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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語 -【相遇終有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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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你的世界(1)

  半小時後,沈遇已經出現在喬時家門口。

  喬時爸媽還沒睡,看到他突然過來還有些詫異。

  沈遇已經改了口:「爸,媽。」

  這一聲「爸、媽」叫得極其順口,喬時卻是聽得整個人都不自在了,她爸媽更是,兩個人都有些蒙了。前些天才知道多了個準女婿,昨天才第一次見面,今天就被名正言順地叫「爸、媽」了,他們心態上也一下子轉不過來,一愣一愣的:「這麼晚還過來啊?」

  「今晚我想接喬時回去,」沈遇說著已看向兩人,卻還是禮貌地徵詢了下兩人的意見,「可以嗎?」

  他問得真誠,喬母也不好說不方便,況且兩人婚都結了,也就點點頭:「哪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她擔心地往外面看了眼,「都這麼晚了,要不你今晚在這兒住下吧?」

  「不了,我和喬時先回去,明早再來看你們。」

  從喬時家出來,沈遇並沒有帶喬時回沈家,而是去了濱江路一處公寓。

  那是沈遇名下空置的房產,兩百多平方米的複式樓,一如他在安城的小別墅,黑白簡約裝修風格。

  喬時跟著他一起進來時,笑道:「怎麼哪兒都有你的房子?」

  「家裡公司的房產,前幾年回來,看這邊景色不錯,就留了一套。」

  「戶型挺好的。」喬時打量著屋子,評價道。

  沈遇將車鑰匙擱下,從身後抱住了她:「喜歡這裡嗎?」

  喬時點點頭,他的臉頰正輕蹭著她的臉頰,有種不同以往的親暱,喬時不覺側頭看他:「你今晚怎麼了?突然怪怪的。」

  「沒什麼,」沈遇將她抱緊了些,「只是突然很想妳。」

  喬時沒見過這樣感性的沈遇,一下子還真有些不習慣:「怎麼感覺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沈遇不語,只是看著她,不熾熱,卻很專注,像看不夠般。

  喬時玩笑的心思在他專注的眼神下慢慢收起,被羞赧的情緒取代,眼神交纏,彼此都知道今晚的意義,也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已經不是第一次,喬時卻還是會不自覺地有些害羞,卻又不想移開目光,坦然而緊張地與他凝視,看著他的俊臉一點點靠近。

  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絲毫猶疑,他堅定而溫柔地吻住了她,繾綣、克制又隱隱有些失控,以慣有的強勢主導,引領著她一起走向這獨一無二的新婚夜。

  他將她壓倒在新床上時,沈遇微微撐起了身,看著她的眼睛,嗓音又沉又啞:「喬時,今晚我沒準備安全套。如果不小心懷上了,就當是一種恩賜,我們留下他,嗯?」

  喬時沒做好懷孕的心理準備,但在他專注的眼神下又對那樣一個小人兒萌生出了期待,低低地應了聲:「好。」

  她的點頭換來他突然變得外放的情緒,克制的吻密集地落在她的唇上和脖子上,他以一種激狂又溫柔的矛盾方式,與她做著夫妻間最親密的事。

  這是兩人第一次無阻隔地肌膚相觸,與以往每次都不同。他的溫度、他的心跳就在她體內,那樣契合與親密,模模糊糊間有種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

  兩人幾乎放縱了一夜,沈遇極盡溫柔又極盡瘋狂,前所未有地滿足。

  第二天喬時是被電話吵醒的,她的導師謝正滔打過來的電話,告訴她安城的調研要暫停一段時間,西北有個調研要開,讓她回來調整一段時間,3月過去,週一去單位報到。

  這個決定緊迫而突然,震得喬時一下子沒法緩神,掛了電話,人還愣怔地握著電話不放。

  「怎麼了?」沈遇替她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看向她,人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沉穩,他的失控和感性只在夜裡出現。

  「我……」喬時轉了轉有些僵硬的眼珠子,試圖理清腦海中的混亂,將謝正滔電話中的決定和沈遇提了提。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道:「妳怎麼想?」

  喬時不知道,她一直以為她至少得在安城待上半年以上,她的專案需要這麼長時間來推進,現在突然取消,週一回去上班,這意味著,她和沈遇剛新婚就得分居。她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心態上也一下子調適不過來。

  「有想過辭職嗎?」沈遇問。

  喬時茫然地搖了搖頭,這是她喜愛的工作,她沒想過要放棄她的工作。

  沈遇握住了她的手:「喬時,我也不希望妳因為我放棄什麼。」

  「妳先別急著下決定,冷靜一段時間,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沈遇看著她,很冷靜,「我在安城的事最遲這兩年內會結束,到時我會回青市。這段時間,妳先在青市,我週末回來看妳,嗯?」

  喬時遲疑地點點頭,又隱隱有些彷徨,謝正滔的決定擾亂了她所有的步調,她沒想到她這麼一走,竟然又回不去安城了。

  她在安城的時間不長,卻已經有了感情,她捨不得沈橋,捨不得老七,捨不得老三,捨不得那裡的所有人,甚至是夏言,她還在想著要怎麼幫她。

  她還在憧憬著她的婚姻生活,一覺醒來,卻毫無預兆地成了兩地分居,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橫亙在眼前的現實問題。

  沈遇抱住她:「好了,先別胡思亂想,這段時間就當度假,一會兒我們回去看爸媽。」

  喬時回去時心情總還有些茫然,但為免她爸媽擔心,面上沒表現出來。

  沈遇爸媽已經帶了禮物過來拜訪,禮金什麼的都備妥當了,正和她爸媽商量兩人的婚禮日期。

  沈遇爸媽雖已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卻沒什麼架子,也沒有喬時爸媽擔心的趾高氣揚或者看不起她,看喬時回來,還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左右打量,對她這個兒媳婦歡喜得不行,直勸沈遇要好好待她,多帶她回家。

  這讓喬母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兩邊老人觀念偏傳統,婚禮還是不能倉促,要了兩人的生辰八字,約著找人合過後再確定婚禮日期。

  沈遇和喬時尊重兩邊父母的意思,對婚禮也沒有太大執念。

  下午沈遇陪喬時去散心,他知道謝正滔的決定讓喬時情緒低落到了谷底。

  他心疼她,卻不允許自己後悔,越是心軟,越可能萬劫不復。

  沈遇陪她去了她上班的S市,去她單位附近轉了轉,順便去了喬時在單位附近租的小公寓。

  房子是喬時大學畢業時就租的,嫌麻煩一直沒搬家,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老小區,雖乾淨,但到底有了年代感,總有些破舊,樓下連個門禁都沒有。

  沈遇在她的屋子裡打量了一圈,當下皺了眉:「妳平時就住這兒?」

  喬時點點頭:「怎麼了?」

  沈遇沒應,站在窗前,探頭往外看了眼,三樓的房子,水管不少,連個防盜窗都沒裝。

  他轉身看喬時:「換個房子吧。」

  「……」喬時有些莫名,「為什麼啊?我都在這裡住了六年了。」

  「妳一個女孩子住總不大安全。」說著手掌已搭在了她的肩上,「去附近房產仲介看看。」

  沈遇給她買了套公寓。

  坐在隔壁高檔社區房產仲介的賓客區旁,喬時有種嫁了土豪的眩暈感。

  沈遇說帶她去看看房子,她以為只是租房,沒想到他直接買了下來。

  兩居室的精裝修房,掛牌一年多,住房面積偏大,性價比不划算,一直沒賣出去,沈遇帶她進去看了一圈,當場買了下來,還完成了房產交付手續,直接落戶到喬時名下。

  簽字時喬時有些猶豫,沈遇突然一套幾百萬的房子砸下來,她有點誠惶誠恐,握著筆怎麼也簽不下「喬時」兩個字。

  她糾結地抬頭看沈遇:「哎,還是簽你的名字吧,這麼拿你的東西我心虛。」

  「落在誰名下不一樣?我的不還是妳的?」沈遇淡淡應完,已彎身握住了她握筆的手,喬時只來得及哎了幾聲,合同已被沈遇就著她的手簽上了她的大名,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她看著他將合同遞給工作人員,心裡直犯怵:「你這樣,以後要離婚了,我還不起的啊。」

  沈遇一巴掌輕拍在她的腦門上:「盡想些有的沒的事。」又道,「我們之間沒必要分什麼妳的我的。買個房子只是為了方便,方便妳上班,也方便我回來。」

  房子辦理完過戶後,沈遇第二天便幫喬時將東西搬了過來。

  他晚上就要回安城,回來這趟行程安排得緊湊,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喬時原來還以為只是和他回來領個證就一起回去了,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她送他。

  一路上她心情還好,送沈遇到安檢口時,看著他的背影,喬時心情突然就低落下來。

  「沈遇。」她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她。

  她隔著人群看著他,像被遺棄的孩子,眼眶有些紅。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她說,聲音已隱隱帶了絲哽咽。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種依賴他的樣子。

  沈遇大步走向她,黑色的大衣隨著他沉穩的步伐搖曳。

  他在她面前站定,張開手臂,牢牢地、狠狠地將她摟抱入懷中。

  他抱得很緊,手臂勒得她肌肉生疼。

  他低著頭,臉頰輕蹭著她的頭髮,緊緊地抱著她。

  「妳先安心在家,我過兩天回來。」

  他說道,聲音嘶啞,也不顧機場裡人來人往,低頭吻住了她,直吻得她快喘不過氣才放開她。

  「乖乖等我回來,嗯?」

  喬時點點頭:「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送完沈遇,喬時回了沈遇在濱江路的家。

  空蕩蕩的大房子,連個大紅的喜字都沒有。

  以往她一個人住,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沒想到和沈遇才膩歪了幾天,她竟有些離不開他了。

  習慣這種東西,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消磨人的意志。

  喬時長長吐了口氣,開始重新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她開了微信,剛打開便看到主介面多了個群,沈遇把她拖進了他們兄弟幾個的群裡。

  純內部群,群裡除了沈遇,就老三、老六、老七和沈靳,卻沒有夏言。

  喬時有些意外沈遇把她拖進群裡,她還以為沈遇這種人不會花時間玩微信,沒想到竟還混群。

  這算是完全把她帶入他的生活了嗎?

  喬時低落的心情因為這個猜測有了好轉。

  沈遇是在登機前把她拉進群的,就發了一句話:「喬時,你們五嫂。」

  老六最先反應,回了個大大的笑臉:「歡迎五嫂!」

  老三、老七幾個人也在下面附和,就連平時看著寡言的沈靳也難得冒了個泡:「歡迎!」

  喬時回了個羞澀的笑臉。

  沈橋很快回了過來:「五嫂,妳沒和五哥一塊兒回來?」

  他知道這個點沈遇還在飛機上。

  喬時避重就輕:「工作上有點事要處理。」

  沈橋在網路那頭哇哇直叫:「不人道啊,新婚宴爾的。」

  老七在下面附和:「蜜月呢?怎麼連蜜月都沒有?」

  老六:「還有婚禮呢?」

  老三圈了沈遇:「老五,你就這麼把弟媳拐完,扔了就跑?」

  喬時反倒被他們逗笑,離別的惆悵被衝散。

  沈遇在一個半小時後才下飛機,看到群裡的消息時回了句:「給你們準備紅包的時間。」

  而後給喬時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第二天是週一,喬時直接回單位報到。

  謝正滔看到她笑容滿面,問道:「小時,聽說妳結婚了?什麼時候辦喜酒?」

  「日子還沒定下來呢。」喬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將縈繞了兩天的困惑提了出來,「老師,安城的調研怎麼說停就停了?」

  「委託調研單位的意思,暫時不想做了。而且聽說當地宗族間有些亂,妳一個女孩子在那邊總不太安全,所以乾脆讓妳回來了。」

  喬時瞭解地點點頭,既然是委託單位的意思,也就沒再執著於這個事,和謝正滔聊了點工作的事便先出去了。

  謝正滔有意讓她接一個西北的民俗調研項目,喬時沒考慮清楚,拿了資料先看看,下午給謝正滔答覆。

  喬時花了一上午研究專案資料,中午吃完飯便去找謝正滔了,人剛到他辦公室門口便聽到他在打電話,她本想先回自己辦公室,一會兒再過來,剛轉身便被他的一聲「沈先生」給叫停了腳步。

  「嗯,小時沒事,她沒看出異樣,你放心。」

  「和我說什麼謝,小時就跟我女兒似的,把她留在那邊我也不放心。」

  「我知道,我不會和她提。西北的項目估計會讓她過去,省得她又跑安城去,這丫頭也不省心。」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從玻璃門後傳來,喬時手裡的文件被握得幾乎捲成了一團。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先回了自己辦公室。

  半個小時後沈遇的電話打了過來。

  喬時的手機就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振動著。

  她看著它一遍遍地響著,沒接,回頭往謝正滔辦公室看了眼,他已經打完電話,正坐在辦公桌前忙。

  喬時掐斷了振動著的手機,拿過那份資料,去敲謝正滔的房門。

  謝正滔笑道:「看完了?做好決定了嗎?」

  喬時點點頭:「看完了。不過沒想好去不去。」

  人在謝正滔對面坐了下來,和他聊了些對這個項目的看法,拉拉雜雜地聊了兩個多小時,不時給謝正滔杯裡添茶。

  他工作時有喝茶的習慣,越是聊得投入越是習慣喝茶,一口接著一口,完全無意識的動作,兩個小時下來膀胱就憋不住了,起身去了趟廁所。

  他的手機就擱在辦公桌上,喬時偷偷拿過來看了眼,最新通話記錄裡果然是沈遇。

  他和謝正滔聯手把她弄了回來。

  他逼她結婚,在她偷偷暢想她和他的婚姻生活時,他已經暗中安排著一切,把她像個物品一樣,安置在一角。

  喬時只覺得有點心寒,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從謝正滔中午斷斷續續的話語裡,她知道他或許並沒有惡意,但她不喜歡這種被操縱的感覺。

  下午回到沈遇新買的房子時,喬時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裡也覺得空蕩蕩的。

  她剛回到家一會兒沈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時在它響了三遍後才接起來。

  「出什麼事了?」沈遇是心思敏銳的人,她中午沒接他的電話,現在又隔了這麼久沒接,他不可能察覺不出她的異樣。

  「我沒事。」喬時輕聲應道,「沈遇,你沒什麼話和我說嗎?」

  「……」沈遇擰了擰眉,指尖摩挲著桌角,在研判她的話。

  喬時等了他兩秒:「算了。」掛了他電話。

  沈遇再撥回去時喬時沒再接,他一連撥了十個電話,喬時一個也沒接。

  沈橋本是要和沈遇一塊兒出去的,看沈遇面色漸漸凝重,一遍遍地撥著電話,好奇地走了過去:「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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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18:15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你的世界(2)

  沈遇抿唇不語,捏著手機沉吟了一會兒,給喬時微信發了句話:「喬時,有什麼話我們開誠佈公地談,我不希望我們以冷戰的態度處理問題。」

  喬時很快給他回了條信息:「沈遇,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沈遇盯著信息靜默了好一會兒,給她撥了個電話。

  喬時這次很快接了起來,在他之前開口:「我就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麼要結婚?第二,為什麼瞞著我把我弄回青市?我給你一天考慮,如果你做不到對我坦誠,你後天回來,我們把婚離了。」

  說完掛了他的電話。

  沈遇再打過去時喬時已關了手機。

  沈橋看沈遇臉色不對:「怎麼了?和嫂子吵架了?」

  「沒事。」沈遇將手機反扣在桌上,視線從窗外掃過時,人已站起身,「我現在回青市一趟,有什麼事給我電話。」

  沈橋:「……」

  沈遇回到青市時已經零點,他去了給喬時新買的房子。

  屋裡空蕩蕩的,喬時並不在,電話也依然關機。

  這麼晚他不好給喬時爸媽打電話,試著給馮瓊瓊打了個電話,打聽喬時的行蹤。

  馮瓊瓊這些天都在外地出差,剛回到青市,正準備睡覺,看他打電話過來,有些詫異:「她沒找過我啊,你們怎麼了?」

  「沒事。」沈遇定了定心神,「如果她找妳,麻煩給我個電話。」

  他知道喬時不會有事,可聯繫不到人他心裡總隱隱有些不安,她的態度在電話裡已經很清楚,離婚!才結婚兩天,她竟然想要離婚,倒真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沈遇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才能壓下心底的浮躁。

  他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去喬時的單位找人,沒想到等到九點沒等到人,她請了假。

  喬時昨晚回了她原來租的房子住,新房子讓她有些窒息,舊房子月底才到期,她乾脆回了那裡,早上起來心情沒調適好,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謝正滔,乾脆請了一天假。

  剛請完假馮瓊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和沈遇出什麼事了,沈遇昨晚還把電話打到她那兒去了。

  喬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和沈遇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瞞她,她總是要表明她的態度。

  她和沈遇從一開始就不全然是因為愛情在一起,只是她在合適的契機出現了,他覺得合適,才追求的她。他在這段感情裡太理智也太冷靜了,一步步算計著,像處理行程一樣處理他們的婚姻,而後像安置一個物件一樣安置她這個人,沒有任何商量也沒有任何預兆,甚至連個解釋都沒有,就私下安排好了一切,連給她個心理緩衝的機會都沒有。而後又全權把控住,完全沒考慮過她的感受,這讓喬時心裡很不舒服,本質上他還是理性思維占主導,不帶絲毫感情地在安排整個事。

  一次兩次她可以忍受,但如果一直這樣,兩個人不可能長久,這段感情裡本來就是她先陷進去,她指望不了他先發現問題,在他發現問題之前,她已變成怨婦,這和她之前設想的結果已經沒區別了,她和沈遇也沒了在一起的必要。

  現在既然決定在一起,喬時自然不願讓她和沈遇的婚姻走向那個方向。她需要讓他知道她的在意,他們是夫妻,再大的事,他都應該和她商量,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安排好一切,因此當沈遇的電話再打過來時,她掐斷了他的電話。

  她說給他一天時間考慮,就給足他一天。

  馮瓊瓊約了她一起吃飯,看她的神色不對,笑道:「怎麼,吵架了?這不才新婚燕爾嘛。」

  「哪有什麼新婚燕爾。」喬時搖搖頭,「吵架不至於,但確實出了點問題,有些男人就是欠調教。」

  馮瓊瓊問:「沈遇啊?」

  「除了他還能有誰啊。」喬時輕嘆了口氣,「總感覺嫁得太倉促了,一談起戀愛就暈頭轉向了,真應該聽我哥的。」

  馮瓊瓊輕嗤了聲:「妳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真要後悔嫁了,負面情緒是會傳染的。」想了想又道,「不過沈遇這人城府挺深的,而且……感覺吧,他把這些城府都用在妳身上了。」

  她想起和沈遇為數不多的三次見面,第一次沈遇陪喬時接她,幫著喬時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第二次她還他人情請他吃飯,他從她這兒要了喬時的電話,隔著千里遠,阻止她相親,他太清楚他對喬時的魅力,三言兩語就攪亂了她的心思;第三次,喬時拒絕了他,他不動聲色地借她的手約來了喬時。

  「一個男人把城府和心計都用在妳身上,要麼是他愛慘了妳,要麼是妳得罪了他。」馮瓊瓊抬眸看她,「妳覺得是哪個?」

  喬時噗的一聲笑了:「都不是。沈遇這種人,才不會因為被得罪了就花心思算計人,他沒那個工夫。至於前者更沒可能,他人特實在,情啊愛啊的在他看來就是無病呻吟,兩個人在一起就為了踏實過日子。我之於他呢,頂多就是順眼,不會給他惹事,可以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去忙他的大事,所以他想拿下我,而且要速戰速決,他不喜歡浪費時間。那些在妳看來的用心良苦就只是他的手段而已。我呢,就只是他的一個目標。」

  沈遇的一生會有很多很多的目標,他靠著攻下一個個目標,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她剛好撞了上來,又很湊巧地契合他精準規劃的人生,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目標,並且速戰速決地拿下了她這個目標。他還會繼續往前,去挑戰下一個目標,但她會像數軸上的座標,被卡在那個點上,看著他的背影,與她漸行漸遠。

  她不想成為他眾多目標中的一個,更不想成為他人生數軸上的座標點。她想陪著他,並肩前行,哪怕前面有豺狼猛獸,抑或是狂風暴雨,她都想和他一起面對,而不是躲在他身後。

  「但願他能懂。」馮瓊瓊笑道。

  「算了吧,」喬時沒她樂觀,「別指望一張嘴就能說服男人。不給點教訓永遠長不了記性。我可不想以後真出問題了他再回頭彌補,那已經回不去了。」

  正說著,手機又響了,還是沈遇的電話。

  馮瓊瓊看她一眼:「繼續晾著他?」

  「不晾。」喬時接起了電話,「喂。」

  相較於她的冷靜,沈遇十分焦急:「妳現在在哪兒?」

  「在外面吃飯。」喬時應道,「有什麼事嗎?」

  沈遇說:「我們談談……」

  話沒說完,喬時的注意力已被突然插進來的男音打斷:「喬時?」

  她下意識地抬頭,乾淨秀氣的外形,鼻樑上一副淺淺的金絲邊眼鏡,渾身上下透著股書卷氣……

  喬時恍然記起,「173」,年前相親的男人,自除夕夜被沈遇半路攔截後,兩人已好些天沒見過。

  「林先生。」

  喬時微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對沈遇道:「我現在有點事,回頭我再找你。」然後掛了他的電話。

  「173」在喬時對面坐了下來,眼角瞥見喬時無名指上的鑽戒,怔了怔:「妳訂婚了?」

  喬時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指上的鑽戒,點點頭:「嗯,我結婚了。」

  「173」面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悵然,喃喃地搖了搖頭,舉起茶杯敬了她一杯:「恭喜。」

  他的態度讓喬時有些莫名,兩人相處不深,她結婚的消息不至於對他造成太大影響才是,但「173」看她的眼神確實帶著那麼幾分悵然,人一坐下也沒說要走,陪著一起吃了頓飯。埋單起身時,「173」情緒似乎才平復過來,笑著問起她婚姻的事,旁敲側擊地問她嫁的是不是沈遇。

  除夕夜殺出的沈遇讓他耿耿於懷。

  喬時坦然點點頭:「對,是他。」

  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外,馮瓊瓊還要回去上班,在門口就和兩人告別了。

  喬時也要去單位一趟,正想著和「173」告別,沒想到他已指了指她單位的方向:「妳是要回單位吧?正好,我也要去那邊,一起走吧。」

  人已先往那邊去,邊走邊還有些若有所思:「那個男人是不是安城來的啊?」

  喬時詫異地看他,不記得和他提過沈遇是安城的。

  「173」有些尷尬:「就上次吃飯時妳打電話,好像提到了安城,所以多留意了下。」

  喬時更詫異了:「你知道安城啊?」

  安城距離青市遠,也只是座不大的城市,沒什麼名氣,這邊人向來不大熟悉那座城市,她沒想到「173」竟也知道,而且似乎並不陌生,要不然不會費心留意到這個名字。

  果然,「173」當下點了點頭:「我在C市念的大學,就在安城隔壁,畢業後也在那裡工作了幾年,這兩年才回的青市。所以那天突然聽到妳提安城,一下子覺得很親切。」

  喬時笑笑:「真巧。」

  「對啊。」「173」笑著道,「沒想到妳突然就嫁了,還嫁安城去了。那兒周邊的人都不敢往那兒嫁,都說安城男人素質低,愛拉幫結派,蠻橫粗俗……」

  「林先生,」喬時打斷了他,「地圖炮有點嚴重了。人有百種,哪裡都有好人和壞人。」

  「不是,不是,妳別誤會。」一看喬時冷了臉,「173」也有些急了,「這不是我說的,是那邊人就這麼傳的。這幾年用人單位幾乎不敢招安城的男人,一聽說老家安城的,人馬上被刷下去了,不敢用。」

  喬時皺了皺眉,隱約記得和沈遇借錢那次他似乎提過,年輕人在周邊城市找不到工作,她還問了句「為什麼」,之後他奇怪地扭頭看了她一眼後就轉開了話題,現在想來又隱隱覺得不對勁。

  「為什麼啊?」喬時問。

  「173」說:「安城人野蠻粗暴無賴都是有共識的啊。」

  這事兒喬時隱約知道一些。二十多年前的安城還比較亂,正是路霸橫行的那幾年,安城偏遠點的地方,幾乎所有年輕人都參與過攔路搶劫,三五成群的,往往聊著聊著就黑布往臉上一蒙,大馬路上隨便都能搶個百八十的,那會兒工作一天也就二三十塊。又窮又累的年代,金錢刺激下,一個個惡向膽邊生,一個村落裡,四十多歲的這批男人,就沒幾個沒蹲過號子的。

  安城名聲也是從那會兒開始惡化的,一提到這地兒就讓人犯怵,修路都繞著彎兒走,之後又是宗族械鬥,毒品盛行,整個名聲都被拖垮了。

  喬時佩服沈遇就佩服在這兒。當初她確實對「族長」感到好奇,無法理解在這樣一個現代社會,「族長」的存在到底有怎樣的意義,才萌生了去研究他的念頭。只是像沈遇這種城府深又不動聲色的男人,也不是她想研究便能研究出來的,哪怕現在,她也不敢說足夠瞭解沈遇。但能在那樣一個混亂的宗族環境中,收服各路混混,並被眾人推舉為宗親大boss,肯定是有不為人知的能力和手腕的。

  「以前安城攔路搶劫是周圍出了名的,後來雖然好點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但因為同宗族的關係,好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鬧事,坑蒙拐騙耍賴皮,慢慢人家用人單位都不敢用了。」

  「173」繼續道,「不過那時也還沒像現在這樣大規模拒用安城人,畢竟用人單位的事,相互間不通氣也不知道這麼個情況。就前幾年吧,不是有一陣有人……」

  話到一半卻突然沒了聲音。

  喬時正聽得起勁,詫異地看他,卻見他正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

  喬時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到正從單位大門口走出來的沈遇時,當下也有些愣了。

  「你……怎麼在這兒?」

  沈遇看了她一眼,視線緩緩落向她身側的「173」。

  明明面色沉穩,喬時卻愣是感覺到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壓迫感。

  「173」也明顯感覺到了沈遇的強大氣場,整個人都不大自在了,乾笑著和沈遇打了聲招呼。

  沈遇也禮貌地回了聲招呼,看著他,不動聲色。

  「173」當下就待不下去了:「那個……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回頭和喬時告了聲別,人很快便走了。

  喬時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倒像做了虧心事般,她一抬頭果然看到沈遇在看她:「怎麼和他一塊兒了?」

  聽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喬時不答反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的女人都要跑了,我敢不回來?」

  沈遇回她時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面色淡淡的,兩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裡,襯得身形高大挺拔,人就站在臺階上,這麼一眼看過來,莫名就帶了點居高臨下的氣勢。

  喬時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又有些不甘,也仰著頭望他:「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嘴裡這麼說,沈遇看了她一眼,人已下了兩級臺階,手掌在她頭髮上胡亂揉了把,扣著她的肩轉了身:「回家再說。」

  回家後喬時便被沈遇推坐在了沙發上,他也在側沙發上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只是偏頭看著她,不動聲色間已經搶回了主導權。喬時在他施加的壓力下慢慢落了下風,再也找不回昨天撂他電話的氣勢。

  「怎麼和那個男人扯一塊兒了?」沈遇終於開口,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道。

  喬時說:「就吃飯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又問他,「想好答案了嗎?」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終於看向她:「是我暗中把妳調離了安城。」

  喬時不動聲色:「原因呢?」

  沈遇說:「我不希望妳有危險。」

  喬時眉梢一挑:「就這樣?」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人已起身,高大的身影朝喬時籠罩過來,他的手臂撐在了喬時身後的沙發背上,將她圈在了他的胸膛和沙發間。

  「喬時,」沈遇看著她,很冷靜,「妳當年雖然離開了安城,但有些東西沒完。我不想讓妳知道得太透,因為那可能會讓妳有別的心理負擔,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妳。我唯一能向妳保證的是,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基於我們的未來考慮。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安城,再給我兩年的時間,我一定回來。」

  「之所以瞞著妳,是我不確定妳對異地戀的接受程度怎樣。我不想失去妳,我寧願瞞著妳,等妳事後質疑我也不想我們婚前再有任何波折。」

  「再多給我一點信任,嗯?」

  自始至終,他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平靜,坦然,沒有絲毫閃避。

  喬時自然相信他,他做的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她想要的也只是……

  「沈遇,我們是夫妻。」喬時嗓音不覺柔軟了些,試圖說服他,「無論什麼事,我都想陪著你,和你一起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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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19-10-18 00:18:28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你的世界(3)

  「只要妳人好好的,就已經是在陪我了。」沈遇看著她,「乖乖留在青市,別讓我擔心,嗯?」

  他的眼神像有魔力般,喬時在他的凝視下完全沒法搖頭,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遇回來只是為了說服她,他太清楚她的軟肋,三言兩語就輕易勸服了她,喬時甚至沒能從他嘴裡套出半句話,第二天一早他便飛回了安城。

  他就是吃定了她,才這麼安心地把她安置一角,卻連一個理由都吝於給她。

  喬時瞭解沈遇的為人,他說是為她好,那必定是真的為她好。但心裡總不大開心,她想要的是和他對等的交流,是和他一起面對所有問題,而不是躲在他背後。

  她總覺得,她和沈遇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

  她想要他明白她的在意。

  她約了馮瓊瓊去度蜜月。

  聽完她的打算馮瓊瓊嘴裡含著的奶茶差點兒沒噴出來,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沒燒吧?度蜜月不找妳老公,找我?」

  「他心裡哪裝得下度蜜月這種事。」喬時揮開她的手,「我是認真的。我不能老圍著沈遇轉不是?」

  馮瓊瓊笑道:「別唬我,還有呢?」

  喬時說:「我哥對我說過一句話,別指望男人會感恩,我覺得挺對的。所以我不能慣著沈遇,不能讓他覺得,他把我娶回家了,扔在一邊就高枕無憂了。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會有情感需求的不是?」

  馮瓊瓊翻了個白眼:「說人話。」

  「……」喬時克制著拍了她一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晾晾他唄,沈遇這種男人需要調教。」

  馮瓊瓊點點頭:「是該好好調教。」

  喬時所謂的調教也不是要和沈遇怎麼樣,她不會和他鬧冷戰,不明不白的冷戰最傷感情,她只是想晾晾他,學他的若即若離,讓他明白她的感受。

  晚上沈遇給她打電話,她也克制著沒表現得太熱絡,簡單聊了兩句便隨便找了個藉口掛了。

  她的乾脆讓沈遇有些不習慣。他是知道喬時不愛黏人的,但她真這麼不黏他了,心裡總不大踏實。

  她的這種不黏人不只是不主動給他電話,連短信和微信都沒有。

  沈遇平時沒有看手機的習慣,但現在生活裡多了一個喬時,洗漱完上床休息時,沈遇還是拿過手機看了看,生怕錯過喬時的電話或信息,但什麼也沒有。

  沈遇捏著手機看了兩秒,又給她回撥了過去。

  喬時正在網上找旅遊攻略,聽到手機響也就順手接了起來。

  「還沒睡嗎?」沈遇低沉的嗓音從話筒那頭徐徐傳來。

  喬時聲音聽著有些心不在焉:「嗯,對啊,在和瓊瓊聊天。」

  她放下滑鼠,軟聲問他:「你還沒睡嗎?」瞥了眼電腦,「快十一點了喲。」

  「正準備睡。」沈遇說話間也熄了燈,「妳也早點睡,別總熬夜。」

  「嗯,知道啦。」喬時還是沒敢表現得太過冷淡,也就放軟了嗓音,把「度蜜月」的事告訴了他,「對了,我和瓊瓊打算過兩天去東北玩,估計週末還回不來,你這周就別回來了,來回飛也挺累的。」

  「……」沈遇又忍不住皺了眉,「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就今天啊。」喬時語氣輕快,「我不是還有十五天婚假沒休嘛,剛好最近手頭上沒工作,瓊瓊也有空,就約了一塊兒出去玩。」

  沈遇問:「去多久?」

  喬時說:「我請了半個月的假,大概得十多天吧。」

  「……」沈遇沉默了幾秒,「喬時,我們剛結婚。」

  喬時想回他一個「你也知道啊」,想想忍住了,他的初衷還是為她的安全考慮,也就軟聲安撫他:「沒事,你先忙你的。」又道,「我先不打擾你了,你早點睡,晚安。」

  說著就要掛電話,沈遇突然出聲:「等等。」

  喬時問:「還有事嗎?」

  「妳今天很反常。」

  喬時忍不住想笑,她嫁的男人實在洞察力驚人得過分。

  她佯裝不解:「為什麼會這麼說啊?」

  沈遇很冷靜:「喬時,妳有事瞞我。」

  喬時依然是輕快平靜的語調:「沒有啊,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沈遇凝眉不語,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透過電話,他無法從她的言語裡判斷出更多東西。

  他將手機切換到了視頻通話模式。

  喬時約莫知道他的心思,他需要從她的神色和眉眼裡判斷她有沒有在瞞他什麼事。

  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自然不敢開啟視頻聊天,直接點了拒絕。

  沈遇也不惱,只低低道:「喬時,我想見妳。」

  一句話差點兒讓喬時棄械投降,她定了定心神,軟聲道:「我的手機攝像頭壞了,改天吧。」

  沈遇說:「換電腦。」

  喬時朝電腦瞥了眼,想了想,還是直接開了手機的視頻通話,看著螢幕上那張俊臉,突然有點不爭氣地想他了,但好在能克制住,雙手握著手機對著攝像頭淺淺傻笑:「好啦,看到沒有?」

  軟軟的嗓音帶著點小撒嬌。

  螢幕裡的沈遇略略點頭,很快將話題轉回了剛才的話題:「妳在計畫什麼?」

  「沒什麼啊。」喬時一臉不解,「就是去旅遊而已啊。」

  沈遇一直盯著她看,定格在鏡頭裡的臉更方便他觀察,他也沒和她廢話,直接拆穿:「妳有事瞞我。」

  喬時面色不變:「真沒有,為什麼會這麼說?」

  沈遇只看著她不語。

  喬時看他不說話,也不催他,將手機固定在筆記本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電腦前,繼續忙她的旅遊攻略。

  沈遇看著她的臉一點點從手機前消失,直至只剩下低垂下來的劉海兒,大半頭髮擋在了鏡頭前,他知道她又忙別的事去了,她在和他視頻聊著天的時候忙別的事去了,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沈遇心裡的不舒服感更重。

  「喬時。」他叫了她一聲,嗓音微沉。

  「嗯?」喬時抬起頭來,鏡頭裡的臉淺笑依舊,他不在家她心情似乎挺不錯。

  沈遇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怨夫。

  他極力忽略心底的不舒服感,低低道:「我週五晚上回去。」

  喬時點點頭:「嗯,你記得帶鑰匙。」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妳在家。」

  喬時有些為難:「我已經和瓊瓊約好了,爽約不太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急這一兩天的。」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喬時,妳故意的。」

  喬時一愣,而後爽快地點點頭:「我自己找樂子,讓你在前方無後顧之憂啊。你別擔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好的。

  「對了,我打算接下西北的項目,旅遊回來可能得去寧夏待一陣,估計得半年,你也忙,到時就在安城好好待著吧,別飛來飛去的了。」

  「……」沈遇指腹摩挲著手機邊緣,人已慢慢恢復掌控一切的氣定神閒,「喬時,妳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如果是面對面,喬時估摸著早被他這副模樣唬住了,但如今天南地北的,隔著個網路,喬時發現她完全沒有心驚膽顫的感覺,還能淺笑著將他的話送還給他:「你說呢?」

  她又搶在他說話前低低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沒生氣。但我不能只圍繞著你一人轉不是?」

  沈遇瞇眸,打量著她,像在研判她話中的真實性。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看他不說話,又扭頭繼續去查攻略。

  「喬時。」低沉的嗓音裡多了幾分不耐。

  喬時馬上抬起頭來,衝他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睏了?睏了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就睡,晚安。」指尖一點,掛了他的電話。

  沈遇心情不太好。

  沈橋第二天上班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沈遇的情緒向來不會表現在臉上,喜怒不形於色,沈橋也只能從他周身的氣場波動判斷他的情緒變化,這是沈橋跟在沈遇身邊多年琢磨出來的。

  今天的沈遇不像昨天,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反而帶著些許焦躁。面色看著倒是沒什麼變化,沉穩依舊,動作也是不緊不慢的,更不會隨便拿他們幾個出氣,只是剛到辦公室時,突然將手中檔啪的一聲甩在了桌面上,人也重重落在了辦公椅上,旋轉了半圈,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這樣的沈遇不常見,沈橋一眼便瞧出不對勁來,憋著沒去打擾,默默觀察。

  中午吃飯,哥兒幾個還是習慣性約著一塊兒去員工餐廳,沈遇全程沉默吃飯,就是看手機的頻率……略多,每吃幾口飯就拿起手機看一眼,幾乎成了慣性動作,這在沈遇身上是從沒發生過的。

  沈橋嘴巴閒不住了:「五哥,等嫂子電話呢?」

  他這麼問時沈遇正拿起手機看第N次,聞言瞥了他一眼。

  沈橋忍不住偷偷朝他的手機瞥去:「嫂子沒給你打電話啊?」

  「你這嫂子叫得挺順口。」沈遇淡淡道,他向來不是被動的人,喬時沒打電話,他也就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

  喬時正準備進電梯,接起回了句:「我要進電梯了,先掛啦。」便把他的電話掛了。

  沈遇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啪的一聲將手機反手擱在了桌面上。

  沈橋和老七忍不住互看了眼,識趣地不說話了。

  對面的沈靳抬眸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挺黏喬時的啊!」

  一句話直接道出了沈橋和老七的心聲,都憋著笑沒敢接話。

  沈遇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淡淡道:「她這兩天給我感覺不大對勁。」

  沈遇抬眸看向他:「似乎從沒見你給夏言打過電話,你就不擔心她?」

  「她……」沈靳動作頓了頓,「她人在家裡好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沈遇點點頭:「喬時要有夏言一半安分……」也沒再說什麼。

  沈靳笑著看他:「她怎麼不安分了,我看喬時挺安靜一姑娘。」

  「看著挺安靜,但太有想法。」沈遇頓了頓,看他,「不像夏言,死心塌地。」

  沈靳笑笑:「你自找的。」

  沈遇沒接話,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喬時給他回電了。

  「剛才進電梯手機沒信號了,怎麼了?」電話裡喬時嗓音溫軟依舊,靜靜地解釋,聽著確實不像在生氣。

  沈遇給她打電話也不是要和她聊什麼,從昨晚開始他心裡一直不踏實,就想打個電話心裡踏實一下,因而只是低低道:「這麼晚才吃飯?」

  「嗯,上午有點忙。」

  沈遇叮囑:「別太晚吃飯。」

  「我知道,你吃過了?」

  「剛吃完。」

  喬時點點頭:「那就好,我的速食也上來了,我先吃了。」

  「好。」

  沈遇掛了電話,一抬頭便看到沈橋和老七正盯著他看。

  看他看過來,老七好奇地問他:「五哥,你們平時就靠電話聯繫啊?」

  沈橋直接道:「你也說了,嫂子對你可不像二嫂對二哥那麼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她被人拐跑了啊?」

  沈遇瞥了兩人一眼:「她不是那樣的人。」

  沈橋點頭:「我也覺得嫂子不是那樣的人。時間長了,沒感情了,頂多離了再找第二春嘛。」

  沈遇沒理會他,逕自往電梯走。

  沈橋和老二、老七幾個也不緊不慢地跟上,等電梯時,隔壁電梯門開了,劉檸寧正隨同事下樓吃飯,看到沈橋,也就笑著叫了他一聲。

  沈橋因為燒烤那晚的事,這麼多天來一直沒理她,看到人直接冷了臉,轉過身。

  劉檸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老七還是有些憐香惜玉的,見人家女孩尷尬,也就笑著打了聲招呼:「劉小姐剛下來吃飯啊?」

  剛說完便被沈橋拽到了一邊:「怎麼,你也上趕著當備胎呢?」

  這話是明著說給劉檸寧聽的。

  劉檸寧當下冷了臉,不怒反笑,對著沈橋道:「不好意思,你就是想當備胎我還看不上。」

  沈橋當下就被激怒了,轉身就想拽劉檸寧,被沈遇出手拽住了胳膊,將他拉到了一邊,看電梯門開,直接把人推了進去,而後衝劉檸寧說了聲「抱歉」,便任由電梯門合上。

  沈橋狠狠一掙,掙開了,面無表情地整理著衣服。

  沈遇看著他沉默不語,沒想到心裡的擔心還是成了真。

  燒烤那夜他便看出沈橋對劉檸寧心思不一般,這些天也一直在留心觀察著兩人。

  兩人每次見面,沈橋便如同吃了炸藥,顯然是已經對劉檸寧上了心。

  一開始把劉檸寧推給沈橋應付他並沒多想,劉檸寧是劉副的侄女,是劉副親自介紹的人,和沈橋年齡也差不多,性子較沈橋沉穩,沈遇本是覺得兩人可以互補一下。但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劉檸寧和宋勵間隱隱有牽扯,背景也不似表現出來那般普通,他不希望沈橋和劉檸寧有過多接觸。

  沈橋看似沒心沒肺,大眾情人般,但天生就是個戀愛腦,為了愛情會傻乎乎地一頭紮進去,劉檸寧心思過於複雜,顯然不適合一根筋到底的他。

  「老六,」沈遇沉吟著開口,「你和劉檸寧發展到哪一步了?」

  沈橋說話很衝:「什麼哪一步?我不認識那個女人。」

  沈靳抬頭與沈遇互看了眼,拍了拍沈橋的肩:「我看你也看她挺不痛快的,但這樓上樓下的難免遇到,乾脆你先休息幾天,過段時間再回來。夏言那小店最近她顧不上,夏曉這學期也得忙高考,要不你過來給我看店算了。」

  「……」沈橋用手指著自己,「我去給你看店?」

  沈靳點點頭:「反正你橫豎也沒什麼事做,就當作休息,陪夏曉一起看看店,順便幫她輔導輔導功課?」

  沈橋想也沒想:「不幹。」

  沈靳聳聳肩,也沒強逼。

  沈遇也沒再說話,只是惦記上了這件事,晚上給喬時打電話時就不自覺提了起來。

  喬時想到了燒烤那晚的劉檸寧。

  她對劉檸寧談不上厭惡,甚至覺得劉檸寧和沈橋蠻配的,但從沈遇話裡聽得出來,他不喜劉檸寧這個人。

  喬時知道沈遇一般不會無緣無故去提防一個女人,因此也不敢存撮合沈橋和劉檸寧的心思,更不會勸沈遇別去攪和沈橋的事,只低低問他:「要不我幫你去探探老六的口風?」

  她的年齡和沈橋相近,兩人也有共同話題,相較於沈遇長輩一樣的存在,喬時和他更像一個輩分的。

  沈遇略沉吟了一會兒,同意了。

  喬時掛了電話便在微信上戳沈橋。

  沈橋大多數時候大閒人一個,基本逢戳必回,而且回覆得很快。

  微信上的沈橋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喬時剛戳完,他馬上吊兒郎當地道:「五嫂,什麼時候回來?」

  喬時回他一個撇嘴的表情:「還不知道呢。」又問他,「最近怎麼樣?」而後把話題引到了劉檸寧身上,「這幾天劉小姐還常去你們公司找沈遇嗎?」

  沈橋只當她在提防劉檸寧介入她和沈遇的感情,撇了撇嘴:「你們都結婚了,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啊,這會兒還敢死纏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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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18:41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你的世界(4)

  「可她不知道啊。」喬時很快回他,「或者說,她現在是把目標轉移到你身上了?」

  這麼問有點招人嫌,尤其有貶低劉檸寧這個人的意思,喬時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問法,但私心裡又向著沈遇,不希望沈橋對劉檸寧陷入太深,也就下意識用了個不太喜歡的說辭。

  沈橋那邊也是聽出其中不同來了,回話間就不自覺替劉檸寧說話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喬時自然不敢直接說劉檸寧的不是,笑著道:「開個玩笑嘛。我咋覺得你挺維護她的,看上了?」

  沈橋回道:「沒有的事。」

  喬時想了想,直接給他回電過去,電話裡沈橋依然吊兒郎當的模樣,喬時提起劉檸寧,沈橋一開始還哼哼著否認,但架不住喬時的追問,很快招了:「是有點在意。說不上來,大概和她鬥嘴沒壓力吧,不矯情。」

  喬時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痛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他:「老六,其實你有喜歡的人,我們都挺為你高興的。但劉檸寧這個人……怎麼說呢,感覺不太單純,我和你五哥還是希望你能保持理智。」

  沈橋輕笑:「一個女人而已。」

  他似乎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閒扯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喬時當下給沈遇回電,把沈橋的態度大概轉達了下。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隨他吧。他這人孩子心性,逆反心理重,道理說太多反而把他推劉檸寧那裡去了。」

  喬時忍不住笑:「我怎麼覺得你跟他爹似的。」

  「人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自然得費些心思。」沈遇淡淡道,已將話題轉了回來,「週末真不見我?」

  喬時被他逗笑:「我只是去旅遊,哪裡說不見你了?」

  「這有分別嗎?」沈遇反問,直接把話挑明了說,「喬時,妳在和我賭氣。」

  喬時一開始沒想到「賭氣」這個字眼,現在他這麼一指出,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但她覺得她本質上也不是要和他賭氣,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開誠佈公談談,也就道:「不算賭氣,但我真的很不高興。」

  「你總對我說為我好,可是連個理由都不給我,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安排好了我的生活,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總說不想我們婚前出波折,你到底是對我多沒信心?把話說清楚有那麼難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屑於解釋,覺得反正人都娶到手了,放後院裡妥妥的,其他都無所謂了是吧?但你不知道結婚後還能離婚的嗎?」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說到最後時喬時的情緒就有些克制不住了,不至於失控衝他大吼大叫,但聲調總歸是不夠平穩了,不像昨天吊著他那樣,假裝無所謂。

  沈遇沒有打斷她,靜默著聽她說完,而後才以平穩的聲調徐徐道:「是我的問題。我沒照顧到妳的感受,我道歉。」

  喬時心裡還是有些憤憤然:「就這樣?」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一開始確實對妳沒信心,沒正式確定婚姻關係前我都對妳放心不起來,變數太大。婚後兩地分居這個問題不是小問題,會直接影響到妳對這樁婚姻的決定,我不希望出現變數,所以我擅自隱瞞了妳,一切等木已成舟再說。」

  「……」喬時有些惱,「你也知道這不是小問題啊,你這純粹是騙婚。」

  沈遇說:「我不否認有這個動機。」

  接著,他又問她:「如果結婚前我把一切和妳說清楚,妳還會和我去領證嗎?」

  喬時還在氣頭上,想也不想:「不會。」

  「所以啊,」暗夜裡,沈遇聲調沉穩依舊,「如果機會重來,我一樣會選擇瞞著妳。有了結果才有解決問題的可能。」

  「……」

  沈遇又道:「喬時,妳拒絕過我四次。第一次,除夕夜晚上,我送妳回家,妳說妳適應不了我的步調,拒絕了我;第二次,我家,妳說我這樣的人不會把時間和心思浪費在女人身上,妳想找個知冷暖的人過日子,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第三次,青市機場,妳說同樣是要培養感情,妳為什麼不能找個妳駕馭得住的男人;第四次,安城,妳說妳對我沒到非我不可的地步,與其到時變成怨偶,不如停在最值得回味的時候。每次都是在我和妳坦白了我的想法、我的態度後,妳做出的決定。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都吃了四回暗虧,沒道理再在同一個坑裡栽第五次。」

  他嗓音溫軟,低低沉沉的,自始至終以不疾不徐的語調,條理清晰地向她解釋,喬時聽著有些無言,理智又冷靜的男人,嘖……

  「原來你記得這麼清楚啊。」喬時很是驚奇地道,「你沒發現嗎,我每次的擔心都挺對的,你看,我們現在不就是朝著我擔心的方向發展嗎?」

  「我們剛結婚不到一周,現在下結論是不是早了點?」沈遇低低打斷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如果我再像前四次那樣直接大實話,我們不會是現在的結果。」

  喬時說:「哦,我的錯咯?」

  沈遇低低道:「主錯在我,但主因在妳。別揪著一個點發散。」

  嗓音特別溫柔,喬時一下子就沒法生氣了,忍不住嘀咕:「明明是你在偷換概念。」

  沈遇聽出了她的不在意,語氣明顯放鬆了許多:「結果是一樣的就行,過程不重要。」又恢復了慣常掌控一切的沉穩樣。

  喬時心裡慪得不行:「不說了,我要睡了,晚安!」

  「等會兒。」沈遇叫住了她,又以那種低軟的嗓音道,「週五我回去?」

  「隨便你啊。」喬時還是那句話,「記得帶鑰匙喲。」

  「喬時。」低沉的嗓音已隱隱帶了絲警告。

  喬時這次很堅持:「我沒開玩笑。我和瓊瓊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你呢,就在安城好好工作,好好掙錢養家吧,乖。」直接掛了電話。

  週四晚上,喬時和馮瓊瓊按預定行程直接飛離青市,卻不是去東北,而是去了安城隔壁的C市。

  沈遇說她不能回安城,但C市總是能去的。

  馮瓊瓊抽不出太多時間陪她,她還要繼續留在C市開拓市場,去C市也是為了她方便,喬時也想從側面瞭解一下,為什麼沈遇這麼抗拒她回安城。

  喬時沒告訴沈遇她和馮瓊瓊就在隔壁C市,下了飛機也沒給沈遇打電話,只發了條信息報平安:「我們到啦。」

  沈遇電話很快回了過來:「在哪兒?」

  喬時沒敢告訴沈遇她就在隔壁C市,含糊著回了句:「在東北啊。」

  「城市。」

  喬時反問:「幹嘛,你要過來啊?」

  「我不過去就不能知道妳的行蹤了嗎?」

  「也不是這麼說。」喬時斟酌著措辭,「就是今晚我在這兒,明天又去別的地方了,後天又換另一個城市,這樣的話不是每天都得向你報備行蹤了?」

  沈遇說:「有問題嗎?」

  他堵得喬時沒法回答:「沒問題。」

  看行李箱已經從行李傳輸帶過來,喬時彎身將行李箱拿起,拖著行李箱邊往出站大廳外走,邊問他:「你現在還在外面嗎?還是已經回家了?」

  「別轉移話題。」沈遇淡淡道,人已在家裡,正開了冰箱門,從冰箱裡翻找食材,準備做飯。

  喬時聽到他翻動冰箱的聲音,問他:「還沒吃飯嗎?」

  「嗯,準備下廚。」

  喬時抬腕看了眼手錶:「都快九點了,你老這麼晚才吃飯嗎?」

  「今天有點事。」沈遇微側臉,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臉頰間,空出一隻手,從冰箱裡拿了兩個番茄、一袋麵條和小半塊牛肉,問道,「現在在哪座城市?」

  喬時自說自話:「你老這麼晚吃飯很傷胃的,今晚吃什麼啊?」

  「煮麵。」沈遇將冰箱門合上,突然道,「現在還在機場嗎?」

  「……」喬時估摸著是機場的廣播聲透過電話傳他那邊去了,好在廣播沒報機場名也沒報航班號,也就點點頭,「對啊。」

  沈遇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哪座城市?」

  喬時繼續將焦點停在他的晚餐上:「你天天晚上吃麵啊?」

  沈遇終於失去耐心:「喬時,妳在顧左右而言他。」他突然道,「妳是不是來安城了?」

  很平淡的語氣,聽得喬時心裡咯噔一下,笑道:「瞎說什麼呢,你不是巴不得我一輩子別去你們安城嗎,我沒事跑那兒幹嘛呢。」

  「妳一直在回避我的問題,說明妳害怕我知道妳的行蹤。妳人如果真在東北,大老遠的妳不會這麼防著我。」

  依舊是不疾不徐的語氣,說話間人已到廚房,將手上東西擱在案板上,順手拿起牛肉,擰開水龍頭,一邊不緊不慢地洗著,一邊繼續平靜道:「妳越是害怕我知道,證明妳離我越近。而且……」

  沈遇頓了頓,將牛肉擱案板上,拿起菜刀,才繼續道:「這個點,青市沒有飛東北的航班。」

  「……」

  「青市到東北的航線,目前主要還是集中在大連、瀋陽、哈爾濱、長春等幾座主要城市,青市八點三十到十點間沒有抵達這幾座城市的航班。」沈遇語調始終平緩,「說吧,妳人在哪兒,安城?C市?」

  「……」

  「我記得馮瓊瓊年前是被外派到這邊開拓市場的吧?她第二天就去了C市,說明她的工作重心還是在C市。她堂堂一區域經理,春節剛過,各門市店的開張情況、各供應鏈條的應酬等都要她處理,她抽不出十五天陪妳到處旅遊。」

  一番話下來,沈遇已將牛肉俐落地切成了小塊,順手連番茄也切了,拿過乾毛巾擦了擦手,將手機換了一邊,繼續道:「妳說妳和馮瓊瓊在一起,難道是陪她來C市了?」

  「……」喬時想直接掛電話。

  沈遇也不等她說話,伸手開了抽風機,低頭看了眼手錶:「妳八點五十給我的短信,這個點倒是有青市抵達C市的航班。」

  「說吧,妳人在哪兒?」

  「是妳自己老實交代,還是我去查?妳選一個。」

  「……」喬時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和沈遇這種人根本沒辦法正常交流,早知道她就不接他的電話了,三言兩語就被他推測出她人在哪兒了,她那點智商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用。不夠用喬時也認命了,破罐子破摔地用了最笨拙的辦法,將手機舉遠了,對著手機大聲道,「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我現在在地下停車場呢……信號不太好……我先掛了,回頭再給你電話。」指尖一點,俐落地掛了電話。

  馮瓊瓊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她沒聽到兩人在談什麼,只看到喬時剛接電話那會兒還神采飛揚的,這會兒手機反倒成了燙手山芋。

  她看著喬時將手機塞入包中,眉梢微微一挑:「幹嘛,什麼地下停車場,怎麼裝起瘋賣起傻來了?」

  喬時一臉生無可戀狀:「對手太聰明,招架不住。」

  與她一道出去攔了輛計程車,上了車喬時才轉向馮瓊瓊:「沈遇推測出來我在這裡了。」

  「……」馮瓊瓊一臉詫異,「妳和他說啥了?」

  喬時把沈遇的分析一一說給馮瓊瓊聽,馮瓊瓊聽完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節哀吧。」

  她又道:「我看今晚妳還是另外開個房間吧,省得後半夜我又得搬出來,這天還冷著呢。」

  「……」

  到酒店後,馮瓊瓊說什麼也不肯和喬時一個房間了,任喬時怎麼死皮賴臉地要一個房間,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各自開了個標間。

  喬時剛辦完酒店入住手續,人剛回到酒店放下行李,沈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時這會兒是真的怕了沈遇,和他說話,她滿是漏洞,她是真怕他今晚會突然半夜來敲門,她會被他嚇壞的。

  不是只有沈遇算得出來她拒絕過他幾次,他嚇過她幾次她也是記憶猶新。上次在機場撩了他就跑,也就是他所謂的第三次拒絕,她一個人在酒店裡,誤把他當喬澤,傻愣愣地去敲門,突然見到他沒把她嚇得半死,喬時不敢讓同樣的事再重演一遍。

  那會兒沒在一起,沈遇對她就完全不客氣了,這會兒都成了他碗裡的,他更加不用客氣。

  喬時是見識過沈遇在床上收拾她的狠勁的,怎麼讓她窘迫怎麼來,與他平日裡的一本正經完全兩個極端。

  相比之下,喬時更喜歡平日裡沉斂穩重的沈遇,可靠,有安全感。

  他如果存心要收拾她,智商和體力對她的雙重碾壓下,喬時只有哭的份,別指望化身禽獸的男人會憐香惜玉。

  現在的喬時很忐忑,也很後悔,她為什麼要作死給他發信息報平安?為什麼要接他的電話?

  這會兒手機還在響,一遍一遍的,沈遇是鐵了心要打到她接為止。

  喬時忐忑地接了起來,語氣聽著卻和平時無異:「怎麼啦?」

  「手機有信號了?」沈遇問,嗓音淡淡的。

  喬時仔細聽著,沒聽到風聲,說明人還是在家裡,心稍安,也就低低道:「對啊。」

  「今晚住哪兒?」

  喬時這會兒是不敢多說半個字了:「酒店啊。」

  沈遇聲音有些低:「還是堅持不告訴我地址?」

  「……」喬時乾笑著轉開話題,「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沈遇說:「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

  喬時硬著頭皮,努力讓聲音輕快:「我沒在C市。」

  「真的?」

  喬時點點頭:「真的。」

  她不敢再與他多言:「奔波了一天挺累的,我先去洗洗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

  沈遇那邊沉默了片刻:「好。」

  他又叮囑了句:「好好休息。」然後掛了她的電話。

  掛上電話後,喬時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他這次電話裡沒有給她太大的壓力,甚至還帶著份體貼在。

  體貼得讓她……嗯,好像有點想他了。

  本來她的旅行計畫裡沒有沈遇這個人,也計畫得開開心心的,如今剛下飛機就被他輕易猜出了她的所在地,話裡還若有似無地撩了她一把。

  「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

  是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不是C市到安城一個半小時車程,所以他原本的意思……他要過來?

  那現在是來,還是不來?

  喬時忍不住去琢磨剛才那個電話,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智商不及沈遇,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不明說,她還真的猜不出來,就是她現在被他撩得……有些心癢難耐了,甚至有點想偷偷回去看他。

  喬時忍不住鄙視自己,原本是她想調教他,想吊吊他,挫挫他的銳氣,省得他老覺得已經把她吃得死死的了,總不把她當一回事。這會兒被他這麼一撩撥,她自己反倒先被他吊住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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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9-10-18 00:18:52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你的世界(5)

  她是真錯估了沈遇的洞察力,一開始就不該讓沈遇知道她什麼時候到機場,和誰在一起的。這會兒他猜出她人在哪兒了,一清楚她的方位,主動權馬上又回到了他手上,還真是讓人……又心癢又不甘心,哼哼……

  喬時乾脆將手機扔一邊,忍著不去問沈遇今晚是不是要過來,也不給他信息,先去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但一個人在房間裡總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不停琢磨沈遇的心思,沒琢磨透,沈遇也沒出現。

  零點時,喬時終於抵不住睏意,起身洗漱了一下便上床休息了。

  人一鑽進被窩還是習慣性拿起手機看看,沒看到沈遇給她發消息便將手機放了下來,正準備睡,沒想到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

  喬時拿了過來,熄了燈的被窩裡,只有手機螢幕亮著,「沈遇」兩個字清晰可見,喬時突然覺得心跳跳快了一拍,不覺看了眼時間,零點一刻,從他掛電話到現在,兩個小時整。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喂?」

  「還沒睡嗎?」沈遇熟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夜深的緣故,聲音低沉了幾分,渾厚低啞,略帶著磁性,特別誘人。

  喬時也不自覺跟著壓低了聲音:「還沒呢,正準備睡。」

  她又問他:「你也還沒睡啊?」

  「嗯,睡不著。」

  「……」喬時覺得從沈遇口中聽到「睡不著」三個字是很神奇的事,正琢磨著要怎麼回他,砰砰的敲門聲突然從門外傳來,一下一下,緩慢而有節奏。

  喬時心跳突然飛快,捂緊了手機,問他:「是不是你?」

  「這個點,妳覺得呢?」

  喬時開了床頭燈,起身去開門。人站在門板後,手伸向門把時又停了下來,有些忐忑:「你不會是大半夜來找我算帳的吧?」

  沈遇說:「真有自知之明。」

  還有心情和她調侃,那就不是了。

  喬時偷偷將房門拉開了一道縫。

  門外果然是沈遇,人就站在門口,還是慣常的黑色長大衣打扮,一隻手隨意地插在大衣口袋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貼在耳邊,走廊昏黃的燈光靜靜打在他身上,襯得他身形高大而挺拔。

  她看向他時,他也正看著她,黑眸沉靜如水:「晚上好,沈太太。」

  低低的嗓音,既是對著電話說,也是對著她說。

  喬時突然鼻頭發酸,卻忍不住笑了,拉開房門:「晚上好。」

  沈遇掛斷了電話,往前一步,手臂張著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微微低頭,臉頰蹭著她的頭頂,反手將房門鎖上,問她:「怎麼又這麼晚沒睡?」

  他蹭得她有點發癢,喬時便笑著邊想躲開他,邊忍不住道:「你怎麼來了?」

  「想妳了。」說話間沈遇的右手掌已從她的額角輕輕滑入,長指沒入髮中,扣著她的頭微微仰起,嘴唇循著她的臉頰便吻住了她,又放開:「人都跑這兒來了,還想瞞著我,嗯?」

  說完又低頭在她唇上印了一記。

  喬時笑著縮脖子避開:「你不都猜出來了嗎?」

  應完嘴唇便被沈遇輕輕咬了一記:「不是我推測出來就不打算告訴我了是不?」

  喬時笑著不應,人也是有幾分好奇:「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馮瓊瓊年前來這邊住的我們公司旗下酒店,後來她因為妳離開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搬了出來。她要在這邊長住,行李不會少,正常情況下只會就近找酒店。春節回去也不可能都打包帶走,東西要麼寄存在酒店,要麼留著不退房,所以這次過來也不大可能另外找。而她這個收入水準的人住的酒店檔次不會太差,周邊同等檔次的就一兩家。托人查一下就好了。」

  沈遇說完時又吻住了她,邊吻著邊伸手剝她衣服,仗著身高的優勢,人也帶著她邊往床邊走。

  一到床前,還在吻著她便將她壓躺在了床榻上,一隻手還牢牢扣著她後腦,護著沒讓她腦部被衝撞到,另一隻手屈肘撐在了她耳後床榻,唇至始至終沒離開過她,吻著吻著,手掌已克制地往下。

  他從來不會耐心地去解開她衣服,每次都是手掌直接從她肩後滑入,抓著衣服領口就直接從肩膀剝下來了。

  雖說是幾天沒做,沈遇明明氣息已經漸漸粗重,動作卻始終不緊不慢,不見絲毫急切或猴急,只是耐心地吻著她,撩撥著她,直吻得她呼吸漸漸急促,才慢吞吞地放開她,臉頰親暱地蹭著她臉頰,看著她眼睛,啞聲問她,「想我嗎?」

  喬時被他的問題逗笑,臉頰也被他蹭得有些發癢,手掌邊輕推著他邊笑應:「不想。」

  「真的不想,嗯?」低低說著時,沈遇的手掌正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兒,懸著身看她,另一隻手掐了掐她的腰,暗示意味明顯。

  喬時向來怕癢,他撩撥的動作癢得她忍不住扭著身子,憋不住笑,也不敢和他鬧了,直說著「想」沈遇這才住了手,卻又吻住了她,早已是忍得不行,看她差不多適應了便重重壓了進去。

  幾天沒見的兩人這種時候都顯得特別渴求彼此,尤其沈遇這種精力旺盛的,被若即若離地吊了幾天,從知道她人就在隔壁城市,突然想她想得難受,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人,想把人狠狠揉進懷裡,狠狠地吻住,狠狠地壓在身下再狠狠地蹂躪得下不了床。

  這個念頭從他踏進這座酒店,站在她房間門口就一直充斥在腦海中,如今人就真真實實地在眼前,沈遇有些克制不住,掐揉著她,吻著她,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他幾乎不知饜足地要了她一整夜。

  彼此發洩過幾次後,終於滿足,也疲憊,喬時被他圈摟進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遇第二天早上還得回去上班,雖然昨晚放縱了一夜,但向來自律養成的習慣,六點鐘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喬時本來睡得沉,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溫暖又安心。他突然側身,冷意襲來,喬時幽幽醒來,卻還是有些不大清醒,看他像是要起身,也就迷迷糊糊地問了句:「起來了?幾點了?」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床頭櫃拿手錶,沈遇壓住了她的手:「才六點多,妳再多睡會兒。」

  喬時含糊著嗯了一聲,腦子也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是遵循著本能往溫暖源靠去,整個人又蜷縮進了他胸膛裡,手臂也攬住了他的腰,迷糊著道:「還這麼早。」

  無意識流露出的依賴讓沈遇不覺停下動作,垂眸看了她一眼,將剛掀到一半的被子重新拉了回來,想著乾脆多睡半個小時,但到底是二十多年的習慣,仍沒什麼睡意。

  喬時察覺到他又躺了回來,強迫自己睜開半隻眼:「不是要回去上班嗎?」

  「不急。」沈遇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手掌撥開她滑下的長髮,看著她,「不睏了?」

  「睏。」喬時打著哈欠,又下意識地往他懷裡鑽了鑽,「這邊回去挺遠的,你別遲到了。」

  「嗯。」沈遇只漫不經心地應著,清晨的嗓音帶著些許慵懶,人沒什麼睡意,長指也就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頭髮,問她,「今天什麼安排?」

  「沒具體安排,就陪瓊瓊去周邊景點逛逛,隨便吃吃喝喝玩玩啊。」

  「週末留給我,嗯?」沈遇說著又低頭在她臉頰上吻了吻,很享受清晨醒來她人在懷中的充實感。

  喬時低低嗯了一聲,應完才反應過來,倏地睜開眼:「不行,我先答應瓊瓊的,不能有了老公忘了姐妹。」

  她的眼睛對上他的:「反正你這麼多年都自己過的,要不,你繼續自己過?」

  剛說完,腰際便挨了一記掐,沈遇垂眸看著她:「我們已經幾天沒見了。」

  喬時一句話就把他堵上了:「這不是你安排的嗎?」

  見他看著她不說話,她也不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手掌輕拉過他的手,掌心貼掌心地交疊著,放軟了嗓音:「哎,我真不能回安城啊?」她又問他,「我想回去請老六、夏言他們幾個吃頓飯,行不行?」

  「也不是說一定不能回去。」沈遇任由她把玩著手掌,「我只是顧慮宋勵。在把他的危險性排除之前,我不想妳再涉足進來。」

  他認定宋勵不會傷害喬時的前提是喬時和他沒關係,如今喬時嫁給了他,指不定宋勵真要做點什麼了。他就跟顆不定時炸彈似的,喬時的歸屬就是引燃的契機。

  喬時是不大理解她怎麼就成了兩人間的導火索了,當年宋勵想利用她牽制沈遇,沈遇想利用她誘捕宋勵,都是利用,不過幾年不見,她怎麼就上升到影響兩人決策的地步了?

  到底是宋勵高估了她在沈遇心裡的地位,還是沈遇誤判了她在宋勵那兒的重要性?

  喬時這段時間以來和宋勵接觸不多,和沈遇也屬於閃婚,隱隱明白自己在沈遇心中的地位,不是不重要,只是沒重要到可以不顧一切,先有大任,才到她,因此她不大參得透這其中緣由,也不太想去深想。她既然選擇了和沈遇在一起,就已經做好了被擺在第二位的心理準備,只要想著怎麼讓一切慢慢變好就夠了,就目前而言,她很滿意沈遇的這種細微轉變,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因此對於沈遇的安排,喬時現在已經不太介意,也就點點頭:「行,我不回去了。」

  沈遇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沒看出絲毫不甘願或者賭氣,手臂不覺將她摟緊了些,低頭在她唇上又輕輕吻了吻,看著她道:「累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喬時搖搖頭,和他聊了這麼一小會兒,睏意早已全消。

  沈遇壓在她腰後的手掌微微往下,嗓音有些低啞:「再來一次?」

  「……」喬時臉紅了,手肘輕推了推他,「不要。」

  但沈遇也不是真的在徵詢她的意思,與其說在問她,不如說在告訴她,他又想幹嘛了。

  她剛應完,他已低頭吻住了她,之後一發不可收拾。自從新婚夜沈遇說了不做安全措施,如果懷孕了就留下孩子,這幾天他就從沒做過安全措施,他似乎更喜歡這種直接接觸。

  彼此都滿足已是一個小時後,沈遇已經難得賴了一個半小時床,這個點說什麼也要起床了。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看喬時還趴在床上看他,忍不住又彎身在她臉頰上親了親,手掌習慣性地滑過她垂下的長髮,又把剛才的話題重提了一遍:「週末陪我,或者我和你們一起?」

  他語氣溫軟,誘得喬時差點兒點頭,好在這會兒還是想到馮瓊瓊的:「我是擔心瓊瓊不習慣。我們兩個人在一邊膩歪,她自己一個人,多不好。」她偏頭想了想,「對了,老三有女朋友嗎?他人怎麼樣?」

  沈遇點點頭:「人品肯定沒問題,沒聽說過和什麼女人有糾葛。」

  「那你覺得……」喬時遲疑了下,看他,「你覺得瓊瓊和老三怎麼樣?」

  沈遇對這種事向來沒什麼研究,但如果真能把馮瓊瓊和老三撮合成功,喬時以後也有伴,也就點點頭:「妳覺得合適妳就去安排,我負責把人帶到。」

  喬時忍不住笑了:「才不要你這麼刻意。」

  沈遇也不與她爭:「行,妳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告訴我一聲。」又俯下身,在她唇上親了一記,揉了揉她的頭髮,「晚上我來接妳?」

  喬時不反對,點點頭:「好。」

  沈遇走後喬時又補了兩個小時眠,直至馮瓊瓊來敲門。

  馮瓊瓊不知道沈遇昨晚來過,看她一臉倦色,忍不住笑她:「幹嘛了,昨晚沒睡啊?」

  喬時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沒怎麼睡,邊打著哈欠邊含糊地點了點頭:「嗯……沒怎麼睡好。」

  喬時拉開了房門,邊往屋裡走邊問她:「今天怎麼安排?」

  「這不是看妳嘛。」馮瓊瓊跟著進屋,看到略顯凌亂的床鋪,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昨晚……妳家那位真過來了?」

  「……」喬時的臉當下紅了,「哪裡看出來的?」

  馮瓊瓊輕咳了聲,往床鋪瞥了眼,她的內衣和上衣什麼的還被凌亂地掛在房間座椅上,看著不像她的習慣,她前一晚換下的衣服一般都扔在浴室裡。

  喬時確實也忘了這個,剛才起身直接從行李箱另外找了套換上,沈遇早上趕時間也沒工夫幫她收拾。

  她有些不自在了:「嗯……後半夜的時候過來了。」

  馮瓊瓊笑道:「今天又回去了?怎麼不讓他多陪陪妳?」

  「他也有他的工作忙呢。而且怎麼說,」喬時笑著看向她,「是我們兩個來度假,又不是和他,當然是妳最重要。」

  她轉身去拉開了窗簾,讓陽光和風進來,順道收走了座椅上的衣服。

  馮瓊瓊笑著拍了她一記:「少拿我當擋箭牌。我這幾天也忙著呢,有他陪妳我還樂得輕鬆。調教男人是一回事,但培養感情也是要有的,妳還真想晾他個十天半月啊?」

  「哪可能啊。」喬時收好東西,「妳有時間呢,我們就好好玩,沒時間呢,就先忙妳的,沒事。」

  喬時又問她:「今天沒打擾到妳吧?」

  馮瓊瓊笑道:「當然沒有。不過明天有客戶約,可能有點懸。」說著直接推她進洗手間,「快刷牙,一會兒我們吃好吃的去,C市早茶是一大特色,別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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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9-10-18 00:19:04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你的世界(6)

  美食這種東西,馮瓊瓊向來比較有研究,她在這邊待過幾天,整個C市什麼美食出名她門兒清。

  基本有馮瓊瓊在的地方,喬時什麼也不用做,只管跟著她走就成。

  半個小時後,喬時已跟著她站在了全C市最知名的茶餐廳前,七十多年的建店歷史,經過幾回裝潢整修,如今的店面既顯得富麗堂皇,又極富韻味,大門口人來人往,看著生意極好。

  「這家早茶店是我吃過的味道最正的,吃過一次絕對會還想再來第二次。」站在店外,馮瓊瓊仰頭看著店面招牌,介紹道,「這周邊上班的都愛來這兒喝早茶,尤其是那些高管和『富二代』,還有周邊老頭、老太,有錢有閒,早上都愛來這兒坐坐,所以生意特別火爆,不是老主顧的話,這個點過來都得排隊。」

  說話間已推著喬時進去。也確實如她說的,生意火爆,得先排隊。

  五層的餐廳大都滿了座,喬時和馮瓊瓊剛進來便被門口的工作人員先叫住,發了張排號單,指了指收銀台旁邊的空位,讓先在那邊稍坐會兒。

  喬時平時從沒見過生意這麼火爆的飲食店,看著眾人都心甘情願地排隊等待,心下也有幾分好奇到底得多美味,想著橫豎也沒什麼事,也就和馮瓊瓊坐了下來,安心等叫號,也有些閒著無聊,四處張望著打量店內擺設。

  相較於外面,裡面顯得更富麗堂皇一些,挺高端大氣的感覺,讓門口易拉寶擺放的動漫招聘海報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喬時不覺往招聘海報多看了眼,又移開,打量屋外景致,透明玻璃裡,一眼看到了對面,隱隱覺得周邊景致有些熟悉,不覺皺了皺眉,正要回想,對面千米開外的「聽風」兩個字不期然映入眼中,喬時陡然想起年前找喬燕的事來。

  馮瓊瓊也正往那邊看,看到喬時的視線落點,懊惱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豬腦袋,忘了聽風也在這邊了。」

  上次沈遇讓她幫忙阻止喬時進聽風的事她還記憶猶新,雖不明白箇中緣由,但從喬時後來的話裡馮瓊瓊也隱約能拼湊出大概,直覺不能讓喬時和宋勵碰上。

  對於宋勵其人,她也琢磨不透。說喜歡喬時吧也不像,他沒有過絲毫追求她或者向她表白的舉動,甚至連聯繫都很少。說不喜歡吧,他偶爾又對她表現出一種莫名的佔有欲。

  但不管哪種,喬時如今已結婚,再遇上總不大好。

  馮瓊瓊當下拽著喬時站起身:「走,我們換個地兒吃飯。」

  喬時點點頭,正要起身,眼角瞥見門口進來的中年婦女,動作不覺略略一頓。

  來人五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藏青色的棉襖,矮胖的身材,圓胖的臉上滄桑黑黃。

  喬時記得她,她在上徐村那次,率先和她打招呼的靦腆大嬸,叫琴姨來著。

  她並沒有看到喬時,正站在海報前,似乎不識字,遲疑地看了眼,人已轉身走向前臺,侷促地絞著手,問道:「請問你們現在是在招洗碗工嗎?」

  前臺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正忙著收銀,頭也沒抬:「對。」手已俐落地抽了個小本子甩給她,「什麼名字,哪裡人,幾歲,以前做過嗎?」

  「我叫吳月琴,今年五十二歲,以前在別的飯店洗過幾年碗。」

  前臺妹子唰唰地在本子上寫著:「有經驗就行,今天試工一天吧。」說話間手已伸向她,「身份證帶了嗎?」

  琴姨當下鬆了口氣:「帶了,帶了。」

  她哆哆嗦嗦地將手伸入大衣口袋,掏出了個小塑膠袋,一層層剝開,抽出了包在最裡層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前臺妹子接過時順便掃了眼,目光當下頓住,打量了她一圈:「安城的啊。」當下啪的一聲將身份證扔回了桌上,「不好意思,我們店不要安城人。」

  「……」琴姨眼中神采當下黯淡了下來。

  「那是不是也不讓安城人消費?」喬時走了過去,倚站在前臺桌前,看著前臺小姑娘,平聲問道。

  琴姨詫異地抬頭看喬時,一下就認出了她:「喬小姐?」

  喬時衝她微微一笑,而後看向前臺小姑娘。

  前臺小姑娘也正詫異地看她。

  「你們店也禁止安城人進來消費嗎?」喬時重複剛才的問題。

  她語氣不重,說話時甚至是面帶微笑的,只是到底和沈遇待久了,眼神裡不自覺就沾了幾分沈遇不怒自威的氣勢,氣場當下壓了下來,看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沒……沒啊。」

  喬時問:「那怎麼就不許安城人來找工作了?」

  琴姨偷偷拉了拉喬時的衣角,有些侷促:「算了,我再去別家問問吧。這裡都這樣,招人都不要安城的人。」

  喬時詫異地看她。

  前些天偶遇「173」時,他似乎也略提了一下,什麼安城宗族好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鬧事,坑蒙拐騙耍賴皮,慢慢用人單位都不敢用了,她只當他在誇大其詞,沒想到今天真讓她遇上了。

  琴姨只是嘆了口氣:「這幾年都這樣的。除了安城還要咱自己人,到隔壁這些城市都不好找工作,本來都談得好好的,人家一聽是安城人,當場就不要了。」

  喬時皺眉:「怎麼會這樣?」

  琴姨提到這個當下憤慨了起來:「還不是沈……」她看了喬時一眼,又生生咽下了那句話,「還不是當年那些來調研的學生給鬧的,不知道瞎寫了什麼,後來大夥兒都來罵我們安城人,一個個瞧不起……」

  後面說了什麼喬時沒聽清,只覺得心頭一緊,腦袋嗡嗡的,想著自從回到安城來沈遇對她過於保護和防備的異樣,那天「173」隱隱未盡的話……許許多多一直以來被她刻意忽略的東西似乎正慢慢地彙聚成一條完整的鏈條,某些東西眼看著就要破繭而出,她皺眉,試圖理清這些看似合理實則刻意的安排,還沒能往深處想,一道突然插入的男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琴姨。」

  喬時循聲回頭,宋勵高大的身影正掀開茶餐廳簾子,緩步走了出來。

  他也看到了喬時,衝她微微一笑,人已轉向琴姨:「琴姨來找工作嗎?」

  琴姨和宋勵顯然很熟,臉上當下堆起了笑:「對啊,十三和他媳婦都在這邊做生意,讓我過來幫忙帶帶小佳。小佳白天去幼稚園了,我一個人在家閒著也是閒著,想出來找點事做。可惜……」

  她瞥了眼前台。

  宋勵了然地點點頭,從上衣口袋裡抽了張名片:「這樣吧,剛好我那邊還缺個人,您不嫌棄的話先去試幾天?」

  他將名片遞給她,順道指了指對面的聽風:「就那兒,直接找徐力,就說是我讓您過去的。」

  「這怎麼好意思。」琴姨接過名片,「實在太麻煩你了。」

  道謝著說了幾句客套話,人已先過去了,宋勵這才轉眸看喬時:「什麼時候來C市了?」

  「剛過來。」喬時心神被琴姨剛才那番話擾得有些亂,急欲探求答案,不覺抬頭看他,「我剛才聽琴姨提了些事……」她把琴姨剛才意味不清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問他,「我當年離開安城後,這邊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

  宋勵面色當下淡了下來:「妳問我?我當時正在牢裡待著妳都忘了?」

  喬時抿唇不語。

  宋勵抬腕看了眼錶:「一起吃個飯吧,當年確實發生了一些事。」

  人已率先掀開簾子進去了。

  喬時和馮瓊瓊跟著他一塊兒進去,經過服務員身邊時,宋勵淡淡吩咐了聲:「再添兩副餐具。」說完徑直往左邊靠窗的第二桌走去。

  桌子邊還坐著個人,卻是多日沒音信的喬燕,正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早點。

  看到隨宋勵一塊兒進來的喬時,喬燕明顯愣了愣,怯怯地擱下筷子,叫了她一聲「姐」,人也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不敢多吭聲。

  喬時看了宋勵一眼,看向她:「妳怎麼在這兒?」

  「她在我手底下做事。」宋勵替她解了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面上說得客氣,但「做事」兩字顯然有深意。

  喬燕怯怯地看了喬時一眼,人已挨著宋勵坐了下來,抱住了他的手臂:「姐,我和宋哥已經……」

  宋勵突然抽出了手臂,眉眼抬也沒抬:「回去。」

  喬燕當下嘟起了嘴,軟著嗓子撒嬌:「不要,我還沒吃飽呢。」又抬頭衝喬時和馮瓊瓊微笑,招呼道,「姐,妳們坐啊。」

  而後,她衝服務員招手:「服務員,菜單。」

  喬時沉默地看著兩人,也不接話,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喬燕眼尖,一眼便看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當下驚呼:「姐,妳結婚了?」

  宋勵正喝著茶,猛地抬頭,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指上的鑽戒,眼神像冰,又利又冷。

  喬時不自覺擋了擋手指,想避開他冷銳的眸光。

  這樣的宋勵總讓她困惑,她看不懂宋勵,更看不懂他對她的感情。

  說喜歡她吧,但他確實沒有任何追求她的舉動,也從沒對她說過喜歡她之類的話,甚至連電話都幾乎沒打過,自認識以來便是很尋常的朋友相處。

  說不喜歡她吧,他對她偶爾又會表現出一種異於常人的佔有欲,無論是海邊那夜,他執著地要求她別嫁給沈遇,還是如今,他倏地變得冷厲的眼神,都讓她覺得,他對於她有著某種不同尋常的執著。

  喬時不確定他對她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但該澄清的還是應該及早澄清,因此他此時的眼神雖嚇人,她還是強自鎮定地笑笑,佯裝不經意地輕撫著鑽戒,衝喬燕點點頭:「對。」

  「和沈遇嗎?」宋勵接過話,收回了落在她手上的視線,端起酒杯,衝喬時舉起,「要說新婚快樂嗎?」

  他嘴角雖勾著笑,黑眸裡卻平靜一片,甚至帶著幾分涼意。

  喬時也端起酒杯,抿出一個客氣的弧度:「謝謝。」

  喬燕也端起酒杯想敬她,喝完酒的宋勵瞥了她一眼:「回去!」

  喬燕還在興頭上,當下又撒嬌地嘟起了嘴:「不要嘛,我和姐姐都好久沒……」

  「滾!」宋勵突然暴喝,嚇得喬燕手臂一抖,差點兒灑了酒,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喬時看了宋勵一眼,宋勵沒抬頭,捏著酒杯,面無表情。

  喬燕似乎已經很習慣宋勵的喜怒無常,很快收斂了神色,擱下酒杯,衝喬時微微一笑:「姐,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吃。」而後像沒事人般,順手拿起兩個包子,衝宋勵笑著告別,「那我先回去啦,你們慢聊。」

  還冷不丁俯身在宋勵臉頰上吻了一記,這才輕快地走了。

  宋勵沒說話,面無表情地抽了張紙巾,貼著喬燕剛才吻過的地方狠狠擦了擦,看也沒看便重重扔到了一邊,眼神裡明顯帶著嫌惡。

  喬時發現她依然看不懂宋勵。她所認識的宋勵是個孤傲的男人,有著嚴重的潔癖,私生活良好,一直是溫和而極具紳士風度的,不是和女人亂來的人,但看他和喬燕的互動,以及喬燕語焉不詳的話,兩人看著又像是……

  喬時皺了皺眉,宋勵已抬頭看她:「喬時,都是姐妹,她和妳怎麼就差了那麼多?」

  不再是點到為止的試探,宋勵已經把話挑得很明白,他和喬燕有染,而且不是出於真心。

  「別傷害她。」這是喬時唯一的要求,喬燕再怎麼樣,總還是她的妹妹。

  宋勵輕笑:「傷害?一個千方百計爬上男人的床的女人,妳覺得她會受傷?」

  他端起酒杯灌了口酒,壓下嘴邊的嘲諷,再看向她時,眼神已清明而認真:「妳真嫁給沈遇了?」

  喬時點點頭:「對。」

  「什麼時候?」

  「上週五領的證。」

  「恭喜。」宋勵舉起酒杯,沒等喬時舉杯便一口飲盡,將杯子重重擱下,偏頭看她,「喬時,我和妳說過,我喜歡妳嗎?」

  「……」

  這是宋勵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對她說喜歡,卻不是她想要的。

  「宋勵,謝謝你。我一直把你當很重要的朋友。我愛沈遇,所以我心甘情願嫁給他。」

  宋勵自嘲地笑笑:「那我和妳說過,我恨沈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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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9-10-18 00:19:15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無聲墜落(1)

  喬時知道他和沈遇立場相悖,也知道兩人一直在暗中較勁,但「恨」這個字眼,她第一次聽他這樣毫無遮掩、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我很懷念當年火車上,初遇到妳時的樣子。也很懷念那幾個月裡,和你們幾個學生,一起涮火鍋、吃烤肉的日子。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了。我很感激妳把我帶進了你們的生活裡。可能就是因為這份美好,我一直不捨得對妳怎麼樣。」

  宋勵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大口,看著她,忽而微笑:「真希望能一直保留著這份美好。」

  他擱下酒杯,人已站起身:「當年妳離開安城後,妳撰寫的那篇調研報告,在安城引起了軒然大波。妳報導裡提及的安城的一些陋習和弊端,被媒體跟風放大,策劃了許多相關專題,並附上大量佐證事實,於是在輿論的引導下,所有人對安城人的認知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地域烙印,認為他們就是一群蠻橫、粗俗、野蠻又自大的無賴,靠著坑蒙拐騙謀生。周圍城市提到安城人聞之色變,用人單位拒用安城人。安城人就跟喪家犬似的,到哪兒都受嫌棄,年輕人到處找不到工作。他們受的歧視有多重,就有多恨當年的學生。」

  宋勵頓了頓,點到為止:「喬時,這個事沒完。」

  他沒再多言,人已走了。

  馮瓊瓊有些擔心地看向喬時:「他什麼意思?我怎麼聽著有些瘮人呢。」

  喬時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想起她剛到安城,沈肆半開玩笑地問她:「喬時,妳還敢回來?」

  她想起向沈遇借錢那次,沈遇隨口提起安城年輕人在周邊城市不好找工作,她問「為什麼」時,他扭頭看她的眼神;也想起了在上徐村宗族械鬥那次,他突然出現,拽著將她緊緊壓入懷中,把她推回了客棧,第二天又迫不及待送她離開的事……

  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不尋常,是她粗神經沒意識到異樣,三言兩語就被沈遇糊弄了過去。

  從她出現在安城的第一天起,他就沒讓她離開過他的視線,她真以為他在防宋勵,上徐村那次,她也真的以為他只是擔心她被誤傷。他那樣一個男人,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透著讓人心安的魔力,她甚至從沒去懷疑過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經意惹下的禍,這麼多年來都是他一個人在替她收拾吧?

  喬時給沈肆打了個電話,她知道他一定知道。

  對於她的追問,沈肆只是沉吟了一會兒,卻也沒瞞她:「這事當年確實鬧得挺大的。電視報紙都在報導,媒體輿論一引導,論壇裡也跟著烏煙瘴氣的,各地相互開罵,安城人跟喪家犬似的,人人喊打。安城宗族骨子裡又好面子,自尊心強,受不了這口冤枉氣,到處找人挑釁打架,同一個單位上班的也都結成小團體,同仇敵愾,和用人單位的矛盾也越來越激化,慢慢地,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堅決不招安城年輕人。安城本地人幾乎無法在周邊城市找到工作,也沒什麼營生手段,旅遊業也因為輿論引導受創,大夥兒找不著出路,心裡怨憤無處發洩,便將所有炮火轉向了你們幾個學生,還有老五。」

  「當年老五帶著妳去鄉下採樣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雖然城裡見過妳的人不多,但架不住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是老五聯合外人來抹黑安城宗族,對你們怨恨很大,一邊在論壇裡號召著人肉和報復你們,一邊逼老五滾出安城。那會兒老五壓力也大,還好有些人脈,網路輿論控制住了,所有人肉和報復帖子發一帖刪一帖,沒讓你們個人資訊洩露出去。他也頂著壓力留了下來,把所有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說會給大夥兒一個交代,在徹底扭轉安城宗族形象前他不會離開,他給了自己八年時間。」

  「但當時大夥兒反他反得厲害,他也不爭辯,回了一趟他親生爸媽那兒,拉來了一大筆投資,我們哥兒幾個聯手創立了安城實業。安城比較有利的一點是民俗工藝特別有特色,尤其是竹藝和貝藝等工藝品,幾乎每家每戶都會,而且手藝精湛。我們做的就是把這些零散的工藝品整合成完整的產業鏈,形成安城品牌,幫他們找銷路。這幾年來公司做得很成功,大夥兒有收入來源,而且比打工看人臉色好太多,這才慢慢對老五有了改觀。但是怎麼說呢,改變外人的既有印象不是單靠個人能實現的,雖然這幾年地域歧視已經好很多,安城人也沒那麼在意周邊人怎麼看了,但這種歧視到底挑動著大夥兒的神經,有好事者稍微挑撥一下,還是會有大撥人被挑動,可能做出對妳不利的事。」

  「當年這件事鬧大的時候,有人說要不要找你們談談,老五說這和你們沒關係,只是被人當了槍使,人都走了,沒必要再牽扯進來。他倒好,一個人扛起了所有責任,把自己的未來八年都押在了安城。」

  沈肆說到這裡笑了笑。

  「就衝著他這句話,這麼多年來我可是從來沒敢和妳提過。那時我看老五和妳就感覺不對勁,沒想到妳最後竟然走了,老五也沒去追,這麼多年來也沒提過妳,妳也沒問起過他,我還以為我判斷錯了,沒想到你們兩個還真都惦記上對方了。」頓了頓,沈肆笑道,「喬時,幸好妳回來了。」

  喬時也不自覺跟著笑了笑:「幸好。」

  算起來,她該感謝喬燕的。如果不是喬燕,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

  掛了沈肆的電話,沈遇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和誰打電話呢,聊了這麼久?」

  低沉的嗓音伴著風聲,一如既往地沉斂平靜,落在心裡卻有了些溫暖的味道。

  「和老四。」喬時回他,「你現在在哪兒?」

  「我快到C市了,晚上一起吃飯?」

  「好。」

  喬時訂了馮瓊瓊推薦的西餐廳,馮瓊瓊晚上還有約先走了,她一人先去餐廳等沈遇。

  她剛到餐廳一會兒沈遇便到了,身上依然是深色長款大衣,人推門從外面進來時,高大的身形挺拔而英俊,當下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

  他已是很習慣這種目光,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站在門口往大廳裡淡淡掃了眼,看到喬時便舉步朝她走了過來,步履沉穩,夜風吹得他衣袂飛揚。

  喬時一直知道沈遇是帥氣的,很低調沉斂的帥氣。

  如今他朝她緩步走來時,喬時還是有種臉紅心跳的騷動感,她的男人。

  她站了起來,在他走到近前時人已上前抱住了他,手掌循著他的手臂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仰頭看他:「不是說得半個小時嗎?」

  「路上沒堵車。」沈遇反手摟住了她,垂眸打量她,「妳今天不大對勁。」

  他顯然還不習慣她這種主動和黏糊。

  喬時仰著頭,任由他打量:「哪裡不對勁了?」

  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有事瞞我。」

  喬時忍不住笑了,他的洞察力無人能及。

  「也不是什麼事。」喬時說道,拽著他的手一起坐了下來,「就今天和老四聊了會兒,瞭解了一些事。」

  沈遇看著她眉目不動,等她說完。

  喬時偏不說了,伸手招來服務員,把菜單遞給他:「想吃什麼?」

  「姐?」一道詫異的聲音很不湊巧地插了進來。

  喬時循聲抬頭,看到濃妝豔抹的喬燕,皺了皺眉:「妳怎麼在這兒?」

  早上在茶餐廳偶遇宋勵可以理解,他的酒吧就在茶餐廳對面,他又是常年以辦公室為家的人,在早餐時間,撞上很正常,但她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上喬燕。

  「和朋友來吃飯呢。」喬燕笑著應道,和同伴說了聲讓她先走,人已很自覺地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姐,妳和表哥……」喬燕偷偷瞥了眼沈遇,「真結婚了?」

  喬時點點頭:「對啊。」

  「那妳和宋勵……」喬燕遲疑地看了沈遇一眼,又看向喬時,「早上吃飯時我看你們不太對勁啊。」

  喬時一口茶差點兒沒嗆到,趕緊看沈遇,沈遇也正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極具壓迫感。

  「那個……就早上和瓊瓊吃早點,不小心遇到了宋勵。」喬時趕緊解釋。

  沈遇瞥了她一眼:「瞎緊張什麼。」手臂從桌上橫了過來,掐了掐她的臉頰。

  喬燕看兩人這模樣,也不敢口無遮攔了,乾笑著衝沈遇笑笑,心思卻還是在宋勵身上:「姐,妳覺得宋勵這人怎麼樣?」

  「不適合妳。」喬時想也沒想,看向她,「妳和他是不是已經……」

  喬時沒把話挑得太明,但喬燕聽得出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他還不肯碰我呢。」

  然後,她欲言又止地看向喬時:「姐,我想問妳個問題……」

  似乎又顧及沈遇在場,偷偷瞥了沈遇一眼。

  沈遇沒有起身的意思,喬燕也不好問下去,默默吃著東西。

  好在沈遇是個大忙人,剛坐了一會兒電話就進來了,也不方便在喬燕面前接,對喬時低低留了句「我去接個電話」便起身去門口了。

  喬燕就等著沈遇離開,逮著了機會,趕緊偷偷道:「姐,妳和宋勵到底什麼關係啊?」

  「沒關係。」

  「真的?」喬燕明顯不信,兩手捧著茶杯,很是糾結地看著她,「可我覺得好像不是這樣。有一次他喝高了,吻我的時候,叫妳名字呢。你們以前是不是……那啥過啊?」

  「咳……」喬時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差點兒沒噴喬燕一臉。

  這還不是最讓她驚悚的,喬燕聲音不算小,沈遇就站在門口處,離她們就兩三米的距離,喬時覺得沈遇是聽到了。

  他本是背對著她們打電話的,這會兒已微微側過身,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頗為意味深長。

  喬時對喬燕完全是沒有一點點防備,她一邊抽紙巾擦著嘴角,一邊斥道:「妳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就是好奇嘛。」喬燕嘟了嘟嘴,「反正妳現在也結婚了,妳和他也沒有可能了,我就想知道,怎麼才能讓他願意碰我。」

  「喬燕,」喬時真被她氣笑了,「我和宋勵沒關係。但是宋勵不適合妳,他明顯不是真心對妳,妳別瞎浪費時間和感情,早點回家。」

  沒想到喬燕很乾脆地點點頭:「我知道啊。我也沒對他真心,男人真心這種東西,自從徐昭後我就不信了,誰對我好誰願意給我錢花我就跟誰唄。他現在願意對我好,我就想辦法好好套著他唄。」

  她又朝沈遇看了眼:「姐,說實話,妳別對男人太死心塌地,不值得。」

  沈遇的電話已收了線,人正往這邊走。

  喬燕看他走過來,衝他微微一笑,甜甜地叫了聲「姐夫」。

  喬時看著她,還是當初那個缺根筋、做事不經大腦的小丫頭,可出口的話卻又異常世故。

  「喬燕,妳還小,別因為一個徐昭把自己後半輩子全搭進去了,也別稀裡糊塗地跟著宋勵混。等妳二十五六了、三十了,再回頭看,這根本不算什麼。」喬時忍不住勸她,到底是自己妹妹,也做不到完全不管。

  喬燕很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的,姐。」也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待了一會兒便藉口有事先走了。

  喬時和沈遇一塊兒回酒店,想著喬燕說的那番話,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感覺喬燕今晚不太一樣,這丫頭居然會對我說大道理了。」

  沈遇隨口接過了話:「什麼大道理?」

  「別對男人太死心塌地。」喬時偏頭看他,笑著道。

  沈遇偏頭看了她一眼,空出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重重揉了把:「又拿她的話來撩我?」

  「……」喬時無言,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上,只是從餐廳出來,他一直平靜不說話,深邃的五官被昏暗的光線打造得立體好看,偏就面沉如水,始終專注地開著車。

  喬時是有些瞭解他的,他露出這種不言不語神色時一定是在心裡計較什麼了,喬燕的話他估計早聽到了,只是壓著沒問她。

  他現在也沒有問她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地掐了掐她的臉頰:「回去再收拾妳。」

  送她回了酒店,進了房間他便推著她往床邊走:「收拾一下,我們回家。」

  喬時訝異地看他:「不是說我不能回安城嗎?」

  「安城也不是龍潭虎穴,沒到完全不能涉足的地步。」沈遇淡淡道,已動手替她收拾行李,「妳不是一直惦記著不能和夏言、老六幾個好好打個招呼?剛好明天週末,大夥兒一起吃個飯。」

  想起她吃飯時說到一半的話,他抬頭看她:「今天怎麼突然想起給四哥打電話?」

  「就問了些事。」喬時輕吁了口氣,軟軟抱住了他的手臂,仰頭看他,「我都知道了。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安城。」

  沈遇眉心微擰了下,但很快舒展:「那確實和妳那篇調研報告沒關係。只是有人有意揪住了這句話,加以放大了而已。」

  喬時自己寫的東西她自然知道,她確實在報告中有一句話簡略提了下安城的陋習和弊端,沒想到成了媒體放大的引子,才造成後面的軒然大波。

  當年從安城回來後她對沈遇感情複雜,自己沒敢主動聯繫他,他也從沒再找過她,她心情多少有些複雜,那種暗戀的滋味,想念卻又不敢靠近,也就慢慢地逼自己放下,沒再去關注過安城動態。只是那一陣如果真鬧得大了,謝正滔不可能不知情。

  「事情出來時,妳導師也受到不少干擾,他給我打過電話。」沈遇說,「這個事原本就和你們無關,是安城本身就存在問題,被詬病多了才引發了共鳴,你們只是就事論事提了點,沒必要背這個鍋。妳導師也是這個意思,怕影響到你們的生活,也就沒和你們提起。」

  喬時自然是明白沈遇的意思,確實安城本身的問題太多,爆發出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但到底是她打開了這個口,想著他這幾年一人替她攬下這一切,喬時有些心疼。

  「這個事怎麼說也有我的責任……」喬時拽了拽他的衣角,「我能不能留下來……」

  「不行。」沈遇打斷了她,「這幾年雖然沒什麼人再提起,但淡忘不代表遺忘。有人有心利用這個事做文章,就不會安生。尤其是宋勵,他不可能會罷手。」

  喬時沒再吱聲,宋勵離去時的話已經暗示了,他不可能收手。現在的她就是他牽制沈遇的一個工具。

  她和沈遇的關係已不像當年,他們已是合法夫妻,如果真有人有心利用,勢必會影響到沈遇在安城的聲譽。宋勵要的,也不過是沈遇的聲譽掃地,失去在安城宗族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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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19-10-18 00:19:28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無聲墜落(2)

  當年他利用她牽制沈遇確實抱了幾分這個心思。那會兒她由於工作需要,沒少纏著沈遇,這興許給了宋勵錯覺,讓他誤以為她之於沈遇的意義非同尋常,才故意接近她,欲借她牽制沈遇。

  只是宋勵當時確實判斷出了偏差,沈遇沒對她有別的心思,或者這種小心思沒強烈到干擾他的決策,沈遇將計就計,反手利用宋勵對她的信任,誘捕了宋勵,最後栽了跟頭的也是宋勵。

  雖然事後喬時無法接受這種被沈遇利用的結果,但冷靜下來後她還是能理解他的立場的。他是被這座城市撫養長大的,這座城市對他有養育之恩,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和他的同事都是值得欽佩的人民警察,他們用生命守護著這座城市。他自小在這種氛圍下長大,他想延續他們的使命,守住這座被毒品和宗族械鬥摧殘得風雨飄搖的城市,以及這裡延續千年的獨特宗族文化,但宋勵卻是拼了命地想毀掉這一切,他不可能容得了宋勵。

  喬時想起早上宋勵離開前那番話,他的眼神和他的話總讓她心裡不踏實。

  當年的事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被引爆。有人稍微操縱一下輿論,當年的事勢必會再次被翻出來熱炒,只要她留在沈遇身邊一天,沈遇便多一分被動。

  喬時想,她需要時間好好梳理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和解決辦法,在這之前,她即使幫不了沈遇,也不會讓自己成為他的包袱。她不會成為別人牽制甚至攻擊沈遇的把柄。

  「明天和老六他們吃完飯,我後天就先回青市。」喬時拽了拽沈遇的衣袖,低低道。

  沈遇抱了抱她:「先回家。」

  「回家」於喬時還是很新奇的字眼。

  兩人回到沈遇安城的房子時已是零點,大概是已經領了證的緣故,再回到這裡時,喬時感覺上總不太一樣,竟真的有了種回到家的親切感。

  沈遇和她的家。

  這份認知讓她心境變得奇妙,換了鞋就忍不住探頭探腦地往屋裡望,明明已經熟悉的風景,卻又處處透著新奇。

  沈遇看她跟個小女孩似的,新奇地四下張望,笑著拍了記她的腦袋:「好了,不用看了,這裡的一切都是妳的,妳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又低低地補充了句,「包括這屋子的男主人。」

  喬時噗的一下就笑了,手肘輕撞了撞他:「別老這麼撩我。」

  沈遇順勢從背後將她摟入了懷中,低頭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記,這才放開了她。

  喬時一得到自由就跟脫了韁的小野馬似的,人很輕鬆地脫了鞋,把自己扔到了客廳那套她覬覦已久的沙發床上。

  前兩次因著和沈遇關係還介於一個曖昧和剛確立關係的階段,人還是比較拘謹,連坐沙發上也是正襟危坐的,不敢稍微放縱。

  現在不過幾天,心境上卻變得自在許多,人一沾上柔軟的沙發床就有點捨不得起來了,靠著沙發一角就忍不住打量起客廳佈局來。

  沈遇的「這裡的一切都是妳的」很自覺地進入她的意識,人已經忍不住在盤算著怎麼把這一板一眼的客廳打造得更溫馨些。

  她平時下班後是喜歡縮在沙發上看書的,喬時比了比沙發尺寸,想著要不要在旁邊擱個書報架,以後下班她就窩在一邊看書,沈遇在一邊忙他的事,以後有小孩了,沙發床體積夠大,一家三口窩在沙發裡看書講故事逗小孩……

  喬時一放飛自我就有點收不回來,連沈遇下樓也沒發現,直至他在她面前站定,傾身看她:「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突然放大的俊臉嚇了喬時一跳,好在平日裡早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平穩模樣,沒太咋呼,只是想著這會兒正半靠在沙發墊上的樣子。喬時前一刻還想著自己已經習慣了,如今沈遇這麼彎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時,她發現還是不是很習慣。

  她不大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輕咳了聲稍稍坐起身:「大半夜的嚇人呢?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自己走神了還怪起我來了?」手掌輕拍了記她的腦門,沈遇人沒站直身,還稍稍朝她壓低了些,手臂撐在了她身後的沙發背上,看著她,徐徐問她,「喬時,妳真不打算和我解釋了?」

  「啊?」喬時一下子有些蒙,「解釋什麼?」

  「就解釋解釋喬燕好奇的問題。」

  「……」

  喬時壓根忘了這事,被他一提醒,想起喬燕問她是不是和宋勵有過什麼,忍不住推了他一記:「瞎懷疑什麼呢?喬燕沒帶腦子,你也沒帶嗎?還是你真覺得,我和宋勵滾過床單?」

  「胡說八道什麼?」先質疑她的人先沉了臉,沈遇狠狠掐了記她的臉頰,「我只是想知道,妳對他到底怎麼個心態。喬時,妳知道,我一直介意妳和宋勵的過去。」

  喬時被他氣笑了,推了他一記:「我和他有什麼過去,你找抽呢?」話完臉頰又挨了記掐。

  「妳先認識的他,當初對他的態度可比對我親切自然多了,有事也從來只站他那邊……」沈遇說著,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對味,這麼一算下來他反倒像是橫刀奪愛的了。

  喬時噗的一聲,被他逗笑了,她反手掐他的臉頰:「你想聽什麼?」

  沈遇看著她,眉目不動。

  喬時知道他想聽什麼,燒烤那夜她和宋勵說的那番話──他的婚姻合適理論,他至今耿耿於懷。

  明明是年長了她好幾歲的男人,平日裡成熟穩重、睿智冷靜,這會兒卻跟個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你在吃醋啊?」喬時問,有意撩他。

  沈遇一眼就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輕掐著她的臉頰:「膽兒肥了是吧?」

  喬時咯咯地笑著避開他的手:「不敢。有人說不會慣女人,我可不敢找虐。」

  話完臉頰又挨了一記,沈遇吻住了她,懲罰性地,手掌掐著她的腰往下。

  喬時體力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個口口聲聲不會慣女人不會寵女人的男人,慣起人來讓人招架不住。

  他放開她時,她已氣喘吁吁,臉頰嫣紅一片。

  他依然保持著俯身看她的姿勢,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看著她的眼睛。

  「喬時,這個問題妳已經回避了我很久。」他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誘惑,「為什麼嫁給我?」

  「真磨嘰。」喬時低笑著推他,又忍不住主動吻了吻他,「沈遇,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所以我想嫁給你。當年就是因為喜歡,在你面前才沒敢那麼恣意妄為,對宋勵就是沒別的心思,才會坦然。」

  她的話換來他突然而至的吻。

  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因此格外珍惜這種時刻。他渴望著她,她也渴望著他,儘管昨晚才做過,彼此卻像不知饜足的獸,瘋狂渴求著對方。

  沈遇是個體力和精力都處於滿格狀態的人,床事上也習慣以絕對的強勢主導一切,平日裡再沉穩,一到床上就徹底失了控,喬時被他磨得幾乎一夜沒能睡。

  不知節制的後果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沈遇還陪她賴在床上不動。

  這很不像沈遇。

  他這種把生活過成鐘錶的男人,時間是精確到分秒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他的命似的,從不會多浪費半點,今天卻陪她賴床了三個小時。

  「你要被我帶懶散了。」

  人一起床喬時就忍不住去推他,她還指望沈遇把她帶規律起來,怎麼能讓她給帶壞。

  沈遇笑著任由她推,反手將她摟入懷中。

  他其實早已醒來,只是難得溫暖的早上,一睜眼便看到她蜷在臂彎裡酣睡的樣子,他突然捨不得起床,放縱了自己幾個小時,沒想到她睡得沉,一上午就這麼在床上廝磨過去。

  下午約了老六幾個過來吃飯,兩人結婚還沒辦婚禮,婚後喬時也一直沒機會來安城,就當一次家宴。

  喬時還惦記著夏言,自從回去領證後就好一陣沒和夏言聯繫過,微信上偶爾聊起,夏言也不大提自己的情況,對什麼都說好。

  喬時午飯後特地去了趟夏言的小書店,想約她和老二下午一塊兒過來坐坐。

  她想幫她和沈靳,但她能在安城待的時間不多,總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和沈靳聊聊。

  她過去時夏言就在小書店門口看書。

  春日的陽光還暖洋洋的,雖已是中午,卻並不毒辣。

  幾日不見,夏言氣色看著好了許多。看到喬時,她還是挺詫異的:「妳回來啦?」

  陽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映著嘴角淺淺的弧度,美得有些空幻。

  喬時忍不住跟著微笑:「對啊,剛好沒事,回來兩天。」

  「妳和老五不是才剛領證嗎,怎麼就兩地分居了?」夏言把她招呼進屋。

  喬時避重就輕:「工作不大走得開嘛。」

  「這確實有點麻煩。」夏言接過了話,「打算什麼時候辦喜酒?大夥兒可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估計得下半年了。」

  「那也快了。」夏言笑,「我當年就領了個證,連婚紗照都沒拍過。這幾年身邊沒什麼朋友結婚,說實話,我連婚禮什麼樣都沒見過,就指望靠妳的婚禮開開眼界了。」

  喬時聽著莫名有些心酸,衝她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怎麼見過,到時估計得一團糟,妳可別笑話我。」

  「怎麼會,有老五在,哪用得著妳操心。」夏言笑應,也沒在這個話題上聊太久。

  喬時沒看到童童,也就隨口問了句:「童童呢?」

  「她爺爺奶奶帶她出去了。」語氣雖已極盡平淡,眼神裡卻還是洩露了一絲黯然。

  夏曉剛好放學回來,看到喬時打了聲招呼,也沒顧及她是個外人,往樓上掃了眼便看向夏言:「姐,姐夫又不在啊?」

  「他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夏曉當下不滿地噘了噘嘴:「老是說有事出去,就沒見他在家幾個小時的,也不知道到底去幹嘛了,也不花點時間在家陪陪妳……」

  「曉曉。」夏言打斷了她,似乎不太習慣在外人面前提家事。

  喬時了然地解了她的尷尬:「沒事,沈遇也差不多這樣,老有事出去,也沒多少時間在家,大概他們家男人都這德行。」

  夏曉撇了撇嘴,顯然很不認可喬時給沈靳找的臺階,但到底顧及夏言面子,也沒再說什麼。

  喬時陪夏言坐了一會兒,看她臉上漸漸有了疲態,讓她下午帶童童來家裡吃飯便勸她先回去休息了。

  夏言說著一定來,但快開飯時卻沒見著人,彼時老三老六老七幾個已經過來。

  老六沈橋最先過來的,帶了些食材,滿面春風的,與前幾天有很大不同。

  喬時想起他和劉檸寧的事,也就假裝打趣:「喲,滿臉桃花的,怎麼,談戀愛了?」

  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沈橋竟因為這幾個字紅了耳根,似乎還生怕被沈遇聽到,探頭往屋裡掃了眼:「五哥沒在家吧?」

  「劉副找他有點事。」喬時沒讓他糊弄過去,「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和劉檸寧在一起了?」

  沈橋嘿嘿笑著,倒是很痛快地點了點頭:「算是吧。」

  喬時笑他:「瞞著你五哥?」

  沈橋不大好意思了:「我也不算想瞞他,只是他似乎挺不贊成我和劉檸寧在一起,怕他知道了又得念我,想等穩定了,找個合適機會再和他說。」

  又用手指著她:「五嫂,我可是信任妳才和妳說的,妳可別和我五哥說。」

  喬時沒點頭也沒搖頭:「怎麼突然在一起了?之前不嫌棄人家嫌棄得不要不要的嘛。」

  「這不是因為心裡在意才那樣嘛。」提到這個沈橋又不大好意思了,「她後來找了我,和我解釋了她和宋勵的關係,就普通朋友,頂多以前做過一陣鄰居,所以比較熟。那人家一女孩子都拉下臉來求和了,我再端著也說不過去,之後就順理成章了。」

  喬時聽著心裡總有些犯嘀咕,多少有些受沈遇影響,他防著劉檸寧,在她看來劉檸寧也確實不適合沈橋,但看沈橋一副戀愛中男人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麼,心裡計畫著回頭和沈遇提提。

  沈遇沒多久便回來了。

  喬時正在廚房忙活,沈橋蹺著二郎腿坐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開門聲還偏頭往門口看了眼,衝沈遇喊了聲「五哥」,又繼續看電視去了。

  沈遇看到喬時一人在廚房忙活,眼眸轉向他:「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給喬時一人折騰,你就在那蹺腿充大爺了?」

  沈橋嬉皮笑臉:「這不是怕被你撞見,誤會我們幹嘛嘛。」

  「少給自己找藉口。」沈遇將手中食材擱下,上樓換衣服。

  沈橋也不好意思不去幫忙了,邊去廚房邊給老三打電話,催他們快點過來。

  他打完電話又習慣性去刷微博,刷著刷著被一個帶了安城名字的視頻吸引了注意力:「五旬大媽找工作遭地域歧視,只因是安城人?」心下好奇,點開來,在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裡意外看到了喬時,鏡頭很快,喬時的臉也不是很清晰,但沈橋還是從體態上認了出來,當下衝廚房道:「五嫂,妳都上社會熱點了啊?」

  喬時從廚房裡探出半顆腦袋:「什麼?」

  沈橋將手機遞給她,指了指螢幕上略模糊的背影:「這是不是妳?」

  鏡頭裡確實是她,但她只是作為一個背景牆被鏡頭掃到,重點還是視頻裡的琴姨。看背景應該是昨天在茶餐廳吃飯的時候,琴姨找工作被歧視的事,被人偷錄了下來。

  視頻不長,一分多鐘,卻將同意錄用到看到身份證嫌棄是安城人而棄用的過程完整還原,被本地最大的論壇官博發了出來,因落點在「地域歧視」幾個字上,剛好戳動了安城人敏感的神經,不少安城當地微博都轉發了,但不算特別熱,也就一千多轉發和幾百評論。

  她一時間分辨不出是湊巧還是有意為之,正琢磨著,沈遇剛好下樓來,問沈橋:「老三和老七什麼時候過來?」

  沈橋說:「快了,這倆人在樓下打牌呢。」

  他這一打岔喬時想起夏言也還沒過來,和她約好六點來的,這會兒都六點半了,也就將手機遞給沈橋,轉身拿自己手機給夏言打電話。

  電話正打著,老三和老七便過來了,夏言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老二估計趕不上,人還在外面。」沈遇道。

  「沒事,夏言過來也一樣。」喬時又撥了兩遍,依舊沒人接,心裡總不大放心,和沈遇說了聲,自己便先去找夏言了。

  人還沒到門口便看到屋裡有不少人,夏言公公婆婆都在,二老牽著童童,也不知道和夏言說了什麼,夏言臉色看著不太好,緊咬著下唇,有些倔強地看著二老,身形也搖搖欲墜的,看著像是要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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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19-10-18 00:19:39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無聲墜落(3)

  喬時心裡擔心,不由得加快腳步,剛到門口,便聽到夏言婆婆勸著夏言:「夏言,妳就算不為童童考慮也要為阿靳考慮考慮。我們家就他一個兒子,你們現在就童童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兒,妳身子骨又不行,他總還是要給沈家留後的。」

  之後是夏言細軟的嗓音:「我不同意。」嗓音雖細弱,卻極其堅定,眼神也帶著一絲小倔強,與平日裡的柔弱形成鮮明反差。

  喬時推門進去:「怎麼了?」問著走到夏言身邊,看著二老。

  夏言婆婆是認得喬時的,也不見外:「夏言身體不行,沒法給咱老沈家留個兒子。我們是想,阿靳和上邊區林家那姑娘也合得來,難得人家女孩子也不介意阿靳已經結婚了,願意跟著阿靳過,想勸夏言別太往心裡去,看開點,別找阿靳鬧。」

  喬時聽著腦袋嗡的一聲就炸了,心頭當下躥起了火,未及說話,夏言已開口:「我還是那句話,我要沈靳親口和我說。」

  聲音雖細小,卻比剛才強硬了幾分,面色卻極其蒼白,上齒死死咬著下唇,眼眶微濕,卻又死死忍住沒讓眼淚流下來,看著隨時會倒下。

  喬時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下意識地扶住了她,極力克制著情緒,試圖先幫沈靳找臺階,穩住夏言的情緒:「三嬸,您是不是糊塗了?沈靳不是隨便拈花惹草的人,沈遇天天和他在一塊兒,兩人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搭理別的女人,他倒是常在我和沈遇面前提起夏言,還說過些天夏言身體好些了,帶她們母女倆一塊出去走走。」

  沒想到夏言婆婆沒聽出她的暗示還是咋的,當下氣憤地接過了話:「我哪裡糊塗了,夏言剛不是已經看到……」

  「三嬸!」喬時厲聲打斷她,她不知道她是真無知還是從沒把夏言這個兒媳婦放在眼裡過,夏言這副樣子哪裡還經得起刺激,她這話無論真假,都會要了夏言的命。

  夏言婆婆被嚇到,當下噤了聲。

  一旁玩著的童童不知發生了什麼,已停了下來,下意識地看向這邊,那雙像極了夏言的眼眸正透著好奇和茫然。

  夏言此時面色蒼白得厲害,近乎透明,纖弱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的,卻又倔強地強撐著。

  喬時生怕她真撐不住,低聲在她耳邊勸她:「妳別想太多,只是誤會而已,沈遇天天和沈靳在一塊兒,他什麼情況沈遇再清楚不過。」

  夏言沒說什麼,只低低說了聲「謝謝」。

  喬時不覺握了握她的手:「先回我那邊坐坐吧?」

  夏言只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先回房躺一會兒。」

  「好。」喬時扶她上樓。

  夏言回頭看了眼童童,終是默默轉開了視線,眼眶裡分明已經帶了圈微紅。

  一邊看著的夏曉突然難受得不行,衝童童道:「童童,陪媽媽回房。」

  小丫頭大概沒經過這種陣仗,茫然地站在那兒,遲疑地看著爺爺奶奶。

  夏曉再也克制不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過童童,夏言心急出聲:「曉曉,妳別扯痛她。」

  夏曉卻像沒聽到,固執地要把童童拉過來。

  夏言婆婆本能地伸手阻止,夏曉恨恨地推了她一把:「滾開,這是我姐的女兒!」愣是把童童拽到了夏言面前,半蹲下身,強忍著眼淚低低道,「童童乖,陪媽媽回屋休息。」

  童童幾乎是夏曉幫著帶大的,平日裡很聽夏曉的話,乖巧地點點頭:「好。」

  夏言的眼淚突然就沒忍住,流了下來,卻還是微仰著將頭轉向了一邊,也沒看童童,只低低對夏曉吩咐了聲:「讓她在樓下吧。」

  喬時突然鼻酸得厲害,強忍著淚水把她送回了房間,怕她胡思亂想,又胡亂勸了一通。

  夏言淺淺微笑:「我沒事,妳別擔心。」

  喬時哪可能不擔心,現在的夏言就像只吊著口氣,臉色死灰得嚇人,她連童童都不讓她上來看她了,她……

  喬時心底的不安在擴大,偏夏言不肯去醫院,老說自己沒事,她借著出去打開水的機會把夏曉拉到了一邊,讓她給夏言的隨訪醫生打電話。

  夏曉從上了樓就一直哭,雖極力憋著,但到底沒忍住,撥著電話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得厲害,根本沒法說話。

  喬時輕拍了拍她的肩,拿過她的手機,和醫生簡單說了下情況,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打完電話時夏曉還在哭,看著也是憋了許久了。夏家就她和夏言姐妹倆,夏言比她大了七八歲,性子溫柔,從小什麼都讓著她,為她著想,姐妹倆感情極好。長時間以來,夏曉估計也是處於害怕失去夏言的恐懼中,夏言在沈家的待遇她看在眼裡,她多少也替她有些不值。

  到底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喬時拍著她的肩低低安慰了一會兒,夏曉才止住了哭,邊抽噎著邊低低道:「下午姐姐婆婆帶童童去公園散步,姐姐也想陪陪童童,跟著一塊兒去了,看到姐夫和另一個女孩子一塊兒上了車,她當時情況就不太好了,想給姐夫打電話問清楚怎麼回事。婆婆說姐夫和那女孩子一直在交往,想勸姐姐別去打擾,他們家怎麼能這樣呢……」說著說著眼淚又有些忍不住。

  「給妳姐夫打電話問過了嗎?」

  「打了……」

  夏曉話沒說完,樓下卻傳來了夏言婆婆粗大的嗓門:「人家可金貴著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吃飯都還得找人伺候著,說不得罵不得,動不動就犯病,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從嫁到我家第一天起就跟個大少奶奶似的,也不懂得體諒阿靳在外掙錢辛苦,回來還得人一日三頓地伺候著,跟個瓷娃娃似的這裡碰不得那裡不能碰,還動不動就發脾氣使小性子,讓給沈家再生個兒子老拿身體不好當藉口,那行啊,妳不願意生,讓願意生的人去生啊,這倒好,又開始使起性子來了,就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顯然是在找鄰里訴苦,故意大嗓門說給夏言聽的。

  夏曉當下急了眼:「我姐姐才不是那樣的人。」

  轉身就想找她算帳,被喬時拉了回來:「妳先好好看著妳姐,我下去。」

  轉身下了樓,掏出手機給沈遇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自己剛到樓下,一抬眼便看到正在找鄰居閒話家常的夏言婆婆,她人就站在樹底下,大概因著剛才的事心底慪了氣,正寒著張臉找旁人痛斥自家兒媳婦。

  其他人是知道夏言情況的,人又在樓上,到底怕出事,低低勸著她小聲點,偏她還放大了嗓門:「她聽到怎麼了?難道我說……」

  「夠了!」喬時冷聲打斷了她。

  沈遇也在這時走了過來:「怎麼了?」

  「你給沈靳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他老婆要被他媽逼死了。」喬時說,聲音因氣怒而顫抖著,「夏言現在情況很不好,我已經叫了醫生,我擔心她……」

  話沒說完,卻見夏曉慌慌張張地跑下樓,人哭得稀裡嘩啦的,連連叫著喬時的名字:「喬時姐……喬時姐,姐姐她……姐姐她……」

  話沒能說完全,只一個勁兒地哭。

  沈遇和喬時面色俱是一變,沈遇當下轉身上樓,對喬時吩咐:「妳先撥120急救,我給老二打電話。」

  喬時打完電話時人已到夏言房間門口,看到床上的人時,眼淚卻再也控制不住,嘩一下流了下來。

  本靠坐在床上的夏言已昏迷了過去,頭歪歪扭扭地倒向了一邊,長髮凌亂地披了下來,遮住了整張臉,捂著胸口的右手也軟軟垂了下來,整個人看著無一絲生命跡象。

  童童就在她身邊,小小的身子正安安靜靜地坐著,漂亮的小臉蛋安靜而茫然,小手時不時戳夏言一下,輕輕一戳,又像被燙到般縮回來,看夏言沒反應,再小心翼翼地又戳一戳,反復了好幾次,直到聽到門口動靜,扭過頭來,衝喬時甜甜叫了聲「姨姨」,小手指又戳了戳夏言,茫然道:「媽媽為什麼都不動的?」

  喬時哭得難以自抑,上前將童童抱走,塞入也已趕過來的夏言婆婆懷中。

  夏言婆婆看到床上的夏言時面色也是倏地一變,當下白了臉:「這……」沒顧得及抱童童。

  喬時抓著她的手臂用力環住童童:「抱好!」

  幾乎是哭吼出聲,也來不及耽擱,和隨後趕到的醫護人員將夏言送上了救護車。

  夏言一到醫院便被送進了急救室,沈靳在十多分鐘後也匆匆趕了過來,步履急促而慌亂,素來冷漠的臉上又慌又急:「怎麼回事?夏言現在什麼情況?」

  沈遇看了眼手術室中的「搶救中」三個字。

  一直在哭泣的夏曉看到沈靳,人就跟瘋了般,朝他撲了過去,拽著他的衣服又拉又扯:「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喬時趕緊將她拉開。

  沈靳轉眸看了眼手術室,有些愣怔,而後一言不發地在一邊坐了下來,盯著手術室門口,不言不語。

  走廊很安靜,只有夏曉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她大概真被夏言嚇到了,積壓了一晚上的情緒全崩潰了。

  另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另一邊傳來,人未到,聲音已先到:「曉曉?」

  喬時循聲抬頭,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手術服和戴著手術帽,正將口罩往嘴上戴。

  夏曉也已抬頭,吸著鼻子叫了聲「表哥」,男人朝她投來一個眼神:「別擔心。」人已進了手術室。

  大概他是醫生的緣故,夏曉情緒當下穩定了不少。

  喬時看她一臉狼狽,陪她去洗手間洗漱。

  「剛才那個……是我表哥紀沉。」洗漱完,夏曉這才低低道,「他是心外科專家,就是因為姐姐才去學這個的,這幾年都是他在給姐姐治病。他說姐姐的病情比較複雜,手術風險很大,他沒有把握能給姐姐開刀,姐夫也一直不同意手術。但姐姐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表哥說最好還是手術治療,本來聯繫了他在美國的同學幫忙,說是他們院有個醫生比較擅長姐姐這種情況的手術,有過成功案例,最近已經在辦手續了,沒想到……」夏曉說著又有些哽咽。

  喬時拍了拍她的肩:「妳表哥是最清楚妳姐姐病情的,既然他讓妳別擔心,那說明問題不大,妳別自己嚇自己。」

  夏曉嗯了一聲,到底還是被安撫住了。

  兩人出去時沈靳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坐姿,不言不語地盯著手術室門口,像被抽空般,英俊的臉上一片空白。

  夏言在三個小時後被推出了急救室,沈靳本能起身,沒走到夏言身邊,卻被紀沉擋了下來。

  他緩緩摘下口罩:「對不起,我盡力了。」

  沈靳臉色當下變了:「什麼意思?」

  紀沉說:「做好心理準備。」

  沈靳高大的身子重重地晃了晃,倏地揪住了紀沉的衣領:「你再說一次!」

  沈遇趕緊上前將他拉開。

  紀沉不避不閃地看著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著,像在極力克制著情緒,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做好心理準備。」

  沈靳身形未動,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看著紀沉,忽而笑了:「紀沉,你在開玩笑。」

  「我有沒有開玩笑,你心裡清楚。」紀沉將口罩重新戴上,轉身往重症監護室走。

  喬時的腦袋嗡嗡直響,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法想,只任由視線茫然地隨著紀沉的背影移動。

  沈靳也怔怔地站在原處,失魂落魄的,垂在身側的手臂輕輕顫抖著,頭也緩緩轉向了夏言手術床消失的方向,人卻突然瘋了般,掙開沈遇,奮力衝夏言跑去,卻只趕上兩扇被關上的ICU房門。

  他用力拍著門板,想要進去看她。

  紀沉拉住了他:「她現在情況比較危急,非醫務人員不能進去。」

  「我想看看她。」沈靳嗓音很啞,喉嚨像被什麼堵著,乾澀沙啞。

  紀沉別開了頭:「她現在情況不宜打擾。」

  說著將一份病危通知塞到了他手中。

  夏曉早已崩潰,揪著沈靳的衣服:「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沈靳只頹然地任由她撕扯,不言不語也不動,只死死盯著重症監護室門口。

  紀沉將夏曉拉開帶走了。

  一時間,空蕩蕩的樓道只剩下沈遇、喬時和沈靳。

  沈遇是三人裡最冷靜的,他拍了拍沈靳的肩膀:「別太擔心,說不定還有轉機。」

  沈靳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人卻緩緩坐回了椅子上,始終不說話。

  沈遇和喬時怕他出事,在這邊陪了他一夜。

  夏言在第二天五點多清醒了一小會兒,她想見喬時。

  彼時喬時正趴在沈遇肩上休息,紀沉出來叫她時當下驚醒了。

  一直不言不動的沈靳也倏地起身:「我要見她。」

  紀沉把他攔了下來:「她情況還不穩定,不宜情緒太波動,她只說想見喬時。」把喬時帶進了病房。

  夏言渾身插滿了管子,人雖是清醒了,卻很虛弱。

  喬時花了很多力氣才克制住不哭,衝她擠出了一個笑臉:「妳醒了。」又忍不住笑著安慰她,「妳表哥說妳情況不錯,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出院了。」

  夏言也虛弱地衝她擠出一個笑容,人是真的虛弱到了極點,扯動嘴角的動作都用了極大力氣。

  「喬時……」她低低叫了她一聲,雖是用盡了力氣,聲音卻還是很小,喬時需附耳到她嘴邊才能聽清她說什麼。

  她勉力笑了笑:「嗯,我在。」

  「我……可能……撐不過去了,妳能不能……和老五……想辦法把童童送……送回我爸媽那兒……撫養,他們家……不喜歡……女孩兒,我怕……以後他……再娶了,不會……好好對……對童童。」

  一字一句地說得極吃力,斷斷續續的,喬時還是聽清楚了,心裡難受得厲害:「妳胡說什麼呢,妳表哥說了,妳沒什麼問題。」

  夏言嘴角勉強扯出個淺淺的弧度,也沒力氣多說話了,只渴求地看著她:「能……不能……答應我?」

  喬時哽咽著點點頭:「好。」又問她,「我帶童童過來見妳,好不好?」

  「別……」夏言低低阻止了她,「她……會被嚇到的。」

  喬時點點頭,想問她要不要見見沈靳,她不確定沈靳到底什麼情況,生怕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了,這種遺憾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她又不敢提,生怕「沈靳」兩個字刺激了她。

  門外在這時傳來動靜,隱約聽得出來是沈靳和紀沉,沈靳拼了命地想進來,紀沉也在拼了命地攔他。

  從她進屋開始,沈靳就一直想盡辦法進來看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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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19:49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無聲墜落(4)

  夏言像是也猜到門外的動靜了,面色並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又昏了過去。

  喬時心驚,輕輕叫了她兩聲,門在這時被從外面推開,沈靳闖了進來,高大的身影正大跨步往這邊走,臉憔悴又癲狂,叫了聲「夏言」人已到床前,半蹲在地上,手臂顫抖著,緩緩伸向夏言,低低叫著她的名字:「夏言?夏言?」

  嗓音低啞,顫抖著,那樣小心翼翼。

  喬時難受得厲害,看夏言沒反應也擔心得厲害,回頭看到紀沉進來,趕緊叫了他一聲:「紀醫生,夏言是睡過去了嗎?」

  紀沉走了過來,看了看儀器,又朝夏言看了看:「可能是太累,昏睡過去了吧。」

  他的視線又轉向沈靳:「你先出去吧,她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沈靳卻像沒聽到,只是執著地握著夏言的手,一遍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夏言沒有絲毫反應,原本平穩的儀器警報聲卻一陣大過一陣,尖銳而刺耳。

  喬時茫然抬頭,被淚水模糊了的光影裡,只看見紀沉用力地推開沈靳,然後按著呼喚鈴,對著那頭說著什麼,而後是魚貫而入的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匆匆忙忙。

  茫然間喬時感覺自己被拉到了一邊,整個人被熟悉的氣息環住,有人低低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喬時什麼也聽不到,只看著忙碌的醫生護士,再次被推進搶救室的夏言,以及緩緩合上的手術室門,燈亮起,慘白慘白的。

  沈遇掐住了她的手臂,急急叫她:「喬時!」

  喬時茫然地抬頭看他:「我……沒事。」

  她本能地朝沈靳看去,他就站在急救室門口,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比她還慌神得厲害。

  電梯那頭,沈橋和老七也匆匆趕了過來。

  人是沈遇通知過來的,他朝沈橋看了眼:「看住你二哥。」

  而後他轉向喬時:「妳現在臉色很差,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夏言出來了我馬上通知妳。」

  喬時想在這兒等夏言:「我沒事。」

  「人都要昏倒了還說沒事。」沈遇低沉的嗓音已帶了絲氣怒,卻又強壓了下去,軟聲勸她,「乖,先回去。」

  「我真的沒……」

  沈遇強硬地打斷了她:「聽話,先回去休息。」

  喬時抬眸看他,沈遇也在看她,眼神卻已軟化了下來:「喬時,別讓我擔心。」他的嗓音很低,隱隱帶了一絲請求。

  喬時在他請求的語氣裡,沒法不答應,遲疑著點了點頭。

  沈遇轉向老七:「老七,送你嫂子回去。」

  老七開了車過來,從醫院到家裡也就七八分鐘車程,很近。

  從上車開始,喬時一路都在恍惚,車子經過夏言書店時,喬時才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眼。

  書店依然開著門,夏言婆婆正帶著童童坐在店門口,沒精打采的。

  童童還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抱著球在那兒玩得歡快。

  喬時突然就想到了母女同心,夏言都那樣了,童童沒感覺嗎?還是因為太小,什麼都察覺不到?

  她想著那個即使病危還想著要怎麼安排女兒未來的可憐女人,心裡一陣難受,叫了老七一聲:「在這裡停車吧!」

  她下了車,走向夏言婆婆。

  許是她的臉色和眼神都太過嚇人,也可能是擔心和心虛,夏言婆婆已沒有昨夜的盛氣凌人,忐忑地看著她,小心翼翼的。

  喬時不知道她是後悔逼死了那個可憐的女人,還是害怕以後都要受街坊鄰里指指點點。

  她心裡紛亂,也不想去探究,只低低問她:「妳不去看看她嗎?不去向她道個歉嗎?」

  「我……」老人家囁嚅著,嘴唇哆哆嗦嗦的,卻說不下去,好半天才遲疑著問,「夏言……怎麼樣了?」

  喬時吸了吸鼻子,微微仰頭,逼回眼淚:「醫生說他盡力了。」

  老人家的臉剎那變得茫然。人活著時總是嫌棄不夠好,可當她真的突然不在了,心裡也覺得空落落的。

  喬時沒再看她,轉向童童,童童早已停了下來,抱著小皮球,茫然又安靜地看著她。

  到底是個人事不知的孩子,她對自己的母親沒有那麼強烈的印象,再過個三五年,大概就忘了,甚至是,喬時想著沈靳為了避免童童到時走不出來,乾脆不讓她接近夏言,那是否意味著,他會為了讓童童在意識到失去母親之前,迅速給她找一個母親,去替補夏言的位置?

  這樣的猜測讓喬時心裡越發難受,甚至有些恨起沈靳來,她想夏言的安排是對的,如果她真的去了,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幫夏言保住她女兒的。

  腦子就這麼胡亂轉著,喬時不知道怎麼回了家,人又睏又累,卻怎麼也睡不著,趴在沙發上迷糊了一陣,沒想到一睜眼已是兩個小時後,驚醒時她整個人被嚇得不輕,趕緊給沈遇打電話。

  沈遇電話沒接,喬時打了車過去,人剛出醫院電梯,遠遠便看到沈靳正扶著牆壁,雙掌已握成拳,失控地一下一下重重地捶著牆壁,平日裡堅毅冷漠的一個男人,如今卻赤紅著雙眼,像困獸般掙扎著,發洩著。

  喬時大腦瞬間空白,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毫無預兆。

  沈遇抱住了她,輕吻著她,低聲安撫著她。

  混沌的意識裡,沈遇低啞的嗓音一點一點地灌入耳中:「夏言沒能搶救過來,在手術室就……他們家對老二有怨氣,不肯讓他靠近夏言的遺體,連最後一面都沒讓他見到,估計骨灰到時也直接帶回她家安葬了。」

  沈橋在一邊死死抱著失控的沈靳,急紅了眼,扭過頭來:「五哥,你幫忙想想辦法啊,二嫂怎麼說也是沈家的人,怎麼能……」

  這哪是沈遇想辦法就能解決的事,夏言是沈家兒媳婦,但也是夏家的女兒,她的父母有權處置她的遺體。

  但看著沈靳這樣,沈遇也沒法不管,待喬時恢復了些,帶她下樓找人打聽情況。

  他平時在安城能說上話,但也僅限於好說話的時候,現在夏家對沈靳怨言極大,醫院院長又是夏家的親戚,相當於在夏家範圍內,有人要故意攔著,怎麼可能打聽得到。

  晚上時沈遇才托人打聽到了點消息,夏言的遺體已經被她父母認領了回去,打算送回老家土葬。

  沈靳從知道夏言的遺體被夏家認領回去後就去了夏家,說什麼都要見上夏言最後一面,但是夏家不讓,甚至連家門都不讓他進,任由他砸門嘶吼就是不讓進,沈靳甚至跪了下來,那樣一個高大堅忍的男人,終於如困獸般別無他法,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那樣絕望……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喬時在他跪下的一瞬間,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能絕望成這個樣子。

  他的下跪並沒有換來夏言父母的原諒,夏言爸爸甚至突然就來了氣,眼淚吧嗒吧嗒地直掉,操起門後的扁擔,重重往沈靳身上招呼過去,沈靳不避不閃,只木然地任由他打著。

  沈遇擔心他出事,和沈橋勸說著上前攔了下來,沈靳身體折騰了兩天兩夜,巨大悲慟下,卻再也不支,昏了過去,被沈遇和沈橋急忙送去了醫院。

  他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巨大打擊下,身體撐不住。

  他人雖昏迷著,卻怎麼也睡不安穩,一直在叫著夏言的名字,從夏言出事,從未掉過半滴眼淚的他,眼角甚至是滑下了兩行淚,手臂也一直胡亂揮著,手掌胡亂抓著什麼,雖昏睡了一天一夜,卻始終沒能安靜下來過半刻。

  沈遇和沈橋、老三、老七幾個輪流守著他,喬時體力沒他們好,沈遇也不允許她也這麼陪著熬,逼著她回去小睡了一陣。

  喬時也睡得極不安穩,夢裡夢外都是夏言,胃緊縮著疼,她從不知道,生離死別是這樣的痛徹入骨,她和夏言才認識幾個月都受不了,更何況沈靳。

  沈靳在第三天早上陡然驚醒了過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今天第幾天?」聲音嘶啞得像喉嚨被燒燙過般。

  此時喬時正和沈遇在看著他,沈遇自始至終是最冷靜的:「第三天。」

  沈靳的面色有剎那的木然,呢喃著問:「夏言呢?」

  「她……今天下葬。」

  沈靳的面色依然是慘白木然的,但又像突然清醒過來般,掀了被子就急忙往門口衝,沈遇拉住了他:「我送你過去。」

  安城距離夏言鄉下老家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沈靳曾陪夏言來過,認得路。

  他從上車起就一直沉默著,很木然地坐著,直到進了村,才指了指村口方向:「那邊走。」

  夏言家在村後面,位置較於村中心比較偏,靠近村後的土坡。

  土坡是村子後山,地勢較整個村莊高出好幾米,像平地上膨脹而起的包子,因風水好,又離家近,村裡人都喜將親人葬在這裡。

  夏言老家就在後山邊緣。

  安城這邊的習俗,年輕女性去世後遺體不能進祠堂,連喪事都沒有,遺體一般是在後山的大榕樹下停放三天,第三天才入土為安。

  沈靳是瞭解這邊習俗的,一進村就指著路讓沈遇往後山大榕樹下開,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榕樹下有一個木板和蚊帳搭起來的簡易床鋪,是用來停放遺體的,滿地燃盡的紙錢以及香燭。

  沈靳推門下車,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一把撩開蚊帳,卻已什麼都沒有。

  他轉身往不遠處的夏家跑,人沒到屋前,卻已被屋後新起的小土堆阻住了腳步。

  那裡明顯是一座新墳,泥土都是翻新的黃土,摻著綠草,墳頭還插著未燃盡的香燭,紙錢滿山亂飄。

  墳前沒有墓碑,只有一小塊平滑的小石塊立起來當碑。安城歷代以來,除非當地的名人或是和尚,墓穴都沒有立碑刻字的習慣,自家親戚葬在哪兒,誰人的墓穴,都是自家人記得清清楚楚,一代代交代下去,逢清明和重陽時再去祭拜。

  沈靳怔怔地看著那座新墳,人突然就跟瘋了般撲上去,十根手指,胡亂扒拉著墳頭上的新土,一點一點地將泥土從墳頭上刨了下來,邊刨著邊哽咽著叫「夏言」,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始終溫婉微笑的女人就這麼沒了。

  喬時和沈遇都被他的舉動嚇到。

  沈遇上前抱住了他,厲聲吼道:「你冷靜點!」

  沈靳卻是怎麼也聽不進去,奮力掙扎嘶吼:「你放開我,放開我,夏言不可能已經沒了,她不可能會死的,紀沉前幾天才說了她的情況有好轉,她不可能就這麼拋下我和童童走了的……」

  喬時從沒見過這個冷漠的男人感情這樣外露過,心裡難受得厲害,卻也別無他法,絕望痛苦又有什麼用,人沒了就是沒了。

  沈遇力氣雖大,卻怎麼也攔不住一個已然絕望崩潰的男人,沒幾下便被他掙脫開了,整個人重新撲回了墳堆中,跪在墳前,赤著雙手,拼了命地刨著黃土,直刨得雙手被磨破了皮,鮮血淋漓,卻猶不自知,只是拼了命地刨著新填上的黃土。

  新土還鬆軟,剛堆起的新土堆很快被刨出了個坑,沈靳卻越發失控,一把拽起墳前插著的石塊,越發用力地刨著黃土,沈遇根本攔不住他。

  他想上前時,他揮著手上的石塊就要往沈遇腦袋上砸,完全沒有理智可言,滿心滿腦滿眼只剩下夏言,拼盡全力也要把人挖出來。

  喬時怕他傷到沈遇,趕緊把沈遇拉開:「隨他吧,他不看上一眼不會甘心的。」

  沈遇又怎能由著他,人都入土為安了他還要把屍體挖出來,別說他自己不得安生,夏言也不會安生。

  他勸,勸不動,上前拉,手臂剛抱住他,沈靳反手就一板磚朝他腦袋砸了下來,雙目赤紅,早已是六親不認,幸而沈遇反應快,反手一擋,磚頭沒砸到腦袋上,肩膀卻還是挨了一記。

  沈靳赤紅著雙眼,死死瞪著他:「別再過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不安寧的,她有沒有想過活著的人?我憑什麼要讓她安寧,她憑什麼就能一了百了還想安寧?」

  嗓音嘶啞哽咽,吼完時重新跪回了土堆上,瘋了一般地刨著黃土:「夏言,妳出來!妳聽到沒有?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沒做、那麼多話沒說,妳怎麼能……怎麼能突然就……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就這麼走了的……」

  他已完全無理智可言,被黃土磨破的十指,胡亂地在黃土中刨著,刨出一道道血痕,哪怕是把十指刨得只剩白骨森森,他也要再見她一面,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人,晚上回來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他甚至來不及……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

  隆起的黃土堆一角正在一點點地凹陷下去,成了一個臉盆大小的小坑,暗紅的棺木漸漸露出了一角。

  沈靳的手攥著棺木一角,雙手刨得越發用力,又急又亂,人已完全癲狂,任誰也拉不住。

  沈遇從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竟對夏言有著那樣難以割捨的感情。

  他和夏言的事他是一直看在眼裡的,一直以來相敬如賓的兩個人,在他看來更像搭夥過日子的,平淡得就像一杯白開水。當初他娶夏言也不是什麼情啊愛的,就是年紀到了,家裡催得緊,和夏言也算合適,剛好彼此都願意,也就順理成章地領了證,僅此而已。

  他以為,他早已做好了夏言隨時離去的心理準備。

  沈遇心裡嘆了口氣,上前想將他拉起,未及碰到他,一聲斷喝倏地自身後響起:「幹什麼!」

  沈遇聞聲回頭,是一個村民模樣的中年男人,正驚詫地看著他們:「在幹什麼,人家剛下葬就刨墳,真是……」急忙上前想拉住沈靳,沈靳一甩手便將他推開了,更加使勁兒地扒拉著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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