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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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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鐵劍玉珮 (已完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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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9 16:2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
一想自己和秦羽烈同時銜命而來,揚腕虛空一托,改變了秦羽烈下墜姿勢,使他四平八穩而又輕飄飄地摔落地麵,尚不至於將他那顆六陽魁首縮到腹腔中去。

可是秦羽烈摔倒地麵之後卻一絲也不會動彈,顯見他受傷十分沉重。雖未殞命當場,卻也是昏迷不省人事了。

這情況不但使芙蓉仙子紀緗綾大大一駭,而假山之後的二小也同樣感到驚駭不已。

驀然,房頂上傳來一陣低沉的冷笑之聲。

抬頭看肖雲鵬的身旁又多了一個人影。原來他就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也就是被醜中原道破其真實身份的公孫紅雲。

柳仙仙大為吃驚地說道:“原來暗中攻擊秦羽烈的人,竟是他的總管公孫彤。”

福兒壓低了聲音說道:“仙仙姑娘,聞這老兒的功力駭人聽聞,咱們還是少說話為妙。”

柳仙仙似乎有些不服氣,雖末駁斥福兒的話,卻冷哼了一聲。

公孫紅雲陰笑了一聲,飄落庭院之中,向紀緗綾沉聲說道:“仙子和花花太歲雖是露水鴛鴦,但卻也有多年交情。如今聯絡那秦羽烈來聯手對付,到底是為了什麽?仙子不妨明告。”

紀緗綾倒不曾示弱,冷聲道:“公孫總管和那秦堡主相輔相成,已有多年之久。忽然暗中出手傷他,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公孫紅雲咻咻然叱道:“你少要頂嘴,快說,是不是那關中一龍淩震霄教唆仙子如此作的?此與仙子毫不相幹。”

紀緗綾道:“不是。”

公孫紅雲道:“那麽,又是何人唆使?”

紀緗綾道:“無人唆使。”

公孫紅雲道:“如此說來,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紀緗綾道:“不錯。”

公孫紅雲道:“因何要如此作?”

紀湘綾道:“此事與閣下無關,所以不想告訴閣下。請不必多費口舌。”

一語未落,右手已拍出一掌。

隻見那斷魂娘子古寒秋一橫手中黑竹簫,飛身前縱,大喝道:“公孫總管且慢!”

公孫紅雲一卸掌勁冷聲道:“原來是古娘子!是要來為那潑婦助拳嗎?”

古寒秋道:“芙蓉仙子方才說的,不仁不義,並與外人聯絡謀殺親兄,正是亡夫肖雲達。

這件事,我古寒秋可得要問個清楚。否則,總管巨掌一揮,仙子殞命當場,那可就死無對證了。公孫總管不至刁難吧!”

公孫紅雲愣了一愣,一揮手,道:“古娘子大可一問,隻怕也是白費唇舌。”

肖雲鵬道:“嫂子!小弟雖與雲達兄時有爭吵,但也不至於幹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古寒秋卻來去理睬他,緩步走到紀緗綾麵前,揚聲問道:“仙子方才說……”

紀緗綾道:“肖三先生雖非雲鵬親手所殺,卻是由他設局。”

古寒秋道:“他因何這樣作?”

紀緗綾道:“起因於那方玉佩。”

古寒秋道:“口說無憑!”

紀緗綾道:“鐵證如山。”

古寒秋一伸手,道:“拿來。”

紀緗綾道:“證據不在我處。”

古寒秋道:“在何人那裏?”

紀緗綾道:“在醜老人那裏,他對此事知之甚詳。古娘子可去問他。”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醜八怪在胡說一通。”

紀緗綾道:“他可沒有胡說。鐵證如山,字字有據。如你要看憑據,大可去找他質問。”

公孫紅雲道:“連個姓名都沒有,他說的話,教人如何能信?”

紀緗綾道:“總管閣下可要聽聽他的姓名。”

公孫紅雲道:“好像有個綽號,叫大酒簍,再不就是丐幫的五結弟子。”

紀綾綾道:“總管閣下倒是摸著邊了,他是天涯奇丐醜中原,閣下不太陌生吧!”

公孫紅雲一時瞠目結舌,未再答話。

紀緗綾說出醜中原的姓名,原是想嚇阻對方,不要對自已留難。

此刻,一見對方聞名喪膽,不禁氣勢更壯,因而沉聲道:“雲鵬謀殺親兄的秘密,就是這位天涯奇丐所揭露,也是他派紀緗綾和秦堡主前來拿下雲鵬,要親自發落的。總管閣下,你想不到吧!”

假山後麵的二小,又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隻聽柳仙仙道:“福兒,你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這個人嗎?”

福兒道:“當然聽說過。”

柳仙仙道:“你年紀比我小。見聞倒比我多。打今兒起,我可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福兒道:“論武功,已達天人之境,論輩份,即使我師父無塵大師也要比他低。”

柳仙仙道:“真的嗎?那醜老人的武功好像還比不上你的師兄哩!”

福兒道:“那是他在故意相讓。聽說他和我師父交情不惡哩!”

二小說到這裏,驀聞公孫紅雲大笑之聲。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那位奇丐和老朽還有一點交情。老朽帶你去向他當麵解釋。”

語氣一頓,麵向紀緗綾說道:“這件事倒不能責怪仙子。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仙子且告訴我那醜中原現在何處,待老夫前去找他。”

紀緗綾道:“緗綾不知醜老前輩落腳何處。”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咱老朽會找他。雲鵬,咱們走。”

紀緗綾道:“閣下慢走一步!”

公孫紅雲道:“何事?”

紀緗綾朝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秦羽烈一指,道:“秦堡主是醜老前輩所使,他如今受傷甚重,總管閣下就不管了嗎?”

公孫紅雲道:“老夫險些忘了。仙子倒不必為秦堡主擔心,老朽隻不過點了他的昏穴而已,仙子一伸手就可為他解除穴道的禁製。”

紀緗綾連忙揚腕在秦羽烈身上的昏穴一點,秦羽烈立即翻身躍起。

公孫紅雲道:“好!老朽和雲鵬要先走一步,不忠不幸的罪名太大,倒要好好和那天涯奇丐解釋一番。方才的誤會,請仙子不要記在心上。”

說罷,揚手一搭肖雲鵬的手腕,雙雙躍上了屋頂,轉身向院外縱去。

秦羽烈揚聲道:“公孫紅雲慢走一步!”

他這一喊,仿佛淩空打出一根釣鉤,硬生生將那公孫紅雲鉤了回來。

公孫紅雲飛身飄落,冷聲道:“堡主因何將老朽的名號也改了?”

秦羽烈道:“尊駕為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屈身在秦某人手下為一執事總管,真是太委屈了,不過,秦某也因此背負不少罵名。”

假山後的二小此刻又不禁麵麵相覷了。

福兒道:“仙姑娘可知公孫紅雲是誰?”

柳仙仙一掄眼珠,道:“你又要考我?”

福兒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柳仙仙道:“這回輪到我顯威風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告訴你,他是風林十八掌的創始人,終南三君子二先生竺道台的師父。此人有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現了。”

福兒心頭暗怔,卻未再答話。

公孫紅雲被秦羽烈叫出了他的真名,心頭委實在感駭異,心念電轉,嘿嘿笑道:“這八成是那位天涯奇丐揭了老朽的底。放眼當今武林,能夠知道來龍去脈的恐怕隻有他了。”

秦羽烈冷聲道:“尊駕既承認就是公孫紅雲,秦某可要問一問,尊駕屈身為總管之位,在幕後弄權,究竟是何用意?”

公孫紅雲竟毫未慍怒,語氣平靜地說道:“老朽自有難言之隱,堡主也不必逼問,多年來,老朽對祥雲堡也是貢獻良多。”

秦羽烈道:“好,秦某暫不追問,不過,尊駕要將肖雲鵬留下。”

公孫紅雲雙眉一挑道:“這是何故?”

秦羽烈道:“因秦某奉那老前輩之命將他拿下,聽候醜老前輩前來發落。”

公孫紅雲道:“老朽正是要帶肖雲鵬前去找那醜中原解說誤會。”

秦羽列道:“這隻是尊駕的說法,至於尊駕心的想法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公孫紅雲道:“此話怎麽講?”

秦羽烈道:“尊駕雖然可算得上一個頂尖高手,卻還不能和那醜老前輩平起平坐,一比高低,尊駕未必敢見他。”

公孫紅雲道:“堡主不妨將話說得明白點!”

秦羽烈道:“以秦某私忖度,尊駕一聽醜前輩之名,可能暗中打算逃之夭夭。”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堡主有了這種想法,莫非留下老朽?”

秦羽烈道:“秦某未奉此命,隻要尊駕將肖雲鵬留下,尊駕不管要去何處,秦某都管不著。帶走肖雲鵬卻是萬萬不能。”

公孫紅雲麵色一沉,後又向肖雲鵬一搖手,道:“雲鵬先走,看他姓秦的能夠將你怎樣?”

肖雲鵬倒是非常聽話,立刻縱上了屋麵。

秦羽烈喝道:“姓肖的站住。”

聲起人動,身形相繼縱起。

公孫紅雲雙臂橫張,沉叱道:“再進一步,就教堡主一嚐風林十八掌的滋味。”

那雙臂一張之際,竟然形成一道暗勁之牆,將秦羽烈的去勢硬生生擋住。雖未發掌攻擊,但使人暗中領略到他那深厚的內力。此刻,肖雲鵬也已越過屋脊,不見蹤影。

驀然,肖雲鵬去而複回,而且是背著身子退回的,腳步踉蹌,一直落到庭院之中。

眾人無不暗感駭異,連那公孫紅雲也是麵露驚色。

抬頭望去,隻見房上站著一人,如淵停嶽峙般紋風不動。

借著曉星之光,在場之人立刻發現了那是柳南江。

假山之後的二小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房上昂然屹立之人,不禁在感驚奇。

福兒搶先說道:“原來師兄說要睡覺,竟是別有用意。”

柳仙仙道:“福兒,咱們可別再聚在這兒,也該亮亮相啦!”

福兒正想阻止,無奈她已飛快地彈身而起,向眾人立足之處縱去。福兒也隻好隨後跟出。

柳仙仙在現場一落腳,立刻亮出了藏於袖中的玲瓏雙劍,神氣活現地說道:“芙蓉仙子和秦堡主忘記醜老前輩吩咐的話了嗎?還不快些將那肖雲鵬拿下。”

秦羽烈倒不是聽命於她,而是眼見多了三個助力,膽氣倍增。沉叱一聲,右腕電出,抓向肖雲鵬的領口,招式詭奇,快如魅影。

在他一動手之際,紀緗綾也打出了鋼芙蓉,同時間,東廂房打開,九個穿紅女子如係雲出岫般彈射而出。紛紛打出了手中的鋼芙蓉。十朵花形暗器發出嗡嗡之聲,齊向公孫紅雲的頭上罩下。

公孫紅雲為了照顧自己,自然無法去保護肖雲鵬,在秦羽烈一連三抓之下,終於右腕被扣,秦羽烈猛用八分勁力,就像在肖雲鵬的右腕上加了一道鐵爪,直使他痛徹心肺,額滾汗珠。

公孫紅雲雙掌連揮,將兜頭蓋臉的十朵鋼芙蓉盡皆揮落地麵。

柳仙仙搶著亮相,就是為了顯露本事,自然不放過這個機會,於中雙劍一揚,立刻向公孫紅雲展開一輪猛攻。一晶,一墨,二道犀利之光,在公孫紅雲身軀的前後左右纏繞不休。

因她突然發招,倒逼使那公孫紅雲一時手忙腳亂,隻有招架之功,而毫無還手之力。

柳南江一見柳仙仙插手,連忙大叫道:“仙仙快些退下。”

柳仙仙聽他一叫,手頭不禁一鬆。

公孫紅雲是個久經陣仗的高手,立刻乘虛蹈隙,向柳仙仙攻出一掌。

柳南江喊聲一起,人也飛身落下。

他的雙腳尚未踏實,已發覺公孫紅雲出掌沉實有力,連忙雙掌齊舉,全力拍出一掌。

這樣一來,風林十八掌和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來了個硬接硬碰。

隻聽砰然巨響,東廂上房的窗門也都被震得格格作響,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由於柳南江雙腳未曾踏實,因而被摔出一丈開外。也就是因為腳未踏實,他的內腑才未被對方的強勁掌力震傷,隻覺心胸氣血微微翻騰。

公孫紅雲竟也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

柳仙仙更是向後仰翻,口角滲血,若非柳南江及時出手,將公孫紅雲的掌力引開,她這條小命是非了帳不可的。

福兒眼尖手快連忙伸手托住了柳仙仙,她才沒有躺下。

在這一場混亂而又淩厲的搏鬥之中,唯一不曾播手的隻有斷魂娘子古寒秋,其實,她不是冷靜,而是錯愕,因為她毫不明了內情。

此時,被巨聲驚醒的店家和客人已紛紛在門縫窗隙間探頭探腦。但是誰也不敢出來一問究竟。

柳南江一縱身來到柳仙仙身邊問道:“仙仙,你傷得怎麽樣?”

柳仙仙抬手擦拭了嘴邊滲出的鮮血,逞強地說道:“沒什麽,待我找這老家夥算帳。”

柳南江一招呼,點了她的昏穴,疾聲道:“福兒,快送她回房,探察她的穴脈,並盡快為她療傷,你還年小,用不著避什麽男女之嫌。”

福兒連聲應是,小臂一舒,挾起了柳仙仙,飛快向西廂上房奔去。

柳南江這才大放寬心,正待轉身,驀聞一聲慘厲的呼聲。

他聞聲電旋身形,隻見公孫紅雲也已躍上了屋頂。在他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發現被秦羽烈扣住右腕的肖雲鵬也已頸軟垂頭,似是發生了什麽異變。

因而,柳南江未去追趕也已逸去的公孫紅雲,他也自知追不上對方。

秦羽烈已然放平了肖雲鵬的身子,讓他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然後去探察他的鼻息和心脈。

柳南江趨前問道:“怎麽了?”

秦羽烈道:“死了,心脈也已震斷。”

柳南江道:“是公孫紅雲殺害他的嗎?”

秦羽烈道:“是的。那老家夥出手極快,秦某想躲閃已來不及。”

紀緗綾道:“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古寒秋走過來,瞧了肖雲鵬一眼道:“亡夫真是被他謀害的嗎?”

紀緗綾道:“是的,那醜老前輩絕不會信開河,無的放矢。”

古寒秋喃喃道:“是與不是,如今也是死無對證了,我古寒秋等了多年,卻是一場空。”

紀緗綾道:“古娘子,元凶還在。”

古寒秋道:“是那淩震霄嗎?”

紀緗綾道:“據醜老前輩說,淩震霄曾與肖三先生雖因玉佩起了爭執,倒不會殺害肖三先生。是那二先生竺道台曾在暗中出手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淵的。”

古寒秋驚道:“是誰所見?”

紀緗綾道:“是二先生自己對醜老前輩招認的。”

古寒秋喃喃道:“強盜會承認自己是賊嗎?”

柳南江接道:“娘子有所不知,醜老前輩曾去南海,向家師要來了‘澄心令’的口訣。”

古寒秋一愕,道:“澄心令。”

柳南江接道:“是的,‘澄心令’具有無比之力,口訣一念,就會讓人說出心中暗藏之話。”

古寒秋道:“那麽,二先生現在在那位天涯奇丐醜老前輩的掌握了?”

柳南江道:“不錯。最近長安曾出現一個名叫祝永嵐的人,那就是終南二老的化身。”

古寒秋又是一愣,道:“原來是他?”

語氣一頓,接道:“何處可以見到那位醜老前輩?”

柳南江道:“古娘子不必找他,就在這客棧中坐著等他就可以。武林混沌之局,這一兩天就要澄清了。”

古寒秋來再說話,神色無比平靜地向東廂上房走去。

天色已將放曉,看來這一個群雄搏鬥的混亂之夜已經過去。

在七柳齋後院的一間上房內,九指魔杖冷如霜正和情至柳嘯吟展開了密談。連冷老魔最為親近的心腹也都被摒於房外。

隻聽冷如霜說道:“據老朽所知,那柳南江娃兒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柳嘯吟搖搖頭道:“不是。尊駕一定誤信了道聽途說。”

冷如霜冷笑了一聲,道:“那天涯奇丐醜中原會說假話嗎?”

柳嘯吟道:“他可能是在妄猜。有如此一個成器的兒子,在下早就心滿意足了。”

冷如霜雙目一掄道:“老朽要問你一句話,難道尊夫人的性命就不顧了嗎?”

柳嘯吟雙眉倏地挑起,麵上也呈現了明顯的怒容,目光如利刃般盯在冷如霜的臉上。

冷如霜見狀倒是一駭,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中魔杖也握得更緊。

在一瞬間,柳嘯吟臉上的怒容突又消逝,語氣沉緩地說道:“在下也許能在三招之內置尊駕於死地,尊駕可曾想到否?”

冷如霜道:“你也許沒有誇大其辭,然而老夫卻料定你未必會那樣作。”

柳嘯吟道:“如尊駕逼人太甚,在下或被迫鋌而走險。”

冷如霜道:“老朽並未逼你,隻是求你助我一臂,以雪當年被逐出中原之恥。”

柳嘯吟道:“如今尊駕已入中原,並無人提起當年尊駕被逐舊事。”

冷如霜道:“眼中釘未拔,積很難消,而且我兒山紅之命,也須抵償。”

柳嘯吟道:“你兒山紅為秦茹慧所殺,你該找她索命。”

冷如霜倏地目光一亮,低聲道:“柳嘯吟,你不承認柳南江是你的親生兒子,自然是不願他因救母而聽老朽的指使。老朽也不再逼你。你若為老朽辦好另一件事,老朽就為尊夫人祛除體內毒性。”

柳嘯吟道:“這話尊駕已說過無數次了!”

冷如霜道:“這回一定算數。”

柳嘯吟微一沉吟,道:“說說看。”

冷如霜道:“有勞你去殺死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猛吸了一口氣,道:“要在下去殺死一個纖弱女子?”

冷如霜道:“這是一命換一命,非常公平。他殺我兒,如今她就要被你殺,而你唯有殺她才能救得尊夫人了。”

柳嘯吟垂首默然,良久,才喃喃道:“也許那丫頭該死了!”

冷如霜冷哼道:“以老朽看來,這武林中人,個個該死。”

柳嘯吟猛地揚首,沉聲道:“難道連尊駕也算在內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隻可惜當今武林之中還沒有人能夠置老朽於死地。”

柳嘯吟道:“眼前就有一個。”

冷如霜道:“是指你而言嗎?”

柳嘯吟道:“不錯。那個九指魔杖還不曾放在我的眼中。”

冷如霜岔開話題道:“五毒之蟲,與那百毒之藥,你也能夠抵製嗎?”

柳嘯吟道:“在下說出一句話來,望尊駕最好不要吃驚。”

冷如霜道:“何驚之有?”

柳嘯吟道:“與那些五毒之蟲廝混多年,在下已摸熟毒蟲之性,不會受其侵襲。”

冷如霜道:“這話倒不算誇口,那百毒之藥呢,其中最少也有五十種以上之毒藥,除老朽外,再無別人知道如何解除。”

柳嘯吟道:“休說百毒,即使千毒、萬毒,也奈何我不了。”

冷如霜白眉連掀,嘿嘿一笑,道:“這倒是件奇事。”

柳嘯吟道:“說出來尊駕就會明白。”

語氣微頓,接道:“就以最普通的毒藥砒霜來說,多少分量才能致人於死?”

冷如霜道:“若是常人,一錢就可致命,武林中人,內力深厚者,最多也不過五錢。必定穿腸裂肚,七孔流血而亡。”

柳嘯吟道:“若是砒霜如糖般甜蜜可口,在下可一次吃下五十斤。”

冷如霜道:“你在吹牛。”

柳嘯吟道:“一個蓄養十年以上蟾蜍,其唾液不過數滴。”

冷如霜道:“你很內行。”

柳嘯吟道:“如是在下捏住鼻子,不畏腥臭,一次可以飲下蟾蜍液三大碗。”

冷如霜嘿嘿笑道:“你越吹越離譜了。你在毒王之前大談毒物,豈不是班門弄斧?”

柳嘯吟道:“魚藤之漿,一點半滴,就能使人筋骨抽搐,如果尊駕敢打賭,在下馬上就可當即吃下魚藤十斤,是否願意一試?”

冷如霜雙眼圓睜,冷哼道:“柳嘯吟,休要胡亂大放狂辭。”

柳嘯吟聲色平靜地說道:“在下說的是句句實話,尊駕不信,可命仆徒送魚藤醬進來,在下當麵連喝三大碗,以證所言不虛。”

冷如霜道:“老朽不信你已經練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柳嘯吟道:“確有其事。”

冷如霜道:“老朽倒想知道:你這不畏劇毒的工夫是如何練出來的?”

柳嘯吟道:“常年來,在下無日不在服食毒藥,起初隻食砒霜三分。”

冷如霜道:“你每天都在服食毒藥?”

柳嘯吟道:“在下逐日將毒藥的分量增加,使五髒六腑與諸穴脈以及四肢百骸都已產生了抗毒的性能,尊駕想不到吧?”

冷如霜籲了一口長氣,道:“原來是出此下策。可惜你雖能抗毒,卻不能解毒,眼看尊夫人被毒性所製,也無可奈何。”

柳嘯吟道:“這就是在下事事對尊駕伏首帖耳的原因。”

冷如霜麵露得意之色,喃喃說道:“你總算是一個聯盟。”

柳嘯吟說道:“那是為抱著一個希望,如果希望幻滅,在下就沒有這樣馴服了。”

冷如霜道:“你拐彎抹角地說了那麽多話,隻不過想威脅老朽而已。”

柳嘯吟道:“尊駕明白就好。”

冷如霜道:“你說了半天閑話,尚未答應老朽,是否願殺害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道:“尊駕不必得到在下口頭上的答應,隻要記住方才的許諾就行。若是食言,三尺青鋒削下尊駕六陽魁首。”

一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冷如霜麵上流露出一股陰笑,待那柳嘯吟的步履之聲沉寂之後,才低喝道:“來人!”

立刻有一個麵色慘白的大漢應聲而進。

冷如霜以手掌圈住嘴巴,向那大漢密授機宜,隻見那大漢連連點頭稱是。

日上三竿。

雖是大好天氣,眺望終南山的三老峰頭,仍是皚皚白雪,柳南江負手窗前,目光一直凝注在那三老峰頂,心中似有所思。

突然,房門呀然推開,進來的是福兒。

柳南江轉身問道:“福兒,仙仙姑娘的傷勢怎麽樣了?”

福兒趨前輕聲回道:“仙仙姑娘的傷勢不重,經我將她周身百穴推捏一陣之後,已經是無穴不通,百骸皆暢。”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醒過來了嗎?”

福兒道:“不瞞師兄說,小弟一時還不敢解除她昏穴上的禁製。”

柳南江秀盾一皺,道:“那是何故呢?”

福兒道:“她是個急性子,又好顏麵,醒來之後,一定會叫嚷著要去找那公孫紅雲拚死拚活,豈不是為師兄添惹麻煩。”

柳南江一笑,道:“福兒,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小精靈。”

一揮手,接道:“讓她睡睡也好,不過,你得小心照顧她。”

福兒道:“師兄放心。”

說罷,行禮告退。

柳南江和衣躺在**,他打算合眼養一養神。孰料他甫一落枕,房門又是呀然而開,這回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大漢。

那大漢謹慎地閂上房門,來到床前,撲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嘴裏低叫著說道:“柳相公務必要救小人一命。”

柳南江坐起身來,大為納罕,疾聲道:“有話站起來說。”

大漢仍是繼續磕頭,道:“不、不!柳相公如不答應,小人絕不起來。”

柳南江不禁秀眉深鎖,想了一想,道:“你是從那兒來的?”

大漢道:“來自南觀七柳齋中,小的乃冷如霜手下一名武土。”

柳南江道:“因何要我柳某人救你一命?快些說出詳情來。”

大漢道:“小人無意聽到一件機密之事,老主人唯恐小人泄密,所以要殺小人滅口。小人素知規矩,於是先一步逃離了七柳齋。”

柳南江道:“山河壯麗,大地遼闊,因何要來找柳某人?”

大漢道:“柳相公一向仁心宅厚,小人也曾風聞。再說,目下長安城中,也隻有柳相公能與我的老主人抗衡。”

柳南江說“你聽到了什麽機密大事?”

大漢道:“柳相公可曾聽說過一位與相公同宗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道:“武林中姓柳的很多。”

大漢道:“小人是說那情聖柳嘯吟。”

柳南江道:“怎麽樣?”

大漢道:“老主人要他殺死秦堡主的女兒秦茹慧。”

柳南江接口問道:“那柳嘯吟答應了嗎?”

大漢道:“姓柳的答應了。”

柳南江道:“你是如何聽到的?”

大漢道:“小人適巧有事要稟報老主人,一時忽略了房門上嚴禁擅入的標幟。”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抬起頭來又將那大漢看了又看,才又問道:“你可知道,那柳嘯吟因何肯聽信冷老魔的指使?”

大漢道:“他有苦衷。”

柳南江道:“什麽苦衷。”

大漢道:“他的結發妻白玉香在我老主人手裏,並且身中劇毒,每日靠老主人賜以藥丸延命。是以姓柳的不得不聽我老主人的使喚。”

柳南江霍地自**躍下,大喝道:“你說柳嘯吟的發妻叫何名字?”

大漢道:“白玉香。”

柳南江翻起眼皮,喃喃道:“白玉香?”

頓了頓足,自言自語接道:“她會是我的母親嗎?那麽情聖柳嘯吟……?”

大漢道:“柳相公說些什麽啊!”

柳南江沉叱道:“你方才所說,是否實情?”

大漢道:“小人句句實話。”

柳南江道:“若沒說謊,你這條性命保在我身上。如是胡說八道,就要你的命。現在先委屈你一下。”

話聲未落,一出手就點了對方的昏穴。

那大漢正待躺下,柳南江已伸腳一勾,讓他躺在床底下去了。

柳南江飛快地將寒星寶劍係在腰間,來到了隔壁柳仙仙所住的房間。

福兒看他神情凝重,不禁為之一愕,方待發問,柳南江已直趨榻前,解除了柳仙仙昏穴的禁製。

柳仙仙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皮,問道:“什麽時候了?”

福兒答道:“此刻約莫是辰、巳相交光景,姑娘已睡了二個時辰哩。”

柳仙仙道:“就這點小傷竟然睡了二個時辰之久,真是羞死人了。”

柳南江道:“是我點了姑娘的昏穴。”

柳仙仙道:“那是為什麽?”

柳南江眉頭一皺,道:“仙仙!別煩人!要你們倆去作一件大事。”

柳仙仙自**跳落,神情歡愉地說道:“好啊!快說是什麽事?”

福兒卻大不相同,神情凝重地問道:“師兄,是什麽大事?”

柳南江道:“情聖柳嘯吟已經銜冷老魔之命要去殺害秦姑娘。”

福兒和柳仙仙二人大奇,不約而同地低呼了一聲。

柳南江又道:“秦姑娘在何處?不得而知。情聖柳嘯吟去了何處?不得而知。你們二人分頭去找尋他二人的行蹤,務必要傾盡全力去阻止這件事。”

福兒道:“以我們的功力來說,可能不是那柳嘯吟的對手。”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隻要告訴他,秦姑娘是他的親生骨血,秦姑娘的母親就是白玉梅。”

福兒大感訝異地說道:“真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然後向柳仙仙說道:“仙仙!你不可對柳嘯吟失禮,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柳仙仙喃喃道:“我已經早想到了。我們住的地方叫嘯吟山莊,當我問起父親的名號,母親總是支吾過去。卻想不到……”

柳南江接口道:“仙仙,不要責怪他老人家,因為他的結發妻落在冷老魔的手裏,每日依仗一粒藥丸延命。是以他老人家不得不聽冷老魔的指使。”

柳仙仙迷惘地望著他道:“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的?”

柳南江道:“別問!你們快去吧!”

柳仙仙目光向他腰間長劍一掃,然後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柳南江道:“我要去會見冷老魔,因為落在他手裏,身中劇毒每日以藥丸延命的可憐婦人就是我的母親。仙仙,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說完掉頭走了出去。

柳南江大步走出房外,才聽到了柳仙仙發出一聲驚詫而又悲慟的嘶叫。

柳南江很想再轉回房中,對柳仙仙安慰一番。然而他卻沒有那樣做,牙根一咬,大踏步向客棧之外走去。

隻不過一盞熱茶光景,柳南江已來到了南觀的七柳齋前。

這宏偉的宅子仍是大門封塵,牆頭生草,誰也看不出這裏已經成為毒穴魔巢。

柳南江向左右一瞟,見近處無人,當即身形飄起,越牆落入院中。

院中衰草遍地,汙泥盈塘,好一片淒涼景象。

柳南江落地站了一刻,不見任何動靜,於是高視闊步地向大廳階前行去。

他的步履非常緩慢,目光沒有左顧右盼,顯然未將暗中的埋伏看在眼下。

他的外表雖是鎮定異常,而內心卻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剛要踏上石階,突地房簷底下一個大漢,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大漢麵含微笑,一拱手道:“大廳正門因年久未開,鎖簧鏽壞,已無法開啟,柳相公如要直趨後院,可從花圃中的小徑繞過去。”

柳南江冷聲道:“你們的冷老主人在嗎?”

那大漢笑色一收,愕了一愕道:“柳相公是來見我家老主人的?”

柳南江道:“專程前來拜訪,有勞朋友向冷老主人通報一聲。”

那大漢顯然早已得到了冷如霜的指示,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道:“柳相公請隨我來。”

二人穿過花圃,跨過回廊,來到後院一間上房的門口。那大漢搶先一步,推開了上房的門扇,一擺手道:“柳相公請稍坐,待我去稟報老主人。”

說罷,轉身離去。

柳南江也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這間上房已經打掃過,雖是舊陳設,卻是一塵不染。他剛一落座,立刻有一個青衣小童為他端來一碗熱氣氤氳的香茶。

柳南江含笑接過,嗅了嗅香氣,又原封不動地放在茶幾上。

驀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冷如霜已出現在上房門口,意外地連那九指魔杖也沒有帶。

冷如霜先向柳南江一拱手,然後轉身吩咐道:“任何人都不準打擾老夫與柳相公的清談。”

門扇砰然關上。

冷如霜這才在柳南江對麵座位上落坐,嘿嘿一笑,道:“老朽早想和柳相公促膝長談一番,今日才償心願。可惜今日柳相公的來意不善。”

柳南江冷聲道:“正好相反。”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道:“明人不說暗話,聽說有一位名叫白玉香的中年婦人在此處。”

冷如霜麵色微微一沉,道:“柳相公是聽何人所告?”

柳南江道:“在下隻問有沒有。而尊駕隻要一兩個字就可以回答。”

冷如霜道:“老朽須發皆白,自然不能在你麵前妄打誑語,確有其事。”

柳南江道:“聽說那中年婦人曾經中了劇烈毒性,可有此說?”

冷如霜道:“不錯。她中了老朽的迷魂散,七日不解就死。”

柳南江道:“因何至今未死?”

冷如霜道:“老朽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因而得以苟活。”

柳南江道:“多久了?”

冷如霜道:“怕有十多年了。”

柳南江道:“那時她必定很年輕。”

冷如霜道:“大概是二十許人。”

柳南江道:“不知尊駕有沒有作出辱及那位婦人名節之事?”

冷如霜道:“相公是聰明人,若是老朽起了非份之想,就不會對她施以迷魂散。這十多年來,不但有仆婦侍候,而且還是錦衣玉食。”

柳南江道:“尊駕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為時達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想置她於死地。”

冷如霜道:“不錯。”

柳南江道:“有一天,尊駕也許會拿出解藥為她祛除毒性。”

冷如霜道:“相公句句說中老朽的心坎。”

柳南江道:“尊駕現在就為那可憐的中年婦人祛除毒性如何?”

冷如霜雙眉一挑,道:“現在?”

柳南江疾聲接道:“有什麽條件?”

冷如霜突然嘿嘿大笑起來。良久,才止住笑聲,緩緩地搖頭,道:“這可教老朽難以答複了。”

柳南江沉聲道:“這事非要立刻答複不可。有條件,請盡管提出。如果非我能力所及,在下立刻就走,絕不無理糾纏。”

冷如霜道:“老朽可否問問,相公與那中年婦人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冷如霜道:“相公認識她嗎?”

柳南江道:“自然識得。”

冷如霜道:“可知她姓名?”

柳南江道:“她名叫白玉香。”

冷如霜道:“相公可曾聽說過,老朽當年被逐出中原之事?”

柳南江道:“聽說過,但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老朽此番重臨中原,就是為了一雪當年被逐之恥。”

柳南江道:“仍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本與柳相公無關,不過相公現在找上了老朽,情況就有了改變。”

柳南江道:“莫非要在下助尊駕一臂之力?”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乃一代高僧無塵大師之弟子,老朽自知無這麽大的麵子,能得到相公的助拳。”

柳南江道:“目下情勢對尊駕有利,因在下有求於你。”

冷如霜道:“容老朽再問一句,相公與那白玉香究竟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在下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必要答複尊駕。”

冷如霜道:“老朽卻認為有必要問個清楚。”

柳南江道:“怎麽講?”

冷如霜道:“如果相公與那婦人毫無瓜葛,就犯不上付出大的代價。”

柳南江道:“原來尊駕想獅子大開口。”

冷如霜道:“相公如對老朽有成見,你我就不便談下去了。”

柳南江道:“尊駕還是少說廢話。在下要求立刻祛除那位婦人軀體內的毒性。尊駕有什麽條件盡管並列出來好了。”

冷如霜道:“相公不但劍術超群,掌法也不惡,老朽頗想借重。”

柳南江道:“尊駕是要在下作劊子手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如此說,就未免太言重了。隻是當今武林之中有幾個狂妄之徒太過囂張,想借重相公代老朽教訓他們一番。”

柳南江道:“哪些人?”

冷如霜道:“祥雲堡秦堡主父女二人,尤其秦茹慧那丫頭,是殺害我兒山紅的凶手,非置之於死地,老朽不能心甘。”

柳南江暗道:“秦羽烈暫且不說,秦茹慧自已萬萬不能有所傷害。”

心念暗轉,口中問道:“還有嗎?”

冷如霜道:“還有遊龍四劍。”

遊龍四劍之中包括玲瓏劍柳仙仙,她與柳南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豈能殺她?

然而,柳南江口中卻說道:“除他們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冷如霜道:“淩震霄,淩長風父子二人。”

柳南江道:“這倒是兩個紮手人物,沒有了吧?”

冷如霜道:“還有棋聖歐陽白雲,以及那醜八怪和他的徒兒歐陽玉紋。”

柳南江道:“沒有了嗎?”

冷如霜道:“沒有了。男女老少一共是十一個人。”

柳南江道:“尊駕以為在下有能力將這夥人一一製服嗎?”

冷如霜道:“雷音八劍,羅漢伏虎掌,相公身具佛門二大絕學,應該是輕而易舉。”

柳南江道:“這倒不是問題的關鍵。”

冷如霜道:“關鍵何在?”

柳南江道:“那白玉香是否仍然健在?若或健在,經尊駕解除毒性之後是否能夠複元?

她是否當真受到了尊駕的厚待?”

冷如霜道:“相公放心!老朽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方才所說,句句是實。”

柳南江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冷如霜道:“相公此話……”

柳南江疾聲接道:“在下想先見見那位白玉香,再決定是否接納尊駕的條件。”

冷如霜麵上掠過一絲詭譎的神色,嘿嘿笑道:“相公如此作,莫非有何特別用意?”

柳南江道:“在下還不敢有此自信,劫人之後還能安全穩穩地離開七柳齋。何況那人還身中劇毒,離此就不會有命。”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能想到這點,那就太好了。就請隨老朽去會見那位柳夫人吧!”

也許他是有心要如此說,也許他是出口無意,不管如何,柳南江都不能毫無反應。

他劍眉連挑,麵現驚異之色,道:“尊駕方才稱她一聲什麽夫人?”

冷如霜道:“老朽稱他為柳夫人。”

突地哦了一聲,接道:“對了,她的夫家和相公還是同宗哩!”

柳南江心頭雪亮,口中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位夫人的夫君是誰?”

冷如霜搖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那柳夫人堅持不肯說。”

薑是老的辣,他明知柳南江早已知曉白玉香是他的母親,因為那報信的大漢是他派出去的,而他卻故意不說。目的在使柳南江誤認為他存心隱瞞真相,如此他所訂的妙計方能順利達成。

柳南江心中卻另有算計,故意沉吟了一陣,喃喃道:“在下倒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何人姓柳。”

冷如霜道:“也許她的夫家並非武林中人。至於她的家世,相公可能已經十分明了了。”

柳南江道:“何以見得?”

冷如霜道:“若與相公毫無關係,相公又怎會挺身而救?”

柳南江道:“尊駕的想法不能說全無道理。不過,在下心頭卻異常明白,絕非如尊駕所料。”

冷如霜道:“那就怪了?”

柳南江離座起身道:“尊駕可不必花費腦筋去猜,現在請帶在下去見那位柳夫人吧!”

冷如霜道:“請隨老朽來。”

轉身向外走去,柳南江緊步相隨。

穿過雜草沒徑的中庭,來到後院,進人一間經過修整的四合上房。

兩個穿著整齊的中年婦人在門口跪下相迎。

冷如霜喝問道:“柳夫人現在可好?”

兩個中年婦人同聲回道:“正在睡覺。”

冷如霜一揚手,那兩個中年婦人立刻撩起布簾。柳南江搶先一步,跨進屋內。

屋子正中間置放一榻,有一婦人正睡臥於榻上,身覆一床湖綠棉被。枕頭、褥子等物都很潔淨。

那婦人睡得很沉,麵上顏容一如常人,看不出一絲中毒現象。

冷如霜走到柳南江身邊,悄聲道:“柳相公!這就是你所要見的白玉香了。”

柳南江不知是喜還是憂,一想到分別多年的母子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熱淚幾乎奪眶而出。然而,他卻咬牙強忍住了。

冷如霜向二名仆婦揮手示意,她們立刻將**沉睡的婦人搖醒,並扶著她坐了起來。

冷如霜道:“白玉香,有一位柳相公前來看你了。”

白玉香目光呆滯,既無表情,也不說話。

柳南江道:“她的精神似乎很差。”

冷如霜道:“凡是中了迷魂散的人都是這個樣子,隻會在服下保命丸之後的頭一個時辰才會和常人無異。然後又逐漸精神萎靡。”

柳南江道:“尊駕何不給她一粒保命丸?”

冷如霜道:“不過現在還沒有到服食保命丸的時刻啊!”

柳南江道:“尊駕何必如此小氣?在下極想與這位柳夫人談談。”

冷如霜猶疑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也好。否則相公又要說老朽太小氣了。”

說罷,自懷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倒出了一位藥丸。

柳南江全付精神似乎都注視在那個綠色小瓶上。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這保命丸隻剩最後一粒,老朽還得趕緊調製,否則,明天就無藥可用了。”

柳南江不禁氣得暗暗咬牙,對方將他的心意都摸透。

冷如霜將藥交到仆婦手裏,由她們服侍著白玉香吞食下去。

果然,不出一盞熱茶光景,白玉香的目光漸亮,精神也逐漸抖擻起來。

白玉香目光左右一掃,停留在柳南江的臉上,冷聲問道:“你是誰?”

柳南江淡淡一拜,道:“晚輩柳南江,特來探視夫人。”

白玉香喃喃道:“柳南江!”

突地神色一變,接道:“我不認識你。”

柳南江道:“晚輩與令郎同在無塵大師門下習藝,曾聽令郎提起夫人。”

他一語未盡,白玉香就沉聲說道:“胡說,我根本就沒有兒子。”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柳夫人不要相人於千裏之外啊!這位柳相公來為夫人說情,要老朽以解藥祛除你身上的毒性,你可別放過這個機會啊!”

白玉香道:“冷老魔,你會答應嗎?”

冷如霜道:“老朽已答應了。”

白玉香道:“必定有什麽條件。”

轉頭向柳南江說道:“別聽信這個老魔頭的話,另外有一個人也想教我,聽任冷老魔驅使了許多年,老魔頭卻從未履行過諾言,那個人受罪還是咎由自取。你這娃兒卻不該再插一腳,快走吧!”

柳南江心中恍然大悟,也悲慟不已。

對方故作不識,原來是不想教他供冷如霜驅使。

白玉香說的那個人,柳南江自然也明白是指他父親柳嘯吟。

柳南江轉頭向冷如霜說道:“在下答應尊駕所提的條件,請尊駕立刻拿出解藥來。”

冷如霜搖搖頭,道:“辦不到。”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能一舉殺死那些人,尊駕到時如不拿出解藥來為這位柳夫人祛除毒性,在下也將尊駕莫可奈何啊!”

冷如霜道:“如果老朽先以解藥為柳夫人祛除毒性,相公到時不履行諾言,老朽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道:“在下倒有個折衷辦法。”

冷如霜道:“不妨說說看。”

柳南江道:“尊駕為柳夫人解毒之同時,在下自願吞服尊駕的迷魂散,在下心性迷失,尊駕就大可對在下役使了。”

忽聽白玉香揚聲說道:“這位柳相公,你說你是高僧無塵大師之徒?”

柳南江連忙轉身回道:“晚輩正是。”

白玉香道:“有何為憑?”

柳南江道:“寒星寶劍。”

雙手高舉長劍,緩緩行至榻前。

白玉香目光閃動了一下,突又閉上了眼睛。

從她的神色看去,此刻她的內心似是非常激動。

冷如霜嘿嘿笑道:“聽二位言談,莫非有親屬關係嗎?”

柳南江正想答話,白玉香卻已睜開了眼睛,目中蘊含著慈祥的光芒。

白玉香目光凝注在柳南江臉上,緩聲說道:“我在這裏忍受了十多年的痛苦,一方麵是想見到我心中係念的人,另一方麵則是借此折磨另一個我所痛恨的人。否則我不會強忍著痛苦活到現在。”

柳南江熱淚幾乎奪眶而出,哽咽的說:“夫人!你……”

他本想喊一聲母親,又怕冷如霜知悉內情後更進一步敲詐。

白玉香道:“就是那兩種心念使我活到現在。目下這兩個心願我都達到了。”

白玉香接道:“柳相公!你可知道我要折磨的是什麽人?”

柳南江怎會不知道?他隻是難以啟齒罷了。

白玉香苦笑著說道:“我所要折磨的是柳嘯吟,這幾年來,他也夠苦了,我也不忍心再看他受罪。我所係念的人,如今我也見到了。”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夫人!想必柳相公是你的兒子吧?”

柳南江此刻已不顧一切地跪倒床前,嘶吼道:“母親!不幸的孩兒來晚了。”

白玉香手撫柳南江的頭,麵上卻毫無痛苦之色,目中也未落淚。

冷如霜道:“夫人,恭喜你有個孝順的兒子,不久你就可恢複自由身了。”

白玉香冷聲道:“冷老魔,你以為我會教我的愛子替你為非作歹?”

冷如霜嘿嘿笑道:“夫人!難道你就不要命了嗎?”

白玉香雙手托住柳南江的下頰,凝視著他道:“孩子聽娘一句話。”

柳南江道:“孩兒悉聽吩咐。”

白玉香道:“原諒你爹,多年來,他已經以身心的煎熬贖回了他的罪。”

柳南江道:“孩兒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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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9 16:2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回 勘破紅塵
白玉香目光峻冷地向冷如霜投以一瞥沉聲道:“殺死冷老魔,就用無塵大師賜給你的寒星寶劍,讓這老魔頭明白佛法無邊。”

柳南江不禁滿麵錯愕,那冷如霜卻放聲狂笑。

白玉香不再說話,緊閉雙目,盤膝而坐。

突然,她的嘴角處滲出了鮮血。

柳南江心頭大駭,嘶吼道:“母親,母親……”

白玉香的身子突然向後倒下,原來她已經斷舌自盡了。

冷如霜想不到有此一變,抽身就走。

嗆地一聲,柳南江也已亮劍在手,封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他那兩道目光明顯地蘊含著殺機,使冷如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白玉香毅然斷舌自盡,雖然使柳南江救母的一番孝心付諸流水,卻也斬斷了他的後顧之憂。

現在,他既已亮出了濺血方收的寒星寶劍,看來,冷如霜是難逃此劫了。

冷如霜自然明白眼前的危機,寒噤連連之餘,連忙揚聲說道:“老朽若早就知道這柳夫人是相公之母,絕不敢如此為難。柳相公,令堂雖已斷舌,未必無救,待老朽盡力設法。”

柳南江側身一顧,白玉香也已倒在**,口中血如泉湧,兩眼翻白。

舌根一斷,流血難禁。雖神仙也難以救活。

孰料,就在他側身一顧之間,冷如霜發掌如電,五指如鉤,抓向他左肩的“肩井”大穴。

來勢凶猛,銳不可當。

柳南江本可以掠光射影的身法閃避,那樣一來,冷如霜就可趁勢奪門而出。

心念一橫,緊咬鋼牙,隻是將身形輕微一側,右手長劍橫削而出。

隻聽嘶地一響,柳南江的左肩處衣衫撕裂,臂上出現了五道血溝。

同時間,冷如霜一家慘呼,血光迸現,一條左臂,被柳南江揮出的長劍,齊肘削斷。

柳南江此刻已是殺氣升騰,不為左肩傷勢所動,再度揮出劍。

柳南江一鼓作氣,沉腕壓劍,刺向冷如霜的心胸,勢必一劍穿心。

驀然,隻聽一聲大喝道:“娃兒住手!”

柳南江此到哪裏會聽旁人的喝阻,沉叱一聲長劍暴伸。

孰料,劍尖方抵上冷如霜的胸脯,突地一股暗勁湧至,迫使他手中長劍蕩開半尺,從冷如霜的腋下穿空而過。

緊接著,一個人影到他的麵前,原來是天涯奇丐醜中原。

柳南江目光如同噴火,怒聲問道:

“前輩因何護住這歹毒魔頭?”

醜中原道:“冷老魔目下還死不得……”

他一語未盡,柳南江倏地向他刺出一劍。

醜中原一閃躲開,疾聲喝道:“你這娃兒瘋了不成?”

敢情柳南江真的失性瘋狂,也不答話,颯地一聲,又向醜中原削出一劍。

醜中原再不躲閃,右腕電出,不偏不倚地拿住了柳南江的右腕。

左手揚起,不輕不重地在他後腦處叭地拍了一下。

柳南江立刻撒手去劍,四平八穩地躺下,一動也不動了。

醜中原喃喃道:“老夫在子午穀口讓你這娃兒安然離去,你真以為老夫是那麽不濟嗎,就是讓你師父來,他也得給俺躺下。”

他正在自言自語之際,突地一個人影飛奔而進,那人正是情聖柳嘯吟。

柳嘯吟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醜中原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都是你這多情種子意下的禍根。”

柳嘯吟道:“柳某人卻親眼看到尊駕向柳南江出手。”

不待他說完,醜中原就低吼道:“柳嘯吟!你給俺乖乖地在那兒站著。”

說罷,也不理會柳嘯吟有何反應,就在冷如霜的身旁坐下。

冷如霜雙臂俱斷,血流如注,雖未昏厥過去,卻也是神色敗壞,喘籲不住。

醜中原伸手按上了冷如霜的命門,隻不過一瞬間,他的麵色突然紅潤。

醜中原輕聲道:“冷老魔,算你走運,俺一插手,你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冷如霜道:“多謝!多謝!”

醜中原道:“用不著言謝。若想活命,就凝神細聽我在說些什麽。”

接著,他的嘴唇連動,發出古怪的聲音,像是誦經文或譎語。

柳嘯吟倒沒有動,然而他的目光卻緊緊地盯在醜中原的身上。

過了約莫一盞茶光景,醜中原這才閉上了嘴巴,抽回貼在冷如霜命門上的手掌,站起來向柳嘯吟道:“這娃兒已中了冷老魔的劇毒。”

柳嘯吟道:“我看見了。”

醜中原道:“尊夫人也已斷舌自盡,她雖然死回慘極,而她的作法卻極為果斷,否則,你們父子倆將畢生受冷老魔威脅。”

柳嘯吟悲聲道:“妻死子傷,柳某人將何以堪?”

醜中原道:“少放悲聲,俺且問你,你在冷老魔身邊多年,可識得各種毒藥?”

柳嘯吟道:“識得。”

醜中原道:“你子中毒甚深,極待解救。”

柳嘯吟接著說道:“我並不懂得解毒之法啊?”

醜中原道:“俺用佛門心法澄心令使冷老魔心澄如潔淨止水,有問必有答,你快去問他,你子的毒性該如何解法。”

柳嘯吟不禁哦了一聲,似是有些意外。

醜中原又道:“別忘了再問問冷老魔,迷魂散的解毒之法,並且就此配上一帖解藥。”

柳嘯吟道:“要為何人解毒?”

醜中原信:“為你的兒媳婦。”

敢情他指的是淩菲。

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柳嘯吟不敢怠慢,連忙蹲下身子,去盤問冷如霜的解毒之法。

冷如霜此刻已為澄心令所鎮,有問必有答,因而將解藥之方悉數告訴了柳嘯吟。

柳嘯吟連忙走出了這間屋子,穿過中庭,直向前院走去。

在他所過之處,但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冷老魔的爪牙,敢情都被這位天涯奇丐所殺了。

福兒和柳仙仙二小候在七柳齋的門口處,正在探頭探腦地似有所盼。

二小一見醜中原現身,連忙迎過去問道:“五前輩,柳相公怎麽樣了?”

醜中原含糊其辭的說道:“沒事!冷老魔也已伏誅……”

語氣一頓,揮手,道:“我們走吧!你們還得分頭辦事哩。”

柳仙仙抬手向地上一指,道:“醜老前輩,這些人都死了嗎?”

醜中原道:“俺隻是點了他們的昏穴,過午之後,就會更生。”

柳仙仙道:“留下他們,豈不是又要為害武林?”

醜中原道:“小姑娘,武林中的為害之輩豈是殺得盡的,俺可不想多造孽,咱們走吧!”

三人走出了七柳齋。

柳仙仙忽又停步道:“醜老前輩,咱們不能等候柳相公嗎?”

醜中原道:“小姑娘,你立刻回到華山之麓的‘嘯吟山莊’去。”

柳仙仙小嘴一撇道:“長安城內正有好戲上台,我可不願意離開這兒。”

醜中原道:“小姑娘,快回告訴你娘,你爹就要和柳相公一起回到‘嘯吟山莊’去啦!”

柳仙仙神情一振,道:“真的!”

醜中原道:“俺偌大年紀,怎麽會欺騙你這個小姑娘?”

柳仙仙嬌笑道:“多謝前輩。”

福了一福,又轉向福兒說道:“福兒,待武林大局平定之後,你一定要到‘嘯吟山莊’來一趟,我輸了你好幾盤棋,得撈回來才行。”

福兒笑道:“到時一定前來拜訪。”

柳仙仙這才連跳帶蹦地離去。

醜中原凝望著她的背影,嘴唇蠕動,仿佛在喃喃自語,卻又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福兒甚為乖巧,靜靜地站在一邊。

良久,那醜中原才歎一聲,道:“有子如斯,有女如此,柳嘯吟也該滿足了。由此可見,貪念足以引禍。”

福兒輕聲叫道:“老前輩。”

醜中原突地旋轉身子,目露精光,手扶福兒的頭顱,道:“福兒,當今武林之中,恐怕數你年紀最小了。”

福兒道:“醜老前輩,福兒年小,心卻不小。”

醜中原嘿嘿笑道:“有豪氣,你莫非想作一件大事?眼前就正巧有件了不起的大差事落在你的頭上。現在,隨俺來吧!”

一老一小,聯袂向長長西廊奔去,在疾行之中,福兒問道:“醜老前輩,那差事要多久才能辦好?”

醜中原道:“難說,也許幾個時辰,說不定拖上個十天半月。”

福兒道:“時間拖久了可不行。柳相公叫我去尋訪秦姑娘的下落,給你老人家拖去了七柳齋。目下,再給你老人家去辦事。”

醜中原接道:“福兒!你不是給俺辦事,而是給整個武林辦事。”

福兒道:“給誰辦事都是一樣,隻是柳相公擔心秦姑娘的安危。”

醜中原說道:“俺不是告訴過你嗎。秦姑娘和淩長風那娃兒是俺安排下的兩著伏棋,用不著你掛記,你隻要全心全意去辦這件差事就行了。”

福兒道:“是什麽差事呢?”

醜中原道:“這裏來。”

二人此刻已行至西城西大街,醜中原扯了福兒一把,轉身進入一家專賣羊雜湯泡餅的吃食店,在一個角落裏的座頭上坐了下來。

兩碗泡餅送上,二人呼呼大吃,時已過午,也該打尖了。

醜中原吃了一個半飽,又揭開葫蘆嘴子,喝了幾大口酒,這才放低了聲音,道:“福兒!

還記得斜對麵那座大院嗎?”

福兒勾下脖子,朝斜對麵那座朱紅大門瞟了一眼,喃喃道:“白姨娘就住在那邊。”

醜中原道:“還有誰?”

福兒道:“還有淩菲姑娘。”

醜中原道:“還有一個人。”

福兒想了想,道:“再有,就是白姨娘的丫環仆婦了。”

五中原道:“公孫紅雲也住在那兒。”

福兒訝然道:“他嗎?”

醜中原道:“聽說那座大院裏麵有一間誅惡堂。”

福兒道:“不錯,堂屋的門上,還掛著‘誅惡堂’的匾額!”

醜中原道:“福兒!以你看,當今武林,有誰算是大惡之人?”

福兒沉吟一陣,道:“這可難下定論了。”

醜中原道:“公孫紅雲算得上是大惡之人嗎?”

福兒點點頭,道:“當然是大惡人。”

醜中原道:“但是,他卻大搖大擺地住在誅惡堂中。”

福兒放低了聲音,接道:“醜老前輩,小的有些想不透,不管怎麽看,白姨娘都不像是個壞人,她怎麽會與那公孫紅雲同聲一氣呢?”

醜中原道:“別說你這娃兒想不透,俺這樣大一把年紀也同樣猜不出。”

福兒道:“白姨娘必有說不出的苦衷。還有,這座宅院是誰給她買的呢?”

醜中原道:“是公孫紅雲為她準備的。”

福兒道:“那麽,‘誅惡堂’三字的匾額也是那老魔頭掛上去的了?”

醜中原道:“是的。”

福兒道:“在公孫老兒的心目中,誰又是大惡大赦的人呢?”

醜中原道:“難說!”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聽說冷老魔曾經給了你一粒藥丸?”

福兒道:“那是冷老魔拿來教我對付秦姑娘的。”

醜中原道:“藥丸在你身上嗎?”

福兒道:“在,我本來要交給柳相公,他教我暫時收著。”

醜中原道:“公孫紅雲那一套風林十八掌固然厲害非常,俺倒不一定勝不了他。不過,夾上了白玉梅在內,俺可不便硬上,再說,公孫老兒還得留給另一個人去收抬地。”

福兒凝聲問道:“那人是誰?”

醜中原道:“關中一龍淩震霄。不然他一生英名就完了,甚至於他的兒女將來都不好作人。而淩震霄卻不是公孫老兒的對手。”

福兒道:“那怎麽辦呢?”

醜中原道:“隻有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福兒道:“若是小的能夠助他一臂之力,那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了。”

醜中原道:“將那粒藥丸給公孫老兒吃下去,你明白俺的意思嗎?”

福兒吃驚地問道:“他會吃嗎?”

醜中原道:“那得靠你的機智了。”

福兒沉吟了一陣,搖搖頭道:“小的想不出有什麽好法兒,使他能夠吃下那粒藥丸。”

醜中原道:“法兒俺已想好,你將腦袋湊過來,待俺告訴你。”

福兒湊過頭去,醜中原聲如蚊鳴般低語不休。

良久,醜中原才道:“福兒,聽明白了嗎?”

福兒麵上似有詫愕之色,而他卻點點頭道:“小的明白了。”

醜中原道:“俺再送你四個字:‘膽大心細’。”

福兒道:“多謝醜老前輩……”

語氣一頓,接道:“小的這就去嗎?”

醜中原道:“別急!上燈之後才依計進行。俺先走一步。”

說罷,摸出一把碎銀放在桌上,離座而去。

福兒托腮沉吟,一雙透視精光的眼珠卻是直直地盯在斜對麵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上。

大年下,雖未飄雪,天已黑得早。

剛交酉時,各家各戶都點上了燈。

一直在西大街徘徊不去的福兒,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邁步向對麵那座朱門大院走去。

打從午間吃下那碗羊雜湯泡餅之後,他就一直在那家吃食店的門口來回打轉。他不知道醜中原教他這樣作的用意何在,然而他卻照著作了。

大院的牆頭似乎有人探頭探腦地在窺探他,福兒卻裝著不察。醜中原就是這樣吩咐他的,非得等到上燈的時候,才能去敲動門上的銅環。

當啷!福兒連敲兩響,緊閉的一扇門就打開了,裏麵的人好像在等他敲門,不然,應門不會如此快。

應門的是一個青鬟使女,探出頭來問道:“小哥找誰?”

福兒道:“小的要見這兒的女主人,有勞姑娘通稟一聲。”

那青鬟使女打量了他一陣,輕笑道:“你不就是前兩天帶了位姑娘上這兒來的那位小哥嗎?”

福兒道:“正是。姑娘真好記性。”

青鬟使女道:“小哥請進吧!”

福兒打了個躬,從角門走進去。

庭園不大,福兒一進門,就看見白玉梅站在誅惡堂的門口,她身後還有四個使女,一字排開。

內中一個使女向福兒叫道:“小哥請過來,夫人要問你話。”

福兒連忙走過去。

不待他走到堂前,白玉梅已轉身走進了堂屋。

福兒跟進去時,見白玉梅已在椅上坐下,忙不迭地彎腰行禮道:“福兒參見白姨娘。”

白玉梅一擺手道:“坐下!”

福兒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在一副偏座上坐了下來。

白玉梅一揮手,站在堂屋門口的四個使女就將門關上了。

福兒道:“白姨娘玉體可好?”

白玉梅道:“福兒!你不是給我請安問好來的。聽說你在大門外徘徊了兩個多時辰。”

福兒一皺眉尖道:“小的是在猶疑不決,不知是該不該來。”

白玉梅道:“你現在還是來了。”

福兒道:“小的想了許久,不來實在不行。”

白玉梅道:“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福兒道:“白姨娘想必知道,淩菲姑娘和柳相公已締有婚約。”

白玉梅神色冷漠,聞言並沒有異樣的反應,語氣淡然地問道:“怎麽樣?”

福兒道:“淩姑娘是小的將她送到這兒來的,萬萬料不到白姨娘和公孫總管站在一條線上,因而,小的覺得對不住柳相公。”

白玉梅道:“原來你是來說情的。”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請白姨娘務必將淩姑娘放回。”

白玉梅冷聲道:“不行!”

福兒道:“由小的來交換淩姑娘還不行嗎?”

白玉梅道:“不行,除非是淩震霄來交換他的女兒。”

福兒道:“白姨娘,柳相公曾經竭盡所能地照顧令媛,而你卻千方百計地傷害他未來的妻子,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

白玉梅圖眼中隱現一層淚光,而她的語氣卻依然冷峻地說道:“福兒!你不必說下去了。

要我放淩菲,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福兒道:“白姨娘!小的看得出,你這樣作,是迫不得已。”

白玉梅冷叱道:“胡說。淩震霄危害武林,有目共睹。除了用他的女兒迫使伏誅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福兒道:“那麽,這誅惡堂是為淩震霄所準備了。”

白玉梅道:“不錯。”

福兒道:“以小的看,這洙惡堂應該由那武林第一號大惡人來用。”

白玉梅道:“武林中的第一號大惡人就是關中一龍淩震霄。”

福兒道:“白姨娘!指人為惡,該有罪狀。”

白玉梅道:“罪狀齊全。”

福兒道:“小的願聞。”

白玉梅道:“為奪玉佩,曾殺肖三先生。”

福兒道:“據小的所知,殺肖三先生者,乃終南蘭君子之二先生竺道台,淩震霄一時受了蒙混,代背罪名多年。”

白玉梅道:“這是醜八怪信口開河。”

福兒道:“竺二先生親自向醜老前輩招供的。醜老前輩乃武林中一大奇人,即使家師對他也十分恭敬,想必不會胡說八道。”

白玉梅道:“福兒!可是那醜八怪教你來的?”

福兒搖搖頭,道:“不是。”

白玉梅道:“有人看見你和那醜八怪於正午時分在對街那間吃食店裏盤桓甚久。”

福兒道:“有這回事。”

白玉梅道:“那就對了。長安城內賣吃食的地方很多,為何要來對街那家?分明是有何目的。”

福兒道:“醜老前輩是想逼迫小的指認白姨娘的居住之所。”

白玉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他並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了。”

福兒道:“白姨娘!他若知道你住的所在,還用得著小的來嗎?隻怕這小小的院宅早就被他搗毀了,而白姨娘也……”

白玉梅低吼著接道:“福兒!你少拿話嚇唬人!為何不告訴他,我就住在這兒。”

福兒道:“小的是在為淩姑娘的安全著想。”

白玉梅道:“怎麽講?”

福兒道:“目前醜者前輩的作法是除惡務盡,他老人家一旦知道此處,隻會放手懲奸鋤惡,是不會為淩姑娘處境設想的。”

白玉梅沉吟了一陣,又道:“福兒!你因何在長街上徘徊良久,才來叩門?”

福兒道:“小的怕那醜老前輩在暗處觀望小的行蹤,所以才在長街上轉了兩個多時辰。”

驀然,屋外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長笑,在笑聲中,公孫紅雲走了進來。

原來公孫紅雲一直躲在暗中,難怪白玉梅心口不一了。福兒暗中思付:醜中原倒是猜對了,白玉梅必然在公孫紅雲的脅持之下。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年紀雖小,倒十分乖巧。老夫頭一次見你,就覺得你不是個簡單人物,倒被老夫料中了。”

福兒轉身拱手,道:“小人私心之中,對公孫總管倒有一分謝意。”

公孫紅雲微微一愣,道:“這一分謝意是從何而來?老夫可有些不大明白。”

福兒道:“若非公孫總管相救,小的早已死在冷老魔手裏了。”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是真要救那淩菲姑娘嗎?”

福兒道:“當然。”

公孫紅雲道:“若是白姑娘堅持不放,你要如何?”

福兒道:“小的準備死在這裏。”

公孫紅雲白眉一掀,道:“你打算拚命嗎?”

福兒道:“柳相公既然對白姑娘尊稱一聲姨娘,小的怎敢對她無禮?”

公孫紅雲道:“那麽,你又打算如何死法?”

福兒道:“這裏石柱甚多,腦袋往上一碰,不就了結了嗎?”

公孫紅雲道:“如此死法,你以為值得嗎?”

福兒道:“活著愧對柳相公,倒不如死了的好。”

公孫紅雲大拇指一挑,道:“福兒!老夫可服了你。因此,也打算幫你一個忙,淩姑娘是你送到這兒來的,今晚也由你帶走。”

福兒神色一振,道:“當真嗎?”

公孫紅雲道:“老大偌大年紀怎會騙你?不過得有一個條件。”

福兒道:“說說看。”

公孫紅雲道:“首先,老夫想知道七柳齋中在傍晚之際發生了什麽大事?”

福兒道:“柳相公受了重傷。”

白玉梅情不自禁地插口說:“福兒!你說南江受了重傷!”

聽她的語氣,似是對柳南江十分關切。

福兒點點頭感歎道:“不但受傷,而且還傷得很重。冷老魔練就的毒功,侵入了他的血脈之中,一過明日午時,就無可救藥了。”

白玉梅蛾眉緊蹙,倉惶失措地說道:“那怎麽辦呢?”

公孫紅雲冷聲道:“用不著白姑娘為他擔心。那小子人緣甚好,關心他的人多得很,那醜八怪就不會放手不問。”

轉頭向福兒接道:“福兒!你說是不是?”

福兒道:“醜老前輩乃一代奇人,為了救柳相公之命,也隻有向冷老魔低頭了。”

白玉梅疾聲問道:“那麽,冷老魔答應為柳相公療傷了?”

福兒道:“冷老魔倒是答應了,不過他要醜老前輩先給他辦一樁事。”

公孫紅雲道:“什麽事?”

福兒道:“他要醜者前輩帶三顆人頭去,作為替柳相公療傷的代價。”

白玉梅和公孫總管齊聲道:“哪三人頭?”

福兒道:“其中有淩震霄的一顆,秦羽烈的一顆。這倒不成問題,那第三顆人頭可有點不太好辦。”

公孫紅雲冷笑道:“想必是歐陽白雲和柳嘯吟二人其中的一個,不然,那醜八怪也不會作難了。”

福兒搖搖頭,道:“錯了。”

公孫紅雲白眉一挑,喃喃道:“錯了?”

福兒道:“那第三顆,說的是公孫總管的項上人頭。想不到吧!”

公孫紅雲神色一變,嘿嘿笑道:“福兒!你在嚇唬老夫嗎?”

福兒道:“小的為救淩菲姑娘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生還,承蒙公孫總管答應,放出淩姑娘,小的怎敢胡說八道?”

公孫紅雲道:“老夫年輕時就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武功奇高,見過之後、果然名不虛傳。

並非老夫妄自菲薄,存心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他要老夫項上人頭雖不輕易,卻也不無可能。”

福兒道:“冷老魔限他老人家在明日午時以前將三顆人頭交齊。而他老人家卻還不知公孫總管如今身在何處呢?”

公孫紅雲怔神半晌,方才點頭道:“好!你已出一半條件。”

語氣一頓,接道:“待老夫問你,祝永嵐可是當真落到了醜中原的手裏?”

福兒道:“公孫總管何不直稱竺道台吧?這已是眾所周知之事。”

公孫紅雲道:“那麽,竺道台現在何處?”

福兒道:“自然是在醜老前輩的掌握之中。”

公孫紅雲道:“老夫要你說出在什麽地方?”

福兒道:“小的知道那個秘密所在,在口裏卻敘述不出。如公孫總管要去,小的先頭帶路。”

公孫紅雲道:“你我現在就去。”

福兒一搖手,道:“慢來!公孫總管別忘了這一場交易,那淩姑娘何時釋放?”

公孫紅雲道:“待老夫見過竺道台回來之後。”

福兒道:“也許公孫總管此去就回不來了。”

公孫紅雲道:“怎麽講?”

福兒道:“如是醜老前輩守在那裏,公孫總管有把握能夠逃得過醜老前輩淩厲追擊嗎?”

公孫紅雲道:“老夫隻要在遠處一看就行,並不打算將竺道台救出。”

福兒道:“醜老前輩年事雖高,卻依然耳聰目慧,萬一有了差池,可就不妙,公孫總管自然不是怕死之輩,而小的打算救淩姑娘的大計可就付諸東流啦!”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可是要老夫此刻放出淩菲姑娘?”

福兒道:“即使小的提這種請求,公孫總管也不會答應。”

公孫紅雲道:“老夫自然不答應。”

福兒道:“因此小的有個折衷辦法。”

公孫紅雲道:“說說看。”

福兒道:“待小的先為淩姑娘解去迷魂散之毒性。然後再帶公孫總管去竺二先生囚禁之所。這樣大家心安。”

他年紀雖小,氣派卻大,有條不紊地和公孫紅雲這個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討價還價,沒有露出一絲軟弱讓步的跡象。

公孫紅雲白眉一挑道:“那冷老魔研製多年的迷魂散,豈是你這娃兒可以解得?”

福兒道:“小的自然可以為那淩姑娘解毒就是。”

公孫紅雲道:“莫非你已在冷老魔那兒取得了解藥?”

福兒搖搖頭道:“公孫總管猜錯了。是那醜老前輩自家師那兒帶來了靈丹妙藥。”

公孫紅雲道:“老夫不信,無塵大師一生精研佛門絕藝,從未涉旁門左道,他豈有丹藥可以解得冷老魔迷魂散的毒性?”

福兒道:“公孫總管似不必與小的大費口舌,隻要答應小的要求就行了。”

公孫紅雲沉吟了一陣,道:“福兒!你真有無塵大師那兒拿來的靈丹妙藥嗎?”

福兒道:“有的,可惜隻有一粒。”

公孫紅雲道:“那是一種什麽藥丸。”

福兒道:“名為‘大慈悲’,公孫總管想必也不曾聽說過。”

公孫紅雲白眉連挑道:“老夫曾聽人說,一粒大慈悲丹丸,需時三十年心血才修煉而成的!”

福兒道:“淩菲姑娘乃柳相公未來的妻子,柳相公又是家師的愛徒,他老人家拿出藥丸是絕不會心疼的。”

公孫紅雲道:“福兒!大慈悲丸並不能解毒。”

福兒道:“但是大慈悲丸卻有脫胎換骨的功能,藥丸吞下,淩姑娘已是變了另一個人,那迷魂散的毒性也就無形中消失了。”

公孫紅雲道:“好!老夫答應你先給淩菲姑娘解毒。”

語氣一沉,道:“不過,你得先將大慈悲丸取出來先給老夫過目。”

福兒連連搖頭,道:“這可不行。”

公孫紅雲道:“因何不行?”

福兒道:“武林中幾乎無人不知,大慈悲丸吞服之後,不但可以脫胎換骨,而且平添十年功力。若是公孫總管將這藥丸拿到手裏吞入腹中,小的將如何向家師交代?這事萬萬不能從命。”

公孫紅雲道:“你以為老夫想借此騙取那大慈悲丸吞服嗎?”

福兒道:“不可不防。”

公孫紅雲道:“福兒,人世之間,隻有徒兒竺道台對老夫最為重要,其餘的不在老夫眼中。老夫正要你帶我去看我徒兒的囚禁之所,豈會騙你這娃兒的大悲丸?老夫隻不過想開開眼界罷了。”

福兒故作沉吟一陣,點了點頭道:“好!小的就將那粒藥丸拿出來讓公孫總管開開眼界,強行吞服,那就有害無益了。公孫總管不要妄生異心才好。”

公孫紅雲道:“老夫可不會那樣貪吃,還得謹防你這娃兒暗中弄詭哩!”

福兒探尋入懷,取出一個綠色瓶。

默立一旁,久未說話的白玉梅,忽然揚聲叫道:“福兒!”

她一開口,公孫紅雲就冷叱道:“白姑娘!你還是少說為妙。”

福兒瞥了白玉梅一眼,道:“白姨娘是怕公孫總管借機吞服這粒大慈悲丸嗎?如果他真有其心,我即使不拿出來,憑他的武功,也可以從我手裏搶過去。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如此魯莽的。”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你這娃兒倒是個小精靈,放心,老夫是個成名人物,絕不會幹出欺騙你這三尺小童之事,將藥送過來吧!”

福兒雙手高舉,恭恭敬敬地將藥送到公孫紅雲的麵前。

公孫紅雲伸手接過,打開瓶塞,倒出一粒白如明珠的藥丸。

他將藥丸放在掌心之中嗅了一嗅,突地將那藥丸吞進了口中。

福兒大叫道:“公孫紅雲,你是個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可說話不算話?”

白玉梅也是倏一挑雙眉,麵呈怒容。

孰料,那公孫紅雲突地一張嘴,又將藥丸吐在掌心之中,嘿嘿笑道:“福兒!你玩的好計謀,這哪裏是什麽大慈悲丸,不過是一粒白糖蜜豆罷了!”

福兒麵色一沉冷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早知尊駕存下了謀取那粒靈丹妙藥的異心,所以沒有拿出真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公孫紅雲暴叱道:“快些將那粒真的大慈悲丸拿出來,老夫饒你一條小命。”

福兒道:“我隻要有一口氣,你就休想得到那粒靈丹妙藥。”

說罷,轉身就走。

公孫紅雲大吼一聲道:“要命站住。”

呼地拍出一掌,封住了去路,福兒被逼迫身軀一旋,又回到了原地。

公孫紅雲冷聲道:“福兒,快將那粒大慈悲丸拿出來。”

福兒鎮靜異常,沉聲道:“頭可聽,血可流,你休想得到那粒藥丸。”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這娃兒休要逞強,老夫一掌可以將你擊得粉身碎骨。”

福兒道:“你倒不是信口開河,不過,你卻不曾想到,你一掌將我擊得粉身碎骨,那粒大慈悲丸也同時變為粉碎了。”

公孫紅雲不禁微微一愣,一時間並未出手。

那白玉梅突以傳音術向福兒說道:“福兒!你快些設法逃開此處,我一定設法將淩菲姑娘帶離此處。轉告柳相公放心可也。”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小的不打算一走了之。白姨娘既被公孫紅雲挾持,必有難言苦衷,小的絕不能令白姨娘為難。”

白玉梅又道:“福兒!快走吧!”

福兒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進行醜中原所訂下的詭計,即使有機會讓他從容離去,他還未必肯。

此刻詭計已經上路,他是更不願半途而廢了。

不過,他卻不敢將詭計告訴白玉梅。

公孫紅雲怔神一陣,似已有所決定。

突地冷哼一聲,揚掌向福兒拍去。

福兒情知風林十八掌的厲害,怎敢攫其鋒銳。身子一旋,滑開五尺。

公孫紅雲並不想置福兒於死地,右掌揮出之後,左手也相繼而出。

隻聽滋地一聲,福兒身上衣衫被斷得七零八落。

將地一聲,又一隻綠色藥瓶落下了地。

公孫紅雲呼呼連拍三掌,將落在地上的綠色藥瓶搶在手中。

福兒暗暗高興,那綠瓶中裝著冷老魔給他的那顆大力丸,若是公孫紅雲吞服下去,必然會氣血崩潰而死,絕無生機。

但他卻要出意裝著拚命的樣子,雙掌連揮,展開了一輪猛攻。

公孫紅雲一麵閃避,一麵已拔開了藥瓶的瓶塞。

福兒揚聲道:“公孫老兒!你若吞下了大慈悲丸,就會後悔無窮。”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你這娃兒休要危言聳聽。佛門所熬製的丹丸之類,藥性都甚溫和,吞服下去,必定是有益無害。”

福兒道:“那不是什麽大慈悲丸,隻不過是一粒穿腸破肚的烈性毒藥。”

公孫紅雲狂笑道:“老夫先前還不敢輕信你這娃兒身上會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大慈悲丸,見你如此拚命,企圖奪回這隻藥瓶,才確信是真。”

福兒道:“公孫紅雲!你若敢吞下瓶中藥丸,就休想再見到你的徒兒竺道台。”

公孫紅雲道:“大慈悲丸功能脫胎換骨,平添十年武功。老夫一旦吞下這粒藥丸,隻怕醜中原也對老夫莫可奈何。”

話聲中,已將順中藥丸倒在掌心之中。

那藥丸本是冷如霜畢生精研的名貴之物,服之使人功力倍增,隻因未曾悟出如何使藥丸產生的功力與體內原有的功力合二為一,所以才不敢服下。反而將藥丸交與福兒,打算置秦茹意於死地,以報冷山紅被殺之仇。

藥丸係多種名貴藥材熔煉而成,香氣襲人,益增公孫紅雲的信心。

他微微一嗅,就往口內倒去。

福兒私心雖雀躍不已,卻還不敢大意,公孫紅雲也許還是暫時將藥丸含在口中,並不吞下,即使吞下,他也可以用內力將那藥丸逼於內腑一角,隨時俱可吐出來。因此,他得做作一番。

當下狂喊一聲,道:“公孫紅雲!小爺與你這老混蛋拚了!”

身子前衝,一連拍出數掌,他所練就的羅漢伏虎掌,雖不如柳南江那樣淩厲,卻也不弱,直逼得公孫紅雲,連連後退數步。

公孫紅雲狂笑道:“你這娃兒真是不知死活,大慈悲丸已被老夫吞下,你即使拚了這條小命,也不能教老夫再吐出來。”

福兒道:“那是一粒毒藥,你還是早些吐出為妙,不然你會後悔莫及。”

公孫紅雲道:“那絕不是一粒毒藥,老夫此刻已感覺得到,有一股強大的暗勁從腹內滋生。”

福兒道:“公孫老兒!你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公孫紅雲道:“老夫已然脫胎換骨,也許還可以活百年。”

驀然,隻聞嗖嗖嗖連聲,屋外一連串縱進三條人影。

他們是醜中原、歐陽白雲和淩震霄。

福兒大叫道:“醜老前輩,小的總算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

醜中原未去答理他,卻轉頭向白玉梅說道:“姑娘聽任公孫紅雲的頤指氣使,其中緣故俺知道。”

白玉梅訝然道:“前輩知道嗎?”

醜中原道:“隻因你的女兒秦茹慧和淩長風著了公孫紅雲的道兒,所以你不得不聽他的擺布,可對?”

白玉梅連連點頭,道:“是啊!”

醜中原接道:“放心!他倆安然無恙,經此一患難,他倆也許將成一對好眷屬了。”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醜八怪!有一樁事你作夢也想不到。”

醜中原緩緩轉過身來道:“俺可說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公孫紅雲道:“這件事你必然想不到。”

醜中原道:“說說看。”

公孫紅雲道:“你千方百計從無塵大師那兒要來的大慈悲丸,卻下了老夫的肚子。”

醜中原道:“這叫八十歲老娘倒蹦孩兒,你這老魔上了福兒的大當。那不是什麽大慈悲丸,隻是冷老魔調製的送命丸。”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休要唬人,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一身武功已達天人之境,可願與老夫走上幾招?”

醜中原道:“論輩份,講年紀,你都不配和俺過招。”

抬手向淩震霄一指道:“關中一龍專程來為你這老魔送終,找他動手吧!”

公孫紅雲狂笑道:“淩震霄當年在七柳齋中,被你用偷天換日的手法逃過一劫,今天卻又送上門來了,老夫讓你三招如何?”

淩震霄沉聲道:“公孫紅雲!揚名多年的風林十八掌,今日將要壽終正寢。”

話聲中,探手向公孫紅雲抓去。

公孫紅雲左掌輕撥,右手呼地拍出一掌。

孰料,他的掌勢甫起,身子竟然被掌力反彈,登登登一連退了好幾步。

福兒大笑道:“公孫老兒,我早說過,你吞服那粒藥丸之後,必定後悔莫及,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公孫紅雲麵色大變,猛吸一口長氣,雙掌連連向福兒劈去。

哪知他的手掌方一拍出,體內急生一股強勁的反彈之力,使他身軀後彈一丈有餘。

因為這一次他使出了全力,所以反力也特別大。

身形暴退之後,驀覺腹內一陣翻騰,一道血箭奪口而出。

淩晨霄冷叱一聲,右掌電出,五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公孫紅雲的喉間。

突然,一道動力從旁而來,使得淩震霄的去勢一偏,竟然沒有抓住公孫紅雲。

淩震霄側首一看,出手之人竟是醜中原。

醜中原冷聲道:“到此為止,不必再向他施煞手了。”

淩震霄駭然道:“前輩怎會為他說情?”

醜中原道:“倘並非為他說情,而是不願你的雙手再多染一些血腥。公孫老兒已然內腑崩裂,即使華佗在世,怕也救不了他。”

砰然一聲,那公孫紅雲向後倒下。

醜中原揮揮手道:“走吧,喧騰已久的鐵劍玉佩之爭,到此已算結束。至於各位自身的恩怨,那還得自已去分頭了結。俺可管不了那樣許多。”

淩震霄深深一揖道:“自與前輩作一夕長談之後,在下悵然若有所失,尚望前輩指示迷津。”

醜中原道:“若想心安,向佛懺悔是最好的辦法。話可說得清楚,俺並沒有逼你當和尚。”

淩震霄道:“在下領會。”

醜中原複又轉頭向歐陽白雲說道:“歐陽老哥一副棋子兒尚缺一顆,此番正好用公孫紅雲的腦門鎖骨頂數啦!”

歐陽白雲喟然說道:“人世間難有十全十美之事,就讓那副棋子兒卻少一顆吧!”

醜中原道:“如此看來,老哥也已參透禪機,可喜可賀。”

轉頭向福兒接道:“福兒!俺再派給你一個差事。”

福兒恭聲應道:“請吩咐。”

醜中原道:“立刻護送白玉梅往嘯吟山莊。玉香的葬禮她該參加,自然茹慧和長風的婚約也由她出麵作主。你將她送到之後,火速返回南海,你那禿驢師父還等你回去給他作伴哩!”

說罷,揚長走了出去。

***

桃紅柳綠,鳥語花香,好一派春光明媚的氣象。

終南三老峰頭的積雪已溶,滿山翠色,一個嚴寒的酷冬也已過去。

此刻約莫是辰正光景,麗日熙和,山野安詳,顯示出一團和氣,了無肅殺悲涼的氣象。

驀然,一陣步履聲自山穀內傳出。

一個藍衫少年和一個紅衣少女相挽著並肩走出了山穀,他們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每每於相顧一視之中,傳遞萬般情意。

他們是柳南江和淩菲。柳南江腋下挾著一個長長的杏黃緞子包袱,背上也背著行囊,象是將要遠行的模樣。

淩菲仰望著蔚藍的天際,喃喃道:“南江哥,如果世上沒有冬天,日日春意盈然,該有多好。”

柳南江笑道:“菲妹,你又在說傻話了,時序運轉,這是天意,是強求不得的。”

淩菲幽歎一聲道:“令尊和家父,以及歐陽老伯,他們將在嵩山少林寺剃度為僧,這敢是天意嗎?”

柳南江神色微微一黯道:“菲妹!他們三位老人家能夠勘破紅塵,皈依佛門,算是一件福事,你不該唉聲歎氣的。”

淩菲側首望了他一眼,默然走路。

柳南江又道:“我這次兼程趕去嵩山,就是為了參加他們三位老人家的剃度大典,再就是送回冷月寶劍和玉佩這兩件少林鎮山之寶。待我回來之後,就與你不再分離了。”

淩菲嫣然一笑,心中顯然歡愉已極。

二人默行一陣,淩菲突又低聲說道:“南江哥!我看那胡不孤與歐陽夫人雖未有男女私情,卻有一份濃厚的情誼。”

柳南江道:“淩菲!不要亂說。”

淩菲道:“南江哥!這裏又沒有第三者。我隻不過是和你探討是非曲直罷了,那日胡彪曾將一支金釵交還給歐陽玉紋,那原是她母親的東西,若無深厚的情誼,她母親怎會將頭上金釵拔下來給胡不孤,若不是珍重那份情誼,胡不孤也不會仔細地托人保管了。”

柳南江籲歎了一聲,道:“淩菲!事情已成過去,何況胡不孤作古多年,我們不再談了吧!”

二人此刻已然行出了穀口,驀然,一道人影破空而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人頭發蓬鬆,滿麵愁思,身上衣服襤褸不堪,比一個骸葬叫化子還要令人惡心。

往下看,那人隻有一條腿。他並沒有拐杖,但他站在那兒,比生著兩條腿的人還要穩實。

柳南江一搭眼之下,就看出對方是一個身負絕技的高手,立即向淩菲投以一個機警的眼色,二人作扇形分向左右移動,針對那獨腿人是鉗形之勢。

獨腿人目光如寒水般向柳南江一掃,冷聲道:“你腋下杏黃包袱中是何物品?”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因何動問?”

獨腿人道:“我想見識一下那件心儀已久的武林奇珍。”

這句話不但說明他知道那包袱中是冷月寶劍,而且還說明他對這把名劍十分向往。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凜,沉聲道:“尊駕想見識不難,請先報上個名號。”

獨腿人冷哼了一聲,突地彈身而起,向柳南江飛身撲去。

柳南江早有防範,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身形如魅影般一閃。

他方一移形換位,驀覺腋下一動。抬頭看,那獨腿人已縱上了一座高約百尺的怪石,杏黃包袱也到了他的手中。身法之快,使柳南江和淩菲不禁呆住。

那獨腿人站在怪石之上,緩緩解開包袱,拿起了那把少林鎮山之寶冷月寶劍。

柳南江右手一探劍把,就要彈身而起。

淩菲伸手拉住他,道:“南江哥!不要妄動。看樣子他也許真是隻想見識見識。如他真的想要,合你我之力,也休想再奪回來。”

她的話聲方落,那獨腿人驀地自怪石之上飄身落地。目光向柳南江一掃,道:“你要將這把冷月寶劍送往何處?”

柳南江道:“送回少林寺,這本是少林的鎮山之寶,理應璧還。”

獨腿人道:“就這樣一把長劍,害得多少人無辜送命。你這娃兒不妨轉告少林掌門,切莫再弄丟了。”

揚手一拋,劍已回到柳南江手中,獨腿人一彈,隻幾個提縱,轉瞬就消失了蹤影。

柳南江翻了翻眼,反問道:“像誰?”

淩菲道:“那雙眼睛像極了花花太歲肖雲鵬。”

柳南江猛地跺足,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淩菲訝然道:“南江哥!你知道?”

柳南江道:“他是三先生肖雲達啊!”

淩菲大驚道:“他沒有死嗎?”

柳南江喟然道:“他隻不過摔斷了一條腿,仍然堅強地活在世上。不過,他的貪心卻從三老峰頭摔下時被摔死了。否則,經過多少流血苦鬥才到手的冷月寶劍又要失落了。”

淩菲喃喃道:“但願無邊的佛法去度一度他們吧!”

佛法雖無邊,卻不度無緣之人。

緣,是存在每一個人心頭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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