這一晚,許多修士看到天上綻開了煙火。

  多寶閣的尋人煙花其實十分的雞肋,需得兩人臨近,才能看得到,否則,放也是白放。且那東西招眼,常常是你想找的人沒找來,一群殺人越貨的先摸來了。是以常常都是由夥伴中修為最高的那個人燃放,讓修為弱些的夥伴看到了之後好來與之匯合。

  但這天晚上燃放的煙花,顯然是被煉器師改造過了。煙花在高空炸裂,繽紛的火花沒有組合成美麗別致的圖案,反倒是組成了幾個大大的文字——

  【魔修現世】。

  觀者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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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二章

  有看到煙花的修士小心翼翼的向放出煙花的方向靠攏查看。卻看到那裡有個閣樓樣式的飛行法寶浮在空中,在黑夜中發著幽幽的光,分外顯眼。精緻閣樓的簷角上,有三面旗幟迎風招展。細看,正是長天宗、雲水門和空禪宗。  


  看到這三面旗幟,修士猶疑了一下,還是從藏身之地現身出來,朝那間閣樓飛去。才出來,便看到四周現身的原來不止他一人。有一人飛得尤其快。那人飛過去沒多久,有人從下方飛到空中的閣樓上,將盛陽宗的旗幟也系到了閣樓上。

  四大宗門的旗幟齊全了,這修士再無疑慮。或許無人之處偶有膽大包天之徒膽敢冒充四大宗弟子行詐,但這樣正大光明的拉出四大宗門的旗幟,絕無可能是騙子。修士加速朝那裡飛去,飛的近了才看到那閣樓在空中,原來就是為了引人注意,人們都聚在地上,紮起了營地。看起來約有二三十人之數。

  看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修士反而更加放心,便落了下去。看了看周圍,似有十來人都似他一樣不明狀況,面露疑惑。

  人群聚火而圍。見到這修士,有一個女子忽然開口道:「諸位稍安勿躁,周圍還有幾人尚未過來。」

  她說完,看了身邊一個英武男子一眼。那男子會意,飛到空中,朗聲道:「長天宗、空禪宗、雲水門、盛陽宗,四大宗門皆有弟子在此,各位道友無需疑慮。魔修現世,還請諸位與我等一同商討對策。」

  他吐字清晰,用上了「傳聲術」,聲音傳得很遠。四周還在觀望的幾名修士聽到後,略一猶疑,終於現身,飛了過來。

  「好了,附近已經沒人了。」適才說話的那個美貌女修道,「近日來有魔修在秘境中現世,應該先跟諸位通報一下情況。但是……」

  她一句「但是」話音還沒落,人已經鬼魅般飄了出去,她身法奇快,在場諸人竟無人看清。便是一銘,也是心中一凜。

  剛才才到的那個修士只覺眼前一花,那美貌女子便已經到了他面前,一掌拍出!讓人窒息的威壓迎面壓來,這修士才是築基而已,被壓得完全動彈不得,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那一掌卻越過了他,拍在了他身旁一個修士的胸口。那修士口中噴出黑色的血,身體柳絮般向後飛去。肉身在半空之中就崩解,胸口癟了下去,白森森的骨頭紮了出來。有黑氣從傷口中飄散出來。

  那修士卻桀桀笑起來,道:「竟被發現了。」

  那女子道:「臭氣熏天。」

  眾修士此時才聞到臭氣,那是死氣的味道,對以天地靈氣為食糧和能量的修真者而言,簡直讓人窒息。這人適才不知是以什麼術法掩蓋了這氣味,幸而被這女修發覺。

  那修士吸一口氣,胸膛便重新鼓了起來。鼓到了正常狀態之後,卻沒有停下,他的身體四肢繼續膨脹。「砰」的一聲,頭上髮髻崩開,不過轉眼間,身形就漲大數倍,兩個眼瞳血紅,渾身縈繞著黑色的死氣。

  適才他偽裝成活人,看起來仿若築基,此刻威壓放開,分明是金丹境的修士。氣息淩厲逼人,還令人噁心欲嘔。

  「入魔了。」有人驚呼道。

  這個修士已經是完全入魔的狀態。

  他桀桀笑道:「你們聚在這裡,以為能如何?遲早,要麼與我一樣,要麼成為養料。我勸爾等早早從了吧,做什麼升仙夢,入得我道得永生才是正途。」

  那女子身上忽然亮起清瑩的光,那光照到魔修,使他陡然發出一聲慘叫,向後跌去。同時在眾人身前不遠處,亦有黑色死氣顯形。原來那魔修一邊講話,一邊暗暗將死氣匿形,發送到修士身邊。

  眾人大驚,紛紛閉氣後退。

  那些死氣在清瑩之光的照耀下,都發出滋滋之聲,被灼燒淨化。

  那魔修不料女修身上竟有這等法寶,竟是專剋死氣等污濁之物。他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猛的從地上爬起,碩大的身軀便衝向了女修。他身形極快,帶起一陣颶風,比起尋常的金丹修士,顯然實力更強。

  適才就站在他旁邊的修士忍不住驚呼:「小心!」

  卻覺眼前閃過幾道綠芒,乍閃乍滅,魔修的龐大的身軀衝過去,崩解成了幾大塊碎塊跌落。黑色的膿液和霧氣四散,那女修一張手,白色的火焰憑空騰起,將屍塊和霧氣都迅速的燃燒乾淨。

  靠得略近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火焰中令人驚心的熱度,不由都悄悄退後。

  「好了。」待屍塊燒乾淨,女子回到篝火旁,手中碧綠的刀,在火光中發著幽幽的光芒。「現在同大家說說魔修的事。」

  她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號竹生。」

  叫竹生嗎?看不出修為。

  可剛才的魔修已是金丹修為,這叫竹生的女子一刀斬了他。

  一刀,斬金丹啊!

  眾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秘境中出現魔修,如疾病一般蔓延,秘境之外的九寰大陸亦然。從四年前妖族青君警示人族以後,九寰大陸各處,都傳來了有魔修出沒的消息。

  最先掌握消息的四大宗門,並未刻意隱瞞,這消息便如風一樣,幾年之內迅速的傳遍了九寰。最初的時候,的確引起了一陣恐慌。但四大宗門毫不見慌亂,有條不紊的調動人手,撲殺魔修。慢慢的,人心就安定了下來。

  如今若在城市中的茶樓裡,便常能聽到修士們在議論哪裡又有了魔修的蹤跡,哪個宗門已經派遣了隊伍去撲殺。

  人們最初的恐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漸漸生出的勇氣和信心。因著魔修死物的特性,註定了他們與大陸上的生靈不能共存。滅魔衛道,便成了茶樓街角常常能聽到的一個詞。

  長天宗,證道峰。

  沖祁凝神聽著門中執事的彙報。

  「越、梁兩國的邊境,一整座城池的人口都消失了。該城是丙級下城,人口約八萬,絕大部分是凡人,修士約有十數人,亦一併消失。虛煌道君傳回來消息,已發現有死氣殘留,確是魔修所為無疑。」

  「安平城沖旻道君次子馬泰入魔,道君已親手將其滅殺。」

  「風陵城一鼎樓中數名爐鼎同時入魔,將幾十名修士精血都吸盡。城中執事殺滅數人,逃脫一人,目前還在追捕中。」

  沖祁手指輕扣几案,問道:「妖域有什麼新消息?」

  執事道:「還那樣,自從冰鴛一族險些被滅族,青君震怒,追著魔修而去,已經快一年了。狼君找到了魔修被焚滅的痕跡,卻不見青君。青君亦未留下任何口信。」

  沖祁忍不住微微蹙眉。

  妖族便是這點讓人無奈。比起人族來,他們集體性和組織性要薄弱得多。青君更是不受羈絆,身為妖君,她卻想走就走,也從來不會給身邊人留下任何口信。全然不像人修這邊,若有事,便是匆忙而去,也不忘留下口信。

  沖祁忽然抬眸,看向殿外。執事微怔。

  「回頭再說。」沖祁擺擺手,微笑道,「客人來了,先迎客吧。」

  長天宗護山大陣洞開,兩道虹光自外直射證道峰。

  長天宗掌門沖祁真君率領著他峰上弟子於水天一色的廣場之上相迎。這些弟子年輕英俊,衣衫縹緲。他們腳下踏著碧青的水波,如同鏡子一般,倒映著這一群人間俊傑。

  兩道虹光落在水波之上,點起圈圈漣漪。

  落下的這兩人,一個貌在中年,豐神俊朗:一個看起來和沖祁一樣還是青年,方正冷肅。兩人廣袖飄飄,站在那裡還未開口,身周氣場已經將證道峰上一群青年俊傑比成了小菜鳥。

  小菜鳥們一起躬身行禮,齊聲道:「參見廣元真君、玉和真君!」

  原來這兩人,俊朗的中年人是雲水門掌門廣元,冷肅的青年是盛陽宗掌門玉和。兩人皆是還虛真君。

  「兩位來得準時。」沖祁笑道。

  面對這兩位,他沒了平時面對弟子、執事時的嚴肅,端得是笑得風流萬千,一雙精亮墨眸中,全是綿綿情意。

  要不是他身後好幾排弟子眼巴巴的看著,玉和真君就想撩下擺上腳踹他了!看了這廝幾百年,依然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不由自鼻中發出輕輕的一聲「哼」。

  廣元真君遠較二人年長。是親眼看著這兩人從小菜鳥一路成長,成為各自門中那一代中出類拔萃的俊傑,然後彼此相遇,在後來已經記不清次數的宗門間的友好較量、和平切磋中,不是你壓了我,就是我壓了你,成為了一輩子較勁的對手。而後二人又分別承繼了各自宗門的掌門之位,在過去一個甲子中先後煉神還虛,這場較量如無意外,看來還得再接續個一千年。

  他便含笑道:「搞這些排場作甚,散了吧,散了吧。」

  他風儀過人,令人心折。但長天宗的弟子們都沒動,直到沖祁笑道:「真君到來,豈敢不迎。」說著,他揮揮手,弟子們便魚貫退下。

  這些弟子中自有當值的,自去崗位。也有不當值的,便從峰頂下山去。路上便不免議論,有人道:「說是四大宗門,一有事,還是咱們三家先通氣兒。」

  旁人道:「空禪宗畢竟是這兩千年才從海外過來的,豈能跟咱們三家近萬年的交情一概而論。」

  「佛爺們也實在不好打交道。上次慶典,就是我送請柬去的空禪宗。哎,跟我之前去雲水門的待遇,簡直天差地別。空禪宗那裡,簡直像獸窩一樣……」

  「噓——噤聲,真君們還在峰頂,你們以為他們聽不見?」

  先前說話的人忙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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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4: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三章

  證道峰的大廣場上,有清泉自地下湧上,整個廣場都浸在了泉水中。自空中看去,彷彿一面巨大的鏡湖,碧瑩瑩的倒映著三面高闊恢弘的宮殿。

  人走在廣場上,便是踩在水波上,一步一個漣漪。

  那水極清淺,低頭看去,像是只到腳踝,鞋子上卻從來一滴水都沾不到。若蹲下去用手去摸,卻彷彿摸在了幻影裡,什麼也摸不到。

  玉和真君沒去搭理長天宗的掌門真君故意無視他的低級趣味,他蹲了下去,手探向碧清的水面。他摸到了那誰都摸不到的水。非但摸到了,他手一舀,便舀起一捧泉水在手心,低頭湊到鼻端嗅了嗅。

  「還可以。」他將手心的水灑回,站起身來道,「不臭。」

  沖祁收起了那副風流不羈的模樣,墨眸深邃精亮,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隨我來。」他道。

  三位還虛真君信步閒庭般的邁出步子,兩步便到了幾十丈之外的大殿門口。

  這間大殿乃是證道峰的主殿,寬闊高敞,能同時容納數百人,只在重大儀典時才會用到。三人邁過門檻,六扇厚重的巨門便「砰」的自行關上,發出古老悠遠的回聲。陽光穿透十字紋的窗格,斜斜投在水磨青石的地板上,在地面上投下了三個男人的影子。

  這是三個掌著天下最大宗門的男人,說他們是這世間的至高權力者,也並不為過。

  此時,他們的目光穿過陽光中的塵埃,望著空闊的大殿,卻都輕輕的屏住了呼吸。

  沖祁的手摸上懸在腰間的紫玉牌。那塊玉牌瑩瑩有光,潤如凝脂,是長天宗的掌門印信。沖祁握緊那印信,口唇輕動,念出了一長串的咒文。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時候,空闊的地面發出了光芒,隨即……消失了。

  哪裡還有地面,三人面前,是深不見底的天坑。那深淵般的坑中,連光都消失了,漆黑得令人恐懼。

  廣元真君邁步走過去,他並沒有掉入深淵,他看似懸空,腳底每一步卻都生出漣漪。眾人只見到殿外廣場上,湖面如鏡,卻不知道那清泉之水,其實覆蓋著整個證道峰。

  廣元慢慢的在深淵之上踱步,目光穿透黑暗,看向更深的深處。

  「還好。」他說,「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封印還算完整。」

  玉和道:「但魔族在不斷的擴張,最新的消息你們拿到了嗎?越、梁兩國邊境有一城的凡人消失了。」

  「收到了。」沖祁道,「他們在積蓄力量。想來,是想要衝擊封印。」

  廣元真君搖頭道:「八萬凡人……遠不夠。他們還會要更多。凡人國度,需要多派些人過去。」

  他又道:「死氣比以前濃了?」

  沖祁點頭:「是濃了。離得太近看不出來。從高處看,水的顏色變深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水精在此也有快萬年了,生生不息,淨化著死氣,顏色從未如此深過。」

  殿中一時寂靜。

  他們三個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魔君的封印雖還完好,魔域和人域的界卻被魔修突破了。越多的生命在魔域消亡,魔域的死氣就愈濃。

  證道峰地處長天宗的正中,眾峰環繞。峰頂有巍峨宮殿,有生生不息的靈泉水精,有層層疊疊的繁複符陣。實則,它是人域與魔域的連接點。

  世世代代,長天宗的掌門,實際上都是在魔君的封印之上安睡、修煉。一代一代的把這份責任傳遞下去,直到現在,交到了沖祁的手中。

  玉和開口道:「到底還有多久?」

  沖祁道:「前後誤差當不超過五百年。」

  玉和皺眉,道:「這個範圍太大了。」

  沖祁說:「沒辦法,只能等。」

  「沖祁說的是。」廣元真君歎氣道:「這道封印……萬年前,便是為了完成這道封印,天地氣場都毀了。大陸靈氣才稀薄至此。你我縱已是還虛境,亦對這道封印毫無辦法。」

  「那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崩壞嗎?」玉和道。

  廣元道:「我們現在能做的便是儘量斬滅在人域出沒的魔修,不讓他們造出更多的殺戮。殺戮越多,死氣越重。魔君汲取的力量,也就越強。」

  玉和皺眉道:「這不是根治之法。」

  廣元沒再開口說話。

  他們都知道什麼是根治之法。殺死被封印的魔君,才是根治之法。

  萬年前的修士們沒能滅殺魔君,萬年後的他們,能做到嗎?

  這世間最有權勢的三個男人,溫和的也好,冷肅的也好,不羈的也好,當他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心底不約而同的便生出了激蕩的情懷。

  然而有多少激蕩的情懷,現在也只能壓在心底。

  「還得再等。」沖祁望著那無底般的深淵,道:「再等一個人……」

  他等了很久了,從那人出生,他便在等。不……從那人還沒出生,他就已經在等了。

  廣元真君和玉和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人。他說的是「那個人」。

  長天宗、雲水門和盛陽宗,乃是兄弟宗門。這裡的兄弟二字,並非語言上的客套,而是實實在在,真正的道出一統,血脈相連。

  當他們三人還只是弟子的時候,他們認為長天宗、雲水門和盛陽宗是三個完全不同的宗門。當他們承繼宗門掌門之位,同時承繼了所有的宗門秘密時才知道,三宗……竟是由同一人所創。

  那個創下三大宗的人留下預言,封印將有一日崩毀,魔君還會再度現世。長天宗擔負起鎮壓封印之責,盛陽宗雲水門佐以輔助,直到……那個人轉世歸來。

  但廣元真君和玉和也知道,長天宗一定擁有比他們兩宗更多的秘密。那一位,一定是留了更多的底牌給長天宗。

  而的確,從過往的歷史看來,不論他們兩宗如何努力振興,長天宗……始終勝出一籌。天下第一宗的稱號,從始到終都屬於長天宗。

  廣元真君向沖祁告辭,化作一道虹光消失。玉和卻看了看沖祁。

  出了那壓抑的大殿,沖祁便又恢復了他風流不羈的模樣,笑道:「是否覺得我今日格外好看?」

  玉和生性方正,行止最是刻板規矩,當年與沖祁第一次相遇,便與這個風流跳脫的人直如冰與火一般不能相容。他忍了怒意,狠狠的瞪了沖祁一眼,袖子一拂,便要離去。

  沖祁卻踩住了他一隻腳,含笑道:「看你像是有話跟我說?想說什麼?莫拘束,儘管說。」

  玉和臉色沉得能下雨:「拿開。」

  沖祁看他就要爆發,才笑嘻嘻挪開自己的腳。神情間輕佻得意,彷彿剛剛撩撥了一個大家閨秀。

  玉和轉身欲走,卻頓了頓,還是回身問道:「這些年,你在這東西上面,睡得好?」

  沖祁挑了挑眉,道:「一開始是睡不好的,習慣了也就好了。現在是不是對我格外佩服了?」

  玉和按下額頭青筋,化作虹光去了。

  沖祁帶著笑目送他離去,過了一會兒,微微側頭,對身後之人道:「怎麼了?」

  一個靜逸出塵的美麗女子站在他身後。她眉間神華內斂,溫和如玉,讓人觀之有一種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兒,又或者是見到了母親般的心安之感。

  正是已經晉升了還虛真君的觀壁峰主沖琳。

  沖琳眉頭微蹙,道:「師兄,我……總感覺心中不安。」

  沖祁轉身走到她跟前,溫柔的問:「怎麼了?」

  沖琳搖頭道:「我不知這感應出自哪裡,但必是親近之人,重要之事。」

  沖祁問道:「推演過了嗎?」

  沖琳道:「算過了,算不出。」她頓了頓,道:「我已晉還虛境,若還有我算不出的,只能是昕兒。」

  沖祁微凜,道:「昕兒在玄炎秘境平安無事,還會有大機緣。這是你算出來的。」

  「正是。」沖琳點頭道,「因此我才不知道,心中不安之感,到底緣於何處。」

  沖祁沉默了片刻,伸手攏了攏她的髮,道:「別想太多。你算的不會錯。」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背若有若無的輕輕擦到了她的臉頰。令沖琳心生異樣。她詫異的抬眸看他,覺得掌門師兄與自己離得有點太近。

  沖祁很想低頭去吻那嬌嫩的臉頰,就像昔日月下的偷偷幽會那般。他也很想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嗅她的馨香,感受她的柔軟和溫暖。但他看到她眼中疑惑,眉頭微蹙,便微笑著收回手。抹去了自己所有的妄念。

  聽起來雖然傷人,但事實證明,斬斷了與他的糾纏,她便有了海闊天空。

  所以他放開她。

  沖琳只微感異樣了一瞬便平靜了,因為掌門師兄的目光是冷靜持重的,這樣看起來,他就是那個她愛戴的師兄,敬畏的掌門。

  這樣的沖祁,令沖琳內心平靜。

  證道峰正殿的下面,看似沒有異樣,實則連接著人域和魔域兩界。那深淵裡漆黑一片,一直往深處去,便是魔域。

  真正的魔域倒不是完全漆黑。天空是灰色的,雖然昏暗,也能看清。

  只是此處不僅昏暗,而且冰冷。烈風吹過,人頭大的石塊都在地上止不住的滾動。黃色的泥土被吹得剝離了一層,裸露出些什麼。泥沙又被吹到別處落下,覆蓋了些什麼。

  青君正凝望著這幽暗、冰冷的地方。

  那一日冰鴛一族險些被魔修滅族,青君大怒之下追擊魔修。那魔修倉惶逃竄,打開了一扇光門欲要進入,卻終究逃不過妖王的利爪。青君殺了魔修,卻為那扇還沒有合攏的光門吸引。

  她向來想什麼便做什麼,不會如人修那般顧慮後果。她殺了魔修,便進入了光門。光門隨即關滅消失,將她困在了這裡。

  那光門是魔修以秘器打開的兩界通道,青君穿過光門,來到了魔域,被困在了魔域。但青君強大若斯,長壽若斯,她也無所畏懼。正好,可以一探魔族究竟。

  凡人界靈氣稀薄,魔域何止是稀薄,幾乎是沒有靈氣。處處彌漫的,都是惡臭的黑色死氣。

  但那些死氣都近不了她的身。沒有靈氣她也不怕。妖修也好,人修也好,但凡只要是修士,將天地間的靈氣修煉成屬於自己的靈力。那靈力便會在體內不斷循環,生生不息。

  青君在魔域行走了一年,冥冥中受著感召,來到了這個地方。這裡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活物。空曠的平原上,只有許多形狀奇特的巨大岩石。

  青君站在那裡望了很久,忽然明白了。

  她走到一處「岩石」腹中,伸出手,在空中抹了幾下。巨大的奇特岩石微微顫抖,石皮裂開,簌簌掉落,露出了裡面白森森的……骸骨。

  這些形狀奇特的巨岩,原來,都是遺骸。

  青君站在無數的骸骨中,縱然是她,都感到震撼。

  只有最強大的大妖,才能有那樣雄偉如山的身軀。

  青君的腳離開地面,浮空飛到高處。她從高處凝望著遍是遺骸的平原,那平原竟一眼望不到盡頭,目之所及,全是巨型的骨骸。

  這是多麼強大的大妖!這又是多少強大的大妖!

  青君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恐懼!

  她緩緩的飛過這些遺骸,最後,她停在了一具像山一樣的遺骸前面。她看了那具遺骸很久,剝去了上面的石皮,露出白色的骨。

  青君於是清晰的看到了那遺骸上屬於熊羆一族的特徵。

  青君嘴唇抖動,抱住了那比她身軀都粗壯的肋骨,淚流滿面:「熊叔叔……」

  青君認出了他——北君的父親,前代的熊君,彼時的妖族之王,神君器重並喜愛的大將。

  勇猛而忠誠的大妖。

  青君的父母,曾在他麾下效忠。當他們雙雙亡於魔域之後,青君本還有同族可以照料。是先代的熊君將她送入了神宮,送到了神君的身邊。改變了她的一生。

  青君視線模糊。

  時隔萬年,她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

  上古戰場,決戰之地。

  亦是神君的……隕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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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四章

  就在此時,幽暗的天空中彷彿忽然開了一扇天窗。有光落下,有靈氣的氣息。在全是死氣彌漫的魔域裡,那一絲靈氣的氣息對嗅覺靈敏的青君來說,格外的香甜。她仰起頭,眯著眼睛看去。

  那「天窗」極高極遠,青君看到了三個人形的影子。此時正是證道峰上,三位掌門連通了魔域,查看封印之時。青君自下而上看到的「窗」便是三位掌門自上而下看到的「坑」。

  青君意識到了是有人穿透了「界」,打開了人域和魔域之間的通道。倘若此時她趁機離開,便可以脫離魔域。但青君剛剛才尋到了神君的隕落之地,如何肯就此離去?

  她眯著眼睛看著那扇極高極遠處的窗口,任它再度關閉。寒風凜冽、死氣彌漫的空間中,再次只剩下她一個活物。

  她便垂下頭,再不理會那窗。

  青君放開了先代熊君,在他的身周徘徊,終於找到了兩塊形狀相近的岩石。她仔細的看那岩石,剝去了石皮,露出了裡面的真容。昔日神君為心愛大將親手煉製的一對戰斧已經黯淡無光,作為法寶,它已經死去。

  北君對父親的這對戰斧念念不忘很多年,青君亦對當年腰後別著閃亮戰斧的偉岸男人印象深刻。她羨慕那些受寵的凡姬,卻崇拜那些被器重的大妖。

  因此當年神君一句戲言,作勇士,還是作美人,著實難倒了小狐狸。

  青君的手撫上那戰斧,失去了光澤的戰斧應聲而碎。骨骸和法寶外面的那一層「石皮」,實則是死氣附著凝固而成。死氣侵蝕了萬年,再強的法寶也抵抗不住。何況,這本來就是死去的法寶。

  青君怔然片刻,一掌揮出,地面岩石泥土紛飛,出現一個大坑。她想葬了這對戰斧。

  妖族其實沒有「葬」的習俗。大妖的遺蛻,骨、皮、筋、丹,渾身是寶,從來也不會用「葬」這種方式浪費。但這對戰斧是神君親手所煉,所以青君想按照人族的習俗將其安葬。

  她小的時候,見過許多從戰場歸來的人族修士,將在戰場上折損了的兵刃安葬。那些痛失了本命法寶的修士,會很鄭重的將伴隨了多年的兵刃安葬,有些人甚至會難過很久。這些人中有些幸運的,便會被神君賜以新的、由神君親手打造的兵刃。

  但青君一掌劈出,出現的深坑中,卻是累累白骨。

  這古戰場早就是墳場。妖族戰士身軀龐大,故而他們的遺骸還能裸露在地表。人族戰士的骸骨則早早的就被埋沒。

  神君闢出凡人界,將身邊的凡姬和侍人與許多凡人一併送了進去。神君設置下結界,讓小狐狸看家。然後那些隨神君出征的將士們,都沒有回來。

  據北君講,能回來的一些,人也好,妖也好,都是些修為低下者,都是些活動在戰場外沿或者後方的,因此活了下來。真正強大的修士們,深入戰場,沒有一個回來。

  世間再無強者。

  天地氣場巨變,殘存下來的人、妖兩族為了爭奪生存的資源而決裂,進而發生了戰爭。曾經的和睦不復存在。靈族周旋調解不成,黯然抽身,歸隱山野,不再問世事。

  在和睦時期誕生的混血們成了尷尬的存在。他們同時擁有人族和妖族的血脈,在戰爭中,卻不被任何一方接納和信任。人和妖的相戀也成了禁忌。

  「還記得那個叫空禪的傢伙嗎?」北君告訴小狐狸,「他來找我,要帶走所有的混血。我讓他們走了。」

  小狐狸對那個傢伙有些印象。在從前強者林立的時代,是個在神宮中跑腿打雜的傢伙。但神君贊過他聰明。空禪就是活下來的人之一,在沒有了強者的後來,他成為了強者。

  他有一個混血的孩子,他帶著和他的孩子一樣的孩子們離開了大陸,避開了人、妖之間令這些孩子們痛苦無法抉擇的戰爭。

  肯放這些傢伙離開,是北君最大的仁慈。

  幾千年後,有一群自稱佛爺的人回到了大陸。曾被神君贊過聰明的空禪自稱為「佛」,創出了自己的「道」,與大陸之上的道法從根本上便不相同。因為空禪之道,是專為混血而創。

  此時的北君已經在幾千年的戰爭磨礪之下再沒有了仁慈。自稱佛爺的傢伙們和他接觸了之後便放棄了他,決定以「人」的身份行走世間。

  與另外三個宗門不同,空禪宗以血脈相傳。他們在放棄了北君之後,選擇了當時還是南君的青君。空禪自己是男子,他所創的道法,雖然男女都可以修煉,但卻極易激發混血女子的妖族血脈,令其難掩妖族特徵。

  空禪宗與當時的南君達成了交易,將女子們送入南君的領地中生活,同時接納南君從妖域中送出來的外形完全似人族的混血孩子。

  當時南君尚未一統妖域,在北君的影響下,混血們的日子很不好過。那些外形完全似人的,尤其艱難。

  青君盯著坑中那些白骨。妖族尚有種族特徵可以辨認,人族的遺骸卻全都是一個樣。這中間有一具遺骸隱隱泛著微光。青君知道,那是修到了合道期,重塑了無垢體的人族修士。這樣的骸骨也和妖族的骸骨一樣,也成了寶,是煉器的絕佳材料。

  她或許認識這個人,青君想。那個時代驚才絕豔的人太多,讓人印象深刻的人也太多。

  但他們卻都死了。她的神君也死了。

  那個沖昕,不是她的神君。她的神君寵愛她,決不會對她如此無情。

  青君想起沖昕全是厭憎的目光,不由流下了眼淚。

  青君葬了戰斧,在先代熊君的腹中尋一處地方,蜷縮起身體,放出九尾裹住自己。她的身體不冷,她的心很冷。在厚厚皮毛的包裹中,她的眼睛睜了許久,才慢慢閉上入睡。

  她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當然,大多夢中都有神君,許多都是她的回憶,她的親身經歷。但在這些夢中,也有了她未曾經歷過的東西。

  她看到了神君,但那個神君與她熟悉的神君有一絲微微的不同。比起高高在上,如神一般存在的神君,夢中的這個神君似乎更像個「人」。

  青君默默的凝視他許久,忽然懂了。這是……還沒有成為「神君」的神君啊!

  神君在夢中做的事情,青君並不陌生,她在小的時候見過許多次。

  神君是在重塑無垢體。如此說來,此時的神君還只是一個合道期的修士,還未曾升仙。

  青君注視著他的每一步。在小時候,小狐狸跟在神君身邊,看過許多次,他幫助麾下的人族修士重塑無垢體。重塑無垢體沒有說起來那麼簡單,有神君的幫助,成功的概率會大大的增加。

  神君此時的每一個步驟,都和青君記憶中約略相同。但到了某一個步驟,卻有了不同。

  青君看到,神君將自己的神魂過濾,強行割裂了一部分,他對著割裂的那一部分露出了好奇的神情,而後,他製造了一個小小的結界,將割裂的那一部分放了進去。

  「不可以!」青君瞳孔微縮,下意識的叫道。

  她記得很清楚,每一次神君都會強調,割裂的那一部分……要務必處理掉。對於將神君的話奉為旨意的她來說,能讓神君反復強調的事,就必然是重要的事。

  但夢裡的這個神君卻抬頭對她笑了笑,道:「很有趣,養養看,看能養成什麼樣?」說完,他沒再理她。青君於是看到夢裡的這個神君,以養魂之物將割裂的部分養了起來。

  青君知道割裂的是什麼,神君說,那是神魂的雜質。

  重塑無垢體最大的風險,便在於神魂和新塑的肉身無法契合,一起湮滅。這種神魂的湮滅,於修士來說,便是徹底的死亡。

  因此,肉身琉璃無垢,與之對應的,神魂也必須篩除「雜質」。神君幫助麾下人修重塑無垢體,每一次也都會監督人修們將篩除出來的神魂「雜質」處理掉。

  青君沒想到,一再強調此事的神君自己,卻會將自己的「雜質」養了起來。

  在夢中的這個神君成功的重塑了無垢體,作為一個合道期修士,在大道上又跨進了一大步。但這個夢並沒有關注神君的修煉,這個的夢的重心,一直在那被割裂的神魂之上。

  夢中的時間流動,被封在了小封印的神魂被養魂之物慢慢的滋養。神君初時還偶爾會看看「它」,但後來,顯然……將它忘記了。

  合道修士的壽命極其漫長,青君便感受到在時光的流逝中,那小封印中的神魂由混沌的狀態漸漸的……神智清明了起來。

  終於有一天,那神魂打破了小封印,逃了。

  夢中場景的變幻不過是眨眼之間。

  青君站在這夢裡,從一開始的旁觀者,變成了直面夢中的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含笑凝望著她。

  「神君?」青君望著他,疑惑。

  那個「神君」沒有說話,他唇角帶著笑意,捏住了她的下巴,低頭凝望她。男人的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那指肚的涼意,令她身體一陣顫慄。

  「你……」青君益發的迷惑。

  「噓……」男人輕聲道。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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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發表於 2019-8-21 09:5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五章

  青君等這個吻,等了一萬年。

  待男人微涼的唇離開,她睜開眼,感到困惑。

  「你是誰?」她問。

  作為妖族,她的嗅覺告訴她,這個人……並不是神君。可作為女子,作為一隻善於魅惑別人的魅狐,她的眼睛卻告訴她,眼前的男人就是神君。

  魅狐善於模擬和模仿。他們能精準的複製別人的面孔、體態和聲音。但即便是這樣的魅狐都得承認,任何一隻魅狐都無法完全的模仿另一個人的神情和舉止,尤其是眼神。

  可這個氣息與神君並不相同的男人,他的眼神卻和神君一模一樣。這是無法模仿的。青君亦能分辨得出來,這並非是利用她自身的記憶製造出來的幻象。而是這個入了她的夢的男人,的的確確有著和神君一樣的面孔,一樣的眼神,甚至連嘴角那一絲壞壞的笑都一模一樣。

  男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你知道我是誰。」他道。

  「你不是神君。」青君道。

  「是的。」男人道,「我不是他。」

  青君望著他的面孔,問:「你是什麼?」

  「你看到了。」男人輕笑道,「我是他的一部分。」

  青君感到窒息,因為她已經明白了他是誰。

  有一種天傾地覆的感覺將青君淹沒。

  小狐狸從出生便活在神君的時代。從能聽懂獸語和人言時起,她便知道要愛神君,要效忠神君。神君強大而美麗,寬厚而仁慈。他不是普通的修真者,他是升過仙而後歸降於世之人。

  在魔族侵蝕大地的時候,是神君統率百萬修士,守護大陸,庇佑萬千生靈。

  無數生靈提到神君,心中都充滿感謝,感謝自己生在了有神君的時代。走到哪裡,都有生靈在歌頌神君,歌頌他的強大,也歌頌他的仁慈,歌頌他放棄了仙者的身份,重歸於世。

  可此時此刻,所有這些青君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崩塌了。青君明白了為何一個升了仙的人還會再度降臨世間。

  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錯。

  「魔……君。」她艱難的道。

  魔君亦是她從出生就聽到的一個名字。是所有人都知道必須要殺死的可怕存在。

  在魔君出現之前,並非沒有魔族行走世間。人、妖、靈、魔,是這世間的四大種族。但魔族又以其與大道相逆的特殊性而有別於其他三族,被三族共同厭惡和排斥著。


  雖然魔族與三族相遇必要遭到斬殺,但在魔君之前,世間的魔族總體來說數量稀少。若將世間的生靈比作光,則魔族就是影。有光就有影,本來也自然之道的客觀存在。

  這種能被各族都接受的平衡一直維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魔君出現。

  魔修是死物,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死了。正相反,幾乎可以說,他們是以另外一種形式活著。而這種死物的存在形式,又成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不死」。

  這些不會再死的死物依然需要修煉。在過去,魔修曾經也是依靠靈氣,他們吸收靈氣,在身體裡將之轉化為死氣。

  但當魔君出現後,改變了一切。

  魔君使得魔修既可以依靠靈氣,也可以直接依靠死氣修煉。魔君還使得魔修們有了更多更有效率的製造死氣的手段。當然這些手段,都是以其他的活的生靈的生命為代價。

  從此,魔族從躲在角落裡的影子變成了迅速傳播的瘟疫。

  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被稱作魔君的男人。

  小狐狸想起了平原上無數的大妖,想起了泥土下累累的白骨。

  她總是跟在神君的身畔,所以……那些人和妖中的許多,她其實都見過。她嚮往他們的強大,敬佩他們的忠誠。小小的小狐狸總是夢想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像他們一樣,為了擊退魔族,為了神君,雖死無悔。

  雖死而……無悔嗎?

  如果,如果他們像她一樣知道了真相,還會這樣無怨無悔嗎?還會像從前那樣的熱愛神君、敬仰神君嗎?

  會否會像她一樣,感到一切都在崩塌?

  男人的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憐惜的道:「別哭……」

  但淚水還是滑落青君的臉頰。

  人修常常會出現道心不穩,心境受挫的情況,但妖族很少發生這種情況。這是因為妖族心思簡單,沒有人族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緣故。

  譬如青君,她從小被教導的,便成了一輩子的信仰。

  但是同樣,當這信仰崩塌的時候,她感到胸中有一股爆發不出來的力量。在過去,她簡單的相信,簡單的膜拜,簡單的去愛,她的一生中從未體會過如此複雜的情感。

  青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的心中一片混亂。

  「為什麼哭呢?」男人笑歎,「為了他嗎?難道還愛他嗎?」

  青君牙關顫抖,說不出「不愛」。即便如此,她也說不出她不愛長天。

  這和長天一模一樣的男人,這實際上就是長天的一部分的男人,憐愛的把她擁在懷裡,輕撫她的長髮,親吻她的臉頰和嘴唇,在她耳邊輕輕的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而他……他不會愛你,他不會愛任何人。這個世界和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原罪,他的負疚。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去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給我吧。」他說,「把你自己給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在青君道心一片混亂,腦中一片混沌的短短片刻,這男人暫時性的取代了長天。

  青君嘴唇微抖,就要應下。

  那一聲「好」因為肩膀的劇痛而被打斷。

  青君陡然清醒回頭,一個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那手極有力,使她的骨頭感到疼痛,故而才清醒。青君來不及去看那男人的面容,她瞳孔驟縮!

  她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陣法正中。在她的身周,一圈圈、一層層複雜得令人暈眩的符文發著微光閃耀。和這光形成了鮮明反差的,是將她的身體裹住向下拖拽的黑霧!青君的身體已經沉入陣法中,陣法的微光已經沒至腰間!

  青君想要掙脫。那符陣卻有著她想像不到的力量,青君堪稱當世強者,一身修為卻都被束縛,半點使不出來。她清楚的感覺到,不僅僅是她的身體,她的神魂也被這陣法吸附著向下沉淪,無法掙脫。

  這是長天耗盡心血為魔君煉製的囚籠,任何修士都無法借助自己的修為,任何生靈都不能靠自己掙脫。他們的肉身和神魂都會被捕捉。

  幸而,捉住了青君肩膀的那個人,並不是生靈。他沒有肉身,他的魂魄被固定在了器核之上無法剝離。而且,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從這個大陣中撈人出來。  

  青君反手按住了那隻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從符海中拖出來。

  她回頭看去,才發現正在救她的那個人並不是人,原來是個傀儡,一個眼眸墨綠的傀儡。

  蒼瞳現在只剩下墨綠色眼眸這一個特徵了。

  他雖然不受陣法束縛,卻會被陣法的力量攻擊。上一次,他把長天撈出來之後,身體就完全崩毀了,所以長天才把自己的骨給了他。這具新的骨體無比堅固強大,在過去的這幾千年蒼瞳已經證實了這一點,但今天,他這具身體正在遭受自煉製以來最大的威脅。畢竟,這大陣,也是長天親手所制。此時此刻,長天的骨展示出了其令人驚歎的堅固性,他的身體依然完好,沒有被符陣的力量摧毀。

  只是一身的皮膚都已經粉碎剝離,完全露出了他骨質的身軀。身體還好,一張臉完全就是骷髏。

  蒼瞳將青君抱在懷中。在這陣法中,他亦無法飛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每一步都阻力巨大,格外艱難。

  青君修為被陣法封印,她的神魂還在苦苦抵抗陣法的吸附,努力將生魂縛在肉身中。她只能縮在蒼瞳懷中,被陣法的力量衝擊得幾乎要失去意識,渾身發抖。

  蒼瞳看了她一眼。

  當日穿過界門,蒼瞳觸發了界門中的第二重禁制,器核上帶著魔息的他被直接傳送到了魔域。他便被困在了這裡。

  魔域裡幾乎沒有活物。但蒼瞳自己也不是活的生靈,那些死物倒完全無視了他,並不會來主動攻擊他。不像青君那樣,青君這一年的時間裡,一路走,一路掃蕩不知多少隻魔物。


  但魔域裡也幾乎沒有靈氣。這一點,青君倒無所謂。修士將天地靈氣納入體內,修煉成為屬於自己的靈力,這靈力便生生不息的在體內循環。在這種沒有靈氣的環境下,修士不過是不能吸納更多的靈氣來提高自己的修為而已。

  但蒼瞳的體內沒有這樣生生不息的生命循環。他是器,他是法寶,他像所有的法寶一樣,需要有活的生靈來維持他的「生命」,哪怕是一株小草,一隻小兔。但就是這樣低的要求,魔域也不具備。

  蒼瞳亦從那片古戰場經過過。除了骨骸被裹上黑色的石皮,那裡一萬年未曾變過。蒼瞳一踏入那裡,便辨認出來,這裡——就是他當年恢復意識醒來的地方。

  他猶記得當年奪回了自己的意識,在這裡醒來,猶能察覺到周圍一些法寶的波動。後來長天為他煉製新的身體,以自己的骨為主料,許多輔料都是從這戰場上刨出來的。那個時候,泥土之下還掩埋著許多的東西,那些東西都還算是活著。

  但當蒼瞳再一次穿過這龐大的古戰場,他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靈力波動。當年那些還算活著的法寶,都在這沒有生命的空間中死去了。

  蒼瞳走出古戰場的時候,他意識到,如果他不能離開這裡,他就會和那些法寶一樣死去。

  他只有兩條路可走,或者尋到出口離開,或者尋到生命依附。

  他走過魔域許多地方,那些死物無視他,他也無視他們。他經過當年撈出了長天的大陣,不見異樣。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去了。

  他有時候會望著幽昏的天空想竹生,不知道她回到大九寰之後過得如何?她的力量在大九寰還不算什麼,會否會遇到危險?她自己能否安然度過?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讓她以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守護,但他卻沒有做到。她會不會……以為他拋棄了她?

  時間一點點流過,蒼瞳的心愈來愈沉。直到某一天,他再次走過那片古戰場,突然察覺到了空氣中殘留的一點點靈氣。

  有人!

  有活的生命,來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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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發表於 2019-8-21 09:55: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六章

  在玲瓏的一樓,三個人圍席而坐。

  「把大陸變成一片死地?」竹生詫異道。

  「是的,文獻中是這麼記錄的。咱們宗門裡保留的,都是五千年以上的手抄本。都是這麼這麼說的。」 包峪正色答道。「若非如此,萬年前也不會有那場滅魔之戰。咱們人族向來最是有容乃大,與世間各族共存才是平衡之道,為何獨獨容不下魔族。」

  蘇蓉啜了一口靈茶,覺得嘴巴裡太清淡,很想吃瓜子。但另外兩個人正在談論很嚴肅的事情,這個氣氛下,顯然不適合吃瓜子。蘇蓉只好苦苦忍住。

  「那麼,然後呢?」竹生問,「活人都死了,魔族能得到什麼?」

  「呃……這個……」包峪一時答不上來。

  他實際上不理解竹生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就好像是在問,天為什麼是藍色的?那自然是因為天就是藍色的啊。水為什麼會流?因為水就是會流啊。

  魔族為什麼要把大陸變成死地?因為魔族就是這樣啊,不然為什麼它們是魔族呢。

  「這不能說服我。」竹生卻道,「萬事都有因和果,你講的只是果,卻沒有說出因。這聽起來就像話本子裡壞人為了做壞事而做壞事一樣。」

  「呃……」包峪絞盡腦汁,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事實上竹生說的是對的,他對魔族的看法正是「因為他是壞人,所以他理所當然就會做壞事」的邏輯。

  竹生道:「照你的邏輯,魔族就是要把其他生靈或者變成食物、肥料,或者同化成同類。這個邏輯發展到極致,假設魔族最後成功了,那麼九寰大陸便完全是一塊死地,再沒有任何的活物。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製造更多的死氣。但你也說,魔族不光是能以死氣修煉,靈氣他們一樣也能吸收。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如此?」

  「我讀過的書籍中曾說過,有生靈才會有靈氣。滅魔之戰後天地氣場崩潰,大陸靈氣變得極其稀薄,後來之所以會慢慢恢復是因為修士們從凡人界移來大量人口。這些人口不停繁衍,生出凡人,也生出修士,總之是讓生命繁盛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大陸的靈氣慢慢才得以恢復。」

  「既然如此,把所有的生靈都滅絕,不是得不償失嗎?當大陸變成死地,天地氣場會再度跟著變化,靈氣沒有了生命的循環,將會逐漸消散,最後天地間只剩下死氣。而沒了新的生命,沒有數量龐大的人口支撐,便是魔族也無法再繼續大量製造死氣吧?」

  「怎麼想都覺得這個過程很怪異。萬年前魔族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理由,一定是有要達成的目的。但,究竟是什麼?」她蹙眉。

  包峪被竹生叫到玲瓏上來,是為了給她惡補一下關於魔族的相關知識。不想卻反而被竹生繞暈了。雖然有點暈,可是細想,似乎……也有道理。

  的確,萬年前,魔族為什麼就要發動大規模的侵襲,妄圖將九寰大陸全變成死地,以至於逼得大陸上的修士們奮起反擊,終將魔族擊退回魔域,長達萬年之久都不敢再踏足九寰。

  包峪正琢磨著,竹生忽然道:「你知道的不少,對這個專門的研究過嗎?」

  包峪一怔,笑道:「倒不是我,是最近這些年宗門裡開了專門的課程,固定了一季一次課,一年四次。」

  「咦?」蘇蓉詫異道,「這什麼時候開的?以前沒有啊?」

  包峪道:「蘇師妹一次都沒去聽過?」

  蘇蓉微感心虛。

  從前她是懶散。真正勤奮起來,還是在竹生被逐離了煉陽峰之後。她才突然覺得身在宗門裡,也有那麼一點……不安全的感覺。後來她便勤奮了不少。

  沖昕閉關三十年,虛景拿著峰主的紫玉牌掌著煉陽峰,所需皆可自取。他修煉資源非常充裕。而和他這種親傳弟子的供養相比,一個煉氣弟子修煉至築基所需要的資源和靈石其實不過九牛一毛。虛景不客氣的用他家師父的資源和靈石,硬是推著蘇蓉築了基。

  那時有他監督著,蘇蓉尚且十分乖覺的按時去上課。但後來沖昕出關,帶著他們遊歷在外,她便無課可上。但她身邊兩個人,一個金丹,一個元嬰,隨時隨地皆可指點於她。二十年的時間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們指點她的早已經超過了她能消化的範圍。因此虛景外放,她一個人回到留靖峰上也並沒有再去上課,只自行在峰上修煉而已。

  因此,竟不知道宗門有這麼一門新課。

  包峪笑道:「不怪師妹不知道。這課本也不是必修的,只是宗門為了激勵弟子,內外門弟子去聽課皆可以記學分,學分可以換取靈石。故而大家去得比較踴躍。親傳弟子是被各峰師長責令必須去聽,要給師弟師妹們做個好榜樣。」

  「原來如此。」蘇蓉鬆了一口氣,「我說我怎麼都不知道呢。」

  包峪心想,那自然是因為蘇師妹你跟著虛景師叔不愁靈石的緣故啊。

  說起來,包峪是親傳弟子,蘇蓉是內門弟子,因此二人互稱一聲師兄師妹,這是通用的稱呼。虛景是沖昕弟子,結丹後按照輩分排了「虛」字輩。包峪卻是穿雲峰虛澤道君的弟子,論起輩分,要喚虛景作「師叔」。

  包峪從一開始便對竹生十分恭敬,因為蘇蓉一開始就明說了竹生是沖昕的道侶。道侶這種身份,不是你說是就是的,要麼舉行過儀典,要麼二人之間以言靈立了誓約。有些感情好的,則是二者皆有。包峪未曾聽說過煉陽峰主舉行過道侶的儀典,這麼說起來便該是沖昕與竹生有誓約了。

  那麼論起來,竹生就是虛景的師母,是包峪的……呃,師叔祖母。雖然這麼叫有點怪,但竹生的的確確在輩分上牢牢壓著包峪。故而包峪一開始的恭敬有禮,便是緣於此。

  但現在,包峪對竹生的恭敬,更多是因為親眼見識了竹生一刀斬金丹的威力。

  竹生沉默了一下,卻問:「這課是從何時增開的?」

  包峪一怔,想了想,道:「大概……好像……有二十來年了?」

  竹生抬眸,問道:「是從沖昕結嬰之後嗎?」

  包峪恍然,道:「這麼一說……還真是。沒錯了,就是真人的結嬰大典之後,才增加了這麼一門課。」

  竹生得到確認,垂眸,沉默。

  到包峪告辭,蘇蓉關上門回來,還看到竹生在那裡似在沉思。

  「怎麼了嗎?」她問。

  竹生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入夜,她能聽到樓下蘇蓉綿長的呼吸。什麼時候,這丫頭都能睡得香甜。

  竹生卻睡不著。

  長天宗顯然已經著手在做準備。他們從二十年前,沖昕結嬰之後,就開始準備了。他們知道些什麼?又在等待什麼?

  萬年前曾有過一次滅魔大戰,難道將來還要再來一次嗎?

  還有沖昕,沖昕還未過百歲,以修士的壽命而言,相當於他恰好的生在了這個時間節點上。長天為什麼早不轉世,要在萬年之後才轉世?是否表示,在這個時間節點,還要有事發生?

  那些精於卜算的修士據說可以推演未來,是否是長天預知了什麼,所以特特的在這個時間轉世為沖昕呢?

  事關沖昕,竹生不得不多想,到很晚才閉上眼睛。

  然而竹生還未入睡,便聽到了示警聲。

  她今晚召集了附近的修士,到最後,一共聚集了四十多人。她早就發現了其中的魔修,故意留著,等人都聚攏來,當著他們的面將之斬殺。在一個新的團體中,立威是必須做的一件事。這對竹生來說不難。

  她曾經是一個溫和、內斂、沒有太大權力欲的女子。但凡人界的六十年改變了她,亦磨礪了她。

  在這裡,統率和御下甚至比凡人界更加簡單。複雜的人際關係、勢力關係在修真界被簡化了許多。強者為尊四個字中的「強」更多的是指個人的修為。

  修士與修士之間的境界差距太大,個人的修為足夠強,便可以一力降十會。

  竹生一刀立威,若說最開始旁人對一銘將主事之責讓給竹生還有什麼疑慮,在這一刀之後也再也沒人有疑慮了。竹生傳達了眾人聚群行動的綱領,安排眾人輪流警衛,便進行得相當順利了。

  聽到示警,蘇蓉才翻身坐起,喊了聲「竹生」的時候,竹生人早就不在玲瓏裡了。

  蘇蓉提心吊膽的開了條門縫向外張望。夜空中許多修士都浮在空中,在更遠的地方她看到碧色的刀芒閃過,不僅美麗,而且那軌跡有種暢快之感,讓人胸臆中塊壘盡去。蘇蓉趴在門口看著,竟也忘了害怕。

  而後她看到有白色的火焰。她已經知道了那火焰就是當年折磨了沖昕和竹生兩個人的三昧螭火,不由感歎這伴隨著痛苦的機緣。但她想了想,要讓她去以承受那樣的痛苦的代價來獲得這機緣……她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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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發表於 2019-8-21 09:55: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七章

  山間岩石遮蔽處有隱蔽的山洞,洞中隱有光亮,亦張開了結界與外界隔絕。洞穴中彌漫著難以描述的氣息。

  突然,男人的眼睛驟然睜大,眼球幾乎凸出,想要掙扎卻為時已晚!女人緊緊鉗制住他,將他壓制得不能動彈。她的舌前端裂開,舌中還有利牙,舌中還有尖舌,伸進了食管,一口咬碎了男人的心臟,吞噬吸食他的皮肉血精。

  不過短短片刻功夫,原本身強體壯的男人便被吸食乾淨,成了一具皮包著骨頭的乾屍。

  女人放開乾屍坐起身來。長長的詭異舌頭如蛇一樣扭動著從乾屍中抽回,直到全部收回到自己的口中。女人伸出手抹抹嘴角,感到心滿意足。這女子剛剛「飽餐」一頓,立刻盤膝趺坐修煉了起來,待將男人的血肉盡數吸收,她再度睜開眼睛,一張臉容顏煥發,豔若桃李,竟是比之從前還美豔三分。

  這個美豔女子不是旁的人,正是那為呂芙的兵刃所傷,且中了兵刃上「蝕骨殤」,險些就要殞命的宋仙子。

  宋仙子瞥了眼身旁的那具乾屍,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從前,她是鼎樓裡的爐鼎,只能任人採補,現在風水輪流轉,這些不把女人當人看的男人們,卻都要成為她的「養分」。可見正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她繫好了鬆散的衣襟,取了那男人的儲物法寶,小心謹慎的離開了這個小小岩洞,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沒過幾日,她就又發現了一夥男修。四名散修結伴一起獵殺異獸。她在暗中觀察了一陣,卻覺得不好將四個人分開,最終決定放棄了。又過了幾日,她又發現了一名孤身的男修士。宋仙子躲在暗處偷窺了半晌,相中了這個男人做她的下一個獵物。

  孰料她還沒有現身動手,這個男人卻對別人動手了。

  那也是一個孤身的女修,眉間有股英氣,氣度不俗,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大家族或者大宗門的弟子。說來也奇怪,這等出身的修士,和那些在紅塵裡苦苦掙扎向上爬的散修,總是讓人能一眼便能分辨出來。明明大家都是人,為何卻從一出生便註定了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

  宋仙子窺視著那男人在暗中設下埋伏,準備伏擊那個女子。她內心中交戰,但最終嫉妒戰勝了同情,沒有向那女修示警。她隱匿了起來,準備來一個黑吃黑。

  事情的發展卻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男人雖預先有埋伏,卻依然被那女修一劍斬殺。戰鬥時那女修威壓外放,氣勢驚人,原來竟是一位金丹道君!這女修之前不過是收斂了氣息,低調的行走而已,卻遇上了這眼瘸的男人。也是活該這男人倒黴,心術不正之人,原就該遭此惡報。

  宋仙子冷笑,在暗處盯著那金丹女修,卻移不動眼珠了……金丹啊!她從前也與金丹修士打過交道,但自從在這秘境中逢了這「機緣」之後,卻還是第一次遇到金丹修士。此時此刻,這金丹女修身上的氣息聞起來彷彿美味的珍饈,宋仙子只覺得「食欲」大振,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那舌頭腥紅,又尖又長。此時完全閉合,看不見舌中的尖牙和利齒。

  宋仙子盯著那金丹女修盯得太過用力,以至於那金丹女修斬殺了伏擊她的人,本來正欲離開,卻忽然生出警兆。她毫不猶豫,長劍再度出鞘,直接激射向宋仙子的藏身之處。

  這女金丹的劍意撲面而來,如風一般柔而韌,從出鞘到迎面刺來的短短一瞬間,便已經從春風拂面暴漲到秋風肅殺。

  宋仙子大驚失色,尖聲叫道:「仙子饒命!」

  那女金丹吃了一驚,不意暗中潛行之人竟然也是個女子,她的劍尖止住,劍意卻依然壓了過了去,喝道:「什麼人?現身!」

  宋仙子被那劍意逼壓,狼狽的摔到地上,滾了兩滾,撐起來挪動著後退,直到身體抵住一棵大樹,顫聲求饒道:「仙子饒命,我、我並無惡意,我……我不是那人同夥!」

  這一句倒是實話,她若是那個人的同夥,早在一開始便該兩人同時動手,如此勝率才能更大。女金丹長劍指著她,打量兩眼,沒料到出現的竟然是個如此美貌的女修,不由得微微蹙眉道:「你藏起來幹什麼?」

  宋仙子瑟瑟發抖道:「我,我修為低,又長得……不好,總是招來惡人,所以一貫都不敢輕易現身的。」

  她明明長得如此漂亮,卻說自己長得「不好」,一句話便道出了多少的辛酸。女金丹兩道英氣的長眉微蹙,卻收起了長劍。

  這女金丹道號瑞瑩,乃是出身於長天宗穿雲峰。她的父親是長天宗的一位金丹道君,一峰之主。她的母親出身仙音門,也是一位金丹道君。仙音門雖算不上是第一流的宗門,卻也是名門正派。

  瑞瑩便是俗話中常說的「含著金匙出生」的修真二代。

  在修真界,單就修煉的資質而言,能修煉的女子其實並不比男人少。然而從修煉伊始,一路向上,女性修士的數量便在一路遞減,反而男性修士所占的比重卻越來越高。普遍的理論都認為,這是因為女子比男子的情感更加細膩,也更容易糾結於細節和繁瑣小事,心性不夠豁達卻又總是易被情愛所誤的緣故。

  瑞瑩道君是個心氣極高的女子。她的出身雖好,卻自小就刻苦修煉,最不願意輸給男子。

  但這樣的她,後來也不得不承認,世間對女子的看法……的確不無道理。她的母親也算是出身名門正派,但和出身長天宗的虛汐師叔比起來,明明母親年紀更長,結丹更早,現在論起修為境界,卻早被虛汐女道君甩到了身後。

  從前,母親私下裡對她說教,覺得虛汐女道君作風不好,常拿來給她作反面教材。她少時便對虛汐師叔印象不好。

  及至瑞瑩後來年紀漸長,卻覺得虛汐師叔為人謙和豁達,其實很好相處。她雖養了許多少年郎在自己峰上,卻毫不影響道心,修為進境一直很快。她後來與妖族的狼君生了混血的孩子小牙,初時帶在自己身邊,後來卻發現小牙因為天賦血脈,有天生的野性,也天生就比人族的孩子強壯厲害,無法與這些還很弱小的人族的孩子一起修煉。虛汐女道君便親自把小牙送到了妖域,讓他在狼君的身邊生活修煉,認為這樣對小牙才更好。

  瑞瑩也覺得虛汐師叔作出的選擇對小牙來說是最好的。但母親卻私下拿來說嘴,覺得虛汐對自己的孩子涼薄。

  瑞瑩感到很是無力。

  她的母親便是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到父親和她的身上,才進境緩慢。但一個成年修士的道心,要靠她自己去體悟去鞏固,不是別人說兩句便能改變她的,何況她早就是金丹。

  母親的行為不僅影響了她自己,也影響了瑞瑩。在父親的建議下,瑞瑩不顧母親的反對,在築基大圓滿境毅然離開了宗門獨自去歷練。

  孤身在外,才知道許多事情與宗門裡大不相同。

  從前她生活在宗門裡,除了同門的師姐妹,能有往來的女子也都是大宗門的女弟子。在外歷練,她才知道,她們這些背靠宗門的女弟子生活得是多麼輕鬆。似她們這等有宗門依靠的女修,走到哪裡都受到禮遇和優待。不說同門師兄弟,便是遇到兄弟宗門的男修們,亦是十分看顧。

  但那些散修女子,卻過著與她們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們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的生存著。她們是被劫殺和欺淩的主要群體。但和那些宗門弟子比起來,散修的人數又永遠占著修真界的大頭。

  那一場獨自的歷練讓自小生長在洞天福地倍受寵愛的瑞瑩看到了女子立於世間有多麼的不易,大大的開拓了她的眼界,強化了她的心境。她回到長天宗後不久,就晉境金丹。

  後來與父親傾談,談及此事,父親悄悄告訴她,虛汐女道君年少時曾有很不好的經歷,幸為路過的某位長天宗的師長所救,收列門牆,才有了今日的女道君。

  此時瑞瑩已經破除了母親灌輸給她的成見,她再看虛汐女道君,想起她在外面遇到過的那些女子,便理解了很多。

  瑞瑩在玄炎秘境裡遇到宋仙子,聽她一言,便知道她是個有經歷的人。宋仙子面對她的時候,將面對男修時的媚態全然收斂起來,看上去就是個美貌的普通女修。她見宋仙子生得漂亮,修為卻不高,便不去計較適才她隱匿在一旁窺視之事。她收了劍,便欲離去。

  踏劍飛行了一陣,忽地一個急轉彎,箭一般射了下來,直接停在了宋仙子頭頂處,盯著她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宋仙子貼著地面悄悄跟著,此時暴露了行蹤,怯怯的說:「我、我一個人常遇到別人心懷不軌,也不敢與男修結伴,剛才見過仙子威勢,我……我……我想離仙子近一些,那些宵小便不敢靠近了……」

  瑞瑩擰著眉頭,只道:「別跟著我。」便又飛上天,只是也並未特意加快速度。

  宋仙子大喜,依舊貼著地表,緊緊輟著。

  瑞瑩見她雖尾隨著她,卻也並不來煩擾她,便不再在意,隨她去了。如此過了幾日,便也習慣了身後有個小尾巴。

  有一日她與一隻異獸激戰了數個時辰,將之斬殺,取了有用的部分,再度升空飛去。飛了一陣卻覺得不對,神識一掃,不見宋仙子身影。

  瑞瑩身形頓了頓,又向前飛了一陣,心中卻微感煩躁不安,忽地一個盤旋急轉,向來時的方向折了回去,一路放開神識搜索。待經過一片密林之時,她忽然瞳孔驟縮!

  宋仙子被三個男修制住,哭泣掙扎,正被那三人輪流作惡,情景不堪入目。

  怒火騰的一下就竄上了瑞瑩的頭頂!她的劍瞬間激射而出,如寒風般凜冽,帶起了一股罡風。三個男修還沒反應過來,便命喪她劍底。

  那劍倏忽間便回到瑞瑩手中,她落下來踩到地面,劍尖還滴著鮮血。她捏個清淨訣,除淨了宋仙子身上鮮血和污漬,卻消除不了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那些青紅色在雪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宋仙子爬起來,勉強扯著破爛的衣衫遮住自己,沉默的看著瑞瑩。

  瑞瑩繃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宋仙子忽然站起來,撲進了她的懷裡。瑞瑩身體僵硬,手足無措。宋仙子卻不吵不鬧,只默默的流淚,顯是對這種事已經習慣。

  瑞瑩看著她臉頰上的淚痕和低垂的眉睫,心裡難受,長歎一聲,伸手將她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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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09:5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八章

  瑞瑩從此讓宋仙子與她結伴。

  宋仙子視她為美味珍饈,原是為著吞噬她才想方設法到了她身邊。但瑞瑩修為高強,人又警醒,宋仙子一直都找不到機會下手。

  她跟在瑞瑩身邊,隨她斬殺異獸,隨她懲處宵小。瑞瑩低調,將氣息收斂得如同築基。她們兩個女子結伴,本就易被人盯上,何況宋仙子還生得美貌勾人。

  宋仙子便在瑞瑩身邊看她行事。看她的果決,看她的淩厲,看她的底線,什麼人必殺,什麼人可饒。

  她原對瑞瑩心懷妒忌,覺得她就是她曾經從鼎樓向街上望,看到的那種被大宗門的男修們捧在手心裡的女修。那些女修被保護得一派天真,除了投胎技術比她好,沒有什麼強於她的地方。

  但她後來不得不承認,瑞瑩真的……遠遠強於她。她跟在瑞瑩身邊,雖然只能看她的冷口冷面,但但凡遇事,瑞瑩總是毫不猶豫的站在前面,從不畏縮。

  她身上那種名門正派的磊落作風和大宗門的自信與氣度,是她學也學不來的。

  宋仙子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了起來。她有時候注視著瑞瑩的背影,便移不開目光,內心有了種說不出的渴望。

  但是她也知道,在她的身體裡,還有另一種渴望。她渴望血和肉。她在秘境中尋得的「機緣」,使她逃脫了蝕骨殤的死亡陰影,並獲取了吞噬別的修士的能力。在遇到瑞瑩之前,她已經吃掉了好幾個男修。

  跟在瑞瑩身邊,她行動變得不方便起來,許久沒有吸食過修士精血,她的身體彷彿進入了一種「饑餓」的狀態。瑞瑩聞起來便格外的「香甜」,她唯恐自己露出破綻,被她殺死,只能拼命的克制自己,不敢太過靠近。

  瑞瑩有時回頭,便看到叫作宋雪香的女子低垂著頭,保持著距離,不言不語的跟隨著她。

  瑞瑩心中,便生出憐憫。

  這一日瑞瑩與一隻異獸纏鬥,恐宋雪香受到波及,事先說了讓她先遠遠避開。宋雪香趁機遠離瑞瑩,故意露出行蹤,很快吸引了一個男修。

  她將男修騙至隱秘之處,勾引他合歡,於極樂中將他殺死並吸食乾淨。匆匆消化了一下,未及吸收完全便急忙趕回去。果然瑞瑩已經將異獸殺死,正在尋她。

  「到哪裡去了?」瑞瑩問。剛才尋她不到,害得她十分擔心。

  瑞瑩的父親是一位虛字輩的道君,瑞瑩結丹後,往下排了一輩,啟動了「瑞」字輩。除了沖字輩師長的弟子結丹要排「虛」字輩,其他虛字輩師長的弟子和普通的內門弟子再結丹,便都要排「瑞」字輩了。

  瑞瑩便是瑞字輩的第一人。她是瑞字輩的大師姐。她這個人,從小要強,成了這一代中第一個結丹的,內心中未嘗不引以為傲,行事做派便很有大師姐的風範。

  宋雪香修為一般,更沒什麼戰力,人也嬌軟柔弱。最初瑞瑩沒讓她跟著,她便遭人欺淩,瑞瑩雖殺了那些男人,卻總覺得彷彿欠了她什麼似的,對她就生出了責任意識。

  至少帶著她平安離開玄炎秘境吧,她想。

  「追這個去了。」宋雪香笑嘻嘻的,從儲物法寶裡取出兩隻風狸。

  瑞瑩白擔心了一場,心下很不高興,卻也不能說什麼。她雖讓宋雪香跟她結伴,卻沒義務養著她。宋雪香來到玄炎秘境,也是為了歷練和賺取靈石的。以她的修為來看,賺靈石可能還更重要一些。

  她氣悶了一陣,道:「別跑太遠。」讓人擔心。

  宋雪香卻竟解讀出了她未出口的後半句,不禁怔然。當年在樓裡,姐妹們也會互憐互愛,畢竟這世間除了她們自己,再也不會有人會憐惜她們這些低賤的爐鼎半分了。如果這個真的如仙子般的仙子知道了她曾是爐鼎,還會這樣關心她憐惜她嗎?

  瑞瑩走了兩步 ,不見她跟上,莫名回頭,卻忽然一怔,道:「你怎麼了?」

  宋雪香回神,道:「嗯?」

  瑞瑩凝視著宋雪香,只見她雪白的臉頰上有一抹還未褪去的潮紅,眉梢眼角有一股奇特的感覺,與平時很不相同。

  宋雪香意識到了,強作鎮定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瑞瑩還沒有道侶,也未曾有過情郎,更不曾與男子相戀過,尚是處子。她不知道宋雪香眉梢眼角蕩漾的是還未散去的春情媚意,只覺得她看起來比平日裡更好看,有種奇特的吸引力,讓她心中有種怪怪的感覺。

  宋雪香反問回來,她微微彆扭道:「沒什麼。」扭頭便走了。

  瑞瑩走了兩步,停下來,回頭道:「那邊有個溫泉,要不要洗澡?」

  宋雪香驚喜道:「有溫泉?在哪裡?」

  瑞瑩也是剛才追殺那異獸時發現的。但凡女子,就沒有不愛洗澡的。這等靈氣濃郁之地的溫泉,最是養人。她轉回來就想喊宋雪香過去,不料找了好一會兒沒找到她人,才擔心起來。

  兩人遂去了溫泉處。那溫泉周圍雖有岩石遮擋,卻是露天。瑞瑩取出陣盤張開了結界,使人既不能攻擊,也不能偷窺,而後便解開衣衫下了水。

  一抬頭,便看見了宋雪香身前的鼓脹豐盈。瑞瑩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馬平川,不動聲色的向下沉了沉。

  宋雪香剛和男人歡好過,雖然已經給自己使了清淨訣,卻唯恐殘留什麼氣味讓瑞瑩嗅出來,便離她遠遠的細細清洗。

  一轉頭,卻見瑞瑩愣愣的望著她。她心中一突,強笑道:「怎麼了?」

  瑞瑩又往下沉了沉,別過臉去,道:「沒什麼。」心中卻奇怪,明明都是女人,自己也算是窈窕,為何宋雪香的身體給她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其實便是處子與熟女的區別。

  宋雪香卻和瑞瑩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水光明晃晃的映著,瑞瑩的臉粉白如梅。她眉間常有一股英氣,給人英姿颯爽的感覺,鮮少有這樣柔美的時候。在水汽蒸騰中,她看起來又乾淨又美麗。

  瑞瑩的「乾淨」是由內而外,自心而身的,不像這世間許多道貌岸然之人,內心骯髒齷齪。

  從前宋雪香望著鼎樓外面街上的女修,並不覺得她們比她高貴多少。可現在她是真的覺得瑞瑩是骨子裡就高貴。

  她再一次感到了自慚形穢,轉過了頭,背對著她。

  「怎麼了?」瑞瑩感受到了她的低落,有些困惑,「沒事吧?」

  逃出了鼎樓,離開了互憐互愛的姐妹們,宋雪香也已經許久沒有被人真正的關心過。她心中微微一悸。

  如果,如果這乾淨又高貴的女子知道她曾是卑賤的爐鼎,還會這樣憐惜她關心她嗎?

  宋雪香微微一顫,被這疑問刺痛。她性子向來尖銳,不能忍受這種不知答案,忐忑不安的折磨。她咬咬牙,忽然道:「我、我以前曾是爐鼎。」

  瑞瑩忽聞她開口,訝然。

  「在鼎樓裡,我們被男人們採補。明明可以修煉,壽命卻像凡人一樣的短。很多姐妹死的時候才不過六七十歲而已。」宋雪香肩頭微顫道,「我不想死,我殺死了一個客人,逃了出來。」

  「我離開鼎樓,依然遇到很多男人打我的主意。我修為低微,能逃就逃,逃不了躲不過的,只好與他們歡好。」

  「只要歡好就會被發現爐鼎體質。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我趁那些男人快活時殺死他們。」

  「我一直都是這樣殺人。不像你,是用劍。我……用自己的身體作餌殺人。」

  宋雪香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自慚形穢來自哪裡。她殺起人來,依然像一個爐鼎,而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修士。

  瑞瑩抿著唇靜靜的聽她訴說,直到她再沒聲息,雪白的背心微微抖動。

  瑞瑩忽然起身,一步跨出,就跨過整個泉池,到了宋雪香身後。她張開手臂抱住了宋雪香,能感覺到懷中身體的顫抖。

  她輕聲道:「別怕,你已經離開那兒了,你已經是一個修士了。」

  宋雪香一顫,轉過身來,看著她:「你……不嫌棄我髒嗎?」

  「你不髒。」瑞瑩凝目道,「髒的是那些欺淩女人的男人。」

  宋雪香流下了眼淚。

  「別哭了……」瑞瑩給她抹去淚水。

  兩人額頭幾乎相抵,鼻尖幾乎相觸,抱在一起,肌膚相貼。

  宋雪香便湊過去吻了瑞瑩。

  瑞瑩僵住。

  她雖未曾有過情郎,卻也知道天地之道,陰陽調和,在於男女。畢竟就連長天宗霜幻峰的藏經閣裡,都有正兒八經給道侶準備的修煉功法,她也不是沒偷偷的翻閱過。

  但那些諸如女女或者男男之間的秘戲,就不是她能瞭解到的東西了。

  她想推開宋雪香。

  宋雪香卻呢喃道:「不要愛男人。不要愛男人。男人都……好噁心。」

  瑞瑩便頓住。

  她其實並非不喜歡男人,長天宗也不是沒有師兄師弟追求過她。甚至自從她結丹,她的母親就一直在孜孜不倦的為她物色道侶的人選。

  但她從骨子裡十分抵觸成為一個像她母親那樣,為了男人和孩子,卻誤了大道的女人。故此她一直對追求者都十分冷淡,只不斷的磨煉一顆道心,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對大道的追求上。

  她也曾經想過,大不了以後像虛汐師叔那樣,在自己峰上養幾個美少年。別說她已經是金丹道君,沒人能在這種事情上再管制她,便是父親知道了她這想法,也只會支持她,絕不會反對。

  因為她和她的父親都明白,對一個修士而言,沒什麼比大道之行更重要的。哪怕成為道侶,如果跟不上對方的腳步,一旦境界拉開差距,壽命就不再對等,終究只能成為對方人生中的匆匆過客。

  瑞瑩沒在第一時間拒絕宋雪香,便給了宋雪香勇氣。

  她剛剛吃飽,並不饑餓。但她才吸食了一個活人的精血,未及好好修煉吸收便匆忙趕回來,直如男人喝鹿血食鱉精一般。她不饑餓,卻渴望。

  瑞瑩美好得讓她渴望至極。

  瑞瑩沒拒絕她,她的嘴角便有了笑意,又吻住了她……

  一個未經人事的處子,一個風月場的老手。

  水波微漾,熱汽蒸騰。

  瑞瑩的嗚咽中帶著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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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發表於 2019-8-21 09:5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九章

  如果時光能停駐,宋雪香希望就停在這裡,停在她和瑞瑩在一起的日子裡。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希望她能回到更早之前,能有勇氣拒絕那一場「機緣」。

  可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如果。瑞瑩如烈陽絢爛,她便是這絢爛陽光下的陰影。在一起的日子固然快樂,快樂之後的她依然會饑餓。她必須不時的避開瑞瑩偷偷去獵食。

  她用她的方法殺人,從前不覺得如何,現在卻覺得骯髒噁心。她會背著瑞瑩仔細的清理身體,不想帶著男人的氣味去碰觸她。

  她的內心裡其實知道,這快樂的時光不會永存。她的修為以比從前快得多的速度在提升,夜深時她睜著眼睛,能感受到身體深處隱隱發生的變化。那變化她無法抗拒,從她接受那場「機緣」開始,便已經沒了回頭路。

  瑞瑩最初起疑是從遇到了第三個魔修開始。那個魔修出現在宋雪香身後,就在瑞瑩以為來不及相救的時候,那魔修卻沒有攻擊宋雪香,繞過了她,直接攻擊瑞瑩。那時的情景便在瑞瑩的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但人總是容易一葉障目。即便是瑞瑩,也有不願意去直面的事。她只拉著宋雪香的手,慶倖道:「沒傷到你就好……」

  但,三個月內接連在附近發現了兩具乾屍,終是令瑞瑩不得不警醒重視。

  終於有一日,宋雪香正在吸食一個男修的時候,忽然劍芒閃過,疾風一般的劍意給了那男修一個痛快,終讓他從被吸食的痛苦中解脫。

  宋雪香驟然回頭,瑞瑩提著劍冷冷的看著她。

  她眼中冰冷的殺意讓宋雪香明白,她不會放過她。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她是天下第一宗的金丹道君,懲奸除惡、匡扶正道是她的責任。宋雪香知道,「責任」對她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比起來,她輕如鴻毛。

  宋雪香爬起來,下意識的用手臂擋住口唇,將長長的舌頭收了回來。但她也知道,瑞瑩一定什麼都看到了。

  瑞瑩看她的目光冰冷得似寒冬。宋雪香僵硬了片刻,放下了手臂徒勞的遮擋,仰頭望著她。

  瑞瑩一步踏出,提劍向她斬去。

  宋雪香閉上了眼睛等死,等了片刻……卻沒有死。她睜開了眼睛,那劍鋒就在她頸邊寸許,散發著冰冷的靈氣。

  「你來到我身邊,故意誘惑我?」瑞瑩冰冷的問道。

  淚水劃過了宋雪香的臉頰,她道:「沒人,能故意愛上別人。」

  瑞瑩咬牙,舉劍。

  宋雪香仰頭望著她。

  瑞瑩的劍垂了下去,再咬牙,第三次舉劍。

  那劍終究是沒能斬下,再一次垂了下去。瑞瑩轉身就走。

  「站住!」宋雪香尖聲叫道,撲過去抓住了她的劍。紅色的血順著劍鋒滴落到泥土中。

  「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啊!」宋雪香尖叫。「你不殺我,我還會去害別人!我還會繼續吃人!」

  瑞瑩是一個把責任看得那麼重的人,她現在的心軟,在將來一定會變成後悔。這後悔最後就會變成她的心障,進而成為心魔。她是一個前程無量的人,她能在大道上走很遠。宋雪香寧可瑞瑩現在就殺了她,也不想將來她成為了她的心障後被她憎恨。

  「放開。」瑞瑩冷冷的道。

  「今天我不殺你。」她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厭惡,「但是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她無情的說道。

  宋雪香清楚的看到了瑞瑩眼中的嫌惡。她的瞳孔放大,再放大。

  她的手握緊了瑞瑩的劍鋒。滴落的血由紅色變成了深紅,絳紅,最後成為了黑色。

  宋雪香的心死去了。她的瞳孔散開,她的人也死去了。瑞瑩的無情和嫌惡令她絕望死去,令她徹底入魔。

  她垂下眼睫,輕聲道:「不殺我,你一定會後悔。」她抬眸,那散開了的瞳孔再度縮小,曾經烏黑明亮,情意繾綣如溪流的明眸善睞,成了兩點血紅。

  瑞瑩瞳孔驟縮,就要出劍!卻為時已晚!

  她的劍被宋雪香緊緊抓在手中,此刻那雙雪白的手忽然鼓起了肉囊。不止是手,宋雪香的整個身體各處都鼓起了肉囊,她的肉身以爆炸般的速度生長膨大。瞬息之間,宋雪香就膨大成了彷彿無數肉塊捏合在一起混合物。這肉身在膨大的一瞬就將瑞瑩捲入了其中!

  一直以來,宋雪香靠著吸食修士的精血,以飛快的速度在不斷的強大。她一直在瑞瑩面前掩飾,現在終於展露了她的真實修為!

  瑞瑩以為她只是邪修,放了她性命,萬料不到她竟會在自己眼前入魔。她猝不及防,在一瞬間被泥漿一般爆發噴湧的肉身裹住,丹田突然劇痛,便失去了意識。

  ……

  瑞瑩醒過來,身體微動,還未看清身周,便先感到了丹田裡一陣劇痛。

  她抽著氣低頭看去,一根小兒腕粗的狀似蚯蚓的肉鬚直插入她的丹田。她忍著痛閉目內視。丹田氣海中,她那顆密緻結實的金丹被那肉鬚末端分裂出來的千百根肉線密密麻麻的層層纏住。

  她試著運轉靈力,便覺得丹田劇痛。

  她咬牙忍過了這一陣痛,才打量起身周。

  彷彿山洞般的封閉的空間裡光線昏暗。她四肢張開,腳底懸空,手臂、腿腳都被自頭頂、腳下生出來的肉鬚緊緊纏住,半點動彈不得。那些肉鬚生長自頭頂和腳下,瑞瑩看得分明,她的頭頂、腳下和身前的「洞壁」,都是肉質。她的眼前閃過宋雪香入魔肉身爆炸膨大的剎那,意識到了自己身在哪裡。

  瑞瑩目光忽然凝住。她身前的「地板」上忽然生凸起。她看到了頭頂,額頭,眼睛,鼻樑……宋雪香像浮出水面一樣自「地面」浮了出來。

  她不著寸縷,肩膀手臂和上身都雪白,卻沒有雙腿下肢。自腰間起便從雪白的肌膚變成了和地面、洞壁一樣粗黑的肉質,向下圓錐般放開,與「地面」相連。看起來彷彿穿了一條粗糙的蓬蓬裙。

  她並不需要行走,「蓬蓬裙」蠕動著,她便向瑞瑩湧過去。

  這看似山洞的空間並不是外部,是她的身體內部。那些粗糙烏黑的肉質,是她的肉身。她在自己的肉身裡可以隨意的變形或融合。

  瑞瑩盯著她。

  宋雪香湧到她身前,撫上她的臉頰,輕聲問:「疼嗎?」

  「別抵抗……」她吻著瑞瑩的面頰,喃喃道,「讓我紮根進去,和我同化,我們兩個……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瑞瑩的氣海又是一陣疼痛。她能感受到那些肉鬚不僅是纏繞,還企圖刺入她的金丹,紮根進去。

  她忍著那疼痛,對宋雪香道:「你吃了我吧。」

  「不吃。」宋雪香卻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你不殺我,我也不吃你。」

  她張開手臂將瑞瑩緊緊抱在懷裡:「我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你說的對,我果然後悔了。」瑞瑩閉上了眼睛,「若知你是入魔,我絕不會饒你性命。」

  宋雪香猛地放開瑞瑩,後退。她的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她臉頰抽動,張開了嘴,那嘴中生出了長長的獠牙。

  「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她憤怒的嘶吼道,「你不知道那些男人怎麼對我!」

  瑞瑩睜開眼:「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入魔,是你自己選的。」

  宋雪香狂躁的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如野獸一樣。

  「你懂什麼!」她大吼,「你這種!含著金匙出生,長在福窩裡的人!」

  她的嘴唇變成黑色,跟裡面白森森的獠牙形成鮮明反差。她數次對瑞瑩呲出獠牙,瑞瑩幾乎以為她要衝過來吃掉她或者咬死她。但她沒有。

  她帶著憤怒和狂躁張開手臂向後,撞擊到洞壁上,融進去消失了。

  瑞瑩垂下頭,嘴唇微顫,因為氣海的疼痛而抽氣。

  瑞瑩被宋雪香囚禁在自己的身體裡,不知時間流逝的快慢。宋雪香再一次浮出的時候,面白唇紅,容光煥發。瑞瑩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又吃了人。

  這一次宋雪香從正面的洞壁上浮出,她的身體自腰部起和洞壁融成一體,長長的伸出來,彷彿一條粗大的巨蟒。

  她盤捲著纏上瑞瑩的腰,從後背纏上肩膀,在瑞瑩耳邊輕輕吹著氣:「我的道君,我的仙子……別再抗拒了,不疼嗎?你放我進去,我融了你的金丹,你不會死。我們兩個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我的道君、我的仙子……那些歡愉的時刻,她便是這樣在她耳畔儂聲喚她。兩個人曾經有過那麼快樂的時光。瑞瑩甚至一度覺得,能在秘境中遇到她,便已經是一場機緣。

  畢竟對於高階修士來說,破情關是一件並不遙遠的事情。

  「要麼吃了我。要麼離我遠點。」瑞瑩轉頭看著宋雪香,鼻尖對這鼻尖,無情的道:「……噁心。」

  宋雪香粉白的臉崩裂,出現了烏黑粗糙的紋。她雙眼血紅,黑唇中呲出獠牙,被瑞瑩激得憤怒狂躁。

  她張開血口,一口咬住瑞瑩的肩頭!鮮紅的血洇透了衣衫。

  瑞瑩閉上眼,等待死亡的到來。可宋雪香沒有吸食她,她在憤怒中咬得她肩頭鮮血長流,隨即放開,尖聲大叫:「我噁心?我?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

  她如巨蟒般的身體驟然收緊纏繞,絞碎了瑞瑩的衣衫。

  「讓你嘗嘗!讓你嘗嘗這滋味!」她尖叫著,「他們這就是這麼對我的!噁心的是他們!是他們!」

  她的身體化出了男人的器,狠狠的傷害瑞瑩,如同當年那些男人傷害她。當她的狂躁平息,瑞瑩已經奄奄一息,昏迷了過去。

  宋雪香終於冷靜下來,她抱緊瑞瑩傷痕累累的身體,無力的失聲痛哭。

  但她的眼淚和她的哭聲,瑞瑩既看不到,也聽不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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