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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語 -【相遇終有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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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6: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遇終有時 作者:清楓語

內容簡介】:

  和馮瓊瓊聊微信,馮瓊瓊突然發了張沈遇進餐廳的偷拍照過來:「帥哥。」

  喬時看著照片,嘴角不覺彎了彎:「很帥。」

  把相親男照片給她發了過去:「他怎麼樣?」

  「真打算發展下去了?」馮瓊瓊微信很快回了過來,「這倆照片還一屏對比著呢,妳啃得下?」

  「他是青天白月,只適合遠觀。柴米油鹽過日子呢,還是得找有煙火氣的。」

  她資訊回過去,馮瓊瓊卻許久沒回。

  好半天,她的資訊終於姍姍來遲:「親愛的,和妳說個事,剛手機在沈遇手上。」

  喬時:「……」

  *  *  *

  我曾愛過一個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  *  *

  妳不知道,這六年,每一個肖似妳的背影,都曾讓我心跳加速

  幸好,妳回來了

  *  *  *

  一研究民俗文化的姑娘研究族長研究出火花的溫暖故事

※此篇文章為實體書版本,外加收錄四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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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6:5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妳終於回來(1)

  下午五點。

  飛機平穩地在雲端穿行,機艙內安靜祥和,除了耳邊哢嚓哢嚓的拍照聲。

  喬時扭頭看了眼正拍照的年輕男人,人長得挺正常,二十多歲的年紀,唇紅膚白臉方正,氣質溫雅,深藍高領毛衣搭配黑色質感長款大衣,韓式平劉海兒蓬鬆短髮造型,淺咖啡的髮色,時髦而不張揚,此刻卻做著與時尚外表略不協調的動作:歪著腦袋貼著窗口,左手在左眼角比了個大大的剪刀手,右手高舉著手機,右眼閉起,在一個睥睨天下的神情下按下了手機快門,哢嚓……

  喬時默默移開腦袋,自覺眼睛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沒想到正製造傷害值的男人突然興奮地拍了拍她的肩:「美女,能幫我拍個照嗎?」

  「……」喬時指了指他的手機,「飛機上……不允許開手機的吧?」

  「真的假的?」男人狐疑地看著她,人倒是老實地把手機關了,直到飛機安全降落,滑過長長的跑道,在停機坪平穩停靠,這才摸出手機,遞給喬時,「來,來,快幫我拍兩張。」

  「……」

  男人已認真擺起手勢,剪刀手換成了豎大拇指,依然是自以為睥睨天下的神態,衝喬時催道:「快,快,幫我拍兩張。」

  「……」

  喬時隨手給他拍了幾張,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拿行李。

  走到機艙外時,男人也拎著包吭哧吭哧地跟了上來,與她並排往外走,大概是活潑健談的人,人一跟上來就打開了話匣子:「哎,第一次來安城嗎?」

  喬時防備心重,一個人出門在外總有些謹慎,也就禮貌地笑笑:「不是。」

  男人一下來了興致:「以前來過嗎?看著不像啊,我似乎從沒見過妳。」

  喬時只是保持著嘴角上翹的禮貌微笑弧度,沒有多言。

  男人也沒在意:「沒事,來了就要好好玩兒,咱安城好吃好玩兒的地兒多了去了,改天我帶妳逛逛。妳微信多少?我加妳。」

  說話間已掏出手機,開了微信,手指邊在螢幕上滑著邊道:「等會兒,我先發個朋友圈。」

  而後將手機螢幕轉向喬時:「幫我看看,哪張好看點?」

  「……」喬時實在不想看他那張清俊時尚精明帥氣的韓國歐巴臉。

  男人也不是真的要等她的答案,挑著挑著就皺了眉:「缺了張背影的。」

  他將手機往喬時手上一塞:「幫我拍個背影。」

  說完人已走到大廳旁的落地窗前,兩手帥氣地往大衣口袋一揣,扭頭叮囑:「拍得文藝點,帶點憂鬱氣質。」

  「……」

  騷包又二缺的陌生男人!

  喬時哢嚓哢嚓給他按了幾下快門。

  男人很快跑了回來,對照片很滿意,很快P了個塞納河畔風格,發完朋友圈,這才將目光轉向喬時:「可以了,妳微信號多少?」

  喬時客氣拒絕:「不好意思,我不玩微信。」

  說完轉身往行李處走,男人三兩步便追了上來:「不是吧,這都什麼年代了……不過沒關係,留個電話也行,他們都叫我老六。」

  喬時假裝沒聽到,逕自彎身取行李,老六也要取行李,邊拎皮箱邊道:「妳一個人吧?住哪兒?我送送妳,就當謝禮了。」

  喬時扭頭衝他彎唇一笑:「謝謝,不過不用了,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走啦。」

  喬時長相偏靜,這樣微微一笑,眉眼彎成了一個漂亮的月牙狀,靈動溫婉,看得男人一怔。喬時已趁這個空檔離開,還特地往洗手間方向繞了個圈才出去,沒再看到人,正要鬆口氣,沒想到在門口又遇上了。

  老六正衝不遠處站著的男人招手,似是來接他的人。

  他也看到了喬時,很是詫異地衝她一笑:「妳還沒走啊?」

  喬時禮貌地微笑:「準備走。」

  「玩得開心。」老六衝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目光已轉向接他的男人,「就你一人啊?五哥呢?不是說來接我嗎?」

  「門口不是?接電話呢。」

  交談的話語一字不落地落入喬時耳中,喬時正準備往門口走,下意識抬頭看了眼,不意瞥到個高大的身影,腳步不覺頓住。

  男人側對門口而立,在打電話,一隻手很隨意地插在黑色長大衣口袋裡,另一隻手捏著手機,很隨意卻很英俊的站姿,身形高挑挺拔,整個人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裡,帶著股疏淡而冷漠的沉穩氣場。

  氣質出眾的優秀男人!

  喬時輕吁了口氣,正要改往另一個出口走,沒想到男人似感知到什麼,緩緩轉頭,看向這邊。喬時本能地背過身,心跳有些急,手輕擋著臉,不疾不徐地往另一個門口走去。

  老六見沈遇看過來,興奮地衝他揮手:「五哥!」

  沈遇看了他一眼,視線又緩緩移向喬時離去的方向。

  老六已拖著小皮箱跑了過來,見沈遇正若有所思地看向某處,拍了他一記:「看啥呢?」

  視線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視線移動,看到了已走到門外的喬時正在攔計程車,老六當下咦了一聲:「這些女孩子還挺虛榮的啊,打車就打車,非得強撐面子,說什麼男朋友來接了。」

  一旁的老三直接一巴掌招呼他腦門上:「少給自己長臉。這不就是女人拒絕搭訕的方式?人家女孩子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和你又不熟,傻了才上你的車。」

  沈遇視線移回老六身上:「你認識她?」

  「嗯……剛好同一個航班,坐一塊兒過來的。」

  「什麼名字?」沈遇突然問。

  「……」老六突然想起喬時還沒告訴他名字。

  沈遇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追問,淡淡扔下句「走吧」,人已往門外停著的黑色轎車去了。

  老六跟著上了車,抬頭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打車的喬時,惦記著名字的事,趁著車子從她面前駛過,從副駕駛座上探出頭來,衝喬時喊:「對了,我大名沈橋,妳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還有電話。」

  喬時正攔著車,聞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到人時習慣性微笑,沒應,直接衝他揮手再見。

  沈遇剛好轉頭,她恬靜微笑的面容陡然映入眸中,急剎車下一個失控,車子輕微小震。

  老六詫異地扭頭問:「五哥,幹嘛呢?」

  「沒事。」沈遇平靜地重新開機車子,視線淡淡從後視鏡掃過。

  濃縮的鏡面裡,喬時已攔了輛計程車,正拉開車門,將行李箱推進去。

  老六也看到了,有些感慨:「我也沒長了張壞人臉,坐我的便車怎麼了,這荒郊野嶺的,天又快黑了,計程車難道還比我安全?」

  沈遇視線在後視鏡方向停了停,喬時已上了計程車,往另一路口駛去了。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略停頓,斂眸沉吟了一會兒,方向盤俐落一轉,掉轉了車頭方向。

  喬時從上車開始精神就有些緊繃,或者說,從她昨晚決定飛往這座城市開始都是不安的。她沒想地域歧視,但確實是對這座城市有陰影。

  民風剽悍、治安混亂、粗鄙野蠻、搶掠械鬥、製毒販毒……幾乎是她對這裡的所有印象。

  這是一座聚族而居、崇文尚武的獨特城市。在她曾接觸過的當地人裡,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下至七八歲的小孩,都能打得一手好拳,練得一手好槍法。它既有現代化都市的科技時尚,又保留了其獨有的宗族氣韻。喬時對這座城市的感覺,也一如它透著的矛盾,也是矛盾複雜的。

  如果不是今天凌晨兩點的電話,喬時想她是不大可能再回到這座城市的。

  電話是堂妹喬燕打過來的。剛滿十八歲的小丫頭,八歲就被扔回了鄉下老家,跟著爺爺奶奶住。父母在外打工,山高皇帝遠的也管不了她,周圍都是差不多背景的同學,書讀著讀著就都混一塊兒了,三五成群的,也沒人管,小太妹似的。初中一畢業書也不念了,瞞著家人跑到外面打工,十六歲時認識了個男人,不管不顧地跟著男人跑了,被她爸媽強行帶回來,揍了一頓,又連夜跑了,還和家裡斷絕了所有聯繫,唯獨和喬時一直保持著聯繫,卻僅限於網上。

  喬時一直不知道喬燕人到底在哪兒,電話是多少,她給喬燕留過電話,但喬燕從沒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勸告也當耳邊風,說多了就拉黑,隔兩天消氣了又巴巴兒地加回來,喬時氣得不想管她死活。沒想到今天凌晨兩點,喬燕突然給她打電話,電話裡哭得肝腸寸斷,上氣不接下氣的,只一個勁重複:「姐,救我,救我!」

  計程車從離了機場,一路沿著機場路往市區方向走。

  市區在西南邊,迎著夕陽方向。

  喬時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扭頭就能看到滿窗晚霞餘暉。

  安城是座有山有海的城市,沿路栽了大片的桉樹,樹幹筆直高大,冬日的暖陽裡,枝葉已掉得稀稀落落,枝丫縱橫交錯,與遠處的夕陽峰巒交映出一種靜謐蕭瑟的美。

  喬時不覺拿出手機,捕捉了兩張照片。

  司機大叔似是早就習以為常,笑著打破車裡的沉默:「小姑娘,第一次來安城吧?」

  喬時正拍著照,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家本地的。」

  她說話時習慣性面帶微笑,人也長得顯小,鵝蛋臉形,臉頰兩側還帶著點嬰兒肥,膚質清透白皙,清新精緻卻又膠原蛋白滿滿的樣子,搭配黑色微鬈長髮,偏分的長劉海兒在右臉耳際彎出優美的弧度,年輕卻又恰到好處地恬淡安靜。

  司機大叔不覺笑了:「看妳長得不像本地人啊,口音聽著也不太像。」

  「我不常回這邊。」喬時淺笑著回道,臉不紅心不跳。本地人不排外,但本地人忌諱外地人,在安城時,喬時習慣性自稱本地人,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司機大叔果然沒再追問,嫺熟地轉著方向盤,在前方十字路口向右拐了個彎。喬時眼角餘光瞥到後視鏡,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似乎從上車開始那輛車就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

  喬時是個防備心重的人,尤其在安城,快入夜的安城。

  她沉吟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司機大叔:「師傅,前面左轉。」

  司機大叔詫異地扭頭:「直走離市區近點,左轉就是工業區方向了,還得繞個大圈。」

  喬時說道:「沒事,您左轉就是了。」

  司機雖覺詫異,卻還是依言在前面路口左轉。

  喬時留意著後視鏡,黑色轎車果然也跟著左轉了。

  她不知道車裡都是什麼人,也不確定和計程車司機是否同夥,只是巧合還是真的被跟蹤了,她心裡也沒底,但到底孤身在外,多少得謹慎些。好在這個點車多,前面就是工業園區,正值下班高峰期,車多人多,真的不幸被跟蹤了,光天化日的總不至於出意外。

  但一會兒到旅館呢?

  喬時不覺低頭看了眼手機。

  凌晨喬燕是嚇到她了的,大半夜的突然在電話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求自己救她,還語帶驚恐,那一瞬間喬時腦子裡閃過許多畫面,搶劫、追殺、強姦……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在大腦裡一閃而過,驚得她嗓音都震顫了,好在都不是,只是感情糾紛。

  從喬燕斷斷續續的哭聲裡,喬時拼出了個大概。她當年從家裡逃出來後就去找了那個男人,跟著他回了安城,住進了他家,兩年來任勞任怨地幫著他照顧生意,沒想到男人在外面另外找了個女人。昨晚她連夜被那個男人和家人轟了出來,沒錢,沒卡,沒身份證,除了手上那部僅剩不到10%電量的手機,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突然被連夜轟出來喬燕沒說,只一個勁兒地哭,一個勁兒地說自己錯了,哭得聲嘶力竭的,瑟瑟發抖,像被遺棄的小孩,絕望又無助。

  喬時雖氣她當時不聽勸,但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從小沒父母在身邊,又是親妹妹一樣的人,寬慰了幾句,在網上給她訂了個小旅館。

  喬燕沒身份證,正兒八經的酒店住不了,派出所也不肯去,喬時只能臨時給她找了個小旅館暫住,她現在是專程來接她的。

  喬燕的父親是喬時的小叔,和妻子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家裡除了喬燕還有一在讀初中的弟弟,都是沒出過遠門的人,除了拜託喬時別無他法。

  喬時給喬燕訂的旅館地段有些偏,她的電話從昨晚關機後就一直打不通,如果真被人跟上了,再跑那邊去……

  喬時摸了摸手機,想著先試著給喬燕發個信息告訴她晚點再過去,沒想到手機剛拿起就響了,螢幕上是個有點陌生又遙遠的名字,沈肆。

  喬時按下通話鍵。

  「喬時?」不大確定的男音,有些陌生。

  喬時還是辨認了出來,不覺微笑:「是我。」

  沈肆嗓音也放鬆了下來:「我說誰呢,剛才看到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是喬時凌晨打的。她在安城沒什麼朋友,這幾年來唯一還有點聯繫的也就沈肆,但也僅限於網路上,大半年偶爾一次的問候。凌晨接到喬燕的電話時她本來是想求沈肆幫個忙,暫替她收留喬燕,但喬燕給她打電話那會兒都凌晨兩點多了,沈肆估計早已睡下,電話沒人接。

  兩人已經六年沒電話聯繫,喬時也不確定他是否還在用這個電話號碼,打了幾個沒人接也就沒敢再打擾。

  她沒想到沈肆會突然給她回電話。

  「不好意思,昨晚很早睡了,今天一早有事,不太方便帶手機。」沈肆解釋,「這麼晚找我,出什麼事了嗎?」

  「也沒什麼……」喬時眼角瞥了眼後視鏡,「你現在還在安城嗎?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沈肆似是沒想到她人也在安城,失笑,「喬時,妳還敢回來啊?」

  「……」喬時有些茫然,「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沈肆嗓音又恢復了方才的愉悅,「妳現在在哪兒?我去接妳。」

  「不用啦,我快到市區了,一會兒萬達見,六點四十,方便嗎?」

  「行。」

  喬時讓司機拐去了市區最熱鬧的萬達,人剛下車就看到了倚車等待的沈肆。六年沒見,面容比當年硬朗成熟了許多,溫和裡略帶清冷氣質。

  他先認出了喬時,遠遠地衝她招手,人也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幾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謝謝。」喬時笑著回應道,拖著行李箱朝他走近了些,將和他的距離借位縮短在一個不至於讓沈肆誤解卻容易給旁人造成錯覺的安全距離內,借著轉身拖行李箱的機會,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不遠處等紅燈的黑色轎車,側仰著頭看沈肆,「想吃什麼?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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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妳終於回來(2)

  淺笑的嘴角帶了點靈動的嬌俏,有些撒嬌的味道,角度剛好,很適時地落入了不遠處的沈橋眼裡,沈橋當下瞪大了眼:「我去,這不會是我哥的女朋友吧?」

  正無聊地看窗外的老三扭頭瞥了他一眼,視線緩緩落在沈遇身上:「我們該奇怪的難道不是為什麼要跟蹤那女孩嗎?」他身子往沈遇方向一靠,手肘撐著椅背,「我說老五,這一路跟著人家小姑娘,是想怎樣?」

  老五是沈遇的排序,安城重宗親,每一旁系支系都習慣根據出生時間排序稱呼,老三年齡比沈遇大一些,習慣叫他一聲「老五」,其他人一般會尊稱他一聲「五哥」,除了老六、老七幾個小年輕,時不時愛「老大、老大」地喚。

  沈遇面色始終淡淡的,單手握著方向盤,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視線從喬時臉上收回,瞥了眼馬路對面即將轉綠的紅燈,僅是徐徐回了兩個字「順路」,搭在變速桿上的手已嫺熟換擋,車子跟著車流右轉。

  老三詫異:「不跟了?」

  「去吃飯。」

  沈橋打著哈欠:「趕緊的,我快餓死了,飛機餐難吃得要命,一口沒吃下。」又補充了一句,「去嵐姨家。」

  嵐姨是沈遇的小姨,在老城區經營著一家客家餐館,離這邊不遠,味道比較家常,平時老三、老六都愛往她家跑。

  這個點正是吃飯高峰期,老三、老六幾個早已是自來熟,進店打了聲招呼便挑了個角落靠窗坐下,一個機靈的小姑娘抱了菜單迎上來。

  沈橋看了一眼,眼生得很,四處瞅了瞅,忍不住挑眉:「喬燕呢?今天怎麼沒見著人?」

  喬燕是嵐姨兒子徐昭的女朋友,兩年前外出打工帶回來的,之後便一直留在這邊幫忙照顧生意。

  沈橋是這裡的常客,和喬燕自然熟。小姑娘,年輕活潑,愛八卦也好吹牛,整個安城黑的白的幾乎沒她不知道的,和誰都侃得來,那張嘴利得,能把人捧天上去,也能奚落得旁人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沈橋這人平時愛找人嘮嗑,遇到伶牙俐齒消息靈通的喬燕,自覺投緣,每次過來都要把喬燕叫上一起聊聊。如今沒見到人,他反倒有些不習慣。

  嵐姨就在一邊招呼客人,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跑了,這種女孩不安分,書不好好讀,整天想著和男人鬼混。」

  沈遇剛好停了車進來,聽到喬燕跑了時擰了擰眉,卻也沒說什麼。

  他對喬燕印象不太好,小姑娘太年輕也太輕浮,大概是從徐昭那兒拿的他的手機號,有段時間經常大半夜的給他打電話和發短信,直至他眉眼不動地訓徐昭,讓他把人送走才消停了。

  而且她眼皮子淺耳根軟還好往熱鬧處紮,看著就是個能惹事的。沈遇不止一次勸嵐姨把人送回她父母那兒,留這兒遲早是禍害,偏偏嵐姨想著白撿的兒媳婦,不花錢白幹活還會招攬生意,自個兒願意留下就讓她留下吧。兩頭都勸不動後,沈遇也懶得再理會,平時能不過來就不過來。算起來,他也已有快半年沒踏進這家店了,因此嵐姨看到他時還很欣喜,端著笑臉迎了上來:「阿遇,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正好徐昭也剛回來,你們也快半年沒見了吧?」

  說話間已轉身衝屋裡喊:「徐昭,你表哥來了,趕緊出來。」

  「好嘞。」屋裡傳來應答。

  沈遇抬眸,徐昭正從屋裡出來,手裡卻還拉著個女孩,清清秀秀的,卻不是喬燕。

  沈遇皺眉:「又帶回來一個?」

  嗓音淡淡的也聽不出情緒,徐昭向來摸不透這個表哥的心思,卻是有些怕他的,聽他這麼一反問,頓時忐忑,囁嚅著回了聲:「喬燕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沈遇看向他,「還是你攆的?」

  「當然是她自己跑的。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麼樣的人,不還勾引過你嘛。」

  沈遇收回視線,沒再理他,轉身往座位走去。徐昭拉著女孩期期艾艾地要跟上,沈遇看了他一眼:「有事?」

  徐昭一下子就尷尬了:「沒……」

  沈遇說:「沒什麼事先回去吧。」

  他沒再理會兩人,拉了張椅子在沈橋對面坐了下來,拿過菜單,扔給沈橋:「隨便點。」

  喬時和沈肆這頓飯只吃了半個小時便各自忙去了。她心裡惦記著喬燕,小丫頭電話一直關機,安全入住小旅館還是她從老闆娘那兒得到的消息。

  會約沈肆吃飯也是因為一路被跟蹤才情急下開的口,沈肆在安城有些臉面,一般人多少會顧忌著他。

  沈肆不知道她存了這份心思,喬時這麼利用他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本想就當老友敘舊,好好吃頓飯,沒想到沈肆似乎是特地抽空過來的,剛坐下十多分鐘就接了三四個電話,都是催他的。喬時不好意思佔用他太多時間,一起草草吃了頓速食便讓他先回去了,改天再約。

  飯後,喬時打車去了老街區的小旅館,綠葉旅社,一棟掩映在綠樹叢中的獨棟小洋樓,外頭看著有些陳舊,屋裡還好,收拾得整齊乾淨。

  旅社是屋主用自家空置房間整起來的,客廳屋主留著自用。喬時剛踏進來,正趴門口矮桌上寫作業的小男生已扯著嗓子衝屋裡喊:「媽,有客人。」

  沒一會兒,一個高胖的女人從廚房探出頭來,身上還繫著圍裙:「住店還是吃飯?」

  「您好,我是早上給您打電話的喬小姐。」喬時衝她舉了舉手機,「請問喬燕在裡面嗎?」

  「原來是妳啊。」高胖女人將她打量了一圈,兩手往圍裙上隨便一擦,解下圍裙走了出來,「我記得妳,不過喬燕走了。」

  「走了?」

  「可不是。」高胖女人彎身從門口抽屜裡抽出一個本子,「就一伺候不起的祖宗,在屋裡哭哭啼啼又砸又鬧,吵得我的客人沒法住,去勸兩句就黑臉摔東西,瞧瞧這給我砸壞了多少東西……電腦、電視、熱水器、床、衣櫃……」

  越數臉越黑,只差沒把筆記本扔喬時臉上。

  喬時聽得額角直跳:「損失的東西回頭我照價賠給您,她有說去哪兒嗎?」

  高胖女人當下黑了臉:「妳問我我問誰,砸了這麼一堆東西,扔了張字條,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我還想找她呢。」

  「……」喬時這會兒想掐死喬燕的心都有了,昨晚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旅館老實待著,一切等她過來再說,沒想到還是這麼個結果,她定了定心神,看向高胖女人,「她留了什麼字條?」

  高胖女人從本子裡抽了張字條給她,皺皺巴巴的。

  喬時攤開,上面歪歪扭扭地留了行字:「老娘走了,要賠錢找前邊的嵐姨客家菜館去,叫徐昭那個,我是他們家兒媳婦。」

  簽字處還按了個猩紅的血手指印,留了徐昭的電話。

  確實是喬燕的字跡。

  喬時抬頭看向老闆娘:「她這砸的東西大概多少錢?」

  「怎麼也得十多萬吧。」

  喬時笑了,將字條一把塞進高胖女人手裡:「成,妳找他們家去吧。」

  高胖女人一把拽住了她的行李箱:「想走?」回頭衝屋裡喊,「孩兒他爸,出來!」

  人已轉身看向她:「人是妳送過來的,這會兒她把東西砸了,妳還想這麼一走了之?」

  她說著劈手便奪喬時的手袋,喬時手腕本能一翻,靈巧避開。

  高胖女人有些愣,沒想到她一年輕女孩有這麼俐落的身手,下意識地看向她,眼裡隱隱帶著探究。

  一高大男人已從樓上下來,到底是個大男人,也不想真的為難喬時,軟著嗓子勸:「小姑娘,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掙不了幾個錢,一大家子就指望著這小店過日子,妳們把這東西一砸,我們這一年就白幹了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喬時也不好甩手走人,喬燕畢竟砸了人家東西。

  她點點頭:「行。我幫你們討回來。」隨即指了指高胖女人手中的行李箱,「東西妳先幫我收著,別弄丟了,否則……」

  喬時沒再說下去,轉身出門,攔了輛車,去嵐姨的客家菜館,兩邊距離不遠,打個車十分鐘就到。

  喬時站在門外打量了會兒才進去,挑了個靠近收銀台的座位。人剛坐下,服務員已捧著菜單迎了上來。

  喬時隨意翻著菜單,問服務員:「徐昭在嗎?」

  服務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您找他有事嗎?」

  看來是這兒了。

  喬時將菜單合起,抬頭側看她:「麻煩您幫我叫下他,謝謝。」

  她嗓音溫溫軟軟的,語氣也不重,甚至面帶微笑。

  服務員摸不準喬時的目的,但看她態度溫和,語氣聽著和徐昭像是熟人,點點頭,進去叫人了。

  沒一會兒,徐昭便已隨著服務員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個清秀的女孩。

  這是喬時第一次見徐昭,瘦瘦高高的個兒,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長相一般,但偏穩重,對於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而言,確實有一定的吸引力。

  喬時記得喬燕父母提過,當初的徐昭是他們車間主管,那會兒的喬燕也只是流水線上的普通工人,工作時主管的特別照顧,對於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而言,確實容易沉溺。

  她打量著徐昭時他也在打量她,面帶困惑。

  喬時也不等他開口,手往旁邊椅子一指:「坐!」

  「妳是?」徐昭遲疑著問,帶著女孩一塊兒入座。

  喬時瞥了眼他身側的女孩:「你女朋友?」

  女孩摸不準喬時的身份,但女人天生的危機感讓她本能地宣示主權,搶著回道:「對,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

  喬時沒來由地一笑,看向徐昭:「都一年多了啊,這女孩成年了嗎?」

  徐昭漲紅著臉問:「妳是誰?」

  喬時看了他一眼,微笑著看向女孩:「我是誰,他沒和妳說嗎?」

  這話聽著有深意,女孩轉身看著徐昭,眼眶瞬間紅了:「徐昭你……」

  徐昭怒了:「妳到底誰啊妳?我不認識妳!」

  「不認識我,喬燕你總該認識吧?」

  「……」

  「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未滿十六歲,」喬時翻著菜單,偏頭看他,「你未經她家人同意將她帶走,扣留兩年,這是誘拐未成年少女……」喬時頓了頓,微笑著看他,「怎麼著也得判個十幾年吧。」

  徐昭沒讀多少書,不懂法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臉當下漲紅了:「都是她自願的。」

  喬時冷笑:「你說她自願就是她自願了?證據呢?」

  「不信妳問她。」

  喬時點點頭:「行,你把她找出來,我們當面問清楚。」

  「……」

  喬時看著他漲紅的一張臉:「怎麼,找不出來?這恐怕還得再加一條綁架罪。」

  「妳……」

  喬時瞥了眼他指過來的手指,面色不變:「當我嚇你呢,要不我們現在走一趟派出所,看你還能回來不。」

  旁邊的小女生沒見過什麼世面,聽喬時這麼一說,臉瞬間就嚇白了,著急地抓著徐昭的手臂:「是不是真的啊?怎麼辦?你趕緊把人找出來啊!」

  徐昭脾氣火爆,人本來就被喬時糊弄得有些慌,再被女孩這麼哭哭啼啼地一鬧,脾氣倏地就上來了,手抓著桌布陡然一掀:「我去妳的……」

  粗話飆到一半沒氣了,抓著桌布的手也被人鉗住。

  很修長有力的手掌。

  喬時注意力被扣著徐昭的那隻手吸引,視線沿著分明的指節緩緩往上,落在沈遇那張清峻冷靜的臉上,微微一怔。

  徐昭也看到了沈遇,下意識便喚道:「表……哎……哎,輕……輕點……」

  沈遇沒看他,扣著他的手將人拎到了一邊,另一隻手已拉過椅子,在喬時對面坐了下來,手很自然地拎過喬時面前的紫砂壺,不緊不慢地給她倒了杯茶,又給自己滿了杯,這才徐徐看向她。

  「喬時,就這麼跑到人家地盤上,沒想過全身而退?」

  他聲線沉穩,一貫平和,長指隨著他徐徐的語調,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杯沿。

  喬時怔了怔,下意識地看著他。

  沈遇也不說話,只這麼微偏著頭,看著她。

  喬時突然覺得狼狽,與他對視不到一秒就轉開了視線,雙手捧著茶杯,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沈遇也沒在意,逕自端起茶杯,輕啜了口,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一旁的徐昭看有人撐腰了,瞬間又趾高氣揚起來,俐落地拽了把椅子就想坐下,沈遇側頭看他:「出去!」

  「……」徐昭一下有些悲憤,「表哥,這女人莫名其妙來我家撒野,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表哥?」喬時抬眸,朝徐昭看了眼,視線又緩緩落在沈遇臉上,忽而笑了,「原來還是一家人啊。」

  指尖輕壓著菜單輕巧一轉,喬時看向沈遇:「正好我們商量商量,這個事怎麼解決。」

  沈遇回眸看她。

  喬時也靜靜與他對視,眉眼冷靜,卻又矛盾地恬淡溫和,不帶一絲攻擊性。

  沈遇記憶裡的這雙眼睛還透著點少女的柔軟迷離,帶著一點點不自知的嬌懶,鮮少有這樣冷靜的時候。

  他看著她的眼睛靜默了一會兒:「喬燕和妳什麼關係?」

  「她是我妹妹。」

  沈遇略怔,而後笑了笑:「難怪……」

  「一樣會來事。」他看著她補充了一句。

  喬時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這「會來事」的來由。

  沈遇也沒解釋的意思:「妳來就是為了喬燕?」

  喬時嗯了一聲,正要繼續往下說,沈遇已點點頭,轉向徐昭:「好好談,大老爺們兒別動不動就打人。」

  人已起身,衝不遠處的沈橋招了招手:「老六。」

  老六沈橋還在一愣一愣地看著這邊。

  喬時進來時他們原是要走的,沈遇都已站起身了,看到人又突然坐了回去,隔著幾張桌子不動聲色地看這邊,後來看徐昭要惱羞成怒了才起身去解圍。

  從下午沈遇突然轉方向盤跟著喬時,沈橋就覺得有古怪,沒想到還真的是有古怪。

  沈橋不覺朝喬時多看了兩眼,人看著挺柔和順眼,原以為只是旅途中認識的陌生女孩,沒想到先是和自家大哥關係匪淺,後又發現,連沈遇也和她有牽扯。他這一下午受到的衝擊有點大,此時的喬時在他眼中就成了謎一樣的存在。

  他的視線在這謎一樣的女孩身上停留的時間有點長,直至被老三狠狠拍了記後腦勺:「老五叫你沒聽到?」

  沈橋哦了一聲,起身走了過來。

  沈遇說:「老六,你在這邊盯著點兒,別讓徐昭又惹事。」

  吩咐完,人已轉身離去。

  喬時不自覺看向他,看著他走回不遠處隔著的桌子,一手俐落地抄起椅背上掛著的大衣,衝正彎腰拿大衣的老三扔了句「走吧」,高大的身影已轉身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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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7:2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妳終於回來(3)

  整個過程帥氣乾脆,沒有絲毫的拖遝遲緩。

  一貫沉穩俐落。

  喬時輕吁了口氣,收回視線,剛抬眼便見沈橋正盯著自己看,看她轉頭,人已直接開口:「妳認識我五哥沈遇?」

  喬時點點頭,也不忸怩:「算認識吧。」

  「什麼關係?」

  「就普通的……」喬時斟酌著措辭,「合作關係。」

  確實也只是合作了,很愉快的開始,卻沒能愉快地結束,她走時沒通知他,他也沒找過她,之後便沒了聯繫。

  喬時不覺抿了抿唇,垂下眼瞼。

  沈橋打量著她:「看著不像。」

  他又忍不住道:「那我大哥呢?沈肆,你們什麼關係?」

  「沈肆是你大哥?」喬時有些詫異,而後笑了,「我這走的什麼運。盡碰上你們一家子了。」

  沈橋很執著:「妳還沒回答我。」

  「普通朋友。」喬時目光坦然,也沒工夫和他再聊些有的沒的,轉向被晾了半天的徐昭,「徐先生,你是把人給我交出來呢,還是陪我走一趟派出所,你似乎還沒告訴我答案。」

  「可……」徐昭瞥了眼正瞅著他的沈橋,壓著脾氣悶悶回道,「喬燕已經走了,我去哪兒給妳交人。」

  喬時看著他未動:「自己走的?」

  徐昭點點頭。

  喬時視線轉向他旁邊的女生:「她是怎麼回事?」

  徐昭沒吭聲。

  「喬燕凌晨兩點給我打電話,說她被人轟出來了,沒錢,沒卡,沒身份證。她的東西呢?」

  徐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旁邊的女孩已恨恨嗆聲:「我扔了,她就一臭不要臉的,憑什麼搶我老公?」

  徐昭想捂她的嘴已來不及。

  喬時怒極反笑:「這樣啊。」說著人已站起身,「這樣吧,我也不是要找你追究責任,但喬燕失蹤了是事實,我必須找到她。」

  徐昭連連點頭:「這是一定的。」又追問,「她和妳打電話時有說去哪裡了嗎?」

  「她是在前邊的綠葉旅社失蹤的,至於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兒,老闆娘不肯說,估計看我是外地人欺生呢。你好歹是本地人,又曾是喬燕的男朋友,再陪我過去問問唄。」

  徐昭想了想,答應了。

  「我陪你們一起過去。」沈橋也站起身。

  喬時看了他一眼:「你湊什麼熱鬧?」

  「這不是我五哥讓我留下盯著點兒嘛。」

  喬時點點頭:「別後悔。」

  沈橋聽這話不大對,正要追問,看喬時已和徐昭先出去了,也就趕緊巴巴兒地跟上。

  喬時打了車,四個人,剛好坐滿。

  到綠葉旅社時,喬時也不管其他兩人,直接拽著徐昭下了車:「走吧。」

  高胖女人就在客廳裡,喬時遠遠衝她打了聲招呼:「老闆娘。」手掌貼著徐昭的腰將他往前一推,「這就是喬燕的男朋友,嵐姨客家菜館的小老闆。」

  高胖女人打量著他:「你真是喬燕的男朋友?」

  徐昭惦記著喬燕的行蹤,生怕她真出什麼事了追究到自己身上,趕緊點頭:「對,對,我是她男朋友。她昨晚是住這兒的吧,她有說她去哪兒了嗎?」

  「她啊……」高胖女人冷笑,「事兒大了。」

  喬時也不管兩人談什麼,手已伸向女人:「我的行李箱。」

  高胖女人看正主找來了,也不為難喬時,將行李箱還給了她。

  「謝謝。」喬時道謝,轉向徐昭,「徐昭,喬燕昨晚砸了些東西,她這兩年在你家當牛做馬的怎麼著也值這點工錢了。你就和老闆娘好好算算,損失了多少,好好賠償人家。我先去找喬燕了,回頭再找你。」

  「……」徐昭一時間有些傻眼。

  喬時也不理他,轉向高胖女人:「老闆娘,您就好好和他算算帳,甭跟他客氣。專門玩女人的,不缺錢。」

  說完她拉過行李箱,轉身便走。

  沈橋下意識跟著她走,喬時不太想和安城的人有牽扯,衝高胖女人使了個眼色:「這裡還有一個,都是一家人。」

  「哎,妳……」

  沈橋被噎得說不出話,想跟著走人,被一高大男人攔了下來:「等會兒,咱先算算這筆賬。」

  高胖女人已拿過一個舊計算器,吧嗒吧嗒地開始算帳:「電腦,三千,電視,三千,熱水器,五千……」

  而後,她將計算器轉向徐昭和沈橋:「十三萬三千。」

  沈橋:「……」

  徐昭脾氣火爆,當下就想搶計算器:「我信妳坑!」

  「你愛信不信!我這全得買新的,就值這麼多錢。」高胖女人轉身啪地開了電腦,「我這攝像頭可都扎扎實實錄了下來,證據確鑿,你還當老娘怕你了?今天這錢賠不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走。」說著還拿起了座機,「喂,派出所嗎?我這綠葉旅社,出了點事,有人打砸搶,麻煩你們過來處理一下。」

  沈橋也不知道她是真打電話還是嚇唬人,也懶得攪和這破事,拍著徐昭的背:「賠錢賠錢,甭那麼多廢話。」

  「……」徐昭一臉悲憤地衝他比了個手勢,「十三萬,我哪兒來的錢?」

  沈橋看了他一眼,轉身想甩手走人,沒想到又被攔住,跟個蒼蠅似的走哪兒黏哪兒,就是不讓他走。想著喬時剛才坑他時的坦然俐落勁兒,他脾氣一上來,乾脆掏出手機,給沈遇打電話:「五哥,救命!我被姓喬那女人給賣了!」

  彼時,沈遇正開著車,他和老三還有事要忙,和沈橋十幾年的兄弟,早習慣了他的一驚一乍,因此只是平靜地反問:「怎麼?」

  「喬燕不見了,消失前把人家旅館給砸了,喬時今天就是找冤大頭來的,把我和徐昭騙到旅館這兒,現在我們都被扣這兒了,不賠錢不讓走。」

  沈遇說:「出息!」

  沈橋也自覺沒臉,但人現下被纏著走不了,老闆娘除了叫了倆大男人看門,還把屋裡的老幼婦孺全叫上了,他動一步老人家就上來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八十幾歲的老人,走起路來都顫顫巍巍的,還一副要幹架的模樣,他動都不敢亂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人給弄摔了,老人家經不起折騰,根本不是他使蠻力擺臉色能解決的。

  喬時那句「專門玩女人的,不缺錢」殺傷力大,任憑他怎麼解釋和自己沒關係,人家就是擺明瞭不給錢不能走。

  「你和三哥現在在哪兒呢,先帶點錢過來贖人吧,我現在真沒法脫身。」

  沈遇神色未動:「喬時呢?」

  「誰知道啊,把我和徐昭坑這兒,人就跑得沒影兒了。」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地址。」

  沈橋很快給他報了個位址。

  沈遇將車子掉轉了方向。

  老三隱約聽到一些,扭頭看他:「喬時就是剛才那女孩?」

  「嗯。」

  「看著有點眼熟啊。」老三皺著眉想了想,「以前是不是來過咱這兒?」

  沈遇點點頭,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女孩子得盯著點兒,就一能來事兒的主。」

  「……」老三沒聽明白。

  沈遇也沒明說,將車子往綠葉旅社開。

  沈橋還在等。

  徐昭還在一邊和老闆據理力爭,吵得他腦仁疼,心裡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看徐昭咋咋呼呼的,暴脾氣一上來,轉身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吵什麼吵,看你惹的好事!」

  徐昭被踹得差點兒翻個跟頭,被人當著自己女人面這麼一踹,自覺沒面子,當下漲紅了臉,轉身就想朝沈橋反踹回來,半途被沈橋給截了下來,抓著那條腿,冷眼看他:「你還有理了,是吧?」手腕一用力,將人掀翻在了地上,一腳蹬他背上,「你就跟個龜孫子似的,這一腳就當我替你表哥教訓你了。」

  徐昭面紅耳赤地掙扎:「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沈橋俯下身,「也不瞧瞧你幹的什麼好事,喬燕那小丫頭雖然不討喜,但人好歹正兒八經地跟你談了兩年戀愛,還當牛做馬地照顧你家生意,你說踹就踹了,還是男人嗎你?」他腳板下一個用力,「別廢話,賠錢!老子今晚走不了就虐死你。」

  徐昭一下就慫了:「我是真沒那麼多錢。」

  沈橋點點頭:「行!」他抬頭衝老闆娘一喊,「老闆娘,給我找根繩子來!」

  「……」高胖女人一時沒鬧明白這演的哪齣。

  沈橋抬頭道:「我幫妳把他綁了,替妳送派出所去。」

  沈橋揪著徐昭的衣領將人拎起,貼著他耳邊道:「兄弟,對不住了,自己的鍋自己背,我可沒時間陪你耗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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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7:3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妳終於回來(4)

  然後,將人往高胖女人面前一送:「老闆娘,我和這龜孫子真不是一家的。實在不行,妳先扣著他,我去找他家人給妳送錢。」

  高胖女人看都沒看他:「少來,再多踹兩腳,回頭是不是找我要醫藥費了?」

  她扒拉著把沈橋的爪子從徐昭身上拽下來,拿著張欠條衝兩人晃了晃:「給錢,要麼簽字,選哪個?」

  徐昭哪個都不想選,白送出去十幾萬跟割肉似的。

  沈橋直接按著他的手往借條上壓:「簽!沒錢回頭再慢慢掙!」

  沈遇和老三剛好趕到,看到沈橋正死命按著徐昭往桌上湊,徐昭也瘋了般拼命掙扎,當下皺眉:「這是做什麼?」

  沈橋頓時像看到了救星:「五哥,你可來了。」

  老三輕嗤了一聲:「這麼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真丟臉。」

  沈橋不服:「你看看攔著我的都什麼人。」手指一一點過坐著的幾個人,「孕婦、老人……我敢隨便動嗎我?」

  沈遇直接看向高胖女人:「砸了多少?」

  老闆娘掏出本子,重新數了一遍,又把人帶到喬燕房間去。

  屋裡一片狼藉,裡邊值錢的都被砸了,窗戶是老式的玻璃推窗,長滿鐵銹。窗口釘了層薄薄的鐵紗網,已被人用剪刀剪了個大口子,剛好容一個人鑽過去。

  沈遇掃了眼,回頭看高胖女人:「那小姑娘自己從這裡跑的?」

  「可不是。」高胖女人提到這個還氣著,「她把我這屋子全給砸了,我氣瘋了,把人鎖屋裡,告訴她,不賠錢不許走,沒想到她把窗剪了,自己跳窗跑了,還留了張字條。」

  高胖女人說著將喬燕那張字條遞給了沈遇,生怕沈遇不信,還給開了走廊的監控錄影,大開的門裡,依稀可見喬燕砸東西的畫面。

  沈遇收回視線,掃了眼狼藉的屋子:「這屋子值十三萬?」

  高胖女人沒了剛才的氣勢,囁嚅著道:「全部重買,怎麼也得個……四五萬吧。」

  沈遇點點頭,倒也沒和她爭,轉身看徐昭:「掏錢唄!」

  徐昭傻眼:「表哥……這哪裡值得了那麼多,而且是喬燕砸的又不是我……」

  沈遇懶得與他廢話,反手扯過他的手臂,押著他在重擬的借條上按了個手印並簽了字,順手在旁邊加了行字「公證人:沈遇」。這才放開了他,將借條遞還老闆娘,「過期不還直接起訴。」

  「表哥,你怎麼能……」

  徐昭憤然想去搶,中途被沈遇扣住了手臂,反扭在了後頸上,徐昭疼得哇哇直叫。

  沈遇盯著他疼白了的臉:「自己闖下的禍,你不負責誰負責?」

  「知……知道了,您鬆開……鬆開……」

  沈遇反扭著他的手臂重重一壓,鬆了手,抬頭看沈橋:「喬時往哪邊走了?」

  沈橋手往門外一指:「她打車走了。」

  老三扔了個「這不廢話嗎」的白眼給他。

  沈橋不明白沈遇為什麼會這麼惦記著喬時,想了想還是應該把探聽到的消息告訴沈遇,因此輕咳了聲:「那個……老大,喬時不是我哥的女朋友,我幫你打聽過了。」

  話完便見沈遇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掏出手機,指腹滑著螢幕拖動。

  沈橋就站在沈遇左側,他身高和沈遇差不了多少,本能地抿住唇,不動聲色地朝沈遇的手機螢幕看去,看到他螢幕上蹦出的「喬時」兩個字時,沈橋驚到了,扭頭以唇語問老三:「他怎麼會有那姓喬的女人的電話?」

  老三也是一臉莫名:「你問我我問誰?」

  沈遇這會兒已將手機擱到耳邊:「喂?」

  人也已邁步往門外走。

  電話響起時喬時剛辦完酒店入住手續,就在綠葉旅社不遠處的連鎖酒店,人剛走到房間門口便感覺到了手機振動。

  她拿起看了眼,「沈遇」兩個大字在螢幕上清晰可見。

  她的心臟突然狠跳了一下。

  喬時抿了抿唇,捏著手機遲疑了好一會兒,穩了穩心神,接起。

  「喬時?」低沉的男音,隱隱透著不確定。

  六年沒撥過的電話號碼,沈遇並不確定喬時是否還在用。

  喬時極力讓聲音變得輕快平常:「是我,請問您是?」

  「沈遇。」

  喬時微笑:「沈先生。」

  她拿著房卡刷開了房門,邊推著行李箱往裡走邊道:「有什麼事嗎?」

  沈遇問:「妳現在在哪兒?」

  「我在酒店了。有事嗎?」

  「哪個酒店?」

  「有事嗎?」

  「喬時,」沈遇突兀地叫了她一聲,「我有事找妳。」

  喬時沉默了一會兒:「我在七天。」

  「好,我現在過去。」

  沈遇掛了電話,一扭頭發現老三和老六正盯著自己直瞧。

  沈遇說:「有事?」

  沈橋說:「五哥……你和那姓喬的女人看著挺熟啊?」

  沈遇面色淡淡:「有問題嗎?」

  人已往門外轎車走去,沈橋和老三巴巴兒地跟上。

  「她是誰啊?」沈橋問。

  「一個有點麻煩的小姑娘。」

  沈橋問:「那你怎麼會有她的電話?」

  沈遇拉車門的動作略頓,而後轉身,隔著車身看向兩人:「我還有點事,你們自己打車回去,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沈橋不樂意了,「五哥,你又轉移話題。」

  沈遇沒理他,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車子疾馳而去。

  喬時住的酒店不遠,二十多分鐘的車程。

  他在樓下時給喬時打了個電話,沒人接,人當下上去了,直接去敲房門。

  喬時正在休息。

  她被喬燕的電話鬧得一夜沒睡,今天又忙著給喬燕辦臨時身份證,下午又匆匆往機場趕,幾乎沒休息過。剛掛了沈遇的電話,人想著趴床上瞇一會兒,沒想到沉沉睡了過去,直至被門鈴聲驚醒,整個人也還混混沌沌的,下意識起身開門,打著哈欠:「誰啊?」

  門開到一半僵住。

  喬時沒想到沈遇在門外,大腦陡地清醒,不大自在地伸手擋了擋胸前。

  其實身上衣服裹得嚴嚴實實,就是大半夜的,突然看到沈遇,她有些不自在。

  「剛睡醒?」沈遇看著她,問道。

  「沒,就不小心瞇過去了。」喬時手擋在門板上,看向他,「你……怎麼上來了?」

  「妳沒接電話。」

  喬時回頭往桌上的手機掃了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能睡得太沉了。」

  沈遇點點頭,手掌貼在門板上,看著像要推開,驚得喬時下意識擋住了門:「你想幹嘛?」

  說完才發覺自己反應略大,沈遇正平靜地看著她,手掌虛扶在門板上。

  喬時突覺尷尬,輕咳著轉開了視線:「有事嗎?」

  「聊聊喬燕的事。」沈遇嗓音很淡,側眸往屋裡看了眼,「方便進去嗎?」

  喬時覺得他這一眼看得頗有深意,說不方便,像在明著告訴他,她屋裡藏著男人;說方便,她一單身女人和他一男人,深夜,酒店房間……能叫方便嗎?

  喬時握著門把手有些糾結,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沒想到目光相撞,被逮了個正著。看著她的黑眸依然古井般平靜無波,他只是「嗯」地反問了一聲,以微揚起的尾音詢問她的意思。

  面對沈遇這種古板自律的男人,喬時連糾結都覺得矯情,也就點點頭,鬆開了手:「進來吧。」

  房間不大,一張雙人大床、一張電腦桌、一個床頭櫃就把整個空間擠佔了。

  沈遇身形高大,人一進來,整個空間都變得逼仄起來。

  雖只是暫居的住所,但到底是一個女生的臥榻,突然進來個大男人,喬時多少有些不自在。

  房間裡只有一張椅子。不管是她坐下,讓沈遇坐床上,還是她坐床上,讓沈遇坐椅子,都曖昧得古怪。

  孤男寡女,深夜,酒店,雙人大床……喬時實在不想往旖旎方向發散,只是無論哪個意象,都不可避免地透著點遐思空間。

  喬時頭疼地揪著身上的大衣,手指了指一邊的椅子:「你先坐會兒吧。」

  沈遇往椅子掃了眼:「妳坐吧。」隨即人在電腦桌前停了下來,背對著電腦桌,輕倚桌角站在了那兒,打量著屋子。

  沈遇不坐,喬時更不好意思坐了。他本就高,兩人站在一起時喬時都能感覺到他帶給她的壓迫感,她再坐著,那種被居高臨下審視的壓迫感只會多,不會少。

  這麼想著,喬時乾脆也不坐了,倚站在浴室的牆邊,靠內屋的位置,與沈遇站的地方剛好斜對著,又保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之外。

  沈遇掃視了一圈屋子,視線終於回到她身上。

  「待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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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1)

  「啊?」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哦,本來順利找到喬燕的話,計畫明天回去的。」

  她沒想到喬燕會臨時給她來這麼一齣。昨晚她在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讓喬燕老實待著,一切等她過來再說,結果,她千里迢迢趕過來,喬燕沒等她不說,還惹出了個爛攤子,人說沒影就沒影了,電話也聯繫不上。

  沈遇點點頭:「那現在什麼打算?」

  喬時攤了攤手:「找人唄。實在不行就自己走,管她是死是活。」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莞爾:「親妹妹?」

  喬時搖搖頭:「沒,堂妹。」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怎麼讓妳一個人過來?」

  他很高,看她時面色沉斂而平靜,眼神也平穩沒什麼起伏,卻像能穿透人心。

  喬時在他的視線下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我叔嬸都是特老實巴交的人,平時沒出過遠門,處理不來。我哥人又在國外。」

  沈遇點點頭,轉眸打量了一圈房間,突然換了話題:「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很坦然的語氣,像老朋友敘舊。

  也確實算得上老朋友。

  喬時也就坦然地點點頭:「挺好的,你呢?一直在安城嗎?」

  沈遇淡嗯了一聲,話不多。

  喬時倒不覺意外:「還是……族長?」

  提到這兩個字時喬時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安城是座很有意思的城市,既有著濃厚的現代都市氣息和科技感,同時又保留著濃郁的地方宗族特色,這種宗族特色不止體現在以姓氏淵源和血緣為紐帶、聚族而居的淳樸民風上,還體現在對同宗的認同感和根源意識上。這種同宗的認同感,讓整個宗親之間變得異常團結,注重兄弟情義。這本是好事,但當這種過於看重的兄弟情義背離了正道,帶來的影響也是毀滅性的,諸如過去曾發生過的宗族械鬥、搶劫、吸毒等。因此安城的宗親裡至今保留著「族長」這種身份。

  當然,這種「族長」早已不再是封建時代下的大家長,有著決斷他人生死的殺伐權。喬時覺得,這在安城的宗親裡,可能更傾向於一個符號,甚至是一種同根文化的寄託。他們推舉出的「族長」人選,不再是輩分最高、年齡最大且最有權勢的,而是有能力、有魄力、有威望、能讓眾人信服並尊重的人。

  在這樣一個崇尚野蠻文化、年輕一代因著兄弟叔親情分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外地人談安城色變時,整個安城宗親都希望有那麼個人,有足夠的能力和魄力將這種風向扭轉回來。

  喬時剛認識沈遇時,他是被當地人推舉出來的那個人,在安城聲望很高。

  那時她還只是個大四實習生,主修民俗學,輔修社會學。暑期跟著導師做課題和調研,研究以安城為代表的地方宗族文化,在這邊待過幾個月。

  如今六年多過去了,喬時這幾年也沒再追蹤過這個課題的後續,並不太知道安城宗族發展近況。是依然保留著其獨有的一面,還是慢慢被網路化沖散了,她完全不知情。

  沈遇也沒有告訴她的意思,轉過頭看她:「這幾年還在研究地方民俗?」

  喬時點著頭,避重就輕:「工作嘛。」

  沈遇長指輕叩著桌面,側頭看她:「又研究了幾個人?」

  喬時訝異抬頭:「我研究的是民俗,不是人。」

  沈遇點點頭:「嗯,那當初怎麼研究起我來了?」

  「……」喬時摸了摸鼻子,沒敢吭聲。

  族長,族長……她腦子裡德高望重、白髮蒼蒼、眉眼古板正經的老年男人,突然變成了高大帥氣的年輕男人,雖然眉眼一樣沉斂冷漠,但到底是好奇大於其他,當初也就難免多了份探究的心思。

  沈遇也不說話,只是眉目不動地看著她:「嗯?」

  「我……只是研究族長這個身份。」

  「畢竟,這年代,『族長』還是蠻新奇的。」喬時補充道。

  沈遇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屋裡開了空調,他從進屋就脫了外套,上身只穿著件白襯衫,雙臂此時已交叉著環在了胸前,站姿依然閒適又隨意,但那種居高臨下的逼視感又從這種隨意的站姿裡透了出來,他偏就一言不發。

  喬時被看得頭皮發麻,胡亂找話題:「你這麼晚還不回去,嫂子不催嗎?」

  沈遇說:「我沒結婚。」

  喬時詫異道:「你年紀不小了,你家人不催嗎?」

  她都要二十六了,沈遇還大了她好幾歲,怎麼著也得過三十了,像他這樣條件的男人,三十多還沒結婚,在喬時看來確實有些奇怪。

  沈遇沒回她:「妳結婚了?」

  喬時搖搖頭:「沒。」

  「男朋友呢?」

  「沒遇到合適的。」喬時不想話題一直圍繞著自己轉,又將話題轉回了他身上,「你怎麼也一直沒結婚啊,你這個年齡的男人基本都結婚了吧。」

  「工作忙。」沈遇嗓音很淡,低頭撣著衣袖的褶皺,有些漫不經心。

  喬時笑道:「不會是要求太高了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

  喬時讀不懂他這一眼的含義,估摸著剛才那句話有些過了,不大好意思地打圓場:「不過也是,你這樣條件的男人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確實不用急。」

  她心裡忍不住吐槽了句,和沈遇聊天真累。

  結果沈遇還是沒說話,喬時沒轍了,又語調輕快地扔了句:「你喜歡什麼樣的,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

  沈遇乾脆沒看她了,抬起左腕看了眼手錶:「喬時,喬燕我幫妳找,人找回來後,妳帶她一塊兒離開,別再回安城了。」

  他話題跳躍太快,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琢磨過來時怔了怔,而後淺淺微笑:「好啊,麻煩你了。」

  沈遇沒再說什麼,拿過外套:「那先不打擾妳了,早點休息。」

  「好的。」

  把人送走,喬時一夜沒睡好,一連串的噩夢,一會兒喬燕,一會兒沈遇。

  她沒想到會這麼快遇上沈遇,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會遇上沈遇。

  多年不見,彼此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時間確實如一把殺豬刀,喬時想。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打算下樓吃早點,再找人打聽一下喬燕的情況。

  人剛到大廳便與沈橋撞了個正著。

  沈橋像是已經來了些時候,正蹺著二郎腿在大廳沙發上玩手機,看喬時下樓,偏著頭衝她打了聲招呼,皮笑肉不笑的:「昨晚睡得香不?」

  喬時知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幽怨著,也確實是她不對,只是當時她急著找人,沈橋又敵我不明的,她人生地不熟,是真擔心被糾纏上。如今大清早又看到他,喬時心裡就生出了一絲防備,不動聲色地看向他:「你怎麼在這兒?」

  「妳說呢?」沈橋俐落地將手機收入掌中,人已站起身,走向她,繞著她打量了一圈,「昨天跑得挺快啊?我哪裡招妳惹妳了,讓妳這麼陷害我?」

  喬時面色不動,任由他打量,眼珠子跟著他的身影轉。

  沈橋轉了個圈就在她面前站定了,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看:「不過老實說,妳和我五哥到底什麼關係?」

  他是真好奇,今天大清早的沈遇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酒店,盯著喬時,他接下來幾天的工作重點就只有一個,盯緊喬時。

  不過一漂亮的年輕女孩,他不明白沈遇為什麼要他寸步不離地盯著,威脅性他沒看出來,說是保護,沈遇也沒給他這樣的錯覺。

  喬時不知道沈橋身負重任,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不覺後退了兩步:「昨晚不是告訴過你了?」

  沈橋依然維持著彎身盯著她眼睛瞧的姿勢:「可我看著不像。」人倏地站直了身,雙手環胸斜睨向她,「說吧,你們什麼關係,答案讓我滿意了,我不追究妳昨天坑我的事。」

  喬時笑了笑,直接繞過他出門。

  沈橋伸手去擋。

  喬時偏頭看他:「你大清早就守在這兒,總不會是為了找我算帳的吧?」

  沈橋收回手:「這倒不至於。」

  「不過……」沈橋一邊跟著她的速度倒退著走,一邊看向她,「難得這麼有緣,一起吃個飯唄。」

  喬時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你把妹的手段都這麼拙劣嗎?」

  沈橋臉一下就漲紅了:「誰說我在把妹了,要不是我五哥……」

  沈橋硬生生打住,很是不屑地掃了喬時一眼:「好了好了,要不是妳是我五哥特別叮囑要看顧好的人,我才不屑過來。」

  喬時頓住腳步,凝眉看向他:「他……為什麼?」

  沈橋聳聳肩:「天知道。」

  他低頭看了眼錶:「走唄,一起吃飯,帶妳嚐嚐我們安城經典美食。」

  他把人帶到車子前,替她開了車門。

  喬時遲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橋說:「別這麼看我,信不過我就給我五哥打電話唄。」

  他摸出手機,撥通了沈遇的電話,隔著車門便將手機拋給了她。

  喬時伸手接住,電話已經接通,沈遇低沉的嗓音正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老六?」

  喬時看了沈橋一眼,沈橋下巴往她手中手機一點,示意她接起。

  喬時遲疑著接了起來:「那個……是我,喬時。」

  沈遇似是沒料到是她,靜默了一秒,而後恢復平穩:「早。」

  「早。」喬時捏著手機,「聽沈橋說,你讓他看著我?」

  沈遇說:「最近的安城不大太平,妳一個女孩子別到處亂跑。」

  沈遇又道:「喬燕的事我托了人幫妳查,妳安心在酒店待著。」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喬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客氣。」沈遇聲音始終冷靜沉穩,「還有什麼事嗎?」

  喬時扯了扯唇:「沒有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她將手機遞給了沈橋。

  沈橋正打量著她:「妳和我五哥這麼生疏?」

  喬時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喬時拉開車門,彎身鑽了進去。

  沈橋盡著地主之誼,帶她去吃了這邊的知名腸粉。

  吃完飯,喬時向他打聽喬燕的情況,想瞭解喬燕可能去哪兒,沒想到沈橋只是擺了擺手:「著急什麼,我五哥說了幫妳自然會幫,妳就安心在這兒吃好玩好。咱安城好吃好玩兒的地兒多了去了,一會兒吃完我帶妳到處逛逛。」

  飯後他也沒管喬時願不願意,載著她就開始滿城轉悠。

  喬時心裡惦記著喬燕的事,人在車裡,卻是不自覺盯著車外打量,熟悉周邊環境,也不時向沈橋探話。

  沈橋平時看著挺沒心沒肺的,但口風緊,喬時和他拉拉雜雜地聊了一下午也沒能從他嘴裡探出點喬燕可能的行蹤來,喬燕這兩年的生活倒是提了不少,就是有用資訊不多。

  喬時就這麼被迫困在他車裡在安城轉悠了一天。

  晚餐時,喬時終於忍不住,指尖輕點著桌面看向他:「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在帶我逛安城,也不像是要幫我找人,反倒像是……」

  喬時頓了頓。

  沈橋下意識看她:「什麼?」

  喬時說:「監視我。」

  沈橋一口茶差點兒嗆在了喉嚨裡:「想什麼呢,妳有什麼好值得監視的。不就五哥叮囑我好好看著妳,又怕妳悶著,才帶妳到處轉悠轉悠。」

  喬時看著他不動:「他幹嘛讓你看著我?」

  沈橋雙手一攤:「妳早上問過了。」

  他的答案是不知道。

  喬時撇了撇嘴,恰好手機響起,就擱在桌上,她順手拿了起來,剛按下通話鍵,手機都沒貼到耳邊,喬燕驚惶的哭喊已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姐,救我,救我……」

  喬時經過喬燕前一夜和昨天的那麼一鬧,已鎮定許多,慢吞吞地將手機舉到耳邊:「出事了就知道找我了?」

  她嗓音冷淡,電話那頭的喬燕只是哭:「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妳,救救我,帶點錢過來,聽風酒吧,要不然他們就要剁我的手了。」

  「那就讓他們剁唄。我掛了。」

  喬燕突然崩潰:「不要……不要……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氣不過,不想讓徐昭好過而已,又有點喝高了才鬧事的,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喬時打斷她:「多少錢?」

  「三……三十萬……」

  「去死!」

  喬時掛了電話,啪的一聲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沈橋瞥向她:「這麼大火氣?出什麼事了?」

  喬時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機站起身:「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今天謝謝你了。」

  沈橋急急起身:「等等,妳要去哪兒?」

  人也不敢耽擱,趕緊追了出去。

  喬時正在攔車,沈橋直接將車停到了她面前。

  「上車吧。」沈橋隔著車窗看她,「去哪兒?」

  他又補充道:「五哥交代我好好看著妳,刀山火海我也得跟著。」

  喬時俯身看他:「能打架?」

  「……」

  喬時一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聽風酒吧。」

  沈橋扭頭看她:「真把我當成跑腿的了?」

  喬時瞥了他一眼:「這不是你要跟著的嗎?」

  「……」

  車子在酒吧門口停了下來,喬時下了車,彎身衝車裡的沈橋揮了揮手:「謝啦,你別跟著進來了,出了事我可沒法向你爸媽交代。」

  沈橋哪裡敢不跟上,想急忙下車,卻被泊車小弟攔住,他手指著前面停車位讓沈橋將車停好。

  沈橋將車停穩時喬時已失去了蹤影。

  沈橋心裡擔心,趕緊給沈遇打電話,彙報情況。

  沈遇剛下班,正開著車,聽不太清他說什麼,皺了皺眉:「你說她去哪兒了?」

  「聽風酒吧啊,跟個兔子似的,一下就沒……」

  「攔住她,」沈遇打斷了他,「我現在過去。」

  沈橋哦了一聲,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依言進去找人。

  這個點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聽風是安城最負盛名的酒吧,這會兒裡裡外外都是人。

  沈橋一邊往裡擠一邊找,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又上了樓,沒想到在經理辦公室看到了喬時。

  喬時也是剛到,一路問人找了上來,門大開著,一抬眼便看到了喬燕,正趴跪在地上,雙手被一男人按在茶几上,死命掙扎著,滿目驚惶,不斷嘶聲辯解:「我只是想找你們老闆,真的,求求你……」

  除了茶几旁按著她的手的兩個男人,沙發上還坐著一個,瘦高個,看著像經理。

  他先發現了喬時,瞇了眼:「這裡是辦公區,客人禁入。」

  喬燕聞聲抬頭,看到喬時怔了怔,不太確定地叫了聲:「姐?」

  這一聲「姐」把經理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人也已站起身,看了看喬時,又看了看喬燕。

  「妳是她姐姐?」經理問喬時。

  喬時說:「不是。」

  喬燕臉色一下就變了,低低叫了她一聲。

  喬時沒看她,只是神色好奇地看著經理:「她犯什麼事了?這都動起私刑來了?」

  「還能有什麼事,不就發酒瘋,打砸鬧,不知天高地厚,不給個教訓不長記性。」

  喬時點點頭:「是該教訓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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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8:0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2)

  喬燕這下急了:「我只是想見見你們老闆。」

  經理回頭衝她露出個嘲弄的笑:「想見我們老闆非得打砸鬧?」

  他人又轉向喬時:「這砸的東西可不少,今天這錢要還不上,我們就只能剁她一隻手了。」

  喬時點點頭,指了指喬燕:「剁唄,我就是來看個熱鬧。」

  喬燕突然瘋了般拼命掙扎起來。

  沈橋這會兒也已趕了過來,看著和經理是認識的,笑著打了聲招呼:「徐經理。」而後笑著瞥了眼喬燕,「小姑娘不懂事,嚇唬嚇唬就算了。你算算損失了多少錢,我先給你墊上。」

  說著就伸手掏錢包,卻被喬時輕輕拍了開來:「墊什麼墊,她砸的時候不知道後果嗎?別理她。」

  她又轉向經理:「徐經理,剁吧,別客氣。」

  經理不覺衝她多看了幾眼,像在評估她話裡的真實性。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面色始終平靜,真跟看熱鬧似的。

  經理當下笑了:「成,等我們老闆過來自然會處置。」

  沈橋的電話在這時響起,沈遇打過來的,他已到酒吧門口,人剛下車,正從門口往裡走,腳步又快又穩。沈橋從電話裡都能聽到他略急的腳步聲,伴著音樂的喧鬧。

  「我們在二樓經理辦公室。」

  沈遇道:「好。」

  電話掛斷沒幾秒,沈遇高大的身子已出現在樓梯口,直直往這邊走來,走到喬時身前時,手掌突然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幾乎遮著她整張臉將她壓扣在胸前。

  挾著寒意的清爽氣息撲面而來時,喬時有些蒙,而後聽到沈遇低沉的嗓音自頭頂徐徐響起:「妳先回去,這邊交給我處理。」

  「老六,你先帶她回去。」

  之後便壓扣著她的臉將她整個推到了沈橋那邊,完全沒給她回神的機會。得令的沈橋一刻不停地拽住她的手臂往樓梯口走,喬時完全沒防備,被拽著踉踉蹌蹌地下樓,頭髮被風吹得凌亂,幾乎擋住了整張臉,連視線都被遮住了。剛到樓梯口差點兒與人撞上,幸而被沈橋險險拉開,而後在他歉然的笑意中被拖了出去,沈遇平穩的嗓音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宋先生,今天沒回C市嗎?」

  宋勵本下意識要看差點兒撞上他的女孩是誰,突然聽到沈遇的聲音也就本能地抬頭,看向門口站著的沈遇。對於沈遇出現在這裡他很是意外,挑了挑眉梢,也就沒理會莽莽撞撞的兩人,朝沈遇走了過去,勾唇輕笑:「今天什麼風,把沈先生吹過來了?」

  沈遇指了指屋裡被按壓在茶几上的喬燕:「我來找她。」

  宋勵人已到近前,往屋裡瞅了眼,眉梢挑起:「你的人?」

  沈遇道:「弟媳。」

  宋勵笑了:「我就說,你眼光什麼時候這麼低了。」隨後衝徐力彈了個響指,「放了吧。」

  喬燕雙手一獲得自由,整個人便掙扎著站起身,哭著叫了聲「表哥」,人已朝沈遇飛撲過來。

  沈遇身子往旁邊一側,喬燕止不住腳步,整個人撲倒在地。

  宋勵看著她狼狽地站起身,嘴角始終勾著淺笑:「沈先生真不懂憐香惜玉啊。」

  他不覺盯著喬燕打量了一圈,眉心擰了擰,若有所思:「這小姑娘看著像一個人啊。」

  沈遇右眼皮輕跳了一記,側身看了喬燕一眼,眉目不動:「是嗎?」他也不多言,從錢包裡抽了張名片,遞給宋勵,「聽說她今天砸了不少東西,你讓人清理一下,看看損失了多少,回頭我讓老六和你結算清楚。」

  宋勵接過名片,捏著彈了彈,瞥了喬燕一眼:「現在的小年輕……不給個教訓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喬燕被他的眼神看得不禁瑟縮了一下,早忘了鬧這麼大一齣動靜就是為了和宋勵搭上線的事,對剛剛的事還心有餘悸,也不敢吭聲。

  沈遇只淡淡回了句:「今天麻煩宋先生了。」

  他推著喬燕轉身,一下樓便收回了手,逕自往門口的車走去。

  喬燕亦步亦趨地跟上,訥訥地說了聲:「謝謝表哥。」

  她自從跟了徐昭後便跟著徐昭叫他一聲「表哥」。沈遇和喬燕不熟,今天會幫這個忙完全是因為喬時,因而也沒搭理她,開了車門,淡淡扔下一句「先上車」後便上了車。

  他把喬燕送回了酒店喬時那兒。

  喬時已回到酒店,沈橋也還在那兒看著她。

  他其實是有些納悶,剛才沈遇趕到酒吧,手掌壓扣住喬時的腦袋時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馬上把人帶走。

  他雖依言迅速把喬時帶離了現場,卻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沈遇為什麼那麼著急把喬時送走。尤其喬時差點兒撞上宋勵那會兒,沈橋明顯察覺到沈遇的臉色有剎那緊繃,故意出聲將宋勵的注意力吸引開來,讓他有機會把喬時帶走。

  為什麼?

  沈橋若有所思地看向喬時,喬時正坐在桌前托腮發呆,沒留意到沈橋投過來的眼神,也沒留意到沈遇和沈橋的小動作,整個人還有些蒙。

  她不明白沈遇為什麼會突然到來,還很親暱地將她壓入了懷中,毫無徵兆。

  他以徐緩的語氣在她耳邊低低安撫時,她怔了好一會兒,之後便被沈遇推給了沈橋,被沈橋拽出來帶了回來。

  她自始至終沒琢磨透沈遇那一個懷抱的意思,是擔心她?還是故意支走她?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喬時下意識地起身,沈橋已先她一步。

  「我去開門。」人已往門口走去。

  門外是沈遇和喬燕,視線透過沈橋的肩膀,喬時看到了兩人。

  她起身走了過去。

  沈遇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人我給妳帶回來了。」

  他聲音低沉平緩,目光沉斂,喬時明白他的意思。

  他如約替她找回了喬燕,她也該依約帶著喬燕離開,別再回來。

  喬時胸口滾過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痛,很輕,更多的是尷尬。

  「今晚麻煩你了。」她低低道謝。

  「沒事。」沈遇低頭看了眼手錶,「今晚的航班估計趕不上了,明天再走吧。」

  「時間定了和我說一聲。」沈遇繼續道,人已轉向沈橋,「老六,明天你送送她們。」

  沈橋哦了一聲,心裡一陣蒙然,有點看不懂兩人。

  沈遇也沒再多言:「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

  喬時輕輕點頭,目送著兩人離去,輕吐了口氣,把房門關上時,一抬頭便看到喬燕正盯著自己看,眼裡隱隱帶著探究。

  見喬時看她,她已遲疑著先開了口:「姐,妳和表哥認識啊?」

  喬時花了一秒才意會過來她嘴裡的「表哥」是誰,不大想說這件事,也不想追究她這兩天捅的婁子,看她臉上還殘留著淚跡,喬時往洗手間指了指:「把自己收拾一下,早點休息。」

  喬燕惦記著她剛才說的「明天回去」,不大確定地追問了一句:「姐,我們明天就回去了?」

  「嗯。」

  喬燕一下就有些急了:「不能緩幾天再回去嗎?」

  「就衝妳這闖禍的本事,半天都不行。」

  喬燕噘著嘴,人看著都快哭了,巴巴兒地叫了她一聲「姐」。

  喬時看著她這模樣有些心軟,兩年多沒見的小丫頭,眼中早已褪去當年的叛逆和戾氣,金燦燦的刺蝟頭也已被柔順的中分長鬈髮取代,臉上也不見了當年濃厚的劣質脂粉,整個人看著柔順許多。

  「喬燕,」喬時嗓音軟了下來,「妳想多待幾天做什麼?報復徐昭嗎?就像這兩天這樣,到處打砸鬧?妳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今晚要不是沈遇趕到,妳還能平安回來?」

  喬燕不敢吭聲。

  喬時也不想指責她太多,喬燕是什麼樣的人她知道,她心疼她的叔叔嬸嬸,只想幫他們把人好好地帶回去。

  她拍了拍喬燕的肩,軟著嗓子勸:「先去洗漱一下。這兩年聯繫不上妳,妳爸媽一直很擔心,妳也老大不小了,別再讓他們操心了,嗯?」

  喬燕遲疑地點了點頭。

  梳洗後的喬燕很快睡下了,喬時梳洗完卻沒睡著,睜著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

  想著這兩天遇到沈遇時的樣子,生疏、冷淡、平靜,一如當年。

  她突然就想起了離開安城的前一夜,他將她撂在床上,緊緊壓著她,失控而粗暴地吻著她,極力克制又盛怒的樣子。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冷靜以外的神色。

  喬時想那或許只是個錯覺,就像晚上在酒吧時那樣,他以一個很親暱的摁頭動作支走了她。

  這麼一想,她心境突然變得坦然,坦然接受了所有的不可能。

  真要走了呢。她想她應該和沈遇好好告個別的。

  認識了這麼多年,他也幫了她這麼多忙,她從沒和他好好告過一次別。

  喬時摸出手機,翻出沈遇的電話,六年多來,她第一次撥通這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

  「喬時?」低沉的嗓音灌入耳朵時,喬時心跳有些快。

  她壓下心跳,語氣輕快:「是我。突然想起還沒好好謝過你。明天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好。」隨即又補充道,「想吃什麼?我來安排。」

  喬時笑道:「我請你吃飯,怎麼能你來安排。」

  沈遇道:「安城我比妳熟,我安排吧。明天我去接妳。」

  第二天十一點多,他果然過來接她了,人快到時才給喬時打電話。

  喬時一下樓便看到了他停在門口的車,他人也已下車,正倚站在車旁等她,兩條長腿很隨意地交疊著,雙手環胸,低斂著眉眼,站姿很隨意卻很帥氣。

  喬時遠遠和他打了聲招呼,走過去,人在他面前站定,勉強到他肩膀的位置,他的高大挺拔與她的纖瘦形成鮮明對比。

  沈遇垂眸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反手拉開了副駕駛車門:「想吃什麼?」

  喬時道:「主要是你想吃什麼,說好了今天我請客。」

  說話間人已上前,車子看著有些眼熟,黑色奧迪。

  她不覺多打量了兩眼,不確定地看向他:「昨天下午你跟蹤我?」

  沈遇眉目沒什麼變化:「觀察力不錯。」人已繞過車頭,拉開了駕駛室門。

  喬時手撐著副駕駛車門,隔著車子看向他:「沈先生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

  「杜絕麻煩。」淡聲應完,沈遇已彎身上車。

  喬時也跟著上了車,沒琢磨出他這話的意思。

  沈遇也沒解釋,只是嫺熟地啟動了車子,道:「妳下午要趕飛機,就在附近隨便吃點吧。」

  喬時輕點了點頭:「行。」

  沈遇帶她去了附近的粵菜館,坐下時,喬時將菜單遞給了他:「看看想吃什麼。」

  沈遇正拎過茶壺給她倒茶:「我口味沒變。」

  口味沒變啊!

  喬時琢磨了一會兒,伸手招來服務員:「一份肚包雞、釀豆腐、子薑燜鴨、梅菜扣肉、臘肉蕨菜和一份上湯娃娃菜。」

  她看向沈遇:「還要來點別的嗎?」一抬頭便見沈遇看著她,沉黑的眸子看得她頭皮發麻,「怎……怎麼了?」

  沈遇指尖摩挲著杯沿,看著她徐徐道:「喬時,妳對我研究得挺透徹?」

  喬時突然覺得窘迫,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要考試嘛。」

  沈遇嘴角似是勾了下,眉目不動地看著她:「你們學校連我都列入考試大綱了?」

  「嗯……」喬時手指習慣性地撥了撥劉海兒,斟酌著措辭,「這個倒沒有,當時就是想,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比較方便工作。」

  「那會兒要麻煩你的事多,想和你套近乎,就……嗯……」喬時偏頭想了想,「多瞭解了一下。」

  沈遇嘴角勾了勾,沒再說什麼。

  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就聊些有的沒的事,像老朋友敘舊。

  她和沈遇確實只勉強算老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了。

  離開了這座城市,以後大概連朋友都不會是了。

  喬時也說不上什麼感覺,有些悵惘,又像解脫了。

  分別時,她突然釋然,衝沈遇微微一笑:「這兩天真的謝謝你。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給你帶來不少麻煩,真的對不住。」

  沈遇看著她沒動。

  喬時抿了抿唇,遲疑了一會兒,仰頭看他:「我能……抱一下你嗎?就當一個告別。」

  她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他,又很快鬆開,未及退後,沈遇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很用力地收緊,但僅是一瞬,沈遇鬆開了手。

  喬時怔然,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沈遇眸色沉斂而平靜:「一路平安。」

  喬時道:「謝謝。」

  從餐廳回來,喬時便開始收拾行李,她訂的三點的航班,時間剛剛好。

  喬燕人也在屋裡,看著喬時忙前忙後,人坐著沒動,可憐巴巴地叫了她一聲「姐」,欲言又止。

  喬時這會兒已將行李箱拉上,抬頭看了她一眼:「喬燕,妳是不是不想走?」

  「也不是,」喬燕遲疑地站起身,「我就是不甘心。這兩年我這麼給他家當牛做馬,憑什麼現在要跟過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走人?而且我知道他不少秘密,要教訓他是分分鐘的事,我一走就沒機會了。」

  喬時一聽她說這話心裡就開始打鼓。

  「喬燕,」喬時努力把態度放軟,「妳心裡不痛快,看不得徐昭和那個女人好過,這種心情我都理解,但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就兩個女孩子,硬碰硬只有吃虧的份,要報復他有的是辦法。我們先回去,回頭我再找人幫妳教訓他,好吧?」

  喬燕噘了噘嘴,終是在她的眼神下緩緩點了點頭:「好吧。」

  喬時暫時鬆了一口氣:「妳趕緊收拾一下,我先去個洗手間,沈橋一會兒就到,別讓人等太久了。」

  喬燕悻悻然地哦了一聲,轉身去收拾。

  喬時擱下包,進了洗手間。

  她出來時喬燕已經收拾好,手裡替她拿了包,看她過來,人也乖巧地轉身替她拉行李箱:「走吧。」

  「我來吧。」喬時順手接過行李箱和包,與她一道出了門,剛出電梯門,沈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人已在酒店大廳。

  「好的,我們出來了。」

  喬時掛了電話,正要去退房,喬燕突然呀地叫了一聲,很著急地看向她:「姐,我忘帶手機了。」說著一把將房卡從她手裡抽了出來,衝她一揚,「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拿。」

  沈橋剛好看過來,只看到喬燕的背影。

  「她怎麼了?」他問。

  喬時手往樓上指了指:「忘帶手機了。」

  房卡不在,她也不能去辦理退房手續,乾脆先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沈橋也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了下來,陪她一起等。

  沒想到喬燕上去了十多分鐘還沒見人影。

  喬時越等越覺得不對勁,拿個手機而已。她心裡放心不下,讓沈橋幫她看會兒行李,自己上樓查看情況。

  房門是緊閉的。

  喬時敲了敲門,叫了喬燕一聲,沒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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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8:2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3)

  喬時心裡覺得古怪,當下給前臺打電話,讓客服上來幫開門。

  房門打開時,屋裡卻空無一人。

  喬時試著給喬燕打電話,剛嘟了兩聲便被掛斷了。

  喬時又撥了兩次,還是一撥通就被掛斷。

  她不知道喬燕是自己走了,還是遇到了什麼事,心裡擔心,當下去找保衛科,想調監控看看。

  人剛到門口手機便來了短信,是喬燕發過來的。

  「姐,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走。我一定要讓那姓徐的一輩子翻不了身。妳不用擔心我,我會處理好的。」

  喬時對著短信無言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讓保安調了監控。

  監控裡,喬燕確實是從後門溜走了。

  沈橋這麼久沒見她出來,也已尋了過來,看到了監控上的喬燕,當下哭笑不得:「這小姑娘。」

  喬時也是被氣笑了:「算了,她愛咋咋的,管她是死是活。」然後轉身出了門,去結房費。

  因著房卡被帶走,按酒店規定得賠錢。

  喬時正在氣頭上,也懶得解釋,拉開包包找錢包,想賠錢走人,沒想到翻了一遍,沒找到錢包,她陡然想起從洗手間出來時,喬燕拿著她的包的樣子。

  沈橋看她動作倏地停頓,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卻見喬時急急拿起手機,手機上還有一條未讀短信,依然是喬燕的。

  「對了,我的身份證被人扔了,我先借妳的用一陣,過幾天還妳。我拿了妳一點錢,回頭我一定還妳。」

  「……」喬時一把抓過包,翻開裡面的暗袋,裡面的身份證果然不見了蹤影,喬時差點兒沒失手將包甩出去。

  喬燕借她的身份證去用一陣,用一陣……

  喬時想掐斷她的小脖子,身份證這種東西能隨便冒用嗎?

  她心頭壓著火,反手給喬燕回撥了個電話。

  小丫頭也是清楚她的脾氣的,大概怕被罵,發完短信後很自覺地關了機,還真是……

  喬時突然哭笑不得,她防誰也不會想著防自己的妹妹啊。

  這下好了,身份證都沒了,她還坐什麼飛機?

  喬時將包包無力地往桌上一壓,看向前臺:「房子先續住一晚。」

  她轉身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有些沮喪,沒想到她會被自己的妹妹擺一道。

  沈橋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人倒是樂觀:「沮喪啥呢,走不成就走不成唄,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在安城多玩幾天。」

  喬時幽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沒錢沒卡沒身份證,她還能安心玩也是心大了。

  就喬燕那沒腦子的樣兒,還不知道會拿著她的身份證整出什麼事來。而且看沈遇的意思,他恨不得自己早走早好。

  她不想留在這兒添堵。

  喬時抓過手機,給好友馮瓊瓊打電話:「瓊瓊,我身份證不見了,回不去,妳幫我辦張臨時身份證寄過來。」

  掛了電話,她看向沈橋:「你和喬燕熟,你覺得她可能去哪兒?她說她握了徐昭的把柄,要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徐昭有什麼把柄?他一般和誰混?」

  沈橋一下被問住:「我覺得問我五哥比較靠譜,他以前是刑警,分析推理能力無人能及,說不定他能幫妳找到人。」

  喬時不想再去打擾沈遇:「你別告訴他這事,我其實只是想找回我的身份證,找不回就算了。」

  沈橋哪裡敢不告訴沈遇,盯著喬時的事是他吩咐的,現在喬時沒走成,他不敢瞞著。

  趁著喬時不注意,沈橋偷偷給沈遇打了個電話。

  沈橋的電話過來時沈遇正陪劉衛臨聊案子。

  劉衛臨是安城公安局副局長,平時大夥兒都管他叫劉副,分管刑偵支隊、緝毒支隊和特警支隊,沈遇曾經的頂頭上司。

  沈遇刑警出身,大學念的警校,畢業後進了安城公安局刑偵支隊,後調去了緝毒支隊,再後來又轉到特警隊,在警隊裡表現亮眼,與劉副關係亦師亦友。

  那幾年的安城治安比現在還亂一些,民風又剽悍,一人在別處受了欺負,能升級成對整個族親的侮辱,馬上呼兄喚弟的,把整個族裡的青壯年集結上,真刀實棒地大幹一場。積怨漸深,群體性宗族械鬥事件不斷,稍有不慎就傷亡慘重,常逼得地方不得不出動特警調停,但也只是調一次是一次。當地人重宗親情誼,過於講義氣,羈押收管教育完全不頂事,進去一批,馬上有另一批頂上。劉副那會兒頭疼不已,直到將沈遇調任特警支隊副隊,情況才有了好轉。

  對於沈遇其人,劉副其實感覺是有些複雜的,他太過深沉難掌控。十多歲時混幫派出身,偏又不像別的地痞流氓,流裡流氣專幹打砸搶違法犯罪的事,反倒將那一圈小流氓收治得服服貼貼。人也是讀書的料,心思看著沒怎麼在學習上,卻是當年的理科狀元,只是讓人大跌眼鏡地放棄清華北大報讀了警校。知名員警學院,大學成績亮眼,卻沒留在大城市,選擇回了安城這麼個小地方,畢業後便一直跟在他手下做事,在刑偵支隊幹得風生水起,上面幾次想將他調往省隊,沈遇沒去,自請調往緝毒支隊,參與緝毒工作。

  剛好那陣的安城是最亂也是最戒備的時候,劉副想著沈遇當初收服那些小流氓時的俐落勁兒,而他本身也是安城宗族人,高考狀元的名頭在崇文尚武的當地人眼裡很吃得開,名聲高也有群眾基礎,關鍵是他自身條件也過硬,無論體能、技能,還是智商,樣樣優秀,也就做主將人調去了特警支隊。

  不得不說,劉副這著棋走得很對。沈遇因著當初收服小流氓和高考狀元的事,加之從警那幾年辦的大案,在當地人心中威望高,處理群體性事件上也很有一套,勸得動,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順利平息衝突。

  上面有意擢升他,沒想到沈遇突然申請辭職,成為安城最年輕的族長,還拉著幾個兄弟一塊兒創辦了安城實業。

  劉副對這事一直是有些遺憾的,平白損失了一員得力幹將。但又不得不承認,自打沈遇幹起這族長的活後,整個安城一改當年的頹勢,治安環境都好了起來。沈遇是瞭解當地宗親心理的,那種根深蒂固的「根」的觀念,讓他們對於從宗親裡遴選出來的精神領袖一樣的人物,有種獨特的與有榮焉的驕傲心理,因此沈遇在當地人中說話很有分量。

  另一方面,沈遇幾人一手創辦的安城實業,將安城的民俗竹藝整合成完整的產業鏈,打開了市場。賺錢的機會一來,年輕人都忙著賺錢了,也就沒有多餘時間和精力約架或者為著個小土坡爭得頭破血流了。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沈遇這幾年另闢蹊徑的「引」和「防」,無形中減輕了劉副的不少壓力。劉副平時有空就約沈遇喝喝茶,下下棋,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也會找他聊聊。他人脈廣,洞察力強,對劉副而言,現在的沈遇只是褪下了那身警服,但骨子裡的東西沒變,一樣好用,甚至是更好用!

  沈橋的電話過來時兩人正在聊案子。

  劉副明顯察覺到沈遇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他本來約的是上午。沈遇早上臨時打電話說有事,改約到了下午兩點。

  人是來了,但總在走神,常常聊著聊著他就沒了聲響,凝視著某處失神。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劉副正要問他出什麼事了,沒想到沈遇的電話就響了。沈橋在電話那頭說喬燕偷拿了喬時的身份證跑了,喬時暫時走不了什麼的,具體劉副沒聽清,只看到沈遇眉心慢慢擰出了個褶子,而後淡聲回他:「你看住她,我一會兒過去。」

  而後掛了電話,人也轉向了他,有些歉然:「劉副,我有點私事要處理,今天恐怕不能在這邊待太久。」

  「私事?」劉副玩味著這兩個字,他認識沈遇十多年,沈遇幾乎從沒用過「私事」兩個字。

  「談女朋友了?」劉副忍不住挑眉,問道。

  沈遇輕笑搖頭:「不是。」

  劉副不免失望:「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婚姻大事打算打算了。」

  他是一步步看著沈遇起來的,三十出頭的男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錢有錢,格鬥、狙擊、擒拿樣樣精通,事業有成、沉穩可靠,偏一直沒談女朋友也不結婚。他偶爾問起時,沈遇也只是淡淡回他:「不急。」

  他是真沒把婚姻大事放心上,劉副一邊看著卻為他著急,總忍不住想為他物色相親對象,但沈遇不愛,任憑他怎麼勸,說不去就不去。

  他這話也已是老生常談,沈遇早已習慣,只是淺淺笑笑:「嗯,遇到合適的會考慮。」

  劉副這話都聽六七年了,耳朵快聽出繭子來了,笑問他:「這麼多年,就沒遇上過一個入眼的?」

  沈遇正端了茶要喝,動作有一剎那凝滯,而後緩緩擱下茶杯。

  「有是有,不過她不合適。」

  這還是劉副第一次從沈遇口中聽到和女人有關的事,當下來了興致。

  「誰啊?哪裡人?」說著又忍不住勸,「眼光別太高,關鍵是看對眼。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非得門當戶對,家世清白,人乖巧明事理就夠了。兩個人過日子,舒心最重要,其他都不是事兒。」

  沈遇看向他:「估計和你說的乖巧懂事有點差距。」

  劉副道:「我只是舉個例子。」又問他,「人怎麼樣?」

  「她啊……」沈遇沉吟了一會兒,「是個麻煩。人長得挺乖巧,性格也挺安靜乖巧,不是會來事兒的人,但偏偏……挺能來事兒。」

  「……」

  沈遇看了眼錶,人已站起身:「我先走了,過兩天有空了再找你。」

  出了門,沈遇邊往停車場走,邊掏出手機,給沈橋打電話。

  「喬燕什麼情況?」沈遇問。

  沈橋把喬燕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沈遇皺眉:「她偷了喬時的身份證?」

  「可不是,估計也知道沒身份證不好住酒店和坐車,直接拿了。」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她可能去找宋勵了。昨天那麼打砸鬧就是為了引起宋勵的注意。你留意一下宋勵那邊,最好別讓他們有機會見面。」

  沈橋詫異:「為什麼?」

  「我不希望喬時在安城的消息走漏。」

  「……」沈橋這下是真蒙了。

  沈遇人已到車前,拉開了車門:「喬時呢?」

  「她剛出去了。」

  沈遇動作一頓:「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她嗎?」

  「人家就來旅個遊,卻得被當犯人一樣二十四小時盯著,多難受啊。我看她心情不好,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就讓她一個人出去走走了。」

  「……」沈遇砰的一聲將車門摔上,「沈橋,她要是出了事,回頭我收拾你!」

  沈橋:「……」

  對面座位上,酒店保衛科長正瞅著他:「還是不肯老實交代?成,交給員警來審。」

  他一把拿過座機,眼看著就要撥電話了,急得沈橋連連擺手:「等等……等……會兒。」

  沈遇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皺了皺眉問:「怎麼了?」

  沈橋那一口氣憋不住了,無比委屈:「五哥,我和你老實招了吧,不是我讓那姓喬的女人走的,是她把我坑了,我現在在酒店保衛科,走不了。」

  「……」沈遇忽而一笑,「出息!」然後問道,「怎麼回事?」

  不問還好,一問沈橋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一開始,他本來是好好看著喬時的,兩人也算相處愉悅,但他惦記著沈遇的話,要看住她,喬時想出去走走,他千方百計找理由拖延,說什麼也不讓她走。

  喬時本就因為喬燕的事壓了火氣,想出去散散心還被限制自由,一下就被他給惹毛了。

  她也不和他理論,甚至還面帶微笑地和他閒聊,然後就在他猝不及防下,她給前臺打了個電話,說房間有人強闖,讓保安上來。

  沈橋當時一聽就急了,下意識地想奪她的手機解釋,沒想到喬時還有兩下子,他沒搶到手機不說,這一幕還落入了保安和樓道監控中。視頻裡他一高大的男人堵著她一個弱女子左衝右突的,怎麼看都像在暴力欺負人,然後他就被保安給帶進了保衛科,喬時也趁機擺脫了他。

  沈橋想到喬時臨走時偷偷衝他擠眼揮手再見的模樣就想磨牙,人看著挺恬靜乖巧,坑起人來眼睛眨都沒眨。

  沈遇笑道:「還真是沒長記性。」

  喬時不想被人跟著,多的是甩人的辦法。前兩天在綠葉旅社沈橋才被擺了一道,連同徐昭一起被押在了那兒抵債,這才兩天不到,又給押在保衛科了。

  沈橋沒敢吱聲。

  沈遇道:「你把電話給保衛科長。」

  沈橋哦了一聲,不甘不願地把電話遞了過去,屋裡座機剛好在這時響起,保衛科長衝他做了個「等會兒」的手勢,先接了座機。

  電話是喬時打過來的。

  她也沒想著要坑沈橋,只是沈橋總這麼寸步不離地跟著不放,她想喘口氣都不行,才借機甩開他一陣,這會兒打電話也是要向保衛科長解釋的,坦陳只是一個玩笑,鬧著玩兒的。

  保衛科長當下黑了臉:「鬧著玩兒?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怎麼都這麼不懂事,這要真出事了怎麼辦?」

  喬時任由他罵,軟著嗓子不停地道歉,語氣誠懇又可憐兮兮的:「叔叔,我那朋友,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她嗓音溫軟好聽,一放軟了態度,保衛科長脾氣也發不起來了,粗聲粗氣地回了句:「不許再有下次了,知道嗎?」

  聽到喬時的一再軟聲保證這才掛了電話,接過了沈橋遞過來的電話。

  沈遇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略猜到是喬時的電話,也就沒多言,和保衛科長解釋了下,掛完電話後,保衛科長當下讓沈橋走了。

  沈橋一獲得自由就想給喬時打電話,他正憋著一口氣沒處發,沒想到占線了,沈遇先打了過去。

  喬時正在計程車上,盯著窗外琢磨喬燕的事,手機響起便下意識地接了起來。

  「現在在哪兒?」沈遇的聲音,徐徐的,很低緩,正開著車。

  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本想說回家了,但想到沈橋是他的人,乾脆跳過他的問題,小心反問:「怎麼了?」

  「老六和我說了喬燕的事,我知道妳還在安城。」

  然後呢?

  喬時摸不準沈遇的意思,低低解釋:「我過兩天會走。」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喬時,我沒要趕妳。」又重複了一遍,「妳現在在哪兒?」

  喬時往窗外看了看,計程車剛好從嵐姨客家菜館經過,她突然想起喬燕說徐昭的事,以喬燕的性子,她估摸著會來找徐昭。

  喬時想去碰碰運氣,叫住了計程車師傅:「師傅,在這兒停車吧。」這才對沈遇道,「我現在在嵐姨客家菜館這邊了。我先掛了,得手機付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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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8:34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4)

  掛了沈遇的電話,喬時支付了車費,下了車。

  徐昭就坐在菜館門口抽煙玩牌,遠遠便看到了喬時,冷笑一聲,甩了牌,人已站起身,一條腿踏在了板凳上,睨向喬時:「妳來做什麼?」

  喬時往屋裡看了一眼,沒看到喬燕,看向他:「就你一人?」

  徐昭冷笑:「怎麼?又想忽悠我?」

  喬時看他一副恨不得撕了自己的模樣,估摸著他那天在綠葉旅社被虐得不輕。

  「喬燕找過你嗎?」她問。

  她現在也不指望找著喬燕怎樣,她想拿回自己的身份證。

  喬燕長得和她有幾分相似,她怕喬燕濫用她的身份證,掛失的身份證沒辦法註銷,妨礙不了她的正常使用。

  喬時怕就怕喬燕「正常」使用了她的身份證。

  但顯然喬燕並沒有來找徐昭。

  聽到「喬燕」兩個字時,徐昭惡狠狠地看了喬時一眼:「她還有臉來?我還想找她呢。」

  他狠狠吐了口煙,將未燃盡的煙頭扔地上,一腳踩下,一下一下地蹍著,好一會兒才斜眼看向喬時:「不過,她不來,妳來也行。」

  他朝她伸出了一隻手掌:「五萬。我被她坑了五萬,今天妳要是賠不了這筆錢,妳就甭想再豎著踏出這菜館。」

  喬時訝異地看著他:「才賠了五萬嗎?」

  這話刺激了徐昭,他眼中戾氣驟起,上前便想抓喬時,手臂剛伸過來,喬時手腕擋著往上靈巧一翻,徐昭的手臂便被壓制在下方,被鉤著反扣在了肩胛處。徐昭疼得直皺眉,正要開口,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沈遇打過來的。

  徐昭趕緊接起,一聲「表哥」沒說完,沈遇沉穩的嗓音已透過話筒徐徐傳來:「徐昭,別動她!」

  「……」徐昭憋屈得不行,「表哥,你怎麼盡幫著外人?也不想想她是怎麼對我的。」

  「總之別動她!」沈遇聲音始終不急不緩,隱隱帶著警告,「她要是傷了一根汗毛,別怪我不客氣。」

  「那要是我呢?」

  沈遇沒回他:「我十分鐘後到,如果我見不到她,我找你算帳。」隨即掛了他的電話。

  徐昭差點兒沒將手機摔了,恨恨地扭頭看了喬時一眼:「好了,別賠錢了,我自認倒楣。」

  他用力一掙,掙了開來,衝屋裡喊:「小趙,有客人!」

  喬時沒想吃飯,看喬燕不在轉身想走。

  徐昭惡狠狠地威脅:「妳要是敢走,我打斷妳的腿。」

  他又白了她一眼:「我表哥說十分鐘後到,讓妳在這兒等他。」

  然後,他轉身走了。

  喬時只覺得莫名其妙,被服務員迎進屋裡時還有些蒙,直到沈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

  他往廳裡掃了眼,掃到她時,逕自朝她走過來,反手拉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喬時訝異地看著他,沈遇也在看她。

  「喬時,膽兒挺肥啊。」

  喬時沒摸透他這句話的意思,有些茫然:「怎麼了?」

  沈遇回頭瞥了眼不遠處的徐昭,他正揉著右臂肩胛,不時恨恨地朝喬時看上一眼。

  沈遇收回視線,看向她:「妳幹的?」

  喬時朝徐昭瞥了眼,不承認也不否認,默默拎過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這才抬頭看他:「你怎麼過來了?」

  她的聲音溫溫軟軟的,眼神柔和清澈,就這麼睜著眼睛安靜地看著他,沈遇差點兒被她帶過話題。

  「謝謝。」他端起茶喝了口,看著她,眸中帶著研判。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

  好一會兒,沈遇終於開口:「喬時,妳不能再住酒店。」

  喬時詫異:「為什麼?」

  「不安全。」

  喬時還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喬時原以為他會解釋,沒想到他已轉身從菜架上拿起菜單,隨意翻動著。

  「想吃什麼?」他抬眸看她。

  「……」喬時思維有些跟不上他。

  沈遇逕自給她點了幾道特色菜,合上了菜單。

  喬時依然看著他不動:「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

  沈遇還是那三個字:「不安全。」

  「但你沒告訴我為什麼不安全。」

  沈遇抬眸,定定看向她:「沒有為什麼。」

  「……」

  直到吃完一頓飯,沈遇也沒告訴她為什麼。

  埋完單後,他突然轉身看她:「出去走走嗎?」

  喬時往窗外漸暗下來的天空看了眼,又看了看他,而後點點頭。

  兩人沒去哪兒,只是沿街散步。

  黃昏下的安城很靜謐美好。

  喬時記憶裡髒亂擁擠的小城已不復存在,入目皆是寬闊乾淨的柏油馬路、臨街聳立的高樓、大型購物中心、各式中西餐廳、咖啡館、電影院、主題公園……時尚而熱鬧。

  喬時有些感慨:「這裡變化挺大啊!」

  「嗯。」沈遇抬眸朝馬路對面的購物中心看了眼,「這幾年市政確實搞得不錯。」

  喬時也跟著他朝對面看去:「這裡似乎比以前熱鬧挺多,都人擠人的了。」

  「年輕人在周邊城市不好找工作,都留在本地了,自然會熱鬧些。」

  喬時有些詫異:「為什麼不好找工作?」

  問完便見沈遇偏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她有些……說不上地古怪。

  沈遇也沒解釋,換了個話題:「喬燕這麼點年紀,妳家人怎麼會讓她跟著徐昭過來?」

  「家裡怎麼可能同意。當初聽說她要走,我叔還千里迢迢跑到她宿舍把人綁了回來,結果她連夜跑了,兩年音信全無。

  「其實她現在這樣也有點怪我叔。他和我嬸都是特老實巴交的人,沒什麼文化,很早就外出打工了,把喬燕扔給我爺爺奶奶照顧,一年就回來那麼幾天,也不關心她在學校的情況,就只會問成績,考差了就罵她沒出息,久而久之,她就叛逆了,自暴自棄,十三四歲就跟著差不多背景的女孩翹課、泡網吧、鬼混……反正就一小太妹,初中一畢業乾脆學也不上了,跑外邊打工去了,認識了徐昭,之後就不管不顧地跟著他跑了。」

  沈遇點點頭:「像她這種自小父母角色缺失的留守小孩,引導不好確實容易出問題。」

  「對啊,當初和喬燕一起混的,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孩子都兩三歲了,有些還安安分分過日子,有些一到外面花花世界就捨不得回來了,孩子一扔,在外面又另嫁。」

  「安城這邊這樣的也不少。」

  說話間兩人已經站在斑馬線前等紅燈。

  喬時一路聊過來,口有些乾,趁著等紅燈的機會四處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家便利店。

  「我去買瓶水。」喬時扭頭對沈遇道,「你要喝什麼嗎?」

  「我不用。」

  喬時點點頭,轉身便走,腳剛踏出一步又緩了下來,她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她沒錢。

  喬燕把她的錢包帶走了,她所有的現金和銀行卡都在裡面。

  雖然現在手機支付方便,但也不是哪裡都支持手機支付的。

  喬時有些遲疑,偷偷看了沈遇一眼,也不大好意思開口找沈遇借錢。

  她知道他不會要她還,但她不好不還。

  沈遇看她腳步遲疑,看向她:「怎麼了?」

  喬時搖搖頭:「沒……想事情。」

  她不大自在地衝沈遇笑笑,轉身去便利店了。

  她挑了兩瓶水,為免被沈遇發現她的窘迫,埋單時故意背著門口,擋住了沈遇的視線,小聲問老闆:「老闆,可以支付寶結帳嗎?」

  「可以啊,」老闆是個爽快的年輕男人,接過水,「也可以微信支付。」

  喬時突然就鬆了口氣,坦然將水遞給老闆,摸出手機,打開支付寶,將付款碼轉向老闆,看著他拿著掃描槍嘀地掃了一聲,點擊確認後,想了想,又忍不住問他:「老闆……那個,我錢包丟了,身上沒現金和銀行卡,能不能我線上給你轉五百塊錢,然後你找五百塊錢現金給我?」

  老闆大概沒遇到過這樣的,狐疑地看著她。

  喬時也是不大好意思,但她確實需要現金,抿著唇可憐兮兮地衝他小聲道:「我是真的需要點現金。」

  老闆看她模樣可憐,當下爽快點頭:「行。」

  喬時眉眼一下子舒展開:「謝謝老闆。」

  當下在手機上給他轉帳,男人也將五張大紅的「老人頭」遞了過來,喬時正要伸手去接,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掌突然從身後伸來,接過了那五百塊錢。

  「哎,那是我……」喬時突然沒了聲響,接過錢的是沈遇。

  沈遇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淡眉淡眼的,正平靜地看著她,眸色幽暗,很深很沉,像夜色下靜冷的深潭。

  那五百塊錢在他指間輕顫。

  喬時沒來由地心虛,她只是不想和他有金錢上的牽扯。

  她看得出來,沈遇心情不大好。

  他捏著那幾張鈔票,晃了晃:「喬時,和我開個口,就這麼難?」

  喬時沒敢吱聲。

  沈遇轉身將那五百塊錢還給了老闆。

  「妳過來。」他人已出了門。

  喬時忐忑地跟了上去。

  沈遇去了對面的銀行自助取款中心,出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遝錢和一張銀行卡。

  他在她面前站定,彎身拉過她的包,將那一遝錢塞進了她包裡。

  喬時有些愣,人還沒回過神來,手掌心也冰冰涼涼的,沈遇將卡也塞入了她手中:「密碼回頭短信發妳。」

  喬時突然覺得手掌硌得慌,下意識地想將銀行卡還他,剛推出去便被沈遇反手覆住手掌,強行將銀行卡推了回來。

  「喬時,」他定定地看著她,「就是一個普通朋友落難,我也會幫他,更何況是妳。」

  「更何況是妳」五個字讓喬時心臟顫了顫。

  沈遇已收回手,手掌往她肩上輕推了推:「我先送妳回酒店。」

  這裡到酒店半個小時車程。

  沈遇將車停在酒店樓下,手還握著方向盤,轉頭看她:「喬時,妳不能再住酒店。」

  「……」喬時不大明白他的堅持,彎唇笑笑,「這裡酒店挺好的啊。」

  她推門下了車。

  沈遇也跟著下了車,仰頭看著酒店大樓,看了一會兒突然側頭看她:「我送妳上去。」

  她的房間就在四樓,從電梯出來轉個彎就到了。她拿著房卡正要去刷,沈遇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喬時困惑地看向他,卻見他只是盯著門口,面色很淡,像在觀察。

  喬時有些莫名,正要出聲,沈遇突然拽著她退到了左側牆邊。

  他抽出她手裡的房卡,嘀的一聲,長腿也跟著抬起,一腳踹開了房門。喬時下意識地想往屋裡看,被沈遇推開:「旁邊待著!」

  聲音有著不同往日的凝重。

  喬時聽出他話裡的謹慎,很自覺地站在原地,不給他添亂。

  沈遇並沒有立刻進去,只是站在門口往屋裡掃視一圈,而後進了屋。

  喬時沒聽到屋裡有動靜,忍不住側身往屋裡看了一眼。

  屋內並沒什麼異樣,除了微微拂動的窗簾。窗簾只打開了不到三分之一,部分疊在了窗臺上,靠右的窗口大開,夜風從窗口徐徐灌進來,吹得窗簾輕動,看著並無不對。

  沈遇卻很快有了動作,走向半開的窗口,步伐很大,一隻手穩穩撐在窗臺上,上半身從窗口探出,直直看向右側的排水管。

  喬時也迅速跟了過去,人剛到窗口,沈遇突然伸臂推開了她。

  「好好在屋裡待著,別出去。」

  沉聲交代完,沈遇的右手掌已迅速搭在了窗欄上,長腿跟著邁上窗臺,未及喬時反應,整個身體已俐落地翻出了窗,驚得喬時差點兒尖叫。直到看到他的左手穩穩地搭在了半米遠的排水管上,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不覺往排水管下端掃了眼,借著朦朧的夜燈,只看到夜風吹起的長風衣衣擺,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沈遇動作卻未見停滯,他身形雖高大,身手卻極靈敏,身姿矯健流暢,一路沿著排水管往下,動作俐落,不見絲毫遲滯。

  喬時不覺往風衣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右轉,左轉,左右分岔路……

  酒店周邊巷子佈局自動自發地在大腦中投射成一張平面地圖。

  她向來方向感強,基本只要走過一遍的地方,都會印在大腦中,形成一張簡易的平面地圖。昨晚從綠葉旅社打車過來,計程車司機帶她繞了周圍的路,沒想到此時發揮了效用。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喬時轉身出屋,噔噔地下樓,經過前臺時手掌往前臺上輕輕一壓:「406有人闖入,麻煩派人保護現場,別讓任何人進去。另外,有摩托車或電動車嗎?借我用一會兒。」

  眼角剛好瞥見門口有人在停電動車,當下走了出去,在來人鎖上車前一把按住了車頭:「不好意思,我先借會兒,待會兒還你。」

  右腿一跨,人已俐落上車,將車子駛離,沿著腦海中形成的平面圖,拐進了巷口。

  沈遇正在追人,眼角瞥見追出來的喬時,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伸臂將她攔了下來。

  喬時詫異:「怎麼了?」

  沈遇往巷口看了眼:「別追了,只是宵小。」

  喬時狐疑地跟著他的視線望去,總覺不像。

  沈遇扭頭看她:「不是讓妳好好在酒店待著嗎?」

  喬時聽他這話像責備,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低垂著眉眼咕噥:「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沈遇並沒苛責什麼,手掌搭在了方向把上,往她身後空座掃了眼:「退後點!」

  喬時依言往後退了個位置,沈遇人就坐了上來,將車子開了回去。

  他背脊很挺拔,背也很寬,很有力量感的身形。

  喬時和他靠得近,鼻息間都是他的氣息,她思緒有些飄,乾脆找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屋裡有人?」

  「剛在樓下,我往樓上看時,窗簾是全拉上的,窗卻只有靠排水管方向的打開著。這不符合妳起床必開窗和拉窗簾的習慣。」沈遇嗓音很平,很淡,「開門後屋裡有煙草味,窗簾拉開了三分之一,窗簾疊在窗臺上,這個點沒風,但它明顯在動,顯然人剛出去不久。」

  喬時一直知道沈遇是優秀的,無論是能力還是洞察力總會給她意外。

  兩人回到酒店時,員警已經過來,正在勘查現場。

  喬時本想進去,沈遇把她擋在了門外,和員警不知道說了什麼,員警沒一會兒便走了,只簡單讓她錄了個口供。

  喬時屋裡沒丟東西,所有東西都是原原本本放在原位。

  闖進來的人不是為了財,難道是因為她?

  喬時不覺朝沈遇看了眼,沈遇已拉過了她的行李箱:「走吧。」

  喬時詫異地看向他:「去哪兒?我沒身份證,換不了酒店的。」

  沈遇抬眸看她:「都這樣了,妳還敢住酒店?」

  喬時摸了摸鼻子,她不住酒店沒地兒住啊,總不能住他家裡去。

  沒想到沈遇真將她的行李箱搬上了車,這才偏頭看她:「這幾天妳先在我那裡將就幾天吧。我家裡沒其他人,妳不用擔心住得不自在。」

  「……」喬時不自在了,「你也住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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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8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5)

  說完便被沈遇眼神古怪地掃了眼:「不住家裡我住哪兒?」

  「……」

  沈遇家離這兒不遠,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偏北方向的社區,兩層樓的獨棟小別墅,很簡單低調的小樓。

  喬時來過幾次,每次來的目的都不一樣。

  以往年輕,人也有些沒臉沒皮的。她為了巴結沈遇,大清早來敲他家門,給他送早餐的事她都常幹。

  沈遇在家會隨意些,一開始對她還有些戒慎,後來慢慢熟悉,她過來時他也就隨意起來,常常剛健完身,邊擦著汗就出來了。

  喬時已經好多年沒想起這些過往,如今熟悉的景致慢慢映入眼中時,過去的記憶也隨之浮起。

  喬時感覺上總有些複雜,忍不住扭頭看了眼沈遇。

  沈遇正在開車,側影專注而平靜。

  「這兩天……」喬時遲疑了一會兒,「真的太麻煩你了,我覺得……」

  「客套話就別說了。」沈遇打斷了她,慢慢將車子駛入社區,抽空看了她一眼,「就不會說點正常的?」

  正常的啊……

  喬時摸了摸鼻子:「這麼多年你一直住這裡嗎?」

  「嗯。」

  喬時沒話說了,她和沈遇根本就不能正常聊天。

  車子在屋前空地停了下來。

  喬時下了車,抬頭看著這棟掩映在夜色下的小洋樓,心境總不大一樣了,明明還是那個人,卻總有點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這種感覺讓她有股想逃離的衝動,她低低扔下一句「我還是住酒店合適些」後轉身想走,沈遇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肩,不由分說地押著她轉了個身,將她推進了屋。

  房間依然是黑白色調的簡約風格,乾淨簡單。

  沈遇是個自律又帶點小潔癖的男人,屋子向來收拾得纖塵不染,整潔規律,與她凌亂隨意的小窩比起來天差地別。

  喬時只一眼掃過便感覺到了壓力,總覺得這麼走進去會破壞這屋裡的整齊,她站在門口有些遲疑,扭頭問沈遇:「有拖鞋嗎?」

  沈遇從鞋櫃裡給她拿了雙男士拖鞋,喬時瞥了眼,她36碼的腳,套上去有些滑稽,忍不住問道:「有女士的嗎?」

  問完便見沈遇眼神淡淡掃下來:「妳覺得呢?」

  喬時摸了摸鼻子,不敢追問了,悶不吭聲地接過那雙男士拖鞋換上。

  沈遇順手關了門,將她的行李箱提上了二樓,喬時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推開靠南的房間。

  「妳暫時住這兒吧。」將她的行李箱推了進去,又指了指她對面的房間,「我住這邊。」再指了指他臥房隔壁,「這是書房。其餘都是空置客房。」

  而後帶著她下了樓,一一指著樓下幾個房間介紹:「這是健身房、棋牌室、桌球室,平時老三和老六幾個有空會來這裡打打牌。」又指了指廚房方向,「廚房基本家電和炊具都有,妳想用隨便用。」

  喬時以前來過,對這套房子的佈局還是有些瞭解的,點點頭:「好的,謝謝。」

  沈遇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平時沒太大講究,也沒那麼多規矩,妳不用太拘束,隨意就好。」

  喬時想說沈遇不講究就沒人講究了,連沙發套都拉扯得平平整整,不見一絲褶皺,她坐下時都忍不住小心翼翼,擔心弄皺了沙發。

  沈遇看出她的拘謹,人很放鬆地往沙發背上靠去:「妳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我說了,隨意就好。」

  說是這麼說,喬時卻不敢真的隨意,規規矩矩地坐著不動,點點頭:「好的。」

  怕冷場,她隨意地環視了房子一圈,沒話找話:「這麼空的房子一個人住會不會不習慣?」

  沈遇側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又想給我介紹女主人?」

  喬時根本沒想到這個層面,被沈遇這麼一反問一下子語塞,而後微笑著看他:「就怕你看不上。」

  沈遇嘴角勾了勾:「什麼樣的?」

  喬時本就是順著他的話題隨口說,心裡哪裡真有人選,看他似乎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也來了興致,笑著反問他:「你喜歡什麼樣的?」

  沈遇看了她一眼:「順眼的。」然後傾身拎過茶几上的開水壺,左手掀開茶蓋,不緊不慢地往茶壺裡灌開水。

  喬時注意力被他泡茶的動作吸引。他動作已相當嫺熟,帶著絲漫不經心的優雅,微收著眼瞼,面色平靜,始終淡眉淡眼的樣子,不熱切,但有種賞心悅目的沉穩氣質。

  她看得有些出神。

  沈遇久沒等到她回話,側頭看她:「嗯?」

  喬時有種被抓現行的尷尬:「『順眼』有點難定義啊,就沒個具象化的要求?比如身高、長相類型、籍貫等。」

  「沒有。」平淡的兩個字,沈遇甚至連看都沒看她。

  「……」喬時有些自討沒趣了,「那確實不好找。」

  沈遇不語,倒了杯茶擱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這才抬頭看她:「妳呢?喜歡什麼樣的?」

  「嗯……」喬時沉吟了一會兒,「感覺對的。」

  沈遇搖頭笑了笑,沒多言。

  喬時一時也找不到話題,回頭瞥了眼廚房:「你平時都是自己在家做飯嗎?」

  「嗯。」

  喬時又被堵住了。

  沈遇抬腕看了眼手錶:「時間不早了,妳早點休息。」又叮囑她,「這幾天妳好好在家歇著,沒事的話別到處晃。」

  喬時發現自從她來安城後,沈遇似乎很忌諱她一個人在外面。

  她擱下茶杯,看向他:「你似乎很忌諱我落單,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安城治安不好。」淡聲應完,人已起身,「妳的身份證我會儘量想辦法幫妳取回來,妳想出去的話,和我說一聲。」

  第二天,沈遇出門前又和她重新叮囑了一遍,似乎是真的擔心她出去。

  安城治安不太好喬時是知道的,但也沒不好到大白天的一個女孩子不能落單。

  喬時總覺得沈遇似乎在防著什麼,她不確定和昨晚闖進酒店房間的人是否有關係。

  沈遇說只是宵小,他人都沒抓到,怎麼就斷定是宵小了?

  喬時不大琢磨得透,問沈遇也沒問出點什麼來,但為了不給他添麻煩,白天還是安分守己地在他家裡好好待著。

  沈橋上午的時候過來了一趟,喬時估計是沈遇讓他過來的。

  因為兩次被她坑,沈橋看到她時完全沒好臉色,手指著她哼哼了半天。

  喬時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莫名有些喜感,忍著沒敢笑,很自覺地給他奉了杯茶,誠心誠意地道了個歉。沈橋重重地哼了一聲,端起茶一飲而盡,這才傲嬌地看向她:「我說,妳這女人怎麼住我五哥家裡來了?」

  喬時兩手一攤:「這得問你五哥啊。」

  看他又像被氣著了,她忍著笑安撫:「哎,你別生氣了,我昨天只是想出去走走,真的對不住啊。」又問他,「今天又是你五哥讓你來看著我的?」

  「不是。」沈橋重重擱下茶杯,往遊戲室看了眼,「我去玩遊戲了,妳別亂跑。」

  這一玩就玩到了沈遇下班。

  喬時一整天都在屋裡待著,閒著沒什麼事,從他書架上抽了本書看。

  沈遇一回來便看到了窩在吊籃裡看書的喬時。

  客廳靠陽臺的角落裡擱了個鳥巢狀的籐椅吊籃,喬時正蜷坐在吊籃裡,手裡捧著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書,側對著門口而坐,看得入神。

  夕陽穿過陽臺靜靜灑在屋內,落了她大半個身子,背了光的側臉,恬靜而自然。

  整個房間似乎都因此多了絲人息,溫暖安心的味道。

  沈遇站在門口,隔著客廳,盯著她的側影看了好一會兒。

  喬時並沒有察覺到他回來了,只靜靜地翻著書。

  沈遇輕輕把門關上,輕吁了口氣,走了過去。

  「吃過飯了嗎?」他問。

  喬時陡然驚醒,循聲回頭,看到他正走過來,人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你這麼早就下班啦?」

  抬起左腕看了眼手錶,才四點多。

  「公司沒什麼事,先回來了。」沈遇淡聲回道,側頭往遊戲室裡看了眼,無奈地笑笑,看向喬時,「吃過飯了嗎?」

  「還沒。」

  他冰箱裡沒什麼東西,中午都讓她和沈橋拿去做飯了,還想著下午再去買點,沒想到看著看著書就入了神。

  「你都是在家吃飯的吧?要不我出去買點食材吧,你想吃什麼?」喬時擱下書站起身,問道。

  她不大好意思在沈遇家白吃白住。

  沈遇低頭看了眼錶:「我陪妳去吧。」

  超市就在社區門口不遠。

  這邊是安城宗族氣息最濃的城區,周圍都是定居了幾代的當地人,有自己的宅基地,一整片區域,除了沈遇住的社區,一排過去都是獨棟小洋樓,五大排,樓挨樓的。平日裡很熱鬧,鄰里間關係親近,家家戶戶敞開著大門,門前都種上了遮陰的鳳凰樹或杧果芭樂等,有空都愛搬張小凳子坐在樹蔭下下棋打牌聊家常,甚至晚餐也愛搬了桌子在外面吃。

  沈遇在這裡住了十多年,又是宗族族長,向來受鄰里推崇。

  他和喬時剛從社區裡走出來,正在下棋聊天的鄰里便像發現了什麼大奇觀般,一個個好奇地看向兩人,年長一些的已經高聲打招呼,招呼完,注意力就落在了喬時身上:

  「老五,什麼時候帶女朋友回來了?怎麼也不和大家說一聲。」

  「五哥,嫂子好漂亮啊。」

  「老五啊,什麼時候結婚?大夥兒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五哥五哥,你和嫂子交往多久了,怎麼悄無聲息的?」

  嘰嘰呱呱下來,喬時尷尬得臉都紅了,趕緊解釋:「你們別誤會,那個……我們只是朋友。」

  她說話時習慣性微笑,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讓本就清新的長相多了幾分生動和甜美,乖乖巧巧的樣子,向來受長輩喜歡,幾個年長的大嬸當下笑開了花,對沈遇道:「老五,你看,人小姑娘都害羞了,你也不解釋解釋。」

  「老五,你眼光不錯,弟妹人長得漂亮性子也甜。」

  喬時突然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偷偷拉了拉沈遇的衣角,想讓他解釋。

  沈遇倒像沒事人般,只是禮貌地微微淺笑,揮了揮手:「我們先去買點東西,你們先忙。」

  帶著她先走了。

  轉過街角,沈遇這才淡聲解釋:「妳不用太往心裡去,都是些平時熱情慣了的人,家長里短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愛咋呼,習慣就好。」

  「我是擔心你被誤會。」喬時扭頭看他,「你應該解釋一下的,你畢竟和鄰里都熟,在你們這兒又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就這麼誤傳你和女人同居了總不大好,尤其以後結婚了,你老婆聽說這個事,會有疙瘩的吧。」

  沈遇偏頭看她:「喬時,前兩天妳擔心我找不到老婆,現在又擔心我婚後過得不好。不如,妳來補空缺?」

  「……」喬時摸了摸鼻子,窘迫地轉開了視線。

  沈遇也沒再多說什麼,與她一道去了超市,挑了些菜,一路上沒再討論這個話題。

  喬時也不敢隨便提了。

  回到屋裡時,沈遇將菜擱在流理臺上,轉身取出鍋膽,淘米洗米,扭頭對她道:「妳先去坐會兒吧,這邊我來。」

  喬時本就在這裡白吃白住的,哪裡好意思再讓沈遇做飯,很自覺地從購物袋裡取出老母雞肉:「我幫你吧。」

  沈遇沒反對,淘米下鍋,很配合地取出燉湯的砂鍋,洗淨,讓她將洗好的雞肉和其他湯料放進來,而後去切洗其他肉片,喬時則在一邊擇青菜和給土豆削皮。

  彼此沒說話,卻配合無間,喬時莫名生出點老夫老妻的感覺來。

  這句話突然從腦海裡蹦出來時,喬時正準備掀鍋看雞湯燉得怎麼樣了,注意力一時走偏,也就忘了戴防燙手套,本能地將手伸了出去。

  鍋裡的湯已經沸騰了好一陣,熱氣熏得鍋蓋滾燙,喬時就這麼空手握下去,當下被燙得瑟縮了一下,剛掀到一半的鍋蓋也哐啷一聲又跌回了原處,人是沒驚呼出聲,也沒鬧出多大的動靜,卻還是驚動了一邊切蘿蔔絲的沈遇。

  他一抬頭便看到喬時正低頭查看手指上的燙傷,只一眼便看到了她右手手指上的燙紅,當下放下菜刀。

  「沒事吧?」

  沈遇拉過了她的手,一隻手搭在她肩上,推著往水龍頭挪了挪,擰開了水龍頭,握著她的手掌去沖水。

  喬時幾乎是被他圈在了他的胸膛和洗碗槽間,她臉頰突然滾燙,不大自在,手掌瑟縮了下:「我沒事的。」

  「別亂動。」沈遇壓住了她的手掌,聲音平穩。

  「呀?」一聲驚呼很不合時宜地在這時插了進來。

  喬時下意識地扭頭,沈橋正站在廚房門口,驚詫地看著兩人。

  「你們……」他用手指了指幾乎抱在一起的兩人。

  喬時一下就尷尬了,從沈遇懷中掙了出來,力持鎮定:「我上樓處理一下。」

  沈橋看著她上了樓,扭頭看沈遇:「五哥,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啊?」

  沈遇看了他一眼,解下腰間繫著的圍裙,塞到他手上:「把飯做好。」

  「……」

  因這次意外撞見兩人抱在一起,沈橋對沈遇和喬時的關係好奇到了極點。

  吃飯時兩人看著並無異樣,不算熱切也不算生疏,就很正常的朋友相處。

  沈橋摸不準兩人到底什麼個情況。

  他跟在沈遇身邊四五年了,從沒見他對哪個女人上過心。

  這麼多年來,眼看著時間一年年地過去,他卻沒有絲毫成家的打算,沈橋其實是有點替他心急的。

  他一直覺得,沈遇需要一個家。

  他獨自一人生活了十多年,家於他是個很縹緲的字眼。他骨子裡除了他們這些兄弟和安城,親情愛情早已變得寡淡,不是他已經強大到不需要,是他習慣性地忽略了這些東西。

  沈橋敬重沈遇,也心疼沈遇,他覺得他的生活裡該有點正常人的東西了,而不應該總是冷冷清清,清心寡欲,老僧入定般規律而死板。

  喬時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這種改變的可能,他明顯感覺得出來,沈遇對喬時是不同的。

  他其實對喬時並沒有意見,甚至是欣賞的,雖然連著在她手上栽了兩次有點丟人,但私心裡他是欣賞喬時這種勇氣和魄力的,性子也軟,不刺人,配得上沈遇。

  只是他現在看著兩人,看不出苗頭來。

  從沈遇家裡出來,沈橋還在琢磨著兩人的事。

  他是這一帶長大的,鄰里和他都熟,正為沈遇和喬時的事好奇著,看他是從沈遇家出來的,紛紛圍上來打聽喬時。

  大夥兒和他一樣,都差不多的心思,盼著沈遇早日成家。

  老三和老七也住附近,小地方,消息傳播的速度不亞於火箭,短短一頓飯時間,鄰里都知道沈遇帶了個女人回來,兩人還親密地去買菜了,這在大夥眼中是個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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